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执笔者骨
“建学校，招聘老师，强制适龄儿童入学，发展教育。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恩斯特很清楚谢拉格的如今。那些大人物们，诸如大长老，阿克托斯，菈塔托丝，他们绝非不聪明，他们只是如诺希斯·埃德怀斯曾对恩斯特的评价那样，被所处的社会环境局限了自己的视野。
他们这老一辈的人，观念已经几乎固定，对生活也有了循规蹈矩的惯性，希求他们的改变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但孩子，年幼的孩子们不一样！
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为什么能成为如今谢拉格现代化的先锋？是因为他有多么天赋异禀，多么视野超前吗？
不是，那是恩斯特这个穿越者的能力。
而恩希欧迪斯，他的不同在于他接受了教育，年幼时父母家庭的教育，年少时出国留学的教育，年长后社会对手的教育。
那倘若让更多的，更多的谢拉格人接受更优质，更现代，更系统的教育呢？
那就会有更多的恩希欧迪斯，更多的喀兰贸易，更多的致力于谢拉格现代化的志同道合之人。
无论是怎样的社会变革，都是需要相应的土壤的，恩斯特就是在培养这片土壤。
注视着恩斯特的眼睛，恩希欧迪斯沉默良久，最后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教育，我忽略了这个，但这的确是成功的关键之一。”
他站起身，目送着士气高涨，正要走出办公室，去大展身手的恩斯特的背影，那双银灰色的双眸包含着的情绪，竟然是几分沉重。
待到恩斯特离开后，他才缓缓披上大氅，走出这间简陋的办公室。门外，他的心腹手下之一【角峰】马特洪·耶克已经等候多时，为他拉开了代步器的车门。
恩希欧迪斯微微躬身坐入车内，待到马特洪坐上驾驶位，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吩咐道：
“马特洪，你去山雪鬼的驻地一趟，让他们随时做好集结准备。”
“老爷？”马特洪·耶克惊愕的看了一眼后视镜中恩希欧迪斯的表情，劝告道，“但是山雪鬼的训练还没有完成，现在就让他们出现的话.......”
“按我的吩咐去做。”恩希欧迪斯坚决的回答道，目光虽未移动，思绪中却又泛起了恩斯特那激动的眼泪，抿嘴道，“我不会帮他，但我也不会坐视他身陷囹圄。”
“让我看看，我那令人惊讶的弟弟这出长袖善舞的戏，还能演上多久吧。”
...........
图卡里姆东北方，撂荒地。
虽然没有进行过系统的人口普查，但谢拉格的人口逾百万已经是一个公认的事实。而这百万人自然不是像豆子一样洒满谢拉格的漫山遍野，他们集中生活在数十个宜居的湖区与林区之中，成为三大家族治下的领民。
也正是因为如此，谢拉格这个在泰拉地图上或许名字比地图还要大的地方，才能依然保持地广人稀的状态。有着大量可供开拓的荒地。
提起拓荒，哥伦比亚人就有话说了。
作为哥伦比亚马格努斯银行的拓荒顾问，以及整个哥伦比亚有名的拓荒大师，安东·马格努斯每每看到谢拉格人那堪称浪费的开荒方式，就会感到一阵血压飙升。
对于他来说，谢拉格简直就是一片奇迹般的土地，堪比拉特兰教中宣扬的应许之地。这里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密集的生物群系，落后的土著文明，以及一位足够聪明，足够开明的总统....哦不，应该称之为首相阁下！
他由衷的希望，遇到的每一个谢拉格人都这么讲道理，比如眼前这位气势汹汹的乌萨斯人。
“先生，我们是哥伦比亚马格努斯银行的工作人员，我们得到了贵政府的允许，在这里进行实地的勘察和游览，您没有任何理由阻止我们。”
