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道
而卡门如今这只深蓝色的右手，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他的身体状况不断变好，他仿佛回到了巅峰，不仅仅是因为他放弃了秘术对于精神的束缚，压榨生命一般释放出力量，更是因为他在屠杀那些海嗣恐鱼时，本身也在不断被动的接受改造。
他的肉体正在向着海嗣靠近。伴随着强大的力量诞生的，则是那心向大群的意识。
他不想死，他有一千种方式说服自己，他活着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为伊比利亚作出更大的贡献。
但他仅有一个理由就可以否决这些想法。
我怎么肯定，我如今这“不愿意就这么死去的想法”，是不是被海洋感染后的结果？
卡门知道，海嗣也会有这种想法，他们某种程度上获得令人恶心的高尚，即便是死，也会想要让自己的同类吞食自己的血肉，变得更加强大，他们不在乎自己的死亡，将牺牲不视为牺牲，但却坚定地履行着“要死的有作用，有意义”的准则。
卡门不敢去想，自己的感染是否到了这一步，自己这份“发自内心的想法”，会不会就是大群入侵了自己内心的证明。
但他相信，自己在尚未被感染的某一刻，一定是有过清楚的判断的！
于是，他将手摸向了自己腰间的炮铳，卸下了这把“遗言”的弹匣。
干净的弹匣中还剩下一发子弹。
圣徒伊比利亚满是胡茬的嘴角扬起一个代表着胜利的弧度。
他又赢了大群一次。
........
“孩子，拿好这本书，将他交给我的徒弟，一定会拯救伊比利亚的人。”
“审判官大人，您要走吗？”少年看著眼前的老人，他不过是一位无证的行医，靠着一点薄弱的医学知识在废墟遍地的海岸线上谋一口饭吃。大静谧来的突兀，海怪几乎袭击了一些海岸线上的城市，但却意外的没有马上波及到这位身处荒野的少年。
他的眼中是发自内心的恐惧，他刚刚被这位老人从一头恐鱼的嘴下救出，他挥舞刺剑的模样和打扮像极了人们口中的大审判官。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物，但这份安全感来得如此短暂，他还没来得及感谢，老人便要离去。
“我得去做我该做的事情，杀，死。”
压低了自己的帽檐，不让少年看到自己的脸，审判官老人道，
“你走吧，向东，审判庭就在那个方向。”
他为少年指出道路，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秘术为他燃起的火正在不断熄灭，宛如他腰间灯笼中摇曳的灯火，寂灭只在一瞬间。
但他能够精准的把控自己的生命，他的一只手始终搭在自己的铳上。
只是，在最后一发子弹射出前，他还得再多杀几个。
多杀几个让他的故乡二度毁灭的怪物和叛徒。
否则，无法平息他那永恒的愤怒！
第一卷 : 第二百九十六章 卡门之死
日暮沉沉，泰拉的斜阳已经悬挂在海平面上，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双月则迫不及待的显露出身影，将清亮的光辉取代夕阳的赤红。
人们大多会在此时此刻抬头望向天空，这是他们最近才有的习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借那天空中的空洞，为自己平凡无趣的生活增添一点神秘感。
在星荚之外是什么呢？我们头顶的双月竟然是长那个模样的吗？为何其中一个月亮上会有一个大坑？它是亘古存在的吗？
这些疑问或许还很稚嫩，但已经足够让人激动。这代表着数万年来，终于，名为泰拉的星球上，有了如此多的人开始仰望星辰，好奇宇宙。
这份好奇心将会将泰拉引向何方，是浩瀚星海的征途，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无人能够定论。但在地面上，一位同样在仰望繁星的老人却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
“星空如同海洋，也应当是文明的疆界。”
卡门的身前生了一堆火，几根从建筑上拆下的木板燃烧着，发出霹雳啪啦的声音。摇曳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映入了他那双似乎永远在沉思的灰蒙蒙的眸子中。
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将按在自己腰间炮铳上的手放松开来，脸上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我还以为不会有人找到我了。”
罗伊翻身下马，摘掉了自己脑袋上的头盔，露出被束缚起来的青色长发和面颊。他看向卡门，刚想询问一下他的状况，就见卡门微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指了指火堆的对面。
