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侠吃香蕉
他语气不重,甚至很轻,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却是让似乎早有所备的慧明一时失语。
在场众人中,下面只管奉命行事的不良人自然不知,可诸如石瑶、魁丑、公羊左等人,难道不知?
天魁一众与石瑶今夜所为,可不仅仅是遣人来劫走阳叔子这么简单,真这么单纯,萧砚大可直接把大门打开,请他们进来带人走便是。
可偏偏他们来带走阳叔子,正是为了那位大帅正式开始布局对付萧砚!
或者说,正是以阳叔子开始,以设局把以萧砚为首的安乐阁集团拖进一个袁天罡亲手打造的剧本之中,而为那一个不良人该尊奉的皇子正式开局。
世人皆已入局。
而阳叔子,便是这一开局之人。
故既然明白这个道理,萧砚便为何要就范、凭什么要就范?
苦心经营的一切,难道就要如此荒谬的尽数而弃焉?
正如他当日在瀛洲分舵对公羊左等人说的那番话——
男儿当世,不管这天意到底如何拨弄,不管这世道如何艰难,都该奋力挣扎、拼死而斗、绝不低下男儿须眉之首——
只要一息尚存,都该勉力拔剑!
如此悲哀之事落于己身,今夜便就是袁天罡亲至,他也敢淡然提剑相对。
身死无悔,如此而已。
从一开始,他想斗的,可从来不是什么李星云、什么袁天罡,唯有这个世道、这个处处都在死人的世道。
不会因为何人而变。
“……”
慧明看著一脸平静之色的萧砚,思忖良久,复又苦笑著上前。
“既如此,萧施主,你我何不各退一步?”
“如何各退?”
“萧施主当知道,贫僧是受不良帅所托,今夜之事,本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贫僧是不会现身的。”慧明持礼道:“然不良帅或是早已料到萧施主会有所备,故又托给贫僧另一策。”
萧砚不答。
天魁一行人入了汴京城,便理所当然的会探访安乐阁,得益于外卖行业的早早铺设,他们的踪迹稍稍显露,就已成为了特别注意的对象。
而后,这些时日来,魁丑一众便一直在萧砚的默默注视下行动而已,所以当然是有所备,一直隐忍不发,只等今夜而已,他甚至都没有对姬如雪说过这件事,其下的段成天亦被蒙在鼓里。
这一次行动,九成九都是动用的第九代不良人,也便是年轻一代,剩下这零点一层,便自然是公羊左。
他不是不信任第八代不良人,只是不想让他们有心理负担,此次与袁天罡在事实上分裂,于他们而言,就算之前再有所备,也是骇然之举。
因为这和当初投梁等等事宜不一样,因为就算是投梁,最终动机也是和藏兵谷一致的。但时至今日,堂堂正正的和藏兵谷遣来人交战,就已是分庭抗礼、自立山头,取死之道。
不过慧明这句话却是很有意思,袁天罡显然是能够算到天魁一行人是成不了事的,为何还是要遣他们来?
萧砚自己猜测,许是这位大帅一为试探他的实力,二才为顺其自然引出慧明而已。
“……”
见萧砚不答,慧明反倒再次失措,在沉吟片刻后,将手中法杖脱手立在原地以显自己没有敌意,继而方才一步上前,近身道:“萧施主,你若退一步,不良帅亦可退一步。”
说罢,他左右看了看,以内力隔绝四面,道:“今夜萧施主若能把阳施主交给贫僧带走,不良帅便能做到一件绝对利于萧施主之事。”
“何事?”萧砚依旧淡然发问。
“有生之年,不良帅绝不会亲自下场,直白来讲,便就是不会对萧施主你本人出手。”慧明亦是镇定,仿佛真在说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不良帅,甚至于,他的口吻里也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讲述。
“且还有一点,两年之内,对于萧施主所作所为,他不会让各部不良人干涉,不过也不会让他们支持,似若以往故事。”
话毕,他话音一顿,进而郑重以对。
“两年之后,不管时局如何,也不管萧施主于这天下如何——
天命之争,便各凭本事。”
观他口吻,明显是隐约知道那所谓托孤之事了。
“两年……”
而出乎意料的是,萧砚听过,却并没有似想像中有多大的反应,反倒是念著这两个字,不禁失笑。
“所以说,大帅要与我立一个君子之约?”
慧明一愣,思索著这四个字,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我向来不认自己是君子的。”萧砚依然摇头失笑,进而颔首点头:“不过,大帅应是君子吧?”
