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白
“让一让！”
一众穿着大理寺官服的官兵闯入院中，火急火燎的拨开院中行商，让出一条直通大堂的道路。
而后有两人抬着一个担架，担着一名脸色漆黑的伤患，小跑着冲了进来。
“快去请伶音谷的医兰！”大理寺官兵急声道。
“医兰？”江可儿对这个名字感到有些奇怪。
“医兰是对医修的称呼，原本伶音谷的医修是被称作医仙的，不过近年来‘仙’字变成了贬义词，所以对医仙的称呼就换做了医兰。”
一个身材高挑，身着白色襦裙，头上戴着幂篱的女子出声应答。
女子的声音很好听，是有些清冷的类型，让江可儿心里涌现出淡淡的熟悉感。
不过幂篱帽子垂下的纱帘挡住了女子面孔，让她看起来像个武侠小说里的女侠，江可儿也看不到她的长相。
女子的回答倒是恰好解答了江可儿的疑惑，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一样，回答的完全都在她好奇的点子上。
“姐姐怎么称呼？”江可儿主动问道。
“乔芊雪。”女子说。
“还要多谢姐姐解惑，”江可儿纯纯的一笑，嘴角还露出两个小酒窝，“不过，这大理寺的官兵受了伤，不去宫里找官医，来这商会干什么？”
“这可是太明宗名下的商会，内里驻扎着几位来自伶音谷的医兰，手段不比官医差，”乔芊雪幂篱轻转，似乎看了眼那躺在地上的伤患，“况且，这里到官家医馆还有一段距离，他恐怕撑不到那里。”
行商们好奇地眺望着大堂内的情况，江可儿也不答题了，就踮起脚尖看热闹。
“寺卿狄大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保住傅先生的性命。”一名大理寺司直拧着眉头说。
作为大唐的最高法院，大理寺官兵身着清一色的黑色官服，领口系着威严的黑色披风，披风和肩膀处绣有淡淡的金色虎头纹。
他们很少这样招摇过市的处理事物，这些事一般交由其它部门处理。而能让他们聚集在一起，必然不是什么小事。
“医兰来了！”
有三名粉衣女子从大堂后院匆匆走出，手背上印着伶音谷的粉色花瓣纹身。
“慢着！”
还没见到伤患，为首的女子便掩住鼻子，目光一凝，厉声道：“所有人退远！是蛊毒！”
女子话音未落，就从那黑不溜秋的伤患身上冒出毒泡来。
毒泡爆开，顿时流出一滩扭曲的白色小虫。
好在那小虫似乎畏惧阳光，刚刚脱离人体就变成黑色没了动静。
“死了吗？”
“不！是蛹化了！”伶音谷女子表情更加凝重，她先是掏出一瓶透明液体浇在血水和小虫身上，小虫顿时再次扭动起来，在一阵滋拉滋拉的声响和白色泡沫中融化。
这场面终于让那些大理寺官兵放下了心。
“伶音谷的医兰果然不同凡响。”
“别高兴的太早，”伶音谷女子却没有半点轻松的模样，“这酸液能杀死跑出来的虫子，但杀不死他身体里的虫子，用不了半个时辰，他就会被虫子吃净腑脏。”
大理寺司直顿时脸色白了：“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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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解剖
“若是以前，蛊毒并不算多么难对付的毒术，但是如今灵力消弭……”那医兰轻叹了一声，“仅靠药性，恐怕难以逼出这些毒虫，只能赌一赌了……”
她吩咐身旁的助手道：“小妍，去准备蛇合叶一钱，龟尾草一钱，接骨木贪夜蛾鳞粉半钱，檀香炉一个，枸橼酸乙胺嗪半钱，青霉菌提取素一钱，稀盐水三斤。”
江可儿听见这些药，先是微微点头，可思忖片刻后，又眉头皱着，摇了摇头。
想着时间紧迫，江可儿赶忙努力想要拨开挡在前面的围观群众。
但是这些家伙挤得严严实实，她根本没力气钻过去。
关键时分，还是一双素手从旁侧伸出，护着她拨开人群：“让一让。”
白衣服的大姐姐乔芊雪将江可儿拢在怀里，手臂轻松的拨开人群，带着江可儿走到了前面。
“谢谢。”江可儿只来得及回头仓促的道了声谢，就连忙跑到那医兰身边。
那医兰赶忙拦住江可儿继续前行的脚步：“小妹妹，这里危险，不要靠近。”
江可儿却严肃的看着她：“治疗方案有些问题。”
