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那不是休,所谓通房是没有休可言的,他是直截了当的说…不要了。
闵鸣先是闪过一抹庆幸,随后想到宫里面,便兀然有种天塌了的感觉。
他就这样不要她了?
那她以后…是不是就对宫里…没用了?!
闵鸣的手脚由衷冰凉起来,呼吸滞涩在喉咙里,良久之后才颤巍巍吐出一句:
“为、为什么?”
“你不是说我做什么,都是你应得的吗?”
一句话,便把闵鸣的话又堵了回去,她脸色泛白、泛僵,定定地站在原地。
陈易未曾回过头去,他不是没想过照着闵宁的法子,给这看似卑躬屈膝,实则以色为傲的青楼女子来场彻头彻尾的羞辱。
只是,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必对她如此上心,又何必做这么多?
与其如此,倒不如简单利落地来一句“不要了”。
这样,闵宁离京也离得安心。
而那天生丰腴的女子已然心神不宁,她正欲说些什么,却又听到一句:
“我要见你们爷爷。”
………………………………
冬日的艳阳并不滚烫,反而稍带寒凉,闵宁挥着刀,刀柄上满是汗水。
闵贺站在老树下,安静地看着闵宁的每一个动作,哪怕心里惊叹,面上也只露出微微喜色。
待不知过久,闵宁收刀入鞘,缓缓走向了爷爷。
“爷爷见你刀法里隐隐有剑法,你…如今既练刀,也练剑,怕是有些不妥。”闵贺缓慢地说着,回忆着闵宁方才的刀路轨迹,他挑不出什么毛病,那番话是凭着经验判断。
闵宁轻轻摇头道:“爷爷,我有分寸的。”
闵贺想到她迟迟不愿离京,哑然失笑,终究是没多说什么,只是道:
“…你爹也说过,他有分寸,唉,算了,不谈了,爷爷多看你们几眼。”
闵宁垂下眼眸,平淡地应了一声。
爷孙之间一时无话。
闵贺眺望远方天空,层层叠叠的云朵团着岁月的痕迹,他不知与这孙女相别多久了,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那个人如此固执。
他是已经死了的人,劝也劝过了,说也说过了,他终究只是又叹了口气。
“你们两过得好啊,爷爷死了都安心咯。”
说着,闵贺忽然猛拍大腿,笑道:
“爷爷忘了,爷爷真死了。”
“爷爷…”
闵宁笑了起来,笑声里却又掩不住的苦涩。
笑着笑着,她眼眶微微发酸。
说起来,她或许终归还是该谢谢那个与自己不对付的殷惟郢,若不是那太华神女,恐怕她无论如何,都圆不了这个心愿。
只是心愿圆了不久,就又要化为一空了,而且,还带着遗憾。
直到现在,在爷爷回去的时候,陈易也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闵宁嗓音稍带哽咽:“爷爷…”
闵贺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事到如今,他不再谈起那个人,毕竟,这是最后一日了。
然而,就在闵鸣的拦阻声里,
闵贺的双瞳慢慢瞪大,
那张熟悉的面孔,踏进了院内。
“是你!”
闵贺深吸一气,嗓音低沉。
话音落下,闵宁猛地转过头去,便看见陈易立着。
温情骤然而散,气氛急转直下,风亦寒凉萧瑟,那人不发一言,就踏着院中的枯叶,缓缓走了过来。
闵贺眸光凝起,直直盯着这不速之客,气机滚动,阴煞阵阵,似是随时呈现出日游神之姿。
一旁的闵宁微垂着面,她默默攥住刀柄,五指颤抖,紧张难以掩盖。
院子里弥漫着化不开的冰冷死寂。
“给你老人家带了点东西。”
那人说着,把手深入到怀里,像是从里面摸着什么,闵贺神色紧张,却见他最后摸出一块红艳喜人的喜馍馍,递了过来。
闵贺微微一怔。
他今早便听见了鞭炮声,这俨然就是这人从那里讨来的喜馍馍。
“你老人家要走,刚好有人结婚,我匆匆赶来,没有东西好准备,就在那讨了个喜馍馍。”
陈易走近着,把喜馍馍递到了闵贺的面前。
闵贺全然未曾想到,陈易若举刀,那他早有准备,可突然递来一个喜馍馍,反倒让人不知所措。
最终,闵宁快步走了过去,代爷爷接过了喜馍馍。
她把喜馍馍掰了开来,香气滚烫啊,飘着荡着,闵贺也闻得到,死了的魂魄不能吃,不能喝,可人们还是把贡品放到坟前,只因闻得到,闻过了,也就吃过了。
“你…为何要来?”