慧明再度一愣,却是不好答了,沉吟半晌,方才点头。
“那便承慧明大师一言。”
萧砚复又一笑,竟是突然一退,叉手相拜:“既有慧明大师作此中间人,我却是不得不信的。那就如此吧,两年之内,若有什么变故,萧某可就免不了要叨扰伽耶寺了。”
慧明正欲赶紧去扶,闻及后言,自是骤然再愣。
此时那内力隔绝四面的法门已然失效,萧砚如此出声,如此姿态,当然引得公羊左等人纷纷来看,更是难免对这两年之语暗暗揣测。
至于慧明大师,这会骑虎难下,自然只能苦笑应下:“贫僧却是不敢承萧施主这般大礼的。”
萧砚则是坦然起身,指著魁丑与石瑶等人:“这些人在我安乐阁作客半旬,也请慧明大师回去替我转告大帅。”
“阿弥陀佛。”慧明双手合十,一声应下。
“公羊……”
萧砚转头欲吩咐公羊左,但一声而顿,沉吟了下,却是亲自走过去,解了阳叔子身上的穴道,坦然以对。
“上官今日恰才将剑庐消息用信鸽传给我,李星云不知其踪,你随慧明去,定是能寻到的。”
这句话只差点明所谓剑庐之火是刻意为之的了,但阳叔子并不回答这句话,反而是执礼向下。
“多谢。”
他在谢萧砚不计前嫌,体己他忧徒之心。
萧砚则只是平静道:“不用谢我,若没有今夜之事,你最好的结局,便是立刻就死,方为所有人都好。”
左右闻言一惊,皆是不知其意。
阳叔子坦然一笑,拂了拂袖子,复又一礼,朝慧明而去。
“不过,一码归一码,伱赠我剑诀,我便赠你一篇拼凑的长短句吧。”
身后传来了萧砚的声音。
“昔年,李太白于嵩山登剑仙之境,天立星既为他百年后唯一传人,也该得此篇。”
阳叔子便折头去看。
却见萧砚探手一招,远处那柄八面汉剑便轻盈而起,落于他手。
遂,几行字以剑气之姿,显于地板之上。
正是:
醉来长袖舞鸡鸣,短歌行,壮心惊。西北神州,依旧一新亭。三十六峰长剑在,星斗气,郁峥嵘。
古来豪侠数幽并,鬓星星,竟何成!他日封侯,编简为谁青?一掬钓鱼坛上泪,风浩浩,雨冥冥。
“三十六峰……长剑在……”
阳叔子喃喃自语,擦了擦眼睛,认真去看,复又一怔:“鬓星星…竟何成……”
他猛然抬头,却见萧砚的人影已去,独留一柄八面汉剑,插在最后一个‘冥’字上。
“送客。”
第240章 你是幻音坊的人?
夏日闷热,但中秋之夜,不知是心之所念还是天色如此,却有几分凉意习习。
萧砚留下一声‘送客’后悄然而去,慧明带著阳叔子亦走不提,那七柄连同八面汉剑在内的各式长剑却在公羊左等人愣然的注视下,须臾而裂,俨然是没有萧砚维持,便受不住方才那肆掠的剑气而一时裂去了。
至于今夜之事,似乎也就理当如此完美结束了。
天魁一众尽皆被留,天佑星石瑶亦也被萧砚蛮横不讲理的扣下,甚至他们这位天暗星还隐约和藏兵谷那边缔结了一个什么约定,一切似乎都要比意料之中的还要好。
至于妙成天和玄净天匆匆回来,不及后面行院,就正好和匆匆去寻小徒弟的段成天撞上,在今夜之事中,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
“那天佑星倒还算靠谱……”
假李一路挟持著骆小北沿著汴河向东,足足花费了近一个时辰才堪堪抵近东水门下。
而后,他掩在城墙边,先是眯眼看著水门下的闸门许久,进而亲自泅水下去探了探,确定那水面下确实有一缺口可以泅出去后,方才一面在岸上浑身湿漉的思量,一面喘著气给骆小北解开了哑穴。
“待会,你从前面过,不要耍花招。”
“我不会浮水……”骆小北弱弱的答,俨然是这半夜给他折腾的够呛,已经提不起什么力气了。
“别说废话。”
不料,假李却是心狠异常,利索解开了后者的穴道,而后径直提著他衣领扔下了河水,复又自己在尽可能的减小动静后,小心的潜下,显然是打算今夜无论如何都要带著骆小北而去的态势。
不过好在二人都是习武之人,骆小北虽然年龄稍小,但因为随段成天修了无声要术,自有一番闭气手段,虽然仓惶至极,最终也好险还是被假李一口气穿过水门提了出去。
二人扑腾出去不久,姬如雪便亦远坠而来,在看见假李提著骆小北出城过后,便拧眉不止。
