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殃清
午饍时间,我在休息室与小蓝一起用了餐,便闷闷然地站了起来。
“古山,你要去哪里?”
“散步。”
我心不在焉地应答了她一声,独自走出了休息室。
尽管嘴巴说著去散步,但其实更像是在大海中飘流,脚步无意识地在沉思中踏出,而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是到了酒吧区的入口,眼中是已经换上燕尾服工作的安妮前辈──
“还是……先不要去找前辈好了……”
迷茫中的我却步在酒吧区的门口,转换了一个方向,离开了有她的一楼,一路登上了石头屋的三楼,因为是中场休息的时间,所以三楼除了回收中心那儿有著零丁的几个客人,就只是剩下海老自己一个人坐在柜台处吃饭和休息……
又是一个孤独的人。
但和安妮前辈的情况不一样。
海老似乎蛮喜欢这一种孤独的时间,至少他今天早上应该被好学的小蓝拆磨了很久。
在工作的时候,小蓝可是出了名的问题宝宝。
只要有不明白的地方,她便一定会问,而且每次都会刨根究底。
有时候,她的好奇心会令身边的人产生一种无形的压力。
也大概是出于这个原因,所以海老一直都把她骂叫死丫头。
而我作为她的朋友,也荣幸地成为了死丫头二号。
不过,说到底海老其实是一位待我们很好很好的长辈,好到即使我们随便开他玩笑,他也不会生气,顶多就是以他自己的方式作出反击。
有困难的时候来找他商量也未尝不是一个可行的途径。
此时,我以向魔镜子祈求的口吻向他请教问道:“海老啊海老,你亲爱的贴心小棉袄心里面有烦恼,你老人家可以帮帮我吗?”
他一反白眼,没好气地训道:“拜托,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到处乱认乾爹可不是好习惯。”
当然,像是这种程度的教训,我自然是左耳入右耳出的。
我无视了他的劝说,紧接著接出了心中的郁闷。
“海老啊海老,一个人要怎样才能够鼓起面对恐惧的勇气?”
“你是在为安妮的事情而烦恼?”他反问道。
虽然平时也觉得海老有点神机妙算,但这时我仍是不禁被他吓倒。
“你是怎样知道的?”
“废话,这个石头屋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
“那你知道白夜小姐的三围数字吗?”
“那是──自然不知道的!小家伙,竟然敢给老子下套子?嫌命长了?”
奸计没有得逞的我贼贼一笑,可因为安妮前辈的事情,这一个笑容却是没有能够维持很久,语气也变得伤感:“海老你既然知道前辈她的情况,那你为什么不去帮她?”
吃过餐的海老托著下巴,不雅地打了一个呵欠:“废话,能帮忙的话,老身早就帮了。”
“你不担心她吗?”
“担心也无补于事,日子还是照样要过,而且安妮她也是个坚强的人。”
“前辈她是很坚强没错,但她现在看起来实在太辛苦了!”
看见我一脸焦急的样子,海老他勾起了兴味的微笑:“你想要帮忙她吗?”
我激动地说道“当然!不止是我,其实大家都想帮忙前辈的吧?”
老人挑眉笑言:“那你可就得要有觉悟。”
“怎么样的觉悟?”
老人难得在的面前显露出认真的表情,沉著而严肃地说道:“冒险的觉悟,要怀著事情不单止不会好转,而且会变得更加恶劣的觉悟,要有像是君士坦蒂娜女王那一种不惜背负所有骂名也要作出改变的勇气。你有这样子的觉悟和勇气吗?”
君士坦蒂娜女王?
那是谁?是哪位历史人物吗?
“呃……”我回答道:“我不知道……但我还是想要试试看。”
听见我的回答,海老当场喷笑了出来,他一拍桌子,乐道:“哈哈哈哈,你能够这样子回答我的问题,我反而觉得安心了!也对……也对……以蠢丫头你的智商,那是绝对无法理解女王殿下她当年的决定,你可以这么坦白,倒是证明了你明白自己的能力范围,懂得量力而为。”
在蠢的方面被人认同,著实让人高兴不起来。
我只苦笑著向海老问道:“海老,你觉得我们现在到底要怎样帮助前辈她?”
海老拿起指甲刀,一边修剪著发黄的指甲,一边不温不火地说道:“要克服恐惧所需要的是勇气,畏高的人都知道只要自己不作死,便不会无故掉落悬涯,但他们就是会本能地感觉害怕,而要战胜这种不理性的错觉,就只有让自己的身与心都充满勇气。”
忆及喝醉酒时所经历的幻觉,我点头认同,问道:“嗯嗯,那我们要怎样才能找到勇气?”
