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殃清
我慌忙地叫了出声:“拜托,少年人!你不是鸟儿,可不会飞呀!”
“哇!哇哇哇哇哇哇──”
孤独少年顿时受到了惊吓,手踏足蹈地在四楼天台边缘寻找着微妙的平衡感。
跟地球时代的楼房不同,咱们公会的楼层可是建得特别高的呀!
一层楼大概有十四米高,三层楼就是有四十二米高。
基本上人类由四十六米高的地方直接撞击地面就是十死无生。
那么,如果由四十二米高的地方掉下去的话──
「还是会死的吧?一般都会死掉的吧?」
万幸,路克没有让我犯下过失杀人的罪行,他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步,以沙哑的声线没好气地向我发出抱怨:“蓝农小姐,人吓人吓死人呀,你知不知道?!”
我橫目反瞪回去,不让奇怪的罪责落到自己的身上:“我这不是害怕有人跳楼才叫住你吗?而且你人长得这么胆小就不要学人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好吗?会搞出人命的。”
听见我严厉的怪责,少年飘开了视线,流露一抹带着苦味的微笑。
“或许,我真的不是那一种适合冒险的人。”
此时,我才注意到他的改变。
注意到他那轻飘飘的、空荡荡的衣袖。
他为冒险留下了代价。
“啊!你的右手──”
震惊的我捂住嘴巴一时无以言语。
他牵强一笑,看向缺失的右臂:“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感觉它是存在的,但实际上它却又是已经不翼而飞?明明几天前,我还曾经用过它来泡咖啡,最近我已经学会用它们来做出迷你龙样式的拉花了,但现在又是少了它们的一半。”
据我所知,若然肢体脱离主干太长时间,治愈系魔法便将无法识别躯体原来的形状,届时即使捡回了断裂的残肢,最后还是无补于事,也正因为这一个原因,治疗技术良好的这一个异界才会在战争时期产生大量肢体残缺者。
不过,如果是白夜的话,她兴许会有重新建构肢体的方法。
不对!是她绝对有修补肢体的方法!毕竟她已经断过了一次臂膀,而且那次她的臂膀过好像被那名高等精灵用净化之火烧过,情况是绝对要比一般的断手断脚来得严重!
可问题是,白夜她可不一定会答应治疗伤者。
一场战争会造成上千万的残缺者,她才没有那份好心去逐一治疗她们。
然而,看着眼前这名消沉的少年,我又是非常的于心不忍。
“路克……”
我轻唤了他一声,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
他背对着我,看向远方的灯火,看向他们在东方的战场,喃喃自语。
“那时候,我被艾哈德会长安插到先锋的位置。”
“她们告诉我,只要平举长枪往前冲就可以了。”
“战场十分混乱,但冲锋的一开始却十分顺利,会长她非常勇猛,如果没有那一道闪电矛,我毫不怀疑她会径直带领我们贯穿到敌阵的另一端。”
“可她倒下了,连拉芙坦小姐也跟着失踪了。”
“由那一刻开始,战场就好像只剩下我自己一个孤军作战一样。”
“平举着长枪往前冲──平举着长枪往前冲──”
“我不断覆述者她们的命令,一边害怕得瑟瑟发抖。”
“四周不断传来震天憾地的杀声与雷鸣──”
“最后的最后,我带着空白一片的脑袋去到了战场的另一端──”
“我们胜利了!我们成功了!──不知道是谁兴奋地欢呼了起来。”
“路克!你实在太勇敢了!我现在对你刮目相看了!──也有人无缘故赞赏我。”
“在那一个时候,我的脑袋空白了很久,像是作白日梦一样呆滞。”
“直到某个灵感到来,我才惊觉──”
“啊!原来我还没有死!我还安然活着!”
“当时候我兴奋不已,前所未有的兴奋,感觉就像是幸运的得到了不该属于我的丰厚财富,大家的狂欢和赞诵让我自己也认为自己是这场战斗中的英雄!可就在落马回到地上的那一刹那,就在我想要把右手的长枪交换到左手时,我才发现──”
路克的声线焉然而止。
他蹲了下来,像是要把声音吞掉一样拚命捂住自己的嘴巴。
男生总是不能容许自己在女孩子面前露出软弱的姿态。
受了伤的话,我们往往习惯在孤独中复原。
一个男人要坚强……
一个男人要强壮……
一个男人要巍峨而风雨不倒……
世俗总是要这么要求着我们这些男人,否则就要惩罚这些信条的背叛者。
路克他是一个软弱的男孩。
但谁规定男性就必须刚强?
