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侠吃香蕉
“啥意思嘞?”蚩梦不解发问。
姬如雪摇摇头,她并不通晓道家学术,但仍是出声解释道:“大唐李淳风,被三百年前唐太宗拜为将仕郎,据传是集天文、历算、阴阳、道家为一体的大成者,通晓今后千百年之世……这些字,可能就是他刻的。”
蚩梦张大嘴,三百年前,那岂不是她老爸的老爸还没出生?
“对了,这本书。”
姬如雪把那本古旧书卷递给萧砚,书封写有一行字:“你们找错了,他们已经搬走了。”
萧砚神色不变,翻开下一页。
“我虽身死,但百年后仍命人修建此处,可见用心良苦……”
这一句,尤为正经。
再往下,却是突然画风一转。
“嘿嘿,小子,意外否?肯定意外死了,想想就有趣,啧啧,意外虽意外,却没想到你真与我有这么一卦。哈哈,三百年会晤,天下真如袁天罡所言那般,仍然姓李否?
姓不姓李都不重要了,记著,回去好好翻翻道书,甭会错了我的一片好心,身家性命,可全看你刻苦与否了。对了,你都看到这封信了,看来袁天罡那小子又慢我一步了,哈哈哈,快哉快哉……”
蚩梦看的满头黑线,这就是小姐姐说的那什么集大成者的三百年高人?
萧砚看的很认真,翻开下一页。
“十二峒免了一劫,照理来说今后千百年,都不该再和天下有什么关联,不过按照袁天罡这家伙的执拗性子,恐怕十二峒也身不由己,你若看了这本书,就再往前多走走,当然,不让你白走,说不定会有什么惊喜哟~”
“对了,当年我寻山访水,遍观大唐风景,感盛世风采,有心铸两柄剑传于后人,但转念一想,三百年后大唐既亡,莫说盛世,太平也无,铸剑何用?如此一来,你若是个刻苦的,可以帮我把这两柄剑铸出来,剑名嘛,早就想好了——”
“一曰盛世,二曰太平。”
“记著了,不刻苦,就别浪费我这剑名……当然,你若是脸皮厚,我倒也无法,唉,谁叫人死了呢。”
看到这里,姬如雪脸色古怪,同时又有些震惊,看了看萧砚。
萧砚会心一笑,翻开最后一页。
“最后,送你一个礼物——”
——————
“李太史,要办的就这些?”
幽暗的大堂里,臂上纹有刺青的兜帽老者看向身前白发的俊朗青年。
“就这些,足矣。一百年后,让你的后人建好机关,把东西埋下去就可。”白发青年朗笑道。
兜帽老者思忖一二,进而小心指著那本书询问:“老朽可否观上一二?”
“但观无妨。”
白发青年挥了挥手,悠然而去,“就此作别咯~”
兜帽老者起身相送,人却已不见,遂怅然许久,翻开书册。
“是故清静者,德之至也……”
“音之数不过五,而五音之变不可胜听也。味之和不过五,而五味之化不可胜尝也。色之数不过五,而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
“故音者,宫立而五音形矣。味者,甘立而五味亭矣;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
“道者,一立而万物生矣。”
第284章 大道与师(完)
那本李淳风留下的古旧书卷,以《淮南子·原道训》摘抄结尾,也算是另辟蹊径,解释了这座十二峒留下的机关冢为何会用‘五音’作为解密提示。
所谓五音,只是面,这五种最基础的音阶,调配出来的声音却足以美妙动听,故对于音调来说,宫调确立则五音便成。
李淳风留给萧砚的,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功法,亦没有什么神兵,唯一留下的,只有这一个道理。
以五音为通关的基础,是告诉萧砚——
音不正,其意必恶。
人不正,其势必毁。
而这个道理也极其浅显易懂,对于万事万物来讲,只有确立了一个标杆,正如五音成,需要宫调确立;就味道来说,甜味确立则五味便成;就颜色来说,白色确立则五色便成。
这是基础,亦是万事万物形成最重要的原理。
对“道”来说,“一”之确立则万物就形成。
这“一”之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一”之要义可运用于天地之间。
然这个“一”是什么,李淳风留下的那五句话或许足以参悟,但反过来讲,李淳风留下的这五句话,又处处都在告诉萧砚——
不争。
风雨急骤而来,天地主宰自然,万事万物顺应天道,天道倾轧之下,自然规律都会顺应其事,何其难阻也?
