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人类吧！ 第85章

　　“你的魔杖呢？”

　　“换成了这个。”

　　安德罗如同献宝一般，拿出短短的一截棍子，一头装饰有闪闪发光的宝石，华贵异常，不过从魔力传导性，和施法的便捷性来讲，这根宝石棍子，连普普通通的烧火棍都比不上。

　　“这是亚特托公国的宫廷权杖。”

　　“你原来的魔杖呢？”

　　“扔掉了，大公说它配不上王族。”

　　安德罗得意的环绕一圈，像一个孩子向母亲展示自己满意的作品一样，向他最敬爱的院长展示如今的自己，是与曾经贫苦的落魄小子安德罗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展示完了后，他的视线又落到院长的单薄的布衣身上，安德罗有些埋怨阿乌拉就穿这么一身来迎接他，不禁语气质疑问道：

　　“院长，您魔法长袍呢？”

　　“换成了这一身。”

　　阿乌拉随意捻了下衣摆，虽然是普普通通的灰白布裙，甚至上面还有缝补方块布丁的痕迹，但依旧不失优雅。

　　“这是一位学徒的母亲送给我的。”

　　“您原来的魔法长袍呢？”

　　“当掉了，学生说吃不饱饭。”

　　有个孩子忽然从身后抱住阿乌拉的腰，阿乌拉只是低头轻轻的摸了摸她脑袋。阿乌拉垂下头时，露出的眼光是平静的，是与抬起头来锐利而威严的阿乌拉截然不同的表情。

　　“那件长袍还值点钱。”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忍辱负重

　　等那个年幼女孩自己跑回去，阿乌拉又抬起头来。

　　阿乌拉看了眼自己的身上朴素的布衣，当掉那件魔法长袍，她并不心疼什么。

　　她倒不是很在意外表的装饰，阿乌拉从克里比带过来的东西，除了那把斧子很重要，其他对阿乌拉来说，都不是什么必要品。

　　她当掉魔法长袍，又当掉那顶魔法高帽的时候，席拉确实阻止过她，甚至席拉还自己掏钱说让阿乌拉拿去用，但等席拉没注意的时候，阿乌拉还是去店铺里当掉了长袍和帽子。

　　毕竟阿乌拉的确看学院的食堂不爽很久了，而她恰好有这个能力，那为什么不做呢？

　　阿乌拉倒没想到，赞泽给自己定制的魔法使长袍和那顶自己从废城里捡来的紫色帽子，居然值这么多钱。

　　如果她早知道，她就早卖了。

　　至于替代长袍的衣物，阿乌拉其实也有的，虽然她也升起过把那些内衬也拿去当掉的想法，但似乎她身上的所有衣服，只有魔法使长袍和紫色高帽最值钱，所以也不了了之。

　　那天去一个贫困学生家里家访时，被学生的母亲看到穿了不合季节的衬衣，恰好那位母亲靠缝补的手艺过活，有多余的布匹多做了一件，便送给了阿乌拉。

　　阿乌拉不在意衣服样式，能蔽体就好，心满意足的就收下了。

　　虽然阿乌拉知道，当掉自己的魔法使长袍，只能解一时之急，但她不在乎，下次没钱时，大不了去克里比跟赛丽艾要钱，跟赞泽要钱……甚至鼓起勇气的话，阿乌拉向伏拉梅要钱也是可以的。

　　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阿乌拉相信自己总会想到办法的。

　　所以说，其实钱，阿乌拉也没有没那么缺。

　　“院长，我带回来了礼物！有一大笔钱，学院之后的花费都可以用我的！我把这笔钱全留在这里！留给你们！”

　　安德罗张嘴，看着身着粗布衣的院长，他呆愣了好一会，最终一阵风拂过他的脸，安德罗好似想起什么，急忙向身后的仆人吩咐，把马车上的金银财宝全都搬下来。

　　安德罗满心欢喜，当着阿乌拉的面，打开箱子，捧出一簇珍珠宝石，捧到阿乌拉的面前来，期待的望着她。

　　不过阿乌拉却没接过，只是瞥了一眼安德罗身后的马车，他身后的仆人，以及他身上不合身的华贵衣服。

　　“钱是你的吗？”

　　“我……”