谁都有自己的强项,谁都有自己的弱点,谁都有会有伤心的时候,你真以为自己不会流泪是冷血无情的生物吗?你真以为自己不会恐惧是能笑对阴天的勇者吗?那是那箭矢尚未射中你的亚基里斯腱,而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是你真的变成了无血无泪的非人。
可千万别忘记,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为了战斗不降生到这世界上的。
若然智人们单纯只是一种战斗的生物,那我们的身体构造理应更加强悍,大家都要浩翰如天上的巨龙和海里游的怒蛟,我们不该懒洋洋地去享受下午的阳光和餐点,不能做无聊的游戏,开不实际的玩笑,无所事事的过著名为悠闲的幸福时光。
那样子的世界,不是太无聊了吗?
世上既有软弱而美好的男人,也会有刚强而伟大的女性。
说实在,在我眼中,路克他的确不是一个优秀的人。
他不止傲慢,而且自私,既没有同情心,也做事急躁,但是──
“登登登,有红豆包哟,要吃吗?”
我把今晚唯一的红豆包摇晃在泪眼汪汪的海藻头前面。
他环抱着自己膝盖,伸出颈项向红豆包咬去──
喀。
牙齿碰撞的声音响起,他没有咬到软乎乎的包子。
他伤心地再次埋首于膝盖。
“路克先生的话,不是已经达成自己的目标了吗?”
“欸?”
听见我的说话,路克湿着眸子地抬起了头来。
我咬了一小口红豆包,含笑说道:“你在战场上受伤残废了,以艾哈德会长她的性格,她是不会再任命这种伤员上战场的了,换言之,你现在已经可以全心全意去思考咖啡店的事情,只要等到自然之怒结束,你就可以去完成自己的梦想了。”
“蓝农小姐根本不懂得我现在的心情。”他嗡嗡地说道。
“我也对你的少女心没有半点兒兴趣。”
我一反白眼,对软弱的他抱怨说道:“我只是讨厌有人在我吃红豆包时流泪而已,给你这种人喝水简直就是浪费世界的水资源,妥妥的就是引發自然之怒的元凶之一,你知道长颈鹿喝咖啡的时候到喉咙都冷掉了吗?没有,因为你只想到自己。”
“蓝农小姐,你怎么还忍心说出这种话?”他抽泣问道。
“不然你是要我对一个比自己幸福的人说什么安慰的说话?”我反問他。
“確實沒有什麼好說的呢──”
他以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我,咽哽说道:“可是,就是好痛苦呀。”
我似是抚摸小狗似揉了揉他的海藻头。
我本想再说些什么。
而他的眼泪却是早一步流下。
或许这就是适合他的姿态──
悲伤时流泪,痛苦时弯身──
似小草般软弱,似小草般强韧,似小草般卑微而伟大。
……
……
36. 我是谁(???)
(???)
记忆混乱一片──
记忆翻涌在黑暗的混沌──
记忆似大海般参杂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水分,有时候我是一个立志成为高雅骑士的兽人,有时候我是一个育有两名子女的妇人,有时候我是一名为了维持平衡而奋战的高等精灵,有时候我是一条自由飞翔在青空的精灵龙,有时候我是一只误入了战场的兔子……
我的記憶似乎被混雜了許多不屬於我的記憶。
但在诸多记忆当中,唯独有一段是特别鲜明的。
总有几句说话是特别刻骨铭心的。
有人说:
『我的孩子,我的小公主,請切記──』
『不要相信任何人!』
『只需要听命于一个人。』
『成为最强,你将远离死亡。』
『成为最锋利的镰刀,你必不会被舍弃。』
那全是一把温柔之至的女声,女声富有魔力和韵味,声声句句都是深入心坎的教诲,纵然教诲都有点奇怪,但我就是没能对它们生出太多质疑的情绪,我想要去相信它们,我想要去相信这一把幽怨的女声,总感觉这一把女声就是我最重要的宝物。
忽然,在迷一般的黑洞中冒出了破晓的黎明光。
为着这一道光,我宛若忆起了自己的过去,又似乎失去了什么。
“我是谁?”
睁开眼眸的我孤身站立于山峰之上,山下是刀剑与血肉的战场。
“我是谁?”
沒有人能夠回答我的疑問,我自己也記不起這一個答案。
我的脑袋就好像是缺了页的日记一样──而且还有人故意删掉了许多关键字。
但至少我还依稀记得某些重要的事情。
我记得自己必须要去把她复活?
嗯?等等?她是谁?
记不起来了!怎么会记不起来呢?
恐惧的感觉自我的内心徙然滋生,似黑烟挤压在火车的烟囱中发出嘶心裂肺的叫喊,我抱头蹲在悬崖边上,一个人瑟瑟发抖。突然,有另一把纯净如水的女声自我的内心浮出,她告诉我活着的另一个使命,另一个可以为其付出自身一切的沉重使命。
『铲除一切不利于自然平衡的负面因素。』
不利於自然平衡的負面因素?那是什麼?
只要完成這一個使命,我就會找到我的幸福嗎?
只要完成這一個命令,我就會找到復活她的方法嗎?
只要……
『成为最锋利的镰刀──』
『只要听命于一个人──』
我便不会再被遗留下来了吗?不会再像现在这般孤身一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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