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诡异?作者:弥夜 作为一个被O07压榨到死的社畜,真田朝阳穿越到了平行世界的日本,并且加入了一个诡异的社团侍奉部。 作为侍奉部唯一的社员,他时常要和自己的部长雪之下阳乃解决上门的委托,但渐渐的,他感觉自己接到的委托越来越阴间了。 收到能够预知未来的邮件的阳乃,被邪教觊觎成为常备祭品的双叶理央,游离与故事书中的霞之丘诗羽...... “我警告你们,社团不允许部员与委托人发生委托以外的关系,这是社团规定,是职业道德!”面对步步紧逼的非人的美艳委托人们,真田朝阳色厉内茬,慌得一批 (涉及春物,路人女主,青春野狼等世界观,) 第一章;你搁我这玩未来日记呢?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后,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年少女们或是去小卖部买面包饮料,或是提着便当,三三两两结伴而去。 真田朝阳是其中的异类,他是独自一人。 正当他提着便当盒准备找个僻静的角落吃饭,平冢静的指节轻轻敲击黑板,发出清脆的声响,叫住了他。 “朝阳君,你等下去下社团,阳乃好像有事找你。” 他瞟了平冢静一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真田朝阳,十五岁,是穿越者,现在是东京市立总武高中一年C组的学生,同时还是一个名为侍奉部的诡异社团的成员。 作为坚定的回家部成员,他当然不是自愿加入社团,而是被自己的国文老师强迫加入。 与大多数社团在教学楼的活动教室不同,他所在的侍奉部活动室,则是在特别楼。 作为东京的高偏差值高中之一,总武高的校舍的形状有些奇特,从上空俯瞰的话,有点像汉字的口,在下方一点处加上N楼,就形成了学校的俯瞰图。 道路旁是教学楼,对面是特别楼,在二楼分别有走廊相互连接起来,形成了四角形,被这四方校社所围起来的空间就是中庭。 熟门熟路的来到活动室,真田朝阳拉开门。 教室里的桌子和椅子被随意地堆放在一角,只有一张长桌两张椅子。 看到里面还没有人,他坐下后先解决午饭。 在他打开饭盒的盖子后,右侧的拉门被拉开。 一位略显憔悴的美少女出现在真田朝阳的面前。 端正的容姿,晶莹通透的细腻肌肤,一头介于过耳和及肩的黑色短发,高耸如乞力马扎罗峰的胸部,修长匀称的四肢,恰到好处的细腰,构造出完美的身体曲线。 她的身上同样穿着总武高的校服,胸口别着红色缎带表明她是二年级的学姐。 真田朝阳知道来人是谁。 学生会会长,同时也是侍奉部的第一任和现任部长,总武高屈指可数的美少女,国际教育班的雪之下阳乃。 阳乃强笑着对真田朝阳微微抬手;“中午好,真田君。” “中午好,学姐。” 真田朝阳看到阳乃身后没人,开门见山的问道;“委托人呢?” 侍奉部的活动用高情商的话来说,那是志愿者社团。 用低情商的说法,那就是个低配学生版本的万事屋,什么乱七八糟的委托都接。 真田朝阳一般将委托分为两种,阴间的和阳间的。 例如劝说不良少年的前王牌改邪归正,让已经毕业的学姐的妹妹中二病毕业,当做好兄弟的异性朋友想要和自己再进一步但却只想保持目前的关系…… 这些属于阳间的,很热血很青春很酸涩的委托,真田朝阳只要帮忙打打下手,主力输出全靠阳乃的话疗来就行了。 但偶尔也会遇到一些超出正常范围的委托。 例如要求解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校园霸凌啦、发现学弟学妹在校外被外校的不良少年敲诈勒索啦,闺蜜因为爱慕虚荣和她的男友一起走上了援交诈骗啦…… 这就是真田朝阳主要负责解决善后的阴间委托。 真田朝阳自问以前他在这个年纪最大的苦恼是高考。 但重生日本再次成为高中生后,遇到的同龄人的烦恼已经超出了“青春”的范畴,游走在犯罪与为人底线的边缘了! 这其中的种种魔幻,足够他写一套实体小说出来。 小说的名字真田朝阳都想好了,就叫做《我的青春物语果然有问题》 不管多么阴间的事情出现,只要发现事发地是日本,无论如何都会让人感到合理。 按照入部时谈的条件,阳间的委托在下午放学后由阳乃接待,一些不那么适合她出面的阴间委托,则是由阳乃中午带人来交给他处理。 现在只有阳乃一个人的身影,不见委托人,这让真田朝阳感到有些奇怪。 他皱眉道;“委托人不愿意出面?” 阳乃的表情犹豫了一下,点头称是,有种心里稍稍放松一口气的既视感。 真田朝阳疑惑更甚。 这样的表现,一点也不像他所认知的阳乃。 他印象中的阳乃是个不知陌生为何物,随时随地都能和任何人打好关系,脸上永远都挂着笑容,朝气的声音像是清晨的第一声鸟鸣永不缺席,始终能与人为善的人。 像现在这样畏畏缩缩,还是第一次见。 就算事关她的闺蜜,真田朝阳也相信阳乃能够平和的与自己交流,而不是现在这样神情恍惚,浑浑噩噩的样子。 他直接问道;“到底是谁的委托?” “是我的一个朋友的委托,她的名字请允许我保密。” 阳乃纠结了一会儿,咬牙语气快速的说道;“我……是我的朋友每天都会收到一封来自明天的邮件,但她今天却没有收到。” 真田朝阳;“……” 你搁我这玩未来日记呢? 换做一般人的话,真田朝阳多半认为对面是在拿自己做宝镐。 相处一个月来,他多少也知道阳乃的为人。 但是…… 真田朝阳不动声色的扫了阳乃一样。 她现在面色惨白,双手不自觉的抱住了臂膀。 这个动作在肢体语言中有成竹在胸,把握主动权的含义,可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也意味着遇到危险,极度缺乏安全感。 真田朝阳还注意到阳乃的膝盖微微颤抖,只是一般人察觉不到。 这样的表现,摆明了她就是我的那个朋友。 关于阳乃的风评,真田朝阳记得其中有一点是喜欢捉弄人,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她绝不会和自己开,反倒有点拘束。 真田朝阳淡然的说道; “因为你的那个同学在今天就会死。” “如果那封邮件来自未来,这就说明她会在今天面临必死的命运,灾祸来得快速而致命,连让未来的她发短信给过去提防都做不到。” 听了真田朝阳说的话,阳乃的身体微微一震。 活动室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真田朝阳不相信,以阳乃的智商会猜不出来。 无非是不想要面对这个残酷的答案,想从他口中得到其他的答案。 过了一会儿,阳乃装作和平常无二的样子,对着真田朝阳笑道;“看起来这个委托是她给我开的玩笑,我等下就将你的答案回给她。” 真田朝阳凝视着阳乃;“你昨天没有睡好吧?” “是啊,要不然也不会接受这么离奇的委托。” 阳乃强笑着应和,逃也似的离开活动室。 听到走廊上快速远去的脚步声,真田朝阳心中少有的感到好奇。 他起身离开活动室,打算找到阳乃问清委托的事。 教学楼七楼的空调外机周边,用作固定的铁架不知何时已经倾斜。 数十公斤的空调外机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悄悄的倾斜出一个危险的角度。 阳乃并没有通过特别楼与教学楼之间的走廊回到自己的班级,而是直接跑出了特别楼。 她刚刚离开门口,一阵大风刮起,吹得校园内的行道树树枝摇曳,树叶彼此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大风不止动摇树枝的树干与卷起了地上的落叶,也同样吹起同样在庭院中的女生的裙子。 这么大的风里,长度即膝的校裙很容易被吹开。 阳乃只能一只手扯住前面,另外一只手扯住后面的裙子,才能不被人看见里面的风景。 嘎啦 已经歪斜的铁架在大风的吹佛下,再次倾斜了一点。 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铁架无法再支撑同样倾斜的空调外机,直接倒了下去。 本该垂直掉落的空调外机,因为铁架的倾斜,也一样是倾斜着掉落。 赶到阳乃身后的真田朝阳,听到一道不自然的响声。 他顺势抬头,看到空调外机砸在六楼教室的窗沿上,再次改变掉落轨迹飞了出去。 脱离正常掉落轨迹的空调外机,现在在阳乃的上空坠落! 那架空调外机会正中阳乃的头上! 真田朝阳不顾一切的朝着阳乃的方向跑去。 像是漫画和三流小说中的一样,他赶上了。 一个近身飞扑,真田朝阳将阳乃扑飞压在身下,身后随即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 阳乃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身后传来一股力量把她扑倒。 她听到身后传来了很大的声音,声音的源头近在咫尺。 转头看去,自己原先站着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变形的空调外机。 如果刚才还站在那里的话,现在空调外机下,一定压着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我差一点,差一点就死了? 阳乃脑海一片空白。 直到附近有人接近呼喊,她才发觉自己身上还压着一个人。 那个人呼吸非常急促,大口喘息的温热气流喷在自己的脖子上,有点痒痒的。 他似乎是脱力了,也可能是被刚才的危机同样吓得有点脚软,一时站不起来。 阳乃回头,看到了真田朝阳的侧脸。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咽喉。 稍稍歇息了一会儿后,真田朝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很暧昧的趴在阳乃的身上。 他隐约感受到内衣背带的轮廓,嗅到从阳乃头发里丝丝缕缕的洗发水香味。 小腹贴在浑圆丰满的臀部上,随着主人的呼吸,惊人的柔软和弹性让真田朝阳爬了起来。 “现在的高中生发育的都这么好吗?” 一边拍打身上的尘土,真田朝阳无聊的想道。 “喂!你们两个没事吧?” 一切都结束之后才出场的体育老师赶了过来,他看着地上的空调外机,又认出了像是木偶一样呆站着的阳乃,额头上满是冷汗。 要是雪之下家的大小姐因为安全事故死在校内,他们所有人麻烦都大了! 他快步跑到雪之下阳乃的面前,对着她嘘寒问暖。 阳乃这时方大梦初醒,感觉自己的膝盖和手肘上火辣辣的疼。 这里发生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前来,但是大家的目光和注意全部集中在了阳乃的身上。 同样被卷入这场安全事故的真田朝阳,没有一个人投以关注的目光。 其中一个跑来的女生还嫌伫在那的真田朝阳碍事,推了他一把。 大家全都朝着阳乃涌了过去,献上自己的担忧和彰显存在感的建议。 学生会会长,侍奉部部长,屈指可数的美少女,还是县议员的女儿。 雪之下家的大小姐,多么光辉璀璨夺目,大家当然都喜欢她,爱护她。 这让背对着众人,显得形单影只的真田朝阳格外灰暗。 真田朝阳对此毫不在意,趁着雪之下阳乃被关心她的人群淹没的时候,看向地上的空调外机,目光在已经扭曲变形的铁架上停了一瞬。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包裹住一个小东西,放进校服的口袋,抬头看向教学楼七楼空荡荡的外壁,眯起眼睛。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两人下午的第一堂课自然是不用去上,被送进了医务室。 脸上和手上都包扎上创口贴,真田朝阳坐在保健室的病床上,阳乃安静的躺在对面的病床上,相顾无言。 他率先打破沉默;“学姐,你之前说的委托人,其实是你自己吧?” 阳乃依旧保持沉默,但是她蜷缩起来的双腿与怀抱的双臂,已经明显证明了真田朝阳的话。 真田朝阳左手撑着下巴,盯着窗外站在树梢上的麻雀,淡然的问道;“学姐,你为什么没有从走廊离开回到教学楼?” 阳乃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瑟缩着身体,楚楚可怜的样子让真田朝阳下意识多瞟了一眼。 脆弱状态下的阳乃,看到就是赚到。 再看一眼。 “看起来像是被吓坏了。” 考虑到阳乃是个高中生,又刚刚经历过生死危机,有这样的表现实属正常。 “说。” 强硬的命令让阳乃干涩的开口。 “我,我不知道,当时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想着跑。” 真田朝阳默认了这个说法。 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再理性的人也只依靠自己的本能行动。 但是刚刚离开教学楼就立刻发生了高空坠物的安全事故,又是在阳乃失了智的巧合之时。 这是校园版死神来了? 阳乃 第二章;车祸 真田朝阳默然了一会儿,反复咀嚼阳乃的回答和刚才发生的事件,开口问道;“你怎么收到邮件的?” 阳乃犹豫了一下,说道;“每天早上七点,我的手机邮箱里都会自动出现一封发信人是我的邮件。” “邮件的内容都是以我的生活为中心,而且全都是未来会发生的客观事实。” “这些邮件在被我看完之后就会消失。” 真田朝阳皱眉。 看完就消失的邮件,就代表拿不出证据,想要取信于人也没有办法,也难怪阳乃会犹豫。 翻开手机,他在记事本上快速的打下刚才阳乃说的话,接着问道;“知道未来后,你就什么都不做?” 阳乃抓着被子的手焦躁的搓揉,被单被挫出了褶皱;“都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了,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假如说昨天收到邮件,上面说我会因今天没带伞会被雨淋湿得病,那我当然会在昨天就将伞放在包里了。” 真田朝阳本想继续问下去,保健室的门被拉开了。 穿着运动服,健壮的像是一只大猩猩的体育老师脸上挂着略显讨好的笑容,对着阳乃说道;“雪之下同学,我们已经告知了令尊令堂今天的事故,他们担心你的身体,派了古见先生来接您去医院做更近一步的检查。古见先生现在已经在门口等候您了。” 阳乃看了真田朝阳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回绝。 真田朝阳说道;“给我发邮件就行。” 相对于中国人习惯交换微信号、QQ号、手机号等,日本这边更习惯用邮箱交流。 两人的邮箱地址,在真田朝阳加入侍奉部不久就互相交换过。 阳乃拒绝体育老师将她背出去,蹒跚的在走廊上独自行走。 “真田同学是吧?你身上的伤也不重,就别继续躺在保健室里了。” 真田朝阳闻言点了下头,稍微活动了下臂膀,跳下病床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学校着紧的那些人,不是偏差值80以上的东大种子,就是像阳乃这样的大小姐。 对于他这样平平无奇的普通学生,学校只要保证他没出什么大事就算尽心。 没办法,这就是昭和时代师生关系的常态,不爽不要玩。 在回教室之前,真田朝阳绕道去了那架空调外机所在的教室。 他和阳乃所在的总武高半点不差钱,空调作为基础设施的一环早就做到了全教室覆盖。 掉落的空调外机所在的教室是教学楼顶楼的部门活动室,除了放学之后的社团活动,其他事件基本不会有人来。 看了一眼门锁,他没有发现有被人撬动的痕迹。 取下胸口的校徽,将上面的别针扭成铁丝,真田朝阳熟练的开锁进入其中。 简易的一次性手套套在手上,他走到窗边,拉开窗扇,目光顺着空调外机原先挂着的地方看过去。 中间已经空了的铁架孤零零的,只靠右下角的固定点悬挂在空中,不时被风吹动轻微的摇晃。 趁着操场上没人,也没有人看到,真田朝阳抓着护栏,探出身体,伸手下去摁了一下那个支撑点上的铁架。 看起来没有异常。 真田朝阳将身体缩回教室,注意到在铁架附近有一道条形的水痕贴着窗台的下方朝着铁架的方向延伸,但是在铁架附近却没有类似的痕迹。 这时他看到学校的铁门之外,一个做管家打扮的老人依靠在车门上,一只手正举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放在脸附近,姿势看起来很怪异。 真田朝阳想了下,老人可能是在等待阳乃出来的间歇在抽烟,他手上拿着的是烟灰缸。 在见到阳乃从学校门口走出后,老人迅速将手上的烟摁熄,把烟灰缸放入车中,迅速的跑向阳乃。 见到这一幕,真田朝阳将窗扇拉回,锁好门,扭曲的铁丝重现变回校徽的别针别在胸口,朝楼下的教室走去。 高档轿车缓缓驶向远方,身体窝在真皮沙发的阳乃抽了抽鼻子。 “古见爷爷,您抽烟了?” “听说小姐出事,又不能立刻赶到您身边,心里有点焦躁。” “您该戒烟了。” “我这把年纪是戒不掉了。” 古见管家笑着打开了车窗,吹走身上的烟味。 …… 这看起来就像是因为一场很普通的安全事故。 给学校装空调的电器公司工作人员,没有把铁架装好,或者用了假冒伪劣产品,留下安全隐患到今天突然爆发,险些造成人员伤亡。 “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到阳乃走到教学楼门口才发生……” 坐回座位的他想到那道长条的痕迹,不禁腹诽;“这是有人用柯学操作暗中杀人?” 在思考那道痕迹无果之后,他思考的方向转向之前阳乃说的邮件上。 当时两人才刚结束前奏,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深入,就来了个熊孩子,哦,熊老师给打断了,许多疑惑都憋在心里。 当时真田朝阳想问的是,假如因为阳乃自身的行动,改变了邮件上的未来,她到底会不会再收到邮件? 还是说,到了隔天的早上七点,开始新的预知未来? 抄录板书的手停了下来。 他想到了一件很要命的事。 阳乃没有收到邮件的原因,是因为在今天她就已经死了,死人是不用发邮件提醒过去的自己。 但是自己已经介入其中,并阻止了夺走阳乃生命的意外。 那么问题来了。 假如能夺走阳乃生命的意外不止一场呢? 他已经改变了一次阳乃必死的厄运了,如果在那之后还没有收到来自明天的邮件,说明死亡厄运还没有结束! “学姐现在还很危险!” 真田朝阳猛得拍桌而起,身后的椅子摔倒在地。 “真田朝阳,你发什么神经!” 叼着棒棒糖压着烟瘾的平冢静脸色不善,刚刚放下板书粉笔的手,指节嘎巴作响。 如果真田朝阳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她不介意对这个学生放课后指导。 真田朝阳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冲出教室。 平冢静在身后大声呼喊,他头也不回的在走廊上狂奔。 现在说什么都会被当做是神经病,只会白白浪费时间。 真田朝阳一边奔跑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阳乃发邮件。 “你现在在哪里?” 坐在后座上,昏昏欲睡的阳乃感觉口袋里传来震动。 “这个时候会是谁给我发邮件?” 翻出手机看到邮件的收信人,阳乃的眼角稍稍柔和了一点,看清邮件的内容后,嘴角不住的上扬,又不能在古见爷爷面前表现出来,忍耐得很辛苦。 透过后视镜观察到阳乃表情上的微妙变化,古见管家笑着问道;“小姐,是朋友发来的邮件吗?” “嗯。” 阳乃没有说太多,纤细的手指灵巧的在键盘上跳动。 “在去我家的私人医院的路上,刚过松岗町。” 接着她将要前往的医院地址发给了真田朝阳。 雪之下家族好歹也是千叶县的龙头,在东京有一所她们家投资的医院也在情理之中。 真田朝阳跑出操场,来到大门翻身而过,在老师追上来前,一脚踹在一个路人的小腹,借了他的脚踏车朝着阳乃离开的方向拼命狂蹬。 人命关天,借车的时候粗暴一点也顾不得了。 “还好,现在松岗町附近的交通信号灯不少,而且最近的搬家热还没消停,来来往往的搬家公司很多,学姐去医院的速度会慢上许多。” “现在才刚刚离开松岗町,去医院最近的路,是在这个方向!” 拼命骑着借来的脚踏车,真田朝阳在路人嫌弃的眼神中一路飞驰。 不断闪烁着的绿灯变黄,最终变成了红色。 一辆开到十字路口,车厢侧面写着“企鹅家政”的满载货车在前面停了下来。 坐在驾驶席上的司机打了一口哈欠,眼中的每一根血丝都写满了疲惫和“想睡”。 “田所前辈,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睡吧?” “是啊,你嫂子马上就要生了,忙啊,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了。” 话说着,被称为田所前辈的司机又打了个哈欠。 看到田所前辈的样子,坐在副驾驶上的后辈关心的建议道;“要不换我来开吧,前辈你到时候可以在车上补上一觉。” 田所前辈也觉得这是个好建议,正准备打开车门,看到前面的红灯已经闪烁,道;“绿灯了,过了路口再换人吧。” 副驾驶的后辈没有意见,继续坐在车上。 踩离合,拉动手杆,田所前辈的脚刚刚踩下油门,突然感觉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勒住了。 田所前辈不能呼吸。 他失去了意识,脸重重的砸在前面的方向盘上。 原本只是轻轻踩下的油门被踩到了底,小货车像是跑车一样起步,直接朝着前面的车流冲了出去! “前辈!前辈!” 眼看货车彻底失控,坐在副驾驶上的后辈,在几次呼唤田所前辈未果,立刻推开前辈的手,试图自己操纵方向盘。 直接冲入他们对面路口的车中是要出人命的! 慌乱中,后辈将方向盘往左彻底打死。 已经起步一段距离的小货车也向左边路口冲了过去,暂时避开了对面路口的众多车辆。 但是如果不松开已经不省人事的前辈踩着油门的脚,这也只是在饮鸩止渴。 