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会看板娘之野望 第4章

作者:殃清

  她如此问道,直视着我的双眼,检视着我的双眼。

  我迎上她那一双朱红色的眼瞳,扪心自问,最后诚实地摇了摇头,坦言说道:“我是一个爱钱爱得快要发疯的女人,如果你有着足够的价值,我恐怕会忍不住出卖你吧?”

  于是,她垂下了眼睛,似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向我说道:“我想,我大概是失忆了。”

  ……

  ……

7. 她似乎失忆了(艾哈德)

  (女骑士,孟儿-艾哈德)

  “我想,我大概是失忆了。”那女孩如是说。

  失忆了?那是什么三流小说的超展开?

  对于一件原本就难以置信的事情,我当然没有轻易相信,隔着一个篝火的距离,我仔细审视着对面的蓝农小姑娘,想要从她的小脸儿找出什么端倪,然而,当我观察得愈久,我心里却是变得愈来愈相信对方口中的荒诞事实──她或许真的失去记忆了。

  这时的蓝农小姑娘正不安地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她皱着眉头,怔怔地看着飞舞在火堆上方的星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无解难题,蓦地,她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令人伤心的笑容,向我这个久未发言的质疑者轻声说道:“抱歉,我说了奇怪的话呢──可以当作没有听过吗?”

  可以当作没有听过吗?

  我也想要当作没有听过。

  我登时就确信了对方真的丧失了记忆,看着这位似乎不希望令我感到麻烦困扰的小姑娘,我那已经丢得差不多没有的骑士荣誉反而重新炽热起来,其实,只要是尚存一点良心的人类,大概也不能做到视若无睹,把一位失忆少女狠心放置在森林里面吧?

  于是,在久违的热血使然下,我笔直地站了起身,绕过隔着彼此的小巧篝火,缓步来到她的面前,半蹲在地,与她平视说道:“不,你该是真的失忆了吧?我会帮助你的。请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是一个负累,帮助你是我的荣幸,也算是我的报恩吧!”

  看见我的举动,那小姑娘惊讶得睁开了眼睛,她连连摇头摆手,为了避免麻烦到我这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又撒了一个谎:“不,失忆什么的,那是骗你的!真的!”

  「失忆这件悲伤的事情,明明不该一个人独自承担的。」

  凝视着这么一个替人设想的小姑娘,我那被金钱腐烂得冰冷的心也不禁冒出了温暖,我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易挑破了她的谎言:“那么,你知道自己正身处于什么地方吗?你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吗?你知道自己应该怎样走出这个危机四伏的森林吗?”

  听见我的问话,她立时就再说不出半句否认的说话,她的红瞳呆滞了片刻,随后,那张秀气脸儿亦渐渐挤出了一个苦笑,她以无言默认了自己失忆的事实。

  「看来,她真的失忆了呢……」

  我为这个事实感到丝丝伤感,但这份伤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那小姑娘正以懵懂无知的目光凝视着我,她仿佛没有意识到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情是如同死亡般悲伤的,就像是出生在斗兽场的獒犬并不懂得自己那被囚禁的可怜,她们把一切当作自然。

  而我也没有多嘴,只是坐到蓝农小姑娘的旁边。

  不过,她却似乎忌惮着我的靠近,在我们的肩头碰触时,她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然后又隐隐往我的反方向缩了缩身子,拉开了一个微细的距离,噗噗,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

  “你还记得什么吗?”我向她问道。

  她抬目仰望天上的星空,以略着困惑的语气回答:“我记得我还有一个妹妹,至于其他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我并不确定自己知道多少。”

  “别灰心,你不只是记得一个妹妹而已,你还有自己的名字不是吗?”

  我笑着尝试为她打气,而她则向我报以一个感激的眼神,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嗯,无论如何,至少我仍然活着,只要继续活着,未来便会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她又挥舞着她的小拳头,闪亮着眼睛,对我说道:“所以,艾哈德小姐,你可以替我说说有关这附近一带的事情吗?相对于过去的事物,当下的我似乎更需要了解现在和未来的种种。”

  望着这么正面积极的蓝农小姑娘,即使是背负巨债的我也不禁稍稍打起精神起来,只是八百二十个金币的负债而已,只要继续努力活着的话,总有一天,我绝对可以把它们全数还给科维纳那个臭婆娘的!哼哼,到时候我就永远不用再看她们一家的脸色做人了!

