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醉
这种像个活尸一样的感觉，真的很久没有过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周遭的光线越来越暗，无孔不入的黑暗，向我碾压而来。
突然间，我有了窒息一般的感觉，那些模糊的久远记忆，再次浮现我的脑海。
恍惚间，我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躺在病床之上，用皮包骨头的手臂，在手机上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一个可以永远喝可乐的健康身体。
我，为什么要许下那个愿望呢？
哦，我想起来了，那时我的肌肉开始萎缩，无法正常行走，甚至连手机都拿不起来，还需要看护我的护士，才能发出那条许愿的短信。
父母为了后续的治疗，回了老家，打算卖掉房子，那时我很想喝可乐，却没法喝到，所以才有了那么古怪的愿望吗？
渐渐的，持续不断的血肉爆裂变得缓慢，最后终于不再发生。
我躺在冰冷的雪地上，伸出手掌，轻轻擦去眼珠的血迹，我擦的很用力，很疼。
终于，我恢复了正常的视力，一入眼，便是漆黑的夜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此时此刻，比起那漫天星辰，我更喜欢这黑的彻底的夜色。
星空很大，也很危险，就比如那两个该死的星云体。
我有些缓慢的翻身坐起，回头望向身后，却见在雪地中有着很多的尸体，有古城据点的，也有柴山据点的。
阿杰和我，还是让这个据点死了不少的人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古城据点没有再派人来，但也知道继续待下去，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视线一扫，我忽的停下动作，望着黑暗中一道虚弱的人影。
那人受了不轻的伤，背靠着墙壁，躲在阴影里不停的喘息。
我仔细看着那道人影，忽的一笑，坐在原地，向着那人轻轻招手，打了一个招呼。
“好久不见，王泉。”
阴影之下，王泉脸色苍白，虚弱的笑了笑，神色颇为复杂，他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同样摆了摆手，声音微弱的说道。
“你好……莫离。”
这真是一个令人怀念的称呼。
我的身边放着一把手枪，应该是阿杰留给我的，上面沾了不少的血迹和我的碎肉，我用袖子擦掉了上面的血肉，轻声说道。
“真奇怪，我以为阿杰会补枪的，不会有活人留下来的才对。”
王泉没有隐瞒什么，十分坦然的回答道。
“可能是因为我运气比较好，也可能是因为我比较会装死吧。”
我不置可否，取出弹夹，检查好子弹的情况后，便将弹夹重新装了回去，握着手枪，遥遥指向王泉的脑袋。
很好，弹夹是满的。
我握紧手枪，望着虚弱的王泉，脑中浮现的却是他带着王子宣攻打据点时杀人的模样，神色不免变得有些复杂，忍不住低声说道。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王泉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有些好奇的望着我，问道。
“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才对，你怎么看起来对我很熟悉……哦，莫离也是这样，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也是很熟悉我的模样。”
我微微眯眼，手指按在扳机上，声音骤然冷了几分。
“我知道你手里藏了一把枪，不要犯傻，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王泉眼神微黯，随即却是取出一把手枪，扔在一边，轻声说道。
“我没那么傻。”
“不会指望着杀死一个不死之身，我只是想在临死前知道你们两个莫离，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忽的沉默，握着手枪，望着面前这个，在曾经的轮回被我当做朋友的人，那个我记忆中太过理想化的老好人。
“莫离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王泉眉头微挑，有些意外的看了我一眼，犹豫片刻后，才轻声说道。
“没什么，他只是让我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
“什么道理？”
“那就是，我不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伟大。”
“以及我曾经追求的东西，是那么毫无意义。”
我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想我大概明白你遭遇什么了。”
我放下手枪，神色变得平和，慢慢说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王泉闻言，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低声回答道。
“当然可以，我不介意多活一会的。”
我吐出一口白气，在低温下，水汽蒸腾，细碎的小水珠慢慢飘起。