就算不是撞上路口的车辆,也会撞到墙,或者躲避路人而出现更大的意外伤害。 “前辈!前辈你醒醒啊!” 后辈一只手扶着前面的方向盘,一边想要掰开前辈踩在油门上的腿,同时还得关注前面的路况。 他太难了。 好在这段路他也跑了好几次,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没什么车经过。 只要把前辈的腿掰开,把车停下来,就可以打急救电话送前辈去医院了! 一辆豪华轿车恰好路过。 第三章;爆炸 坐在豪华轿车上的雪之下阳乃,看到了烟灰缸上还有一点没有燃尽的烟头。 她正准备伸手熄灭这一点余烬的时候,坐在驾驶座上的古见管家突然惊恐的大喊。 “小姐,小心——” 她抬头看到,一辆搬家公司的货车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钢铁在水泥马路上发出刺耳的刮响,骨架变形扭曲的破碎之音更是让人忍不住捂住双耳。 剧烈的撞击中,烟灰缸里还未熄灭的半根香烟飞了出去落在地毯上。 高级轿车被小货车碾压半个车身,底盘裂出了一个口子,巨大的力量不止带动车身移动,还让刚刚落地在地毯上的半截香烟卡在那道小小的缝隙上,枭枭生起的烟雾被底盘阻挡,没有人看见。 猛踩自行车狂奔的真田朝阳听到车祸发生的声音,心中一紧,朝着声音的源头拼命蹬踩,没多久就到了现场。 气喘吁吁的停下,他瞳孔一缩。 “来晚了吗?!” 一辆高级轿车被侧翻的小货车碾压,副驾驶的那一侧彻底扁了下去。 看那厚度,坐在那半边的人留个全尸都难。 那辆倒霉的高级轿车和之前自己在活动教室里眺望的时候看到的很相似。 他丢下自行车跑到车前。 驾驶座上有一个身上被血染红的老司机,是接阳乃回去的管家。 他看起来很不妙,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钢管穿透前车玻璃,插进锁骨,将他钉死在座位上。 变形的车门也成了锋利的碎片,管家的左腰已经被割开,或许还伤到内脏,从人体中流出的鲜血将座椅染红。 他跑到车后,看到了昏迷不醒的阳乃,这让他暗自庆幸。 如果阳乃是坐在右侧车身,断然不会幸免于难。 “学姐!学姐!” 接连呼喊几声,阳乃都没有反应,真田朝阳后退几步,打算拨打电话求助,眼神一滞。 散发刺鼻气味的液体自车底而来,正在向周边地面扩散。 “油箱泄露?” 现在的情况最好是等待专业救援前来。 但是阳乃身上还有着诡异的死亡厄运,将她放在这里,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能让她香消玉殒! 真田朝阳没有犹豫,上前双手抓住变形的车门想要将其掰下来。 看到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高中生跑去救人,被车祸惊呆的路人也反应过来上来帮忙。 一名身强力壮,看起来像是干苦力活的大哥和真田朝阳尝试了几次后,苦笑道;“不行啊小哥!车门变形了,根本拉不开。” 一听这话,旁边一个穿着背心和施工裤,肩膀上披着毛巾的矮胖大叔,立刻拿起了手上的家伙什——一柄大铁锤,往手心上吐了两口唾沫,握紧锤柄喊道;“都让开都让开,让我来!” “别乱来,汽油漏了!” 真田朝阳对着凑上来,想要秀一把的矮胖大叔怒吼;“万一砸出火星引燃汽油,不仅车里的人要被烧死,我们也得遭殃!” 听到真田朝阳大喊,矮胖大叔讪讪的放下大锤, 真田朝阳再次尝试几次后,气喘吁吁的放开车门。 一位受伤挎着塑料袋的家庭主妇上前安慰真田朝阳;“小哥,让开吧,这下只能等消防来了。” 真田朝阳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被即将进站的公交车所吸引。 “让开。” 他推开围观的群众朝着公交车跑去。 不管什么车门上下的礼仪,真田朝阳上车之后直接抢了上面的安全锤就跑。 再次回到现场,众人看到真田朝阳手上拿着的红色小锤,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怕砸出火星,不让用锤子砸吗?怎么你又拎上了? 真田朝阳瞟了一眼吃瓜群众,将安全锤放在车窗的中上位置。 “安全锤的锤口比普通的锤子尖锐,由于尖头的接触面积很小,该接触点对玻璃的压强相当大,而且使车玻璃在该点受到很大的外作用力而产生轻微开裂。” “对于那些硬度较高的钢化玻璃而言,只要产生一点裂痕,就代表着应力结构失效,哪怕用手肘也能轻易击碎。” “最关键的是,这是扳机式,只需要扣动扳机就可以击碎玻璃,不会引发火花。” 一边解释,真田朝阳手上已经连续扣动扳机,被尖锐锤头击穿的车窗玻璃已经遍布裂痕,他后退两步,一记侧踢直接将不堪重负的玻璃踢成了碎片。 真田朝阳把安全锤递给旁边的路人,用手肘清空了车窗上残留的玻璃碎渣,爬了进去。 他心中一松。 阳乃身上没有什么伤口,看起来只是因为撞击而昏厥。 他本想将阳乃抱出,但是阳乃身上安全带的锁扣也出现问题,无法解除连接。 “该说不愧是你吗?坐后座也要系安全带。”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阳乃在车祸中保住了一条命。 真田朝阳联想到地上的汽油,也可能是“死神”想要将她活活烧死在车里埋下伏笔。 现在汽油就在自己身下,随时可能引爆,没时间去找剪刀。 他撕下阳乃身下的裙子一角,露出阳乃被丝袜包裹的雪白丰腴的大腿。 眼睛没有钉在学姐的大腿上,将撕下来的校裙撕成布条,绑在手上做了个简单的护手,真田朝阳从旁边的碎玻璃中,找到一块还算趁手的玻璃碎片,对着安全带不断划拉切割。 鲜血一点点渗出,右手上的布条颜色很快就变深,不断滴落在阳乃身上的校服上。 大概切割了几分钟,伴随着一声布帛破裂的声音,安全带被割断。 真田朝阳抱着阳乃,在外面热心群众的帮助下将她送出车外。 在场的众人为成功救出一名幸存者爆发出欢呼。 真田朝阳正要爬出去,听到前面驾驶座上古见管家痛苦的轻哼。 司机的伤情并非他所能插手,只能等待专业救援队前来。 古见管家的眼前一片血红。 破碎的记忆在疼痛的召唤下渐渐清晰。 “我这是,发生车祸了?” “小姐呢,阳乃?阳乃在哪里?” 面目模糊的古见管家似乎努力的想要回头,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去瞟。 模糊的视线中,古见管家看到阳乃在周边众人的帮助下离开破损的车身。 “是嘛,阳乃没事了。” 稍稍放松,古见管家因疼痛提起来的神智又模糊了起来。 “老人家,深呼吸,保证清醒。” 耳边传来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古见管家勉力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少年的脸。 少年有着一双剑眉,眼神波澜不兴,平静的像是一滩死水。 “你是?” 他随即恍然,想起了很多往事,语气从一开始的迷惑转变为慈爱的长辈。 “朝阳君,你长大了啊,你的手怎么了?” 真田朝阳皱眉问道;“你认识我?” 他仔细的打量着古见管家的面容,心中隐约有些印象。 如果油箱没有泄露,真田朝阳不介意和这位曾经认识的老人家聊聊。 但现在汽油随时会被引燃的危墙之下,他必须得走了。 察觉到真田朝阳的为难,古见管家笑笑,吃力的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努力的向后伸直,想要交付到少年的手掌上。 真田朝阳伸手接过手机,点了下头。 古见管家看到这一幕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睁开的眼睛缓缓闭上。 “对不起,又要麻烦你了,阳乃她就拜托了。” 在真田朝阳爬出车外的时候,那辆小货车上的两名驾驶员也被热心群众救出,和阳乃一起整整齐齐的摆在离车祸现场较远的树荫底下。 在救出小货车上的司机之后,大家都离开了车祸现场,来到一个安全距离的地方等待救援队的到来,一些年纪大的老人还主动跑去维持秩序。 这让车祸现场的附近空无一人。 就在这个时候,又起风了。 已经燃烧的只剩下四分之一的香烟,在强风吹拂下从底盘掉落在汽油上。 火焰升腾而起,包围高级轿车的残骸,引爆油箱。 轰—— 巨大的爆炸并未止息,爆炸的火焰与冲击再次点燃了另外一辆货车的邮箱,引发了二次爆炸。 连续两次爆炸,将两架车辆上能被气浪裹挟吹飞的东西成为杀伤力惊人的破片,哪怕已经离开车祸现场五十米以外,依旧有不幸的命中受伤。 炙热的气浪掀起真田朝阳的刘海,他抱着阳乃凝视燃烧的车辆,突然感到身上有什么东西在震动。 他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响了,伸手掏入口袋才发觉并不是。 是阳乃的手机发出了震动。 真田朝阳拿出阳乃的手机,上面显示有一封未读邮件。 点开之后,他瞳孔一缩。 收件人一栏上,显示的是雪之下阳乃。 “今天我将没有收到邮件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表面上说是没有相信,但结果还是跟上来了,不然也不能把我从高空坠物中救了下来。 之后又放心不下我,直接翘课跟了上来,这个死傲娇。 果然他还是以前的朝阳君,一点也没变。 但是在路上,我和古见爷爷的车发生了车祸,虽然朝阳君将我救了下来,但是古见爷爷却……” 在邮件的尽头,写的是今天的日期四月十一日。 他知道,至少在今天,阳乃安全了。 第四章;放弃 亲手将阳乃送上救护车后,真田朝阳去找了另外一个车祸的幸存者聊了几句。 当警察从路人的口中得知,刚才的救援行动是一名路过的高中生发起时,真田朝阳已经脱下校服融入人群,像是路过的上班族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等真田朝阳回去的时候,发觉那个被自己借走了自行车的倒霉蛋,居然还在那里和学校的老师扯皮。 他推着自行车走过去,还给还在循环着找自行车的路人手中。 在路人和老师两脸懵逼的神情中,真田朝阳重新踏入校园。 一开始的空调外机掉落,还有刚才的车祸爆炸,如果没有自己横插一脚,阳乃已经香消玉殒。 真田朝阳心底已经明白,这两场“死神来了”的意外源头,十有八九和阳乃预知未来的邮件消失有关。 可以想象,今天没被意外夺走生命的阳乃,从明天开始,还会面临更加凶险的“死神来了”,而且还是不死不休。 相较于第一次的空调外机坠落,第二次的汽车爆炸更加凶险,在他割断安全带期间,围观群众中有谁点了根烟,烟蒂掉在地上没有熄灭,又被风吹进汽油里,他直接当场凉凉,连送icu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一次两次还好,可三次四次乃至更多次呢? 死神不会一直被真田朝阳愚弄过去,总有一天他会遭遇到无法抵抗的危机,与阳乃一起身死其中。 “我可是家里的独子啊……没了我的话,老爹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长长叹息一声,真田朝阳想到自己的老父亲,决定不参与这档子事了。 和点娘孤儿院一穿越就爹妈祭天的主角们不同,他,真田朝阳,身为穿越者,虽妈没了,但还是有爹的。 他们父子相依为命十五年,从食不果腹到现在温饱以上小康未满,其间的风风雨雨,也让两人的感情远超世间大多数家庭中的父子关系。 一边是加入侍奉部只相处了一个月的腰细腿长奈大学姐,另外一边是相依为命十五年的孤寡老父亲,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择。 他现在的情况有点类似贴吧早年被挑拨对立的道德问题; 女朋友跳进湍急的河流里,男朋友下去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性将女友救上来,三分之一的可能是自己死在河里,最后三分之一是两人一起死在河里。但是男友相依为命的母亲还在岸上,问该不该下去救? 如果男友跳下去救女友,万一他死在里面,那谁给他相依为命的母亲养老送终? 可如果不救,让女朋友淹死在河里,这合理吗? 当年还未穿越,又正值青春期的真田朝阳血气方刚,家里双亲建在,又身处中二病末期,觉得当然是下去救女友了,三分之一的几率诶,这一趟英雄救美下来女友变老婆不是四五姐挺胸——板上钉钉了吗? 别说是女朋友了,哪怕只是素不相识的美少女也要跳下去! 时过境迁,他现在成为了这个问题的主人公,果断选择和年轻时相反的答案。 真田朝阳没有勇气想象父亲无依无靠生活的画面。 况且他和阳乃的关系只是社团的前辈与后辈,部长与部员,连朋友都算不上,两次舍命相救已经足够,没有人能指责他的不是。 …… “阳乃,快醒醒,我是爸爸啊!” 当阳乃再次醒来,看到的是自己父亲担忧的脸。 女儿出了车祸,连服务雪之下家五十年的老管家也因之去世,就算事务再怎么繁忙,也要放下赶回来。 如果不是因为夫妻二人必须留下一个在千叶县维系大局,夫妻二人都会到场。 看到女儿苏醒,病房里在老父亲的担心下一阵鸡飞狗跳。 再三从医生口中知道,自己的女儿只是受了点擦伤的答复后,雪之下龙之介才长舒一口气。 在送走医生之后,雪之下龙之介看到女儿起身,跑过去扶着她;“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还有没有哪里感觉难受?” 阳乃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对着雪之下龙之介摇了摇头。 “爸爸,发生了什么事了?我感觉头好晕。” “阳乃,你遇到车祸了。” 阳乃轻轻的搓揉眉心,疑惑道;“车祸?” “是啊,车祸。” 雪之下龙之介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事故的起因经过,警官都告诉我了。是一家名字叫做企鹅家政的公司员工,因为疲劳驾驶,在行驶过程中猝死了。他的脚卡着油门,让车辆失控冲向了你们。” 他继续絮叨道;“这次真的吓坏我们了,如果不是有个路过的高中生砸碎玻璃,及时的把你从车里抱了出来,恐怕……” 说到这里,雪之下龙之介依旧感到后怕不已。 相较于一无所知的阳乃,他可是知道,在女儿被人抱出来后不久,泄露的汽油就被点燃引发了爆炸。 如果没有那个高中生,自己的女儿恐怕早就被炸得尸骨无存。 就差一点,他就失去自己的女儿了。 “是的,车祸,我想起来了,我给朝阳回邮件后,古见爷爷喊我小心,然后我就昏了过去。” 她虚弱的问道;“古见爷爷呢?” 雪之下龙之介的脸僵住了,看着女儿的目光有点躲闪。 或许是车祸的关系,擅长察言观色的阳乃,一时间没有发觉雪之下龙之介脸色的异样。 直到她连续催促了几遍,被车祸撞击而昏沉的大脑,才发觉了父亲的异样。 略显苍白的俏脸上,浮现了一抹病态的红。 “古见先生他……” 雪之下龙之介感觉自己在女儿面前从未如此的艰难,嘴唇翕动,一言不发。 什么都没有说,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古见爷爷……” 雪之下龙之介轻轻的抱住自己的女儿,无言的陪伴着她。 “爸爸,我想再见古见爷爷一面。” “啊这……” 雪之下龙之介心里犯了难。 他已经见过古见管家的遗体,那与其说是人的遗体,不如说是一截被烧成碳的人形树干。 古见管家服务雪之下一族已有五十年,在阳乃她妈还在上幼儿园时就在服务,是不折不扣的四朝元老,也是夫妇二人最信重的人。 他们夫妇二人的一双女儿更是由古见管家一手照看长大。 对于阳乃而言,古见管家在她心中的地位或许比他们还要重要。 十年前,雪之下一族遭遇重大危机,随时有倾覆之危。 为了不让家族火种断绝,她们夫妇二人秘密安排古见管家和阳乃离开千叶县,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只留下二女儿雪乃在身边。 直到三年后家族绝地反击起死回生之后,古见管家才将阳乃带回千叶县,得以一家团圆。 那段共甘苦的岁月,也使得阳乃对于古见管家极其亲近,完全当做了亲爷爷看待。 现在让阳乃去亲眼目睹古见管家的遗体…… 雪之下龙之介在心中长叹一声,沙哑的说道;“你总该面对的,换身衣服,我带你去见古见爷爷最后一面。” “嗯” 阳乃换了一身素色长裙,跟在雪之下龙之介身后朝停尸房走去。 在消防队灭火之后,警察本要将古见管家带到警视厅的停尸房,是雪之下龙之介极力主张才运到医院。 不然经历过那么痛苦死法的古见管家,还要再被法医开膛破肚,在雪之下龙之介看来也过于悲惨了。 太平间里,古见管家已经被人从冰柜中取出,安放在一张病床上,一张白布掩盖了他的仪容。 阳乃低沉的说道;“爸爸,让我和古见爷爷单独待一会儿。” 雪之下龙之介无言的拍了拍阳乃的肩膀,走了出去。 听到身后轻微的关门声,阳乃安静的站在病床前,抓着白布的手几次抓紧,又几次松开。 但总该要面对的。 眼泪划过精致的脸容,滴在瓷砖上,阳乃的呼吸明显颤抖。 咬牙,掀开。 一具已经被烧得焦黑,完全辨认不出本来面目的焦尸呈现在阳乃的面前。 在父亲面前强撑的坚强,在古见管家的遗体面前完全崩溃。 阳乃缓缓的跪在地上,轻轻的握住了古见管家僵硬的手。 冰冷,僵硬,粗糙,像是握着一截枯木,陌生的让阳乃害怕。 但是阳乃不愿放开。 仿佛只要她掌心的温度还在传递,古见爷爷就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眼泪缓缓流下。 “对不起,古见爷爷,对不起……” 一开始只是无声的哭泣,接着则是小声的啜泣,直到歇斯底里的痛哭在太平间内回荡不休。 站在太平间外的雪之下龙之介习惯性的想要从怀里掏出香烟,上下摸索无果后,才想起来一件被他忘记很久的事。 在孩子她妈怀上阳乃的时候,他就戒烟了。 当时监督他不再复吸的,就是古见管家。 当初与孩子她妈相识,相知,相恋,相爱的时候,也是古见管家在帮他掩护。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雪之下龙之介的眼眶不禁红了。 “老头子,那么大的事你都带着阳乃熬过来了,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沉浸在悲痛中的阳乃感觉身上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 她颤抖的拿出手机,因为过于害怕,手机还掉落在地板上滑开。 阳乃捡起手机打开,屏幕上显示她收到了一封邮件。 点开之后,邮件只有一句话。 “轮到你了。” 阳乃的眼中尽是恐惧。 她看到收件人上标注的名字是, 雪之下阳乃。 第五章;阳乃是天降青梅?(六千大章求推荐) 真田朝阳站在一家定食店前,疲倦的揉了揉鼻梁两侧。 门店和其他饮食店相差不多,只是在招牌上写着朝阳定食店的字样。 这家只能容纳几十人的小店就是他们父子二人现在的容身之所。 拉开拉门,一入眼就是一个最能坐下六个人的小吧台,如果来的客人体格稍微大一点,一整桌的人都会感到很难受。 绑了一条头巾在头上的年轻男人正在忙碌,听到门被拉开的声音,弯着的腰直了起来,露出脸上的笑容道; “欢迎光——朝阳你怎么回来了?还没到放学时间吧?” “我回来了,老爹。” 一直冷漠,眼神更像是死人一样死气沉沉的真田朝阳,露出了符合他现在年龄的笑容。 如果走到外面,很难有人把真田大和与真田朝阳两人在血缘方面联系到一起。 相较于真田朝阳丢到人群里也找不出来的大众脸,真田大和长得一张池面脸,再加上年轻时各种苦工的打熬,人入三十依旧体态匀称,没有像多数中年男人发福,就算自称是某时尚杂志的专属模特也不会有人感到违和。 真田朝阳反身将门拉上,坐在吧台的座位上,右手拇指食指捏在鼻梁两边,看上去有些疲惫。 做出决定很轻松,但是随之带来的阴郁心情也并非虚假。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后,除了父亲真田大和,真田朝阳没与其他人产生太多联系。 与阳乃一个月的相处时光也不容轻易抹煞。 但还是那句话,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只相识一个多月的学姐,就把自己的老父亲抛下,不管不顾的去玩命。 他只是做出身为人子的选择。 真田大和看到儿子手上的绷带,紧张的抓到眼前左看右看。 “怎么了这是?你手怎么受伤了?” “学校里的玻璃碎了,用手挡了一下。所以老师放我提前回家了啊。” 看着自家老爹紧张的样子,真田朝阳抽回了手嫌弃道;“行了行了,男人的手有什么好看的。老爹,给我一杯乌龙茶。” “等下我带你去下医院去看下。” “不用了,学校的老师已经带我去过医院了。” 看出儿子心情不大好,真田大和递上一杯加冰的乌龙茶,关切的问道;“在学校里和同学吵架了?” “没有。” 真田朝阳一口气喝了半杯,眉宇中的阴翳依旧不减分毫。 老父亲并不点破,转移话题道; “说点让你开心的事情。” 真田朝阳眉毛一挑。 让他开心的事情? 真田大和从柜台底下拉出一个大塑料袋,透过外面的透明塑料,看出里面装的全都是信件。 “这都是一个人给你寄的信哦。” 真田朝阳有些惊讶。 “给我的?” “猜猜看是谁给你的?” 真田朝阳摸着下巴苦思一会儿后,摇了摇头。 他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真田大和一个亲人,也没有朋友,甚至连说得上话的同学也没几个。 说句不好听的,哪天他要是死了,亲手将自己养大的老父亲除了会因失去相依为命的亲子悲痛不已外,还又该邀请谁参加爱子的葬礼而感到茫然失措。 还有谁会这么念叨他? “猜不到了吧?你这小子,我都说了要多和人谈谈交交朋友,别整天都阴沉着脸,多笑一笑。” 老父亲将装满信件的塑料袋放到儿子面前,笑道;“还记得以前有个一直跟在你后面,那个叫竹上阳乃的小女孩吗?这些信都是她写给你的。” 真田朝阳愣住了。 