  “对!咱们做人就是要展望将来才对!不过,蓝农小姐,请你不要把我叫作艾哈德小姐那么客气,我听着蛮不自然的,请你直接叫我孟儿或是艾哈德,当然,虽然我没有把祖传的石头屋经营得很好,但你也可以称呼我一声艾哈德会长,那样我可是会很高兴的!”

  我一把揽住小姑娘的肩膀,跟她套起近乎来,而这个十分容易害羞的小女生也立即僵硬了身体,一整张秀气脸蛋简直红得像是一个大苹果,害姐姐我心痒痒的,差点就忍不住化身恶狼,想要在她的脸儿啃上一口,好好作弄调戏一番!

  “那么……艾哈德会长?”

  “是!是!”

  她以蚊子似的声线试着叫了我一声,而我的理智也快要被她的模样萌得一塌糊涂。

  “艾哈德会长,请问附近有什么可以居住的城市吗?”

  与心里开着小差的我不同,我旁边的蓝农小姐似乎正认真思考着自己的未来,望着那两弯紧紧皱着的月眉,我也适当地收敛了一下我的幻想。

  于是,我正了正色,便开始为小姑娘讲解附近一带的地理环境。

  “嗯,蓝农小姐,请问你……”

  “等等,请你叫我乌鲁吧,艾哈德会长。”

  “好吧,那么乌鲁小姐,请问你……”

  “不,再等等,艾哈德会长,果然你还是叫我蓝农比较好!”

  不知怎地,蓝农小姑娘突然单手扶着额头,露出了一个胃痛的表情,而不了解其中原因的我则没有深究其中,只是没所谓地耸了耸肩,继续刚才的问题:“那么,蓝农小姐,请问你知道我们这个世界的地理环境知道多少?你知道我们正身处于哪一个国家吗?”

  “不,这些东西我都半点也不知道。”小姑娘茫然地回答道。

  我因为她的回答而陷入了沉默,人类要建立所谓的常识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常识是一个巨大的知识体,如果连常识也忘却的话,对于任何身份地位的人而言,那都是一场可怕的灾难,而这个时候,我也只能向上天祈祷,希望这位小姑娘忘却的常识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多──

  “艾哈德会长?”

  注意到我久久没有动静,她担忧地唤了我一声,我望着处境如此可怜的她,强自撑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拍着心口,笑言:“没差,你忘却的,我绝对会帮你回想起来!”

  “艾哈德会长……”

  她感动得张大了嘴巴,而我也暗自为自己的良善而自豪,于是,我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替失忆的女孩好好再上一门启蒙课。

  “我们世界叫作亚瑟大陆,传说是由【唯一神】所创造的。”

  “由北到南,亚瑟大陆的土地主要属于三个不同的阵营:邪恶、自然、善良。”

  “而我们现在置身的盘龙森林则正处于善良阵营的领土,虽然这里远远没有自然与邪恶阵营那儿可怕,但也有着不少如同烈炎虎一样凶猛的魔兽,实话实说,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像是你这样一个失忆的小姑娘会一个人出现在这个危险的地方!话说回来,蓝农小姐,你还没有回答我一开始的那个问题,你那时候到底是怎样令到烈炎虎中止攻击的?你是一名德鲁伊吗?”

