作者：wwwhyhy
“所以，从我和希尔娜刚来教廷的时候，你们就在打主意利用我了……你们放任了那头恶魔制造了夏尔兰娜，并且，囚禁了我的孩子…………还意图利用这混账一样的复活法术亵渎你女儿的生命……”
十余年来，他以为已经可以控制的暴怒，还是差点冲破限制。夏尔差点抽出剑砍死眼前的剑圣。
但夏尔兰娜反而阻止了即将情绪失控的父亲。
她不计前嫌地站在了过去差点砍死自己的门罗身前，用身体挡住了差点挥下的利刃，迫使夏尔冷静了下来。
“父亲……他已经在忏悔了。现在不是发泄愤怒的时候，希尔娜女士还在教廷，我的另外七个兄弟姐妹也依然被囚禁着。那位教皇很可能已经准备进行她那些亵渎的法术了，您不能在这个时候做出不理智的事。
“如果门罗所言非虚，您需要他的协助才能救出人来。”
长久的沉默后，看着自己满脸认真的女儿，还有面前穿着袍服，依靠着肮脏的监牢墙壁不断喘息的导师兼岳父，夏尔慢慢放下了手中举起的重剑。
“抱歉。”门罗喘着气，重复了一遍道歉的话。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教皇所做的事情有多胡来吗？”夏尔在深呼吸后，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你居然真的背着我做了这么多蠢事……你居然真的以为，你能够利用这种办法掌握幽界的力量？你真的相信她能够让卡特琳复活？”
“对。”夏尔的岳父点了点头：“我一直是相信的，有些盲目的相信。虽然最开始，她只是我的一位普通的学生，但等她长大后，她在才智、魔法天赋、野心和追求上都远远超过了我。
“她给了我活下去的意义和目的，让我短暂享受到了家庭的幸福。她是我的学生、爱人和效忠的对象，她所做的一切都毫无犹豫，即使是为她做些不为世人认可的脏活，让我的手染上无辜者的鲜血，我也认为这是值得的。
“她对我说过，她会成为最伟大的教皇，会成就一番伟业。这个世界不会周而复始地经历战乱、瘟疫。总有一天，我们的孩子会健康幸福地成长在她缔造的新世界里……过去，我总觉得她是对的，她是我最骄傲的学生，也是我最爱的人。所以我愿意信任她，我也希望去相信她。”
这些话说完后，夏尔一时语塞。
他的岳父继续说道：“直到不久前，我看到了她脸颊上浮现的幽界符文，得知了她意图通过夺取希尔娜的身躯复活卡特琳的计划，我才感觉到……冕下她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她并不是真心想让卡特琳获得幸福，而是被执念操纵着陷入了疯狂和偏执之中，沦丧了自我。
“夏尔，我知道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但现在，不是责备我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暂时把怒火收起，就像你女儿建议的那样。
“等我恢复好，我会带着你去面对教皇的。”
153.复活的仪式
“夏尔，圣安她大概已经开始准备仪式，要复活我的女儿了。不过，仪式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我们还来得及阻止她……但，她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不能被公之于众的。”
摁着自己流血的伤口，门罗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身体在夏尔出现之后，似乎正在加速恢复。
但这可怕的愈合速度，是以燃烧生命作为代价的。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正在加速衰老，全靠着合成人本身恐怖的生命力，才能维持运转：“……现在，成千上万的信徒，都被吸引来了荣光圣城。这些信徒对神迹的仰慕，对逝者重归凡间的喜悦，已经将局势推到了不可控的境地。
“所有人都深信这是天父降下的神迹，相信这是父神展露的无穷伟力，才能让逝者返回人间。
