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侠吃香蕉
许久,稍板著脸的田道成扫了一眼一众坞堡主,终究是察觉到了压力。
他作为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几乎是从一介白身径直被提拔成卢龙军都指挥使,虽说卢龙军大部分将校都是如此,但他承受萧砚的恩情太大,不敢轻易因为自己的疏忽决策坏了萧砚的大事。
刘仁恭是傀儡不假,但也是稳住一众燕地野心家的‘燕王’,没有他,这所谓的燕军必然会一朝崩塌,彼时各个野心家自立山头,四处为祸燕地,反而不如眼下集中在一起好收拾。
以往大家心照不宣自然无事,可在萧砚彻底了解这‘大燕’之前,他作为燕军大将,起码也要把这层纸继续糊下去。
于是,田道成最终还是笑出了声,进而对著卢龙军众将压了压手:“伱们欲做何事?燕王当然能决策大燕事宜,刘将军既想显勇,本将何必阻拦……燕王,你认为如何?”
刘仁恭干笑一声,看向耶律阿保机:“刘将军悍勇,老夫如何好寒此热血?不过刘将军当真要孤军攻城?”
耶律阿保机便不再看田道成,昂然扫向大帐四面,朗声道:“诸位,可敢随吾一起攻城?”
一众坞堡主自然不肯,他们方才是坐视看戏不假,但既然人家田都指挥使都表态了,没有卢龙军,他们这些三瓜两枣拿头去攻城?
就算这什么‘刘忆’真他娘的是个勇将,但横山城内穷的叮当响,费那个力气去送一批人头,不但什么都得不到,还不讨好田道成,更是平白削弱自己的实力,傻子才去!
哪里有坐山观虎斗有趣?
“哈哈,刘将军麾下勇将悍卒,我等却是不能比,只能在城下为刘将军助阵了。”
“那好,诸位且看吾去会会那龙骧军。”
耶律阿保机不屑一笑,似若没有情商一般的一转身,对著刘仁恭半跪下去:“燕王,末将孤军攻城!”
刘仁恭瞥了眼田道成,见后者没什么反应,便顺势一摆手,沉吟道:“既如此……刘将军可需要什么攻城器械?”
耶律阿保机再度一拱手。
“燕王好意,末将感激不尽,然燕王只需给末将几架木梯即可。除此之外,末将什么都不求,只求燕王借给末将一百套甲胄。末将麾下儿郎固然悍勇,然终究少甲,一百套甲胄,末将即可装备一百名先登死士,取横山城献于燕王!”
“这……”
刘仁恭犹豫起来,木梯不是什么稀罕物,又不是云梯车,要多少有多少,他都可以决定,可甲胄……
他看向田道成。
帐下的一些坞堡主也嗡声私语起来,毕竟,这些投来的人马中,基本有一些皮甲就是富庶的了,顶多就是各自的亲卫有几顶铁甲而已。
而此方燕军,能大量装备铁甲的,也只有卢龙军了。可卢龙军七千人固然有将近两千套铁甲,但为何一定要平白给你一百套呢?
田道成一言不发,如老僧坐定。
刘仁恭便干笑一声:“刘将军啊,你也知道……”
“燕王!”
耶律阿保机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咬牙开口:“三十套!末将借三十套,若不登上横山城城头,末将提头来见!若是不信,末将可立军令状!”
倏然,田道成偏头看向他:“刘将军此言非虚?”
“自是不假!”
“好,给你三十套。”
阿保机便叉手一礼:“拜谢燕王、拜谢田都指挥使。”
……
军议散去,田道成领著几个卢龙军将校出了大帐,准备回返校场看卢龙军操练。
“田将军。”
身后传来了呼喊声。
田道成便停止准备翻上马背的动作,回头去看,却见是名义上的大燕国师,老道王若讷。
“国师所为何事?”
王若讷身后还跟著两个亦步亦趋的不良人,这会便眼睛四处瞟动了下,掩在宽大道袍中的手招了招:“田将军可否与老道寻个清净地说话?”
田道成看了一眼两个不良人,见二人没什么反对,便随其到了一处帐中,由几个部下和不良人在帐外值守,防止有人偷听。
“田将军,你,是萧军使的人吧?”