  语至此处,我的语气不由得加重了许多,本来的单纯好意却在重重疑虑中化作了一连串严厉的质问,我皱着眉头,审视着自称失忆的蓝农小姐,而她则是又一次摇起头来。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单纯觉得它没有恶意而已。”

  「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我的内心冒出了许多猜疑,我端视着这位外表柔弱的蓝农小姐许久,终究没有从她的表情找到半个答案,而另一方面,她才刚刚在下午用珍贵的药水拯救了濒死的我,所以……

  “好吧,我相信你。”

  ……

  ……

8. 说谎是不好的(蓝农小姐)

  (乌魯-蓝农)

  “好吧,我相信你。”

  艾哈德会长以严谨而真摰的神态向我作出了信任的宣告,尽管她非常可能只是一团虚无的数据,但只要想到自己对她隐瞒着那么多重要的事情,我就不期然产生了一种辜负了对方的信任的不安感,然而,另一方面,我又不认为自己的隐瞒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毕竟那只是一个出于自卫意念的资讯保密策略而已。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当我暗自低头忏悔时,坐在我身旁的艾哈德会长的脸上化开了一个爽直的微笑,她先给营火添了一把柴枝,接着又开始讲解道:“好啦,言归正传!刚才提及世界主要分为三个阵营,分别是邪恶、自然、善良,而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则叫作盘龙之森,这个森林位处于善良势力和自然势力的交界点,二百年来,这里一直维持着混乱状态,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战斗。”

  简单来说,这个盘龙之森是一个可以触发战斗的野外地图?

  我一边以自己可以理解的方式在心里作出补充,一边向艾哈德会长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她的说明,于是,她嫣然一笑,又为我把周遭的陌生环境娓娓道来──

  “在三个阵营当中,我们人类主要是属于善良的一方,当然,一样米养百样人,在邪恶与自然的势力里头也有着不少人类,所以,如果你日后在混乱地带看见一名陌生人,请千万轻易相信对方是属于善良的势力!然后,又有一句说话叫作树大必有枯枝,即使是善良阵营的生物,他们的内心也未必善良,总而言之,蓝农小姐,请你好好保护自己吧!”

  作为一名将近拥有二十年社会经验的中年大叔,我自然早已明白艾哈德会长的意思,感受着对方语中的关切之情,我怀着感激的心情向对方打了一个手语。

  “嗯?蓝农小姐,你刚才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注意到我的手语,艾哈德会长顿时看得一脸雾煞煞的,而此时我才自她的表情中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便是尴尬一笑,简单向她解释道:“那是──明白了,谢谢你──的意思。”

  “这是一种特殊的暗号吗?”她说道。

  “只是一种沟通的方法而已。”我回答道。

  艾哈德会长端出好奇的神态,笑道:“我真愈来愈好奇,以前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应该怎样回答她好呢?

  我皱着眉头,最后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或许只是一个哑巴?”

  “我可没有遇过任何一个哑巴会有着这么好听的声音。”她毫不掩饰地喷笑出来,然后又以树枝挑动排列着炽热的篝火,显然没有把我说出的事实放在心上,而我亦没有多希望她相信我的说辞,我那过去的残疾,最多也只能为我带来他人多余的怜悯而已。

  半晌,艾哈德会长瞅了我一眼,她不待我发言,便十分体贴地继续为我讲解道:“好啦,现在你算是知道自己身处于盘龙之森了,而在距离盘龙之森最近的城市则是隶属于光明联盟之下的莫波里斯城,这个城镇是著名的冒险者之城,长年背负着对抗其他两大势力的责任,而我所经营的冒险者公会也是建立在这个伟大的城市当中。”

  光明联盟?

  莫波里斯城?

  冒险者之城?

  短短一席话,我的脑海又多了许多疑问,但此时的天色已经不早,我的睡意也变得前所未有那般的强烈,我很担心自己会听着听着就这样倒头睡了下去,于是,我想了想,从诸多疑问里头挑出了一个重点:“那个,请问我明天可以跟着你一起到莫波里斯城吗?”

  经过下午时的烈炎虎一役,我断然不敢再一个人走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盘龙之森,而且我的肚子亦已经一整天没有得到半颗米的慰藉,如果再不去到一个可以买到食物或是原材料的人类聚居地,我真担心自己会否被活活饿死在一个网络游戏里面……

  而对于我的同行要求,艾哈德会长马上就给予了爽快的回应。

  “没问题!作为那瓶治疗药水的回报,我可以带你回莫波里斯城!”