然而就算是风雨急骤,也并不会终朝不变。大风会止,暴雨会停,如此看来,连天地主宰都不能永久,何况是人乎?何况是王朝乎?
三百年大唐终究会倒塌,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三百年不倒,四百年、五百年,也终归都会有倒塌的那一日,个人的力量在天道面前,实在太过渺小。
这就是李淳风顺应的天道,这就是与袁天罡相驳斥的天道。
袁天罡的霸道就是要争,与天争,与人争,与万事万物争,争得一个煌煌大唐,争得一个万邦来朝,天下大治!
但李淳风信奉的天道,真的是不争否?
李淳风留给萧砚入口处的第一句话,谓之:“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挫其锐。
这是李淳风告诉萧砚,需收敛锋芒,从向外争锋改为向内收敛。
这就是李淳风想要传授给萧砚的道性:收视反听,返观内照,不离本心。
解其纷。
大道自锉其锐,便没有了锋芒,没有了分割取舍,故而自然和谐,纷争自解,万法归一。
和其光,同其尘。
是同频共振,是同声相应,是以百姓心为心。如此,便能如光如尘,百千万化身无处不在,无形无相,无声无息,却能对天地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
所以李淳风的不争,并非万事不争,而是顺应“无为”,不与民争,顺应民众,不妄为。
袁天罡的霸道,足以将上至天家贵胄,下至王侯公卿、藩镇诸侯,尽数争于己手。安禄山、史思明这等叛逆重臣,可以被他用来警醒玄宗,随意驱使。
王仙芝、黄巢这等造饭大寇,不过是他用于警示唐室、提醒僖宗的手段,翻手即灭。
便是朱温、李克用、李茂贞这等乱世枭雄,亦不过只是他用以平衡乱局的棋子,布局三十年,欲想颠覆大局,不过一念之间,只要李星云上位的时机一到,朱温马上就能暴死。
霸道,何其霸道!!!
大唐前后五百载,再有袁天罡尔?还有这等霸道否?
没有,正如往前数五百年,往后经五百载也不会再有一个太宗皇帝一样,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袁天罡,亦不会再有第二份这般霸道!
但就算是这般霸道,结果如何,大唐可未曾亡矣?盛世可千古不变焉?李氏可久坐朝堂千年尔?
霸道如袁天罡,也不过只能将希望置于一李星云身上,纵使能驱使王侯藩镇,纵使能随手颠覆天下乱局,又有何用?还不是只能坐视大唐败亡,枯守三十年之久?
故李淳风留道德经五句,是告诉萧砚。
不争,是不与天争,不与道争,不与自然规律争,大唐三百载即亡,乃顺行规律,强求无用,亦不可能有用。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正是因为不争,才是成就无上道业的条件。
百姓民心不是争来的,就算能争得天下诸侯尽数俯首,但乱局依然存在,百姓依然困苦,则依然与大道相背离。
正如“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个事实一般,水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天地万物就是亲水,何意?
不是不争,若是能将自身与民意捆绑在一起,做到润物无声,水利万物,那这就是争,甚至比起霸道来,争得还更厉害,更丧心病狂。
简单来说,袁天罡的霸道,争的是上层建筑。
李淳风的天道,得的是经济基础。
所以李淳风才会留下那一篇《淮南子》,才会给萧砚留下那一句“道者,一立而万物生矣。”
…………
“存在得道,不在于小,亡在失道,不在于大。”
夜色下,萧砚坐在十二峒旧址的祭祀台上,正对著李淳风失了头的雕像,手翻著那一卷书,感慨出声。
这是极为浅显的治国之道,亦是君人之道的重要内容,可见李淳风的用心良苦,这也是李淳风为何要在书里一直告诫萧砚要刻苦的原因所在。
这老家伙,拐著弯来卖弄学问。
从李淳风的天道来看,似乎处处都是物竞天择的道理,但真要论起来,却该有一句“存其最宜”,也就是说,留下来的,或许是最合适的,但其他的东西,不一定就是错的,只是不再适合这个时代而已,它仍然可以留存下去,直到它应当亡去的那一天。
而袁天罡的霸道,才是真正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留到最后的,一定是踏著所有人的尸体走上来的,无关其他,这就是霸道。
要让萧砚说这天道与霸道谁好谁坏,他无法评判,袁天罡的霸道,可以看作是传统的英雄史观,想以一己之力保得王朝不衰不灭。
而李淳风的天道,可以视作人民史观,既然是百姓承载的盛世王朝,既然由百姓颠覆王朝,又有何不可?
