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醉
我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向前奔跑着，耳中轰鸣，一切噪杂的声音，都已选去，只剩我眼中这个纯白的世界。
前方的景色，街道，似乎定格在了某个时间，我奔跑着，却完全感不到距离拉近的感觉。
在剧烈的奔跑下，我的体力迅速消耗，然后又在不死体质下，渐渐恢复，我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久，呼吸粗重，喉咙发涩，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完全喘不过气来。
我……又看到了奇怪的幻觉。
纯白的世界中，原本空旷，破败的街道上，忽的多了无数的人影，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在这幻觉中，我疲惫的挤进人潮之中，逆流而上，却走的很慢，很慢。
喧闹的声音，不停的传入我的耳中，有老有少，有哭有笑，这些声音，让我的双腿越来越重，越来越疲惫。
我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但没有时间去仔细听，只是在这人潮中挣扎着，奋力向前挤去。
很久之后，我挤出那个幻想而出的人潮，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霍然回头。
花瓣弥漫，人潮涌动，在我的视线尽头，我熟悉的父母站在人群中，静静的望着我，母亲与父亲站在一起，红着眼眶，似乎是在抽噎着，父亲一如既往的沉默，但他的眼神却似乎比母亲要更加难过。
隔着人潮人海，我看到我的父母，用力的向我挥着手臂，向我道别，让我照顾好自己。
我脚步不稳，踉跄的向后退了一步，喉咙干的难受，像是塞满了沙子，直至此时，我才看清，那些人潮之中，都是我熟悉的面孔。
亲人，长辈，朋友，那些曾围绕在我生命中的人。
只是，在下一刻，那幻觉散去，人潮人海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那满目皆白，空空荡荡的街道，我突然明白了瞳瞳口中的那句话。
“你会舍弃我的。”
我会舍弃瞳瞳……吗。
原本在我心中觉得荒谬的话，突然间却有了奇怪的份量，我怅然若失的回过头，却惊讶的发觉。
原来，我已经到了目的地吗？我究竟跑了有多久？
原本急切，慌张，此刻皆已不在，只剩下无法言明的复杂情绪。
我缓缓踏步，走进小区，步履蹒跚，像是突然间了很多，最后我停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
微风卷着几片白色花瓣闯入房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却见家中的客厅，已是铺满了厚厚一层的白色花瓣，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只有瞳瞳，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安静的捧着一本书，仔细的翻阅着。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如往常。
我犹豫了一下，缓步向着瞳瞳踏去，而瞳瞳也将视线从手中的书收回，静静的望向了我，本该是蓝色的瞳孔，此刻泛起了淡淡的金色光芒。
“我……回来了。”
我的声音干涩，无力，有些难听，而瞳瞳在听到我的声音后，却一如往常，向我甜甜一笑。
“嗯。”
我神情恍惚，缓缓走了过去，坐在了瞳瞳的身边，明明与瞳瞳靠的极近，却感觉遥不可及。
沉默片刻后，我闭上双眼，轻声问道。
“你……还是瞳瞳吗？”
话音落下，瞳瞳合上手中的书，她不敢看我，只是呆呆的望着前方白色的墙壁，低声说道。
“我一直都是啊。”
“只是现在……多了很多其他的记忆。”
果然，我回来的太晚了，瞳瞳已经知道了全部的事情，比我知道的更多，也更清楚，这场该死的赌局。
我有些慌乱，口齿不清，断断续续的说道。
“我……我们……不一定……非得按这场赌局来的。”
“一定有其他的办法……一定有。”
这些话，我说的没有什么底气，那个该死的神明，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无法进行的赌局。
如果我们都放弃赌局，神明也会有更多更加残酷的办法，让我们不得不继续这个游戏。
瞳瞳眉眼低垂，手中的书本颓然滑落在地，她将两只小手紧握，指节微微发白，她望着掉在地上的那本书，轻声说道。
“我……是为了这场赌局才被制造出来的。”
“如果赌局无法进行，那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我会被直接抹去的。”
“我最害怕的是，当我被抹去的时候，所有与我有关的记忆，也会一起消失。”
“你会忘了我，想不起有关我一点一滴的回忆。”
我陷入沉默之中，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捏紧了拳头，像一块石头一样沉默着。
而在这时，瞳瞳微微侧身向我望来，声音轻柔的说道。
“我可以输掉这场比赛，可是……”
“在你赢下这场赌局后，你会…许愿让我重生吗？”
一字一句，都如一根根尖刺，扎入我的血肉之中，顺着我的血液，流过周身各处，疼痛难忍。
我真的很想点头，给瞳瞳一个肯定的回答，但我的身体却拒绝着这样做，我的理智在此刻，该死的压过了我的情感。
挣扎许久，我悲怆一笑，轻声吐出了两个字。
“抱……歉。”
听到我这令人失望的回答后，瞳瞳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意思，只是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来，那美丽的瞳孔中，再无一丝光芒。