  此时,系统小姐的电子音也在我脑海中冒出。

  【孟儿(Lv20)加入了你的队伍,经验值分享率为百分之五。】

  正当我尚在纠结那个经验值分享率到底是什么东西时,我身旁那位等级二十的女骑士却是突然发出了如同雨天忘记收衣服的惊叫声,她用力捉住我的肩膀,紧张地问道:“哎呀,如果你想要进入莫波里斯城的话,那可是要出示联盟的公民证,你有看到自己身上有着类似的物品吗?”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时,在我的道具栏中就只是剩下一瓶治疗药水和一个羊皮卷轴,而后者也不过只是一个工作系技能的学习卷轴而已,并非艾哈德会长口中的什么公民证。想到自己来路不明的身世,我不禁开始为明天自己能否入城而担心不己──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担忧,艾哈德会长宛如哄小孩一样拍了拍我的脑袋,虽然她应该是出于一番好意,但她这个动作却是对我的成年男性自尊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可是无奈地,现在的我确实是顶着一副萝莉外皮,即使强装成熟,大概也只能换来逗得对方的轻笑声吧?

  “不用担心,光明联盟的作风一向很有救助心,如果我成为了你的担保人,我想剩下来的就只是金钱上面的事情罢了,不过,对于那万恶的金钱嘛……”说到一个钱字,艾哈德会长顿时变幻出一个极度难看的表情,嗯,就是老娘现在手头有点紧的表情。

  意识到艾哈德会长的为难之处,我赶忙问道:“那个,请问办理一张公民证大概要用到多少个金币?如果情况许可的话,我希望自己尽可能不动用到会长小姐你的钱财。”

  艾哈德会长紧紧皱着眉头,闷然说道:“其实我不太清楚实际上要花多少钱,但办理公民证件除了需要缴付行证处理费以外,也要加上笔可观的保证金,两者加起来的话,我想大约也要用到三到四个金币,甚至更多,即使是我,现在也顶多只能拿出四个金币而已……”

  语至此处,我的心头倒是一松,便高兴地笑着答道:“那太好了,如果公民证的价值不超过五个金币,我想我应该可以单凭自己支付全部的费用,但若然不够,那……”

  艾哈德会长爽朗一笑,对我眨了眨眼,笑道:“若然五个金币不够,那么就暂时先由我替你支付吧!如果只是一两个金币的话,等到你以后有钱了,那再来还我也不太迟。”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我站起身来,用力向她鞠了一个躬。

  见状,她忙着让我坐下,又托着下巴说道:“我说呀,蓝农小姐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告诉别人自己荷包里面有多少钱,对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来说,你那五个金币已经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数目,实话实说,刚才我真的想要把你抢个精光,然后再卖到奴隶市场那儿──”

  艾哈德会长直视着我的眼睛,我也直视着她的绿眸,只感觉她现在的眼神着实认真得有点可怕,仿佛真的有想过要实行她口中那些邪恶的念头,而事实上,像是在这一种人烟罕至的郊外地区,如果她真的动手行凶,恐怕也不会留下多少能够成为证据的痕迹吧?

  但是……

  “没关系,我相信你。”

  我如是说,而她笑了。

  ……

  ……

9. 我绝不是吃货(蓝农小姐)

  (乌鲁-蓝农)

  饥饿状态的视线就像是八位元的点阵图一样,我大口大口地吞噬着一个又一个泡面,但就怎么也没有半点饱腹的感觉,脑筋也渐渐变得不太灵光,开始出现了幻觉。

  我发现自己原来的黑色短发一下子长到了肩膀……

  我看见自己引以为傲的壮硕手臂缩水成为一双柔滑幼嫩的小白手……

  我总感觉周围的事物都好像高大了少许……

  “蓝农小姐、蓝农小姐……”

  我甚至出现幻听了。

  不。

  不是幻听,而是我应该起床了。

  听着艾哈德会长叫着那个让我无比别扭的称谓,我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而鼻子则惊喜地嗅到了一阵辛辣的肉香,那肉香就如同手榴弹那般震撼了我的五脏六腑──

  “你做了烧烤了吗!”

  即使不习惯席地而睡,弄得全身腰酸背痛,但我仍是爆发出史前未有的起床速度,一个鲤鱼翻身就站了起来,然后把至诚的目光投向伟大的艾哈德会长,确认那香味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