殊不料,海老却是突然一转话锋。
“拜托,你该不会真的认为勇气是真实的存在吧?”
“欸?”
海老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勇气是比恐惧更强烈的一种幻觉,有人说掌握事物的本质,洞悉未知的真相就能够取得勇气,但那是真的吗?呵呵,爱赌博的人都知道,真相并不能让我们获得勇气,它只是勇气的基础,真正造就勇气的是我们自己给自己的幻觉。”
“自己给自己的幻觉?”
海老打磨著打姆指的指甲尖,说道:“知道二百年前的血骑士吗?他们就是一群藉由宗教狂热来换取力量与勇气的疯子,他们相信著所谓的血神,然而所谓的血神其实是一个完全不具有神力的伪神,一个由人类假扮的假先知,然而……”
海老牵起嘲讽的嘴角:“然而他们却因为这个伪神而获得了勇气与力量,因为他们相信著神明的指引,所以他们不惧死亡,无畏苦痛,成为了当其时最强悍的军队之一,从这一个例子中,我们可以发现到所谓的勇气就是一种信任感──而且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感。”
“海老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带安妮前辈去信教?”
闻言,海老停下了修剪的动作,摇了摇右手食指:“事实上,安妮她本来就是一个有著坚定信仰的信徒,她所信仰的是这世界是最大的一个宗教,这一个宗教的魅力很厉害,无论恶人或是善人都会不自觉地被它吸引,被赞美的诗篇感动,成为它的俘虏。”
“海老,我不是小蓝,你可以再说得直白一点。”我投诉说道。
海老叹了一口气:“虽然由我的嘴巴讲出来总感觉怪怪的,但那一个信仰就是人们口中所讲的爱,友情、亲情、恋情、同袍之情,这些情谊是人类建立社会结构的基本情感,也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为了实现这一些欲望,我们可以变得盲目,互相建立信任的关系。”
话至此处,我终于听懂了一点:“也就是说,爱可以产生信任,从而获得勇气吗?”
海老耸耸肩,不负责任地说道:“过去的经验告诉我大概就这个样子,至于管不管用就是另外一回事,反正发生在安妮身上的情况是特例,从前没有人遇过这样子的情况,也没有人会知道我们对她的刺激会造成怎样的结果,你就放胆去尝试吧!”
因为海老的支持,我反而不安了起来:“可是,万一我把事情搞砸了呢?”
海老收起指甲刀,寻来一本杂志,作事不关己状:“如果不幸玩出火了,你就找小蓝帮你收拾残局好了,她的人脉广,光一个白夜就比我这个老头子好用多了。”
针对海老的发言,我提出了一个假设:“换言之,目前的状况就是我负责去尝试?而你们则作为我的后盾,帮我解决可能会出现的那一些烂摊吗?”
海老摇了摇手指,决然说道:“基本上是这样子,但拆炸弹的人可不要算上──”
机智的我马上就打断了海老的话儿,握住他那一双满是皱纹的大手,大声感激说道:“谢谢你!海老爷爷,既然有你作为我最坚强的后盾,古山我就更加没有退缩的馀地了!我发誓只要我有活著一天,便一定会想尽办法帮助安妮前辈回到正常的生活!谢谢你!海老!”
“喂喂喂,等等……”
傻了眼的海老当即想要开口补充什么,不过,我又怎么可能让他称心如意?
我马上提起宰鸡般的尖锐声线,急呼说道:“哎呀!不知不觉,原来已经到了这一个时间点了?!糟了糟了,我不能继续和你聊下去了,不然让艾哈德会长看见了,便又要扣我薪水了!呜呜呜,在这个星期内,我已经被她捉到了两回了!家里都快要掀不开锅了!”
带著半真半假的哭腔,我飞快地转身离去──
“臭丫头!你可别以为我真的会帮你!”
我捂住耳朵,往前跑~往前跑~
什么都没听到~~
什么都没听到~~
……
……
74. 事物的变迁(小藍)
(乌鲁-蓝农)
“这种构图,应该用缝合法吗?”
