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醉
没有想像中的惊天巨响,也没有任何的异状,甚至释骨落拳之处,也没有坏掉半分。
然而,地面之下,杀气疯狂窜动,藏在泥土间的虫子如被千万根丝线切割而过。
释骨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密布,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杀气,是戾气,是凶,也是恶。
起心动念,不经意间的厌恶,偶然的情绪失控,又或者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想要将一个人杀死,想要将他千刀万剐,想要碾碎他的三魂六魄。
混乱与疯狂,这便是杀气的本质。
所以,整个江湖之中,无人可以以杀气入道,除了还是诸天劫杀时的释骨。
释骨的功体由杀气推动,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只是杀气终究是凶恶之气,整整两百年里,释骨都没能完善自己的功法。
或者说,他没成为一个新的大魔,便已是一个奇迹了。
如今随着释骨的境界重回九品武境,功法的反噬也随之而来,便如今日,那突然而起的杀心。
因为沈月与苏雪,释骨动了杀心,这份杀心比他想象的还要夸张,于是他只能离开那里,将体内汹涌澎湃的杀气,灌入汇隐城义庄的废墟之下。
九品武境的功法反噬,释骨还可以应付,但他却不想浪费自己体内的杀气。
义庄的地下,一定藏着什么,哪怕释骨与小九曾经仔细探查过一番,他也依然如此相信。
或许便是如同那青妖范正,将一个空间藏在一个极小的物体中,释骨的神念无法寻到,那便把自己快要失控的杀气灌注而下。
若是那个空间中还有人在,在杀气的搅动下,那处空间或许也会被撕开一个口子。
在杀气不停涌入的状况下,地下深处,深深的泥土之中,一只被泥土挤压包裹的贝壳,生出了一丝细细的裂纹。
然而,下一刻那只贝壳却如同活物一般,急忙向着深出下潜而去,如一只鱼儿一般,将那厚实的泥土化作了大江大河,潜入深处。
……
黑暗的宫殿中,整个宫殿的主体都在剧烈颤抖,摇曳的鬼火骤然压低,似是要熄灭一般。
邹思被无形的锁链束缚着,身子不得动作,却看到头顶宫殿生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纹,几乎贯穿了整个宫殿。
见状,康奚脸色大变,双指迅速结印,嘴中念着不知名的口诀,紧接着在邹思的感知中,整座宫殿如同成了一艘海浪的船,颠簸不稳。
不知过了多久,康奚这才停了下来,他抬头望向宫殿上方那道巨大的裂纹,眼角一抽,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此处地宫,是僵传下来的宝物之一,须弥芥子般的宝物,这样的宝物自然是有着自我修复的能力。
然而,面前这道巨大的裂纹,至少也要三天的时间,才能修复,刚刚的逃离,让这宝物陷入了短暂的沉眠,用于修复自身。
在这三天中,康奚是无法与同伴一起碰头了。
一念及此,康奚的脸色便越发难看,按照计划,这三天里他便要和同伴接头,他们会把那三千童男童女送来,以及魔罗残余的血肉。
再将那三千童男童女献祭之后,将魔罗的血肉与邹思结合,作为凭依,造出一个怪物,用来给五大宗主一个交待的。
可如今这个计划,却不得不推迟了,刚刚宫殿的裂纹中露出的杀气,让康奚这个僵尸久违的感到了毛骨悚然。
