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人渣，四肢畜生，败类，恶心。”
“这些我都认，哪怕那天我死于非命，身首异处，我也认。”
“这是我的命，我认。”
说到此处时，宋明涛似乎是口干舌燥，微微停顿，用手抓着自己的胸口，双眼更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他望着我，也似望着自己的内心，声音沙哑的低声说道。
“可是……我先做一个父亲，再做人。”
宋明涛的话像一颗颗石子，坠入湖中，发出清脆的声响，让我无法忽视。
我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沉默着，挣扎着，但最后也只剩无法言明的无力感。
无论看过多少次，听过多少遍，我始终无法真切的看到这个世界，我似乎注定要一直迷茫的走下去，直到永远。
许久之后，我望着寂静的湖面，轻声问道。
“既然小雅都已经出生了，你为什么还留着那个丧尸，杀了她，不就再也没人知道这些事了吗？”
宋明涛闻言，眼神一柔，将自己的目光投至湖面，低声说道。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舍不得。”
“她是小雅的妈妈，是我的爱人。”
“只要她还在，哪怕她身在湖底，面目全非。”
“我也会觉得，我们一家三口还在一起。”
闻言，我缓缓闭上眼睛，然后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宋明涛望着我的背影，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直到我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后，他才无力的坐在了湖边。
轻风拂过，月光的映射下，湖面上波光粼粼，宋明涛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湖中，石子入水，湖面上顿时泛起一阵涟漪，将湖中心的那轮明月撕成了无数碎片。
宋明涛眼神温柔，静静的望着湖中的倒影，从自己的口袋中摸出了一个口琴，递至嘴边，轻轻吹了起来，曲调很轻，却有一丝淡淡的哀意。
《天空之城》，这是他的妻子最喜欢听得曲子，不知不觉也成了他最擅长的一手曲子。
月光之下，宋明涛缓缓闭上眼睛，随着口琴的旋律，他的1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画面。
他看到，在灯光之下，那个女孩有些紧张的捏着小手，有些慌乱却又异常坚定的说道。
“我们结婚吧，我不要车子，不要房子，也不要彩礼，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女孩深深吸气，害羞而坚决的宣布道。
“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嫁给你。”
微风阵阵，回忆中的人影，终是淡去。
宋明涛放下手中的口琴，眉眼低垂，忽的，他却是无声的笑了起来，笑容中满是疲惫与无奈，他望着身前的湖水，目光似是透过湖水落在底部的那只丧尸身上。
沉默片刻后，宋明涛苦涩一笑，对着身前的湖水，轻声说道。
“我挺好的。”
“就是活得不太像个人，不过也习惯了。”
“就像你常说的，是人总会习惯的。”
说到此处时，宋明涛忽的双手掩面，声音微微哽咽。
“真是的，我干嘛和你说这些。”
宋明涛将脸埋在双膝之中，重复着深吸气的动作，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脆弱不堪。
不会有人记得，他曾经是一个性格软弱，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人。
时至如今，那些本该淡去的记忆，却一次又一次的浮现在他的脑海。
哽咽声后，宋明涛缓缓抬起脸来，眼神涣散，自顾自的低声说道。
“你知道吗，在苏离揪着我的衣服的时候，我居然有些期盼。”
“期盼着他能杀掉我，我就不用这么累了。”
宋明涛自嘲一笑，然后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你看，我又在逃避自己的责任了。”
“我怎么样都行，死后下地狱也是我活该。”
“你和小雅活得清清白白就行。”
寂静的夜色下，自然不会有人的回答，这只不过是另一个疯子的自言自语罢了。
第八十六章 我的答案
回到房间之后，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我想不通，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是个蠢人，这一点我一直都很清楚，我一直以为，是非善恶，应该如黑白二色，无法交融，一眼就能看清。
但现在，我却看不清了，无法分辨出所谓的是非对错。
那么，前人是否有给过我们答案呢？
我将身子躺平，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努力回想着这些年曾看过的书，那些书中是否有答案呢。
“卡尔尼底斯之板。”
黑暗之中，我张开嘴巴，低声吐出了这几个字。
卡尔尼底斯之板，一个源自希腊神话中的故事，故事很简单，一场海难之中，一位船员抓在一块木板上，这时另一个船员飘过来，向他求救，但那个木板仅仅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于是他把正在向木板上爬的那位船员推下了海。
事后，男子被起诉，但经过审判之后，人们认定他无罪，于是就释放了他。
我想着这个故事，，一遍又一遍的想着，不知不觉间陷入梦境之中。