“如果让他们知道，教宗是一个骗子，他们所见的神迹只是幽冥系魔法伪造的幻象，让他们知晓了圣安四世的力量来自于禁忌的研究……那么，局势会彻底失控，教廷的威严会荡然无存。
“我们尽量绕开那些教堂外巡逻的骑士，别让别人发现。我知晓能潜入教廷的密道和通路。我会带你去找冕下面谈。
“你是她认可的女婿，也是卡特琳生前最爱的人。有你在，冕下她或许会冷静下来，或许我们能说服她别做蠢事……
“或许圣安会情绪失控，或许我们会爆发冲突……到时候，我会协助你把希尔娜救出来，然后，我们再想办法让圣安她恢复神智。
“请你相信我……她本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幽界的影响和多年来的执念，将她变成了这样。
“我会让她恢复正常的……我会想办法抹除她身上的幽界影响……让她别再纠结于过去。等她恢复理智之后，就没事了。我们本该是一家人才对……你那七个无名的孩子会被释放，你到时候带着他们离开荣光城回家就行……”
即使是在这个时候，门罗依然会用“冕下”、“圣安”来称呼自己的妻子，也依然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爱人。
“你确定吗？”夏尔的语气中满是怀疑：“你以为只要几句话，就能让你这几乎疯魔的妻子放下执念？你身上这些伤可都是她造成的，她为了自己的目的已经连你的生死都不在乎了。你觉得现在的教皇是你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
“……夏尔，请相信我。”原本身受重伤的门罗，此时居然稳当地站了起来：“夏尔，圣安她是我最骄傲的学生……我早该在她产生执念的时候阻止她的。但是，但是……我的内疚、情感还有茫然，使我不断纵容她，这才走到了如今这一步。请给我个机会，我真的想要挽回她。”
夏尔看着岳父的眼睛，最后，僵硬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吧。等你恢复，带我去救希尔娜。夏尔兰娜，你就别去了。”
“我也能帮上忙……”
“这不是你逞强的时候，我不希望你再使用那些幽界力量了。”夏尔扭过头，严厉地看着她：“你就待在这里，等我救出希尔娜和你的那七个无名兄弟姐妹之后，我会来找你的，知道了吗？”
“好吧。”夏尔兰娜有些沮丧地点了点头。
夏尔看着似乎正在恢复的门罗，忽然想起了些什么，问了个问题：
“我在荣光城外，看到了那些飘荡的亡魂。他们像是半透明的虚影，在旷野上游荡。我也看到了他们和生者交谈的场景。他们似乎真的就是生者们已故的家人，有着生前的记忆，能够回忆起生前的往事，只是言谈举止稍微有些迟钝而已。
“那些复活的亡魂……是真的有自我意识的存在，还是，只是教皇用幽冥系魔法创造的幻影？”
门罗摇了摇头：
“……圣安说他们是有意识的，只是因为一旦死亡，灵魂进入冥府后很难真正恢复——就像瓷器的裂痕很难完全抹除一样——所以反应才有些迟滞。但我感觉不像。我认为圣安是自己在骗自己。
“如果亡魂真的能够不依托肉体，而独立存在于凡界，还能拥有自我意识，那她为了复活卡特琳，也不必大费周章地利用希尔娜的躯体了。天父也不会允许脱离躯壳的灵魂长存于人世的。”
“哦。”
他最后还是没问出那个自己想问的问题。
那么，如果拥有了合适的肉体，卡特琳真的……可以复活吗？
————***————
在教皇办公室左手的偏房里，教皇已经在地板上绘制了幽界的符文，躺在床上的希尔娜也已经陷入了沉睡。
教皇轻轻将手摁在女孩的太阳穴上，呢喃着悠扬而繁杂的咒文，感知着女孩的记忆。
她看到了希尔娜和夏尔相聚的时刻，了解了希尔娜在夏尔的陪伴下成长的点点滴滴，她和她那姐姐暗中的较劲，和夏尔前往荣光城后努力攀上高位……
“真有意思。”教皇难得地笑了笑：“就和我过去一样。”
希尔娜的回忆，让教皇也难得地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遇到门罗的情形。
一个不出名家族，有些天赋的小女孩，带着父母过度的期许，来到了荣光的圣城。
