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鲸鱼的狐狸
毕竟，无法被战胜的神话一旦破灭，就不再是神话了。
这一点，人类是如此，夜魔也是如此。
营地内弥漫着血液与药物的味道，但士兵们却视若罔闻。只是享受着烈酒，吹嘘着自己射杀了多少只夜魔。
这支混杂着各种编制的杂牌军。在此战之后，士气高昂，越发的像是一支真正的军队了。
除了他们的指挥官，莱奥。
“怎么样了。”莱奥看到芙蕾从营帐中走出，连忙迎了上去。
“情况不是很好，我使用了高阶圣复术与圣水，但……她身上没有神灵力量的影子，我的力量无法真正影响她。”
芙蕾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我想，就这几天了。”
“就这几天了……”莱奥颓废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怎么会……”
“白骑士莱奥，我必须得提醒你。”芙蕾冷冰冰地望着他：“你正在舍弃自己的理智，这是对秩序的玷污。”
“我知道……我知道……”莱奥咬着牙，攥着拳：“但……她是因为我……”
“……”芙蕾没有说话，与莱奥擦肩而过。
“芙蕾，你父亲的尸体，我找回来了。”莱奥背对着她。
“我没有父亲，白骑士莱奥。”芙蕾身体怔了一下，语气有些抖颤：“他在哪？”
“营地西面的林子，我为他搭建了墓碑，但还没有下葬。”
“好，我知道了。”圣女离开了，莱奥推开营帐走入其中，坐到床边。
卡莲面色蜡黄，嘴唇发干，胸口有一道贯穿了心脏的伤口，现在仍然往外面渗着鲜血。
心脏被贯穿，就算是第六阶的强者，也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更何况是卡莲这位三阶的机械师。
若非有圣水的帮助，女机械师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卡莲！诺诺！卡莲！诺诺！莱奥！”机械鸟哀伤地垂着脑袋，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欢乐与活泼。
它也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主人，正在离开自己。
莱奥静静地坐在床边，牵着卡莲的手，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心若刀割一般的绞痛。
“诺诺，能让我单独和她待一会儿吗？”
“诺诺！好！诺诺！”机械鸟看了他一眼之后，飞走了。
莱奥再也止不住内心的情感，抚摸着卡莲的脸蛋，身体微微的颤抖。
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为我挡这一击？
我……我根本就对你没有感情啊，我只是想要利用你啊。
我只是想要……跟着你，让你给我一个安身之所啊。
可为什么，可为什么，你要为我而死。
你为什么这么圣母，啊？你为什么这么圣母啊！
莱奥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他也不清楚，他对卡莲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在冬堡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这个戴着面罩的女机械师神秘、高尚。
这一路上，他又觉着卡莲有些圣母，有些天真。
他猜到这个女孩会因为这份天真而付出代价。但他没有想过，这份代价，却是如此的沉重。
不，这根本不能够称之为代价。
“莱……奥……”
“嗯？卡莲，你醒了吗，卡莲？”
莱奥朝着女机械师看去，却发现这只是她无意识的呓语。
而且，声音越来越细，越来越小。
莱奥连忙把耳朵附到了卡莲的嘴边，生怕错过哪怕一个单词。
“莱奥……”
“滴答……”
营帐外，一滴雨滴碰巧落下，落入了水中。
莱奥诧异地看着还在蹙眉呓语的卡莲，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深入了灵魂，让他忍不住捂住了胸膛。
“为什么……”莱奥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卡莲的营帐，他只是浑浑噩噩地走在路上，尽可能平静地与身旁的人打着招呼。
为了战局的稳定，为了所剩无几的希望。
卡莲的伤情被隐瞒了。
营地内的众人虽然知道她受了重伤，但也以为她在秩序圣水的作用下。并无生命之忧，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罢了。
于是，悲伤并未席卷整个凛冬河畔。
在莱奥离开营帐之后不久，诗寇蒂小姐蹑手蹑脚地走入其中。
她看着奄奄一息的卡莲，露出了一抹嫉妒而又无奈的苦笑。
“坏女人，我真羡慕你啊，竟然能让主人如此痛苦……”
“要我说，还不如把你吃掉得了，我想，我如果完全伪装成你的模样，主人也会开心的吧。”
“但是……你救了主人，这份人情，我不得不还。”
“真的是……我为什么要救你啊！”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诗寇蒂小姐的左手融化为了黏液本体的模样，顺着卡莲小姐胸前的起伏，涌入了她的胸膛之中……
第八十六章 复活吧，黏液的化身
密林的营帐内。
卡莲身上的伤口缓缓的愈合，她紧蹙的双眉不断舒展，脸色也一点点变得红润。
“值得吗？”