甫一进帐,王若讷就紧张兮兮的出声询问。
田道成不动声色,既不点头也不摇头,道:“国师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咳,老道就当田将军是了。”
老道士抬起手,用宽大的道袍挡著自己的嘴:“不瞒田将军,老道方才在那帐中虽然未出过声,但实则也在偷偷观察……”
“请国师挑重点的说。”
“老道说了,可否请田将军来日见了萧军使为老道美言几句……”老道士却又话题重提。
田道成一言不发,折身便走。
“等等、等等,老道不卖关子了。”老道士大急,猛地窜上前,压著声音神秘兮兮道:“田将军,据老道方才观相,方才那刘忆,非简单之辈啊……”
“国师何出此言?”
“你看,此人眼珠漆黑而大,眼神不怒而威,为贵相。且其鼻梁挺直,直上印堂,额头方正……龙睛风目、隆准、又为日角之相……”
老道士顿了顿,低声道:“此乃,帝王之相也。”
田道成的脸色一怔。
进而,他便是荒唐发笑:“国师何必戏耍本将?”
“哪里戏耍你!”老道士顿时气急,却仍还是以袖子掩著嘴,急声道:“老道顶著天谴告诉你,焉能骗你?你当萧军使为何以老道为大燕国师?老道乃正经玄武山天师府出身!”
田道成眼睛稍凝,而后一言不发,按著剑就往外走。
“诶诶诶,老道说的话……”老道士急著伸出手大喊,却在下一刻猛地提起袖子继续遮住脸,进而看了看头顶,暗骂一声,紧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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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面幽州,是甚情况。”
傍著大营的一处营寨中,耶律阿保机眯著眼睛,负手立在大帐中。
“消息还未传回来,不过按照两日前的消息,那幽州应是已破了……”一戴著皮帽的漠北将领恭声回答。
“那便不能等了。”
阿保机摇了摇头,复又发问:“萧敌鲁和耶律曷鲁已在何处?”
“已在燕山驻下!”
阿保机眯了眯眼,沉吟片刻,倏的大声喝出:“阿谷乃!”
帐中左侧,一矮壮汉子猛地从盘腿坐的姿势站起,用小臂在胸口狠狠一撞:“尊敬的大可汗,完颜部上下,亦已在燕山准备妥当!”
“好。”
耶律阿保机抬起右手,虚眸看著自己的断指,转身看著帐中一应手下。
“今夜,天翻地覆!”
第189章 漠北前路(二)
天日已经到了下午,或许南面确已入了初春,然在这北疆边塞,仍只是寒冬腊月的时节。
天空固然没有再落雪,但这两日的密雨止不住的洒下来,加上道旁河水中还有一直要到三四月才开化的积雪,在这细雨绵绵下,实在是冷的厉害。
正常来说,还有一两个时辰天色才会黑暗下来,但这两日乌云密布,像是有一场积攒了数月的雷暴将要劈下来似的,在下午还未临近傍晚的时候,横山城下的大营就已缓缓笼罩在了昏暗之中。
正因如此,由卢龙军拱卫的主营当中已经燃起火把,用以存储粮草军需所在的大帐外也开始披上牛皮用以防潮。
营中巡视的卫队、警戒的哨兵、寨墙上的士卒换防的换防,领军械的领军械,皆是有条不紊的执行著一如既往的军令。
一处偏帐内,田道成按著剑来回走动,眉头紧蹙不止。
在帐中左右,还有一些卢龙军将领分列而坐,都有些奋然雀跃的模样。
许久,众人等候多时的一不良人终于急匆匆的捧著一信鸽步入此间。
田道成精神一振,自然而然的迎上去。
不止是他,一众将领亦是纷纷起身。
这个动作并非多余,自从萧砚在渔阳重建卢龙军后,就在军中留下了约莫十来个不良人,这些人虽然从来不参与军事,但所有人都自发把他们当作监军一般的存在。在他们的眼中,这些不良人就是代表的萧砚,当然会时时客气对待。
当此之时,所有人都七嘴八舌的询问出声。
“如何?”
“幽州大捷!”
捧著信鸽的不良人几乎来不及喘气,面具下的脸色亦也掩不住喜色,没了往日的神秘模样,语气中难掩因兴奋而引发的颤音,将信件递给田道成。
“诚如诸位所望——
萧帅确已收复幽州!”
这大帐中,气氛陡然就高涨起来,手持信件的田道成本人,眼看著信上的字迹,连脸颊都一时因激动而变得涨红。
这还不止,那不良人猛地一拳砸在帐中的桌案上,继续亢奋出声。
“昨日清晨,萧帅三更起兵,日正决战。一鼓连破燕军二十四座营寨,燕军上下俱皆丧胆,溃军不计其数,而后燕军上下半数膺服,未敢有不从者!