面对着这座神圣古老而陌生的城市，独自一人待在神学院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听着导师们的教导，被同龄的贵族学生欺负……直到剑术课上，那位高大的剑圣出现后，事情有了转机。
他将因为同学的欺凌而跌倒嚎哭的自己拉起，安抚着自己近乎失控的情绪，让自己第一次感受到关爱和呵护的时刻。
随后，她为了追寻那个人，在毕业后，真正进入了教廷。
父母家人早已在百年的动荡中去世，自己的家族也在大陆反复的纷争中失散，自己最终成为了教廷最高位的宗座……时光变迁，门罗依然陪着自己。
但他还是没有支持自己直到最后一刻。
想到这里，教皇遏制了自己发散的思绪。她冷静下来，继续念诵着那些禁忌的咒文。
在冥府之中，永不停歇地翻涌着的灵魂的波涛中，那些曾属于卡特琳的珍贵回忆、自我、往事……曾组成了她意识的一切，正在缓缓地汇集，浮上人界。
房间里，忽而有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黑暗，在屋内泛起黑色的涟漪，忽而又有强光闪烁，将房间照得如同正午的海面般闪耀，屋内仿佛有一股不断摇曳的生命之火。
圣安四世自己就是在为这股火焰争夺燃料，以求其能重新燃起的抱薪者。
她以自己打破无数禁忌，甚至不惜违背教义所获得的幽界力量，扭转天父制定的铁律，挽回注定死亡的女儿。
她的额头涌现出细密的汗珠，脖颈上的符文发出烙印般的焦烟。但她还是在继续念诵着咒文。
此时，就在沉睡的希尔娜上方，似乎有一个瘦削而修长的女孩的身影正在逐渐成型。
“卡特琳……我的孩子……”教皇昂起头，看向那被自己唤回的灵魂，眼神逐渐变得亢奋而狂热：“……快了，你就要回来了。”
…………
也正是在这时，夏尔终于在门罗的带领下，穿过了狭长的地下通道，进入了辉光大教堂内部的一处厅室。
教堂内空无一人，值班的司铎、守护的亲卫、参观的信徒……一个人都没有。装饰着彩色水晶的穹顶投射下的光芒昏沉暗淡，仿佛垂暮的夕阳。墙壁上的那些辉煌壁画内，那些面貌神圣庄严的人物，此时都显得阴郁而忧愁。
即使是午夜的墓园也没这里阴沉。
“这是怎么回事？”
“圣安把教堂内部扭曲了，整个教堂内部都是她用幽界力量创造的结界。”
门罗皱着眉头回答道。
此时他脸上的皱纹和疤痕愈发明显，他的体能尚未恢复，生命力反而耗去不少。没有着甲，身边也只有一柄随手拿来的普通重剑：“……别管这些了，圣安她肯定在办公室的偏房里，那儿是卡特琳过去的住处……要复活卡特琳，肯定得在那儿。”
穿过浓郁得近乎能让人窒息的长廊，踹开厚重的教宗办公厅正门……一路不停，终于抵达了那处承载了他们回忆的居所。
…………
“哦，你们来了啊。”她这样说着，但没有任何的紧张：“夏尔、门罗，你们阻止不了我的。”
154.阻碍
在踢开门，见到圣安四世真容的第一眼时，夏尔恍惚了一下。
虽然门罗刚才告诉了他，圣安四世一直是以伪装的衰老容颜示众，真容和卡特琳颇为相像。
但亲眼见到这位岳母的脸庞之后，如果不是她脸上的那些幽冥系魔法的符文，他真的会把眼前这人当成他的卡特琳。
一样垂散的金色长发，一样瘦削而高挑的身材，一样灵动漂亮的翠绿色眼眸……但是，这位母亲虽然和她的女儿有着同样的名字和相近的容貌，但她们却是完全不同的人。
屋子里的情也形容不得他发呆了。
教皇的身旁还沉睡着即将丧失自我的希尔娜。夏尔的学生此时披散着顺滑的深蓝色长发，安详地平躺在床上，而地板上全都是诡异符文法阵，法阵中涌动的如同实质的黑暗随时会将她吞没。屋内似乎有无形的火光摇曳，时明时暗的交替之中，似乎有着朦胧的修长身影在半空中成型……
夏尔很快反应了过来。
“夏尔。”教皇笑着对破门而入的女婿打了个招呼，完全没有吃惊或者讶异的模样：“你来的真巧……我们的卡特琳就要回来了。门罗，你也来了……我们一家人正好可以团聚了。”
回过神来的夏尔没有搭话，而是立即抽出了重剑，直接搭在了教皇缠绕着黑色符文的脖颈上。
“终止你的招魂仪式，冕下——你知道我会动手的。”夏尔重复了一句：“别伤到希尔娜。”
“圣安！”门罗此时也开口了，他几乎是在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妻子和架在她脖子上的剑刃，请求她道：“夏尔他就在这里，你别再做蠢事了……”
