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执笔者骨
更别说那些,连在莱塔尼亚内部立足都做不到,只能被外派到谢拉格的人了。
诚然,在恩斯特看来,驻外大使,这怎么看都是一份体面的工作,但在莱塔尼亚不一样,在离开就意味着失势的情况下,没有任何有野心的莱塔尼亚贵族会主动放弃国内的身份地位,跑来谢拉格当个使节。
使者的确是在实话实说,但他的语气也着实不客气。
当一个人提前告诉你“我接下来说的话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的时候,他心里一定是存在着“冒犯你也无所谓”的意思的。
因为如果他真的尊重你,他会仔细斟酌自己的每一句话,不会让这样具有“双重含义”的语句,轻易从自己的口中吐出。
都不说远的,恩斯特前世上班的时候,就从来不敢对自己的领导说什么:“没有冒犯的意思,您饿了吗?我下面给你吃。”这种话。
你得说:“领导辛苦了,需要我给您准备点吃的吗?您看面条怎么样?先吃点垫垫肚子,晚点鄙人请客一起吃个便饭,就当是感谢领导的栽培了。”
恩斯特能从这位莱塔尼亚使者的话语中读到的唯一一种信息,就是“傲慢”。
他是不是薇薇安娜父亲的使者,不知道,他没有给出任何的证据,只是空口白牙的一句话。
他来谢拉格,来恩斯特的地盘上,明目张胆的带走恩斯特的朋友,还对恩斯特话里行间全是高傲,解释,也是一个没有的。
恩斯特就很纳闷了。
你凭什么这么狂?
维娜已经有些不满了,她是外交大臣,有一个疑似莱塔尼亚的大人物一个招呼不打就来到谢拉格,这某种程度上本来就是对她业务能力的否定。在她和使馆沟通接洽,确认使馆名单中没有这位的名字之后,也是她专程赶回来向恩斯特汇报的。
维娜自认为自己的工作做的还不错,这段时间,她和其他国家的大使也算是建立起了基本的信任关系,其中自然也包括莱塔尼亚的特使。
虽然外交场合不谈感情,谈利益,但她私底下和那位来自采列的男爵小姐还是挺聊得来的,朋友遭到这样不加掩饰的嘲笑,她自然不满。
更何况,按照对方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但不就是在讽刺谢拉格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穷乡僻壤,只有没本事,没能力,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愿意来这里?
这是什么?这是对她努力的否定,对谢拉格的否定,对恩斯特首相的否定!
维娜已经握紧了拳头,上前一步打算理论理论,但她行动前,恩斯特却微微摇头,拦住了她。
维娜只能有些委屈的瘪了瘪嘴,退了回来。
恩斯特哪能不理解维娜的想法,她可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她在想什么,心里有什么委屈,恩斯特门清。
恩斯特拦住她不是为了别的。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
越想越气!
我本人就在这里,这里是我的主场,哪儿还需要你上。
我自己来。
“使者先生。”
恩斯特双手十指交叉,立在胸前,眉头深皱,注视着他那故作风雅的小山羊胡,轻声呼唤道。
使者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不减:
“恩斯特首相,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如果没有的话,还请允许我告辞,选帝侯大人的命令很急,恕我不能多做停留。”
他摘下礼帽,也放下礼貌,冲恩斯特鞠了一躬,转身就要离开。
可恩斯特的声音已经响起:
“你不能走。”
下一秒,上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使者回过头,霍尔海雅已经锁上了门,冲她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腹黑的“微笑”。
“您这是.......”
“没什么,我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恩斯特摆了摆手,使者刚刚松了口气,恩斯特的后半句话随之而至,
“我只是很好奇,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不尊重我。”
“你难道不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吗?”
恩斯特站起身,贴心的走到墙壁上悬挂的那副谢拉格地图前,耶拉冈德大神显灵后,这玩意还没来得及更新,恩斯特也不在乎,只是指了指上面的几个大字:
“这里是,谢拉格。”
“使者,我也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在来谢拉格的时候,一,没有外交照会,二,没有莱塔尼亚驻谢拉格大使提前知会,三,我派外交大臣前去使馆求证,也没有你这号人。”
恩斯特开始掰起手指,列举起来。
使者的脸色黑了下来,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又觉得恩斯特应该不敢这么做,于是咬着牙虚张声势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恩斯特首相!这些程序问题,等我将人带回去之后,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送多少过来。一位大选帝侯的不够,两位,三位,都可以!你何必去纠结这些繁琐的规矩。”
“规矩是用来约束那些普通人的,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你谈这个,不觉得可笑吗?”
恩斯特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可笑?
嗯,确实挺可笑的。
他掰下第四根手指:
“四,谢拉格这山高路滑的,又刚刚经历了一场地形大变动,哪怕是本地人都容易迷路,你这样没有一个向导,在谢拉格乱逛,实在是很容易迷路啊。”
“你难道不考虑一下,你自己的安全吗?”
使者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忽然间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了几分底气,反问道:
“你真的敢对我这么做?我可是薇薇安娜父亲的使者。”
恩斯特笑了笑:“真是?”
那使者扬起了头:
“至少三位大选帝侯能为我的身份背书,哪怕就是站在了施彤领大选帝侯的面前,让他指认,他也得承认我是。”
从方才开始就提起了一次的三位大选帝侯,这就是他的后台。
他是不是这个“薇薇安娜父亲的使者”,这重要吗?