竹上阳乃是他以前的青梅竹马,但在他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搬家了。 这家伙在搬家后到现在还一直在给自己写信? 看到真田朝阳惊讶的表情,老父亲心里充满了偷税的快感。 儿子太过早熟,固然让父母感到省心,却也少了许多乐趣。 “七年前阳乃她们一家搬走以后,没过多久,我们不也搬走了吗?”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 在竹上阳乃搬走后不久,他们父子二人就被卷入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那段日子真的是他们父子二人最狼狈最黑暗的时候,甚至比之前流落街头,身无分文的时候还要恶劣。 好在还是熬过来了。 “那个孩子并不知道这件事,以为我们没有搬走,一直在给你写信。” 真田大和像是搬运垃圾的清洁工一样,从吧台下又拿出两个大塑料袋,里面同样是装满的信件。 真田朝阳问道;“老爹,这些信你从哪里拿的?” “是之前我们住的公寓的房东前田先生,他帮我们把这些信给收好了。恰好上野先生有回千叶,就让他帮忙带过来。” “他原本也想丢掉,但是看到这么多信,也就心软了。” “有兴趣的话就看看吧。”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接过吧台上那些装满信件的塑料袋。 因为右手受了伤,他只能用左手提这些装满了信件的袋子,走回二楼的卧室。 好沉。 小店的一楼接待客人,二楼就是他们父子二人起居休息的卧室。 一套办公桌椅,一架台灯,一个父子二人共用的衣柜,一个镶嵌在墙壁里的壁橱,以及摆放在角落,用绳子扎起来的课本,书籍和练习册。 真田朝阳将塑料袋放在办工桌旁边,方便拿取,坐在转椅上,从里面拿出一封信。 这些或新或旧的信件并没有按照日期整齐的摆放,而是全都散乱着一股脑装进塑料袋。 真田朝阳并没有从头开始看的强迫症,拆开哪封就看哪封。 信的内容如他所想,平淡的像是白开水,全都是竹上阳乃的日常。 有抱怨双亲的态度和自己怎么处理矛盾,有诉说妹妹雪乃不理会自己还得装高冷,苦酒入喉心作痛,也有和朋友去了哪里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翻阅这些穿越时空的信件,像是一把把大小不一的掸子,将时间的蒙尘掸去,让老相片重新得见天光,不再模糊不清。 真田朝阳慢慢回忆起与竹上阳乃相处的时光, 那个时候他已经接受了穿越的事实,也在默默的尝试接受自己这一世的父亲。 当时的父子二人在物质条件上相当窘迫,连一般的幼儿园都上不起。 为了在工作期间不让真田朝阳发生什么事,真田大和只能修改年龄让儿子进当地一所垃圾小学。 学校教务处唯一重视的问题,只有学生有没有如数交纳学费。 在将唯一的一张福泽谕吉连续丢到验钞机中查证了三次,学校的老师将明显还不到入学年龄的真田朝阳随手划入了三年级的队伍,事后发现错误也懒得再改。 这样的学校,其生源之差校风之歪师资之扭曲可见一斑,而真田朝阳所在的F班,称之为不可回收垃圾堆也不为过。 不过真田朝阳也只是想要一个能打发时间的场所让明天打苦工的老父亲放心,所以也就平安无事的在里面待了下去。 直到入学后没多久,竹上阳乃作为转学生来到了F班,成为了这个放牛班唯一的光。 不得不承认,在那段还算黑暗的时光,竹上阳乃确实让他不那么阴郁。 在经历一些事情后,他和竹上阳乃就成了可以一起上下学,还能互相寄宿在彼此家中的关系。 长辈们对此乐见其成,毕竟双方的长辈为了生活都忙于工作,小辈之间互相有个照应再好不过。 直到三年后,竹上阳乃一家不告而别,真田父子两人被迫远走,这一段情分就此终结,事如春梦了无痕。 如果不是真田大和提起,真田朝阳几乎都忘记了,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过。 窗外的天空渐渐阴沉,不知何时传来一声沉闷的雷声。 真田朝阳惊觉已是傍晚,桌面上,脚下,都是被拆开的信封。 “最后一封,剩下的明天再看吧。” 他伸向塑料袋的手顿了一下。 明天…… 明天之后,不,或许在数个小时之后,阳乃就要再次迎来死神,死于某一场巧合的惊人的意外。 失去部长的侍奉部,或许会被平冢静原地解散,也可能他会被迫担任新的部长。 但无论如何,没有了阳乃的明天,就要来了。 “想什么呢,不过是相处了一个月的学姐。” 真田朝阳自嘲一笑,原先看信慢慢舒缓的心情再次阴翳。 原先想抽青绿色的信封,也受到心情的影响,抽到旁边淡黄色信封。 对于真田朝阳而言,这并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今天看的最后一封信件。 拆开信封,展开信纸,他意外的发现,这封信的日期居然是去年的三月末,也是迄今为止时间最近的一封信。 新的开头与中间,依旧是平淡的日常琐事和抱怨。 也许是因为要成为高中生,竹上阳乃的笔墨比之前看过的信件要成熟不少。 真田朝阳的阅读速度很快,很快就读到末尾。 “朝阳,我最终还是决定要到总武高的东京分校,渡过我的高中三年。” “我知道,或许我们再也不可能见面了,两千万人的东京太大太大,就算我在神面前祈求,也不可能再有重逢的奇迹。”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是想再尝试。在我最黑暗的时候,是你将我拉了出来,并告诉我以后的路上如何披荆斩棘。” “我不想你成为我人生中的注脚,也不想成为你人生中的过客。” “当再次重逢的时候,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看到这里,真田朝阳的心中冒出一股诡异的感觉。 竹上阳乃的字迹,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种既视感莫名的让人感到烦躁。 “可是,又会有谁会给我寄信?” 真田朝阳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确实没有人给他寄过信,但有人借给过他笔记与书籍。 目光凝视在书桌前的小书架上,在最边上是阳乃借给他的《我是猫》 真田朝阳抽出阳乃借给他的书,快速的翻页。 这本书是阳乃翻看了很长时间的旧书,上面有着阳乃自己的心得体会。 当翻到相当后面的部分,看到阳乃的字迹时,翻书的手指徒然僵硬,翻开的纸张被撕裂出一道小小的口子。 一模一样。 他从来没有想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事。 命运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当他放弃了学姐,选择了老实苟命与老父亲安安分分的生活的时候,却得知自己放弃了的学姐,是陪伴了三年的青梅竹马。 真田朝阳低声喃喃;“她只是当了三年的青梅竹马而已。” 但却是除了父亲以外,唯一陪伴他这么多时间的人。 “我只是一个树洞而已。” 但却是在分别许久后,始终挂念自己的人。 真田朝阳看着桌面上的信件,五味陈杂。 他的眼前浮现了截然不同的两个幻象。 一个是他坚持己见,在陌生的灵堂前看着阳乃的黑白照,变成幽魂的阳乃愣愣的看着自己,不言不语,冷的让他抱住了臂膀。 另一个是现在反悔去和阳乃汇合,一起面对层出不穷的死亡,直到某一次中,再也无力回避。失去独子的老父亲在午夜坐在吧台的座椅上,眼神晦暗的擦拭着酒杯,不时低头看向旁边他们父子二人的合照,安静的只能听到楼梯口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真田朝阳像是从噩梦惊醒,额头上汗津津一片,抓着胸口大口喘息着。 “朝阳,刚才忘记说了。” 真田大和在敲完门后,对着真田朝阳说道;“你有空的话,给小阳乃回个信吧。那些信里,饱含一个女孩子的心意,那可比珍珠还宝贵,你可别糟蹋辜负了啊。” 话音落下,门外响起楼梯的嘎吱嘎吱声,老父亲下楼继续准备今晚的食材。 真田朝阳对着那些信沉默良久,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收到回信?” 人有一万个理由不做,但有时只需要一个借口。 他走到壁橱面前拉开,里面的空间被一张厚实的木质隔板分开。 上面一层是真田朝阳每日睡觉的地方,下面一层则被用来放上一些杂物。 小心翼翼的将装满信的塑料袋放在下方安置杂物的纸箱上,顺带拿出一个旅行袋,他爬上壁橱上层,在隔板与壁橱交接的角落,摸上一个隐蔽的不易察觉的细微金属的木条,往下一按。 木条弹起,真田朝阳握住木条弹起形成的把手,往左边一推,露出了一面占据壁橱四分之一面积的书架。 真田朝阳喜欢看书,作为父亲的真田大和对此肯定是无比支持,但是家里太小,没有地方放置书柜。 再加上随着真田朝阳上学所用的教辅材料增多,偶尔买回来的书籍,家里很快就没地方放了。 真田大和在和房东只会一声,得到允许后,就找来木匠,在不影响整体结构的基础上,给儿子做了个与壁橱合为一体的小书架。 每次拉开书架,真田大和都会对儿子说,有没有一种进入秘密基地的感觉。 对此真田朝阳只是笑笑,像是被说中心思不好意思的模样。 真田大和不知道的是,他的儿子真有秘密基地。 将书架第三层最右边的几本名著抽出,真田朝阳对着空出来的隔板用力按了下去。 齿轮咬合的转动声响起,真田朝阳推着书柜再次缓缓向左移动,露出后面黑暗窄小的通道。 真田朝阳钻了进去,书柜缓缓闭合,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熟练的摸上墙上的开关,灯光亮起,一间只有六平米的T型工作室显现于眼前。 这里原本是房东在建房时特意建造出来用来偷窥的暗室,后来被真田朝阳发觉,鸠占鹊巢改造成独属于他的工作室和储藏间。 这点连真田大和也不知道。 打开旁边的灯光,T型房间尽头的白炽灯泡闪烁了几下亮起,露出了足以让警视厅,或许是整个日本震动的恐怖收藏。 从狭窄的入口处开始,除了地面,左右上三个方向的墙壁上都用图钉和木板固定住了各式各样的枪械。 从日本本土警员用的新南部M60转轮手枪,到走私来的奥地利格洛克17,伯莱塔92FS;从军用的雷明顿870泵动式霰枪到莫斯伯格500泵动式霰枪,从AK47冲锋枪到P90单兵防卫武器…… 这些全都是七年前真田朝阳的战利品。 随手从旁边取下一把伯莱塔,连续做了几个射击动作都感觉不是很满意,将枪放回去,选择了重量和后坐力相对较小的M60套入枪袋,戴在腰后。 他当年只有八岁,前世也是地地道道的种花家小兔子,并非生活在东欧、中东这类战乱频繁从少年兵打到老兵的雇佣兵,枪法和普通老百姓一样一塌糊涂,指着靶心能打偏到别人的靶子上。 拿枪只是为了防身,并不是刚需。 他真正擅长的东西,还在后面。 在T型工作室的尽头处,摆放着一套陈旧的办公桌椅,在下方挡板的空白处还摆放着一个被封死的纸箱。 拉开椅子坐下,他抽出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面只摆放着四件东西。 一个泛黄的电话薄,一个老旧的若机亚,一个上了年头的变声器,以及一张不记名的SIM卡。 取出的小册子和电话卡,照着上面的记录,他拨通了好几年没有联系的号码,用老旧的变声器联系着过去。 当最后一个电话打完,沉闷的雷声传入真田朝阳的耳中。 拿出钥匙划拉开纸箱上的胶带,露出摆放整齐的玻璃瓶,里面有的装的是液体,有的则是黑色颗粒,铁钉,铁片,铁丝之类的混合物。 除了这点不同,还有一点不一样的是,不管是装载不明粘稠液体的玻璃瓶,还是装了固体物质的玻璃瓶,都用红油漆写上了中文的“危”,以示区分。 犹豫一下,真田朝阳嘟囔着将所有标注着“危”的玻璃瓶全都装进了旅行袋。 “这见鬼的火力不足恐惧症。” 装完之后,旅行袋还有小半未满,他神色凝重的拉开办公桌的第二个抽屉,取出两个被严密封存,保温杯大小的密封铁瓶放入旅行袋。 旅行袋里的内部被他亲手缝合了不少柔软的缓冲垫,一般的摔倒撞击不会让瓶子破裂。 由不得真田朝阳不小心,毫不夸张的说,这里面的东西一旦因为事故泄露,至少要造成上百人的伤亡。 如果是在人群中的密集场所,伤亡数字恐怕要让内阁集体下野了。 旅行包装完之后,真田朝阳还觉得不够,又从房间里将自己的书包全都倒空,拿到T型房间的左侧,装了不少方型塑料外壳,看起来像是玩具或者电器开关的东西。 一直到将其装满,他才感觉有了点安全感。 T型的右侧尽头,真田朝阳用木板做了个简单的小架子,从最上一层取下护膝、护肘、战术手套,穿戴齐全之后,用衣物遮掩。 最后设置一条定时短信,真田朝阳挎上旅行包下楼,对着真田大和平静的说道道;“老爹,我出去一下。” “不吃晚饭吗?” 真田朝阳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贴在耳旁;“可能来不及回来了,有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 真田大和看着窗外的细雨绵绵,准备食材的动作缓了下来,说道;“下雨了,要不就不去了吧。你手上还有伤。” 真田朝阳拉开拉门,一股带着雨丝的寒风拂面而来,让他悄然抖了一下。 店里的暖气还没有断,温热的气流充盈着后背,刺骨的阴寒带着雨丝扑面,让人想要回头。 惊雷炸起,照亮了真田朝阳的脸。 他转头一笑,说道;“已经和人约好了,不好毁约。” 真田大和有些惊喜;“是和学校新交的朋友吗?” 看到儿子点头,他笑着叮嘱道;“路上小心。” “哦斯。” 他在父亲面前还是懂事的好儿子,总武高东京分校的普通男子高中生,但校服之下,已是全副武装。 背后灯火阑珊,真田朝阳撑开手中雨伞,走入细雨朦胧的夜里。 第六章;欢迎来到无伤攻略解说 连绵细雨将霓虹灯光切得细碎,朦胧的一如近视眼摘下眼镜后看到的梦幻迷离。 一名身穿素色长裙的少女撞开前面的路人,夺路狂奔,连一声急促的“抱歉”都未留下。 穿过人群,她踉跄的来到昏暗的小巷口,一只手扶着膝盖,一只手扶着旁边的电线杆,俯身喘息。 身上的丝质长裙已经被雨水打湿,将少女妙曼的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隐约透出里面内衣的轮廓,更让少女显得楚楚可怜。 少女的眼中恐惧与茫然并存,恐惧着什么,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逐着她,要饮她的血,吃她的肉,将少女所有的一切全都吞入腹中。 一声惊雷炸起,少女被突如其来的雷音吓了一跳,像是赛道上听到了裁判的发令枪一样,窜入小巷继续向前奔跑。 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素色的长裙被泥水玷污。 白天的擦伤刚刚结疤,被这一摔再次裂开,而且还有冰冷的雨水加持,更加痛楚难耐。 少女一点也不敢停下,忍着摔倒的痛楚,继续漫无目的的奔跑。 建筑物层层叠叠的阴影将城市的光阻挡在外,她能听到电车呼啸而过与汽车鸣笛的声音,恍若葬礼上鸣奏的哀乐。 周边除了少女以外,已然无人。 跑不动了。 再也跑不动了。 少女缓缓走到肮脏的垃圾桶前,一点也不嫌弃的背靠着缓缓坐下,双臂抱膝,额头磕在手臂上。 她在收到那封邮件之后,深入骨髓的恐惧随着血液的循环遍及了全身上下。 会死。 不仅我会死,在太平间外的父亲也许也会死,还有奋不顾身的他也会死。 怎么办? 逃。 至少不能让父亲和朝阳出事。 于是少女找了个借口,抓着手机躲开自己的父亲雪之下龙之介,从医院的侧门跑了。 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只是本能的选择了人少的地方。 现在附近没有一个人,也就不会有人因为自己而死。 等到了第二天,偶尔经过这无人之地的人,或许是焦心搜寻自己的人会在这里发现她的尸体,查证出她死于一场意外。 父母或许会悲伤,但有妹妹雪乃在,很快就会摆脱出来。 朝阳也会在一段时间后,将她的死亡逐渐埋葬,或许在将来还会与另外一名少女步入婚姻的殿堂。 只要她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 但还是会后悔,会害怕,会恐惧,会不甘。 阳乃用手抹去不知道脸上的眼泪和雨水,不自觉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早知道会这样,那天就应该告诉朝阳……” “告诉我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阳乃的身体哆嗦了一下,她不敢置信的抬头。 真田朝阳撑着黑色的雨伞出现在她面前。 脚下没有七彩祥云,也没有穿戴黄金锁子甲,身上穿的是总武高的校服,他的肩膀上挎着一个旅行包,像是要去家里很大的同学家开学习会,包里装满衣物,学累了就直接睡。 被暴雨画上惨白妆容的阳乃喃喃自语。 “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阳乃感到手臂上传来温热安心的触感,随即就被一股无法拒绝的力量,强行拽了起来。 头顶上的雨滴也随之一空,身前湿冷的风也像是被一座山挡住,让她有了虚幻的温暖。 阳乃看到真田朝阳撑着雨伞遮在自己的头上,另外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无喜无悲的注视着。 真田朝阳始终波澜不兴的死人眼略微波动了一下。 他想起来当年和阳乃第一次独处的场景。 那是在阳乃转学的四个月后发生的事。 当时已是入冬的十一月末,天气已经很冷,需要穿上毛衣带上围巾才敢出门的季节。 当天的值日生留下被糟蹋的不堪入目的教室,将打扫的责任强行推给了自己。 他对此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因为回去也只是在那个只有四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发呆,还不如留在学校里打发时间。 他在男厕所的水龙头旁换水洗拖把的时候,听到身后的隔间传来女孩子止不住的啜泣。 换成同龄的小孩子可能已经被吓得夺门而逃,但对于真田朝阳而言不过是背景音。 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的他,在提着水桶和拖把准备回教室的时候,却鬼使神差的回头,转身打开隔间的门。 一个全身湿透,身上还散发着难闻气味,脸上还有些许青肿的女孩出现在他面前。 那个时候的阳乃就是现在这样的表情。 明明已经冷得脸色苍白,明明已经害怕得全身颤抖,明明眼眶盈满泪水,却死倔死倔的不流下来。 真田朝阳的眼前一时恍惚了下,仿佛回到小学,在男厕所看到的竹上阳乃。 他说道;“学姐,不用怕,我来了。” 阳乃看着面前的真田朝阳,突然很想哭。 真田朝阳说的话,和当初第一次将她救出霸凌时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阳乃本想将真田朝阳推开自己,但反而被霸道的拉入怀中。 他看着身后空无一物的小巷,附在自己的耳边低声道;“学姐,看一下我们的侍奉目标。” 阳乃闻言为之一愣,一时不明白真田朝阳在说什么。 出于对真田朝阳的信任,她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阳乃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停滞不动。 在原先空无一人的身后,准确的说是电线杆上,盘绕着一条被雨幕显性的巨大蛇形怪物。 怪物全部的身躯透明无痕,天上降落的暴雨打出它的形体,那是一头超出阳乃认知的庞然大物。 接近一米的体阔,目测二十米以上的身躯,可以轻松绞杀非洲象,体重在一吨以下的动物甚至都没资格上它的食谱! 它自胸口以下的部分如同巨蟒一样长而强壮,两边还生长着类似爬行类与哺乳类生物融合的怪异前肢。 这对前肢非常的瘦小,只有成年的手臂粗细,只有三根手指的前掌,在手指与手指之间有蹼连接。 那只怪物的头颅形似蜥蜴,却有着人一样的上半张脸,但却长着彼此对称的六只眼睛,粗大凸起的鼻梁下有一条深深的笔直大缝,显然它的嘴并非是上下开合,而是向左右打开。 阳乃知道世界上现存的最大的蟒蛇是森蚺,可以长到十米。 但是森蚺在这个长行怪物面前也只是个用左手扶住的弟弟。 这样巨大的怪物颠覆了阳乃的世界观,姑且不说那完全透明的超自然能力,单是这样巨大的体型,体重至少得到五吨以上吧? 但是电线杆居然一点也没有倒下的迹象,就像缠在上面的不是一个体型巨大的怪物,而只是贴上了一张纸! 而这头巨大的蛇怪,此时盘绕在电线杆上,用它的两只前肢耷在电线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看到蛇怪,本就已经精疲力尽的阳乃,此时腿脚酸软,无意识的靠在了真田朝阳的胸口,只能被搀扶着勉强站立。 “呵,我还以为是什么呢。LOW[哔——]” “搞得那么大的阵仗,就算不是鬼,起码也是个幽魂之类的东西,结果你妈的告诉我就是个爬虫纲整活?你把之前死神来了的逼格全都一脚踢烂了啊老兄!” “一想到我居然自己吓自己,还在那边纠结两难,就想多给你整两个基数的火力。” 听到真田朝阳的声音,阳乃看向他的脸。 她的青梅竹马不仅没有被蛇怪吓到,反而像是被气得笑出了声。 当然不是气眼前的蛇怪,而是在自嘲自己,愤怒自己居然露了怯。 他扬起的嘴角露出森然的白牙,如同野兽被眼前随手就可宰杀的猎物所激怒。 “闸种,你血条亮了,老子今天就要开无伤攻略把你给剐了,我说的。” 阳乃这时才回过神来,想要将真田朝阳推开。 “朝阳你快走!它的目标是我!