梦境中，我身处于一片蓝色的大海之上，海浪汹涌，狂风卷集，海鸟穿梭于海浪之中，我看到宋明涛牵着小雅的手，坐在一块木板上，而在木板的周围，则漂浮着许多许多的尸体。
我驾驶着一艘大船，破开风浪，向着那块木板上的两人撞去，海浪翻舞，那块木板在我的大船撞击下，粉身碎骨，成了一堆碎木块，而宋明涛与小雅，则在我的视线中，被海水淹没，葬身海底。
自诩正义的我，望着在海水中挣扎的两人，神色漠然，有些骄傲的为自己鼓起了掌。
很恶心。
……
次日，天明。
迎着清晨的日光，我精神不振的走出木屋，踩着初升的早霞，缓缓的舒展着自己的身体。
有些花朵，会在一夜之间盛开，也会在一夜之间腐朽。
我终于做出了我的选择，我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但我不会后悔。
微暖的日光下，宋明涛同样顶着两个黑眼圈，缓缓出现在了我的身后，显然他昨晚也没能睡着。
迎着朝阳，我神色平和，不再踌躇，轻声对着我身后的宋明涛说道。
“我想好了，我果然没有办法就这么原谅你。”
宋明涛神色疲惫，嘴唇也有些干涩，他的反应要比我想象中的平静许多，只是低声说道。
“你要杀了我吗？”
我闻言一笑，转过身来，面对面的对宋明涛说道。
“杀了你？我才不会就这么便宜你呢。”
闻言，宋明涛颇为惊讶的抬起头来，目光错愕，十分不解的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微微低头拨弄着手指，看似轻松的缓缓说道。
“我想了很久，像你这种有罪，却又不能杀的人，该怎么处理？”
“然后，我就想啊，死了的人已经死了，至少要让还活着的人，好好活着。”
“我要带着你和小雅一起离开这里，去我所在的据点。”
宋明涛眼神一晃，忍不住说道。
“这是什么馊主意？我不会拿小雅冒险的。”
我翻了一个白眼，对着宋明涛竖起了一根中指。
“别急着反驳，耐心听我说完。”
“首先，你们两个在这里，注定不是长久之计，我看过了，这个绿洲上物资并不算多，而且完全没有防御的措施。”
“不说丧尸，就是你嘴里的归正教，只要有一个人找上门来，你和小雅便很难活下来。”
宋明涛脸色一白，这点一直都是他的心病之一，所以他才会每天在这四周巡逻，生怕有什么归正教的蛛丝马迹，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一天。
“其次，你真的打算让小雅和你守着这该死的沙漠，一直过下去吗？”
我转过身来，紧紧盯着宋明涛，意味深长的说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某一天你死了呢？”
“意外，疾病，仇杀，又或者湖底的那个丧尸从水里爬出来，等你死了之后，这偌大的沙漠就只剩小雅一个人了。”
“你要她怎么活？”
闻言，宋明涛顿时汗如雨下，身子站立不稳，有些无力的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见状，我乘胜追击，向前踏出一步，继续说道。
“小雅呢，待在这么封闭的地方，她会变成什么模样？”
“你忍心，让她一辈子都当你圈养起来的小鸟吗？”
“她没有见过南山，北水，也不知道大海的存在，这世上还有许多许多她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你忍心，就让她这么无知，空虚的过这一生吗？”
我缓缓吸气，望着神色挣扎的宋明涛，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说出了宋明涛无法拒绝的一个条件。
“我……或许能让你的妻子，变成人类。”
宋明涛霍然抬头，神色激动地向前踏出一步，但随即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中的光彩迅速散去，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
“我真是疯了，刚刚居然相信了你的疯话。”
果然，这种事还是太过骇人听闻吗？
我懒得解释什么，也没有办法解释清楚，只能自顾自的说道。
“这可能会有风险，毕竟我只成功过一次。”
“而且就算你的妻子转变成人类，她也不会有以前的记忆。”
“所以……我也说不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不再是她，但她的身体却还活着。”
说到此处时，我不禁想起了瞳瞳，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呢？
瞳瞳不再有以前的记忆，而是宛若初生的婴儿，就那么跟在了我的身边，她是新的生命，她是瞳瞳，可她的过往却不再存在。
我爱的是那个从那具身体中诞生的新的生命，但一股莫名的愧疚感，却依然萦绕在我的心间。
在我的意识越飘越远时，宋明涛却像是开玩笑一般，一脸苦涩的说道。
“只要能让她解脱出来，记不记得我们，也无所谓。”
“可你能做得到吗？”
我没有回答宋明涛的问题，而是径直转身，向着那个湖泊走去，一边走一边脱掉了我的上衣。
的确，我无法做出正确的答案，也无法做到超脱他人之外的思考。像我这种德行的人，注定成不了救世主。
如果非要有一个答案的话，我这个俗人也只能选择一个我喜欢的答案了。
而我讨厌悲剧。
第八十七章 名额
“苏离！你疯了！”
“她会吃掉你的！”
宋明涛忽然紧张起来，跟在我的身后，想把我拉住，我颇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疑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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