“所谓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东西？”
王泉闻言，便要笑着回答，可是随即他便愣在原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很多我们以为很简单的答案，其实只是一团模糊的烟雾，隐隐约约，似乎触手可及，却永远也抓不到。
只是以一个模糊的形象，存在我们的心中，却让我们下意识的忽略，它可能从来都没有什么真正的答案。
王泉眼神微空，思绪飘散，有些落寞的说道。
“我以为这个答案很简单的，但仔细一想，好像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我摇了摇头，坦然回答道。
“抱歉，我也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我记得加缪说过这么一句话。”
“人生的意义，在于承担人生无意义的勇气。”
王泉眼中泛起微光，手掌捂着自己身上的伤口，轻声说道。
“我也听过这句话，只是后来忘了。”
我点了点头，坐直身子，垂下的枪口，在雪地上随意的勾勒着奇怪的图案，低声说道。
“加缪很厉害吧，像我们这种人，这辈子也说不出这种话。”
“人生不必真的有什么意义。”
“没白活，没白死，就已经足够了。”
王泉笑了笑，但脸上并没有多少真正的笑意，反而多了几分阴霾。
“可我觉得，这辈子怎么过也是白死，白活。”
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破灭，确实比我想象的更夸张一些。
我想了想，便重新问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你说说，你的理想对你来说什么东西？”
王泉眉头轻皱，认真思考着，然后缓缓说道。
“我要结果，善恶有果。”
“而不是我做了那么多的事后，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闻言，我嗤笑一声，连连摇头，在王泉疑惑的眼神中，拿出了一颗石子，轻声问道。
“你看到这颗石子了吗？”
王泉一脸茫然，只能点了点头，回答道。
“看到了。”
我捏着这颗石子，颇为认真的解释道。
“这颗石子可恶吗？”
王泉眉头皱的更紧了，摇头说道。
“一颗石子，怎么会可恶呢？”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脱下我的鞋子，将那颗石子放入鞋子中，然后将鞋子穿了上去，石子坚硬，硌的我脚疼，而我却再次向王泉问道。
“现在呢，你觉得这颗石子可恶吗？”
王泉愣了愣，然后低声回答道。
“现在有点可恶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和我的“默契”
“既然觉得这颗石子可恶，那你该怎么做？”
“那当然是把这颗石子扔出去了。”
闻言，我脱下鞋子，将那颗石子倒了出来，重新捏在指间，望着王泉，轻声说道。
“其实，我们讨厌的那些东西，杀戮，暴虐，各种各样的恶，就像是这颗石子。”
“它其实一直都存在，只是我们没有看到，有谁去讨厌没看到的东西呢？”
“可是当它进入了我们的鞋子，我们便会感受到它，看见它，将它扔出去。”
我捏着这颗石子，眼神飘忽，想起了很多的事，低声说道。
“这颗石子会让我们不舒服，会难受，当我们把这颗石子扔出去的时候，或许就是我们所说的正义。”
“但我们知道，我们只是把石子扔出去了，有一天，它会重新卡在另一人的鞋底，一直重复这个过程。”
“疼痛，只要这个世界还有一个活物，便不可能真正的消失。”
我抬起头来，望着若有所思的王泉，继续说道。
“你扔掉了一颗石子，但又被同一颗石子卡在了鞋子中。”
“于是，你开始认为鞋子没有任何作用，脱了鞋子。”
“没有了鞋子的保护，你光着脚的时候才会发现，这地面上的石子是那么多。”
“每走一步，都会有痛感。”
我扔掉了手中的石子，缓缓起身，向着王泉走去，边走边说道。
“我们穿鞋子，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是保护别人。”
“扔掉鞋子里的石子，是因为它会让我们感到痛苦。”
“这是属于我自己的，极为粗浅的正义。”
我找到王泉身前，忽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像是要吐出自己所有的委屈，自己受到的质疑。
“那些石子从来都不会消失，只要你活的足够久，就可以被同一颗石子硌两次的。”
“我不是为了别人才做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而是为了让我自己舒服的。”
王泉瞳孔微震，眉眼低垂，沙哑着声音问道。
“你见过的石子多吗？”
我微微耸肩，忍不住叹气道。
“多的让我的脚都快被扎成了筛子，被人吃，被人追杀，被人背叛，被人恩将仇报。”
“我都快要佩服自己了，居然这么蠢，能把同一个错误，犯那么多次。”
王泉的肩膀忽的开始抖动，与此同时，传来他压抑，略显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居然……这么简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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