教皇则笑了笑，态度相当淡然，仿佛架在她脖子上的重剑只是孩童手中的玩具。
“快点中止仪式！”出于谨慎，夏尔不敢破坏眼前的一切，但哪怕剑刃已经割破了教皇纤细的脖子，殷红的血液已经顺着剑刃滴落，她也依然是微笑着看着夏尔。
“夏尔，你累吗？”
随着一个看似突兀的问题，教皇开口了。
她的话语充满了蛊惑：“……我看过希尔娜的记忆，也知晓你的过去……自从你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似乎从来就不曾有过真正理解你，又能让你获得幸福的人。
“其他你所关爱的人，也都只是向你不断的索取，或者是对你有着强烈的占有欲望，或者是为了迎合你、讨好你，反而做出各种让你失望的事情……不论是眼前的希尔娜，还是那位在伊波利的洛芙娜，都是这样。
“她们真的能带给你欢乐和幸福吗？她们不是一直给你带来各种麻烦和困扰吗？你总是为了她们的事情苦恼……除了卡特琳，只有她对你的爱是纯粹而简单的。
“你不也是在为卡特琳的离去而悲伤吗？你不是也会因为想念她而在夜晚时独自哭泣吗？你不是也会因为失去她而感到煎熬吗？就像我一样，我理解你。
“我现在就在让她回来啊，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呢？我的孩子？”
夏尔的眼皮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别胡说了，快点……终止仪式……”
“你刚才犹豫了一下哦，夏尔。”教皇眨了眨眼睛：“你刚才不是也心动了吗？只要再拖一会儿，卡特琳就能回来了……你难道真的不想见她一面吗？就算让她暂时占据希尔娜的身躯，希尔娜的灵魂也不会逝去的。你为什么这么抗拒呢？”
这是夏尔最头疼的一点。
面前的教皇，她所说的所有话，都毫无疑问，是绝对真心实意的。
她确实将夏尔当成了自己的女婿，也确实是想要复活卡特琳，让他们两人重逢。
“别妄图蛊惑我了……”为了防止自己再做动摇，夏尔没再犹豫，而是更用力地握住了剑柄：“我再给你三秒，终止仪式，否则我会用我的办法强行解决问题。我不介意杀人。”
本想抬手去摁住夏尔不让他伤到教皇的门罗，看着妻子依然面带微笑的脸庞，最终哑在了原地。
他三百余年的寿岁中从未遇到过这种无法处理的两难情形。
教皇只是看着这位自己早已认可作为家人的女婿，叹了口气。
但她并不打算妥协。
“夏尔，你根本没有威胁我的资本。”
她的语气不再温和：“门罗老师，你也是。你们一直都是这样又笨，又顽固……别忘了，这间房屋，不仅是卡特琳的卧房，也是她过去在世时，受到幽界诅咒的她，在噩梦之中创造出的幽界投影的所在之地。
“夏尔，你的幽界力量，就是在这里借由卡特琳得到的。门罗，你也是在这里，为你的女儿承载了那些幽界的诅咒的。
“而现在，我才是这里的主人，卡特琳即将复活的灵魂，是站在我这边的。你们所拥有的幽界力量，在这里都是无效的——甚至会成为你们的敌人。”
她的话让对面的两人心头一惊。
“你以为你可以举起重剑，架在我脖子上，借此威胁我放弃一直以来的追求，夏尔？”教皇的语气变得轻蔑，甚至夹杂着高傲的愤怒，似乎是在嘲笑他：“你认为，你可以用死亡威胁一位决心誓死保护她女儿的母亲？！
“我已经掌握了幽界的力量，我随时可以将此地化为我的结界——就像这样，”
话音刚落，这间布置还算温馨的卧房，忽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地板开始往四方延申，房间的墙壁在眨眼之间被推向了无限的远方。接着，松软的毛毯开始疯涨，刹那间就变成了繁茂的草地。散落的书架和柜台拔地而起形成起伏的丘陵，点缀在天花板上的晶体化为高悬的星辰。
只是瞬息之间，刚才那间普通大小的偏房，就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平原。
教皇以自己所掌握的幽界力量，创造了一片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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