闵贺微微转过头,凝望起了陈易。
他在长孙女口中几次听过这人,正是这人,觊觎着这落魄闵家之中的两个相依为命的姐妹,屡屡要胁逼迫,从前便是背靠林党徇私舞弊之徒,如今仍旧贼心不改。
而且,偏偏闵宁对这人犹为上心,而这人的武道境界,也入了春秋名册。
以这人的能耐,当面把他闵贺打杀干净,可以说轻而易举。
“我知道你怎么看我。”
陈易终于开口了,嗓音平淡。
闵贺回以冷视道:“既然知道,那你何不就此离去?”
“因为你们打不过我。”
闵贺刹那哑口无言。
唯有双手攥紧了些,他面有怒色。
良久后,他沙哑道:“有什么话,便说。”
陈易从怀里慢慢掏出了那张通缉令,道:
“是闵宁把这通缉托了给我。万西峰,武道六品,诨号金刀贼,为人作恶多端,滥杀无辜,却又犹为重孝,家有一位瞎了眼的老母,我杀了他。”
闵贺面色冷然道:
“那又如何?你不是正擅杀伐?”
“但我除杀了他之外,还让人赡养他的母亲。”
陈易嗓音平淡,
“你,明白吗?”
闵贺的脸上,出现了略微的错愕。
一旁的闵宁双目落在陈易身上,默默地看着他。
陈易缓缓说道:“我确实觊觎她们两个,你觉得她们所托非良,我也不否定,但现在,我愿意为她变好一些,我愿意强求一下自己。”
他的神色无比坚定,话语亦是有力。
闵贺听在耳内,厉声喝问:
“那又如何,她的命不在这京城里!”
“与我何干?”
陈易的嗓音低了下来,
“我不会想着劝服你,但我在意她,她也在意我,这事如果你还有什么话想说,我不介意手底见真章。”
闵贺幽魂的眼眸似冒着鬼火,他直直注视陈易,面里犹带怒意,良久后,便撞见闵宁那繁复的目光,最后,他沉下心来,喑哑地问道:
“你知不知道你会毁了她,你把她强留在这里,知不知道她到底要怎样?”
陈易深吸一口气,骤然提高了语调:
“那就让她离京。
你们都说我会毁了她。
我不会,
我强求我自己等,让她自己来选,我会等她自己愿意!”
话语不高,却似如铮铮铁语般坚定,即便是闵贺,此刻也瞳孔猛缩。
“你说什么?”
闵贺有些失神,似全然没想到,这个人竟会做出如此让步。
“我不会毁了她。”
陈易拍了拍无杂念,洒然一笑:
“她现在是个少侠,
以后会抬起头、背起剑,当个大侠。”
第253章 我娶他便是(二合一)
陈易离开了。
他没有在闵府里待多久,也不会待多久,只是遥遥地朝闵宁点了个头,便消失在了爷孙们的面前。
有过这样一出,闵府先是静了片刻,爷孙三人彼此也没有说话,各有心思,各有想法,任冬日的寒风吹拂,过了不知多久,那已成幽魂的老人长长一叹,随后笑了,随后又叹了,随后又笑了,脸色接连变化,最后还是长长地叹下一声,先是条游鱼溜遍池子,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闵贺凝望着陈易离开的方向,喃喃道:
“这人…这人倒是固执。”
闵宁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已然熠熠生辉。
他为她让步了,愿意等她,像他这样固执的,这比要他为她而死都难。
她嘴唇微抿,指尖都在颤抖,那句话像是在她心上燃烧,烧个不停,京城中许许多多的事都掣肘着她,她多想就这样抬起头,背起剑,当个大侠。
“爷爷,我说了,我会当好这个家。”
闵宁开了口,五指已攥住了刀柄。
老人听见这话,没有多说什么,他心里明白,而一旁的闵鸣更是明白。
那雕刻着“闵府”两个字的牌匾,在日光下烁着,闵宁的语气坚定,她好似迟早会闯出一番名堂,如他所说的一般,最后做个大侠。
到那时,江湖之上,人人都知道是谁姓闵名宁,字月池。
闵贺把她的目光尽收眼底,忽然间顿觉骄傲,转瞬便又是辛酸,他不说出口,而是道:
“好了,我有个好孙女,你爹有个好女儿。”
这么多年来,闵府的重担都压在闵宁的肩上,逼得原是女子的她女扮男装,混在京城这藏污纳垢之地,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眼下,爷孙三人没有哭成一片,而是彼此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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