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奶酪吐司
而今，只是回归而已。
幼女的是她，巫女是她，而今的妖女，也是她。
过去不可沉溺，也无法抗拒，唯有接受，与之拥抱，接纳为一体。
自此，八重樱回归完整。
“走吧！”
八重樱神情冷冽，紧握刀柄，看向高处倾塌的神社，越过林蔚快步冲了上去。
林蔚赶紧跟上，慢了怕出事。
登上神社，却看到八重樱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地看着某个方向，似是切齿痛恨，又似可怜不认，无比纠结，无比痛苦，紧紧握着刀柄的手也拼命地颤抖，想要出鞘，却又不忍出鞘……
林蔚也看到了。
在一个墙角，那里蜷缩着一个可怜的粉发少女，有几缕红色挑染，脑后扎着高高的马尾，原本应该颇为帅气才对。
“我不是……别靠近我……我不是……放过我……”
少女双手抱头，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浑身颤抖，似乎在恐惧的噩梦中沉沦。
“求求你们，放过我……姐姐……救救我……姐姐……你在哪里？”
少女低声惨叫，痛苦而凄厉，
“我不是律者……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林蔚将八重樱挡在身后，慢慢向少女靠了过去。
“铃，不要怕，我来了……”
少女突然抬头死死地盯着林蔚，语气愤恨，歇斯底里得大喊，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去死，都去死！！！”
身形炸开，变成漫天的黑烟向林蔚席卷而去。
“呛啷！”
八重樱拔出腰间佩刀，抢步而上挡在林蔚身前，要和自己的噩梦做个了断。
突然，一刀蓝色刀光划破天宇，遮天蔽日而来，冻结了时间，也凝固了空间，也将那漫天的黑雾冻结在那里。
伴随刀光一同到来的，是一个清冷而焦急的声音，
“铃，不要怕，姐姐来了！”
第四十八章：潘多拉
“铃，不要怕，姐姐来了！”
蓝光如冰，凌厉逼人；又温柔似水，不含杀意。
张牙舞爪的漫天黑烟突然一滞，然后发出凄惨的叫声，瞬间收缩回去，只在原地剩下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
漫天刀光一收，一个狐耳粉发蓝甲的少女显出身形。闪电般略过被冻结在原地的林蔚和八重樱二人，却目不斜视，只是神情焦急地盯着那个小小的黑盒子。
拔刀，出鞘！
电闪雷鸣的一刀狠狠劈开那个盒子，身形一闪，追随自己的妹妹一起没入其中。
消失不见。
微风开始吹拂，鸟儿开始歌唱，天边的太阳也再次跃出山头，将温暖的光亮洒向大地。
时间再次开始流动。
八重樱神情复杂地站在原地。刚才惊鸿一瞥下，她已经看到了那个与自己身形几乎相同的狐耳少女，她的面容和自己也同样一般无二。
虽然已经收刀还鞘，但那只好看的手还是紧紧抓着刀柄不放，抓得指甲都开始泛白，想放开，又放不开。
脸上挂着苦涩的表情，似哭，似笑，似愤恨，似自嘲，又似无奈，心中五味杂陈，翻滚纠缠。
“放不下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身后传来林蔚的声音。
很普通的一句话，将八重樱从纠结中解脱出来。
“抱歉，有些失礼了……”
少女回过神来，收起复杂地表情向林蔚道歉。而后长叹一声，
“终于结束了……”
“是啊，终于结束了。”
林蔚也感叹不已。
孤身入局，在刀尖上反复博弈，非生即死；明明两手空空，却靠着一张空口白牙在各方势力见反复讹诈，左右横跳。
一切的开始，都是为了这道圣痕。
而今，自己终于完成了约定，帮铃与她的姐姐团聚，帮八重樱解脱了梦魇，结束了这段绵延五万年的冤屈和纠缠五百年的恩怨，也算是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偿还代价了。
从今以后，使用这道圣痕的力量，我也能心安理得了。
呵，终究还是为了这一己私欲……
林蔚摇头自嘲。
随后林蔚不再多想，在心底唤了几声苏，想知道铃那一边现在怎么样了，过了一会儿，等来一句“局面尚可”的回复，那四平八稳的语气根本听不出喜怒。
按照他和苏的约定，自己只需要找到铃的所在，剩下的事情交给樱就好。
那就稍微等一会儿吧……
林蔚将注意力放回身边俏丽的少女身上，坦然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气质比自己与她初见时略有不同，温婉的气质略有收敛，同时带上了一股隐而不发的凌厉，眼角弧度也微微起竖。
不像一位巫女，倒更像一名战士。
林蔚暗想。
八重樱被他盯着自己耳朵看的视线搞得浑身不自在。
“林蔚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眼神中甚至带了一丝警告，这种视线未免太失礼了。
“八重樱小姐，我们这算久别重逢，还是初次见面？”
