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奈尔蒙
“不用诸位操心新民的事情了，我们相信是因为我们只能相信，没有第二条选择的路。”伯爵的脸坚毅中透露凶狠，“我们是异种，被你们仇视的怪物，受够了所以才想着改变这个世界。”
“改变世界一直是很荒谬的话题，我们能改变的无非就是制度之类的，有些问题没法改变，永远会存在那里。”安晓还是能够说出一些俄语的，“你们所谓的改变世界，就是让人类和异种一起变成新民，所有人都是乌鸦头的怪物了，然后和平相处成为统治这个世界的‘神明’？”
伯爵默默看了她好一会，才说：
“你知道得很多。”
“登神之阶，这才是你们新民一直想跨过的界限，想成为真正的神明，犹如殇族。”安晓缓缓地说，“可事实上，即使真有机会跨过登神之阶，也不过是极少数的一部分新民，剩下的新民只不过是被吸取价值的祭品。”
“已经不在乎了，这是那位存在的命令。”伯爵说，“你没必要尝试说服，这些异种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他们就算被谎言笼罩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狂欢已经开始，之所以迟迟没有攻击你们是因为需要血腥味来驱动，如等待启动的机器。”
安晓嗅到了很刺鼻的气味，熟悉而又陌生，像是什么高浓度的药水，黑暗里不断传来大片急促的喘气声，一群野兽在伺机而动。
她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变：
“他们喝了什么！”
“血清，四号血清，五号血清，以及醉梦的结合，我称之为‘痴愚之梦’。不管是人类还是异种只要喝下去，都会彻底沦陷在梦中，他们会在梦里蜕变，始终坚信美好的事情，而他们在梦里的进化，会映射现实。德亚古斯的血液可以打开登神之阶，而所谓的登神之阶——”
伯爵停顿了一下，声音如雷震耳，回绕四周：
“就是打破梦境与现实的界限！”
下一秒，伯爵伸出似刀刃的右手，毫不犹豫劈向自己左手，血液飞溅。
“飞鸟组！”唐姊大吼。
几乎同时，剧场天花板被一阵爆破轰碎，直升机强光将剧场完全笼罩，几十名精英执行官伴随光亮从天而降，异种们无处可藏，他们尖啸，他们暴怒。
所有人都没有看见，天花板四边角落的阴影里，黑红触手悄无声息的潜伏。
那血红之眼注视一切。
她在人群寻找着，凝视着谁。
第93章 深渊的凝视（十九）
今天没有下雨，地面残留湿漉，临近傍晚的夕阳洒在宫廷前院，暖洋洋的。
女皇莎娜站在高台俯视圣坦安尼亚市，这里在过去曾是犹格教廷的弥撒之地，教皇主持崇高的祭礼，感恩伟大的善主犹格。但随着联邦政府的成立，犹格教廷被彻底推翻，那是一场涉及全世界的清算，毁掉绝大部分的宗教书籍，也就渐渐被淡忘了。
莎娜站在高台很久了，可以看清整座城市的全貌，包括处于硝烟的科斯特剧院。
微风迎面抚来，传递憎恶的情绪。
登神之阶真的开启了，女皇陛下心想。
她独自观看这场狂欢，没有什么遗憾，天空盘旋无数的直升机，隐约可以听见远处的尖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座城市变得很疲倦，原本没有多少活力的圣坦安尼亚市被紧凑笼罩，到处都是FACA的专车，甚至出动了特警与军队，将各个路口封锁。
这是罕见的璀璨夕阳，明亮如极光的金黄将混乱掩盖。
在女皇陛下眼里，这座城市逐渐形成一个诡异的怪物，一个残缺的庞然大物。
她看了很久。
继承了犹格教廷的坦安尼亚家族是这场狂欢的牺牲品，原来她始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脑海一切的美好不过是幻想，如真主降临的金色夕阳是那么讽刺，不是救赎，而是阴谋诡计。
被安墨姝那个家伙利用了啊……
莎娜想着苦笑起来，头顶不断飞过增援的直升机，嘈杂的动静混乱思绪。
这场由对策局组织的特大型行动，实际上被安家藏匿在幕后深深掌控，作为坦安尼亚家族的代表，第一区的女皇，她却只是个局外人，作为当地最高负责人，只是个观众。