罗伊明白他的意思，迟疑了片刻，吹了一声口哨。罗欣南特立刻会意的俯下身来，将自己的身体当做了靠背以供主人坐下倚靠。
卡门沉默的看著这一幕，直到罗伊做好，他才叹了口气：
“我本以为找到我的会是达里奥。”
“伊比利亚刚刚击退了大静谧，达里奥审判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确脱不开身。”罗伊解释道。达里奥一定是惦记着卡门的下落的，否则，他不会让罗伊专门来寻找。但在他心中，伊比利亚的安危高于一切。
大静谧虽然已经过去，但这不代表伊比利亚就已经度过了危机。比起灾难更加恐怖和麻烦的，是灾难后的安抚，维稳以及重建。
卡门自己也点了点头，苍老的脸上满是欣慰：“他从我这里接过了责任，向我献出了承诺，他理应这样做。”
“我刚刚之所以那么说，并非抱怨。只是感怀。”他唏嘘道，“哪位暮年的老人不想在临终前再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呢？”
卡门·伊·伊比利亚一生无子，延寿的秘术并未剥夺他的生育能力，但在他建立审判庭，立誓成为圣徒之时起，他就已经将一切私人情感置之度外，终生不娶。
所以，达里奥，艾丽妮，以及那些他亲自养大，教导出来的审判官们，每一个都像是他的孩子一般。他越是苍老，就越是忍不住想要为他们多做一点什么，多留一点什么。
他想要的也不多，只不过是能够守望着这些后人们再多一眼。
但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虽然感怀，但并不抱怨，他理解甚至赞扬达里奥的选择，他没必要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自己这个已经半疯的老头身上，他应当去拯救更多的人。
“咳咳咳——”卡门重重的咳嗽了几声，仿佛要将肺都给咳出来一般。罗伊注意到，他虽然看上去并无大碍，但精神状况的萎靡却是实打实的。
“卡门阁下，您没事吧？”他立刻站起身，来到卡门的身边，刚想伸手检查，就被卡门几乎是瞬间拔出的炮铳给逼退。
“咳咳，抱歉。”卡门略显无奈的将黑洞洞的铳口移开，“你身上有海嗣的气息。下意识的反应。”
罗伊皱了皱眉：“你能感觉到？”
罗伊遇到过不少能够觉察出他身上海嗣气息的人。但这不意味着海嗣的气息就那么容易被人发觉，罗伊又没有真的下过海，没有鱼腥味或者海水味。
能够发现他海嗣气息的人，无论是深海猎人，深海教徒，其实都属于一个种类——与海嗣融合过的生物。
凯尔希是个特例，不纳入考虑。
而卡门既然能对自己身上的海嗣气息产生下意识的分辨和反应，这几乎可以断定，他已经受到了海嗣的感染，而且是深度！
“嗯。”卡门接下来的点头也证明了罗伊的猜测，“所以，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骑士。”
“我是罗伊。”罗伊这才反应过来，其实自己并未对卡门进行过自我介绍，甚至没有自报身份。但卡门却信任了自己，没有因为自己身上的气息而在靠近时立刻开炮。
“罗伊先生，请你帮我个忙。在我死后，保证我不会再爬起来。”
卡门道，抬起手，将铳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他看到过不少被海嗣细胞感染的人类，在死亡之后却并未真正消灭，他的被感染的血肉中蕴含的意识取代了他，将死去的残躯再次活化，加入大群。
这也是卡门为何没有第一时间用炮铳自裁的原因，他不想看到自己沦为它们的一员。
罗伊张了张口，他本想说自己或许有办法可以救他，但思索之后，他还是没有开口。
他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利用自己的海嗣能力激活卡门体内的被感染部分，取代那些衰老的部分，让卡门的肉体重获新生，再开启【水月】模组，将卡门剥离大群网络，成为离群的海嗣。
虽然罗伊从未尝试过这种办法，但理论上有着这种可能性。而且应当不低。
毕竟，原本世界线中的水月本人，就是被西塞罗以这样粗暴的人体改造制造出来的离群海嗣。
但他不用开口，便知道，卡门绝不会同意这个办法。
他毫无疑问会认为这是一种亵渎，亵渎他坚持到此时此刻，等到罗伊抵达的努力，亵渎他对抗海嗣一百余年的愤怒和执着，亵渎他宁死不妥协的坚决。
圣徒闻道而死，绝不苟且偷生。
“你有什么想要留下的东西吗？”
罗伊最后问道。
卡门满意的笑了笑，从腰间取下了一把钥匙，递给了罗伊：
“把这个交给达里奥，这是打开【审判庭之火】仓库的钥匙。”
“至于剩下的，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拿起我的铳与灯，代我，诠释伊比利亚的怒火。”
“——————咚！”
荒原铳鸣，惊起无家可归的羽兽。
第一卷 : 第二百九十七章 出兵允诺
审判庭的战车来的很快，罗伊注视着灵柩被抬上车，回过神来时，达里奥已经站在了他的身侧。
罗伊抿了抿嘴，发自内心道：
“我很抱歉，卡门圣徒他已经.......”
