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奈尔蒙
第567章 残破的心脏（十七）
花城西城区教主街66号，花城最著名的天主教公开教堂，正举办一场庄严肃穆的葬前祷告，砖红色的建筑被一大群吊唁的人包围，都一同歌唱安息曲，神父站在夕阳里，在管琴声下朗诵：
迷途的羔羊，斑驳的黑角，随性的悲泣！
低吟中，风呼唤，稚真童泯，神母高举四臂；
万物皆生，万物皆魂；
黑山羊睁开你的眼睛，赐众生及享安眠。
月圆夜，破碎日！
孤独的牧羊人请快快醒来，
万物皆生，万物皆灵，
忽见慈悲，见黑山羊之母映入眼帘，
被选中的人啊，不要再做迷途的羔羊！
接近曲终，教堂内座位的所执行官站起来，都面无表情的捂住胸口，以表虔诚。最前方的木棺挂着前行动科科长谷思淼的照片，部分不明真相的执行官忍不住流下眼泪。
这场公开葬前祷告吸引了数千人，都想要祭奠这位颇有威望的准殿堂，FACA高层为了避免令对策局失去公信力，隐瞒了谷思淼与李菲间的所有事情，他们只知道谷思淼这几年来并没有死，而是一个人孤单的城市守护者。
坐在最前排的皆是对策局高层，其中包括了安染与安欣，姐弟俩面容严肃，在记者镜头前的眼神是说不出来的悲哀，记者们也被总局长和最高主任给渲染了，恨不得冲进黄线想要问两人的内心感想。
姐弟俩身后的王枫部长更是夸张，眼泪狂飙，看得其他部长们面面厮觑，也不知道是真实情感还是演得一出戏。
可只有安染清楚王枫的这份泪水并不虚假，谷思淼是他的老师，亦师亦友，又是死党朋友的关系，现在谷思淼死了，他的内心很痛苦吧。
吞噬细胞反馈的情绪，甚至感染了安染。
“饿不饿？一会给你做好吃的。”姐姐的脑袋凑过来，根本就不在乎这场葬礼祷告，她心里只有自己的妹妹，安染刚才坐立不安的样子令她警觉起来，连忙关切询问。
“可以饿。”安染还是面无表情，他不想在记者镜头前和姐姐表现得太近，这样的话很危险。
“中午你才回来，我很担心你，今天晚上不好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会让你好看。”安欣摆正了脑袋，两人的窃窃私语在众人面前格外显眼。
“切。”
“如果你不想理我的话，我不说话就是了。”安欣叹了一口气。
安染皱眉，心想你委屈个什么劲。
这么严肃的场合下说悄悄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吧。”他极力压低声音，“不要装成小女生的模样，姐姐，这样会让我很反胃。”
“只是开一个玩笑，原来你并不喜欢。”姐姐冷冷地说，“李菲虽然名义上死了，可她发展的幕僚并未因此解散，不担心他们会来搞破坏？”
“在场一共两百多位精英执行官，还有来自其他区的分部长，共将近二十名的准殿堂，就算是殇出现的话……呵呵，我想殇之保护协会这样的怪异机构就会诞生了。”
在两人说话开小差时，台上的神父说道：
“请谷科长的遗属，谷芷岚小姐上台做祷言。”
话落，谷芷岚迟迟未见。
众人都回过头，想要找到谷科长和李科长唯一的女儿，外面的人也纷纷让开一条道，寂静的气氛持续了快五分钟。
见谷芷岚没有出现父亲的葬礼，安染和姐姐对视一眼，起身率先离开。
没来么。
他亲自将谷芷岚带到教堂，也在此之前告诉了她全部的真相。
其中也包括李菲。
当时谷芷岚的情绪虽不说多镇定，但至少还算稳定，没有过激，一个人魂不守舍的站着，低着脑袋。
其实她还是没有办法走出阴霾吧。
在众人的尊敬之间穿梭，来到最队尾，这时情报科的副科长迎了上来：
“安主任，谷芷岚她不见了！”
“我不是瞎子。”安染走出教堂，这时早已等候的第二批记者狂奔而来。
他一个转身就溜走，拿出手机，看了眼零给出的位置。
地点是距离教堂只有几十米的酒店，第五层的107号房，这里能够通过教堂的窗户完全看见里面的祷告。坝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昏暗的光线。删
窗帘紧闭，沙发被破坏得完全不成样子，满地是碎屑，以及打砸的痕迹。令
角落，谷芷岚像一只猫似的蜷缩。I