　　阿乌拉忽然冷厉问道，安德罗愣住。

　　“为什么不去克里比？你走的时候，不是说要追求魔法的顶点吗？”

　　“魔法的顶点………我……”

　　安德罗愣了许久，他没想到，院长居然还记得当初他在学院里随口说的玩笑话。

　　不，也不能说是玩笑话，至少在当时他是认真的，他是真的为了追求魔法顶点才去的克里比。

　　而院长对自己的格外关照，似乎也是从听到了自己的那番话开始。

　　但是……但是——他之所以想走出大山，不就是为了将荣华富贵带回圣洛伦索吗？现在自己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这一切，为什么还要继续走下去？

　　“阿乌拉院长，我，我发现，就算不走到魔法的顶点，我也能实现自己的目标——您看！这些金银！这些财宝，它们能给圣洛伦索带来多大的变化！它们能给魔法学院带来多大的帮助！它们能给您减轻多少负担！”

　　“我问你，这些钱是属于你的吗？”

　　“我……”

　　“我可不记得，我教你们穷尽半生的学习魔法，精进自己的魔道，最后是为了把自己的魔道卖掉，卖出个好价钱。”

　　“我没有卖掉！我是靠魔法得到的大公的赏识！”

　　“赏识？靠放弃追求魔法顶点获得的赏识？靠把自己后半生卖掉得到的赏识？靠成为笼中鸟变成囚禁于王宫的金丝雀获得的赏识？”

　　“其实，没有院长想得那么不堪……”

　　“安德罗，究竟什么时候起，独立的你，不屈的你，那么坚强的一个魔法使，需要靠别人的赏识而活了。”

　　“……对不起，院长。”

　　“别叫我院长！我没教过你这么废物的学生！！！”

　　安德罗低头，而阿乌拉则怒目，火气上涌。

　　她是真生气了。

　　她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对魔族来说至高无上的魔法，这无价的珍宝，在人类这边，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忽视！

　　没有登上魔法顶点的人，怎么能领会那片光景，超越了世俗一切欲望，那无限接近于真理的伟大理想，却能被这群人类轻而易举的放弃掉。

　　虽然阿乌拉理解不了这些人类的欲望，但她姑且观察得到，人类所想要的，无论是权是财，只要走到魔法的顶点，有啥是得不到的？

　　魔法该是一切欲望的终点，便是一切疑问的解答！

　　虽然说，阿乌拉自认为已是站在魔法顶点的那批人。

　　虽然说，她不认为自己现在过得好——

　　但她是个例外。

　　自己是悲催的被困在人类之中的魔族。

　　这些人类，可没有像她这样的限制，只要魔法水平提升，达到大魔法使……哦不，只要一级魔法使的水平，在人类诸国中，哪个地方不能去？在各个王族中，谁敢不俸为座上宾？想要的财物权利，措手可得——

　　哪里需要放弃自由？放弃尊严？放弃最重要的，追寻魔道的机会？！

　　而阿乌拉自己，也坚信着，自己之所以现在过得这么悲催，被赛丽艾驱使、被伏拉梅打骂、被芙莉莲欺骗、被赞泽关起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在魔法一道上还不够强！

　　等她能战胜赛丽艾的那一天，阿乌拉要让赛丽艾哭着舔自己的脚趾、把伏拉梅锁起来一辈子见不得光，把芙莉莲做成奴隶替自己卖命，把赞泽关在自己身边伺候自己吃喝拉撒。

　　这就是魔法给予阿乌拉的自信！

　　她迟早有一天能靠魔法实现自己的欲望。

　　在那之前，她就算如何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割角卖身，都没想过放弃魔法。

　　就算身处人类后方，身为实验品，被当做奴隶使唤，阿乌拉也始终在魔法一道上艰难而缓慢的爬行着。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人类真好忽悠

　　而现在。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类。

　　呣阿乌拉为数不多因为其对魔法坚韧的追求而对其侧目的人类，居然为了钱财，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国大公的赏识，就把自己的魔道给断送了。