只要我死了这头怪物就会——” 真田朝阳捂住了阳乃的嘴巴,凝视着她的双眼,低声道;“学姐,被担心,别害怕。” “这头蛇怪有实体,有血肉,物理伤害能够奏效,不是物理免疫的幽魂,这就代表它血条亮了。” “只要血条亮起来,哪怕是神,我也可以杀给你看。” 阳乃一脸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真田朝阳放开阳乃的手,看了一眼手表。 “现在是十一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这和时间有什么关系? 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摸出几粒糖果,拨开糖纸,命令道;“张嘴,啊。” 阳乃看着他冷漠认真的眼,下意识的张开嘴,接住从真田朝阳手中丢来的糖果。 他将剩下的糖果和一瓶运动饮料塞到她手上,道;“吃。休息一下恢复体力,等十二点整,我们再开始。” 阳乃;“???” 真田朝阳露出温和的笑容;“别担心,它会到十二点再动手,你又是乱跑又是被雨淋,别等下体力不够。” 阳乃看着真田朝阳笃定自信的神情,脸上慌得一批的表情也慢慢的平静下来,听话的将糖果与饮料吃完。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当真田朝阳手中的电子表,从11;59;59转向12;00;00的那一刻,怪物手上的畸形前肢扯断了电线! “轰!” 远处传来一声轰鸣,灯光骤然熄灭,阳乃的眼前一片黑暗,但是她的手已经被人拽住,不自觉的跟着手上的力量而跑! 黑暗之中,阳乃的耳边风雨大作,她依稀听到了身前的真田朝阳,似乎说了一句话。 “欢迎来到我的灵异无伤攻略解说。” 第七章;攻略玩家的极限操作 真田朝阳抬起左手,凝视着手上的电子表,在时间从十一点五十九分转向十二点整的那一刻,他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摁下了手机的拨通键。 在距离小巷几百米外的变电箱内,一个方形塑料壳的左侧被人安上了一个老旧手机,并用胶带固定在了主体硬件上。 暗淡的屏幕亮起绿光,来电显示与滴滴滴的电铃刚刚出现,塑料壳的内部出现一瞬的红光。 轰—— 数百米的轰鸣像是裁判手中的发令枪,真田朝阳抓着阳乃的手,朝着身后的出口夺路狂奔! 真田朝阳在黑暗中低笑道;“一次。” 一片黑暗之中,他完全不受黑暗的影响,拉着阳乃在复杂的巷道中穿梭,变道,翻墙。 仅仅两分钟不到,阳乃就已经完全迷失了自身的位置,唯有在建筑与建筑的夹缝剑,靠着远处的迷离灯光,惊鸿一瞥真田朝阳冷漠的侧颜。 对于阳乃此时“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迷惑,真田朝阳对两人所在的位置一清二楚。 背板是制作玩家攻略的基础素养。 尤其是在只能依靠设置陷阱才能进行伤害的真人游戏,背板背不好,可是要被boss冲烂。 而且现实是一个烂游戏,从来不会给人回档重来的机会。 这可比在南方一手杀虫剂一手大拖鞋面对一只近在咫尺随时会贴脸的蟑螂还要刺激。 心中计算着地点距离和时间差,真田朝阳猛然停下脚步。 阳乃一时收不住脚,茫然的继续向前,却被真田朝阳像是跳交际舞一样拉了回来。 她听到他说道;“两次,今天的死神来了结束。” 已经眼冒金星的阳乃完全没有注意到真田朝阳说的话,但是一道从高处呼啸而落的巨响,打破了雨瀑单调的哗哗声。 咣当—— 阳乃本能的心脏都差点被巨响吓得骤停。 制造声音的本体,似乎就离自己近在咫尺。 她本能的朝着声音出现的地方看去,真田朝阳也“体贴”的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了两人的脚下。 是一条又硬又大又粗的钢筋。 一条距离两人脚下只有三十厘米的钢筋。 运动饮料和糖果临时补充的能量,也随着灯光照亮钢筋的瞬间远去,阳乃感觉自己的脚已经完全站不住了。 真田朝阳的声音如同镇定剂,适时的出现在阳乃的耳边。 “别担心,别害怕,学姐。” 他的另外一只手上,出现了阳乃一直贴身安放的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你有新的未读邮件” 不止是未读邮件,也有大量来自阳乃标准的“父亲”的未接来电。 阳乃的眼前瞬间被恐惧所笼罩,但是真田朝阳的手指已经在圆点上按下,移动,再按下。 深色的横条在最新的邮件下停顿,一封阳乃完全料想不到的邮件出现了; “我在医院里收到了邮件,为了不让身边的人像古见爷爷一样,我从医院里逃了出来。 从中午昏睡到夜晚,外面还下着雨,我又冷又饿,但是却一点也不敢停下来,我怕把其他无关的人卷入我的死亡。 不知道跑到哪里,我终于跑不动了,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等死。 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还是朝阳找到了我。 然后我看到了只有在噩梦中才能看到的蛇怪。 但是他说不要怕。 在那之后,我们所在的地方包括附近也停电了,我只能盲目的跟着他跑。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架钢筋从天而降,若不是朝阳拉住了我,我可能就要死了。 但是在那之后,他和我说我安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田朝阳合上手机,将其塞回阳乃大腿上的口袋,脸色一正道;“手感安全……哦不是,我是说现在你不错。咳咳……总而言之,在今天午夜十二点之前你都安全了。” 听到真田朝阳的话,阳乃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并非是她愚笨,雪之下家的家教不至于制造一个猴子,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一连串目不暇接,亲人离丧,自身也数次濒临险境,更是连连绝处逢生! 就算是聪慧如阳乃,在这样大起大落之下身心俱疲,学着卡兹放弃了思考。 “为、为什么?” 真田朝阳看着在手电筒灯光照射下,一副被降智的阳乃,不由得感叹为什么现在不是智能机时代。 不然用夜拍功能拍下阳乃此时的表情,陪上文字做表情包一定很有喜感。 “因为你在今天活下来了,才能收到未来的‘你’发出的邮件。” 真田朝阳翻了个白眼,抓起阳乃的手继续向前走。 这时阳乃才发现,远处已然有灯牌,环绕着四边的小型白炽灯泡一闪一闪。 两人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回到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 “你昨天收不到今天的邮件,是因为你在今天就遭到突如其来的意外离世。但是因为我的插手,你从意外中死里逃生活了下来,自然就能收到邮件了。” “但是此时你是在活过意外之后,从‘没有未来’的状态到‘来到现在’的状态。,因此收到的邮件内容,就从原先的预知未来变成了复述过去。” “嗯……或者说是邮件延迟导致信息时效性过时?总之以后你就靠有没有收到自己发送的邮件,判断自身安全了没有就行了。” 阳乃脱口而出;“可我又没有发邮件。” 真田朝阳的嘴角挂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学姐?” “嗯?” “张嘴,堵住耳朵。” 阳乃还没来得及思考真田朝阳的话的含义,本能的按照他说的话做了。 她看到自己的青梅竹马翻开通讯录,同样做出了长大嘴巴,用一只手一只手臂捂住住耳朵,对着一个无名氏的联系人摁下拨通键。 头顶上传来巨大的爆炸,火光冲天! 冲天而起的火光照亮两人的脸。 一张心有余悸,脸色苍白而眼神迷茫,另一张神情淡漠,却眼有狂热。 爆炸不止照亮了真田朝阳与阳乃,也将上方的建筑残骸一起落在了地上。 轰! 一道特别巨大的声音出现在两人的面前,紧接着一连串的混合水泥板,已经扭曲的大型钢筋也一块砸了下来,形成了一座小山包。 被惊天一炸,纵使两耳都已经捂住,依旧感觉嗡嗡作响,人更是有种在夏天午后昏昏沉沉,有点想要呕吐的感觉。 “这是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干扰到感官的正常现象,学姐,现在第一阶段已经结束,跑了!” 真田朝阳放下手,一巴掌拍在阳乃的背上,然后拽着她的手向着巷道出口的灯箱跑去! 阳乃感觉自己就像是个风筝,在遇到青梅竹马后什么也没做,一直被他牵着跑,跑得越久心情就越高昂。 在十年前,她们也曾这样奔跑在夕阳之下。 两人才跑出了二十来米,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怪异扭曲的吼叫。 “吼——” 那声音很难形容,像是牛羊被屠夫的宰畜刀捅入肚腹发出的惨叫。 紧接着就是硬物坠落在地,钢铁与石块碰撞摩擦发出的声音出现。 阳乃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听真田朝阳的话,全心全意的朝着前方奔跑,但还是忍不住回头一望。 借着前方微弱的灯光,阳乃的心脏再次被巨大的恐惧所化的大手紧紧攥住。 她看到了之前盘绕在电线杆上的蛇怪从建筑垃圾堆砌的废墟之下爬了起来,抖落了身上的水泥碎块和纤细钢筋。 像是蛇前进一样,蛇怪趴在地上蠕动腹部的肌肉,形成S型的曲线向着两人直奔而来。 狰狞的巨口左右打开,锐利的牙齿在背光的弱光环境下依旧散发着有若匕首的寒光。 与巨大的体型不匹配的,是蛇怪快捷灵敏的速度,几乎只是一秒不到,之前拉开的距离就被缩短到只有数米。 它高高的抬起身躯的上半身,六只竖仁的瞳孔转动的方向各不相同,但却同样看向真田朝阳,溢于言表的愤怒与杀意如同凛冽寒冬,让阳乃手脚冰凉。 被蛇怪注视着的正主却毫无畏惧,没有回头的脸上,依旧是智珠在握的自信与淡然。 “卧倒。” 真田朝阳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像是遥控器的控制机器,摁下了中间蓝色按键的那一块。 同一时间,他握住阳乃的手骤然用力,让始终紧紧握着他手掌的佳人一时不察,失去重心,向前摔倒在地。 手掌松开,真田朝阳用解放出来的手护住了阳乃的后脑勺。 轰!轰!轰! 身后源源不断的传来爆炸声,年久失修的墙壁被早已经粘附在背面的炸药炸成危险的建筑垃圾,正面的破片炸弹也被随之引爆。 放在玻璃瓶中的铁钉,铁丝,铁片,在气浪的推动下成为了凌迟的刀刃,在踏入爆炸中心的蛇怪身躯里疯狂穿插! 被炸毁的水泥墙壁形成了新的废墟,重新压住身后近在咫尺的蛇怪。 爆炸刚停,真田朝阳忍住脑中的晕眩感,连拍打身上土尘的举动也无,再次拽起了阳乃朝着前方的小巷跑去。 这一次的爆炸,不管是炸药的分量还是墙体的重量都不能真正压制蛇怪,充其量只能暂缓它的行动。 不过有这一点缓冲,两人距离前方的小巷又近了一点。 身后硬物被抖落砸在废墟上的声音传来,但还没有说什么,真田朝阳已经拉起前方垃圾桶挡板上的扩音器,对着身后冷笑道;“后面的闸种,你确定你要来?看看前面到底有什么!” 蛇怪闻言抬头,两侧中间和下方的四只如蛇一样的竖仁眼瞳,怨毒阴冷的凝视着两人。 在阳乃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蛇怪庞然的身躯渐渐透明,重新隐入黑暗之中。 巷道的出口已经近在眼前,阳乃的双眼不自觉得湿润。 那眼前的灯牌发出的光亮,如同切割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 她的脚踏入灯箱照亮的地面,眼泪终于止不住落下。 如同穿过冥土和人间的大门,她重新回到人间。 第八章;没穿 因为真田朝阳遥控的一连串爆炸,小巷的出口处对面已经围上一群路人在遥遥围观。 在爆炸后不久,吃瓜群众们就惊讶的看到,从爆炸发生的小巷里跑出来一对狼狈不堪的小情侣。 少年身上还穿着制服,看起来像是刚下补习班,少女的身上穿着长裙,似乎是在等待少年放学之后可以直接去约会。 然后两人就碰上了这么一起人祸。 真田朝阳一踏出小巷,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变脸一样,一点也没有在小巷里成竹在胸的淡定冷漠,反而目露惊恐,喘息不定,胸口起伏的像是心颤患者,脸上还特意多抹一把泥浆,又脏又黑,将一个遭遇意外爆炸事故劫后余生的大男孩演绎得惟妙惟肖。 奥斯卡看了都直呼欠他一座小金人。 至于阳乃的话…… 她数次险死还生又屡次被蛇怪惊吓,现在的惊魂未定完全就是本色扮演,不需要额外的演技了。 见有人出来,热心的吃瓜群众围了上去,有热心肠的路人打了120急救,有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狗仔想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还有的是想要趁着人群拥堵的时机硬蹭自己的咸猪手…… 但是在人群围上去之后,很快就发现那对刚刚逃出升天的学生情侣不知怎的就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两条鱼钻入了稀疏的淤泥,初看还能看到鱼尾溅射出一堆泥点,再看两眼,鱼已经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真田朝阳没有放开抓着阳乃的手,迅速的在街头巷尾中穿梭。 他选择的都是较为狭窄又有少许人经过的小巷,这种小巷连接着不同区域的繁华大街,也就是世人俗称的近路。 如果不是地里鬼,很容易就走错道,偏离想去的目的地。 午夜之后的街道空空荡荡,不时驶过一辆开着车灯的出租车,呼啸而过的声音让阳乃不时心颤,仿佛下一刻隐没在黑暗中的蛇怪就会再次出现择人而噬。 “好了,就在这。” 阳乃此时已经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手脚更是酸软得如同面条一样。 听到真田朝阳的话,她闻言抬头,看到的是一家服装店的招牌。 “进去换身衣服。” 阳乃茫然的抬头,她现在已经放弃了思考。 关于我完全听不懂青梅竹马在说什么这件事.jpg 真田朝阳捂脸;“马上就要开无伤攻略boss了,求求你在过场动画里穿得像个人吧,学姐。” 阳乃低头看了眼身上,脸不自觉得一红。 素白的长裙在逃生的跌打滚打中,已经被地上的尘土染成了黑色,裸露的肌肤上也全都是泥土和沙砾,完全就是个泥猴,一点也没有超高校级美少女的风采。 “等等,我得先洗个澡。” 真田朝阳看了一眼手表,道;“现在分秒必争,没有那个时间等你。” 阳乃看着真田朝阳不容置疑的神情,不由得一窒,低声道;“可是现在这里已经关门了啊。” “等下。” 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铁丝,在阳乃麻木的视线下开锁。 他拉起卷帘门,下巴对着阳乃轻点,转向卷帘门内。 “好了,进去吧。” 阳乃神情麻木,蹲下钻入卷帘门和地面之间的缝隙。 又是爆炸又是撬锁,现在真田朝阳突然掏出一把枪来她也不会感到奇怪了。 所以说,我的青梅竹马到底在这七年经历了什么? 拉开电闸打开电灯,真田朝阳脱下身上同样脏污的外套,对着正在衣架面前踌躇不决的阳乃嘱咐道;“找方便行动的衣服,上衣的颜色不要过于鲜艳,冷色调最好。” 阳乃闻言,挑选了一套衬衫和牛仔裤就进更衣室里去了。 趁着青梅竹马换衣服的空档,真田朝阳找到监视器,直接将里面的内存拔出来放入旅行袋,并将之前阳乃触碰到的指纹和可能遗留的头发全都清理干净。 服装店里非常的安静,安静到真田朝阳都能听到阳乃换衣服的声音。 他顺手拿了一套包装完好的总武高DK制服,以及一身短袖和黑色长裤装入空了大半的旅行袋里。 日本本身就流行制服文化,只要是周边有学校的街区,都会贩卖学生制服。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用换装,直接穿校服出门的原因。 日本警察如果以这个方向作为调查的切入点,进入学校调查,姑且不说校方的重重阻碍,单是社会舆论就要被引爆,主办的警察怕不是要被有常识的老百姓骂得妈都不敢出门买菜。 他的身体也一样湿透,略微用身上干净的一面大致擦了一下,重新换上新的总武高校服。 女孩子换衣服的速度比男孩子慢许多,等得无聊的 真田朝阳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手肘压在膝盖上,左手撑着下巴,低垂的视线瞄向更衣室门帘与地板瓷砖的空隙。 满是脏污的长裙已经被脱下丢在一边,吸饱了雨水的衣裙流出些许水渍,浸湿了地面。 在满是垃圾和污水的雨巷中奔逃,阳乃的双足也已经脏污。 脱掉短袜之后,上面依稀有泥点黑沙,却倍加衬托出阳乃皮肤没有沾染部分的白皙柔嫩。 似是感到有点寒冷,可爱的脚趾微微屈起抓住地面,展现的骨节曲线柔和分明,有着别样的精致之美。 当看到一个足以将他脑袋埋进去的女性独有衣物落在地板上时,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了,果断闭上眼睛。 耳朵就不堵了,掩耳盗铃没得意思。 门帘拉动的声音响起,真田朝阳睁开眼睛,呼吸一窒,随即恢复正常。 重逢以来,他和阳乃见面的场合近在高中,阳乃穿的自然只有总武高的校服。 这是他第一次见长大后的阳乃穿常服。 换好衣服的阳乃,将原先身上的衣服团成一个球走了出来。 贴身的女式白衬衫干净利落简单大方,修身的牛仔裤越发显得阳乃的腿部修长,两者组合之后,更是将她近乎完美的腰线展现得淋漓尽致。 奈何真田朝阳没文化,在心中憋了半天只能找到腰细腿长的词语。 湿哒哒的头发被简单的用柜台上找到的皮筋扎起,露出白皙秀颀的脖颈。 因为暴雨的摔打,再加上几次大起大落之后的神思衰疲,苍白的脸上满是憔悴,尽显和往日不一样的气质。 真田朝阳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所谓的“女大十八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目睹到真田朝阳的视线,阳乃的身体微缩,轻轻的撇过脸。 这个动作让他注意到阳乃的胸型轮廓和之前有点微妙的不同。 联想到他找的这家服装店貌似没有女性内衣,阳乃也没有将衣服叠好而是卷成球…… 嘶—— 不会吧不会吧她不会真的—— 心脏跳动的和指针运动的速度一样,真田朝阳若无其事的站起,抓起一件牛仔外套批到阳乃的肩膀上。 “穿上,外面很冷。” “嗯。” 趁着套上外套的间隙,真田朝阳将阳乃穿过的衣物粗暴的塞入旅行袋,动作快的像是心虚的贼。 将剩下的痕迹都打扫干净,真田朝阳抬起卷帘门,两人再次来到空荡的只有雨瀑的大街。 “记住这家店,明天过来把钱付了,记得多给一点。” 真田朝阳拍了拍旅行袋;“毕竟一件监控设备的花费还是不小的。” 阳乃压低在临走前,真田朝阳给她戴上的绿色鸭舌帽,听话的点下头。 真田朝阳招手,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停了下来。 阳乃的身体抖了一下,修长的双腿抖若筛糠。 真田朝阳知道她今天,不,是在昨天遭遇车祸,和家人无异的老管家更是在其中丧生,还是在爆炸的烈火之中烧死。 现在的阳乃对于坐车表现出抗拒情有可原。 真田朝阳轻轻握住阳乃柔软冰凉的掌心,温暖自手掌传递给不安的灵魂。 “别担心,学姐,有我在,没事的。” 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依旧缺乏安全感的心灵下意识的寻找依靠。 她挽住真田阳乃的手臂,将柔弱的身体靠了上去。 正打算和司机开口说要去哪里的真田朝阳像是被施展了沉默术,欲言又止。 这家店的衣服真软…… 不对,关键点不是这里! 她果然没有穿啊! 真田朝阳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又恢复成了“我,系个玩家,莫得感情”的淡漠,拉开了车门。 两人钻入后座,阳乃低声询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真田朝阳坐在司机身后,说道;“去XXX的厂区。” 司机大叔听完之后,惊讶的回头;“可是客人,那里是——” 一把左轮枪顶住了司机大叔的太阳穴。 “按我说的做,不然我就自己开车了。” 意识到身后客人的言外之意,司机战战兢兢的踩下油门。 看着秒变路霸车匪的青梅竹马,阳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出租车在雨幕中缓缓前进,真田朝阳对着阳乃低声说道;“路上还有点时间,你先睡一觉吧,睡不着的话,也可以闭上眼睛养神。” 看到阳乃听话的闭上眼睛,他向后瞟了一眼后车窗。 雨瀑之中,一道被雨水打出行迹的庞然大物,怨毒的凝视着出租车远去。 地面上出现S型的水痕,一点一点的朝着出租车离去的方向蠕动。 第九章;濒临崩坏的阳乃 哪怕抵挡不住身心的疲倦而睡去,阳乃依旧死死的抱住了真田朝阳的手臂。 车辆抵达目的地停稳之后,真田朝阳推了推身边已经睡过去的阳乃。 “醒醒,我们到了。” 他没有称呼“学姐”“阳乃”这样的称呼,避免被有心人找到。 这是下意识的习惯,但小心总没有坏处。 阳乃抹了一把眼睛,有些困顿的看向周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表情变得惊恐。 直到看到旁边的真田朝阳,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抱歉,我睡着了。” 