安东身前的保镖一个劲的重复着他们的来历，但那个粗鲁的乌萨斯人就像是完全将他们的话当作了放屁一般，只是莽足了劲的要向安东的方向冲来，嘴里还大声嚷嚷着：
“你们说清楚，你们是要来干什么的！”
第三次劝离无果，保镖见状已经掏出了武器，准备给这个不听话的乌萨斯人一点小小的教训，却被安东摆手阻止。拓荒顾问先生推了推自己的金丝边眼镜，整理了一下自己落雪的西装，推开保安，以最正式的姿态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盯着这位乌萨斯人道：
“先生，不管你是什么人，你的来意是什么，请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好吗？”
“工作？”古罗挣脱了按住他的手，也挺直了腰板，硬气的回怼道，“我可是听到你们说的了，要把这块地改造成什么....雪山别墅区？卖给那什么哥伦比亚人！这是什么工作？谁给你们的权力，这里可是谢拉格！”
安东·马格努斯一副无语的模样，但还是尝试着解释道：
“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用词不当，这块地目前的确还不属于我们，我可以为我们的言行道歉。但我也得提醒你，先生，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检查这片区域作为贷款抵押物的合格性，如果我们只是想走走的话，你是没有权力阻拦我们的。”
说着，他向着身旁的文职人员伸了伸手，拿过了装有合同附件与复印件的文件夹，递给了古罗，
“至于是谁给我们这样的权力，您大可以去贵国的政府办公室询问贵国的政府工作人员。而非与我纠缠。我只是在行使着我合同中的权力。”
合同，政府，还要什么贷款抵押物。
古罗只感觉脑子里被灌入了一堆未知的知识，顿时变成了一团浆糊。
他接过安东递过来的文件夹，打开，阅读起其中同时用谢拉格文与哥伦比亚语写作的合同，
他的受教育水平的确不高，即便是双语合同，他能看懂的也只有其中的一小部分。
但这一小部分已经足以让他理解发生了什么。
安东·马格努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伸出手，刚想从古罗的手中拿回这份合同的复印件，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刚刚还只是激动和粗鲁的乌萨斯男人，此刻似乎并没有因为读到了合同而对他们的工作表示理解，反倒是整个人的胸口都剧烈起伏了起来，那张被文件夹半遮住的脸也涨得通红。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猛地大声咆哮了一声，一把将文件夹中的复印件扯下，三下五除二撕成了碎片，随即将文件夹往雪地中一扔，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面前的安东等人，刚想动手，又发现敌众我寡，随即大声放出狠话：
“你们给我等着！你们最好别走！”
“恩希欧迪斯！阿克托斯大人！耶拉冈德在上啊！恩斯特要卖掉我们的家啊！”
第十三章 敢！
在谢拉格，被认为是绝对不可触犯的底线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背叛耶拉冈德。
伟大的耶拉冈德在风雪中为先民创造了谢拉格这个国度，引导了先民的开拓，繁衍与存续，在群山之间点燃了这盏小小的文明灯火。故而，祂是谢拉格唯一的一位国王，也是谢拉格永恒遵奉的神明。
如果有任何人不认同这一点，不管他的身份是什么，地位有多高，那都会是全谢拉格的敌人！
但底线总归是底线，就像是十字教，底线上他们宣扬的只是信奉唯一神上帝，但作为教会，为了自身的存在能长久维持下去，他们便在这个底线上开始了一系列的添加，逐渐演化为了一套系统的，严谨的信仰流程。
