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堂真矢
最弱小，也是最后的守护者。
承载着整个世界未来分量的一根羽毛。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需要道别
想起来了。
羽贺真弓都想起来了。
自己在最开始，就被世界意识告知了世界的终末，包括自己绝望的结局……但是在离开这里之后，自己就将这壁画上的一切全数忘记。
平日里自爆之后，其实也会短暂地来到这里，偶尔也能和世界意识对话。
但因为世界意识给的精神加护，她每一次离开这里，在这里和世界意识的交流都会立刻从脑子里消失。
而在原本的世界毁灭了之后，羽贺真弓再也没有来到过这里。
她低头，看到世界意识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的面容，肃然的面容柔和些许：“好久不见。”
“我其实一直都在看着你。”世界意识仰起头和羽贺真弓说话，“直到今天。”
羽贺真弓一愣。
虽然有点意外，但一想到火种就在自己身上，那世界意识应当也就在火种当中，祂能知道自己的情况，也并没有太奇怪。
她和世界意识直接坐在地上，背靠着石壁小声说话。
这里的时间流逝速度比外界慢数百倍，一般而言，羽贺真弓的身体再生完成之后就会自动回到现实，所以她也不着急。
世界意识忽然道：“你这次复生速度慢了很多。”
的确是这样。
羽贺真弓往常只能与世界意识说上一句话都算是好的，她总是行色匆匆地离开这里继续接下来的战斗或者冒险，没有在此停留的时间。
而现在不同，毕竟羽贺真弓的核心出了问题，复生速度也比不得以往，所以有着大量时间能和待在这里的孩子说话。
她第一次在这里坐了下来，和面前还是孩童模样的世界意识聊天，等待着自己的复活。
“你的核心衰竭的速度实在太快，从这里出去的话，没有多久就又会死掉的。”世界意识第一次用了死掉这个词语，语气平静，“不出去的话，核心就会保持现在的样子，你就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吧。”
羽贺真弓没有回答，她只是靠着背后的石壁，上面的图案硌着她的背，正巧是那个抵抗到了最后的自己的图案被她的后脑勺顶着。
她看着这片残缺的天空。
其实在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所见到的景象比现在看到的还要壮观得多。生命长河从天际奔腾而来，无数欢声笑语在水声里迸溅，森林一眼望不到边际，萤火虫也多得好似天边星河。
她无法用语言形容出这片空间带给她的感觉，但她在回到这里的时候，身上的疲惫都会一扫而空，灵魂也轻飘飘的。
这里是孕育她的地方，比母亲的子宫还要更为温暖亲切，是生命的归处。
可是她也看着这里衰败下去，树木枯槁，长河干涸，直到只剩下了脚下站立的这一小片土地生机尚存，死亡的气息已经逼近到了脚边。
羽贺真弓盯着天空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我离开之后，会把火种交给乌尔扎娜前辈，或者其他的守护者。而且，这个世界的人们也能帮得上忙。”
世界意识蹲在她身边，低着头看地上，没说话。
“如果是其他人，他们应该做得比我更好。”羽贺真弓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失败，“你觉得我能改变命运预言，但现在看来，未来并没有在我的手里延续。”
“……”世界意识没有做声，看上去不太高兴。
“不是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羽贺真弓劝慰祂，“只是我没达到你的预期，是我的问题。”
她很弱小。
在原来的世界也不曾具备压倒性的力量，在守护者当中也只是处于中下游，而且这还是算上那些头脑派的守护者，他们的战斗力根本就是垫底。
在这个世界就更跟不上力量的版本更迭了，有魔法的存在，她似乎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世界意识选择的是更为强悍的古代种族，那些掌握着移山填海的夸张能力的人物，就算是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而她虽然也算是古代精灵的末裔，却仅仅是在弓箭上有些许天赋，而这样的天赋在现在的战斗当中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羽贺真弓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她曾经认为以自己的毅力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感觉到绝望，但等到这份自愈能力也被夺走，她彻底发觉了自己的渺小。