阳乃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让真田朝阳感觉她格外的如履薄冰。 他楞了一下,语气少有的柔和道;“没关系,别错过攻略就行。” 真田朝阳意识到,阳乃的人格在不经意间开始崩坏了。 昨天的一系列遭遇瓦解了她的自尊自爱,她不再自信,也不再感到愤怒,只想着依赖他。 不管是语气还是动作,都展现出阳乃绝对的不安与恐惧,甚至是惧怕被放弃所下意识的讨好。 就像是曾经被抛弃的小猫害怕自己被新主人再次抛弃,而特意在人面前表现卖萌,展现自己的‘价值’。 在服装店里的时候,他就应该察觉到。 穿着淋湿的内衣固然很难受,但是脱下来完全不穿这样极端也不是个好现象。 哪怕是央求真田朝阳去旁边的女装店拿点也好啊? 但什么都没有,阳乃就穿着一件女士衬衫出来,在这样的天气下出门,怕是没多久就什么都看到了…… 一次生死危机足以让平日自诩勇敢的人成为最胆怯的懦夫,更何况还是一天之中连续发生多次? 哪怕是长得漂亮,胸大腿长腰细,马术合气道音乐指挥样样精通,家里有钱的可以买下大半个千叶县,普普通通的天才美少女雪之下阳乃,也被无形之中改变了许多。 她和见过大场面甚至亲身参与其中的真田朝阳有着根本的不同。 这样柔弱的阳乃很罕见,可以说得上是SSR,但这不是真田朝阳想看到的阳乃。 他想看到的还是之前在社团里立如芍药,坐若牡丹,行犹百合,举手投足光彩照人,美眸流转顾盼流光的侍奉部部长雪之下阳乃,自信张扬中带点小腹黑,而不是已经被怪异打垮,只会像是吓坏的小鹌鹑一样,躲避在自己身旁的小女孩。 在心中轻轻叹息,真田朝阳笑着对司机问道;“抱歉了大叔,我身上现在没钱了,能不能今天先赊个账?” 感受到捅在自己头上硬邦邦的管子,马上奔四的司机都快跪下了。 有这东西抵着我,我不同意都不行啊! 看到司机战战兢兢的点头,真田朝阳笑了笑。 那平淡的笑容更加让司机本人坚信,今天拉的这位是头神经质的野兽,很有可能是极道组织精心豢养的猎犬,已经染上数条人命的顶级职业杀手! 乱七八糟的小剧场在司机脑内轮番上演,阳乃已经拉开车门打好了雨伞站在外面,像是大户人家的侍女一样站在外面。 这样的行为让真田朝阳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收起手枪,在司机大叔的耳边轻声道;“大叔,等我们下车后,你就立刻报警吧。” 司机;“???” 真田朝阳笑眯眯的拍打着司机的后座椅;“对了,报警的时候不要提到我们哦。” “我已经记下了你的车牌号,也就知道你在哪个公司,你家住哪里。” “如果半个小时后我没看到警察过来洗地,或者是有警察找上门来……” 他看了一眼司机前排摆着的相框,里面是司机一家三口的合照;“你的女儿真的很可爱。” 司机脸色苍白,抓在方向盘上的手青筋暴起,敢怒不敢言,但更多的是对想象中,倒在血泊中的妻女的惊恐。 “别伤害她们……我,我照做就是了。” 真田朝阳笑容不减,司机只觉得从后视镜看到他的笑容如同恶魔一样恐怖。 “那就在我们下车以后你就把车开走,然后报警。理由你自己想,不管是什么也好,最迟一个小时,我要在里面听到警笛的声音。” 说完之后,真田朝阳下车,结果阳乃手中的雨伞,两人一起走入 司机在两人下车之后,连踩离合油门挂挡,出租车在平地里甩出一个漂移迅速的远去,没多久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车牌号是XXX,一共是八千六百日元。学姐记得把钱给人打上,人司机师傅大半夜又是下雨的开车载咱们来,不能让他白跑一趟不是?” 撑着雨伞,真田朝阳带着阳乃继续向目的地而去。 阳乃颤抖的拉着真田朝阳的衣服。 她能感受到,在她身后,有一道怨毒阴冷的视线,在两人的身上来回扫视。 “朝阳,那个怪物就在我们身后……” 真田朝阳的脸色很平静;“我知道,所以我才带你来到这里。” 他在出门前打的那几通电话不是白打的。 这里是一处正在兴建工业园的大型建筑工地,无论是办公大楼还是生产车间都已经处于半竣工状态,但现在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死寂的像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坟墓。 建筑工人与施工方本该住在里面的彩钢房内,但是投资方因为资金问题迟迟不打款,让这些工人一期二期的工程款都没拿到。 没有多少文化的工人们对此表示极度的愤怒,在一周前直接封锁厂区并宣布罢工,以此抗议拖欠工资的恶行。 这一原因直接让建筑工地成了无人区,不然的话,哪怕是在台风天,至少也会有两个守在值班室看监控的保安。 这就是真田朝阳打的其中一个电话所求来的地利。 工厂里已经有他埋伏的后手,再加上身上的这些小东西,九种,他至少有九种方式让身后的蛇怪体面。 两人缓缓走入工厂大门,这里卷帘门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人拉开,一大滩水流入,染湿了一片地面。 两人从中钻入,在干燥的水泥地上留下两行湿脚印。 真田朝阳眼神转眼就变了,从人畜无害变得锋芒毕露,一瞬间从冷淡高中生变成了从地狱爬出来的幽魂。 “学姐,你看到那边二楼的房间了吗?” 他拿出转轮手枪,里面已经装满了子弹;“如果门开不了,就离远点吧锁射坏,进去躲一下。” 阳乃的眼中立马显露出无比的恐惧,连连摇头,示意青梅竹马她做不到。 “听着,学姐,你现在很安全,至少到今天的午夜十二点之前,后面跟在我们身后的怪物都不会伤害你。” “那你呢?” 看着阳乃恐惧中担忧的眼神,真田朝阳感觉心脏中有块柔软的地方被戳中了一下。 他说道;“当然是和他刚正面了。毕竟……它必须先解决我这个带嘲讽的随从。” “不要!” “听话!” 阳乃像是吓傻了,一动不动。 真田朝阳感觉自己刚才太大声了,但现在枪已上膛,没时间和她逐条解释。 “听话,我会解决的,记得别把手机开静音,我会在十分钟后给你打电话。” 说完之后,真田朝阳将转轮手枪塞入阳乃手中,紧了紧身上的旅行袋,迅速的向着厂区里跑去。 阳乃本想跟上去,但是身后的卷帘门发出了巨大的刺耳声响。 像是被一发巨大的空气炮弹命中,卷帘门扭曲着破裂出一个巨大的大洞,干燥的地面上出现S型的粗大水痕。 阳乃明悟,那头蛇怪追上来了! 双手下意识的护住头脸,死亡的阴影还没来得及漫上心头,蛇怪留在地上的水痕就已到尽头,一头钻入了那道背着旅行袋的身影所闯入的厂区大门。 只留下阳乃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原地,活像是玩奥特曼游戏,正准备变强力型的迪迦的小朋友。 好一会儿,阳乃的脑海才反应过来。 “我,我没死?” 直到身后传来巨大的响声,才将阳乃从失神中唤醒。 她跌坐在地,身体颤抖个不停。 蛇怪只要在破门而入的时候,行动的路线稍微偏离一点,她就要被撞飞出去,落得脏器破裂内出血死亡的下场。 然而,原本势要取阳乃生命的蛇怪,却看都不看近在咫尺的她一眼,反而朝着叩叩哒呦的真田朝阳猛扑而去。 阳乃的脑海中浮现了刚才和真田朝阳的对话。 没有来得及细思,产区附近一片枪声大作,不时还伴随着陌生男人“这他妈是什么”“干死这个怪物”之类的惊恐呐喊。 阳乃打了个哆嗦,被恐惧击破的理智也慢慢回来。 她压下顺着枪声与巨响的方向去寻找真田朝阳的本能,听话的从另外一侧的楼梯跑了过去,一枪打坏门锁,钻入办公室里将自己藏起来。 背着旅行袋的真田朝阳,此时已经攀爬上了三楼的铁架通道,神情冷漠的看着下方大呼小叫,神情崩溃的枪手。 他打电话,可不止是为了要谋得地利。 人和,他也要! 第十章;三点几嚟,饮茶先啦! 型中九郎快要崩溃了。 他已经打空了弹匣,颤抖着换上一个,朝着那头只会出现在噩梦里的怪物射击。 作为黑田组武斗派的魁首,他今天收到组里老大的指示,要在这里进行一场黑吃黑,将来到这里除她们组织以外的人杀死,并找到一件东西送回去。 在这个狗都不会出窝的暴雨天里,型中九郎带着组里的几位悍将和众多小弟埋伏在个罢工的建筑工地,只等着那人一到,就将其乱枪打死,然后把整具尸体带到老大面前。 虽然不知道老大要的是什么,但为了避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决定把摸尸这件挺有仪式感的事情交给老大。 只靠拳头和混迹街头的凶狠,是坐不上黑田组高层的位置的。 然而在这个骨头都被雨水带来的湿冷浸润的麻痒的地方,却只等来了一个高中生。 如果来的是一个脸上带疤,凶神恶煞的大汉,哪怕只是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白领模样的人,型中九郎也会毫不犹豫的让手下开枪,完成老大的嘱托。 无缘无故的对着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开枪,他一时也有点犹豫。 但就是这么一犹豫,他就看到了完全想象不到的一幕。 刚进门的高中生,看都不看他们这些人一眼,直接跑上了旁边的楼梯,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像是遥控器的东西。 那东西型中九郎非常的眼熟,他老喜欢摁上面的大红按钮了。 没有人能拒绝大红按钮,没有人。 随即他就反应过来。 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手上怎么会有起爆器? 高中生刚刚跑出来的通道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将他来时的通道炸得尘土飞扬。 不得不说,哪怕被拖欠工资,施工队的诸位也没有以次充好,除了装修贴上的瓷砖被炸得粉碎,通道在大体上还保存完好。 爆炸结束之后,一头沾满了尘土像是巨蟒一样的庞大怪物出现在黑田组的众人面前。 虽然经历了爆炸的庞大蛇怪灰头土脸的看上去很狼狈,但是它六只眼睛闪烁的愤怒,以及如同洪荒巨兽一般的凶戾真的很吓人。 小学没读完就来东京混社会的型中九郎,面对这样一头完全忤逆他世界观的怪物,顿时就被恐惧操纵,失了智的大喊;“开枪!开枪!打死这头蛇妖!” 那些同样惊呆的枪手和打手们在型中九郎的大喊声中回神。 当不知道是谁开出的第一枪打在蛇怪的身上时,现场的情况瞬间就失控了。 原本想要攀附墙壁蜿蜒而上追赶真田朝阳的蛇怪,看到自己身上鳞片弹出的一块小小的火星,硕大的头颅转向了在掩体中对着他开枪的黑田组的众多成员。 它的身躯体长二十多接近三十米,人立起来几乎有三层楼高,就像是站在讲台上的老师看底下的作妖学生一样,将躲在掩体后的极道枪手们看得一清二楚。 可能是野兽被激怒的本能,也可能是来自智慧生命对于自身的地位与尊严被渺小的蝼蚁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 蛇怪愤怒了。 它的身躯连同它的头颅转向同一个方向,如同毒蛇捕食田鼠,上半截身躯猛烈弹射扑击,众人只感到眼前一花,他们熟识的同伴就已经出现在蛇怪的口中。 并非上下,而是呈现左右打开的大嘴,死死的咬合住那名倒霉的枪手。 众人惊恐的看到,一手手枪准星惊人号称射脸上绝不会射胸口的武斗派中的扛把子,就这么在他们的眼前如同靠近了熔炉的蜡人,融化了。 从皮肤开始,露出下面红色的肌肉和白色的骨骼,失去肌肉包裹的肠脏像是跟绳子一样垂落在地。 人颤抖着,颤抖着,最后不动了,彻底成为地面上一滩被水泥吸附进去的液体,只有少量没有被变成水的内脏还在地面上微微蠕动,让人想起屠宰场里被屠夫开膛放学之后,随手丢掉的下水抛到旁边的地面的场景。 剩下的枪手更加疯狂的射了。 枪声大作,蛇怪一拍粗大的尾巴,水泥地面龟裂出一个凹坑,它像是炮弹一样呼啸而出,撞开披着放水布的钢筋掩体,将两名躲在后面拿着球棒瑟瑟发抖的打手降维打击,变成了一滩糊糊。 血肉附着在鳞片与鳞片之间的缝隙,宛若给蛇怪披上一层鲜红的披风。 身躯盘旋成蚊香,蛇怪衔住一根粗大的钢筋,脑袋左摇右晃,将那些堆积的掩体,一个一个全都打散,打乱,打坏,至少不用人立也能看到那些枪手,让他们弯腰也不能托庇其上。 扫清障碍之后,蛇怪张开血盆大口, 枪械的金属风暴无法阻止蛇怪的血腥杀戮,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丧生。 越是开枪射击,型中九郎和众多枪手打手的心中就越明白一件事。 枪械和子弹一点用处也没有。 庞大的身躯灵活得如同森林中的兔子,这么巨大的目标,哪怕是处于移动状态,命中率至少也有个七八成吧? 但残酷的事实是,绝大多数的子弹都被蛇怪灵活的扭动身躯躲开,少数命中的子弹,也打在蛇怪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的鳞片上弹射或划走,一点也破不了防。 绝望在众人心中弥漫。 再次打空弹夹,他下意识的摸上腰间,却只触碰到了今天出门时换上的幸运腰带。 他还没来得及从已经弹尽粮绝的残酷现实中回神,就看到一个刚刚加入的新人已经按捺不住心间的恐惧,丢下手中的武器转身就跑。 还没有跑出几步,蛇怪的上半身弹射而出,将他叼起丢下天空,一口咬成两截,并把还在颤抖着双腿的下半身吞入腹中,吐出像是蜥蜴、蛇一样的开叉长舌头,露出快意而戏谑的眼神。 只留下还没有立刻死去的新人绝望的拍打着地面,努力的朝着远方爬行,留下一条伴随着长长血迹的肠脏拖拽。 这一幕彻底击垮了型中九郎最后的意志,他发出凄厉的惨嚎跌坐在地,手脚并用的狼狈逃跑。 不管逃到哪里,都总比继续待在这个该死的地方面对这恐怖的怪物要好! 他踉跄几步稳住身体,发力狂奔,突然感到后腰像是被打了穿刺一样剧痛,随即整个人腾云驾雾一般的起飞。 一股明显的折断撕裂感从痛苦处出现,他感到身体一轻,被带到了本不属于他的高度,来到了近乎三十米高的高空, 然后下落。 头朝下的姿势让型中九郎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自小腹以下完全消失,不知道在哪。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下落的时候,正好面朝 他看到了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着底下尚未结束虐杀的高中生。 高中生的嘴角挂着饶有兴致的微笑,仿佛底下不是一场残忍的屠杀,而只是一场游戏。 他像是注意到了头上有重物将要落下,微微抬头,与型中九郎四目相对。 冷漠,理智,如同地狱里爬出的幽魂。 “原来,这里不止有一个怪物。” 黑暗永久的包裹了他的意识,伴随着型中九郎残躯的落地,黑田组的三十名最勇猛的武斗派成员,全军覆没,甚至没有一个保有全尸! 跑到四楼的铁通道中间的真田朝阳,左臂搭在护栏,右臂撑在下巴上,看着底下一面倒的屠杀在嘴里碎碎念。 “第一个枪手的死状,看起来像是被注射了那鬼东西的消化酶啊,难道这东西的进食方式和蜘蛛类似,都是靠吸营养液活着?” “这个突然爆发的速度要小心点,要保持十五米以上的安全距离,而且在爆发之前,会有一个翘起尾巴往地下拍的动作……” “诶呦,这个把人叼起来丢到天上再一扣咬成两截的动作漂亮!一百分我给你打六十六分不怕你骄傲。” 在底下痛苦挣扎求生的黑帮枪手们,万万没有想到,作为引来蛇怪的始作俑者的高中生,居然在他们的头顶上对他们的死亡评头论足,更是利用他们的生命作为收集蛇怪的情报。 和人沾边的事情,他一点也不碰。 在上面看了不到一分钟的热闹,他觉得底下就已经差不多了,正准备掏出手机打电话,看到了下方有一个黑影。 他微微抬头,看到了半个人从天而落。 似乎是知道自己死亡的命运已经注定,半个人的眼神灰败无光。 随后他重重的砸在地面,建射出一朵不漂亮的血花。 “这个跳水压不住血花,0分。” 真田朝阳对这些人的死,没有一点感觉。 这些人都是极道中的危险份子,逼的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其中或许还有不少人手上不止一件命案。 死在蛇怪手里,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人类社会打扫垃圾。 不管死多少,真田朝阳都不会有半点怜悯在。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阳乃的手机。 “喂?学姐,麻烦你在两分钟内赶到四楼的通道口那里,对,你现在来到窗边,看到我了吧?就在我手指着的这个通道的尽头路口。” 他平静的说道;“快跑,晚了的话,我就要死了。” 摁下挂断键,真田朝阳看向脚下,那恐怖的巨蟒怪物已经结束了它的杀戮,正自下而上,用阴险怨毒的眼神凝望着他。 “呦” 他笑着对下面的蛇怪打了一声招呼。 这一带有问好性质的话语,被蛇怪理解成了挑衅,也可能它本就不是一头善于忍耐杀意的怪物。 接近三十米的身躯从地上爆射而起,朝着四楼通道的真田朝阳一口咬去! 真田朝阳朝着旁边躲避,险之又险的躲开这一扑咬,但是用钢架铺就的通道,也在这一刻被蛇怪撞击得扭曲变形。 真田朝阳亲眼看到,他前面的一截桥梁因为撞击而结构变形,直接就歪了一截,往下塌陷一段。 这段桥梁随时都有可能断裂,整个掉下去! 从四楼的高度跌落,还有钢架通道压在身上,就算不死也是重伤,更何况还有一头杀人无算的蛇怪在一旁虎视眈眈! 空旷的厂区里,门被打开,一道靓丽的身影出现在厂区中。 趴在地上的真田朝阳双手在地上一撑,飞快的爬起朝着前面奔跑,而身后已经缠绕在通道上的蛇怪,也将阴冷的视线重现转向他的背后。 真田朝阳感觉到那道如芒在背的阴冷目光,往前一扑,同时手已经摁下了口袋里遥控器的按钮。 在蛇怪身下的铁架通道之下,一个闪烁着红光的塑料方块发出滴滴滴的声音,随后轰然爆炸! 铁架陷落,缠绕在铁架桥通道上的蛇怪只能发出一声怒吼,被牛顿一起给断桥一起拉下去。 他可不单单只是为了方便看戏所以才跑到四楼的铁架桥上。 真田朝阳扒在断桥边缘,吃力的爬上断桥,而在下方,阳乃已经爬上了二楼的台阶,正在全力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冲刺。 显然她在电话挂断之后就跑了出来,不然按照真田朝阳的预计,她至少要在十多秒后才能到现在的位置。 真田朝阳迅速的朝着阳乃奔跑而去,落地的蛇怪被压在铁架桥下,拧动身体,健壮的身躯连钢铁都被绞动变形。 它从钢铁废墟之中钻出,怨毒怒视着飞奔而下的真田朝阳,再也无法抑制的狂怒杀意推动着蛇怪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转瞬就撞上了三楼的铁架楼梯口,与他仅有两米之隔,。 真田朝阳甚至能够嗅到蛇怪身上的浓郁血腥气。 然而他已经来到了阳乃的身边,从身后抱住了她。 像是一只巨大的布袋熊,真田朝阳的双臂从阳乃的肩膀上绕过,全身的重量都贴在她的身上。 少年带有荷尔蒙的气息冲进少女的鼻息之中,两人的脸只差毫厘就可以贴上。 阳乃的脑海一片空白,这是青梅竹马自重逢以后,做出的最大胆的动作。 更加让阳乃瞠目结舌的是,真田朝阳居然还拉开了旅行袋的拉链,从中掏出一个保温杯,倒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麦茶。 他举起手中的杯子,如同中世纪的贵族在宴会上行举杯注目礼,说出非常无产阶级工人的话。 “三点几嚟,做,做撚啊做,饮茶先啦!做咁多都冇用嘅,老细唔锡你嘅嚟,做碌鸠啊做!” 近在咫尺的蛇怪,可以随时取走两人生命的蛇怪,六只阴冷的竖瞳只能露出鲜红的血丝,无能狂怒的注视着抱在一起的二人。 它只能看着真田朝阳懒散的晃动手上的麦茶一饮而尽,不敢再上前一步! 第十一章;反杀!!!(大章求收藏推荐月票三连啊) 真田朝阳将杯中的麦茶一饮而尽,慢条斯理的将保温杯收好,对着蛇怪一脸微笑。 “老兄,别想着咬我一口注入毒液之类的危险想法,不然的话,我身上带着的那些东西一旦出了个什么状况,就会造成我们两个都不愿意看到的最糟结局了。”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依旧是维系着从身后紧紧抱住阳乃的暧昧姿势。 “朝,朝阳……” 阳乃的声音细弱蚊呐,真田朝阳如果不是几乎贴着她的脸,都听不到话音。 “抱歉学姐,我知道这让你很难堪,但是看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最关键的是还与我性命攸关的份上,你就让我再抱上一回儿吧?” 似是证明自己的话,真田朝阳抱着阳乃的双手更用力了一点,像是要将她融入身体一样。 “不是……” 换做之前,阳乃此时或许已经霞飞双颊,心跳不已。 但是看着眼前这头,阳乃心中只有无垠的恐惧。 她看着面前蛇怪的灰色鳞片上还黏着一块人类的脏器,随着它有节奏的呼吸而缓缓下滑。 阳乃捂住嘴,强忍着体内恶心与恐惧混合的感受涌上心头。 喘息了好一会儿,她看着面前的蛇怪,浑浑噩噩的大脑慢慢找回了一线清明。 “它为什么不攻击我们?” 真田朝阳的回答出乎阳乃的意料;“当然是因为你啊。” “因为我?” 阳乃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因为它能杀你的机会只有两次,今天的机会它已经用完了。” 阳乃想到了之前差一点就砸到他们的钢筋。 “那个钢筋……” “是我拉起来的。” 阳乃的美眸瞬间瞪大,转向真田朝阳。 青梅竹马的侧脸平静中带着漠然;“这个怪物只能靠制作意外来杀死你,只不过一天里只有两次机会。” “昨天它的第一次机会,是在你方寸大乱跑出教学楼之后,它潜伏在七楼的活动教室,用前肢将承载空调外机铁架的关键螺丝钉拧断,制造空调外机掉落的安全事故。” “第二次机会就是制造了一场意外的车祸,结束之后,我看了你的手机,发现里面有一封邮件。” “那封邮件显然是所谓的‘未来的你’发来的,这也标志着你在今天一天下来都不会再遇到任何危及生命的危险。” 