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醉
在我解决小刀疤的时候，阿杰已是扣动扳机，将那剩下的六人击杀，打成了一滩肉泥。
我抬眼望去，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高台之上，忍不住愣了一下。
只见，高台之上，虚弱的曲云流正瘫坐在椅子上，身上没有一丝伤势，刚刚那么激烈的交火，竟是连他的皮都没擦到。
这种运气，也太过诡异了。
我深吸一口气，握着那柄黑刀，走上高台，一步一步走向曲云流，长刀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曲云流微微抬起脑袋，浑浊的双眼，缓缓望向我这边，忽的，他的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走到曲云流的身前，蹲下身子，神色平静的望着他，像是一位老朋友一样，微微笑道。
“感觉怎么样，首领大人？”
曲云流一边笑着，一边摇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像是孩童呓语一般，低声说道。
“其实……你上次卖我的可乐，我没喝过一口。”
我闻言一愣，不知道曲云流为何要说起这件事，而曲云流则缓慢的继续说道。
“我是想喝的，但我怕，也从心里抵触着……任何与文明社会有关的东西。”
我眉头一挑，冷笑一声，毫不吝啬的回道。
“枪这种东西，倒是不见得你反感啊。”
被我回怼，曲云流没有任何愤怒之意，只是淡淡的笑着。
“可能，是我觉得在这个末世，最不文明的东西……就是枪械了。”
说着，曲云流抬起头来，注视着我的双眼，十分认真的问道。
“你死过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脸色晦暗不明的回道。
“死过，死过很多次。”
曲云流闻言，露出一个我所看不懂的笑容，他望着我脸上迅速愈合的伤口，显然是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的叹气道。
“不，你没有真正死过一次。”
“你这个傲慢的家伙。”
说着，曲云流指间微动，眼帘微垂，眼中流露出一抹忧伤，声音也忽的变得缥缈。
“死啊，和我们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
“你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缓慢流逝，无法阻挡，而到了这个时候，你就会发现……”
曲云流的面上泛起一抹苦涩，浑浊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满脸挫败的说道。
“你会明白，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以及自己的愚蠢，自大。”
望着眼前的曲云流，我微微失神，眼下的他与我记忆中的那人完全不同。
我记忆中的曲云流，是一个疯狂，不在乎死亡，只想着完成自己“造神”计划的疯子。
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
我不解的望着曲云流，皱眉说道。
“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曲云流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声说道。
“没什么好奇怪的，改变一个人，或许只需要一天。”
“我见过很多的人死亡，以为自己习惯了那种感觉，不会被触动。”
“可是……可是当那些年轻的孩子，为我而死时，我还是被触动了。”
我听不懂曲云流在说什么，但他面上的悲伤之意，不似作伪，我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握刀，高高举起，低声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现在……你该还债了。”
说着，我便要挥刀，对着曲云流一刀劈下，就在此时，曲云流却是伸出一只手来，虚弱的说道。
“你们就两个人，要怎么接管这整个据点？”
在曲云流说话间，长刀已落，骤然停在曲云流的脖颈间，我望着曲云流，有了几分警惕。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放过你的。”
曲云流微微摇头，眼中没有一丝恐惧之意，他伸手指着自己，苦笑道。
“我，还有资格活下去吗？”
我没有一丝犹豫，斩钉截铁的说道。
“没有。”
曲云流的脸上没有意外之色，欣然接受了我的答案，轻轻点头，低声说道。
“我想也是。”
说罢，曲云流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颤颤巍巍的抓着我的身子，站了起来，一边喘气，一边低声说道。
“我不求乐生好死，但还有一个愿望，希望你能答应我。”
曲云流终于站稳身子，抬起头来，轻声说道。
“山上……有很多年轻人的尸体，你帮我把他们好好安葬了吧。”
我没有立即答应他的要求，而是轻声问道。
“他们是什么人？”
闻言，曲云流眼神一恍，是啊，他们是什么人呢？只是一群傻孩子罢了。
恍惚间，曲云流目光远眺，缓缓说道。
“他们啊……是我的弟弟妹妹。”
第七十六章 释然（二）
我不知道曲云流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确确实实的像是变了一个人。
在曲云流的建议下，我们将卡车上的音响，连接到了一个话筒上，真不知道，阿杰为什么会带着这个东西。
做好简单的调试后，我和阿杰分别站在了曲云流的身边，像是两个护卫一样，而虚弱的曲云流则握着那个话筒，有气无力的说道。