那医兰微微一怔，倒是并不介意自己被当众指错，反而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望着江可儿：“你也是医兰同僚？那你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吗？”
“……暂时还没有。”江可儿挠了挠头。
那伶音谷医兰顿时哭笑不得，不过她还没开口，大理寺司直就满头大汗的拽走江可儿，怒道：“那你来捣什么乱！人命关天，别耽误施救时间！”
“虫卵怎么办？”江可儿突然出声，看向那医兰说。
那医兰一怔，赶忙示意司直放开江可儿。
江可儿也顾不得整理有点凌乱的衣服，自顾自的说道：“蛇合叶，龟尾草，接骨木贪夜蛾鳞粉，这些是为了放在檀香炉里点燃制造驱虫烟，患者现在的身体千疮百孔，犹如老鼠洞，所以烟气可以灌注进去将虫子驱赶出来……”
“等祛除大部分蛊虫活体，再辅以药物消除感染，杀死残余伤虫，最后以盐水清洗脏腑伤口，这种治疗思路确实没有大问题。”
那医兰惊讶的看着江可儿，没想到江可儿仅仅听到材料，就已经想通了自己的治疗方案。
显然她肚子里有真才实学，并不是来捣乱的。
“问题是虫卵，之前的血泡里不仅有虫子，还有虫卵。虫卵不会受到烟气影响，深扎于骨肉之中，很快就会再次孵化出来。虽然到时候可以进行二次灌烟，可患者的身体却抗不住第二次折腾了。”江可儿摸着下巴，苦恼的看着伤患，“到时候依旧回天乏术。”
见江可儿回答的十分专业，还得到了医兰的肯定，司直顿时露出希望的神彩：“您有办法吗？”
“没有。”
“那你不还是在浪费时间！”司直怒气冲冲的用剑鞘把江可儿推到边上，“去去去，别耽误医兰救人！”
这时助手已经取来了所有需要的药材，时间紧迫，那医兰也来不及多想，只能暂时按照原定的治疗方案执行。
香炉里升起腥臭的烟，一根管子从香炉伸出塞进病患的嘴里，那病患皮肤表面的血泡随之炸开，浑身都冒出滋滋的烟气来。
无数蛊虫仓惶的从病患身体里钻出来，扭动着向围观人群爬去。
好在医兰提前用酸液画下的大圈困住了它们，而助手则负责用酸液浇死那些化蛹的白虫。
江可儿趁着那大理寺司直不注意，一个健步冲到了酸液圈的边上，抄起镊子捏起一枚完好无损的虫蛹。
“你疯了！？”
周围人吓得脸色煞白，纷纷向后倒退了好几步，惊恐的瞪着江可儿。
就连司直也不敢再跑过来触碰江可儿。
只见江可儿聚精会神的盯着那枚虫蛹，看着它脑袋飞快的破蛹而出，挣扎着想要爬出镊子的束缚。
它的嘴巴像钳子，正凶狠的四处乱咬。
江可儿用另一只钳子把它从蛹壳里完全拔了出来，于是它缓缓张开透明充满了脉络的翅膀，发出嗡嗡的快速扇动声响。
“快捏死它！万一放跑了这东西，后果不堪设想！”司直惊恐的大叫着，可因为目睹过伤患的惨象，完全不敢靠上前来。
江可儿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甚至还把虫子翻了过来，查看它的腹部。
“九腹节，脉翅目，扁腹，奇怪……”她蹲下身子，用镊子把虫子按在地上，然后看向伶音谷的几个医兰，“有没有多余的手术刀借我一下？”
来自伶音谷的医兰见多识广，倒是对江可儿的行为没有多少反应，反而立刻配合的递来手术刀。
“你不去拿刀救人，在这里割虫子玩？”司直难以置信的看着江可儿。
江可儿没理他。
手术刀小心翼翼划开了虫子的腹部，将虫子的整个肚皮纵向切开。
“空的？”江可儿愣住，又仔仔细细的查看那腹部情况，这才确认自己眼睛没花。
这偌大个虫腹，里面竟然空无一物！
没有消化器官，也没有生.殖.器官。
前肢部分也只有少量的神经组织，这整个虫子，肚子里几乎全是空的！
江可儿顿时笑了出来，钳着虫尸举到司直的面前：“我懂了！”
司直吓得脸都白了，向后暴退了好几步：“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怕什么，这东西根本没有杀伤力。”
“你说这叫没有杀伤力？”司直惊恐的指着病患，“他都快变成虫子窝了！”
“不，我是说，这些蛹化后飞出来的虫子，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江可儿辩解道，“不信你看，它只是看起来吓人，肚子里却完全是空的，没有繁衍能力，这根本就不符合自然生长规律！”