她听见动静抬起头，如幼兽警惕的目光死死盯住安染。X
女孩疲倦而虚弱，凌乱的头发拖在地上，嘴角是止不住的哭泣，脸藏在了黑暗里。霖
唯有那一双眼睛。旗
“滚……”她张了张嘴。⒐
安染没有说话，踏进了房间。屋
“滚！我叫你滚！”女孩在虚弱的精神下大吼，“你不要靠近我！”⒏
“这种感觉很冷。”安染看着她，“先是身体，再是心，在我们的世界，一切都是可怕的，而这种可怕却来源于我们自己。”q
“不要把我说成你的同类！你这个怪物！”谷芷岚抱起了自己脑袋，她又哭了，哭得眼泪进入嘴中，满嘴的苦涩。u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明明都这么努力了，可是，可是为什么还会失去想要留存的东西……爸爸，我的爸爸是骗子！所有人都是骗子！我努力的想要守护他们，可他们全都骗了我！”n
安染垂下眼眸，坐下破烂的沙发。
他不再说话，而是把玩手里的吞噬武手环，银白的纹路沿着中圈游走，光泽明亮。
在食指的抚摸下，银白的吞噬武手环逐渐变成了紫色。
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快十分钟，女孩微弱的呼吸起伏。
谷芷岚再次抬起头，以为男人离开了，可他仍然坐在沙发上，甚至都不多看自己一眼，一个人玩弄手里的玩具。
男棋陾⒊ling似jiu柒傘思人扭过头,与她对视。
“希望你现在冷静了下来，否则就会成为被情绪驱使的怪兽，其实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头怪兽，却是最懦弱，最无能为力的自己，我将其称为孤独。我们无时无刻都想摆脱另一个自己，但总会被现实打回原型。”
谷芷岚的情绪安稳了许多，不知为何，当安染坐在房间里时，她刚才的绝望与愤怒逐渐被驱散。
她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个没有心的木偶。
“我以为你会一直哭下去。”安染说。
“你可以离开了。”谷芷岚冰冷得告诉他，“我不需要你的安慰，你是一个可怕的怪物，可我不怕你，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在乎死。”
第568章 残破的心脏（十八）
“你不是在乎死不死，你只是觉得自己很绝望，可绝望这样的东西又很难说清，就好比我要问你你孤独么。”
安染表现得很漫不经心，好像来到她的面前根本就没有目的，只是来简单的讨论哲理，可对于一个失去一切的人而言，哲理反而成为了毒药。
谷芷岚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这个男人，忽然发现自己原来对这个男人根本就不了解。
只知道他是安家公子，是最高主任，是殿堂之首的魔鬼，是……可怕的奈亚。
可除此之外，关于这个男人内在的一切却是一片空白，他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却又会变得癫狂，毫不犹豫的驱使暴力，他是一个疯子，却又极端的理智，从来不亲自参与任何有直接风险的事情，身为安家公子，可从不招摇，除了开那辆永远没换过的宾利外，也就没有什么能够彰显财富的东西。
他是来劝自己的，可还有什么好劝的呢？
谷芷岚恍惚了，回想起与安染的那一个晚上。
他忽然出现在了亚特兰学院，接走了自己，并声称是帮母亲的一个忙。
男人开着车，冰冷的口吻说出自己的秘密，以此要挟，仿佛一瞬间掐住了她的脖子，喘不过气来。
最后他忽然抬头看向天空，眼神里是无尽的悲伤。
宾利车将她安然无恙的送回家，谷芷岚当时呆呆地看着男人，男人一脸严肃的站在小卖部前，思考要买哪一盒烟。
她问为什么，男人皱起了眉头，居然还很认真的思考了这句话。
“因为你和我一样，总是犹豫怎么样抉择。”他回答，“可如果晚了，想要再去抓住就要错过了。”
是啊，如果晚了，就要错过了。
一开始安染就告诉了自己，父亲还活着啊。
谷芷岚痛恨自己的犹豫，不该对此迟疑，当她意识到父亲原来一直在自己身边时，就应该要主动的去寻找。