　　此后一辈子，都只限于学习泛用的攻伐魔法，不去钻研魔法的尽头，而是只拿其他魔法使钻研透的、看都不看上一眼的泛用魔法来用？

　　阿乌拉实在理解不了人类。

　　阿乌拉早就说赛丽艾那老太婆年纪大了，智慧衰减，恐怕神话时代魔法使的智力只剩下丁点残余，是不是老年痴呆也不好说——要不然怎么觉得阿乌拉能比她更多理解人类？

　　根本不可能！人类都是一群蠢货！阿乌拉光是看到人类站在自己面前，就恶心的要吐了！

　　安德罗怔神，他不明白自己究竟那点做错了，或者说，他明白了，但他不愿意承认。

　　安德罗不敢承认。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从他谁也没说，就毅然决然从克里比退学的那一刻起，安德罗就只剩下沿着亚特托大公给他指出的路走到底。

　　毕竟，克里比的魔法学院是不可能第二次招收一个主动退学的学徒的。

　　是，虽然从上一次阿乌拉在克里比大通关系保他顺利入学的过程中，安德罗知道阿乌拉院长在克里比有一些人脉。

　　但那可是克里比！一个被派到小小边城来任职的部长，就算有些关系，可这些关系又能硬到哪里去？！

　　难道安德罗还能指望院长直接找上大陆魔法协会现任会长，要会长帮忙疏通关系吗？

　　做不到的！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克里比的魔法学院是总部最高层直接管辖，安德罗想象不了如果院长要联系上那个层次的人，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就算侥幸联系上，托那批人帮忙，阿乌拉院长又会像现在卖掉魔法使长袍一样，要卖掉什么，才能打动那些人——

　　安德罗眼眶湿润了，但他强忍着没哭出来，只是红着眼眶，又朝阿乌拉院长和她身后的众人鞠了一躬。

　　“我感谢您，让我有走出大山的机会，如今我已经找到前路，再也不敢奢求院长的帮助，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回来，在走之前，留下一大笔钱，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事了。”

　　“你就是这么走出大山的？”

　　阿乌拉平静的望向安德罗，眼睛也不见看学生时的严厉，可明明换了更柔和的表情，安德罗却感到更深入骨髓的心寒。

　　他被放弃了——

　　“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别说你是圣洛伦索学院的学生，也别说我阿乌拉曾教授过你一段日子。既然接受了那群王公贵族的招揽，就不要再想着再成为一名优秀的魔法使，好好的给他们当狗，当一辈子。”

　　阿乌拉说罢，又指着那箱钱，眼神不屑，她还没有缺钱到，需要靠别人施舍的地步。

　　就算最后真缺钱到那种地步，阿乌拉也不会随便找人施舍。

　　在找人施舍时，更不会卖掉自己追求魔法的机会。

　　“还有这些钱，你也一并带走，圣洛伦索自己过得下去，魔法学院也能靠自己过下去。安德罗，你已经不属于圣洛伦索——也不属于魔法学院——”

　　“你去找自己的归属去吧。”

　　说罢，阿乌拉转身，就要回城，再不看安德罗一眼。

　　“院长……院长！阿乌拉老师！！！”

　　忽然阿乌拉感受到脚步传来阻力，回头才发现，是安德罗跪下来，向前拼命的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他绝望而悲恸的抬起头，一张脸上鼻涕眼泪糊得一团糟。

　　“我错了！我错了院长！！我对不起您！我对不起圣洛伦索！！”

　　“我辜负了所有人的期待，我居然放弃了自己最宝贵的财富……可是……可是已经找不回来了呜呜呜……就算我想要回去，我也回不去克里比，我已经没有机会了哇啊阿……呜呜……”

　　阿乌拉背对安德罗的脸上，悄然勾起一抹奸计得逞的邪笑。

　　但转过身来时，阿乌拉又换成一副不负众望、大感欣慰的慈悲脸。

　　她把安德罗扶起来，温柔安慰道：

　　“没什么对不起的。”

　　“只要你想回头，院长就会支持你。”

　　“没关系的，你还有机会。”

　　“院长这里有封推荐信。”

　　阿乌拉从怀里抽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推荐信，告诉安德罗，她早已把一切打理好了，只要安德罗拿着这封信回克里比，无论是总部魔法学院的再入学问题，还是亚特托公国那边的交待，都会有人帮安德罗处理好。

　　“你拿着，好好学习，成为一名优秀的魔法使。”

　　“不要急，圣洛伦索已经培养了你这么多年，难道还差这点时间吗？”

　　“等你学成之后，一个一级魔法使能给圣洛伦索带来的好处，可比什么宫廷魔法使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