“我不看！拿开！”司直显然连靠近虫子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缺乏与苗疆的沟通和了解，在大多数人眼中，苗疆巫蛊之术都是邪门和恐怖的代言，这种恐惧自从灵力消失之后，更是根植到了骨子里。
尤其是亲眼看见了中蛊的病患之后，这种惨不忍睹的景象更是加深了恐惧。
“我能治！”江可儿捏着虫子转过身来。
可她看向病患，却突然脸色一变，“糟，来不及了！”
（1/2）
6. 隐忍，隐忍
这时最后一只白虫已经慢慢悠悠的从病患身体里爬了出来。
伶音谷的医兰一滴酸浇上去，伴随着滋滋的声响，那白虫扭曲着溶解。
江可儿回头就看见了这一幕，一时间懊悔的脚丫直跺。
“怎么了？消灭这些虫子不是好事么？”医兰不解，“虽然还有虫卵藏在身体里，但没了这些白虫继续破坏，至少暂时为我们争取了一些治疗时间。”
“按常理而言确实是这样，”江可儿头疼的说，“但是如果想救他的性命，反而要依赖这些还没有变态发育的幼虫。”
“这……为什么？”医兰无法想象江可儿的理论。
“这种虫原本叫九环身人皮蛉，是一种常见的寄生类人皮蛉。”江可儿解释道，“羽化后的成虫喜欢在人的皮肤上产卵，幼虫孵化后直接钻进人的皮下，啃噬皮肉，等长大后再从皮肤表面钻出来，经过化蛹最终完全变态成人皮蛉，飞出来交.配后进行新的轮回。”
“不对！”医兰立刻摇头否定，“人皮蛉我知道，它只会在人类浅层皮肤活动，如果继续深入人体则会缺氧死去，虽然会引发炎症，但是危害并不大。”
“这是蛊化的人皮蛉。”江可儿举着那虫子的尸体说，“是通过特殊手段人工繁衍出的畸形儿，正常的人皮蛉需要成虫后才能发育出性.腺，可是它在幼虫时期就拥有了繁.殖的能力，这也是我最开始没能认出它的原因。”
“蛊化？”对于这种新名词，众人面面相觑。
“一种独特的昆虫培养手段，蛊虫基本都是这样养出来的，”江可儿说，“正常的自然选择，是让人皮蛉寻找到更多的宿主来扩大族群，也就是说，它们需要成虫能够飞行所带来的扩散能力……
而蛊化后则让它们失去了这种特性，自幼虫期开始就疯狂繁.殖，从而增强了在人体内的杀伤力。”
医兰看着江可儿镊子间人皮蛉空荡荡的肚子，若有所思。
确实如同江可儿所说，这种虫子的发育情况是畸形的、不符合自然规律的，整个羽化成虫这个过程完全是毫无意义的举动。
“可是，你为什么说幼虫能够救他？”虽然知晓了这种虫子的本来面目和行为机理，可医兰还是无法理解江可儿的治疗方案。
“姐姐在上毒学课的时候应该听过——这世界上有两种毒，一种是必杀之毒，一种是威慑之毒，”江可儿伸出纤纤的手指头，一板一眼的说，“必杀之毒有很多，想要杀死一个没有修为的人实在是太简单了，只需要一些简简单单的化合物就可以快速做到，完全不必用蛊毒这种麻烦的手段。”
“没错，蛊毒的意义大多在于威慑，”医兰点了点头，“解毒之法只有施蛊者知道，这样就可以用来威胁中蛊者服从于他。可是……这种理论虽然证明了蛊毒大多有解，可我们不是施蛊者，也很难破译解法。”
“我已经破译了。”
“真的？！”
江可儿叹了口气：“可是幼虫已经死光了，只能等虫卵重新孵化，时间恐怕已经来不及……如果姐姐你愿意让我接手治疗，可能还有点机会。”
“你来，我配合你就是了，”那医兰毫不犹豫的说，“就凭你能够识破蛊虫机理这一点，我就远不如你……如今我已经无计可施，不如让你来试试。”
“好，”江可儿也不矫情，戴上套袖就准备出手帮忙。
然而，不和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司直横剑拦住江可儿：“你先说说你要怎么治。”
江可儿生气瞪着司直——她已经忍这家伙很久了。
如果不是他在这里一惊一乍的拖延时间，也许情况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活生生拖成了地狱难度。
“我准备先帮患者吊命，”江可儿耐下性子，解释说，“等他扛到幼虫孵化，我就会给几只幼虫进行绝育手术。”
“阉虫子？？？”司直仿佛听到了这辈子最可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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