当这一切发生时，莎娜居然没有多少愤怒，反而出奇的平静，她身为女皇陛下却没有家族的实际掌控权，那位很少露面的大长老才是真正的家主。
当这座城市一夜之间被安家势力笼罩后，大家长想必有些狗急跳墙了，她很高兴看着自己家族节节败退，根本没什么归属感与敬意。
起初皇女祭礼是不打算邀请安家的，大家长对安家完全视作敌人，莎娜也根本没有想法，直到她被情人安墨姝说服了，联合行政宫施压强行下达邀请。
行政宫相当于女皇的内阁，但分为两股势力，一派来自大长老，另一派则是坚定的保皇派。这是莎娜第一次强硬的跟大长老对抗，并且成功了。
来到第一区的不仅仅是安家，还有安家许多看不见的势力，当这些势力以雷霆之势渗透第一区各地后，她才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安家做的局，安墨姝利用了她。
她却很释然。
老实说她根本不在乎坦安尼亚家族的覆灭，更希望大长老的势力彻底破碎，由于从小就被灌输家族理念，对自己家族还有点小小的敬意，随着得知自己女儿遭受暗杀，这些敬意也荡然无存。
虽说这场行动明面上是剿灭盘踞许久的异种势力，但很多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对策局真正目的是殇。
一只藏在坦安尼亚家族深处许久的殇。
莎娜抿了抿嘴唇，眼神幽怨起来，不恨安墨姝的利用，只恨没有告诉自己。
“你身体好些了么。”
她轻声开口，没有情绪的润泽，是那么平静。
这并非自言自语，身后走来一个容貌几分相似的女人，奥蒂莉娅的眼神很坚定。
“没有什么大碍。母亲大人，事情发展对我们很有利，就在刚刚，家族那些实权派在前往对策局时‘遭遇车祸’，在一些朋友的帮助下，我们夺取了家族在议会和军部的部分职位。”
“朋友。”
莎娜有些意味深长的说出这两字，她知道女儿的朋友们其实是安家势力，在奥蒂利娅躺病房的这两天，这位皇女已经悄无声息的笼络了安家势力的继承人们，给予了相当丰厚的承诺。
那些安家分家继承人们并不是无知的，清楚政治权力的复杂，明白女皇势力在第一区的微妙，他们是天生的商人，擅长交换价值与权力，有着最可怕的血脉，敏锐嗅到其中有利可图。
他们很愿意帮助女皇势力的扩建，真正的商人从不在乎他人会发展得多么可怕，敌人？这两个字根本就不在字典里，合作双赢创建利益才是真正的道理。
何况身为大宗主家的安少爷不是跟这位奥蒂利娅关系挺好的吗？还吃了几次饭，他们当然要选择前仆后继的追随，虽然这些年轻人们不清楚奥蒂利娅的皇女身份，只要知道她身份尊贵可以代表女皇势力就足够了。
“是朋友。”奥蒂利娅点头重复。
“希望一切顺利，但这些新民真让人不安……有没有大长老的行踪？他才是最大的威胁，虽然这些事情他没有出面，却始终进行操控，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和安家那位夫人做朋友。”
“没有人见过大长老真正的样貌。根据眼线的说法，大长老一直没有出过雅宫。”奥蒂莉娅说。
坦安尼亚宫廷其实分外内外两个部分，外面部分准确来讲叫做犹格宫廷，是犹格教廷遗留下来的，同样是女皇以及内阁办公的地方，而最深处的宫廷叫做雅宫，才是坦安尼亚家族建立的宫殿，是家族聚集地。
“不要光看表象，大长老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可以没有这个人，总能无处不在。”
莎娜的视线微微下挪，那些直升机已经飞到很远的地方，盘旋在科斯特剧院上方，接连数声爆炸意味着对策局清剿行动已经白热化，她要亲眼目睹这场战斗的结果。
“这或许是个机会。”
奥蒂利娅说出自己的想法，虽然没有明确，这一定是个大胆果断的想法。
“如果可以确定大长老还在雅宫的话……”莎娜转身看向深处的方向。
她眼里闪过杀意，没有持续太久。
“还是……算了吧，那些怪物……殇……”女皇陛下叹息。
“母亲，我也是怪物么。”奥蒂利娅突然问。
莎娜一愣，看着女儿的眼睛，迟迟没有说出口。
