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入梦的渡鸦
“所以,您也是为了杀我而来的……”
罗格思缓缓摩挲着杖柄,他半阖双眸,专注而认真地审视着蕾妮娜,眼神中流露出锐利和警觉。
“勋爵阁下,你明白这句污蔑代表着什么吗?”蕾妮娜沉下脸色,神情不善,出声问道。
桑坦族的迁徙和皇室根本没有分毫关系,只是前不久采邑贵族与皇室之间的隔阂愈演愈烈,而最近的“破晓运动”所引发的震荡又让未来显得模糊不明。
此时任意丁点火星都有可能引发燎原之势,为了局势的稳当,将其一一掐灭就是当下皇室的主要想法。
而蕾妮娜,也仅仅是为此而来。
“代表着什么?”罗格思发出一声嗤笑,以莫名其妙地目光打量着蕾妮娜,徐徐言道:
“去年的夏天,是谁想要以我的死亡,去成就圣女?
“嘛,为了拯救世界,我可以理解,也愿意为拯救世界而做出必要的牺牲,且我也一直在如此去做。
“可之后呢?是谁迫不及待地想要审判我?是谁见到审判不成,直接对我发出恶毒的诅咒呢?
“卡斯帕尔想要杀我、他的父亲想要杀我、邪教徒想要杀我、第二皇子想要杀我……
“前几天,想要杀我的,又变成了阿尔坎……先是皇权派、然后是皇子和邪教徒,见到这些都不管用后,就想利用游牧民了吗?”
他讲话间眉头紧锁,面上浮现出愤慨和哀伤,语气逐渐激愤起来: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你们要如此针对我呢?
“我努力地帮助圣女提升实力、努力地帮助同学增进学识、努力地帮助学界推进前沿、努力地帮助公民可以买到更多更好
更便宜的物品……
“我献出自己的赤忱,只想为世界带来更好的事物,但因为伱们,却只能换来无休无止的误解与唾骂。
“在学校,第三皇子会欺凌我,来到校外,则变成了整个世界都在排挤我。
“我已经错失了奠基仪式的名额,又失去了正常行走的能力,都已经这样了,您还在问我,代表着什么?”
蕾妮娜静静听闻着这喋喋不休地抱怨,她见少年的嘴角微微上翘,下颚稍稍抬高,表情好似在凸显着嘲讽和蔑视。
但那半阖的眸中,却铺洒着浓重的阴影,掩着未经世事磨练的耿直和对未知的恐惧。
她从最后的话语中才幡然明白,原来罗格思并非养伤过程中的步行不畅,而是直接失去了一部分行走能力。
难怪这孩子会如此无礼与愤怒。
“因为你太优秀了……”蕾妮娜心中生出感慨与怜惜,下意识回应出声,然而刚刚说完,她就意识到了不对,连忙解释道:
“阿尔坎的作为,和皇室没有任何关系,也是怕你生出误会,知晓你和我的胞姐雅兰娜关系亲近,所以才会由我来见你。”
罗格思闻言脸上的讥讽更甚,恍如在看仇人一般凝视着对方,缓缓言道:
“是啊,就因为您和雅兰娜教授亲近,才让您有机会和能力,提前向那些抵触语言学诞生的魔法学派透露消息,让他们跑去圣赫尔忒逼我做出交代……”
他的脸上对蕾妮娜只有怀疑、憎恨与抵触,全无信任。
蕾妮娜忽然回想起自己曾在北境狩猎时遇到的一只小白虎,对方也是这样胆战心惊,却又不得不为了生存而一边戒备,一边呲牙咧嘴……
这孩子现在已经认定皇室夺走了他行走的能力,还认为皇室正准备着夺去更多,当下没有办法同他正常交流,更无法再解释什么了。
站在蕾妮娜身旁的小侍女,在听闻语言学泄露后,罗格思被数个魔法学派联手逼迫的事情时,她的眉弓不自觉微微下垂,嘴唇轻轻咬合,漾出一丝若隐若现的愧意。
“我还要让更多人受到教育,还要将更多的理论与造物带到这个世界上,没见到如我所愿的未来之前,我不会倒下。
“凡杀不死我的,都将使我更强大!”罗格思的眼神变得坚定而明亮,仿佛一颗不可动摇的星辰,他紧紧攥着杖柄,声音清澈有力对蕾妮娜发出宣告。
随即他撑着手杖,身体微微摇晃,将所有的力量都聚焦在站起来的动作上,但每一次颤抖的反应,都只能更进一步彰显出他身体的脆弱与挣扎。
蕾妮娜想要伸手去搀扶,却被罗格思无情的一掌拍开,这也让刚刚起身一半的他差点失衡,幸亏一旁汉斯眼疾手快,及时撑住了自家少爷的手臂。
罗格思的神情纠结一瞬,似乎是想通了何种事情,才开口说道:
“我也不喜
欢战争,所以我可以放掉阿尔坎,但是,桑坦族必须要交出五百名青铜阶的族人来,且这些人都必须是参加过袭扰劫掠普通公民的罪人。”
话落,他不再多言,颔首示意汉斯扶他离开。
蕾妮娜注视着罗格思渐行渐远的身影,垂眸看向方才被打开的手掌,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幽幽地在空气中飘荡。