“大家，我是曲云流。”
“请各位出来吧，我有些话想对大家说。”
曲云流的声音，借着音响在整个围盾据点回响，回音不止，而在他话音落下后，远处的房屋中，那些一直躲在门后偷看的居民们，却像是有了什么勇气一般，纷纷走出了房屋。
人群迅速变得密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神色关切的站在高台之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曲云流的身上。
我和阿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不解。
何为希望，何为翘首以盼，或许曲云流已经为我证明了这些，以一种我极其不齿的方式。
正如曲云流所说的那样，对于围盾据点以外的人，他是一个十足的魔鬼，残忍无情，而对于围盾据点的民众来说，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救世主。
曲云流望着台下众人殷切的目光，却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握紧话筒，缓缓说道。
“这些年，辛苦大家了。”
“收集物资，开垦田地，我们度过很多次寒冷的冬天，也挨过饿。”
“我一直以为，我做的不错。”
说到此处时，曲云流眼神一晃，在恍惚间，看到许多年轻人的幻影，站在人群中，满身血污，却对着展颜而笑。
曲云流眼神微黯，紧紧捏着自己的胸口，有些低落的说道。
“我原本，可以做的更好的。”
是啊，自己原本可以做的更好的，没有这么野蛮，也没有这么病态的围盾据点，就像自己最开始想分那样。
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扭曲的呢？
或许，是在吃下那粉色的花瓣那天开始吧。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快要死了。”
“以后的围盾据点，由我身边这两位管理。”
“相信我，他们会比我做的更好。”
说到这里，曲云流有些开心，可台下的众人，却是一脸悲伤，泪眼朦胧。
对于那些人来说，他们或许能明白这个据点的病态，曲云流是一个虚假的希望，虚假的太阳。
但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希望再虚假，也终究是照亮过他们，哪怕是以据点外面的人的性命，作为燃料。
作为围盾据点的权利交接仪式，这或许过于平淡，过于顺利，阿杰忍不住侧过身来，毫不避讳我们二人之间的曲云流，小声说道。
“这货说的挺真诚的，要不……我们别杀他了？”
我神色不变，面向前方，没有任何要妥协的意思，淡淡说道。
“不杀他。”
“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会戳你脊梁骨的。”
阿杰闻言一怔，而我也偏过头去，直直的望着他，轻声说道。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我不知道别人是如何所想，但我可以确定自己的想法。
我想要曲云流死。
不是私人恩怨，只是我不想成为一个更傲慢的蠢货。
没有切肤之痛，吵闹着要原谅某人的家伙们，可曾死过吗？体会过失去朋友，亲人的痛苦吗？
我最讨厌的事，便是有人劝我大度，这是比我这个不死之身还要傲慢的态度。
该让的，我会让。
不该让的，我死也不让。
正如我的那场梦境告诉我的，要保持愤怒。
我和阿杰的对话，根本没有要瞒着曲云流的意思，坐在我们二人之间的他，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
只是，出乎我们的预料，曲云流并没有失望的模样，反而有些开心，他放下话筒，扭过头来，对我轻声说道。
“这样最好。”
……
两个小时后，据点的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曲云流的话，对他们来说，简直如同神谕，根本没有反对什么。
阿杰在围盾据点生活过很久，所以，我把一切都交给了他，不过，我们也只是暂时收走了围盾据点的所有枪械。
然后，阿杰下达了释放奴隶，处理尸体的命令，据点的众人开始忙碌，而阿杰则开着卡车回了古城据点。
按他的说法，还是古城据点的人信得过，所以他打算带一些古城据点的人来，维持秩序。
我没有立即杀掉曲云流，而是让他继续坐在了高台上，而我也找一张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
在这个据点，被彻底接管前，他还不能死，与短视的柳咏不同，曲云流在这个据点很有威望。
曲云流坐在椅子上，脸色越发苍白，但他看起来却很惬意，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没有一丝惧意。
那些民众自发的准备了热水，送到了高台上，曲云流微笑着用瓷碗倒了些许热水，然后望着眼前的据点，忽的低声说道。
“据点里，存了很多的粮食，山上还有木材，我留下的并不是千疮百孔的据点。”
我没有反驳他，而是轻轻点头，轻声说道。
“这点我承认，你确实是一个很厉害的首领，但同时也是一个十足的疯子。”
曲云流闻言一笑，低头望向手中的水碗，看着碗中泛起的一丝丝涟漪，低声说道。
“在末日之前，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是《忠犬八公》。”
“每次看到那条狗，傻傻的在原地等了那么多年已死的主人，我都会想……这个世上居然会有这么美妙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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