“母亲，您的电话。”奥蒂莉娅没有追问，而是拿出手机交给她。
“女皇陛下，登神之阶难道只为新民开放吗？”第一区首席议员含着笑意。
“还以为你忘记了是我的内阁首相。”
莎娜语气冰冷，对这位偏向大长老的首相很是厌恶。
“哪能呢？我的女皇，有时候形势所迫啊。”首席议员顿了顿，继续说，“女皇陛下，安家那位夫人找了我，联邦最高议会的各区首席议员都希望您在将来稳定局势。”
“还未结束，你们已经想着怎么瓜分价值了么。”莎娜讥讽，“肮脏的事情你们自己来做。”
“只需要女皇陛下准许就足够了，剩下的，不需要您去做。”首席议会微笑着挂断电话。
莎娜皱起眉头，握紧手机，低头看着女儿。
“你究竟许诺了什么，还接触了哪些人？”
“新民想要开启登神之阶，可所有人都进入了一个误区，登神之阶不是仅对新民开放的专利。”奥蒂莉娅面无表情的告诉母亲，退后一步，眼瞳居然有少许灰白。
“我两次进入过神明的梦境，穿梭现实与梦境的界限，这便是登神之阶。”
第94章 深渊的凝视（二十）
科斯特剧院十几米外的一家酒坊，门前原本的空地被FACA专车征用为了临时停车场，客人们在喝酒时闲谈。不时可以看到外面经过真枪实弹的特警。
此刻夕阳渐渐收走最后的余晖，黑色幕布即将笼罩这座城市。
酒坊内，身穿体面侍者服的服务生们难得有聚集在前台休息的机会，由于警局将路口封锁，没什么客人光顾他们的生意，好在角落还有几人没走，要了几十杯啤酒和一些调酒，账单上万块。只不过喝酒的家伙是一个人……
“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啊，我都有些看不懂了。”喝酒的家伙推了推眼镜。（
“其实对于殇而言，登神之阶也是难以跨过的。”六
他的对面，坐轮椅上的中年男人还在喝第一杯啤酒，永远一身白大褂，生怕让人认不出是科研博士似的。他朝王枫露出善意的微笑，停顿片刻继续说道：）
“你没有发现么，奈亚与德亚古斯的两次战斗其实都不在现实，而是梦幻境。殇族是梦境的主宰，拥有神明般的力量却没法统治这个世界，难道是它们不愿意吗？还是惧怕人类的歼灭武器？那是异种才担心的事情。”林
“我怎么知道奈亚跟德亚古斯战斗的过程？我又不是经历者。”王枫撇撇嘴。I
“殇没法在现实肆无忌惮，梦境入侵现实才能实现力量的完全展开，就算是殇王的领域，本质上来讲也是打破那个‘界限’，将现实完全扭曲。”博士说，“新民想要彻底打破界限，他们坚信这是成为神明的方法。”I
“所以你们呢？”王枫三口饮完一升啤酒，“在我印象里花店可是异种里少有的温和派，可最近的表现未免有点极端了，其实创造修格斯是你们的手笔吧。”貳
“哪能呢？”博士叹息，“新民也是我们的敌人啊，对于新民们而言，修格斯是成神的关键，在我们眼里就是威胁。”叁
“奈德博士，有时候谎言根本不需要渲染润色。”王枫耸耸肩。丝
“你觉得我在撒谎？”芭
“你们是真正希望深渊降临的那一批人，我可信不了。新民搞出来的动静越乱，对你们越有利，作为黑山羊执事，我们是敌人，你说服不了敌人。”吧
“如果我们可以让你的亲人全部活过来，包括你的弟弟王琪，以及……你的妹妹？”奈德博士笑。⑷
王枫低下头沉默了很久，然后懒懒洋洋的接着喝啤酒，摸了摸嘴说道：“我对做背叛者从来不感兴趣。”
“我相信王部长的信念，如果我愿意为你分享玖爷的遗产，你再考虑也不迟呢。”
……
安晓浑身都是鲜血，身后躺着一大片的尸体，那些血液不是她的，刺鼻得叫人厌恶。
她亲手斩杀了伯爵，以及几个来不及狂暴的异种，这些都是熟悉的面孔，甚至上过电视和时代周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前不久他们曾一起在宴会上谈论合作，托着美酒畅谈未来，现在他们面目狰狞，露出最可怕的一幕，倒在血泊之中。
伯爵毫不犹豫切断手臂，试图用自己的血液引诱这群异种的疯狂，喝下“痴愚之梦”的他们没什么理智了，眼神空洞完全沉沦在梦中，那是最美好的梦境，如同行尸走肉的身体被梦境牵引，在梦境得到的进化都会影响现实。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登神之阶，说是打破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倒不如说在梦里发生的事情扭曲了现实。原来那么荒诞的事情真能发生，他们在梦里蜕变为超级异种，半殇，甚至是神明，而现实里的身体发生着相同的转变。
