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短尾猫
落日最后的余晖即将消失，而最上淳和鹭原诗音则踏着来时的路，向学校返回，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两个人的手里分别提着两个箱子。
鹭原诗音低着头走在最上淳的旁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最上淳能够体会她的心情，所以也没有多说，只是静静地走着。
直到来到了校门口之后，最上淳才重新开口。
“学姐，以后多加小心吧，不要再和他单独碰上了。”
“嗯，我知道的。”鹭原诗音轻轻点了点头。
鹭原匡夫为了躲避巡警逃跑了，眼下正如惊弓之鸟，暂时不会再找麻烦，不过从他的表现来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最上淳也只能提醒鹭原学姐以后继续加倍小心。
“不过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情况要好很多了啊，所以学姐别发愁了。”为了放松气氛，最上淳笑了起来，“学姐安全了，还暂时来到了一个不用付房租的地方，又省了一笔巨大的支出。”
“这都亏了你们，我真的很感谢你们……”鹭原诗音郑重地向最上淳低下了头，“我已经说了很多次类似的话了，但是每次我都是真心实意的。”
“好了好了，学姐就不用这么客气了，不然我都有些尴尬。”最上淳摆了摆手。
然后，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淳君？”鹭原诗音有些好奇他的反应。
“其实有件事我想问下……”最上淳小声说。
“又有什么疑问了？淳君好奇心意外很重呢。”鹭原诗音苦笑，“请尽管问吧。”
“学姐，你刚刚是说，你是把那些钱都捐出去了，对吧？一分都不剩？”最上淳低声问。
“是啊，我说了几次了。”鹭原诗音点头。
“那么，你这几年是怎么负担房租还有学费的呢？”最上淳再追问，“房租虽然很便宜，但是累计起来也不是少数了，而且我们学校虽然有奖学金和补助金，但是就算如此开销也相当大——学姐，即使往最低线来想，这几年至少也要一百万以上的支出吧？而且学姐一般也在图书馆，没有打工，所以究竟是怎么负担的呢？”
鹭原诗音僵住了。
最上淳一如既往的敏锐，让她有时候都感到害怕。
“学姐要是不想说也没有关系，每个人都有权利拥有自己的秘密。”看到鹭原诗音的样子，最上淳也不想追问了。
他也不是没想到解释。
比如母亲还有另外的遗产啊，比如什么好心人的资助啊等等。
还有最坏的怀疑……他很讨厌自己这么去怀疑，所以不想提了，他不相信学姐会去那么做。
他继续迈动脚步往前走，准备跳过这个话题。
“不，淳君，你站住。”鹭原诗音居然叫住了他。
“嗯？”最上淳有些不解。
“既然淳君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必须全部摊开了。”鹭原诗音抬着头看着最上淳，眼睛十分闪亮，“我不容许自己被你怀疑，一点也不行！所以，哪怕是不堪回首我也要告诉你。”
“那么请说吧。”最上淳点了点头。
“你知道兵藤孝子（Hyoudou Takako）吗？”鹭原学姐再问。
“……没什么印象。”最上淳摇了摇头。
“也对啊，她比我高三个年级，都已经是大学生了，你没听说过很正常。”鹭原诗音笑了笑，然后苦涩地叹了口气，“这几年维持生活的钱，我是从她那里得来的，一共两百万。”
“这么多？！”最上淳有些惊诧。
“对我们来说很多，对她来说是随随便便的零花钱而已……毕竟财阀家的大小姐。”鹭原诗音仍旧苦笑着，“关于她的事情我不想多说，我只想告诉你，她是一个非常非常恶劣，性格可怕的人。当时我们进行了一个赌约，我勉强赢了，所以赢了她两百万，但代价是……被抽血700CC。她不要我用钱做赌注，只要我的血。”
“这么多！？”最上淳大吃了一惊。
成年人失血的致死量是在1500到2000CC左右，可是鹭原学姐身材瘦弱，再加上当时年纪还更小，因此恐怕700CC都已经接近致死量了。
“是啊，很多呢，多到我曾差点以为自己死了。”鹭原学姐打了个寒噤，似乎有些心有余悸，“那是我最接近死的一次，好在我终究还是挺过去了，赢下了赌约。”
惨胜啊。
一个问题又引出了太多的问题，一下子最上淳都不知道从哪里问才好。
“兵藤……”最上淳皱起了眉头。
27，闪光
“兵藤……”
最上淳检索自己脑中的记忆，然后记起了不久之前，自己的父亲还曾经跟自己提到过这个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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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帝爱集团的那个兵藤家吗？”他追问。
“是啊，就是那个著名的帝爱集团家的大小姐。”鹭原诗音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补充，“她……就是兵藤家当主、帝爱集团会长的孙女儿。”
还真是财阀的大小姐啊，难怪这么豪气。
“哦……”最上淳应了一声，“那学姐还真是了不起，居然敢于和她对垒，一般人看到这种大小姐都会害怕的吧。”
“当时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必须想办法筹集学费，又不愿意……不愿意做那些肮脏的事情，所以我只能去拼命一把。”鹭原诗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来，“另外，那时候因为妈妈的死，我情绪非常低落，心想如果因为赌约而死的话，也挺不错，可以早点去见妈妈了，所以也带着一点自暴自弃吧，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心态，我才最终熬过去了。”
