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那是谁呀
这声叹息如若平地惊雷，少女的心跳骤然停止，随后猛地瞪大了眼睛，“你……”她的小嘴呆呆地张着，美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斩碎了单真真降临的甬道，按理说对方已经被甬道外无尽的虚无吞噬殆尽，沦为混沌虚无中毫无区别的一团。
可现在对方仍然好端端地隔空向她传音，话语中甚至听不出任何颓色。
事到如今，依袅袅哪里还看不出来事情是怎么回事。
之前的两界通道……根本就是假的。
通道里看不清面容的人影，也是单真真故意露出来的破绽。
那个贱女人在她面前铺了两条死路……无论她选择顺着虚假的两界通道破开天地封禁，还是选择将刀锋转向通道里的人，最终都无法从九灵镇逃生。
如果只有一条路，她可能会去质疑这条路是不是死路，但如果眼前摆着两条路，她只会去猜测到底哪条路是真的。
怪不得魔窟里的身影始终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原来那个妖娆的身影，根本不是单真真。
单真真还活着，而且……她即将降临。
在少女颤抖的目光里，晦暗天空中无声划出一条漆黑线条，亦如她先前所见，这条黑线如巨大眼瞳般缓缓睁开。
但这一次，依袅袅已经没有多余的真元再向她挥刀而去了。
柔媚婉转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傻傻小狗……你想当魔教教主的忠犬，成为一个死人，还是继续当你的门派掌门，当你的摇光仙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周天玄镜（二合一）
单真真之前给了她两条死路，现在又给了她两种选择，可她既不想就这样死去，也不想在一个没有教主、没有任何希望的世界里活着。
依袅袅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玉刀，剔透如冰的天灵元玉此时变回了原来的颜色，玉润光滑的刀身映着她模糊的脸庞。
虽然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但少女还是可以想象出那张倾城绝美的脸蛋上似小女孩般的迷茫落魄，可她明明已经不小了，她不再是当年在灵丹阁里被抢走丹药的小弟子，也不再是茅草屋里在寒风里缩着身子、瞪着大眼睛仰望天空的小女孩。
她已经长大，忽略少女般的外表，二十多岁的年纪放在凡间足够称作女人了，然而现在幼时的神色再度出现在了她的脸上，搭配着她的稚嫩容颜，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过去那么多年，依袅袅以为自己改变了许多，她的修为远比当年强大，宗门里再也找不到敢欺负她的人，她不再是卑微弱小人人可欺的小师妹，而是威名赫赫的摇光掌门，即便是正道巨头相聚，所列的席位也有她一份。
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到头来她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蛋糕被小狐狸吃得只剩下一块小角，现在又有人要把这仅余的小角踩在地上化为乌有，她泪眼汪汪地瞪着单真真，像小狗缩在窝里委屈地瞪着夺走它宝贝骨头的人，却只能弱气地汪汪叫两声，偷偷扒拉着小爪子，什么都做不了。
“你想好该做什么选择了么？乖乖小狗。”单真真的声音响起，语气轻柔了许多，仿佛真心在安抚这只失魂落魄的小乖狗，但落在依袅袅耳中却没有丝毫暖意，她的肩膀轻轻颤抖，像是被冰冷的利爪贴住了脖颈。
“为什么要让我选择……你为什么不一起杀了我？”她艰难地开口，“为什么要给我离开这里的机会？”
“傻傻小狗，比起教主，你这个摇光掌门对我魔教而言算得了什么呢……虽然你又弱小，又呆笨，但本座不希望关于教主的事情出现任何变数，只要你立誓逃出去以后不妨碍本座，本座自然不会与你为难。”
弱小……呆笨……
依袅袅眸中泪光又多了几分，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不哭出声来。
是啊，她终究只是一条又弱又傻的小笨狗。要是能够像安掌门那样厉害，或者像教主那样聪明，乃至像小狐狸精那样善于勾搭男人，自己都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境地，不仅心爱的蛋糕大半落入了黎雨洛口中，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小小甜蜜，也即将被别人毁去。
“此外……”她又听到单真真说，“我也是看这只小狗好生可怜，心爱的东西被别的狗狗吃干抹净，却还要殷勤地凑上去给她擦嘴角。真是条可怜的小狗，我不忍心让它死了。”
尚未愈合的伤疤被揭开，依袅袅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大睁着琥珀色美眸，小虎牙咬着粉唇，泪水淌落下来。