“我早知道的结果的。”
“也知道，你和我不一样。”
说话间，瞳瞳竟是像往常那般，轻轻靠在了我的身上，小脑袋抵在我的肩膀，低声说道。
“你有在浩劫中凄惨死去的父母，亲人，朋友，以及浩劫后一些因你而死的人，你不可能放弃让这个世界重新来过的机会。”
“但我只有你，所以我才能不在乎所有人类死亡的结局。”
“我……没有你那么伟大，我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
“我爱你，但我没有死去的勇气。”
“我想看到你，又不想你恨我。”
“所以，我们其实别无选择的，对吗？”
说话间，我能感觉到有一只小手，轻轻落在我紧握的拳头上，我犹豫了一下，紧握的拳头便缓缓松开，悄悄握住了瞳瞳的小手。
我，才是那个自私的人。
对父母的愧疚，对那满地的白色尸骸，对那些因我而死之人的愧疚，让我无法轻易的做出选择。
我想让世界重来，也想让瞳瞳永远陪在我的身边，我就是一个如此自私的人，我什么都想要，但似乎又什么都抓不住。
极度痛苦之下，我望了一眼身边的瞳瞳，在此刻，她是如此的脆弱，让人心疼，我想自己应该是彻底疯掉了，要不然也会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们……可以维持现状的。”
我做出很认真的表情，对着瞳瞳说道，
“许愿维持这个现状。”
“我想，在这个世道，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已经死掉的人，是没有办法活过来，这才是常理。”
“我们就许愿，维持现状吧。”
瞳瞳望着我，眼中的苦涩却是越来越浓，我能感觉到，她的小手微微握紧。
“神明给胜利者的愿望，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
“无论谁输谁赢，在赌局的最后，这颗星球都会变得无法生存。”
“你认识的所有人类，都会一个接着一个死在你的面前。”
“甚至等不到最后的时间，他们便会为你而死，心甘情愿的死。”
“所以，最后许愿的机会，我们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救我，或者拯救整个世界。”
闻言，我终于绝望，所有的退路似乎都被堵死，在此刻，我终于明白了那个神明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神，果然不是什么慷慨大方的存在。
我曾经想过，用一些文字游戏许愿，但如今想来，有些太过可笑了。
我想，哪怕是我许愿所有人都获得幸福，那个神明也会故意曲解这个愿望，比较那种似是而非的愿望，可以有的答案实在太多了。
但即使如此，我也不想放弃，而是挣扎的说道。
“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的。”
“给我时间，我会想出来的。”
在如此两难的选择下，我无法盲目的做出选择，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要为自己找出一条活路。
但此时此刻，属于我的东西，只有绝望。
“明天开始，你就尽可能的逃吧。”
“要不然，我会忍不住把你捆起来，困在我的身边，静静等待花开的那天。”
瞳瞳一边说着令我毛骨悚然的话，一边轻轻抬起小脸，向我靠近，温热的呼吸，扑打在我的脸上，她眼神飘渺，用只能我们两人的声音，低声说道。
“至少，今天。”
“让我们暂时忘记这一切吧。”
我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俯下身子，轻轻吻住了瞳瞳的嘴唇，与她相拥，亲吻。
逃避一般的，选择了暂时遗忘这些事情。
第一百七十五章 告别……以及自我
支离破碎，覆水难收。
或许，这两个词是现在最适合来形容我的人生，迷茫，混沌，不知前路。
在最后一日的温存，疯狂的缠绵过后，等待我的便是毫无意义的前路。
次日天明，对我而言，这注定是难忘，而痛苦的一天。
清晨时分，我背上了我的背包，将属于我的东西全部打包，并找来了备用的汽车，瞳瞳仍旧跟在我的身边，帮我整理着包裹。
这是一场沉默的道别。
在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我推门而出，我知道瞳瞳正在看着我，但我却没有勇气回头看她。
我的脚变得很重，走的很慢，我不敢回头，却又盼望着瞳瞳能说些什么。
不知从何时起，见过无数死尸的我，居然也变得如此脆弱。
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瞳瞳落寞的声音，在我的身后缓缓响起。
“如果……我是说如果。”
“你在某天，选择了我的话，那就回来这里吧。”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
我的指间微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缓缓转过身去，望向瞳瞳。
瞳瞳赤着双脚，长发凌乱，眼眶微微发红，她永远都学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不曾改变。
我深深吸气，寒冷的空气涌入我的喉咙，如同锋利的玻璃渣一样，刺痛我的血肉，而我却是挤出一个微笑，轻声说道。
“我……一直都想知道。”
“瞳瞳这个名字……好听吗？”
闻言，瞳瞳愣了一笑，破涕为笑，上扬的嘴角中却并没有多少笑意，只有黯然，在笑声过后，她望着我，极其认真的说道。
“很一般。”
“但我喜欢这个名字。”
话音落下，我与瞳瞳相视而笑，然后我转过身去，踏步离去，风过，漫天的白色花瓣飘荡，扑面而来，如同在细细的抚摸着我的面容。
我……再一次，变得无家可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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