你不信上帝，那你是异教徒，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我对你无话可说。
但如果你信上帝，却不按我这个流程走，那你就是异端，实实在在损害了我作为上帝唯一代言人的利益，那我就要狠狠的收拾你！
这就是异端比异教更可恶的原因。
蔓珠院与教会做的事情其实并无差别。
耶拉冈德创造了谢拉格，庇护谢拉格免于天灾的侵袭，又成立蔓珠院给予人类自行决定前进方向的机会，难道是想要蔓珠院刻板的将一切维持原状吗？
恩斯特不清楚神明的想法，但他知道，如果耶拉冈德真的如同《耶拉冈德史诗》中所描述的那样，那祂必然是一位愿意让谢拉格人过上幸福生活的神明。
而这样的神明，是一定不会否认如今时代发展的趋势，否认谢拉格改革的必要性的。
但可惜，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恩斯特无法知晓神明的意愿，作为一个标准的实用主义者，他也的确算不上耶拉冈德的深度信徒。而当他试图以其他的方式去诠释耶拉冈德的神谕与故事时，等待着他的异端审判也自然会来临。
“不准卖地！”
“谢拉格是属于耶拉冈德的，不是属于你的！”
“不召开三族会议，也不上报蔓珠院，将所有谢拉格人蒙在鼓里，希瓦艾什家族这是想要卖国吗？”
此起彼伏的叫嚷声与咒骂声围绕着这座作为办公室的低矮平房，前几天还能被人礼貌性的夸上一句“还不错”的首相恩斯特，如今仿佛已经成了整个谢拉格的公敌，被打上了背叛耶拉冈德的烙印。
艰难从愤怒的人群中找到空隙挤进房间，洛拉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忍不住建议道：
“少爷，这里已经不太安全了，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
但恩斯特却摇了摇头，坐在办公椅上的身姿没有丝毫颓靡，宽慰道：
“我没事，洛拉，首相不会离开自己的岗位。而且，我相信阿克托斯老爷和菈塔托丝小姐既然已经坐在了这里，那我的安全应该也是有保障的。对吗？”
他看向坐在房间沙发上，嘴里还叼着大烟斗的阿克托斯·佩尔罗契，与斜靠在窗户边，望着窗外群情激愤的民众兀自出神菈塔托丝·布朗陶，像是在询问一般说道。
阿克托斯闻言抬起头，瞥了恩斯特一眼，不加掩饰的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咧嘴道：
“那可不一定，对于背弃耶拉冈德的人，我下手向来不轻。”
而菈塔托丝则是微微侧过头，放下了撑住下巴的手臂，环抱着胸前的平原反问道：
“理由呢？”
“搞钱。”恩斯特回答道。
菈塔托丝皱了皱眉，显然是不太满意这个答案，进一步的追问道：
“然后呢？你搞钱的理由是什么？”
布朗陶家一直信奉制衡，他们财力不如希瓦艾什，武力不如佩尔罗契，却能在三大家族的位置上坐得稳稳当当，靠的就是一手制衡和谨慎。
搞钱这种事情，他们也干。图卡里姆镇上除了喀兰贸易进口的那些稀罕玩意之外，其余所有的商品基本上都出自布朗陶家的领地。
但她这么做也是有目的的，她要制衡佩尔罗契家族，恢复三族会议的秩序，避免缺失了竞争者的佩尔罗契家族将她吞并。故此，希瓦艾什家族重返三族会议，喀兰贸易在谢拉格建立分部，这两件事背后都有她们的推手。
她不相信恩斯特的目的就那么单纯。
六个亿，这可是笔难以想象的巨款！
但恩斯特却陷入了沉默，像是在回避这个问题。
没办法，他总不能说，搞钱是为了推翻你们，建立真正意义上的谢拉格实权政府吧？
为了建设谢拉格，这种官腔的回答恩斯特当然会，但这种话在公共场合应付应付也就差不多得了，真到了这种两大家族闭门逼问你的时候，你来这么一段八股贯口，那人八成会把你当成傻子。
剩下两成是给你一巴掌，看你还发不发癫。
思考良久，就在菈塔托丝都要不耐烦的时候，恩斯特终于开口道：
“为了谢拉格的未来，不让自己后悔。”