哪怕薇薇安娜的父亲真的来了,在听到他身后的那几位的名号的时候,那个半死不活的选帝侯也得捏着鼻子认下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三位大选帝侯的意志,就是“半个莱塔尼亚的意志”。哪怕是两位女皇本人来了,也不会愿意直接得罪他们。
这就是“贵族”。
莱塔尼亚的贵族,相比起维多利亚的贵族,少的只是触碰最顶层权力的机会,但他们获得的,是在顶层权力不被触碰的前提条件下,为所欲为的报酬。
恩斯特这么说,无非就是想借着“规矩”这种东西,来压他,但这有什么用?
这有什么意义?
规矩,是用来约束那些在他之下的人的,王法王法,那就是王家的法,像是他这样的人,他需要在乎什么规矩?又有什么规矩能够约束到他?
金律乐章吗?
“三位选帝侯认我的身份,施彤领大选帝侯认我的身份,哪怕是女皇来了,她们也会认我的身份。您莫非还觉得我是假的?”
使者怀抱起双手。
他就是有这份傲气——我上面有人!
恩斯特点了点头。
好,你上面有人。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上面可没人了啊。
话都说到了这一步了,恩斯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对方既然不愿意服软,不愿意道明带走薇薇安娜的用意,还想抬人来压他,那他也不打算给他留什么退路了。
给脸不要脸吗这不是。
他坐了回去,直截了当的摆了摆手:
“我觉得你是巫王残党。”
“霍尔海雅,准备一份新闻发布会通稿,今日有一位莱塔尼亚籍游客在谢拉格不慎走失,谢拉格正在组织人员进行救援。顺便出一个安全告示——谢拉格最近地僩形变化较大,一些未知区域,谢拉格政府将会进行封锁,还请游客不要私自贸然探索,谢拉格政府会在勘探完毕后重新开放封锁。”
“这两份通稿准备完毕后先不要发,莱塔尼亚那边要是有人找来,再发出去,要是没人找来,那就算了。”
那就算了。
使者有些呆愣的听着恩斯特的安排,而这四个字显然戳到了他某些敏感的部分,他脸上的傲然有些崩坏,认真道:
“恩斯特首相,你是认真的吗?你可要考虑清楚了,阻止我带回薇薇安娜,让我在谢拉格‘失踪’,你要面对的是三位大选帝侯,以及整个莱塔尼亚的问责。”
“你的盟友,那些维多利亚人,她们现在自顾不暇,可没工夫来保护你。尤其是你仰仗的温德米尔公爵,她如果不想自己和莱塔尼亚的合约被打破,自己进军的时候被选帝侯大人插上一刀,她就不会来保护你。”
“还有.......”
“还有什么?”
恩斯特反问道,
“你说的那些,什么三个选弟猴,他们现在在谢拉格吗?”
换做以往,恩斯特大概已经干净利落的来上一句,我懒得说,你不配听,结束这段对话了。
但今天,他罕见的很有兴致,也很有仪式感。
毕竟,来到泰拉之后,还鲜少有人能给自己整生气的,上一个是威灵顿公爵,他是明着坏,那祸心就没藏过,恩斯特气归气,拒绝了就拒绝了,也没什么后续。
但这位不太一样。
这位疑似有点太封建大地主了,那股从骨子里熏出来的保守劲,傲慢劲,以及对现代国家外交程序的蔑视和对上层封建贵族权威的极端盲目崇拜,都让恩斯特忍不住想捏起鼻子。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说那句话:“我求求你们,搞点资本吧!”
恩斯特很好奇莱塔尼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他们的贵族莫非都是这么个吊样?
不会还有为了贵族结个婚,把士兵全部调走,导致城防空虚,发生叛乱暴动的事情吧?
这位“使者”,的确是给了他一个非常经典的莱塔尼亚社会阶层考察范例。
当然,恩斯特现在学够了,他也就没价值了。
恩斯特把他的道理还给他。
“我刚刚都说了,我觉得你是巫王残党。”
“这里是谢拉格,我说你是巫王残党,我的秘书说你是巫王残党,我的外交大臣说你是巫王残党,你就是把薇薇安娜叫来,她对你也没半点印象,你猜我说你是巫王残党,她会不会相信?”
“至于你到底是不是.......”
恩斯特瞥了他一眼,使者的面容已经扭曲,伸手探进怀中,似乎在摸索着什么,但恩斯特压根不在意,只是慢条斯理的耸了耸肩,
“你觉得重要吗?”
“道理不错,下辈子别用了。”
恩斯特闭上了眼睛。
“等等——”使者仓促间掏出了什么,但他的话音刚刚响起,就被一阵风吹散了。
出手的并非阿斯卡纶,而是霍尔海雅。
阿斯卡纶下手同样干净利落,但阿斯卡纶会留下痕迹。而且,恩斯特也不是很想让这位罗德岛的干员替自己干这种脏活。
他能扛得住这份压力和后果,但罗德岛不一样。
而霍尔海雅,到底是前特工,专业很对口。
风卷起时候,任何声音都传不出去。霍尔海雅冲着维娜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提着“失踪游客”走出了房间。
考虑到具体情况,他应该不会有机会享受谢拉格的VIP吊大山服务,只能委屈委屈,和大长老坐一桌吧。
待到关门声响起,霍尔海雅的脚步远去,恩斯特这才睁开眼睛。
君子见其生不忍见其死,他是文臣,不善武斗,这么打打杀杀的血腥场面,他就不看了。
“说起来,我们刚才的失踪游客先生想说什么来着?”
维娜摇了摇头,捡起地上那枚小小的戒指,递给了恩斯特:
“不知道,但他掉了这个。”
恩斯特拿起戒指,打量了一下,在戒指的内环中发现了一串字母,微微皱眉,掏出终端,翻译了一下莱塔尼亚语:
【纪念莱塔尼亚永远的王——奥托·迪特马尔·古斯塔夫·冯·乌提卡】
好家伙,我就是说着玩玩,你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