那股杀气范围极广,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向地下深处逃去,却也让自己来到了无法出去的地步。
康奚叹了一口气,不再继续想下去,他盘腿而坐,却是开始试着通过梦境中的大魔,将消息传递给同伴,让他们耐心等待。
与此同时,义庄的废墟上,释骨缓缓起身,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不少,他伸手抹去额头的汗水,同样在废墟上盘腿而坐,开始调息。
……
释骨许久没有睡过了,但在入定中,却也如同一场深睡,眼帘垂下,张开,眼前的景色便已被夜色笼罩。
星垂云海,大月正悬。
一晃眼,已是夜间,释骨缓缓吐气,一道乌黑的浊气随着他的鼻息,一同被喷吐而出。
释骨的脸色彻底恢复,已如往常那般,他伸手在脸上一抹,再次化身为年轻道士的模样,只是那根竹幡却没了踪影,不知白日里被丢在了何处。
“时间差不多了,该去看一看那个阎王爷了。”
释骨轻声自语着,伸手向身后抓去,只听一声刀吟,一柄纯白的长刀,便落在了他的手中,白色的刀身在转瞬之间,化为晶莹的蓝色,散发着美丽的微光。
撕啦,布帛撕裂声中,释骨随手扯下道袍的一角,将刀身包起,做完这一切后,他这才启程,慢慢悠悠的赶向赌街。
与此同时,赌街,林水楼中。
在林水楼最为奢华的一处房间内,有人隔桌对望,桌上五光十色,摆满了各种吃食,美酒佳肴,而这两人却并未动筷,只是静静的望着对方。
两人中,一人是中年男子的模样,正是号称阎王爷的赌街老板,另一人则是身着一身青衫,容貌稚嫩,看上去像是一个少年。
中年男子忽的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语气不悦道。
“姚兄,我没想到今日来的人会是你,难道是我白日里给的消息不够清楚吗。”
闻言,少年模样的那人,却是老声老气的苦笑摇头,缓缓说道。
“严会师弟,难道我一个九品初期,还不够做你的脸面吗?”
严会,便是所谓的阎王爷,这是他的真名,却也是他最不喜欢的名字。
严会神色渐冷,神色不悦的端详着对桌那个少年模样的怪人。
那人名为姚枝,与严会是同年拜师的师兄弟年纪相差无几,但严会的实力却是有些普通,只是一名八品武境,而姚枝则是一名九品武境的武者,远胜严会。
于是,本该年龄相差不多的同辈,此刻看上去却像是一对父子,武境的相差,便是会带来时间的沟壑,无法填平。
严会放下茶盏,冷眼扫去,沉声说道。
“我白日里见过那人,虽然没能看到他真正出手,但想来绝对不是我可以应付。”
“他的功法应该是武道三极的势,这种人一般都是硬骨头,你或许不惧于他,但我要的是彻底压住他的气焰。”
“阎王爷的面子,不是谁都可以踩的。”
姚枝闻言,心中暗暗叹息,自己这位老友,在这赌街中待了太多年,已然沾染了这赌街的味道,说话也是像是一个绿林老大。
“既然那人实力不低,我们应该想的是将他收入麾下,或者于他交好,而不是强要一个面子。”
“严会师兄,你应该也记得,我们这一门的规矩,只管赚钱就是,不要在乎其他的东西。”
严会闻言,却是冷笑连连,毫不客气的回道。
“姚师弟,我今天斗胆再叫你一声师弟,你不要忘了,这些年里,我为门派赚了多少银两。”
“宗门中不知有多少人拿着我的好处,我驻守这赌街多年,尽心尽力,也比你更清楚。”
“今日,我就要一个脸面,在这汇隐城里,最重要的就是脸面,若是丢了脸面,落了身位,我这个阎王爷,还能叫阎王爷吗。”
姚枝眉头越皱越紧,再次劝道。
“你白日里的手下对那人毕恭毕敬,为什么过了一个白天,你就非要压那人一头?”