菈塔托丝原本就皱起的眉头顿时皱的更紧了。
她不相信恩斯特不清楚这话说的没有任何含金量。但他还是说了。
什么意思？我就是发癫，看你敢不敢来抽我两巴掌？
"他妈的！把谢拉格的土地卖给哥伦比亚那些强盗，你还好意思说是为了谢拉格的未来？"
阿克托斯彻底被激怒了，他将嘴里的烟斗往桌子上一甩，啪的起身就向着恩斯特的方向走来。满脸络腮胡的蛮横模样以及长年锻炼的身躯即便是恩希欧迪斯看了都要怵上三分，此刻却这么直直的立在了恩斯特的身前，居高临下的咒骂道：
“我本来以为让你这小豹崽子坐上这个位置，能让恩希欧迪斯那个离经叛道的家伙消停一点！没想到他安静了，你倒是跳起来了！”
“老子今天就跟你说了，有我，有佩尔罗契在一天， 谢拉格的土地就一寸都不会卖给哥伦比亚人！”
“准确来说，我只是借了一笔钱，而这笔钱的抵押物是那块土地而已。”
恩斯特缓缓道，
“至于你对我的指责，阿克托斯老爷，你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恩斯特的眼神直直的迎上阿克托斯，那眼中同样蕴含着压抑许久的怒火。
“你把我推上了这个位置，想要以此警告我那个你对付不了的哥哥，这种制衡的手段想必不是你能想到的，还少不了菈塔托丝小姐的出谋划策吧？”
“说到底，你们都不了解我，也没打算了解我，只把我当成了一个一无所长的傀儡，认为我坐在这个没有任何实权的位置上，就该按照你们的吩咐行事，去对付我的哥哥。你们就没想过，你们这个所谓的傀儡拿到了首相这个名头之后，即便他什么都没有，他也想要做点什么吗？”
他嗤笑了一声：
“丑陋又自私，你们在知晓我贷款的那一刻，脑海中想到的不是谢拉格，而是可能瞬间壮大的希瓦艾什家族，是那六亿哥伦比亚金券。你们在排除原则的问题上一点都不保守，你们只是乐于先关照你们自己。”
“但我会告诉你们，这笔钱是由谢拉格政府的名义借来的，我不会单单花在希瓦艾什的领地里。我会根据人口数量在所有人的领地中规划使用。因为这笔钱关系着谢拉格的未来！”
孩子就是未来，教育孩子就是教育未来！
可惜阿克托斯这样的武人不会理解，他宁愿学校里教授的课程全是体育课，好让学生们学会如何在山林中狩猎，然后再让学生教会自己的孩子，一代一代传承，一代一代循环。
“你！”
似乎是被戳到了逆鳞，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恼羞成怒，阿克托斯作势就要抬手暴揍恩斯特，却见一旁的洛拉毫不犹豫的挡在了恩斯特的面前。
他认得洛拉，这是他们佩尔罗契家族领地出生的女孩，雪山上的乌萨斯。
此刻，却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洛拉并没有阿克托斯高，但她却没有丝毫的退缩，反倒是怒视着眼前的领主，认真道：
“恩斯特少爷说的是真的！”
她无条件相信恩斯特的话，因为恩斯特让她曾亲眼看到过外面的世界。
阿克托斯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眼睛一瞪，说着：“不要紧，我两个都一起打啊！”，却迟迟没有再挥下手去
见状，沉默的菈塔托丝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恩斯特，缓缓道：
“恩斯特，我并不相信你说的话，但我认为，你值得有一个机会。”
“根据谢拉格的传统，倘若遇到三族会议无法解决的问题，我们便可以上圣山，在圣石广场上祭拜耶拉冈德的神石，请求祂的旨意。”
“但你要想清楚。你现在还年轻，做错了一件事情，只要及时认错，以你的身份，尚且还有挽回的余地，虽然你因此下台，但未来依然还有机会卷土重来。”
“可一旦你踏上了圣石广场，被耶拉冈德所否定，那你将在谢拉格再无容身之地。”
菈塔托丝严肃道：
“这是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