“诺。”安染抛东西的动作唤醒了谷芷岚，她下意识伸手去接，抓住了带有余温的金属物体，上面刻着SS两个字。
看着手中紫色的吞噬武手环，谷芷岚的内心不知为何完全平静了下来，来自吞噬武的熟悉令她想到了某种可能。
“你父亲的吞噬武，科研部用两个小时就将其改造，我觉得折刀并不适合你，所以自作主张了。”
安染很歉意的告诉她，“如果有什么不妥还请抱歉，我可以帮你在改回原来的样子。”
“不，不用了。”谷芷岚心情有些复杂，忽然继承了父亲的吞噬武，也是第一次拥有了SS级的专属吞噬武。
“谢谢你。”
“你父亲的名誉也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外人只清楚你父亲这些年来还活着，以对策局秘密执行官的身份隐藏，只为彻底瓦解字母组织。”
安染清楚谷芷岚很在乎自己父亲，也毫不吝啬的提供帮助。
“至于他的死因，也归结于猫博士身上，现在猫博士是FACA的头号通缉对象，至于你的母亲……”
安染顿了顿，观察女孩的脸色，没有太多波澜。
“我决定将其列为失踪，为确保对策局的信誉问题，你母亲所做的一切，也会得到很好的保密。”
“人已经死了，也办个葬礼就好了，你不用做得太麻烦。”谷芷岚轻轻地说，她清楚安染对自己很好，处处都在关照。
“我觉得你母亲没有死，不过只是我自己的猜测。”
“嗯。”
“你母亲是黑山羊的眷属，这一点经过家族的证实，她没有理由就这样轻易死去，异种吞噬化后必死无疑，可我却可以借用吞噬化来掩盖死去的真相。”安染的眼睛闪烁红光，“所以她大概也能够做到，我亲自破碎了她的胸膛，却没有毁掉心脏。”
谷芷岚眼神流露惊讶，随后是期待，她当然希望自己的母亲还活下来，也感激安染的手下留情。
“不要误会，不是我留了手，不管是谁，也无法阻挡我和姐姐的面前。”
安染知道谷芷岚误会了，毫不掩饰的说出当时的情况。
“你的母亲没有心脏，又或者说，她的心脏是缺失的。”
谷芷岚抓紧了手里的吞噬武，听到这句话时屏住了呼吸。
“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能够乐观，当然了，遭遇了这些事情的人还能够乐观就纯属扯淡。”安染说，“我不会怎么安慰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所以你不要介意，如果你不想参加你父亲的葬礼，我也可以理解。”
“你不应该对我这么好。”
“我只是为了我的妹妹。”安染起身走到门口，停顿了，又转过身，“至少在安晓回来前，我必须要让她看见一个完好无损的你。”
“安晓……”谷芷岚轻轻地说这个名字。
她抬起头，“她现在……在哪里？”
“正执行一场秘密任务，不过不能告诉你，如果你还是觉得自己很绝望的话，就一个人好好待在角落，哪里也不用去，至于冯林……”
安染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的死，到底是谁做的。”谷芷岚握紧了拳头，想让安染继续说下去。
安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是最后一次向她掩盖真相。
是她的母亲李菲杀死的冯林，对于李菲而言，花店是一个很具有影响性的因素，这便是杀死他的理由。
安染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女孩。
谷芷岚死死的看着男人，她的眼神既渴望又坚毅，始终期盼男人会告诉自己答案。
还是不告诉她了吧，安染心想。
“对不起，我没有查出来。”
“嗯，我知道。”谷芷岚低下了脑袋。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你总是这样，安染。”女孩的声音轻得如同鼻息，“可只有这样你才是安染，而不是奈亚，你想让自己做一个温柔的人，可我知道，你是温柔不起来的，因为温柔的人不会伤害朋友。”
他没有朋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