严会手掌一动,拨开茶盏,转而拿起一个酒壶,淡淡说道。
“江湖有大有小,师弟你走大江湖,而我则困在这汇隐城的小江湖里。”
“而这里的小江湖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真正的胜负,往往得在第二回合才能决定。”
“对于初次见面的人,不知深浅的人,总是先让他三分,等第二回合开始,才是真正的胜负。”
“我这辈子是离不开这个小江湖了,既然离不开,我便要做这个小江湖的第一。”
“银子,面子,我全都要。”
第七十八章 姚枝
释骨穿着一身道袍,缓步行至赌街,街上灯火通明,楼中人声鼎沸,但在街上却看不到几个人影。
酒色财气,如同化为实质一般,夹在风中,扑面而来。
林水楼在赌街正中的位置,靠在青楼一旁,正对着对街的赌场,那招牌做的极大,似是怕人看不到一般。
释骨望了一眼那林水楼,缓步行去,进入楼中后,却是发觉整座酒楼除去店小二外,便再无他人。
白日里的那名年轻剑客,做了店小二的打扮,快步迎了上来,笑着释骨说道。
“前辈,我家主人已经等候你多时,请随我来吧。”
说罢,年轻剑客转身带路,领着释骨上了楼梯,林水楼很好,却只有两层,于是这楼梯便显得极长,九曲回折,朱漆浸染。
释骨踏在台阶上,抚摸着那光滑的红漆,淡淡说道。
“这一条街,每年应该能赚不少钱吧。”
年轻剑客闻言一笑,脚下不停,边走边说道。
“前辈说笑了,只是赚一些辛苦钱罢了,绝对算不得什么大富贵。”
释骨眉头一抬,没有反驳什么,赌街的手段他很清楚,他们不会在赌场出老千,却会对那些赌徒放印子钱。
那些钱一旦放出,利息便是一天高过一天,将赌徒的家底全部套住,最后让对方妻离子散,再将对方的儿女收入赌街,男为仆,女做娼。
就像是吸血的蚂蝗一样,吸干那些人的血液,将整个赌街养的又肥又大,用人血馒头,换来泼天富贵。
不多时,释骨踏过最后一个台阶,来到了二楼,那年轻剑客轻敲屋门,禀报道。
“主人,客人来了。”
话音刚落,屋中便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
“请客人进来吧。”
年轻剑客闻言,当即推门,释骨踏过门槛,走入屋中。
奢华的房间中,所谓的阎王爷严会,正襟危坐,语气虽然柔和,但却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而另一名如少年模样的姚枝,同样如此。
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没有半点热气,显然是早已做好,却没有等客人到来,便端上了桌椅。
冷茶冷饭,这便是严会是态度,也是他的下马威。
释骨没有客气什么,拉过椅子便坐,拿起筷子,径直吃起了桌上的冷菜。
按照江湖规矩,这便是服软的意思,代表着我愿意吃阁下的剩饭。
但释骨并不是服软了,他是真饿了。
严会看着吃着冷饭的释骨,脸色稍缓,只当释骨已经服软,便起身倒了一杯酒水,笑着说道。
“这位道长,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释骨没有放下筷子,也没有去接那杯酒水,只是自顾自的吃着,而严会的脸色也僵在了原地,一旁的姚枝见状,急忙起身,想要打个圆场。
然而,不等姚枝说话,释骨一边吃着冷菜,一边轻声说道。
“严老板,我想和你做一笔生意。”
严会举着那杯酒水,微微眯眼,淡淡说道。
“生意可以谈,但酒也是得喝的。”
姚枝连忙接过那杯酒水,对着严会说道。
“师兄,既然人家是来做生意的,就不要让人喝酒了,喝酒误事啊。”
话音刚落,姚枝便看到释骨倒了一杯酒水,一饮而尽,看也不看他和严会两人。
严会见状,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将酒水径直倒在桌上的饭菜上,冷冷说道。
“这位朋友,你看起来不像是来做生意的。”
酒水四溅,将本就口感不好的冷菜彻底毁了,释骨叹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筷子,他抬眼望向严会,轻声说道。
“我听说,有人出价要买青城释骨那两个徒弟,敢问那人是谁呢?”
闻言,严会神色如常,而一旁的姚枝却变了脸色,他扭头望向严会,错愕道。
“师兄,可有此事?”
严会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
“确有此事,我在这条街上,做的就是这样的生意,有人出了高价,我便去做,有何不妥?”
姚枝闻言,神色复杂,连连摇头,劝说道。
“青城释骨,那人就是一个刺猬,对他徒弟出手,是会有麻烦的。”
严会对于姚枝的劝说嗤之以鼻,不屑道。
“如今那青城释骨自身难保,还怕他的徒弟做什么,畏首畏尾岂不是成了胆小怕事的老鼠。”
姚枝闻言,只得苦笑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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