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殃清
「而且,拯救一间面临倒闭的企业,那不是一件挺有趣的壮举吗?」
咕噜咕噜……
话虽如此,但饿肚子的感觉却是半点也不有趣。
一听见身体的抱怨,我对重复性工作的热诚亦随之消减了不少,连带着面前那些行来行去的冒险者们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为了维持我的服务质素与效率,我决定暂时中止我的工作,回转石头屋内,拖着如同死尸一般的皮囊找上在厨房内擦拭着碗碟杯子的伯兰妮。
“请做饭给我吃!”我没精打采地要求道。
看见我的出现,伯兰妮没有再擦她的杯子,她毫无表情地打量了我两眼,然后以带着质疑的语气向我问道:“我给你的传单都派完了吗?”
在很久以前,我就有着一个永远改不了的死症,那就是饿着肚子时绝不工作,要不然我就会开始头脑发晕,而且变得极度心情烦躁,以致所有人事物在我眼里都会变成不可饶恕的邪恶,因为这项死症,以往我都会在工作期间好好管理我的五脏庙。
而想不到的是,即使换了一个新的身体,我这个坏习惯却仍是如常发作了……
为免惹出麻烦,我低下头来,尽量不去看表情冷淡的伯兰妮,同时忍住晕眩的感觉,以最大限度的友善语气回答:“传单我已经派了一半了,可以先给我安排午餐吗?”
可惜,三无的伯兰妮小姐并不是我的读心虫,她完全不明白每日三餐对我而言究竟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反而坚定地维持着她们的纪律:“现在才十一时,你的休息时间还没有到。”
咕噜咕噜──
那痛苦的声音又在抱怨大叫,使得我那名唤理智的弦线顷刻崩裂。
我一整个人沉默下来,果断丢下面前这个难以沟通的三无臭婆娘,继而遵循着生物的原始本能,自顾自地在这个名为厨房的空间展开觅食行为,于是,我迷迷糊糊地找到了大蔥、牛肉、鸡蛋、白芝士等等食材,然后又呆呆挣挣的燃起了火炉……
而接下来的事情,我就没有记忆了。
……
「嗯,非常满足。」
「可是,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当我清醒过来时,我已经吃饱饱了,而因为热量而重新上线的大脑则传来一阵怅然若失的感觉,同时,我亦全然回想不起方才那二十分钟之内的记忆。
这时,我坐在一张餐桌之上,而对面的伯兰妮前辈正死死地盯视着我!
我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请问,刚刚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伯兰妮眨了眨眼,用平静无波的语气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事实。
“你骂我臭婆娘,打了我们的厨师。”
“……”
虽然略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愧疚得双手掩脸。而犯下错误首先要做的事情自然是承认自己的过失,因此,我直起身来,认真地弯腰道歉:“对不起,我工作时一肚饿就会开始发疯,请问那位被我打到的厨师现在还好吗?我可以做什么事情来补救吗?”
“不要紧,对他而言,你拳头就是最好的奖励。”
伯兰妮又说出了一个讯息量颇大的事实,然后摇头说道:“不过,相比起你打了可洛洛的事情,我更想知道你是怎样做出这个出色的作品。”
出色的作品?
我顺着伯兰妮的视线望向自己前方的碟子。
“你说这个牛肉炒饭吗?”我疑惑地问道。
伯兰妮又是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不,即使加了芝士,这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牛肉炒饭而已,任何一家食店的厨师都可以做得出来。”
顿了顿,她伸出食指,指向餐盘旁边的一个高脚琉璃杯。
“我想问的是这一杯古怪的酒。”
……
……
16. 我们看见了商机(小蓝)
(乌鲁-蓝农)
“我想问的是这一杯古怪的酒。”
古怪的酒?
望向伯兰妮的言中之物,我的眉头也微微而皱,那是只余半杯的鲜橙色漂亮饮料,带着满腹疑惑,我挑起杯脚,轻抿了一口,而在浅尝以后,我心里的疑惑不禁更加浓厚:“就是一杯非常普通的调酒而已,伯兰妮前辈,它有什么特别古怪的地方吗?”
伯兰妮自我的手中接去酒杯,以十分慎重的眼神凝视着它,轻声说道:“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容易入喉的酒,大家都没有看过色彩如此美丽的酒,然而──”
蓦地,她的语气变得疑惑而深邃,更让我隐隐感受到丝丝威胁,她沉声说道:“明明是这般罕见的珍物,你却偏偏把它说成普通而已,蓝农小姐,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我是来自异世界的,你相信吗?
面对着有点咄咄逼人的白发少女,我略感无奈,但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世也确实值得一番推敲,不过,我可不想无端给自己安插一个异界人或是迷之妖精的特殊身分来引人注目,乖乖当一个平凡人,享受安稳的生活才是我的愿望,因此,我不能直接回答对方的质疑。
“关于你这个问题,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苦笑答道。
听见我的回答,伯兰妮的锋芒亦随之收敛了一点,她略带郁闷地坐了回去,默不作声地打量了我数眼,才再次开口探问:“你真的失忆了?”
