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奶酪吐司
“因为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哦?为什么?”
“由乃”把头转了回去,又是静静地看向了天空,好奇地问道,
“明明有其她更适合的人可以承担这项工作的,不是吗?”
“因为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洁尔又重复了一边自己的回答,认真地说道,
“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逃避的战斗。”
“哦?为什么?”
仿佛复读,“由乃”又把同样的问题原封不动地问了一遍,
“你所孜孜以求的,到底是什么?”
洁尔摇了摇头,
“我不追求什么东西,天命的表彰也好,女武神的荣耀也罢,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
虽然心里奇怪,但洁尔还是鬼使神差地认真回答了起来,
“只是很简单的答案——我和我的同伴,我们的家在这里……”
洁尔说着,缓缓地转过身子,两眼无神地看向某个方向,那里植被层层叠叠,暗夜沉沉,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但洁尔还是仿佛看穿了层层的阻碍,看到了一个颇为陈旧破败的教堂;
她看到了几个孩子安静地沉睡,在美梦中,不由自主地翻过身,被子无声地掉到了地上;
她看到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妪,有些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一边叹息,一边一脸关爱地替孩子们盖好被子,又悄悄地退出房间,无声无息地掩好房门;
她还看到了那些熟悉的照片,每一张照片上都有一张熟悉的笑脸,此刻仿佛在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一般。
因此,洁尔认真地回答道,
“我必须保护好我们的家,没有人可以威胁她!”
“即使只剩我一个人,我也会保护好她!”
声音并不高亢,只是一如既往地从容、安静,就像她那浅蓝的发色一般静谧,和谐,放仿佛可以包容一切。
也不知道是在回答“由乃”的提问,还是在回答她自己的灵魂。
“是吗?”
“由乃”不置可否地转过头去,不再看洁尔,也不知道对她的回答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轻轻地说道,
“接下来的行动,我会和你一起参加的;放心,这次‘由乃’不会再捣乱了。”
“是吗?那就好……”
洁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只是虽然如此,但她像内心有些惊讶,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答应下来?
但却也没再多想,因为既然已经答应了,那她也不会后悔。
定了定神,洁尔收起心中所有的杂念,拍了拍“由乃”的肩膀,
“我们出发吧。”
“好的。”
“由乃”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安静得一如往常,仿佛刚刚的事情,只是一个洁尔的错觉一般。
第一百三十四章:大雨滂沱(五千字)
人痛苦的根源是什么?
这是一个古往今来无数哲人都在思考的问题。
有人说:是对于世界的期望太多,对于世界的了解却太少——譬如安娜,痛苦于失望与迷惘;
有人说:是因为想做到的太多,而实际能做到的却太少——譬如洁尔,痛苦于不甘与责任;
也有人说:是因为想要得到的东西太多,却总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少——譬如胡狼,痛苦于贪婪与孤傲。
……
“哪有那么复杂?而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这个世界,原本就大雨滂沱罢了……”
林蔚一边轻声低语着,一边轻巧地抛出一颗石子。
倒映在水面之上的月亮被突然落下的小物轻轻击碎,“噗通”一声,泛起细细的涟漪,片刻之后重归平静,就像此刻的整片天地一般;仿佛林蔚刚刚只是在说一些与现实毫无关联的梦呓罢了。
世界因深夜的静谧,白天喧嚣的城市仿佛在星月的抚慰下也像居民们一样陷入沉沉的梦乡;那在草与木、花与叶之中,此起彼伏的窸窣虫鸣,就仿佛是这座城市的梦呓一般,让整片天地在这一片吵嚷之中,反而更为安静。
而这条贯穿整个马尼拉、直达海湾的帕西格河,水流平静,一如往昔。
林蔚站在高高的跨海大桥上,手里握着细细的钓竿,面朝着水流的方向,却对远处依稀可见的粼粼大海不置一目,只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水面上映衬的那一轮皎洁的月亮,笑着说道,
“你说,那些古代的诗人,要是知道这轮美丽的月亮之上,存在的不是月桂和天宫,而是遍布致命的能量和恐怖的末日残骸的话……呵呵,他们还能有那个闲情雅致,‘举杯邀明月’吗?”
“我不懂这些。”
八重樱说道,
“从我记事起开始,疾病、饥饿、还有无时无刻的野兽侵袭,它们让我们的村子时时刻刻都在‘死亡’之中挣扎。”
“所以才会选择‘献祭’的方法来乞佑神明吧?”
林蔚一乐,刚刚还说故人呢,身边这不是就有一个活生生的“古人”吗,
“即使只是自我欺骗的心理安慰,但它至少能让人暂时团结起来、坚持下去,然后等待下一个明天。”
“……林蔚君为什么要提这个?”
虽然已经释怀,并且提起这件事的,是曾经见证过她的人生的林蔚;但此时被如此突兀地提出来,依然让她感到有些不快,
“莫非是想取笑我们这些过去之人的愚昧吗?”
“怎么会呢,樱?难道你觉得我就这么浅薄吗?”