但不论怎样,李淳风都已让萧砚明白了更多道理,一直执拗的东西,似乎也终于有了消散的出口。
挫锐解纷、和光同尘。
立道,生万物。
萧砚自知不是圣人,但他可以试著让自己成为这个立道之人,若是要顺应天道,他当知道自己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锅锅,你终于看完啦!”
在旁边不远处蹲在地上玩虫的蚩梦站起身,在见到萧砚合上书卷后,喜不自胜。
好嘛,那个李什么风还真是有点本事,小锅锅这么厉害的人,看他留下的这几百来个字居然都足足花了整整一个时辰!
“怎么样?”姬如雪本环胸靠在石柱上小憩,这会也睁眼望过来。
“收获颇丰。”萧砚点点头,笑道:“这一趟没有白来。”
见他这样,姬如雪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连带著对那李淳风都有了几分感激之情。
“这个李淳风真的好神奇哦。”
蚩梦这时候掰著手指头,道:“留下这么个机关冢,又用这个五音当作线索,但偏偏窝们当中就刚好有小姐姐,不然还真过不去……你们说,他是不是算准了呀?”
“还有这个东西。”说著,她举起一小册字迹明显比萧砚手上的书更密集的密卷,上面记载的是十二峒当年如何炼制兵神怪坛,又如何被李淳风化解,同时如何被袁天罡引兵踏平的前后顺序。
在密卷最后,则留了一句卦象,直白来讲,便是告诉他们欲寻十二峒,需要向南过一个落花洞的地方,在其中寻到一个叫作千乌的女子,在她身上,就有去往十二峒的关键线索。
“你们说,这个李淳风三百年前就死了,但关键是,在他留下这个东西的时候,十二峒还没有迁徙。而且按照窝老爸给窝说的,那个落花洞的传说可没有十二峒那么久,那这个李淳风咋个知道里面有个千乌,好神奇哦。”蚩梦道:“万一窝们找过去,没有千乌这个人怎么办?”
侯卿在旁边听的缓缓点头。
“怎么样,徒弟,窝说的不错吧?”蚩梦看见侯卿点头赞同,颇有些自傲,拍了拍胸脯。
“非也。”
侯卿持著骨笛,来回踱步,念著李淳风留下的那几句卦象,神态尤其认真:“三百年前已逝之人,却对三百年身后之事了然于胸,你、我、他,皆为卦象中人,三百年光阴不错分毫,如此思来,真乃神人……”
他闭著眼,仿佛在思索那三百年前老神仙的风采,待再睁眼,才终于握著骨笛看向几人,道:“人能如此,才方为不枉此生,这占卜打卦,何处能学?”
蚩梦叉著腰,鼓著脸。
有没有搞错,自己这个师父你才认下没多久好吧!
姬如雪也不禁扶额,有些难评。
尤川仔细思忖,倒是认真给了个答案,道:“以前我听人说,中原龙虎山天师府对阴阳、道术颇有见解……”
侯卿点点头,重新闭上眼,似乎在想像自己集占卜打卦、音律御蛊、神念驭剑为一体后的风采。
只是这么稍稍一想,都甚是快哉啊!!
萧砚笑了笑,并没有出声,当世真想学什么占卜,恐怕只有找袁天罡了,要不就是有那本集李淳风心血所成的《乙巳占》了。
他抬起头,遥遥看著那一身形略躬,一手负于身后,另只手放于前面作眺望状的雕像,思绪万千。
想著,他站起身,摘下腰间的酒葫芦,走过短梯,将这壶他曾在长沙亲手酿造的桃花酿置于坐台上,而后持学生礼,对著这座雕像缓缓行上三礼。
姬如雪面色严肃,倒是终于明白了萧砚这一路为何要随时挂著这一壶酒了。
她之前还真以为萧砚一时兴起,要学那所谓的江湖侠客一匹马、一壶酒仗剑天涯了,如此思来,原来是他早就有此打算。
就不知这一壶跨越数百里的酒,能不能谢过萧砚从这机关冢中得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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