在某个工作的夜间,伯兰妮又找了上门,在我的房间内与我一起研究画画的方法,在几个月以来,她的画技直可谓是突飞猛进,由炭笔扫描到水彩画,她全部都学习得高效而细腻,不单止能够把我所示范的技巧全部记住并应用出来,而且还常有独到的见解。
总而言之,她完全已经进步到我再没有办法装逼的地步。
然而,她却依然对我抱有相当的期待感。
长久以来,我所带来的异世界知识已经在她心目中树立起无比崇高的形象,可是事到如今我也到了不得不对她坦承的地步了,否则我就要一直胃痛下去……
“伯兰妮,其实有一件事是我一直想要告诉你的──”
“什么事?”
她以平淡的眼神看向我,然而此刻的我却硬是从中脑补出大把大把的期待。
完全无法开口告诉她──你以后必须自学,再也没有老师可以教你。
但还是必须告诉她……
拖拖拉拉可不是我的作风。
我微微摇头,清楚明白地把我的想法告诉她:“伯兰妮,其实我可以教你的在这几个月以来已经全部告诉你了,而以你的艺术触觉,我的那些主观的意见也并不怎么重要,或者在我以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的时候,我再把它们告诉你?”
“明白了,那以后我多花时间自学。”
闻言,她以平淡的语气作出了回应,如果是不熟悉她的人大概会以为她在闹脾气,而实际上她仅仅只是单纯地陈述著自己的决定,话虽如此,直觉告诉我她心里应该是有点失望与落寞,即使她是个喜欢独自行动的女孩,可并不代表她不需要一个能够理解她的人。
想了一想,我补充说道:“以后画了好看的画,记得也要拿来给我看喔。”
画著草图的她抬起目光,定睛看了我两眼,最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大概是害羞了吧?
我也不拆穿她的心情,只微微一笑,便拿起一旁的《东部大陆魔物志》阅读了起来。
就算我来自异世界,但如果一味吃老本的话,早晚也会变得像一般人平凡。
所以任何时候都要力求上进。
在一个默契的刹那,我们各自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面,房间内悄然不见了任何人声,只馀下书本翻页的轻响以及飘散空气中的淡淡墨香,这是异常难得的安静,虽然比不上一群人聚在一块嘻嘻哈哈那般快乐,却也有著一股知性的美与一种淡淡的温馨。
咯咯咯。
不过,才温馨了没有多久,破坏气氛的人就出现了。
“古山,你这么晚来找我,又是想要讨论安妮姐的事情吗?”
我一脸无奈地望向最近频繁前来敲门的古山。
古山她古灵精怪地偷觑了一眼房内,然后勾起了一抹促狭的笑意,满脸猥琐地肘击了我的腰肋一下,在我的耳边小声揶揄道:“怎么了?打扰了你和伯兰妮前辈的好事了?”
“谁像你这样子一年四季都处于**期啊?”
我白了她的眼,便让开身子,示意古山入门。
说到安妮的事情,我里面是完全没有底的,前阵子我去问了白夜她的意见,她却只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覆,说什么反正死不了人,就算我们怎样乱来,始终都会有办法收拾残局,然而当我提出让她帮忙的时候,这名亡灵法师便又是再一次本色演出。
『抱歉,我暂时没有研究精神病患的兴趣。』
听见这种冷漠到不能再冷漠的发言,我就知道我们将不可能争取到最有解难能力的白夜作为我们的援助,毕竟她也有著自己的研究,像是安妮姐这种病患,即使她有心治疗,也不知道会搞到那一个猴年马月,站在她的立场而言,当中的投资与回报明显不成正比。
“晚上好,伯兰妮前辈!”
“嗯……”
看见古山的出现,伯兰妮只是在作画上面分了一下心,然后就无视了这名无辈的存在。
因为伯兰妮的冷淡,古山的脸色登时僵硬了起来。
“伯兰妮前辈是心情不好吗?”她害怕地小声向我问道。
“没有,她只是把你当成不存在的人而已。”我如实回答道。
“果然她是讨厌我嘛!”女孩哭倒在我的肩上。
我抖了抖肩膀,把假哭的她震了开去,叹道:“够了够了,别再搞怪了,你今晚是为了什么来找我的?如果是安妮前辈的事情,我大可以告诉你──我暂时还没有头绪。”
古山摇摇头,略带苦恼地说道:“没错,我的确是来找你讨论关于安妮前辈的事情,但这次不是问复杂的,而是单纯想要单单看你的意见,早前我不是喝醉酒了吗?我希望为这件事情而向安妮前辈她道歉,送她一点礼物以示诚意。”
“送礼物以示诚意?”我不由笑骂:”我看你是想要收买人心吧!你这只狡猾的萝莉!”
“哼哼哼,就是这样子没错!”
古山也毫不懂得害羞,非常乾脆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行为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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