阳乃咽了一口唾沫,想到之前的钢筋,问道;“那今天呢,今天只有一次……” “不,是两次。” 真田朝阳看着阳乃,低语道;“你好好想想。” 阳乃的瞳孔瞬间一缩。 她目睹蛇怪的时候,是在雨天的室外。 当时蛇怪盘旋在电线杆上,那双相对整个庞大身躯显得畸形短小的前肢,正攀附在电线上。 “它想要在午夜十二点之后拉断电线,待在雨中和泥泞中的我,因为电线漏电导致电流通过心脏,继而心脏麻痹停止跳动而亡……” 阳乃喃喃自语,紧接着脑海中就浮现了之前的停电和脚下的钢筋。 真田朝阳笑着应答道;“所以我找了负责你当时所在区域的变电箱,在上面安了炸,等午夜零点一到就直接引爆。” “没有了电流通过的电线,不过是包了一层绝缘材料的金属线罢了。” “这场本该让你触电而亡的意外也就因为我制造的这场停电戛然而止。” 阳乃继续呢喃;“然后是在停电之后的奔跑,在无光的环境下,我只能跟着你跑。” “而当时附近的高楼到处都有坠落物,但是都体积太小,想要命中正在奔跑中的我们不仅困难,也很难一次杀死我。” “所以它必定会去寻找体积大,又沉重的东西,而朝阳在来之前,就已经在那里准备好了钢筋。只要把握好钢筋掉落后在空中的那几秒时间,就可以毫发无损,同时将怪物在今天最后一次对我动手的机会用掉。” 想通之后,阳乃顿时明了为什么蛇怪不攻击她和朝阳了。 蛇怪只能依靠一天之内两次制造意外杀死自己,也就意味着它在用完两次机会之后,直到第二天,准确的说是午夜十二点之前,不仅不能攻击自己,甚至还要保护她不被其他人或者意外杀死! 因为她只能死在蛇怪它自己制造的意外中。 所以朝阳才抱住了她。 这样一来的话,蛇怪想要杀死他就必须先动自己,而这显然不能保证她在被它攻击时不受到致命伤。 投鼠忌器,就是此时蛇怪最真实的写照。 阳乃感到无比的讽刺,前不久处心积虑想要杀她而后快,连累古见爷爷惨死的蛇怪,如今却为了保证她不受伤害而束手束脚…… “走了。” 身前传来不容置疑的力道强制阳乃转身,她看到真田朝阳对着她露出和善的笑容。 “早点解决,早点回去睡觉。” 阳乃僵硬的点头,顺从的改变方向,按照真田朝阳的指示一步一步向前走。 要问现在真田朝阳是什么感受? 爽到。 像个大考拉抱树一样从身后抱着阳乃,让他的手臂经常不经意的碰到前面。 他再次再心中发出感叹。 “这衣服真软……” 这倒不是他那啥上脑,而是在亲眼验证猜测对面是血肉之躯的异形怪物,而不是所谓的物理伤害免疫的幽魂甚至某种无解规则。 哪怕身后的蛇怪能够轻易的杀死十多人的枪手,在真田朝阳的眼中,也不过是块会活动的肉罢了,而且还是马上就会变成死肉的肉。 战术上重视对手,战略上藐视对手,对于真田朝阳而言,这头怪物在暴露真身之后,连被他藐视的资格都没有,甚至感到了点无聊,只能在其他方面打发时间。 在两人亦步亦趋的朝着既定的目标行走的时候,这头记仇的畜生,依旧跟在两人的身后。 尽管在到下一个午夜十二点之前,它都不能对雪之下阳乃动手。 但这并不妨碍它跟在两人身后,耐心的等候分开的瞬间。 只要一瞬,它就能杀死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戏耍它的该死的人类! 蛇怪贴的很近,丑陋狞恶的头颅只差毫厘就能碰到真田朝阳的校服。 真田朝阳甚至能够感受到它呼出的气流。 对此他并不在意,反而有点惬意。 蛇怪呼出的气流温度比工厂内的气温略高,在这个湿冷的天气里,相当于开暖气。 一时之间,这片未完全建好的厂区里,出现了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 一对神似情侣的高中生里,男朋友像是在向女朋友撒娇异样挂在她的身后,而在他们两人的后方,则是跟着一条形似巨蟒的诡异蛇怪在虎视眈眈! 大概走了十五分钟,阳乃听到身后说了一句“到了。” 出现在两人一怪面前的,是一大片被盖上了防水布的产区。 这里的管道密密麻麻,如同人体的血管一样,并且还有不少体积巨大的机械设备在。 有的还只是运来的零件,连包装的纸箱都未打开;有的组装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不知道是零件还没到还是没有组建上去,最后只盖了一层后防水布了事…… 可见投资这片工业园的老板的经济状况确实出了点问题,但是他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还能兜住不用放弃投资转让机器止损,而是可以靠着融资或借债撑到盈利期。 不然的话像这类生产机器都是最后才入厂组装调试,而不是现在厂区还没建完就同步组装,显然投资人是打着厂区建完立刻就动工的打算。 真田朝阳贴在阳乃的耳边,用微不可查的音调说道;“看到前面的通道了吗,通过之后左拐,再往前走两步,立刻卧倒。” 阳乃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听到了,装作无视的样子向前走。 一步两步,像是魔鬼追随在身后,蛇怪也紧紧的贴着两人。 在这个距离下,它像是笃定真田朝阳不会引爆炸药。 因为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引爆炸弹它或许会受伤,但是同样也是血肉之躯却远远脆弱得多的人类,不死也得重伤! 真田朝阳瞟了一眼,看到身后的蛇怪,嘴角露出古怪的笑容。 “畜生就是畜生。” 蛇怪听懂了真田朝阳的话,眼中的怨毒之意更浓,左右开合的大嘴缓缓大开,腥臭的气息扑向前方,闻之令人作呕。 ——等你离开她,我就把你给杀了。 然而真田朝阳却将手伸向了口袋。 “轰——” “吼!” 在刚刚转过的拐角处发生了一场爆炸,毫无防备的蛇怪发出痛苦的嘶吼,庞然的身躯也控制不住的扭动起来。 在它的后半截躯体上,淡黄色的液体从破碎的鳞片中渗出。 这就是体型巨大的坏处了。 蛇怪庞大的身躯与手枪子弹也打不穿的结实肌肉,固然带给它巨大无匹的力量与迅猛的速度,但是却也将机器与管道形成的通道堵塞住。 真田朝阳和阳乃甚至连卧倒都不需要,蛇怪就完美的充当了防爆盾的角色,将高爆炸药爆炸产生的气浪和破片全都硬吃下来。 如果那些枪手还有人活着,看到现在的场景,估计也会惊喜莫名的推着自己的老大兴奋的大嚷; “老大!这玩意比手枪好使多了!” 毫无防备的苦楚让蛇怪一时控制不住身躯,倒在地上疯狂扭动,狰狞的头颅左右摇摆,疯狂的撞在旁边的管道与机器外壁上,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 有道是受伤的猛兽最为危险,此时的蛇怪在疼痛的刺激下,说不定也顾不得不能在非意外中杀死阳乃的规则,而是被愤怒控制,直接将两人全杀了! 然而真田朝阳却不管身后焦急拉着他的阳乃,反而像是哆啦A梦掏四维口袋一样,将手伸向了自己的旅行包,取出了一个密封的钢瓶。 “大郎张嘴,吃药。” 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微笑,将铁瓶投向了依旧开合不已,宣泄痛苦的蛇怪大嘴。 丢完之后,真田朝阳看都不看一眼,立刻拽住阳乃疯狂的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 那惶惶然如丧家犬一样的姿态,连被强拽着跑的阳乃都不由得愣住。 仿佛在真田朝阳的眼中,那个钢瓶比十个蛇怪加在一起追杀还要可怕得多。 阳乃回头,瞳孔猛然一缩。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还是上天这一次眷顾了他们,那个被真田朝阳制造,也为之深深忌惮的钢瓶,落入了蛇怪的口中。 并且吞了下去。 她忍不住惶恐的大喊;“那家伙把瓶子吞下去了!” “还有这种好事!!!” 真田朝阳一脸振奋;“明天我就要去买彩票!” 阳乃此时有点跟不上节奏,喊道;“那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啊!” 真田朝阳拉着阳乃的手,迅速的拐弯。 透过身旁机器的不锈钢外件上,他看到那个蛇怪从高爆炸药的冲击下缓过劲来,正透着刻骨的杀意。 他的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仿佛在说胜利的法则已经确信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铁瓶里装的东西的恐怖了。 他停下脚步,掏出总起爆器,毫不犹豫的摁下起爆器的左侧边缘。 框架弹开,露出里面一个黑色的小按钮,竖起拇指,摁下。 正要择人而噬的蛇怪的体内,发出了微不足道的噗的轻响。 这道声音真田朝阳听不见,阳乃听不见,连蛇怪自己或许也没听见。 真田朝阳清楚的知道,那个钢瓶,那个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 几乎是在摁下按钮的瞬间,蛇怪血丝密布的竖瞳,杀意溢于言表的狰狞面容,一下变成了无比痛苦的扭曲。 硕大无朋的身躯比被高爆炸药背刺的时候扭曲的更加激烈,身躯,尾巴,前肢,头颅,疯狂的撞击着地面,管道,机器,将这些土石钢铁砸得开裂变形,砸得鳞片开裂鲜血横流,将血肉在砂石上摩挲成泥,但似乎这样也无法缓解身上痛楚之万一。 好像它刚刚吞下去的不是一个钢瓶,而是一只孙猴子,现在正在里面体内大闹天宫,一点也不想让它张嘴出来。 阳乃不可思议的看着,一边跑一边问道;“朝阳,那个瓶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先别废话,跑就是了!虽然钢瓶里的东西被这家伙一滴不剩的吞入了肚子,但就算只是泄露了一点气体出来,也是沾上一点就残,吸上一点就死!” 一路连续拐了几个岔道,两人的直线距离保持大概五十米的时候,真田朝阳才稍稍放慢脚步。 因为阳乃的体能已经坚持不住了。 再怎么说也是女孩子,先天上的体能弱势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但两人也只是放慢脚步,依旧保持着移动,不断的朝前面而去。 这时真田朝阳才解释道;“那里面装的是C4H8Cl2S。” 家学渊源的阳乃一时有点迷惑,但联想到蛇怪的表现,她的脸一下子就僵硬掉了。 她的眼睛越睁越大,等大脑反应过来真田朝阳说的事物和她所想的那个是同一个的时候,腿软的直接跪在地上。 被吓软的。 那瓶子里面装着的东西,委实比魔鬼还要恐怖。 只要自身还没有脱离碳基生物的范畴,只要还是血肉之躯,不管是什么玩意都必须对铁瓶里装载的东西保持最高程度的敬畏,人类更是要退避三舍避之不及望风而逃!!! 那是没有特效抗毒药物,临床上仅能采取对症治疗措施的可怕毒物。 那是曾经被脚下的国家在战争时期,给予真田朝阳的国家和民族无法遗忘的创伤的恐怖毒气。 那是世界上迄今生产、储存乃至使用量最多的一种化学武器,其杀伤占已知化学战伤亡的八成以上,被誉为为“毒剂之王”! 其名为—— 二氯二乙硫醚。 它还有一个更加通俗易懂的名字。 芥子气。 只要700微克甚至更少就能在数分钟夺走一个成年人生命的恐怖毒气,而那个密封钢瓶里储存的芥子气…… 阳乃完全不敢想象是个怎样恐怖的数字了。 真田朝阳还有一点没有告诉阳乃。 七年前他精神状态被外部环境逼得接近疯狂的边缘,致使深藏在灵魂深处的火力不足恐惧症爆发,导致他在制作这东西的时候,还冒着生命危险用简陋的仪器设备给提纯到了液体。 那个钢瓶里装载的液态芥子气,达到了恐怖的650毫升。 而且还被那只蛇怪吞进了肚子里,甚至引爆掉入消化系统里。 这样一次性大剂量的糜烂性毒剂进入生命体内,连两个小时的潜伏期都直接略过去——当然,不排除蛇怪的生理结构上对于这类毒物弱毒——不说将其毒死,至少也造成了极其惨烈的重创! 一想到自己和这个名副其实的死神待在一起,阳乃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要知道之前真田朝阳一直是在“艺术就是派大星”,不是在boom就是在去boom的路上,中途还各种战术卧倒翻滚,跳来跳去。 万一要是将钢瓶磕着碰着,让里面装着的液化芥子气露出来,那也不用蛇怪动手,她们两个直接去做苦命鸳鸯去了。 无奈之下,真田朝阳只好将旅行包给阳乃背后,他背着她继续跑路。 芥子气具备挥发性,虽然绝大多数都在蛇怪的体内待着,但难保会从口中泄露个一点半点。 第十二章;摩托洛夫鸡尾酒 挥发出来的芥子气或许在蛇怪看来不过是毛毛雨,但对于人类而言,就算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也是致死量,当然是距离毒源越远越好。 趴在真田朝阳的背上,阳乃看着身前将胸口勒成两界山的背带,感受到旅行袋的重量,知道里面还装了不少东西。 她隐约记得,真田朝阳在拿出装着芥子气的钢瓶的时候,透过旅行袋的开口缝隙,里面似乎还有一件一模一样的钢瓶。 想到这里,阳乃的声音都颤抖了;“朝,朝阳,你包里是不是还有一瓶芥子气?” 真田朝阳头也不回的答道;“哦,那到不是。” 阳乃的心稍微放下,但下一刻就被真田朝阳的话搞得心态炸裂;“那玩意是沙林。” 这和芥子气有什么区别吗?!! 都是沾着点就死啊! 阳乃感觉自己直面蛇怪都没这么崩溃过。 至少被蛇怪制造的意外杀死,痛苦不过是一瞬。 若是被真田朝阳的毒气波及到那就是求死不得,活下来也是生不如死。 真田朝阳对两人的逃跑路线早有定计,背着阳乃一路小跑到一条伸缩梯前。 这个本应该折叠起来的梯子,已经被提前踩过点的真田朝阳放下,两人先后爬上二层,气喘吁吁的站在上方看着远方依旧在痛嗥的蛇怪。 虽然阳乃除了胸和臀哪里都不大,但是背着一个大活人在厂区弯弯绕绕的管道迷宫里跑来跑去,就算有每天帮店里生意锻炼出的体力,也着实累得够呛。 阳乃好不容易在真田朝阳背上恢复的一点体力,也在爬梯子的过程中消耗殆尽,抱着青梅竹马的保温杯猛灌麦茶。 因为笃定可能会有一场激烈的追逐战,真田朝阳在忙着布局的时候,也顺道在里面加了点料,枸杞,党参,玉竹,还有不少冰糖。 虽然味道不太好,但是在短时间内补充能量,刺激人的精神还是绰绰有余。 毕竟他家里只是个开小饭馆的普通人家,兴奋剂肾上腺素军用营养剂之类的东西,一点门路也没有,只能用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来弥补一二。 嘴里咀嚼着巧克力,感受着可可在口腔体温里融化,刺激味蕾的感受,真田朝阳看着蛇怪扭动身体的频率驾驶降低,脸上有点不满。 “啧,还是威力不够。” “毕竟农药厂不是军用化工厂,设备本来就不太齐全,也不好弄来替代品,不然用梭曼不知道比芥子气高到哪里去了,何至于让这家伙吞了半升芥子气还在活蹦乱跳。” 喝茶的阳乃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腿肚子直打哆嗦。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听起来只要原材料与合格的设备,她的青梅竹马可以轻轻松松做出可以松松屠城的可怕化学武器! 真田朝阳往后瞟了一眼,误会了阳乃的意思;“毒气的制作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只要有高中学历,符合流程操作,做好防护,谁都可以做出来。” “你要是想学的话,这事结束之后我教你啊。” ——谁想学了! “我还是算了。” 阳乃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一点也不想因为某天不小心导致毒气泄漏造成惨剧,成为警视厅通缉令上的一员。” 真田朝阳微微一愣,转过头去,背对着阳乃的眼眸稍稍柔和了一些。 阳乃开始说话,而且会吐槽了,这代表她慢慢走出蛇怪带来的死亡阴影。 但是这还不够。 在阳乃坐在地上恢复体力的间歇,真田朝阳从内侧的口袋拿出一个望远镜,窥视蛇怪的现状,眉头紧皱。 芥子气对蛇怪的伤害在他意料之内,但是其强大的体质却超出他的意料。 那样庞大的剂量灌入体内,哪怕是一头亚洲象也已经倒地毙命,而那只蛇怪却依旧爆发着自己的蛮力宣泄痛苦。 在那样痛楚的情况下,蛇怪完全失去理智,在它的怪力之下,周边不少的机器都遭了殃,被撞成了一堆废铁。 六只眼睛中的左侧两只不知道是撞到什么尖锐的地方,还是被蛇怪蛮力拍飞的零件碰到什么折射插入,流下淡黄色的血液,将整张脸容都染成了黄色,显然是彻底瞎掉了。 除此以外,那对前肢的关节也扭曲了一个怪异的角度,显然已经在蛇怪痛苦的挣扎中废掉了。 短时间内,蛇怪想要依靠自己前肢的三根手指做出一些精密的操作已然不可能。 但是真田朝阳宁可这些都不出现。 他看到蛇怪抽搐狂乱蠕动扭曲的庞大身躯,已经渐渐恢复平静。 虽然还是偶有一截身体因疼痛抽搐的几乎直立抬起,但总体而言,蛇怪已经重新开始掌握身体的掌控权。 这样的抗毒能力,连蓝鲸也自愧不如。 至少蓝鲸吞了这么多芥子气肯定是在找阎王的路上了。 突然,真田朝阳的视线被蛇怪身后的火焰所吸引。 “怎么还在烧?” 对于亲手制作并设置的炸药,真田朝阳再了解不过。 这次携带的高爆炸药,他都是选择了强化爆炸本身,对于火焰的附着燃烧并没有强化。 不然爆炸中要是被余波波及,身上着了火,在地上翻滚灭火时被蛇怪碾成肉泥,那死法可比MAC在太空全灭丢人多了。 再加上这里是工厂,运来的机器也才刚安装,连油都没上,天气又是暴雨厂内还有点潮湿,就算有零星火焰也早就被蛇怪给压灭了。 但是火焰依旧坚决的跳动,好一会儿才消失,只留下之前附着燃烧的漆黑铁片。 “附近没有燃烧物,这么说的话……这家伙的体液弱火?” 他的目光转向依旧在蠕动身躯的蛇怪,嘴角再次扬起,让看到的阳乃打了个哆嗦。 因为真田朝阳对着蛇怪使用芥子气的笑容,和这个笑容几乎一模一样。 “难怪车祸不成之后,你没有多动手脚,不仅是因为不能,也是因为不敢吧?” 他低笑一声;“看起来还是得加点料了。” 阳乃被真田朝阳的笑容吓得不寒而栗。 “学姐,把包给我。” 阳乃听话的把包递过去。 他从中摸索出一个玻璃瓶,阳乃看到瓶身上用红色马克笔写着一个大大的“危”字,里面装着流动的半粘稠液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她本能的感觉这玩意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真田朝阳将玻璃瓶拿在手中,安静的等待蛇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蛇怪从一开始疯狂扭动撞击身旁的一切,逐渐变得平静,当它再次抬起头时,芥子气的痛楚依旧缠绕在身体之上,但剩下的四只眼睛里,已经满是平静。 真田朝阳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最关键的是,透过蛇怪不再怨毒的凝视,他看出蛇怪现在已经彻底疯了。 那一瓶吞下肚子的芥子气,让它的兽性彻底激发出来,完全不顾违规的恶果,只要能杀死自己,就算是在此期间伤害乃至杀死了阳乃也在所不惜。 再加上接近人类的智慧,现在的蛇怪远比之前更加可怕,凶恶。 也更好杀。 真田朝阳朝着蛇怪竖起了中指,蛇怪也反身会以咆哮,那如同牛羊被宰杀前的惨叫,竟有几分陷阵死士冲锋陷阵的味道! “冲锋陷阵的牛羊,还是牛羊。” 真田朝阳狞笑一声,对着阳乃说道;“待在这里不要走开,我去给你杀个怪。” 说完之后,他不上反下,似乎是想要正面迎击这头恐怖的巨兽! 阳乃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真田朝阳向着蛇怪奔行而去! 蛇怪看到真田朝阳的举动,眼中的阴冷一闪即逝。 左右张合的大嘴缓缓打开,像是蜥蜴或蛇一样分叉的舌头舔舐着脸上的淡黄色血液,蛇怪不进反退,反而向后蠕动身体,迅速的向后退去。 在后退的过程中,蛇怪遍体鳞伤的身体渐渐得变得透明。 阳乃在上面看到之后,用沙哑的嗓音朝着奔行而去的真田朝阳喊道;“朝阳!小心!那个鬼东西又隐身了!” 真田朝阳冷笑。 他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战斗? 在做出决定要来拯救阳乃的时候,时间是下午的五点十二分,而见到阳乃的时候是在晚上的十一点二十七分! 接近六个小时时间的准备,难道都是白瞎的吗? 他狞笑一声,立刻变向,朝着一处管道密集的区域奔跑而去。 这片区域是他专门为可能隐形的敌人准备的地利之一,早就被他扑撒了粉笔灰,只要那东西的隐身是折射光线的低端货色,就一定会因为物理规律留下痕迹。 跑到那片区域之后,真田朝阳拿着瓶子,闭上一只眼睛,警惕的察觉着自己的前后左右。 脚下的白灰被他踩出一列淡淡的脚印,但蛇怪的袭击却久久不至。 突然,起风了。 在密闭的厂区,还没有安装风扇的厂区,突然吹起了一场大风。 地上的粉尘吹入了真田朝阳的眼睛,让他不得不伸手揉眼。 在揉眼的时候,真田朝阳的身后机器上,有一块被吹飞的粉尘违反物理规则的停滞在空中,迅速的染湿,变黑。 就像是碰到了隐形的物体,粘附在上面。 阳乃紧张的大喊道;“后面!朝阳!” 真田朝阳转身将手中的玻璃瓶投掷而去! 那片浮空的污渍见状在空中朝着下方的真田朝阳爆射而去,却被早已有了准备的他翻滚躲开。 那个被投掷出去的玻璃瓶理所当然的砸在机器上,投空了。 但是,真田朝阳的臂力和坚硬的机器外壳,也成功让玻璃瓶的瓶身破碎,让里面的半粘稠物体流了出来,引发了熊熊大火。 火焰的燃烧范围不广,但依旧有少许的火焰,漂浮在空中,显然是沾在了蛇怪的身躯之上。 就像是在汽油之中扔下一根带着火星的火柴,火焰迅速蔓延出一条火线,如同悬浮在空中的火焰长蛇。 如同牛羊被屠宰时发出的叫声再次出现,经典复刻了之前的桥段。 这也在真田朝阳的预料之内。 被火焰灼烧的痛楚丝毫不在吞入一瓶芥子气的痛苦之下,那根本不是生物所能承受的痛苦,尤其是当火焰大面积灼烧体表的时候,皮肤和肌肉的神经传递给大脑的不止是痛楚,还有死亡的恐惧。 