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殃清
蓝农小姐一边解释,一边自抽屉掏出了一条项链,与指南针一併交还到我的手中。
光一眼就我认出这项链就是平日戴在紫凤项上的驱魔项链。
「亏我们整天苦口婆心把项链戴好,那小子竟然就这么简单把它给卖了……」
「少了这个作为抑制力,再加上昨夜的红月……」
恐惧的情绪一下子溢满在我的脑海,为了不让蓝农小姐察觉到我的不安,我迅速把颤抖中的手掌连带着项链一起收入外套的口袋,强作冷静,向看板娘询问道:“爱儿是在两天前开始失踪的,请问蓝农小姐你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看板娘摸着下巴摸了摸,最后给了我一个摇头:“再上一次看见你家紫凤是在三天前的上午,那时她……不,他是来委托寻找圣女阿加莎的,而直至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再来到过我们石头屋,我们也没有人会特别去注意他的行踪。”
“嗯。”我微微颔首,努力维持着平常心,吩咐道:“如果有紫凤的消息,请派人来通知我,还有记着千万不要和他单独相处,要是有白金级以上的强者在附近,你们可以试着把他强行压制下来,但请不要伤到他的性……”
语至半途,我下定决心,摇摇头,一改口风:“嗯哼,如果他真是呈现出完全魔物化的征状,那当场处决他也没有问题,我不会因此而怪责你们公会任何人,一切都要以人民的福祉为首要,我想这也会是紫凤他的意愿。”
“绿柳先生……”
小看板娘轻轻唤着我的名字,担忧地打量着我那早已疲惫不堪的脸孔。
她仿佛在问:你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吗?有可以帮忙的吗?
但其實我半點也不希望她幫忙……
我半点也不希望有除了我以外的人发现紫凤。
我害怕不已。
我轻快一笑,似自言自语般回答:“没问题的,这是我的工作,再见。”
带着一片混乱的脑袋,我懑然转身,欲要离开此地,另觅他法。
然而在走廊的转角处,有一道漆黑的魅影早已在那儿等着,她手里提着一个装早餐的纸袋子,长长的法兰西面包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孔,她玩味地对我微笑着,似极了魔鬼向愚昧的凡人招手,在我犹疑不决的时候,我背后的看板娘已是向着食物奔去。
“白夜,你买了早餐了?分我一点好不,我饿透了!”
“好好好,要多少都可以,你随意挑。”
“奇怪,你一个人为什么要喝两杯咖啡?”
“一杯是给我自己的,另一杯你拿去也可以。”
“那我不客气了!吃完早餐,我再去补个眠!”
从白夜哪里拿了面包和咖啡以后,小看板娘便越过我身旁,沿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看来真的很喜欢睡觉,也很需要早餐,从而才没有注意到我和白夜之间那无声的交流,又或者是她早已注意到这一切,只是比起这些,她更喜欢床被和美食。
白夜那多买的咖啡是给我的。
她早知道我会找来石头屋……
“是什么让你判断我会来到石头屋?你知道我爱儿的下落吗?”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吃吃看这个?”
白夜向我抛来了一枚高灵果,那是一种有着提神作用的果实,大小大约是龙眼的两倍大,味道非常浓烈酸涩。我伸手接过了它,几下咀嚼把它咬了吞了,尽管效果甚微,但在心理层面却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让我稍稍冷静了下來。
看见我把高灵果吃完,黑发少女满意一笑,悠悠说道:“最近我在调查一桩连环凶杀案,今天早上,我捉到了凶手,我还没有把他交给检察厅,我并不完全肯定正确处置这名凶徒的方法,但如果按照这个国家的法律,我相信他绝对难逃一死。”
紫凤……
我马上意识到白夜所指为何。
我的内心有了极大的挣扎。
“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目的?”我逃避地把问题抛回给白夜。
“视乎你的态度,我的目标也是转变,那么,请问你的意愿是──?”