“艾哈德会长告诉你的?”我反问她。
“嗯,那是会长今早出门时告诉我的,好让我多照顾你一点。”
“那样子啊……”
听见伯兰妮的话,我不由得心头一暖,亦令我更加坚定了要去帮助这间石头屋的决心,而一想到石头屋眼下的恶劣情况,我便生出一股不吐不快的冲动。
“再这样子下去,石头屋肯定会倒闭的。”
我素来习惯使用手语,而现在突然多出了一张可以言语的嘴巴,反而不能变得自控,一个没有注意之下,竟是不小心把内心话说了出口。
“你说话真直白。”
万幸,伯兰妮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感,更是宛转认同了我的观点,她温柔地抚摸着酒杯的瓶口,若有所思,淡淡地说道:“但你这杯奇怪的酒,或许可以帮助我们。”
我马上就明白了伯兰妮的意思,如果在这个世界没有调酒这一项文化,那么,我刚才犯傻发疯调制出来的「螺丝起子」便是一个极具操作价值的商机,可惜,其实我对于调酒方面的事情也并非十分熟悉,基本上,在我脑海中唯一完整的酒谱,也就只有一杯「螺丝起子」罢了。
“它也许真是一个商机,但你打算怎样做?”我向伯兰妮问道。
“我想,我们应该先要把它的存在告知艾哈德会长。”
顿了顿,她解释道:“除非正式取得艾哈德会长本人的同意,否则谁也不可以给石头屋增加或减少任何商品及服务,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规矩。”
听见这个规矩,我皱了皱眉,但作为一名只工作了半天的新人,我也不好指指点点。
“那么,艾哈德会长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至少要等到下午三时。”伯兰妮回答道。
“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吗……”
我瞥了一眼厨房的大钟,向伯兰妮问道:“如果我们两个在这段时间内都不到前台帮忙,安妮她一个人可以应付得来吗?要不然,我想先要写一份提案书。”
“今天的客人不多,安妮她自己可以应付,可是,你说的提案书又是什么东西?”
随着相处的时候渐渐增加,我开始发现伯兰妮前辈的三无其实并非真的三无,她仅仅只是面瘫了一点,但只要仔细观察她的说话语气和身体语言,便可以隐约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譬如现在,她已经改为微微前倾的挺直坐姿──这是一个代表着好奇和投入讨论的动作。
不过,除了调酒文化以外,这个世界好像跟地球还有着其他文明落差呢!
没有不喜欢受到别人的重视,我这个凡人自然也不例外,我一边享受着伯兰妮前辈的好奇目光,一边替她解说道:“所谓提案书是一种交流与沟遇的工具,好像艾哈德会长那样子的大忙人总不可能事事都跟下属们面对面商讨,所以,为了维持有效的资讯交流,我们有必要将想法和意见有系统地撰写成书面文件,让其他人自行阅览,那就是提案书的主要功用。”
“原来如此,这真是一个很聪明的方法。”低头思考了片刻,伯兰妮以一成不变的表情对我的提议给予了高度的赞赏,那副认真的语态简直郑重得快要令我误以为她在偷偷嘲笑着我的自吹自擂,同时也让我为自己的自满而感到怪不好意思。
“其实这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工作方法而已。”我谦虚说道。
然而,伯兰妮却是柔和地凝视着我,她的眼睛平静如水,清晰地倒映出我现在那略带绯红的脸儿,喃喃低语:“不是的,蓝农小姐,你其实很特别,真的很特别。”
我有点儿抵受不住她的目光,便借故站了起身,一边收拾桌子上的杂物,一边说道:“我们还是赶紧开始工作吧,伯兰妮前辈,请你帮忙拿些纸笔来过,谢谢!”
“呢……”
听见我的吩咐,伯兰妮前辈没有马上动作,她恰似生长一株山径小路的雏菊,以柔弱而坚强的姿态静坐在我的眼前,她迷惑地歪了歪头,问了我一连串的问题。
“为什么你要帮助艾哈德会长?”
“除了安妮和我,以及其余几个古怪家伙以外,大家都离开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一切都像是快要消失的时候,你却反而想要留在这里?”
“这对你有好处吗?蓝农小姐。”
闻言,我缓缓停下了收拾的动作,我抬头望向面前的伯兰妮,只见那张欠缺表情的容貌此时竟是充满了关切之色,她仿佛意识到什么,也宛如期待着什么,就如同最任性的小孩正守候着父亲即将揭晓的礼物,她令我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的乌兰──我最爱的妹妹。
无论是怎么过分的要求,我都会尽力去满足她。
但在那之前,我想先要认识她。
“那么你呢?你为什么又要留在这间石头屋?”