且说她方才一路跟著假李等人入了安乐阁,但还未来得及联合其余人仔细探查,便见假李携著骆小北仓惶而走,故也只能先行跟上。
她一路追来,不仅仅是为了能够救回骆小北,还存了看对方擒骆小北有什么目的,以及逃窜方向的原因所在。
但起初所想,不过是想探明其在城中的据点,可一路跟来,看见其最终却是出城而去,便自然蹙眉。
很显然,回头去告诉妙成天她们是最稳妥的,但如此一来,便失了对方的线索,更无法确保骆小北本人的安危。
段成天是萧砚手下一得力之人,自身本有大天位的实力不谈,这一年来行事稳妥,外卖一途基本是由他来运转调动,萧砚对其也十分信任,她一直是知道的。
而段成天个人如何想虽然不知,但对于徒弟骆小北爱护有加,却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这位天速星半生未娶,显然也不打算娶妻,一心存了要把骆小北培养成自己接班人的心思,她也是知道的。
若是能及时救回骆小北,段成天与萧砚之间的信任必能再进一步。
诸如种种,便显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姬如雪挽起自己的衣袖,同时撕下裙角缠在自己腰上,使妙成天给她搭配的长裙显得利落了些,方才轻抿了一下嘴角,双掌相合,轻闭双眼。
待片刻后再睁眼,她双眸中已有屡屡靛蓝光芒,虽然不甚耀眼,但足以引人注意,不甚凌厉,却如有寒芒之气。
且事实上,确实也有寒芒。
姬如雪对著河水踏足而下,但激流河水触及她之后,竟是在这八月天里骇然凝固,冒出屡屡寒气,俨然是成了冬日冰河。
不过这一所谓结冰之术的范围并不广,恰才只有一个脚印而已,但姬如雪快步向前,却在河面上如履平地,比假李二人快的不止半点,待末了探水而下,从闸门间穿过水门而过时,方才次第消融。
月已西沉,已不知夜到了何时,或许连中秋夜已然过了也说不定。
姬如雪并不在意,辨别了地上的水渍,便循迹而去。
夜色之下,整座喧哗不止、且不时还有烟花冲起的汴京城被渐渐甩在了身后,旷野之中唯有月光做灯,而远处的河水潺潺之声,也在距离城池渐远后,在夜里显得更加清晰起来。
汴京城坐近,附廓的村镇集市不少,故城外也并不是一眼就是荒原,但在夜色下皆只是一片黑暗的轮廓,并无多少生气。毕竟较于繁华的都门内,城外又是一片光景,甚至大部分所谓村镇,或可能就是城外那些显贵庄园的农户聚集而成。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比在城中更易跟踪,但却也更容易被发现,且姬如雪最后也再不能循著水渍远坠,亦难免要冒险凑近了些,方才能不跟掉踪迹。
事实上,假李带著骆小北行路本就谨慎,又是避开大道而去,专挑小径走,确实也一度被她跟丢,唯只能匆匆从小径追进去。
但她的步子马上就停下,考虑著何时出手救走骆小北的思路也一时而止。
盖因这小径的尽头,已然负手立了一道人影,其人脸上还戴著面具,衣衫上的水渍亦早就被烘干,却是好整以暇的正在等待的假李了。
姬如雪凝神扫过左右,在并没有看见骆小北的身影后,便将注意力放在眼前此人身上。
“我当是哪路高手追了上来……”
假李昂然抬头,上下打量著姬如雪,冷笑一声:“你是何人?为何要跟踪我?”
“那一少年在哪?”姬如雪蹙眉反问。
“你是安乐阁的人?”假李摸著下巴来回踱步:“你们那里的人,都如此尽心尽力?为了一个没什么作用的小孩,你竟敢孤身一人跟过来……莫非也是个高手?”
姬如雪默然不答,只是拧眉。
假李自知问也是多问,便只是冷笑一声:“是不是高手,会一会就知道了。”
他心下怒气很甚,任务未完成不说,只在角落里观战一眼,就知道自己近十年的修为丢进去也只能会一会些许普通不良人,更别提去和那什么天暗星接招了,携著骆小北出走,本就是怒气之举。
上一篇:星铁:舰长怎么在列车上?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