力量。
她从未去追求过的东西，现在却成为了扼住她命运咽喉的致命缺陷。
好在，还有最后的一个方法。
在之前，她从某位古代守护者前辈口中得知了禁忌之术。使用了那种巫术之后，守护者的自我会被抹消，取而代之的是力量的全数解放。
如果用那一招的话，或许能够改变现在的局势。
不，是一定能。
一开始的羽贺真弓并不知道禁忌之术的具体使用方法，但回到这里之后，有关于那个巫术的记忆自然而然地涌现。
在这个时候，羽贺真弓才发觉，原来并不是她没能记住古代守护者告知她的术法使用方式，而是世界意识的精神加护使得她强制遗忘这个最后的自杀手段，来让她能一直活到今日。
如果不是这个精神加护，或许她在世界毁灭的那一天就会选择使用禁忌之术与灾厄同归于尽。
世界意识也能听得到羽贺真弓内心的想法，知道自己所钟爱的最后一个守护者心中所想。
祂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悲伤：“可是这并不是我们的世界，你的身体也被灾厄所侵蚀……你在这里使用那个巫术，不会像是其他守护者那样回归天际，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清楚。”
本来还有几十次的复生机会，至少还能够和他人好好告别。
现在就使用那种术法的话，剩下的时间就会彻底消失。
羽贺真弓这个人的存在也会从世间抹去。
如果羽贺真弓的精神加护没有被灾厄破坏得那么彻底，那祂还是能够将这个自毁想法从羽贺真弓的脑子里抹去，保护后者仅剩的时光……但祂现在做不到了，只能看着守护者步向最终结局。
“至少，和其他人道别？”世界意识提议。
羽贺真弓的回答一如往常冷硬：“不需要。”
她站起身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黑龙
在众人骇然的视线当中，羽贺真弓飞出去的那块裹着脑组织的核心消失在了虫子堆里。
还没等距离最近的远野瞳赶过去，变故突生。
大地的震动愈发可怖，竟然生生在众人面前撕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因为地形的剧变，周边的敌人躲闪不及，像是往着低处流淌的漆黑的液体，硬生生将那散发着暗淡金色光芒的核心淹没。
核心跟着无数灾厄敌人一同坠落下去，直直前往未知的深渊。
那小小的人影也在坠落的途中恢复，但似乎是暂时失去了意识，丝毫没有挣扎的势头，像个木偶一般直直坠落。
远野瞳已经顾不上什么变身禁令了，实际上早就打破过一次，现在需要考虑的也就是要打破到什么地步。
她目眦欲裂的同一时间，听到身后魔法师惊愕的声音：“……这是……灵脉……”
整个奇迹市的灵脉有朝一日，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在地面。
这深不见底的裂缝，通往的正是被灾厄撕裂的灵脉深处。
而这些，羽贺真弓都听不到了。
她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坠，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她深呼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够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会坠落到地面或者是不知名的危险地方，出于对这个高度的警惕，她下意识地用手抓住旁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来减缓下落速度。
她抓到了外壳坚硬的虫子，这些东西一碰到她就又爬到她的身上胡乱啃咬，背部撞上不知道是哪里横出来的石头，脊椎在发出断裂声之后失去感觉，口中腥甜。
但下落还未停止。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陡峭的坡上滚落，往着无底深渊前行。在前往毁灭的这段漫长途中，似乎只有虫子相伴，这些东西尖叫着淹没她，或被她的身体碾压成肉糜或是将她啃噬，像是纠缠着的两大团烂肉。
羽贺真弓期间还感觉到有只手企图拉住自己，但她下落的速度太快，对方没能抓住她。
其实并非羽贺真弓下落的速度太快，而是在她即将【死去】时，她的背包终于开始解体。
远野瞳和衫山里华冲下来，刚想要抓住滚落的羽贺真弓，面前却骤然凭空涌出无穷无尽的碎肢、肉块和内脏……动物的角、骨头与血液，有好些扑到了脸上的时候还在跳动，也有些是见都没见过的植物、人类的头骨、羽贺真弓残缺的半张脸……甚至在里面还有女人的脑袋和一只开了线的玩偶熊。