可是,我似乎又问了不合适的问题。
那琥珀色的眼睛竟是染上了一层伤心的灰色──
宛如回答我的问题,伯兰妮哽咽着压抑了很久的声线,开始说着自己的故事。
“我是一个孤儿,自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直到有一天,石头屋的前会长收留了冻僵在后巷的我,他给我温暖的衣物,给我美味的食物,也给了我一个全世界最温柔最勇敢的姐姐,给了我许多我从未拥有过的美好,所以,我绝不可能离弃她们,死也不会背离她们!这个石头屋就是我们的家,我怎么也不能失去它!”
不似是一般的女生,伯兰妮的眼泪是一种没有声音没有形体的坚强,即使伤心,她也没有真的流下眼泪,她那视线尽管模糊,但仍笔直地锁定在我的身上,就如同艾哈德会长一样,她绝非那种只会在原地等待他人救赎的弱女子,而是一位刚毅而倔强的看板娘。
仿佛受到她的故事渲染,我也抖擞起精神,提起了自信:“我不知道石头屋现在的情况究竟有多么糟糕,也不知道经营一间冒险者公会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同时亦不认为自己的到来可以令石头屋起死回生,但我相信你,相信艾哈德会长,相信着你们一定可以力挽狂澜!”
半晌,我挑眉一笑,替她拭去欲落未落的泪珠。
“所以,我们还是先去把提案书写写,好吗?”
……
……
17. 他们都是咱家的(艾哈德)
(孟儿-艾哈德)
枉我在那个臭气冲天的待了大半天,结果他奶奶的屠夫彼德仍是不肯降低他的肉类售价,虽然我也知道大家的生意都不好做,也明白那群素食主义者把他们最近弄得很惨,可是我这边可是顶着上千个金币的负责啊,身为差不多快要两百年的合作伙伴,难道不是更要共渡时艰吗?
「好吧,其实彼德那家伙也确实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灰暗着心情,回到了石头屋,大堂的境况依旧冷冷清清,万幸,我这间店子用不上每月交付租金,地皮是自己的,要不然每日看着那本红通通的账簿,我想我也很难继续支持下去。
“伯兰妮……我的好伯兰妮……”
整日连番受到打击的我目视四方,找寻着属于自己的心灵小支柱,不一会儿,我便瞧见目标人物刚好由大堂的后台走了出来,心中的烦躁也顿时消去三分。
「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我蹑手蹑脚地绕到伯兰妮的背后,静悄悄地伸出手来,准备来给我家义妹一记背刺,啊不不不,是来一下那些笨蛋情侣爱玩的无聊把戏。
“嘻嘻,猜猜我是谁!”
我挡住了她的双眼,她冷冽地回了我一句。
“杀了你喔,变态!”
喔喔,我家妹妹一如既往的毒舌呢!
笑纳并享受了伯兰妮的辱骂,潜藏在我体内的懒散因子顿时就活跃起来,我暂时把今日的生意失败丢到一边,一下子扑入自家妹妹的怀抱,不停猛蹭她的柔软之处:“伯兰妮啊,我的好伯兰妮,为什么世界总是那么残酷?为什么大家都总是往钱看呢?姐姐我好伤心喔!”
咚咚!
呀呜!好痛!
毫无意外,我家那位面瘫义妹立即就为我送上了亲切而熟悉的打击,让我不得不实行战略性的撤退,并且端正一名会长该有的姿态。
“好啦,好啦,我不敢造次了!”
看着已经摆出格斗士战斗姿态的伯兰妮,机警的我立即举着双手投降,正色问道:“对了,今早给你安排的那个新人有没有给你添麻烦?她的工作表现还可以吗?”
想起那个可爱秀气的小姑娘,我就不免一阵担心,再怎么说,蓝农她都是一个失忆人士,而且外表看上去又好像一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绵羊,只要一想到她竟然在冒险者大街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工作,我的脑海便忍不住飘出一大波十六禁的奇怪画面……
譬如被火球烧了制服,又譬如被旋风术吹起裙子什么的?
「噢,真是令人期待。」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嘴角,不让妄想破坏我的形象,而在听见我的询问之后,我的好伯兰妮则是古怪地沉默下来,就算她平日怎样三无,但只要有人主动跟她说话,她至少也会挤出一两个词汇,或是回应一两个动作,似是眼前这种突兀的沉默,真的十分罕见。
我皱了皱眉头,再次询问:“小蓝她怎么了吗?”
闻言,伯兰妮那聚焦在我身上的眼眸隐约有了一丝波动,她眨了眨眼,以那把我最爱的平静声音轻声答道:“蓝农小姐她很适合看板娘的工作。”
“那不是很好吗?”我向明显余言未尽的义妹问道。
然而,伯兰妮只是向我摇了摇头,便径直走过我的身边,往前台招待客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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