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醉
说到此处，莫离擦了擦手掌上的沙子与血迹，眉眼低垂，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很可惜，对你的厌恶已经深深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我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忽的，莫离嘴角一咧，天际的流云恰在此时，遮住了莫离的身子，他的眼神晦暗，暴戾，满怀恶意。
“但幸运的是，我发现我自己可以做一个坏人。”
“一个比你更残忍，更野蛮，更该死的恶人。”
“这，同样也是他的本性。”
柳咏已然无法理解莫离究竟在说什么，但他明白自己这个时候该做什么，虽然剧痛难忍，但柳咏还是毕恭毕敬的跪倒在地，近乎整个人都平铺在地面上。
这表示着臣服。
莫离并没有多么开心，只是用手指搓揉着衣袖，眯着眼睛，自言自语道。
“别在装好人了，苏离。”
“顺从自己的本能，做一个恶人，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然而，在场之中，除了跪倒在地的柳咏外，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听到莫离的自言自语。
这应该是很重要的一天，因为身为复制体的莫离，终于发现，哪怕自己的一切都复制于苏离，自己也可以成为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这意味着，那个真正的苏离，也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恶人。
一半海水一半火焰，善恶的调转，可能并没有那么难以实现。
这一天过后，复制体莫离成了古城据点真正的话事人，柳咏只是他手下的一条狗，但复制体莫离，并没有插手柳咏对古城据点的统治。
于是，柳咏踏上了与以往轮回中，相同的道路。
用恐怖且残忍的手段，毁掉了一个本该是末日绿洲的古城据点。
屠杀，暴乱，血腥镇压，这个过程在古城据点周而复始。
就这样，半年之后，古城底层民众唯一的精神寄托，流落在外的王泉，被柳咏押到了莫离的身前。
莫离没有坐在最高的位置上，他只是站在场中，眼神漠然的望着这个自己曾经很欣赏的年轻人。
王泉面无惧色，只是多日来的拷打，以让他伤痕累累，面对着背叛他的莫离，已经没有力气，说出哪怕一句的指责。
莫离看着虚弱的王泉，缓缓蹲下身子，用只能两个人的声音，缓缓说道。
“说点什么啊，王泉。”
虚弱至极的王泉，微微抬头，望着这个自己曾经的朋友，嘴唇动了动，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莫离察觉到了这一点，便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按在他的脑袋上，一点一点，将那个脑袋，按向了地面。
“你知道吗，我不会亲手杀了你，我只是想知道，你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究竟有没有意义。”
王泉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疑惑的望着面前的莫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在王泉的注视下，莫离轻轻抬起手臂，随即原本该被拦在远处的普通民众们，却是停止了喧哗，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缓缓靠来。
望着这一幕，莫离忽的笑出了声，一边按着王泉的脑袋，一边低声说道。
“早些时候，我向整个古城据点的人承诺过，只要有人用最残忍的手段杀气你，便可以成为柳咏下面最有权力的人。”
“那些成天嚷着不公的家伙，却也在渴求着这样野蛮的位置。”
“我在那些人中精挑细选，终于选到了几个最合适的人。”
“被你救过性命的铁匠，想要凌迟的手法杀你，”
“被你当成弟弟养的家伙，想要用火烧死你。”
“到那个时候，你又会怎么想呢。”
第七十三章 苍白之人（三）
“到那个时候，你又会怎么想呢。”
听着耳边低声的诉说，王泉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他望着面前的莫离，声音沙哑的说道。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
莫离眼神一恍，手掌缓缓滑下，落在王泉的脸上，他神色复杂，轻声说道。
“我曾经以为，人的本性很难改变，但事实却告诉我。”
“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成为一个救世主，也可以成为一个无比纯粹的恶人。”
“所以，你也可以的。”
“我不喜欢柳咏那个家伙，你无疑比他更适合，成为我新的左膀右臂。”
王泉诧异的看了莫离一眼，随即哑然失笑，十分洒脱的轻声说道。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可是一个死脑筋。”
“我连死都不怕，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莫离缓缓站起身来，眼中无喜无悲，随即却是轻轻摆手，低声说道。
“傻子，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
“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的多。”
话音落下，莫离的身后走出几人，却是将虚弱不堪的王泉扶了起来，给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物，给他戴上了一个面具，扶着他坐在了椅子上。
这看起来不像是要处决的样子。
王泉默默的想着，随即却见一群人抬着一个戴着面罩的男人，跪在高台下，他的嘴中被塞上了布条，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人的体型，与王泉一模一样，很难相信，居然能找到如此完美的替身。