最终,抉择仍是回到了我身上。
看着我内心挣扎的表情,亡灵法师反而是满脸期待和愉悦,虽说我早知道她是个恶趣味的女人,但这次她却是真的惹来了我的厌恶,所谓的骨肉亲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可以开玩笑的范围,更何况这次所涉及的是我最珍视的家人。
“白夜,我该杀了你,然后带走他吗?”我冷冷地瞪视她问道。
“杀了我?我保留了你儿子的性命,你却倒过来说要杀我,这天下间还有比你更忘恩负义的人吗?拜托,我是很喜欢看别人挣扎没错,但那是因为我对潜藏在那背后的意志与欲望充满期待,亲爱的驱魔人先生,请问你的答案是──”
死亡的威胁在白夜面前宛若毫无重量,她只用着那清冷的声线谈吐自若地讽刺着我,从她的话语中,我听见了硫酸般的侵蚀性,她想要侵蚀我的意志,她想要击溃我的理念,而只要我在这里殉私包庇自己的亲儿,那过往我所依循的公义便要成为一场无稽的笑话。
但是,公义什么的,我真的有过吗?
我当初成为驱魔人,其实不只是想要希望自己和家人可以像平常人一样生活在这城市吗?那挂在口边的公义由始至终其实就只是一些堂皇冠冕的借口,硬要说什么的话,本来这个处处歧视混血魔人的社会就十分奇怪……
二十年来,我多次为着公义出生入死,然而公义又是否有为我牺牲过什么?
我肯定地回答白夜,说道:“带我去见紫凤。”
“呵呵。”
她浅笑两声,翩然转身,为我领路,带我穿过一条长巷,扭过一个小弯,最后来到一个写444数字的门牌前面,我记得这就是白夜她的房间,昨日我已经来过这里一次。
白夜左手抱着纸袋,右手用钥匙开了门。
“他就在入面。”
“嗯。”
尾随着亡灵法师的步伐,我屏着呼吸走入房内,骤眼看来,房间内的整设格局仍旧和昨日相同,我没有马上找到紫凤,而在感受到我那询问的目光后,白夜也在放下纸袋后有了后续的动作,以法师之手把客厅处的一个直柜挪移了开来。
直柜的隔壁也是直柜,当它们被拼起来时,便能恰好形成一个空心夹层。
伴随着右方直柜的移动,一个褐色的身体也映入到我的眼帘。
他是我的儿子,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儿子,我那乖巧听话的紫凤。
此时的紫凤正安静地沉睡着,就像往常那些清晨一样。
「褐色似麻蝇般的人型躯体……」
「没有散发出任何魔气……」
「既完全没有皮肤、也没有五官毛发……」
「**的身体亦没有了人类的性征,已经彻底由他变化成了它。」
而在我这几近绝望的当下,那边的亡灵法师却是事不关已似地微笑着。
她带着兴奋而好奇的声线,笑说:“很不幸,你儿子的魔血没有和原来的血统融合,而是完美的反祖觉醒。这是一种我完全不认识的魔物,技能和特色有点像是二重幻影,但身体形态却和二重幻影大为不同,这家伙完全不怕光明系魔法,反而怕火……”
怕火?
惴测着亡灵法师的残酷手段,我顿时一阵盛怒:“你敢伤害他?!”
只可惜,我的怒火只能把她的笑容激发得更加灿烂:“拜托!它很凶好不好?而且还是一种未知的生物,我没有理由不慎重对待它。对了,你还正式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想要怎样处置这个有趣的玩意?驱魔人先生?”
白夜的措辞让我非常窝火,但如果在这里被她彻底惹毛,那接下来的谈判便恐怕什么也不用谈了,直至目前为止,我都不太了解白夜把我叫到这儿来的原因,她是想要从中捞点什么好处吗?还是说,她只是单纯出于善心和同情?