此战,燕军前、后、左、右四军元帅被萧帅诛其三,剩下一人当场举军而降,其下所谓将军名号者,不从者皆丧于战阵之内!堂堂燕军总计十四万又两千人,半日就被萧帅鼓荡而定!
此战,首战即决战!”
“他娘的!”
一年约二十上下的卢龙军将领奋然的脖子发红,亦是狠狠一砸桌案,“此等战事,俺竟未有幸随萧帅冲阵!”
一言而下,所有人皆是赞同,猛然间,帐中就充满了七嘴八舌的嘈杂声。
“我们卢龙军成军已有半年,却从未打过什么硬仗,此番下去何时才能比得上定霸都?”
“莫说定霸都了,我们现在连义昌军都不及……”
“啖狗肠,定霸都真他娘的能打,这一战下去,定霸都岂不闻名天下!?萧帅麾下第一军,恐要被定霸都吃的死死的!”
一时间,这些名义上的燕军将领,闻见燕军大部覆灭,反而纷纷鼓噪欢腾起来,若是让旁人看见,又怎是一个啼笑皆非了得。
田道成的脸上则只是藏不住笑色,摆了摆手。
“莫要喧哗,我们卢龙军什么实力,大家都清楚,切莫要好高骛远。在渔阳,卢龙军前身因为刘家兄弟自相残杀而被打的全军覆没,我等幸得萧帅募来,不过只是沾了萧帅的名气,可不能拎不清自己的实力。
定霸都在未归附萧帅以前,就已是河北第一强军,他们好甲好军械,又是百战之师,焉能不强?且诸位平白来说,若换作我等七千人随萧帅冲阵十万人,可否一战而定?”
这一泼冷水下来,好在是浇灭了众人激荡的心思,才让这大帐没有那般吵吵嚷嚷的。
不过田道成又马上安慰道:“但是我等既然跟了萧帅,日后何愁没有大战?我卢龙军固然是新募不过半年的男儿,然燕地汉儿,又何惧大战?定霸都百战之师或短时间不可比,义昌军所部难得还不可比?”
“指挥使说的对,义昌军什么鸟样我清楚的很。”这时,一原属义昌军的将领接过话茬,不屑一笑:“在刘守文麾下,义昌军早就烂透了,若非是被萧帅带著打了两场硬仗,还不如我们的新卒。”
这下子,众人便哄笑起来。
田道成亦也发笑,继而复又看向那不良人。
“萧帅可对我等还有指派?”
“萧帅的意思,便就是让诸位约束住此方的几万燕军,不要让他们因为这一消息而惊散。还有,元行钦等人已带著刘守文‘突围’而出,彼时萧帅处理好幽州事务,会即刻领军北上,将此事彻底终结。田都指挥使眼下的任务,应是尽可能的不让下面那些坞堡主探得这一消息……”
“本将明白。”
田道成点点头,然后对著一众将领吩咐了几句,进而拉著那不良人走出帐外,低声道:“本将这里有一份军情,还望能替我尽快递送给萧帅。”
“紧要否?”
田道成皱眉想了想老道士对他说的话,点了点头:“很紧要,越快越好。”
那不良人便正色接过前者递来的一封书信,大步而去。
田道成呼出一口气,复又走进帐中,里内一众自认为不日就要‘解放’的将领尚还奋然,有些压不住激动的心情。
他按剑来回走动片刻,突然看向一人:“那刘忆的底细,可打探清楚?”
“禀将主,这厮果然是有些古怪。”被唤到的那人压住了心绪,正色道:“末将仔细探查了一番,之前还不晓得,原来此人半月前来投的时候,打的是金中堡的名号。但据末将查问,那金中堡据此不过十来里,而其中青壮早就投了燕军南下幽州……”
“此人不是渤海汉人吗?”旁侧有人疑问。
“正是如此,但末将寻多人询问,都说此人及其部下是打著金中堡的名号进来的,入了燕军后,才自称是渤海汉人,以与些许胡人拉近关系。”
田道成皱起眉,眯眼沉思。
而那出声的卢龙军将领则建议道:“将主,此人既然有古怪,何不早些拿下?末将已打探清楚了,此人麾下所谓的渤海健儿不过三四百,剩下的都是一些不知何处招来的人马,总数也不过二三百,给末将一营人马(五百人),末将定给你拿下!”
旁边则有人砸著嘴道:“拿下此人不难,怕就怕在打草惊蛇。整个大营中,只投来的什么坞堡主就有二十多个,还不算其他的什么‘义军’。若是莽撞行事,火并倒是不怕,就怕这几万人一哄而散,岂不坏了萧帅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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