接着，她继续解释，“当时我们用纸牌对赌，她故意设计了一种玩法，重新指定了规则，然后她用钱做赌注我用血做赌注，大概对局时间两个小时，每回合限定时间。她很厉害，一直压制着我，害得我不断失血加注。最后我绝望了，心想要么就这么死了就算了，就在绝对不利的情况下把我能致死的血量都加上去了，结果……最后一刻运气让我赢下来了，当时她很惊讶，问我是不是很想死，我连话都说不出来就晕过去了，最后我在医院里面醒过来，然后发现她已经支付了治疗费，还给把我赢下来的钱都如数给了我……虽然性格非常恶劣，但她倒是挺讲信用的。”
虽然鹭原诗音现在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最上淳能够想象得到，当时她是抱着何种心态去背水一战，又是经历了多么可怕的煎熬。
当时还是初中生的她，被人活活抽血700cc，光是想想都会有些毛骨悚然吧。
兵藤孝子，还有帝爱集团的会长兵藤和尊，究竟是怎样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想想老爹还想要自己去参加兵藤和尊的招待会……最上淳不禁有些发毛。
“那位兵藤学姐，现在你们这些低年级的可能没听说过，当时她在学校里面的时候，可是没人敢惹呢！”鹭原学姐又打了一个寒噤，回想起了那些过往的记忆，“一方面是家世优越，一方面更加是本人厉害，是的，她太厉害了，让人甚至感觉和她不是一种生物！只有等后来她毕业考上东大之后，大家才都松了口气。”
兵藤孝子，现在在东京大学就读？这可真是厉害啊。最上淳一下子又对那位学姐的学姐起了些许兴趣。
一般来说，因为家里没有多大压力，年纪轻轻就可以继承父辈的事业，所以财阀的子女们都不会读书太刻苦，反正有大把优质的私立大学（比如上智大学等等），等着他们进去，没几个人会拼命苦熬去考东大。
于是反过来说，出自财阀家庭的年轻人，还能够考上东大，那么他们的智力，他们的自律性，都是无可辩驳的高人一等。
至于性格和品德，那就是另外一个维度的问题了。
如果是我和她对决的话，我能够战而胜之吗？最上淳心想。
那么学姐，当时你们到底具体进行了什么样的赌约？又是怎么赢下来的？他忍不住想再问。
片刻之后他又摇了摇头，放弃了问题。
“好了，我们别说这个了，先回去吧。”
他知道这对鹭原学姐来说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反正是死里逃生的噩梦，追问的话只会让她又回想起那些心理阴影，没有必要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这么做，具体的细节不知道也没关系。
说到底，只要知道学姐不是靠“那种方式”来筹集学费和生活费，他就安心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纠结这个，但是他就是安心了。
因为误会已经解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又重新迈动了脚步，向着学校里面行进。
虽然不时有下了晚自习离校的学生经过，但是两个人都视而不见，也无视了注意到他们两个的人的视线，继续往前走着。
“虽然勉强熬过去了，但是我现在还有心理阴影，所以从来不肯跟任何人提。有时候晚上甚至会做噩梦，梦到她冷眼看着我的样子……太冰凉了。”鹭原诗音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可是我不想被淳君误解，所以我一定要说出来。”
“学姐，对不起，我真的不该去想那么多的。”最上淳真诚地道了歉，“但是……我要说清楚，我从来就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过，我根本不相信如同学姐这样骄傲自尊的人会去做那种事。”
“好了，别争这个了！”鹭原诗音突然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微笑地看着他，“现在，淳君，我已经把心里最后一个秘密告诉你了，虽然认识你才几天，但是有一种整个人生都被你看完了的感觉呢，稍微有点尴尬。”
虽然嘴上是在抱怨，但是最上淳分明看到，她的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容光焕发的样子，还真是挺漂亮的啊。
也许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秘密的人，也是一种幸运吧。
“放心吧学姐，我会把你的秘密深藏在心里的，不会再分享给任何其他的人。”最上淳于是回答，“另外——其实虽然学姐认识我才几天，但是我注意到学姐已经几年了，”
“啊？怎么了？！”鹭原诗音惊呼。“你……早就在注意我？”
“其实也不能说得这么严重吧，我又不是什么偷窥狂。”最上淳苦笑着解释，“只是……我也经常去图书馆，然后就经常看到奋笔疾书的学姐，接着就注意到了而已。除此之外，我没有做过其他事情，也没有打听过学姐的情况，所以当学姐主动跟我说话的时候，我还非常激动呢，我原本以为我会就这样目送学姐高中毕业离开学校的。”
鹭原学姐没有回答，只是偏着头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她轻轻叹息。
“原来如此……看来所有的巧合，都会注定来自于必然啊……这就是命运吧。”
“命运这么玄乎的东西我说不准，但是……”最上淳有意拉长了音调，“至少学姐现在不想放弃梦想了，对吧？”