我好想尽快有个决定,可我还是止不住的犹疑不定。
“可以让我和爱儿单独谈谈吗?”我问道。
“可以让你和他谈谈,但单独是不可能的。”她答道。
我同意地点点头,挪开身子,腾出空间让白夜来解开紫凤身上的禁制,她所施加的禁制非常繁复,由力量弱化到魔力延迟,从麻痺再去到沉默,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有二三十种,而就着我的请求,她也只是解开了其中的十七种,只让紫凤恢复到可以说话的程度。
拥抱着动弹不得他,拥抱着身体寒凉如树木的他,我努力挤出一如往常的呼唤。
“紫凤,早上了,要上学咯。”
“嗯……”怀中的他轻声地呢喃着。
没有眼珠和眼皮的两个幽洞渐渐冒出细小的红光……
少顷,两个字儿就把我的泪线压垮。
“爸爸。”
……
……
53. 父爱如山(白夜)
(白夜)
父亲。
我并不怎么清楚怎样才算是一个好的父亲。
但我想在绝大部分人眼里,驱魔人绿柳绝不会是一个坏的父亲,一个坏的父亲不会抱着已经变成了怪物的儿女泣不成声,即使面对传闻到的魔王,他也未曾展露出一丝软弱,而此时他却把所有弱点都暴露在我的面前,完全丧失了一贯的冷静。
他已经不知道要怎样去处理眼前的状况。
只是悲哀的、无助的抽泣着。
“爸爸,对不起,让你伤心了,我呢,瞒着大家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由麻绳编织般的躯体发出了一声声稚嫩的童音,血统觉醒不会让他的记忆消失,在它捕食猎物时,它的思路就是他的思路,两者是同步而一体的,而且作为一名侦探的儿子,这个男孩也把事后清理现场的功夫做到非常谨慎妥善。
唯一令我感到疑惑是,一开始懂得驱散怨魂的他后来却没有继续这个做法。
经由后来又一名死者亡灵的口供,我轻易地追踪到「紫凤-加西亚」身上,并且在魔王事件结束以后,我也顺利经由埋伏在他的住处附近而成功把他捕获,而跟其他常见的魔物不同,紫凤的魔物种族是完全不会散发出魔气的。
兴许就是因为这一项特性,觉醒后的紫凤他才能一直瞒着身为驱魔人的绿柳。
“紫凤……你听父亲说……”
绿柳没有伤心太久,他很快调整了过来,作出佈署:“你要好好记着那些事,你要找到不再犯错的方法。无论你变成怎样,父亲永远都是爱你的父亲,如果这个城市不适合我们,那我们可以离开这个城市,这世上总会有容得下我们的地方。”
看样子,他是要背叛驱魔人的职责了──
他要包庇自己这个犯了杀人罪的儿子。
昨夜他还是为着光明而与魔王奋战的信徒,今朝早晨他就离弃了自己口中的大义。
他就像是一匹被猎人迫急了的灰狼,他拥着自己的孩子,戒惧地瞪视着不远处的我。
说什么不会逃跑,瞧他这副神经兮兮的姿态,我便知道他肯定会为着自己的孩子做尽一切坏事,但我叫他来到这里始终都不是要与他为敌,当初他代表教会答应我的条件还有待他为我积极争取,假若他在这里成为了一名叛教者,那属于我的酬劳便很可能要出问题了。
无论是终末之光,还是通往黑暗联盟的传送阵图,两者我都想尽快拿到。
“真是一个令人欣赏的伪善者,当表面上的信仰和真正的欲望互相违背时,凡是有理智的人都肯定会把那些无聊透顶的教条置诸脑后吧?可是呢,亲爱的侦探先生,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这一家还可以继续幸福生活在这个智人类社会?”