这种转变虽然仅仅是一部分，没法帮助他们成为神明，却也足以成为挡在对策局面前的可怕怪物。
安晓想要阻止伯爵还是晚了一步，当她冲到伯爵时已经被包围了，不得不亲手刺破他的吞噬之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必须避免最糟糕的结果。
正如伯爵所说的，狂欢已经开始，新民们在狂欢中进化，嗅到血腥的异种被激发欲望，连这些喽啰都能凭借所谓的登神之阶变得可怕起来，那么身为超级异种的伯爵又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所以她必须要先斩杀伯爵，即便很不情愿让事情发展变得不可控，包围的异种在完成转变前被斩杀，又有新的一批异种扑来，他们毫无理智的撕扯同类的尸体，臃肿的身躯如同恶鬼。
刀光闪过，执行官们做出行动，绝大部分的异种在完成进化前被毁掉吞噬之殇。剧场到处都是刺鼻的腥臭，以及尖锐的咆哮，这仿佛是恶鬼的巢穴。
在直升机强曝的白光里，那些体态扭曲惊悚的怪物无非躲藏，它们在暴怒中横冲直撞，它们瞪着黑红色的眼睛，在嘶声哭喊中扑击，扑击速度太快了，执行官们根本看不清。
哭泣声此起彼伏，与血腥一起刺激精神，部分执行官难以承受这些声音，痛苦的捂住耳朵。
异种抓住这个时机扑来，一个执行官想要帮助同伴却不慎被割开喉咙，他下意识挥刀却斩到那东西的嘴里，发力仓促无力，银刀没法斩断怪物坚硬的颚骨。
异种一口将吞噬武咬断，试图咬向他的喉咙彻底杀死，组长踉踉跄跄冲来差点摔倒，吞噬武狙击枪直接塞进它嘴里发射，由吞噬细胞组成的子弹爆开食道。
得到进化的新民只是一群怪物，它们身体被吞噬细胞笼罩扭曲的很臃肿，虽然体表坚硬可内部还是很脆弱的，吞噬武枪的子弹由吞噬细胞组成，很难杀死异种，但狙击枪近距离发射子弹的冲击力完全可以瓦解肌肉组织。
那家伙被击退数再次追来，想要将眼前的执行官撕碎，组长怒吼着背上濒死的组员，一手握紧吞噬武长剑抵挡接下来的进攻，可人类的体量和怪物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组长被直接撞飞出去，重心不稳重重摔倒在地。
在爪牙切割肉体前翻身抵抗已经来不及了，利器撕破口气与吞噬武撞击的声音从左右传来，似乎所有执行官都遇到了相同难题。
“暴食！暴食！”安晓眼前飙溅黑血模糊了视线，身前的怪物倒下，她转身冲着组长大吼。
我不会暴食啊！组长脸色惨白的注视身前的怪物。
身为飞鸟五组的组长，二等精英执行官，他从来没有暴食过，并非是不愿意，而是从未成功，很多执行官在遭遇绝境时成功暴食逆转局面，也有不少的执行官没能成功暴食……
就在组长以为要命丧利爪之下时，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怪物迟迟没有将自己撕碎。
他眼神有些迷茫，眼前的怪物仿佛定格起来，不仅如此，周围一切都定格为了照片。
不，更像是慢放。所有事物都在动，却很缓慢，一秒钟的时间被切割成了一万份，每一份都是新的一秒钟。
组长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切，异种丑陋厌恶的脸在这一刻格外有趣起来，他试图站起身却成功了，没有受到时间迟缓的影响，在最后一刻他得救了。
他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委实说从不搞信仰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动摇，如果这时天降天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