翻滚躲开的真田朝阳毫不犹豫的朝着那条火焰长蛇丢出了旅行袋中的第二瓶,第三瓶! 火焰长蛇变成了火焰巨蟒,蛇怪的隐形也在这样持续的剧痛下维系不住,显出了原形。 火焰带给蛇怪的恐惧和痛苦远胜之前的一切,蛇怪没有选择攻击,愤怒被恐惧熄灭,复仇杀戮的兽性被渴求生命的理性所压制。 就像是一条夹着尾巴逃跑的丧家犬,蛇怪哀嚎着不顾一切的朝着真田朝阳左侧的方向拼死而去。 在上方远远望去的阳乃,恍若目睹了一副屠龙名画的诞生。 作恶多端的恶龙在神圣的火焰中哀嚎着远离,手持宝剑的屠龙勇士依旧保持着战斗时的姿态,警惕恶龙的一举一动。 真田朝阳当然不会站在蛇怪的面前迎接它的横冲直撞,而是远远的就躲开了。 甚至为了不被对方身上的火焰所波及,他还狼狈的来了个阿米娅打滚,本来身上就沾有不少灰尘的真田朝阳,彻底成了个灰人。 一人一怪所在的位置靠近厂区的边缘,对于人而言要离开这里去到外面必须要绕一大圈走到正门或侧门,但对于拥有怪力的蛇怪而言,它只需要把墙撞破就可以来到室外。 外面暴雨依旧,只要来到室外,它就可以迅速的熄灭身上的火焰,再次回来找她们的麻烦。 阳乃心中焦急,想要大声喊上真田朝阳逃跑。 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之前真田朝阳嘴角浮现的古怪笑容。 到了嗓子眼的话,没有一个字喊出来。 而在蛇怪身后的真田朝阳,没有做出一点想要阻止的迹象。 可能是阻止不了,也可能是…… 完全不需要。 蛇怪没有受到一点阻碍,庞大身躯带来的怪力,狠狠的撞上了钢筋混凝土的外墙,物理穿墙而过。 饱受火焰痛楚的它,见到外面依旧倾盆的暴雨,连欣喜的叫声也未发出,像是一头在泥地打滚的驴,在前方空地中翻滚,意图熄灭身上的大火。 但是,不管是天上的雨水,还是地上的泥水,不仅丝毫没有熄灭身上灼灼燃烧的烈火,反而有着越来越大之势。 烤肉的香气飘入产区,真田朝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发出一声冷笑。 摩托洛夫鸡尾酒这玩意要是在水中打几个滚就能解决,怎么会成为美军在伊拉克巷战时期的梦魇? 第十三章;飓风将至(六千字求票!) 火焰与雨水碰撞,升腾出白色的雾气。 “大局已定。” 这头体型超过世上任何一种已知的陆上动物的蛇怪不死也残。 为了保证足够的燃烧,真田朝阳中途还冒着被怪物反噬的风险,冲入雨中把几乎所有的摩托洛夫鸡尾酒都丢了出去,只留下两瓶放在身上防身。 他看也不看身后发出烤蛇段香味的蛇怪,转身朝阳乃那边走去。 “朝阳,你刚才丢出的瓶子到底是什么?” 真田朝阳从阳乃手中拿过麦茶,一口气将剩下的小半杯喝完,用外套内侧干净的部分擦了一下脸。 “看了不就知道了?当然是燃烧弹,不对,应该说是燃烧瓶,更确切的说法是凝胶汽油弹。” 阳乃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从真田朝阳的口中确认,依旧感觉 没什么感觉了…… 相较于什么芥子气啊,沙林啊,梭曼啊这些,燃烧瓶在这些恐怖绝伦的大杀器面前,就显得平平无奇,甚至有点索然无味。 阳乃的心情稍稍有点微妙。 并非源于蛇怪,而是面前脸色冷漠,目光凝视着破口,暗中警惕蛇怪一举一动的青梅竹马。 以前的真田朝阳,在她心中是个诡计多端形象阴暗但是人不坏的寡言正太。 但怎么七年过去,当初的初恋情人转眼就变成制造化学武器的恐怖分子了! 真田朝阳误解了阳乃的表情,以为她当心投掷出去的威力不够,解释道;“那东西叫摩托洛夫鸡尾酒,虽然颜值很低,但在一些不发达又频繁战乱的地区,堪称是巷战神器,最关键的是制作简单原料易得,你很容易就能学会现学现做。” 阳乃的眼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 我就没听说过武器还有民用之类的区分……而且我也不想学习这些东西。 听着身边的人絮叨的说着一点也不和谐的恐怖话题,商议的全是各种恐怖分子常用的袭击武器,阳乃却感觉无比安心,从逃亡开始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 因为说这些的人是他。 做这些的也是他。 再次将自己从绝望乃至死亡中拯救出来的,也是他。 她愣愣的看着真田朝阳那张普通的丢进人海就再也找不出来的脸。 在分别之后,她曾在神社中像神灵祈求,也曾在万满寺里佛前叩首,从女孩长大为少女,七年都未曾放弃。 神佛从未聆听她的祷告,命运却用如此方式让她与他再次相遇。 滔滔不绝的对着阳乃解释的真田朝阳没有发觉,阳乃的视线一直固定在他身上。 “我在摩托洛夫鸡尾酒里加入了镁粉和铝热剂,这足以让火焰的温度提高到2000度。在这样的高温燃烧下,蛇怪身上残留的芥子气很快就会烧灼一空,受热分解并释出大量有毒的硫氧化物或氯化物气体,并且残留的芥子气在遇水或水蒸气反应后会再次放热并产生有毒的腐蚀性气体,对蛇怪产生二次烧伤和二次毒害。” “镁粉可以在有水情况下产生一氧化碳和氢气的混合物水煤气,或者重新变成二氧化碳,使得燃烧物烧得更厉害。” “而且因为有镁粉和铝热剂的添加,使得燃烧物的附着性更强,再加上蛇怪内部的芥子气,那些火焰只会在它的里面来回反复的烧灼,直到这些化学物质完全消失——” 真田朝阳的话戛然而止。 阳乃从身后抱住了他,他能感受到阳乃娇躯的柔软。 可能是因为湿冷的天气,她的体温没有想象中的热度,他感受到冰凉的皮肤,犹自在颤抖着的身体让他沉默。 阳乃的身材很好,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凹凸有致,柔软滑腻的感触越发让人不舍分开。 这样一具娇躯抱上来的感受,相当的诱人。 真田朝阳的心中很平静。 “学姐,别害怕,我在这里。” 他转身抱住阳乃,手掌轻轻的拍打她的后背,像是小时候他经常对竹上阳乃做的那样安抚。 在很小的时候,还是竹上阳乃的她在外面受了委屈,不愿意说给她的爷爷让他担心。 作为她唯一的朋友,真田朝阳就是学着前世父亲对他做的那样,轻轻的抱住委屈不已的阳乃。 和长袖善舞的阳乃不同,他不擅长言语,只能用肢体语言安抚着还是孩子的她,干巴巴的说着“别害怕,我在这里。”“没事了”“嗯,是他们的错,和你没有关系。” 熟悉的动作与温柔的声音,让阳乃的眼眶发红。 从昨天开始的担惊受怕,古见管家离世的悲怮痛苦,直面蛇怪的恐惧绝望,全都在真田朝阳这句话中爆发出来。 “我没有在怕。我只是——” 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出口,真田朝阳推开了阳乃。 他听到外面的怪物的声音突兀的微弱下来。 真田朝阳很清楚这期间的差别。 倘若是渐变的无力,这证明蛇怪大约确实是死了,就算不死也是严重功能性障碍,能不能在继续保持移动都是个问题。 突兀的无力则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之前的伤害累加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成为最后一根稻草,将蛇怪引入死亡的河流。 还有一种,也是真田朝阳认为可能性最大的一种,则是蛇怪还没有死。 这头畜生拥有着接近人的智慧,在吃了这么多次亏以后,它学会了耍诈,在伪装虚弱,伪装自己正在走向死亡,目的就是在引诱他们两人去外面察看,在心神松懈的刹那暴起杀戮。 “这怪的血是真的厚啊……芥子气+加了料的铝热燃烧弹也没能搞死他。” “这也证明你确实是怕了啊……如果你还是向一头野兽一样无所畏惧,横行无忌,我或许还会感到棘手,若是转身溜之大吉,我也无计可施,但现在……” 真田朝阳的眼睛目露凶光。 当野兽开始玩弄心计,对于猎人而言,就是胜利的法则已经确信。 因为没有人比猎人更懂谋算,没有人。 “学姐,要哭的话请等下再哭。我们还有最后一步要做。” 阳乃抬头,双手胡乱的擦去脸上的泪水。 她注意到真田朝阳说的话中带着“我们”两个字,问道;“是什么?” “把那鬼东西送走。” 真田朝阳紧了紧手套,眯缝起眼睛,有若猎人亮出猎刀。 …… 长达十多分钟的BBQ结束,蛇怪的身体已然焦黑如木炭。 对于人类的恐怖武器,被它用血肉之躯活生生的磨没,哪怕付出的代价之惨重,几乎要了它的命。 牙床被毒气侵蚀与火焰烧灼,暴露在外,长长的獠牙与利齿都摇摇欲坠,随时会掉。 光滑的鳞片在高温下碎裂成片,焦化成看不出来的灰烬是一种疼痛,黏在失去皮肤的血肉上,又是另外一种疼痛,体内被那个小瓶子里的东西烧灼,又是另外一种疼痛,三倍的疼痛,却依旧无法让蛇怪昏厥过去,只能承受烈焰灼身之后的痛楚。 蛇怪的六只眼睛和耳朵都已经被火焰烧灼得几乎报废,不能看,也不大能听。 血盆大口缓缓大开,一段还未燃烧殆尽的舌头一伸一缩,随着蛇怪头颅的左右摇摆,窥视着外面的世界。 这是蛇怪唯一能感知外界的器官,但在烈火之下,也只剩下了小半截。 这已经足够。 焦黑炸裂,连房水也烤干的漆黑眼眶里,依旧透露着恶毒。 它控制着自己的惨叫,声音低沉哀嚎,学着以前杀死过的猎物那样发出濒死的叫声。 通过舌头感知到的嗅觉世界,正在向它展现厂区里的情况。 除了无法辨别声音,真田朝阳和阳乃的行动一览无余。 蛇怪看到产区里面的两人,在下了那道长梯之后,迅速的…… 转身就逃? 蛇怪没有半点犹豫,强硬的撑起被烧得支离破碎的身体,坚定的朝着逃跑的两人移动。 可以看得出来,它伤的很重。 每次蠕动腹部的肌肉向前蠕动,都会不时的停下,抽搐一会儿,才能继续向前。 如果说之前杀那些枪手时的蛇怪,像是一个脚步灵活的篮球运动员,现在的蛇怪,则是一个失去双脚,只能靠双臂在地上爬行的残疾人。 即便这样,这头凶戾的怪物也没有放弃必杀两人的决心,艰难的从之前撞出来的破口处,回到了厂区内。 但是失去双耳的她,注定不会察觉到一件事。 机器的轰鸣,独自响彻在广阔,广阔又寂寥的厂区。 蛇怪追随着嗅觉世界中的红点,不管身体传来的痛觉有多痛,蛇怪坚定不移的朝着真田朝阳与阳乃的方向行进。 有管道,爬过,有机器,爬过,有障碍,爬过。 那样的顽强,那样的坚定不移,纵使伤痕累累,也要朝着目标进发,简直就像是王道热血漫的主角在挑战魔王。 “总感觉如果不被它干掉,我们这边就成了完全的反派了啊……” 真田朝阳站在一条履带之上,身后巨大机器的指示灯已经亮起,巨大的轰鸣掩盖了他的吐槽。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已到三点半。 “啧,警察怎么还在赶来的路上,不会每次都会在把事情结束之后才赶到吧?不会吧不会吧?” 蛇怪来到真田朝阳的面前,不时吐出的舌头收了回去,似乎不敢置信居然这么简单的就来到他的面前。 一人一怪对视,人如同从石灰堆里抛出,除了一张脸,其余全是灰的。 怪物一身焦黑,偶尔还有黑色的碎屑掉下,像是从木炭里钻出, 真田朝阳咧嘴一笑。 他跳下履带,转身离开,有话说不出来。 蛇怪嘶声大吼探出蛇颈,张开的血盆大口想要咬住真田朝阳。 在一旁办公室的操作台上,戴着手套的阳乃操纵摇杆松开机械臂,重达几吨的集装箱砸在了蛇怪的身上。 履带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但依旧顽固的向着既定的方向输送。 而在蛇怪的后方,一道方方正正的小门已经打开,砰砰砰的声音固定,机械的传来。 被压住的蛇怪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这一次它无法控制,是真正的声嘶力竭。 它的尾巴,连骨头带血肉一起变成了难以分辨的肉糜。 方方正正,可以轻松将钢坯压成想要形状的高强度模具,对付只是血肉之躯的蛇怪,甚至可以说是大材小用。 真田朝阳撕开巧克力的包装袋,一边咀嚼着粗点心铺子买来的50日元的巧克力,一边安静的看着蛇怪的血肉之躯一步步的化作肉糜,走向死亡。 若是连冷轧都不能搞死,后面还有热轧流水线,200MPa高压水刀机等等工业制品等着,不怕收拾不了。 在动辄以百万为单位计量的工业机器面前,血肉生命不管再怎么诡异难防,也只能用螳臂当车来形容。 从尾巴到躯干,蛇怪的身躯被一截一截的压成肉泥,无法阻拦,无法抗拒,在无情的机器面前走向死亡。 看着蛇怪的气息肉眼可见的萎靡,发出的惨嚎渐变得几乎微不可闻,真田朝阳拿出刚刚淘到的对讲机,对操作室的阳乃说道;“学姐,你可以下来了。” 已经被扎钢机压得奄奄一息的蛇怪得到了一丝喘息,但不管是谁都能看出,它的生命一如风中之烛,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阳乃飞快的来到真田朝阳的身边,还在喘息的她,看到青梅竹马从脚下拖出一件崭新的手提电锯。 再次检查一遍零件,他将电锯放到阳乃的手上。 已经没有多少体力的阳乃,一时拿捏不住,差点被电锯砸到白皙柔嫩的脚背。 看着艰难提着电锯的阳乃,真田朝阳的目光望向蛇怪,说道;“学姐,我不希望这东西从此成为你一生的梦魇。” “我知道你对这鬼东西的憎恶,也知道你很害怕,但是面对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亲手解决它。” “这是你的噩梦,你要亲手斩断。” 阳乃咬牙拖拽电锯,缓步走到蛇怪的面前。 手依旧在抖。 哪怕明知道这头怪物已经无力再伤害自己,阳乃的脚步依旧充满着嗫嚅,犹疑。 真田朝阳看到阳乃的肩膀在颤抖。 她在害怕。 这其实是很常见的一种现象,很多时候受害者在加害者的面前,不仅不能鼓起愤怒奋勇回击报复,反而会畏手畏脚,乃至因惶恐而崩溃的蹲下抱头痛哭。 他不想看到阳乃这样。 真田朝阳犹豫一下,凑到阳乃的耳边平淡的说道; “那位老管家,是你的爷爷吧?” 阳乃的眼睛慢慢睁大。 血色在黑白分明的眼瞳中蔓延,阳乃沉默着拉动了电锯的链条开关。 隆, 隆, 隆—— 链锯疯狂的旋转,阳乃的眼前出现了与古见管家共渡的时光。 从有记忆开始,她童年印象最深的不是每天忙碌的几乎不见人影的双亲,而是那个干瘦慈祥,始终陪着她玩闹,也一直在包容的老人。 “古见爷爷……” 在上到幼儿园以后,她在一阵冰冷的沉默中,被送出了那个又大又空旷,被称之为家的房子,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唯有慈祥的老人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古见爷爷……” 当她再次回到家后,三年未曾联系过,也从未应答过的双亲,在给了她一个拥抱之后,从第二天开始就请来多位家庭教师,想要弥补她这段时间的空白。 因为她是雪之下一族的大小姐,是下一代雪之下家的家主。 她回到那间冰冷又空旷的家,连朝阳也再无音讯,失去踪迹。 那个老人依旧在一旁慈爱的陪伴着孤独的她。 “古见爷爷……” 记忆的最后,则是停尸房中那只焦黑,冰冷,再也不会回应她的手。 最后一次拉动开关,阳乃眼中的血色浓郁的化不开。 她走到蛇怪的面前,高高的举起手中的电锯,表情冰冷,自上而下,从它的嘴角边插入,斜上方推进。 极速转动的链锯切割着蛇怪的血肉,碎肉和淡黄色的血液飞溅在阳乃的脸上,让她更加用力狂暴的推动电锯。 没有大吼大叫,唯有沉默中爆发的狂怒与悲伤。 怒眼前之物夺走亲人生命之痛,悲自己珍惜之人就此远去冥府,再也不见。 突然,阳乃一个踉跄,被真田朝阳眼疾手快的拉住站稳。 她大口喘息,面前的蛇怪上颚以上的部位已经与躯干脱离。 望着这一幕,阳乃丢开手中的电锯,跪坐在地,双手缓缓攀上脸,泪水从指缝间流出。 “古见爷爷——” 真田朝阳默然的看着痛哭的阳乃。 不管是徘徊在生死间的压力,还是失去亲人的痛苦,对于一位十七岁的女高中生而言,都过于沉重阴暗了。 她确实需要宣泄一下。 将电锯关掉,真田朝阳打算收拾一下痕迹好方便跑路,免得被警察找上门来。 他垂下的视线看到蛇怪残缺的上半截头颅还在微微抽搐,鼻孔的位置还在一张一缩,努力的汲取氧气。 真田朝阳走过去盘膝坐下,撑着下巴感叹; “你这家伙的血是真的厚,用电锯口你爆得脑子都砍了一半,居然只是从奄奄一息到奄奄待毙,看起来还能活上小半个钟头。” “不过这样也好,你的智慧虽然不高,但也不会特别低。” “你帮我给你身后的那位传句话。” “别这么意外的看着我,我知道你们不止一个,至少总要有怪负责发邮件吧?” 真田朝阳的脸色变得平静而漠然,声音森冷如雨夜中的风。 “现在,看着我,一个字都不要漏,给我听好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如果你想要祭品,血肉,生命,灵魂之类的东西,我没有。” “我有的,只是一些比较特别的手段,一点从我普通平凡的人生经历中学习到的手段。” “这些手段源自凡人,但足以成为你们这些鬼东西的噩梦。” “如果现在你们放弃追杀阳乃,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我不会寻找你们,也不会追查你们。” “但如果你们还没放弃,我回去寻找你们,然后。” 他凑到蛇怪的耳边,一字一句道; “将你们全都给杀了。” 奄奄一息的怪物听懂了他的话,呼吸的频率停了一瞬,接着又恢复了刚才的节奏。 像是回以嘲讽。 真田朝阳自言自语道;“Good Luck吗?” 手掌撑在地面上起身,他拎起那半颗头颅,丢到了履带上,将阳乃半哄半扶的带到旁边。 回到机器开关前,他用力拉下开关,轰鸣的钢铁巨兽再次张开大嘴咀嚼着鬼物的血肉,发出“不行了,要坏掉了”的不规则轰鸣。 在扎钢机继续鞭尸蛇怪的间歇,真田朝阳将自己和阳乃残留的痕迹都清理得一清二楚。 这种事情他都不知道做过多少次,已经非常熟练了。 况且他和阳乃也没有受伤,也没有丢下什么头发,受伤也戴了手套。 最关键的是,这片未完工的工业园只完成了一期还是二期的建设,还没有装上监控,想要消除痕迹,再简单不过了。 做完一切后,怪物的尸体都快凉透了,窗外才传来尖锐的警笛声。 “果然是在一切都结束后才赶到的废物。” 真田朝阳絮叨一声,将那瓶沙林毒气留在现场。 他本来就不打算使用沙林,它带来的目的,仅仅只是当一个人畜无害的摆设。 好吧,至少在钢瓶里没有发生一点泄露的时候,是人畜无害的摆设。 他丢出最后两瓶燃烧瓶,一瓶投向扎钢机,一瓶投向怪物的尸体,汹涌的火势随着液体流出给机器染上红装,也将冷却下来的肉再次加热,发出焦黑的肉香。 “出来洗地拉差人——” 少年的声音淹没在机器濒死时的哀鸣与再次加大的雨势之中,他拉着阳乃的手,飞快的从侧门离开。 当警察们赶到现场,只看到如同屠宰场一般的残酷杀场,以及一台不知道怎么为何被破坏,火势熊熊燃烧的扎钢机。 第十四章;魔童 在两人离开后不久,厂区里被大量的警车包围。 在看到那架熊熊燃烧的轧钢机之后,现场的指挥让警员们两人一组进行搜查。 一队两人小组中的年轻警员发现在附近的一台机器上摆着一个钢瓶,上面用红漆写着化学式C4H10FO2P。 “前辈,这个是什么?” 老警员看向钢瓶,看到了上面的化学式。 直到只有高中学历,刚刚入行没多久的年轻警员还想打开来看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老警员才恍若从一个无法苏醒的噩梦中醒来,发出凄厉的惨叫; “臭小子你快给我放下!那是沙林,是沙林毒气啊——” 老警员惊恐的声音如同在夜晚哭泣的鬼魂,让年轻警员僵住了,一点也不敢动。 当时间再过去半个小时,更多的警车包围了厂区。 一名穿着长风衣,撑着雨伞的女警官在出示胸前的证件后,正要准备跨过封锁线,被一名身穿防护服的警察阻止。 “霜叶小姐,现场还不确定完全排除其他危险品……” 霜月美佳粗鲁的推开劝诫的同事,大踏步的走进厂区,马克靴坚硬的后跟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略微过肩的长发用发圈箍成侧马尾,随意的披在肩头,左手插在风衣的口袋。 她的瞳孔是少见的酒红色,人们常说有这种眼睛的女人,就像是醇厚的美酒一样醉人。 但现在,霜月美佳那双醉人的眼眸,像是有人往里面投掷了一根火柴,燃起可以将人焚烧殆尽的火焰。 偶有想要阻止她进入的警员,也被霜月美佳此刻的眼神震慑,等缓过神来,只能看到她走远的背影。 霜月美佳一路畅通无阻,等来到那架已经熄灭的轧钢机前才停下站立。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男人正在填写着什么,看得出来他早在职业生涯里成了老油条,满不在乎的将防护服抛之一旁,公然在现场抛头露面。 看到老男人现在的样子,霜月美佳知道现场已经没有任何危险了。 别看他现在很拽,但同样是经历过七年前的噩梦,比谁都怕死,能如此表现,只能说明现场已经完全安全,没有一点危险物了。 “是他吗?” 老男人看着面前站着的女孩,不,现在应该说是女人了,惯例想要给自己来上一根,在云雾缭绕中谈事。 但想到在这里抽烟又得写检查扣工资,只得按捺下这份冲动,对着霜月美佳点头道;“不是模仿犯。” 霜月美佳深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那架已经被烧得黝黑的轧钢机,转身离去。 老男人喊道;“小美佳,就这么走了?” “魔童不会留下任何可以查到他身份的线索。体液,毛发,衣物,什么都不会留下,监控不是被破坏就是硬盘被带走,留在这里搜查这些只会浪费时间。” 就像哪里都会有着尘封的卷宗,无法解决的案件,神秘莫测的凶残案犯,作为全日本中枢的龙头,警视厅内部也有一桩流传了许久,像是幽灵一样的凶恶罪犯。 有传言,七年前震惊整个世界,让日本颜面扫地的一系列恐怖袭击与极道暴徒暴乱,都是他一手策划推动。 对此,社会评论家们都是一笑置之,说这只是都市传说,是市民们对于那一年恐怖记忆的以讹传讹出来的一个形象化身。 霜月美佳知道,这不是传说。 让日本灰头土脸,让东京都陷入恐慌的魔童。 凶残,狡诈,暴戾的恐怖罪犯,是真实存在,有着血肉之躯的人类。 最初,没有人在意这场灾难的开端。 