“这是什么？！”衫山里华近乎崩溃，“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羽贺真弓的背包内容物几乎将整个裂缝都填充满，但又在下一刻又化为无穷无尽的橙汁，所有人都被冲刷着往下，在混乱、茫然与绝望当中，没有一个人看到羽贺真弓的身体向着何处坠落。
无数只手似乎有了独立的意识伸出想要抓住羽贺真弓，又被融化成橙汁，羽贺真弓被冲刷到比众人更深的地方。
她连带着灾厄虫子和数不清楚的怪物，一同撞进了灵脉里。
很古怪的是，其他敌人在撞到灵脉表面时被巨大的冲击力碾碎，而羽贺真弓却像是从高处落到深水区那般——
——淹了进去。
那无数色彩交织着的灵脉深处，残破的守护者像是一块儿被扔到水里的冰块，她咚一声溅起巨大的水花，没有浮在表面，而是不断向下沉，然后……
……她融化了。
羽贺真弓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高纯度的魔力溶液溶化掉，只是短短几个呼吸就不剩下任何痕迹，核心表面的灾厄得到了灵脉的力量，也迅速壮大，将核心剩下的些许防御绞碎。
于是，核心真正意义上地碎裂了。
衫山里华好不容易从背包内容物的海洋当中突破过来，疯了一般寻找羽贺真弓踪迹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不剩下。
灵脉当中只有一点点灾厄的漆黑顺着蔓延开来，像是滴入湖里的一滴墨水。
但这比起被灾厄整个霸占的灵脉主干，也只是九牛一毛。
衫山里华抬头，看到那侵占了整个主干的巨型虫后。
平日里沉睡着神明的地方如今趴着一只丑陋肥硕的虫子对着灵脉大快朵颐，它每啃一口，都有无数漆黑的灾厄顺着缺口蔓延入灵脉，而在它的身下，数不胜数的虫子也从中诞生。
灵脉内不知何时已经被这些虫子啃噬得千疮百孔，从脚底到头顶全都是它们所筑的巢，虫卵被密密麻麻挂在上边，甚至还能看得到它们在呼吸起伏。
灵脉内蔓延着浓郁的恶臭，这是尸体腐烂和各种秽物的气味，光是站在这里就感觉气味刺鼻得头脑发昏。
衫山里华想要呕吐，不只是生理上的，精神也已经因为一系列冲击而到达了边缘。
开什么玩笑……？！
真弓突然在自己面前溶化得不见踪迹，连尸水都找不到，结合灵脉的特性来看，现在怕不是已经蒸发到成为游离在空气当中的魔力……而一直以来孕育滋养所有人的灵脉又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名为灾厄的敌人。
衫山里华知道，除去自己所生活着的世界，其他的世界也孕育着无限的危机。看似是平行线的世界也会有交集的那一天，既然存在着其他世界的机遇，那当中也必定会有于是相应的威胁。
这灾厄和命运预言……
衫山里华的大脑刚刚开始运转，还未等她从羽贺真弓【死去】的这一消息当中回过神来，只感觉到更为剧烈的震动在自己的脚下发生。
真正来自灵脉深处的、痛苦的声音。
那是衫山里华从未听过……不，其实在先前就已经听过一次的巨兽的哀嚎。
那是【龙】的痛苦吟声。
脚下的灵脉在这瞬间迸发出刺目的光，衫山里华看到自己的面前，从灵脉深处，漆黑的庞然大物探出了它的吻部。
是黑龙。
不断掉落着血肉，痛苦哀嚎着，满目赤红的黑龙。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同归于尽吧
禁忌之术。
具备古代种族血脉的守护者，将自身的核心粉碎释放出灵魂之后，化为巨龙的巫术。
所有使用了禁忌之术化为龙的人，人之心都将不再复还。
在曾经的世界阿拉莫尚未毁灭之时，变成巨龙的守护者们失去了作为人的意识，凭借着本能在天地之间游荡，拥有无限的时间和无穷的生命。
但在这个世界，龙是不应存在之物。
所以羽贺真弓所化为的黑龙，发出了泣血之声。
不被世界所承认的巨龙从灵脉当中探出长长的身躯，祂的身体粗实而长，强壮的躯干上布满闪烁着金属光芒的鳞片，头生两枚波浪形的长角，角的末端锋利，能够轻易刺穿任何障碍。
与羽贺真弓温和的性格完全不同，她化身的黑龙看着极具压迫感，尖牙血眸，带着难以遏制的狂暴之感。
但也因为世界的排斥，加之灾厄在祂的身躯上蔓延，从鳞片的缝隙当中渗入身体，不断腐蚀着血肉。鳞片和血肉掉落又再生，疼痛让黑龙几乎失去理智，祂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从灵脉之中冲天而起。
巨大的身躯甚至比先前同样被侵蚀的灾厄之龙更大数倍，遮天蔽日，掀起的气浪都足够让在场的人们难以维持住飞行，一个不小心就被吹飞到边缘，拼命抓住手边的东西才堪堪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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