单真真的声音静了下去，少女委委屈屈地听着自己的啜泣，越想越伤心，为什么每个人都想抢走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东西？她明明都是那么的珍惜，努力把它们拥在怀里，用自己纤弱的臂膀和小小的身子护住，可哪怕她的手臂捂得再紧，最终还是被人一次又一次地强行扯开，拿着她视若珍宝的东西扬长而去。
积累已久的挫败和失落在此时冲垮了她安慰自己无数次才筑起的堤坝，竭尽努力也只是让自己不大哭出声，小胸脯在阵阵抽噎中不断起伏，悲伤的呜咽和哭喘让闻者心生怜惜。
过了许久，她用洁白的袖袍擦去脸上的泪水，红着眼眶望向天上的漆黑线条。
少女琥珀色的眼眸黯淡无光。
“我……想好了。”
关于单真真给出的两个选择，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
从意识到自己中了单真真命法的那刻开始，言墨白就知道，他们的计划无法顺利实施下去了。
他不了解单真真的实力，但了解她的性格，能够冠以“单”这个姓氏，就注定单真真不是个纯善的女人。而将命法修到炼神这个境界，也意味着她的心机并不简单。
即使没有那颗天玑门太上长老的头颅作为旁衬，在整个魔教里也绝然无人敢小觑这个女人。她选择亲身降临九灵镇，必定做好了应对一切意外的准备。
而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双方的胜负就只剩下实力的分别了。
他们三人加起来都没有天玑门炼神后境长老那般的本事，在单真真面前，哪里又能凭空多出半成胜算。
还有什么机会……用尚未燃尽的地火去灼烧命石么……
言墨白苦苦思索着剩下的生机。
如果命石能够释放出足够灵气的话，说不定还可以让依袅袅挥出超出她修为的一刀……
但命石的效用实在太诡异，如果出了意外，雨洛的性命可能就……
“让我走吧。”
突然间，他听到依袅袅的声音。
“我对天道发誓，只要让我活着离开，我……不会再管这里的任何事情，你对他们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一个人立下了天道誓言，就意味着她再也无法以任何方式违背它，连一丝念头都无法从心中升起。
哪怕她有意反悔，也永远回不了头了。
言墨白的思绪一滞，他下意识看向依袅袅，墨瞳中没有意外，没有难过，也没有失去最后一丝希望的歇斯底里，他只是这样平平常常地看向她。当他的视线落在女孩琥珀色的眼睛上，女孩忽然逃避般撇过头去，亦如两人初见面时那样，不敢对上他的眼神。
“依姐姐……”
言墨白怀里的少女难以置信地抬起脑袋。
“为什么？”
黎雨洛的喃喃声里满是失望，她曾经以为，依袅袅对教主是和自己一样的喜欢，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喜欢。
少女知道深爱一个人、而那个人偏偏又被别人占有的滋味，在玉衡仙宗里的时候，她也曾是一只宝库里偷吃的小老鼠，每次悄悄潜入教主的洞府都需要押上她所有的道途，但只要能够见到他，得到的甜蜜幸福足够将她心中一切的担忧和恐惧磨平。
如果师尊将她禁足在玉衡山里，她的痛苦一定会比过去的那三年更甚许多……
黎雨洛尝过思念却不得见的苦，不想在依袅袅身上看到同样的眼泪。
她是如此大方，不对依袅袅和教主的关系做任何阻挠，愿意和依袅袅分享教主的所有爱意，只因为她以为这个女孩也是和她一样的人。
可是……现在依袅袅却选择弃教主而去，犹若当头一棒，将她心中的幻想和善意都击碎得彻彻底底。
比起她的失望，白发少年脸色毫无变化，甚至还多出了一丝释然。
言墨白本就不知道依袅袅为何会倾慕于自己，一切爱恋和告白都来得如此突然。
他这个魔教教主的价值如此珍贵，依袅袅本可以把他捏在手中，献给仙门换来壮大摇光派的机遇，也可以献给魔教换取未来道途无忧……
可她没有这么做。
一路上他对这个女孩的只有利用，而她对自己只有真诚。
要说谁对不起谁，只能是他对不起她。
先前依袅袅用性命救过自己、救过雨洛，他知道她的眼泪和笑容都从未作假，也知道这个女孩已经拼尽了全力，可惜倾倒下来的局势终究无法挽回。哪怕依袅袅选择留下来，不过是多一个人陪葬，她已经付出了太多，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区区情意香消于此了。
况且……和单真真去往幽泉洲也不完全是绝路，至少他对那个女人有足够的价值，而这些价值刚好可以保住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俯下头，鼻尖埋入少女的青丝里，闻着她发间淡淡的幽香。
“依掌门为我们做的够多了……雨洛，你不用恨她。”
“我没有恨她，我只是觉得……她没资格牵教主的手……”
“言某又不是什么娇女子，手哪有那么金贵。”
少女低头没有回答，言墨白也没有多说，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直到言墨白的手落向少女的腰肢，把她软嫩的小手轻轻捉住。
“雨洛你不用太担心，单真真有求于我，我有办法和她讨价还价……总之，我不会让你有事。”