“我要入学圣赫尔忒!”小侍女的双手紧握成拳,表情坚定地朝蕾妮娜说道:
“我曾经在帝都报上看到有文章说罗格思在圣赫尔忒中饱受欺凌,本以为只是为了引人目光的刻意反讽,但现在看来,这或许是真的。
“我也明白大哥最近为什么喜欢时不时就对罗格思赞不绝口了,这样高尚的人不该遭受如此的不公。
“他看起来就很是单纯,毫无心机的模样,此后又没办法奠基,行走也变得不便。
“那些可憎学员对他的欺凌绝对会因此更变本加厉,我需要去做道德律指引我该做的事情,而且,我对他本就有所亏欠……”
蕾妮娜缓缓起身,双手画弧抚开裙摆的褶皱,她对身旁小侍女的决定不置可否,只是轻声提醒道:“但你绝对不能用上面这些话做理由。”
“当然!我又不是刚才那个什么都会往外说的傻子!”小侍女双手叉腰,显然很是反感蕾妮娜对自己的小看。
……
罗格思拄着手杖,他此刻在离开汉斯的帮助后,已经能自己独立走出三四步远了。
“少爷,请不要太过气愤,伯爵大人绝对能保护好您的。”汉斯在罗格思即将彻底失衡时上手搀扶,他稍一犹豫,还是决定略显僭越地出声安慰道。
“我没事儿的。”罗格思有些意外地拍了拍汉斯的手背,他没想到连汉斯都没察觉到自己刚才完全是在演戏。
参加骑斗的一百骑兵都已被俘虏,可奠基需要献祭的人数还差五百多,罗格思不可能发出有零有整的要求,便提了个常见的数字。
至于剩下的人数,他觉得在暑假结束前都找不到更好办法的话,便只能招募点邪教徒过来凑一凑了。
青铜阶虽然不稀罕,但也不常见,一下子损失六百青铜阶士兵,对于桑坦族来说,也是极其不愿承受的。
前两天罗格思就让自己老爹试探性地提出过这个要求,对面知晓后不曾多犹豫,很快便直接回信拒绝了。
一副有种就把阿尔坎宰了,桑坦族也绝不会交出一个部族勇士的派头。
这次如果能加上皇室施压,然后再让那个神女从中推进一下,或许能增加不小的成功率。
只要能奠基,也不枉方才那一番苦情戏了。
但他最初演戏的目的,只是不想被拖入无止境的扯皮当中而已,可那个蕾妮娜给他的感觉,好像并没多少敌意的样子。
而且蕾妮娜身旁那个小侍女也很是怪异,看起来年龄比他都要小一点,而且容貌也太过于普通,哪怕是再小的贵族,都不会把这种侍从带在身边陪行才对。
罗格思一边琢磨着方才的种种反常,一边畅想着登上白银后,可以修习诸如变形术和飞行术等高阶魔咒的美妙场景,随着思绪逐渐飘飞走神,他又差点踉跄摔倒在地。
第119章 命运中的悲喜总是那般无常(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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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似棉花般飘浮在湛蓝的天空上,阳光温暖而炙热,草地被照耀得散发出生机勃勃的色泽。
别墅后院中,侍从们以木杆与帆布搭建了一个遮阳棚,棚下放着一张长桌。
因担心罗格思而匆匆赶来绿茵谷地的露菲亚,在弄明白罗格思并非真的丧失行走能力后,就被艾莉娜按在了长桌上,学习起了诸多二年级下半学期的知识。
爱丽丝坐在离两人不远不近的位置,翻阅着副校长为她整理的学习资料,以及罗格思给予她的,关于魔咒语言学的笔记。
罗格思本人则独自撑着手杖,缓步绕着后院走来走去,逐渐习惯着依靠手杖行走的日常。
除开持杖行走外,他另一手还擒着一份纸张,上面记载着诸多东境在台面上与台面下发生的事情,这是布瑞德伯爵特意给自己儿子准备的“报刊”。
桑坦族在承受不住多方压力后,最终还是选择了交付五百名青铜阶的士兵,以换取少族长阿尔坎。
以上算是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发展了,罗格思稍稍扫过后,便看向了之后的、有自己参与设计过的、更有意思的事情。
为了应对逐渐膨胀和暴走的市场,布瑞德伯爵特地发出倡议,他将要联合东境诸领主,成立一个全新机构——东境中央银行。
为了让这个银行显得正式一点,以免公众误以为这是什么新的贵族游戏,布瑞德伯爵又与德温伯爵牵头,组织起了东境所有掌握铸币权的领主,成立了“东境统协铸币临时议会”。
为了迎合货币的改革,布瑞德伯爵又带领整个东境取缔了针对海港、道路、桥梁课征一定比例实物税的法条,而是发明了东境关税的概念,进而又成立了“东境进出口监督管理会”。
为了招待那些,因为听说东境正在收拢铸币权、组织统一财政、建立海关的事情,而一批批从帝都跑来的议员和使者。