“我理解，我早有预料。”
达里奥的表情看上去要镇定许多，作为现今审判庭的管理者和伊比利亚的领袖，他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展露出任何不稳重的表现。但罗伊很清楚的记得，当自己将发现卡门的电话打向审判庭的时候，达里奥那数次深呼吸背后的心绪。
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悲伤。
罗伊很难去安慰什么，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生离死别，再多的言语安慰也无法填补一道已经裂开的伤痕，罗伊能做的只有伸出手，按住达里奥略有些颤抖的肩膀，认真道：
“卡门让我转达给你：他很欣慰，你做了最让他骄傲的决定，你没有让他失望。”
达里奥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罗伊从怀中取出了那把钥匙：
“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开启【审判庭之火】仓库的钥匙。至于他的铳和灯......”
达里奥郑重的接过了钥匙，同时开口道：“他把铳和灯托付给您了，是吗？”
“每一位审判官的灯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借由审判官的意志燃烧，永不熄灭。若是外人捡起，提灯中的光则会黯淡，但这盏灯在您的手里却没有发生变化，这说明老师在最后认可了您，将灯交给了你。”
达里奥勉强排除悲伤，挤出一个礼貌地微笑：“虽然并没有这个先例，但审判庭欢迎你。”
这算不算是一种强买强卖？罗伊接下提灯的时候可不知道这玩意还有择主的说法。卡门这老头子最后还占了自己一个便宜啊。
罗伊在心中腹诽了两句。但却并没有拒绝达里奥的邀请，而是回握住了他伸出的手。
他并非抵触成为审判官，相反，他一向觉得伊比利亚的审判官不论从原则，服装，武器还是象征意义来说，都非常符合他的品味。更别说，对于接下来要开始“深入大海”的他来说，在伊比利亚这个离海洋最近的国家有一个官方的身份，毫无疑问能提供不少的便利。
至于审判官要承担的那些职责，罗伊想说，自己不是早就已经在做了吗？
驱逐海嗣，对抗深海教徒，维持治安，这些事情他已经在伊比利亚干了快半个月了，缺的只是审判官这个名头而已。至于审判官的那些国家职责，比如要不要帮伊比利亚打仗之类的。
别说现在伊比利亚这情况有没有那个能力，就算是真的发生了战争，刚刚成立的泰拉万国会议可不是国联或者联合国。
特雷弗·弗里斯顿可是专门给自己来信，教导自己要“高效”的，国联看你不守规矩打仗可能只是给你个国际制裁，特雷弗·弗里斯顿主导的万国会议如果看到你不守规矩，那给你的可能是一发天神裁决！
罗伊觉得不太可能有哪个泰拉国家想试试这感觉。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答应了达里奥的邀请，罗伊顿了顿，忽然问道:
“伊比利亚现在还能征召多少兵力？”
达里奥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愣，诧异的看了一眼罗伊，犹豫了一会后，才有些底气不足的回答道：
“算上一些退役的惩戒军的话，不足一万。”
不足一万，对于伊比利亚这样一个国土面积庞大的国家来说，这几乎已经算是完全非军事化了。
而且这不足一万的兵力里，听达里奥的说法，还有不少是退役的老兵，这些老兵的年龄和伤残问题摆在那里，能否算作完整的一个战力还成问题，更别说要保家卫国了。
说得难听一点，罗伊当初在白波河团灭的那支乌萨斯集团军都有六七万人，四舍五入一下，罗伊现在只要想，甚至有机会完成凯尔希的成就：单人灭国。
惊讶之余，罗伊也很快反应过来，战斗力单位也不能这么算，伊比利亚实行的是精兵制，像是大审判官这样，都能和斯卡蒂打两手的战斗力自然不能和乌萨斯集团军的士兵简单的一比一，虽然说总兵力不足一万，但真打起来，估计也不会很怵对面的两三万人。
不过，这也不能掩盖伊比利亚兵力捉襟见肘的事实。
见罗伊久久没有回应，达里奥心里有些发虚：“您问这个是想？”
“我刚刚在想能不能大军团一起反攻大海，但现在看来可能性不大了。”罗伊诚实的回答道。
这可把达里奥惊出了一身冷汗。
好家伙，我这还想着怎么灾后重建，您这就想着反攻大海了啊？
说句实话，达里奥难道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提兵百万，杀向大海，给海嗣一点小小的陆地震撼吗？
他当然想过，但他也只能想想。海洋要是这么好打，那伊比利亚的旧首都就不会现在还泡在水里了。
所以，他理所应当的劝谏道：“罗伊先生，这件事咱们还是先缓一缓。以当下的情况，伊比利亚很难再抽出兵力去组建舰队远征海洋了。”
罗伊认可的点了点头：“但如果我能自己借来军队，并且一劳永逸的解决海嗣问题呢？”
他注视着达里奥难以置信的眼睛，明确的展示出自己绝非在开玩笑的意思：
“不知达里奥审判官能否行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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