怀中的少女并无反应，言墨白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她在意的不是这些。
可这次，他大概是无法化解她的烦忧了。
言墨白静静看着天上的漆黑线条分离出一束，无声无息落在依袅袅身上，将她包裹在内。他知道那是单真真在履行她的诺言，要把发过天道誓言的依袅袅带出九灵镇去。
从此以后，依袅袅还是那个摇光掌门，那位倾城美丽的摇光仙子，但世间永远少了一对苦命鸳鸯。
女孩的白袍覆满漆黑，空间波动渐渐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身后出现了空间甬道，即将破开两界壁障，去往另一片天地。
在落入甬道的前一息，依袅袅忽然抬起头，她不再像刚才那样逃避言墨白的目光，而是满目眷恋、满腹委屈地望过来。
只一瞬间，她琥珀色的眼中又满是泪光了。
言教主……
女孩痴然望着那怀抱着另一个女孩的白发少年，像是要把他的样子永远映刻在脑海中。
言墨白看到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念出了几个字，但他听不见那几个字具体是什么。
只是他看清了她手中封刀乍亮的银辉，玉白的刀身变得如镜子般银光闪亮。
遥遥几十丈外，他和少女的身影正被一柄小小封刀倒映其中。
周天玄镜。
依袅袅用剩下的仙元，施展了除却封禁天地、咫尺天涯和天涯咫尺以外，摇光派的第四门空间秘法。
她能够替换玄镜中任何人的方位，而被替换的人，也会出现在她原先所在的地方。
言墨白不知道为什么依袅袅并没有受到天道誓言的阻挠。但她确确实实让自己的封刀成了一道玄镜，映出了数十丈外的两人。
双方的位置刹那之间就已改变。
几乎是在瞬间，单真真就觉察到了依袅袅的打算，她的动作不慢，空间甬道立即消散淡去，扩张的线条也开始迅速收缩。可终是晚了一步，在空间甬道散去之前，被周天玄境挪入甬道中的两人早已消失不见。
整个九灵镇里，只剩下依袅袅一人。
天地间一片凄清寂静，地火早已枯竭，原本炼丹殿所在之处残余着一座巨大的天坑，天坑里升腾着袅袅余烟。
女孩呆呆望着两人消失的地方，她耳边再没有多余的声音，身边也再没有多余的人，孤孤单单，像是回到了摇光山脚那座漏风漏雨的小草屋，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喊，也不会有人拥她入怀。
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寂寞啊……
那些年，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女孩在这座无人之城里孤自飞行，最后落在一座熟悉的客栈里，她一步步走上曜日楼的顶层，颤抖着手推开了二号客房的房门。
客房里黑漆漆一片，没有亮光，她摸索着点亮了油灯。
地板上落满薄尘，自从他们离开以后，这里再没有人进来过，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小狐狸精的体香。
依袅袅在屋子里寻找，看到一张铺在地上的丝毯时，她的眸中忽然有了些许光亮。
那天她用一碗糖水把小狐狸精撇在了前厅里，推着餐车进来遇见教主，他就坐在这张丝毯上，身旁点着油灯……
她在床边坐下，怀里搂着卷起的丝毯。昏黄明暗的火光里，少女用脸蛋蹭在落满熟悉气味的丝锦上，轻轻吸嗅着上面的味道，珍惜得像是搂着自己的爱人。
这是她唯一没被夺走的东西了。
许久，她的眼角渐渐耷拉下来，眼中的眸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擦了擦唇角溢出的血液。
依袅袅和羽劫九交手时吐过血，但这次不一样，她嘴角溢出的血越来越多，怎么也擦不完。
早在立下天道誓言之前，她就已悄悄震碎了自己的仙躯，破灭了自己的心脉。
一个必将死去的人，又怎么能从九灵镇活着离开呢。
单真真的叹息过了很久才在她耳边响起。
“值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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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无刀）
第一百二十九章：可怜小狗
等到视野清晰起来，阳光照在了言墨白的身上，他站在一片山林里，风吹过枝条叶片，发出沙沙的响声。
白发少年怔然望着不远处那座庞大的半球形铅灰色虚无，像一轮巨大的灰色日轮沉入地平线。
绸缎般缥缈的渊底光在云霞间缓慢流淌。
此时言墨白才终于确认，自己已经来到了九灵镇外面，离开了那座死气沉沉的小城。
怀里软软的东西动了动，他低下头，看到少女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拼命扒开他搂住她的手臂，努力从他怀中探出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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