“是啊，没错！当然要继续，而且要比以前更加投入。”鹭原诗音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现在不仅仅是在为自己努力了，现在我要是再放弃的话，那岂不是让淳君的努力都白费了？我可不是这么不知好歹的人呢！所以我要继续，我要成为畅销小说的作家！一定要有这么一天！”
容光焕发的她，一扫那一天的阴霾，活力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这正是最上淳最想要看到的。
他重新在鹭原诗音身上看到了光彩，看到了那种不同于凡俗的闪光，这些闪光就是鹭原诗音不同于其他人的地方，也是她最宝贵的地方。
更让他有些自豪的是，这些闪光曾经濒临熄灭，是他自己一手救回来的。
这无异于是在向自己证明，自己也是非同凡俗。
这种感觉，很好。
“是吗？这样我就放心了。”他微微一笑，从容地看着对方，“那么学姐，我们的约定还要继续吗？”
“淳君，好狡猾，故意在挤兑我吧？”鹭原诗音咬了咬嘴唇，横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答案的！”
“好吧，那我姑且就当做学姐希望我们继续约定吧，下周我们继续图书馆见。”最上淳笑着点了点头。
“嗯，下周见，淳君一定要来。”鹭原诗音笑着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但是片刻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然后又摇了摇头。“果然还是有点不甘心……”
“啊？什么不甘心？”最上淳有些奇怪。
“我……我现在的经历都已经摊开在淳君的面前了，可是淳君的过往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总感觉好不甘心。”鹭原诗音轻轻咬了咬嘴唇，“要是淳君如果想跟我谈谈你的经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有空倾听的，就当……就当为小说积累素材吧，我就想要写一个淳君这样的角色！”
一边说，她还一脸期待地看着最上淳，眼睛闪闪发亮。
呃……最上淳一下子有些哑口无言。
其实我是一个来自大海西边的那块大陆的穿越者哈哈哈……这种话他当然说不出口，也没必要说出来。
“我没有什么特殊的经历……”最后，他迟疑着回答，“总的来说，我这十几年的生活挺平淡的吧，就是读书辛苦了一点，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值得谈的东西。”
“如果真的那么平淡的话，我觉得不会让淳君变得这么特别。”鹭原诗音摇了摇头，不太认可他的说法，“我觉得淳君一定是有什么契机，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说说看吧，也许很多事情只是淳君自己没感觉到而已？”
“好吧……那我以后仔细回忆下我的生平，看看有什么有趣的契机，如果有的话我跟学姐分享吧。”看到学姐如此坚持想要了解自己的过往，最上淳只能无奈地先应下再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鹭原诗音笑着点头。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教室公寓的楼下了。
这里住着一些女教师，最上淳当然不方便上去，所以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学姐，只能麻烦你搬运两趟了。”他一边抱歉，一边放下了手中的箱子，“希望你和春池老师能相处的愉快。”
“一定会的。”鹭原诗音应了下来，“春池老师很好说话，和她相处起来一定很开心。”
“我想也是。”最上淳微微躬身，向学姐道别，“那么，再见。”
接着，他转身就准备离开。
而就在这时，突然他听到了背后细微而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他感觉背上的两边，微微多了一股受压的感觉。
然后，那种受压的感觉来到了颈部，似乎是鹭原学姐把脸贴到了那里。
“学姐……”最上淳停下了脚步。
“谢谢你。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为我做的一切的。”鹭原诗音把脸埋在了他的外套上，轻轻呼吸着混合着面料气味的气息，“虽然……虽然我不是什么很有能耐的人，但是……但是如果淳君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的话，请尽快开口吧，不管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我都会帮你做的。”
这时候还能怎么回答呢？
最上淳身体还是没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学姐，到时候还请多多关照。”
月光下，他们的影子贴在了一起，不知道多久之后，背上传来的压力来渐渐消失。
“淳君，再见。”
28，牧羊人
和学姐告别之后，最上淳离开了学校，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街道上也了不少喧哗，下班回家的人们终于迎来了休息时间。
扑面而来的风是那样的温暖，轻柔地抚摸着最上淳的脸，背后似乎还残留着某种触感，仿佛还有个人贴在他的背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