诗寇蒂的身旁响起了她分身的声音。
“哼，我才不管值不值得，她救了主人，我就要救她。”
诗寇蒂歪了歪嘴巴。
“可是，如果你不救她的话，不就得偿所愿了吗？抢走你主人心的坏女人就会永远的消失了。”
黏液分身继续说道。
“但……那样的话，主人会难过，我不想要主人难过。”
诗寇蒂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
“好吧，那么永别了，我的本体。”分身的身躯逐渐化作了黏液，钻入了卡莲的身体里，渐渐与她合二为一。
“不好意思啊，明明才刚刚把你创造出来。”
“不用道歉，我说过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分身的声音越来越小：“对了，诗寇蒂，你……越来越像是个人类了。”终于，黏液分身的身形完全消失了。
她修复了卡莲的身体，并且以一种无意识的共生形式，与卡莲结合。
没错，是无意识的共生，而非吞噬。
诗寇蒂没有像对待以前那些坏女人一样，将卡莲吃掉并同化。而是以自己一具分身的代价，让卡莲在拥有自我意志的前提下复活。
老实讲，这比同化她要复杂得多，难得多。
卡莲复活之后的状态，会介于人类与黏液之间。相当于诗寇蒂的分身。但却不具备吞噬别的坏女人的能力，也不用听诗寇蒂的命令行事。
只有一件事，是被明确禁止的——伤害莱奥。
也幸亏诗寇蒂之前创造了一具分身。不然，现在就算想要救卡莲，也是回天乏术。
她也因此永久的丧失了创造这一具分身的能力，需要继续积攒力量，才能够继续制造小诗寇蒂。
做完了这些之后，诗寇蒂才抱着膝盖靠在了床边，嘟囔着嘴巴。
感受着卡莲身上那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谁越来越像人类了，当人类有什么好的。”
“啊啊啊！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啊！”
“我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力量救你啊！你这个坏女人！”营地的西面。
圣女芙蕾穿着纯白色的教派，赤着脚走在泥泞崎岖的路面上，嶙峋的石子划伤了她娇嫩多汁的玉足，从天而降的暴雨，让她银色的长发紧紧贴合在额头上。
赤脚礼，是秩序教派礼拜秩序之神时才会行的礼仪。
寓意是我以赤诚赤裸的身心，聆听主的旨意。
就这样，以鲜血为引，双手合十的圣女芙蕾，终于来到了神眷骑士列侬的墓碑之前。
那是一块非常简易的墓碑，只用木头与石块拼凑而成，上方既没有雕刻墓铭，也没有纹刻秩序的徽记。
比这墓碑还要简陋的，是列侬的棺椁。
用普通树木打造而成的棺椁，挡不住倾盆而下的暴雨。
这位为了人类的胜利，为了女儿的生命倾其所有的战士，就这样被雨水泡在其中。
好在坚韧的体魄与弥留在周围的秩序之光，保佑着他，让他仍然保持着生前的模样，栩栩如生。
那条象征着他和女儿亲情的项链，就被他握在手中，放在胸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的灵魂得以安详。
“真是丑陋啊，列侬骑士。”芙蕾靠近棺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父亲：“明明距离吾主这么近，却仍然没有办法得到吾主的力量。”
“呵，如果你向吾主献出了全部的虔诚，那此时，你就不会躺在这里了。”
“真是丑陋的男人啊。”
说着，芙蕾解开了教袍的第一课扣子。
光洁的锁骨下方裂开一道口子，十几条触手就从中伸出，蜿蜒盘旋着抓住了列侬的尸体。
触手前端的吸盘之内，生长出一张张长满尖牙的利嘴，将列侬骑士的尸体，一口接一口地撕咬，吞下。
弥留的秩序之光开始涣散，就像是养料一般，被触手吸收入体内。
不，那不只是秩序的光，更是列侬的灵魂。
“背誓者不能够得到生命的永宁，你不配去往天国侍奉吾主，成为我的养料吧，列侬。”一直面无表情的圣女芙蕾，脸上浮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愉悦神情。
她双手捧脸，病态的潮红蔓从皮肤下的毛细血管，一直蔓延到腥红的双眸之中。
“赫赫赫……对，就是这样，没错，成为我的养料，成为我的力量，我还没吃饱，我还无比饥渴。”
“轰隆！”
奔腾闪电的轰鸣声，掩盖了她癫狂到战栗的笑声，却倒映出她不似人类的触手身躯。
电声雷鸣之间，列侬的尸体变成了一摊碎肉，被他的女儿吞噬殆尽。
只剩下，那装着列侬和芙蕾照片的项链。
触手收回了体内，圣女芙蕾又恢复了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倾城绝色，她将项链捏在手中，嘴角扬起戏谑的笑容。
“父亲？呵呵。”
“那只不过是旧时代的愚蠢关系罢了。”
“所有人，都应当属于吾主，所有人，所有！”
“你说对吗？莱奥，啊……我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品尝你的味道了，白骑士莱奥……”
咔嚓。
项链被芙蕾捏成粉碎，化作齑粉，随风飘扬。
棺椁凭空而起，被塞入早已准备好的深坑之中。
雨水沿着那简易的墓碑缓缓滑下，此起彼伏的惊雷，若悸哭，若惨嚎。卡莲做了一场梦。
在梦中，父亲、母亲、哥哥、莱奥，一个接一个的人从她的身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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