布瑞德伯爵慷慨地宣布,他将在布瑞德领中,特地划出一块区域,建造用来安顿帝都访客们的“大使馆”。
同时,布瑞德伯爵还响应了皇帝的号召,原谅了德蒙特伯爵诅咒罗格思并将其推往不眠乡的事情。
为了向皇帝证明布瑞德家族的诚意,伯爵联合诸多东境领主,对德蒙特领进行了大规模投资,并且还为其规划出一片工业区来。
只是为了保证诸领主的利益能够受到保障,东境便组织了一支“护商兵团”进驻,以此来保护德蒙特领中的工业区不被破坏,也很合理。
传闻中,远在帝都的皇帝陛下听说东境所发生的一切后,高兴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他因东境的蓬勃发展而兴奋的满脸通红,指着宫廷议殿内的议员们滔滔不绝地夸赞了东境诸领主一整个下午。
如果不是数位议员和
大臣们的极力劝阻,皇帝陛下可能已经亲自带领皇家骑士团与皇室近卫军团,马不停蹄地前来东境进行参观学习,和对东境领主们进行表彰了。
“皇帝陛下的心胸真是宽广啊……”
罗格思看着纸张上的内容,不禁发出了一声像在憋笑的慨叹。
沙沙——
阅读期间,他身前的草地突然传来一阵某物什碾压而过的声响,待垂眸看去,正是嘴中叼着草杆,无所事事地在草坪上滚来滚去的化影魔。
罗格思微微蹙眉,正待想要绕过对方时,化影魔却突然蹦起,它学着罗格思柱着手杖慢吞吞地模样,环绕着罗格思身周转圈圈,不时还会加几个捏下巴或者扶眼镜的夸张动作。
啪——
手杖化作漆黑色的残影,瞬间抽打在了化影魔的屁股上。
“啊!好痛!爱丽丝!呜呜呜……罗格思打我!”
化影魔的眼眶变得湿润,两手紧紧捂住屁股,小腿加速摆动着奔向遮阳棚下,它嘴里带着哭腔、含糊不清地朝爱丽丝控诉着罗格思的恶行。
爱丽丝并未去帮化影魔讨要说法,只是无奈地任由对方扑进怀里,伸手擦拭着对方脸上的泪痕。
按照正常的时间线,这时候都圣女本应在南境奔忙,处理尤妮斯的诅咒与本笃苦修院的小灾厄才对。
罗格思回眸观察着遮阳棚下的景象,他的眸中映衬着阳光,嘴角微微上扬,流出淡淡的笑意。
时光匆匆流逝,暑假内的一月有余之中,罗格思大多时间都住在别墅里。
期间第一皇子多次想要来见他,或者邀他去往帝都,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推拒了。
临近假期末时,爱丽丝提前回归了圣赫尔忒,也不知副校长召唤她有什么急事。
……
黄昏降临,橙色的霞光穿透稀疏的云层,将整个天空染成了金黄。
别墅在光与影的交错中展现出层层叠叠的阴影,罗格思独自盘坐在后院的草地之上,腿间铺展着一张硕大的羊皮卷。
暗淡的羊皮上布满细微的皱纹和斑驳的瑕疵,唯最中间的一句词语显得异常清晰——将一切献给罗格思·布瑞德。
而围绕这句词语的周遭,则布满了血色的大拇指印。
紧紧挤在词句周遭的六十六个指印来自邪教徒,其余分散在四周的六百个指印,则来自桑坦族。
罗格思从浮在一旁的魔导书中取出三个小玻璃,其中分别盛放着盐-硫-汞,象征着身体-精神-灵魂。
他将三个小瓶摆在身前,呈三角态势。
随即口中呢喃起了含糊不清、充满亵渎之感的语句。
其大意无非是在称颂无底坑,以求对方能降下许诺的恩赐。
周遭的阴影随着他的呢喃变得隐隐戳戳,光线也逐渐晦明不清。
“以罗格思·布瑞德之名。”
见到时机差不多后,罗格思将羊皮卷扔在三个小瓶中间。
砰——
毫无征兆
的,一抹紫色的火焰自羊皮卷上升腾而起,火苗扭曲而狂暴,仿佛具有自己的生命力,跳跃舞动在空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羊皮卷上的血指印被跳动的火舌一一舔过,开始逐渐消失,几丝烟气缭绕在羊皮卷四周。
若有若无的哀嚎与惨叫于那烟气中来回荡漾,仿佛受难者的痛苦和悲愤,它摧毁了寂静的氛围,将现世与无可窥探之地的界限模糊化了起来。
紧接着,火舌进一步延伸,将三个小瓶尽数包裹。
罗格思见到这一幕时,双眸一眯,仔细观察着小瓶的状态。
在这三个瓶子里,除了盐之外,其余两个可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随着时间行进,还好并未出现什么意外,火苗环绕成了三环相互嵌套的诡异法阵,无数扭曲的字符在其中沉起又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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