一瞬间，王泉便意识到了莫离的计划，但他只是笑了笑，不以为意。
紧接着，莫离坐在了王泉的身边，轻声说道。
“好好看吧，要开始了。”
不久之后，一个中年男人，便惴惴不安的走上前来，低着脑袋，不敢去高台上的莫离，低声唤道。
“大人……我来了。”
王泉认得台下的那个中年男人，在他的记忆中，台下的中年男人是一个爽朗，洒脱的大叔，每次他们从城外归来时，便是这个大叔为他们做上一桌可口的饭菜，为他们接风洗尘。
他不曾见过这个大叔，对谁露出过凶狠的表情，哪怕大叔在这场丧尸危机中，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他的女儿。
莫离望着台下惴惴不安的中年男人，眉头微挑，不紧不慢的说了起来。
“我不会逼你做什么，一切都取决于你的意愿。”
“但……你应该还想要一个女儿吧。”
说着，莫离拿出了一张照片，仔细端详着，照片上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抱着皮球，露出自己的酒窝，开朗的笑着。
“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说着，莫离将照片抛出，轻薄的照片，顺着微风，一路飘到中年男子的脚边，中年男子瞳孔一缩，随即双手颤抖的捡起了地上的照片，身体颤抖不止。
莫离看似满不在乎，只是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但每一句话，都像一个锤子，重重击打在中年男子的心田上。
“根据当年的数据统计，意外失去的孩子的父母，会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会选择再要一个孩子。”
“这不是替代……而是发自本能的欲望。”
“我们失去了什么，便会想要找回。”
“你也一样的吧，你也还想要一个孩子。”
“希望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能有一个孩子，叫自己爸爸，然后看他笑，看他哭，看他慢慢长大。”
“人对于血脉的存续，对孩子的执念，并不是错。”
“更不是罪。”
“事实上，我们这一辈子，能顾得自己已是艰难，为什么还要在乎别人呢。”
在莫离的话语间，中年男人渐渐不再颤抖，但手臂上的肌肉，却开始慢慢紧绷起来。
“你需要女人来为自己生下孩子，但没有人会愿意接受你这样上了年纪，没有地位，也没有权力的人。”
“王泉他们不会察觉，你活的有痛苦，但我可以。”
“站到我这边来，我能让你拥有高人一等的地位，你可以占有那些不属于你的女人。”
忽的，莫离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对着高台之下的中年男人，慢慢的说道。
“我不会逼迫你做出选择，一切都交给你。”
“来吧，选择吧。”
话音落下，中年男人沉默了许久后，缓缓站起身来，捡起地上早就准备好的铁棍，走到那个替死鬼的身前。
中年男人双手握紧铁棍，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他怒目圆睁，双眼之中遍布血丝，将铁棍重重砸在了那个替死鬼的脑袋上。
嘭！
“去你妈的规矩！”
嘭！
“老子早就受够你了！”
嘭！
“你们什么都有！可我呢！”
嘭！
“我要我的孩子！我不要你的狗屁规矩！”
嘭！
“死吧！死吧！我要活下去！比你们所有人活的都要好！”
“我不要什么狗屁正义！我要女人！我要我的孩子！”
肮脏，赤裸的喝骂声中，中年男人用铁棍，一次又一次的砸在那个替死鬼的脑袋上，每一次都精准无误的落在致命的位置上，没有任何的心软与犹豫。
可怜的替死鬼，早已倒在地上，刺眼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面罩，在地面上聚起小小的血泊，而那中年男人，却仍然挥动着铁棍，一刻不停。
咬牙切齿，歇斯底里。
王泉坐在高台上，面具下的脸蛋，早已变为苍白，他望着往日里和蔼可亲的大叔，看着他凶狠的一棍又一棍的打着那个代表自己的替死鬼。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自己不曾亏欠过什么，为什么还会有如此深的恨意呢。
如同看出了王泉心中所想，坐在他身边的莫离，轻声说道。
“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完美无缺的东西。”
“而我们的眼睛又很小，当我们看到那些完美之下的缺角后，便再也没有办法移开目光。”
“会认为，那就是全部。”
“你口中所谓的秩序与公平，也是建立缺陷之中的，你永远也无法改变他们。”
“因为无论有没有这场末世浩劫，我们人类都是这种满是缺陷的生物。”
“早在这丧尸危机之前，我们的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中与眼下类似的事。”
“谋杀，抢劫，嫉妒，复仇，我们的历史，就是用欲望堆彻，粉刷的东西。”
说到此处，莫离转过脸，深深地看了王泉一眼，低声说道。
“我们，本就是无药可救的生物。”
之后，莫离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而在那位中年大叔之后，相同的戏码，仍在持续上演。
一个接着一个，在王泉印象中，本该是人畜无害的人们，在莫离的轻声细语中，变得面目可憎，歇斯底里的抡起铁棍，砸在那个早已尸体的替死鬼身上。
恶毒的咒骂，临时编造的罪，全部落在了那个替死鬼的身上，也深深在王泉的心中，打出一个又一个的缺口。
从日初到日落，没有一个人做出不同的选择，他们忠于了自己的欲望。
从老人到孩子，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个恐怖的怪物，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变成了如同柳咏一样的怪物。
如果欲望也有颜色，那么此时在王泉的眼中，整个世界应该都被浓烈的彩色填满，让他近乎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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