听了我的话语,绿柳流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但随即又冷静地分析说道:“任何魔物固定留在同一个城市都是极危险的事。并不是每个调查凶杀案的人都像是你这么不守规举,只要紫凤他持续犯案,我们早晚会有被查到的一天。”
“绿柳,请你告诉我,你们的魔物血统是什么?还有你们被定义为魔物的原因。”
驱魔人以审慎的眼神打量着我,回答说道:“我们的种族血统叫作画皮,是一种以猎食人族心脏和肝脏为生的智慧生物,根據我个人的研究,成年的画皮必须一星期摄取十颗以上的新鲜心脏或肝脏。当然,脏器的来源一定要是有智慧的人族。”
我拿出笔记本,一边写划,一边问道:“为何一定要吃人族的脏器?生物摄食的原因都是为了补充活动和成长时所需要的能量和营养,在我们人族的脏器入面有什么是你们画皮所需要的?大抵由我的角度看来,动物们的心脏和人族们的心脏其实并没有太大分别。”
“那是自然的法侧,有一大部分魔物的诞生都是因为自然的意志,为了抑制智人类的数量,大自然把力量借给了食性层次较低的事物,其中我们画皮则是那些被人族陷阱所杀动物的怨念,我们有着算计诱杀他人的本能。”
“你也有这种本能吗?”我笑着着绿柳问道。
“少许而已。”绿柳垂下脸庞看往自己的孩子。
“很好,很感谢你的配合。”
我缓缓站起身来,先用法师之手把两个直柜重新闭合,然后吩咐说道:“把你儿子扶到那儿坐着吧。我初步有些假设,想要实验一下,如果这个假设可以实现,那你和你的儿子便可以继续风平浪静地生活在这个莫波里斯城。”
“你想要怎么办?”绿柳狐疑问道。
“我懂得制作人心的方法。”
为了更直觉地演示出话里的实际涵意,我直接当着绿柳面前伸手破开自己的胸膛,从中取出自己的心脏摆放到桌面,同一时间,我的「肉体重塑术」也迅速让那已经整个被拔掉的心脏重新在自己体内长出。接着,我又再一次把心脏拔出来放到第一个心脏旁边……周而复始地把相同的过程做了好几次……
“呵呵……”看着呆若木鸡的绿柳,我满意一笑,说明道:“只要一日我体内所储存的营养没有被消耗完毕,我想要弄出多少个新鲜的心脏都可以。试试看吧,这里一共有六个心脏,如果它们能够满足你儿子的食欲,那你们不就可以继续留在这个城市生活吗?”
望着桌面上那些仍然在跳动的心脏,绿柳只被震憾得毫无动作。
见状,我没所谓的耸耸肩,自桌上拾起一个自己的心脏,拿到那叫紫凤的男孩面前,露骨而直白地问他:“要吃点早餐吗?放心,不用担心价钱,你爸会帮你付钱的。”
没有太多怀疑,饿透了的怪物张口就咬上了我手中的心脏,喷溅的鲜血一下子就把它的脸庞洒得一片狼藉,由我的角度看来,给怪物喂食自己的脏器倒算是一个蛮别开生面的体验,而更令人愉悦的则是驱魔人绿柳当下的神情,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世界似骨牌般崩塌倒落。
“好吃吗?孩子。”我笑着向男孩问道。
吃后第一个心脏后,怪物眼眶内的两点星火幽幽地注视着我,仿佛除了心脏,也还想要把我一整个人吃掉似的,照这个状况看来,这些新鲜自我体内摘除的心脏应该是可以填饱这匹魔物的,可除了食欲以外,源自于本能的攻击性却是这孩子的另一个隐忧。
朵──
我打了一个响指,让驱魔人之子身上的禁制重新产生作用,教它回到昏迷状态。
“绿柳,我想你也该了解情况吧?光有食物是不够的。”我警告说道。
绿柳怜爱地凝视着自己的孩子,幽深如冰似的自言自语:“只要有足够的食物,我就能把他看管好,我会把他教育成为适合在城市生存的魔物,他自小就是一个善良而乐于为他人奉献的孩子,我相信他一定能够学会用理性和信仰征服体内的血液……”
有一件事,我没有跟绿柳说──其实我是有办法让他儿子变作普通人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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