林蔚轻笑摇头,只是指了指水面皎洁的圆盘,又直直地抬起胳膊,直指天上那轮真正的明月,
“我只是在想啊,这个看起来习以为常的家伙,已经像这样注视了人类五万年;它也曾像这样注视了上一个世代五万年;甚至还有不知道多少个五万年……”
“人类早已经更替了不知道多少个世代,而它却一如往昔。如果这么说不够直白的话……”
林蔚轻轻笑着说道,
“樱,五百年前的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能在五百年后欣赏同一轮月亮?”
“当然没有想过。人生在世,本如露水,然而……”
八重樱在林蔚身边渐渐显形出来,与他一同扬起头,看着天边那一轮与五百年前别无二致的皎洁,摇了摇头,
“更何况,如今心境依然不同。五百年前的我,又怎么会懂呢?”
语毕,林蔚却迟迟没有说话,八重樱不由得主动问道,
“林蔚君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件事?”
“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林蔚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说道,
“五百年前的村民,牺牲无辜的少女来乞雨,以求在灾年中求得生存;与如今,牺牲一些少女的生命,在她们身上研究对抗崩坏技术的天命、与视人命为草芥,动辄杀死整城整城的人,只为了能让‘人类’这个模糊的概念能走到明天……”
林蔚的话语停住了,他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天命,
那位马基博士此刻大概依然在作孽的实验室;
想到了世纪之交的时候,矗立在西伯利亚雪原之上的巴比伦实验室;
想到了给温蒂植入静谧宝石的大洋洲支部;
想到了极东支部的K423;
想到了隐藏在水面之下,不被人所知的,其它大大小小的实验室。
他想到了世界蛇,
想到了未来的天穹市;
想到了珊瑚岛上,自己在那里的地下所看到的那不计其数的行尸与死士;
甚至想到了,一千年前,凯文那一场未尽的实验……
……
犹豫了好一会儿,林蔚很是调整了一番心里纠葛的情感,让自己接下来的话语,至少在语气上听起来,不像是赤裸裸的讽刺,
“你说,五百年前的村民是献祭;而如今的天命和世界蛇,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献祭’呢?”
“牺牲一小部分人为代价,让更多的人能继续走下去——要说区别,无外乎五百年前的‘献祭’,不过是纯粹的心理安慰,让活着的人能有勇气互相搀扶着继续走下去;而如今的‘献祭’,是真讲科学、讲方法,想方设法地榨干‘祭品’身上的最后一丝价值……”
林蔚神情不喜不悲地说着。
他的思绪一直没有停,一直跨越到五万年前,想到了那个世代的人们,为了寻求生存,不惜用成千上万人的死亡,来换取哪怕一位被称为“融合战士”的力量……
“……”
八重樱愣住了,她从未从这样的角度想过,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林蔚的话语。
“如果真的是林蔚说的这样的话……”
只是在片刻之间,八重樱感觉浑身恶寒,一股从脊髓深处,乃至灵魂深处冒出的恐怖战栗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曾经的噩梦;此刻恍然发现,这整个世界仿佛都是一个巨大的八重村!
只是这么一想,周围原本让她感觉颇为舒适的精密夜空,此刻也变得阴森恐怖了起来,仿佛命运之神站立在眼前,在用肆意嘲弄在告诉她:“你的噩梦从未结束!”
“樱!”
林蔚一把抓住八重樱颤抖的肩膀,直视着她那双失去光芒的无神双眼,大喊了一声,才让她面前回过神来。
“抱歉,林蔚君……”
回过神来的八重樱有些歉意地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僵硬的笑容;轻轻挣了挣肩膀,发现没有挣脱,也就不在勉强,微微低下头,樱色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长长的狐耳低垂,歉意道,
“让你担心了。”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林蔚摇了摇头,轻轻抬起八重樱那张小巧的脸庞,帮她拿开粘在脸颊上的碎发,温柔地说道,
“是我没想到自己的胡思乱想,会让你产生这么多不好的联想。抱歉,樱。”
林蔚坚定地直视着她那双无论什么时候都无比美丽的眼眸,郑重地说道,
“不用担心,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只是走在一段新的路途上罢了。忘了吗?你读过我的记忆,未来是可以很美好的!”
八重樱心中一荡,瞬间真的平静了不少。
至少,五百年前不会有人这么安慰她,八重樱想着,而后又有些黯然地摇了摇头,
不,曾经有过……
但是,彼时的她们都是遍体鳞伤,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守护彼此。
终究只是一道流星,从她的世界中轻轻划过,给一直深处黑暗的她,带来了一缕微弱,但却弥足珍贵的光芒。
“未来,会怎么样呢?”
八重樱有些惆怅地说道,
“可真是像你说的,大雨滂沱啊……”
“未来?谁知道呢,走走看吧;毕竟人生在世,本来就是要在大雨中行走的……”
林蔚撇开抓着八重樱的双手,转过身,慵懒地依靠在桥栏上,用很随意的语气说道,
“每个人都被雨淋得很狼狈,但还是要走下去。”
“所以,要学会从不快乐的生活中寻找快乐,从不美好的世界里发现美好。然后,记得它、握着它,昂首挺胸地走下去;一直走到太阳终将到来的那一天……”
林蔚耸了耸肩,语气依然随意,
“至少有你在身边,我对未来还是蛮有信心的……难道你对我没信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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