林蔚噙着笑意，向她询问了一个哲学问题。
八重樱一愣。
是啊，此前要么是梦境深处的意识碎片，要么是不完整的意识。
而今三位一体彻底融合，真正的八重樱才算完全苏醒。
那么……
八重樱一瞬间陷入了“我是谁，谁是我”的哲学思辨中。
她倒是没纠结多久，只是微微一愣神，便敛容躬身一礼，
“好久不见，林蔚先生，八重樱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八重樱小姐。此前答应过你，要帮你斩断噩梦，而今可算是兑现了？”
八重樱回头看了一眼刚刚铃藏身的角落，那里现在空空如也，既没有人，也没有黑盒子，甚至连刀痕都没有。
仿佛真的是一场梦一样。
叹了一口气，然后收拾心情，转头询问林蔚，
“此间事情已了，林蔚先生可还有什么打算吗？”
“真的了了吗？”
林蔚却不肯放过她，人最不应该欺骗的就是自己。
“……我无法说服自己原谅她，我做不到。我恨她，这个怪物毁了我的一切，我的家，我的村子，我的人生，我全部的寄托……我无法原谅她……”
八重樱没有犹豫太久，只是略一沉吟，却神色茫然，语气空洞，
“可我也不想恨她……归根到底，她与我一般，也只是个被命运玩弄的可怜人罢了，向她追逃，复仇，又能挽回些什么呢？孽缘，孽缘。呵，一场空罢了……”
“放不下，又拿不起……不如就此分别，从此陌路吧！”
语毕，八重樱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真是决绝。林蔚咋舌，微微一笑，迈步跟上。
“看来八重樱小姐知道了很多事情啊。”
八重樱看了他一眼，语气恢复平淡清冷，
“毕竟如今的在下，早已与林蔚先生融而为一，成为一道圣痕罢了，自然偶尔会在无意中阅读到一些记忆和经历，不足为奇。”
林蔚有些无奈，这种被人捉贼拿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八重樱小姐会怪我吗？”
八重樱有些怅然，摇头不语。
“未来”从未如此触手可及，但其中的未知却又有些让她望而却步。
相较于遍体鳞伤地孤身行走，沉湎于过去的回忆中也没什么不好的，对吧？
八重樱莫名有些犹豫。
“八重樱小姐既然看过了我的记忆，那能否让我对你的过去也了解一二呢？”
八重樱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了林蔚一眼，她明白林蔚出言打断的用意。
可真是过分的男人……
“在下的过去，并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不过是一个不敬神明，满手血腥的恶人罢了……”
八重樱下意识地想要抗拒，自己的过去并不光彩。
“这话说得，就好像我是什么好人一样……快一点，我想听。”
这人……
毕竟救命之恩。八重樱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
“关于我和凛的往事……你大致都已经了解了。”
八重樱刚一开口就陷入沉默，收拾了心情，继续娓娓道来。
“那件事之后半年，父亲就因病去世……我也正式开始主持八重神社地祭祀工作。”
“凛希望我成为最棒的巫女，我不想让她失望，于是一直尽职尽责地扮演巫女的身份，时间久了，倒也颇受村民的爱戴。”
“只是，村子依然常常闹旱，每到灾年，总是要将一位少女献祭给神明，以乞求垂悯，就像凛那样……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会认真、严肃、一丝不苟、尽职尽责地行使我对村子的责任——取悦神明……”
“很痛苦吧？”
看到八重樱微微有些亢奋，林蔚出言打断，心中有些怜悯。
他听出了八重樱心中的煎熬。她爱着这个村子，因为这里是她的家；但她恨着所有的村民，因为他们夺走了她的家人。
因此，她开始报复，无情地夺走别人家的女儿，用同样的鲜血，同样的生命，同样的哭喊，祭奠自己的妹妹。
“……”
八重樱微微沉默，是啊，活得一天比一天痛苦。
这种报复，就像吸毒一样，只会带来片刻的痛快，随之而来的是更加长久地空虚，会不断喂养心中的魔鬼，让自己活得越加煎熬罢了。
“呵……”
八重樱无奈苦笑，现在想想，自己的确可笑得不行。
“后来，我遇到了卡莲……”
林蔚理解八重樱的感受。
在这里生活，举目望去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在她眼中全都死有余辜。
她长久以来被仇恨的深渊折磨得身心俱疲的时候，一个异国的少女凭空出现在她的世界中，那是她人生中见到的最干净、最无辜、最圣洁的身姿。
那顺流漂下的少女，像一道照射进深渊的光芒，成为八重樱死死不愿撒手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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