不过是一起普通的室外抢劫杀人案,一场极道四代组织内部的仇杀,直到这场灾难蔓延到公共场合,与所有人息息相关,让东京市民在战后陷入空前的恐慌。 对于外地人而言,可能只是觉得像是听了一个故事,但对于曾经的亲历者们而言,那血与尸的腐臭味,至今缭绕在他们的鼻翼下。 霜月美佳跨过警戒线,缓缓的在雨中漫步。 眼前出现了两层光怪陆离的幻象。 祥和的街道,情侣撑着伞互相依偎,孩子穿着雨衣往身前的水坑里跳,被身后撑着伞的母亲一阵责骂。 燃烧的街道,黑烟熏黑了路人的脸,身着橙色队服的搜救队员抬着担架来来回回的运送伤员,失去爱侣的人在平地上抚摸另一半的脸庞,呼喊着再也不会回应的人的名字。 两层画面交叠在一起,穿越时空,最后定格在一位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女,一脸悲怮的抱着已经没有呼吸的挚友的画面。 少女脸色麻木,挚友的身体已经冰冷,嘴角还有呕吐物的残留,明媚动人的眼眸不再明亮,灰暗的让人绝望。 她缓缓抬头,不远处的废墟上有火焰在燃烧。 那火焰不规律的扭动着,跳跃着,扭曲成了一个矮小的,畸形的,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却始终给人挂着讥刺笑容的侏儒。 “七年了,终于能和你见面了。” 霜月美佳的面色扭曲了。 七年前的惨状仿佛再现在眼前,她面目狰狞的在雨中怒吼; “魔——童——” …… 刚刚洗完澡,换上另外一身干净衣服的阳乃坐在床上,用浴巾擦拭湿漉漉的秀发。 她的眼睛盯着旁边的浴室,眼皮止不住的往下磕,依旧倔强的没有合上。 她有太多想要说的话,太多想要问的问题问里面正在洗澡的那个人了。 相较于女性,男性洗澡的速度就快多了,只过了五分钟,一身清爽的真田朝阳穿着格子衫与牛仔裤,拿着一条雪白毛巾擦拭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 在警察包围工业园之前,他带着阳乃迅速逃脱,乘上早已经准备好的摩托车,在雨夜的掩护下迅速远去。 重新回到东京市后,他打扰了老板的清梦,敲开一家旅馆的门。 这家小旅馆以脏乱差闻名,装在天花板上的电风扇旋转的声音吵得像是住在工厂车间,发黄的床单与有霉味的棉被也让住户皱眉,甚至连洗澡的热水也能说没就没——就是直接停掉,连用冷水冲走泡沫做不到。 这样一家旅馆之所以能在东京生存下去,自然就是因为它有着许多正规旅馆不具备的优点。 一,便宜,只需要五百日元就能住上一天还包一餐饭,虽然只是便利店临近保质期的饭团与廉价矿泉水 二,不挑食,什么人都接待,只要付钱,老板绝不会多一道确认身份的程序,就算犯事的通缉犯,肯给钱就不会报警去领赏。 这让关顾旅店生意的不是被通缉的极道成员就是捡够废品卖钱,想要找个好地方睡上一觉的流浪汉。 来到这里落脚,再加上收尾也干净,真田朝阳也不用担心警察会找上门。 至于家里的问题,现在是周六不用上课,事后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就好。 雪之下阳乃张了张嘴,突然感到真田朝阳变得很陌生。 哪怕之前连续两次将自己从死神的镰刀下夺回来,也没有像是之前那几十分钟带来的冲击大。 狂气到邪恶的笑容,冷静缜密如蛛网的布局,乃至最后挑唆自己斩蛇时如魔鬼般的诱导。 简直就像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真田朝阳坐在床铺的另外一侧,背对着雪之下阳乃,白色毛巾搓揉着乱发。 “吓到了?” 阳乃摇头,低声道;“没有。” 真田朝阳觉得阳乃是在敷衍,没有在意。 “七年前,在你搬家离开东京回到千叶县后不久,我和老爹被卷入一场麻烦里被极道的人不死不休的追杀,不得不离开原先的住处,在东京市里逃生。” “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将自己的潜能逼迫到极限,学识,精神,体力……最后我塑造出了你刚才看到的人格模式,并且我成功的和老爹摆脱旋涡活了下来。” “日常可以保证和普通人别无二致,但是一遇到什么刺激。” 白色的毛巾取下叠好,真田朝阳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点了一下说道;“就会变成你之前看到的那样。” 阳乃沉默,胸口隐隐作痛。 那场追杀的记忆显然并不美好,从真田朝阳又是掏出毒气又是掏出燃烧弹的表现就可以看出,为了活命,可能,不,他的青梅竹马已经杀了不少人。 这两种类型的武器都是范围杀伤,不可能只点杀那些追杀他们父子的人,必定会有不少无辜者被波及。 阳乃没有任何的立场去指责。 就连“为什么不报警”也没有问出声。 政府展开打黑行动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而且成果也很微妙。 在过去那个警察都要向所在区域的极道组织拜山头的时代,哪怕是报警都未必能获得安全的保护,说不定还会被无良警员卖掉赚一笔情报费。 他的青梅竹马只是为了活下去,别无选择。 她没有继续询问过去,将话题转到了现在;“是人格分裂吗?” “没到那种程度,只能说是人格切换吧。” “切换之后,我不会再把生命当做一回事,而是一种可以使用的道具。各种计算能力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提升,思维模式也会变得不择手段的实现目标,只要能赢,连自己也会纳入牺牲的范畴。” “在达成想要的目标之后,我就可以再次切换回来。” 他平静的对着天降青梅袒露自己开发的金手指。 相较于各种系统,天赋,气运,他能在这个看似繁华实则黑暗的世道活下来的倚仗,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而且还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真田朝阳说道;“若是不知节制,或许我的下场就像你说的那样,人格分裂,分出两个或者三个小人在脑子里打架,最后在某一天精神崩溃进入精神病院强制隔离渡过残生。” 阳乃走到他身边坐下,抓起他的左手;“这件事叔叔他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让他知道。” 阳乃感觉真田朝阳的手背绷紧了。 隔了一会儿,真田朝阳说道;“先睡吧,今天你也很累了,有什么事情,等醒来再说。” 第十五章;事后与规划 隔了一会儿,真田朝阳说道;“先睡吧,今天你也很累了,有什么事情,等醒来再说。” 阳乃摇了摇头。 真田朝阳知道不解答阳乃不会睡,略微默然一会儿,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 早有准备的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裹好的手帕,打开之后,一根断口截面光滑,螺钉与螺帽分开的螺丝钉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这是我在空调外机掉落点附近捡到的螺丝钉,它应该是用来固定铁架上的,非常牢固,但你也看到了,上面的断截面不正常。” “倘若是真正的意外,无非是老旧生锈或者品质不良;若是生锈,那么断裂口一定会有轻微的扭曲不平,因为这是一个渐变的过程;倘若是品质不过关,也一样会导致变形,只不过没有老旧生锈的那么严重。” “我在去教室调查之后,发现上面还有一道很淡的水痕,这也是让我想到你可能遭遇危险之后,立刻前往从车祸中把你救下来。” 阳乃为之一愣,眼神变得柔和,抓住真田朝阳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原来也是你啊。” 真田朝阳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叹息道;“抱歉。” 阳乃知道真田朝阳是在向自己没有救下古见管家道歉,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他又能怎么做呢? 汽油泄露随时可能发生爆炸,古见管家却被钉死在驾驶座上,不上切割装备根本无法救援。 她的青梅竹马已经尽力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真田朝阳叹息,将螺丝钉重新把手帕包裹好,丢进没有套上塑料袋,塑料边框发黑的垃圾桶里。 “如果是规则类的东西,完全可以合情合理的制造意外,不会有这么明显的人工迹象。” “最重要的是,只要有许多人在,至少我就不会有事。” 阳乃一愣,问道;“为什么?” “因为意外可以连续发生,区别不过在于会不会连累无辜。” 真田朝阳说道;“你从空调外机坠落中活下来后,不是很快就被狂热粉包围了吗?又是在教学楼下,上面也不缺新的空调外机,而且还多了一群人把你团团围住动弹不得,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再制造一起安全意外?既然这里能发生一次,再发生一次也不是不行。” “除了规则本身的限制外,另外一个原因想来就是它所制造的意外不能累及太多人丧生。我在救你的时候,只要保证周边的人足够多,那些家伙就会投鼠忌器,不会横生枝节。” “规则从不会忌讳是否连累生命,因而对于你遭遇的意外,我就肯定是人为,只是不确定是有血肉之躯的怪异还是违背物理法则的幽魂所为。” 阳乃接过话头道;“你是在车祸后确认是蛇怪吗?” 真田朝阳摇头;“只是再次肯定对方不会在制造意外中卷入大量无辜者伤亡这个事实而已,发现蛇怪是血肉之躯还是在看到它在雨中显形。” “倒是跑到小巷出口即将被追上的时候,我利用了这一点让蛇怪发现前面的人群,暂时逼退了它。” “后面就如你所看见的那样,我做了一些准备,先把你从医院里赶出来……” 阳乃瞪大了眼睛,拿出手机翻出那条写着‘轮到你了’的邮件;“这是你发的?” “是啊。” 真田朝阳很光棍的承认。 “我取消了你的未知来电显示服务,你看到的只会是未知来电。我只需要当个谜语人随便写点威胁的话语,并在邮件的末尾标注你的名字,很轻松就能伪装成‘未来的你’给你发送的威胁邮件。” “然后你就会慌不择路的跑,而且……”真田朝阳把‘古见管家的死会给你带来极大的冲击’给咽了下去“在那时你肯定会想着不连累他人,朝着人少的地方跑。” “等到跑不动了,你就会固定待在一个地方等死,然后我就会以你所在的附近,在午夜十二点之前安装炸药埋好布置,哪怕面对的是无解的幽灵系,全身而退也不是难事。” 阳乃好奇道;“可是你是如何找到我的?我当时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 真田朝阳从旅行袋中,掏出了一部阳乃非常熟悉的手机。 是她的古见爷爷的手机。 “古见爷爷亲手交到我手上,里面有你手机的gps追踪定位。” “然后接下来就是你能所看到的一切了。” 还有一些话真田朝阳没有说出来。 如果他的猜测错误,阳乃面对的真的是类似“死神来了”一样无解的规则,或者知之甚少的幽灵一类,他会在再次救下阳乃并告诉自己发现的那些规则,转身离开不再相见。 这是他下定决心救下阳乃定下的底线,无论如何,保证自身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 老年丧子是人生四大悲之一,他不能让那位为自己倾尽所有的男人,一个人孤单的活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 在见到一切意外的真身只是一头体型大点,会隐形的蛇怪的时候,他除了在对自己愤怒之外,也是发自内心的松了一口气。 至少救下阳乃和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这两个目标不会发生绝对对立的冲突。 只要是有形体的确切的敌人,他就有必胜的信心。 这是在七年前无所依靠,身陷囹圄,硬生生的靠爆炸,毒气,心理战一场一场打出来的自信。 “最后是……” 他本想继续说下去,突然发觉肩膀一沉。 阳乃的呼吸均匀而悠长,漂亮的双眼已然合拢。 看得出来她很想再坚持下去,但是已经到极限的身体强制她进入梦乡。 “晚安。” 他将阳乃横抱着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垫好枕头,自己则是躺在床下,扯了件外套盖在身上。 虽然他毒气炸药各种民用武器造得飞起,但里面大多都是以前的遗留物。 他依旧是个每月只有一千日元零花钱的穷小子,光是开一间最便宜的单人房就已经让他的钱包遭到重创。 “留在现场的沙林会让警察注意到我不是模仿犯,而且厂区里黑田组武斗派的尸体也会让警方以为这是我和他们黑吃黑,作为重点线索追查。” “在找不到我的情况下,黑田组注定会被警视厅当做替罪羊挂出来,主要人物被抓,组织被打掉永久性解散,这样一来又少了个定时炸弹。” “现在该想想怎么尽快解决阳乃身上的问题了。” 尽管脑子困顿得像是被人敲了一棒子,真田朝阳依旧在努力思考怎么解决。 “那些预知邮件是在阳乃搬家后才出现的,如果她之前就有那玩意提醒,也不至于小学时被那些小畜生欺负得那么惨。” “所以她肯定是在那之后接触了什么,以此为契机获得了每天收到未来邮件。” “那么问题来了,接触阳乃的到底是个啥?是去了什么地方触动了什么机关,还是遇到了戒指里的老爷爷开了大预言术,还是做了个梦进入什么玩大逃杀谁赢就成神的游戏?” 想到今天干掉的蛇怪,真田朝阳的头又痛了起来。 这个蛇怪最大的特点不是隐形的异能,接近人类的智慧,也不是庞大身躯带来的怪力和速度。 而是耐操。 相当的耐操。 若是不能一下子干死它,转眼就会被蛇怪强大的肉体反扑压在下面为所欲为。 好家伙,吞了一瓶糜烂性毒剂提芥子气还被砸了好几个可以达到2000度高温的燃烧瓶,身躯都菠萝菠萝哒了还能移动甚至进行扑杀动作。 倘若不是之前他在暗蛇怪在明,天时地利人和俱全,他遇到这怪也毫无办法。 而最让他感到头疼的地方,这些蛇怪明显不止一头。 不然的话,发邮件给阳乃的又是怎么回事? 这不仅意味着这些家伙的数量≥n(n>2),拥有接近人类智慧的它们还可以进行团队协作! 而从蛇怪的表现来看,真田朝阳觉得蛇怪并不是特别敬畏不伤害无辜者的规则。 不然的话,哪怕他一直跟在蛇怪屁股后面扔高爆炸药,那蛇怪也只会像是个痴汉一样只盯着阳乃搞。 那种规则根本不像是与蛇怪生死攸关,不可逾越的天规,更像是公司里的规章制度,违反了就要扣钱,纵然违背了心疼被扣的那些钱,也不知要要命。 若是钱多,更是能想怎么违反就怎么违反。 与之相反,真田朝阳就陷入了更加蛋疼的不利境地。 他不可能随时都用毒气和炸弹进行战斗。 这倒不是说他良心发现觉得这两样东西他不能用,对于不会打枪的他而言,能对这些怪物进行有效杀伤的只有炸药,更多的炸药,毒气,更多的毒气。 不用的原因是因为这玩意不分敌我啊…… 万一在空旷的环境遇到这些蛇怪,他抛出去一瓶毒气,而恰巧刮来一阵朝他们这个方向吹来的风…… emmmm 同样的道理,要想对蛇怪进行有力杀伤而不是像是在小巷里那样刮痧,炸弹的威力和攻击范围必须大于他的投掷距离。 一旦遇到遭遇战,那他只能选择被炸药炸死,还是丧生蛇口之下二选一。 如果要解决阳乃身上的事件,又不能不去和那些蛇怪打交道。 “靠了,说了最狠的话,现在却要装最怂的货。” 真田朝阳打了个哈欠,困倦涌上心头,再也压不下。 他本能的感觉自己忘了点什么,但又想不出来,心头略微有些焦躁,但终究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睡魔,沉沉睡去。 一阵轻风吹入房间。 啪 房间里唯一一扇用来通风的小窗,合上了。 第十六章;再临 一阵强风吹入狭窄逼仄的房间,将床头柜上的名片掀开,在空中打着卷飞入床底,或者床头柜之下。 年过半百的上路达也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不着。 半睡半醒间,上路达也梦到自己的过去。 他原本只是个外地的普通农家小子,并非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 他出生的那年,日本还在打战,整个国家几乎所有的国民都生活得非常困顿。 上路达也的童年记忆唯有两件,一件是吃不饱肚子,另外一件还是吃不饱肚子。 能每天吃饱成了他唯一的梦想。 随着时间流逝,原本还在外面打战的日本,连国内也燃起战火。 不可思议的是,日本在外面打战的时候,大家都在挨饿。 在自己国内打起来的时候,大家面前饭碗里的米粒却开始多起来。 他从完全吃不饱只能傻呆呆的呆家里,变成了可以吃半饱,跑出去和村子里的其他小伙伴疯玩。 然而吃得半饱是有代价的。 他的父亲与哥哥们被拉去参军打战,家里就只剩下了扛不动枪的他与身体不太好的母亲。 战争结束了,父亲与哥哥们一个也没有回来。 母亲也因此大病不起,在花光卖田留下的最后一点钱后离世了。 只留下孑然一身的他面对想要瓜老宅的亲戚,以及上门要债穷凶极恶的极道。 当时只有十岁,连学也没上过的他,只好在那张看不懂写了什么的纸上,摁下手印,然后被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人带到了东京。 那段日子原比在村子里挨饿还难受。 依旧是吃不饱饭,但是却要在工地干比农活还要重的活。 他必须得做,做不完不仅没有饭吃,还要挨上那些身上有着凶恶纹身的人的毒打。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好几年。 欠下的债务距离还清遥遥无期,不仅没有还上一点,甚至还被找了更多的理由越欠越多了。 他绝望的以为自己的这一生就这么渡过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天照大神垂怜,那个极道帮派的老大突发恶疾去世。 还没有选定少主的帮派为了争夺那张椅子,抄起砍刀与钢管还有山民的土枪,红着眼把平日里的‘大哥’‘小弟’打得血肉横飞。 他们自然没有发现有一个年轻的债奴从他们的控制下消失了。 没有身份证明,也无家可归的年轻人从此就在这个城市里浪荡着,当过流浪汉,当过抢劫犯,也有过为了不被饿死去做了极道最低等级的舍弟。 直到遇到他过世的老婆上路町。 上路町是个小时候生过病烧坏了脑子的傻子,半夜里把被对方帮派毒打得奄奄一息的他捡了回去。 从此他就入赘上路家,和老婆丈人一起惨淡经营祖上传下来的面食店。 但是七年前发生了一起震动日本的东京暴乱,好不容易怀孕的老婆因为混乱的局面没法赶去医院,和孩子一起死在家里。 他就此无心经营面馆,生意一落千丈,到最后甚至被附近的极道盯上,贱卖了老婆家传三代的面馆。 拿着最后一笔钱,他没有再做回老本行,反而是买了一间小旅馆维生。 没有想到这家旅馆居然生意这么好,再加上以前在道上混过,左右逢源之下,小日子居然过得还不错,至少每天喝酒都不用愁烧酒和下酒菜。 但是那又怎样,老婆和孩子一起难产死掉了,连老丈人也在两年前上厕所的时候一滑,也没了。 举目无亲。 每次醉生梦死回忆到过去,上路达也都会心酸的默默流泪,但这一次他心中就有种轻微的怒火在燃烧。 这该死的世道,他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该死的,生气一下结果更清醒了。 上路达也穿着老旧的白色背心,被污垢填满的指甲狂躁的抓着所剩不多的头发。 滴答,滴答,滴答。 墙壁上的挂钟指针一步一步的走动,吸引上路达也散漫的视线。 “才六点。” 向来喝得酩酊大醉的路达也都是睡到十点才懒散的起床,为还在留宿的房客准备唯一的一顿廉价午餐。 现在六点就起床,让他很不习惯。 “一定是那对混账的小情侣。” 他想起之前将旅馆门敲开的年轻情侣,但看在房费的份上又不能骂。 上路达也心里门清旅馆的生意为什么这么红火,就是靠着廉价和来之不拒,只能臭着脸给他们开房。 一想到那对情侣中女方惹火的身材,上路达也的喉咙有点干涩,粗暴的揉了一下跨,打开床头柜前的灯,想要和‘老主顾’联络一下感情。 开灯的动作让床头柜上没有喝完的烧酒倒下,清澈的酒液流了一地,缓缓扩散。 上路达也翻了半天,也没有翻到那些妖艳的老主顾留给自己的名片,火气大盛,抓起一瓶酒。 老酒鬼的他一提酒瓶就知道里面没酒了,但还是把手上瓶子垂直倒竖,滴落几滴酒液在干燥的嘴唇上。 这点烧酒连给他润一润嘴唇都不够。 他又将身边没有倒下的酒瓶拿在手中,里面的酒水也是寥寥无几。 心中火气大炽,上路达也粗暴的跳下床,拉开床边的冰箱,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已经烂掉流黄水的蔬菜与发黑的猪肉正在全力输出上路达也的嗅觉。 前几天是他老婆的忌日,他本想自己亲手做一顿饭来上供,却在当天和酒友又喝得高了,将买来的菜肉都忘记了。 他重重的关上冰箱门,发出恼火的声音。 倒下的烧酒在地面上满满扩大,碰到了排插的电线。 电线的中段部分有一截开了胶,只是被人用透明胶随意裹了裹继续用。 酒水蔓延到了这节开了胶的电线上,啪的一声,房间里陷入了黑暗。 这无疑更加刺激了上路达也的怒火,嘴里嘟囔着叫骂,连鞋也没穿就直接走出房间。 上路达也只觉得是旅馆的老电路又跳闸了,但是总电闸和暖气开关却是开在他的房间外,必须要出门才行。 他的脚板上,踩到了那一滩烧酒。 被酒精烧得还未完全清醒的脑子没有察觉到脚下的异常,他走出门外骂骂咧咧的重新拉下电闸,恢复电力。 房间里的灯光被重新点亮,上路达也踩过烧酒的脚板踩在门前的木质地板上,突兀一滑。 突然起来的滑到让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拉住什么维系身体的重心。 右手重重的砸在了暖气的开关上,被凸起的开关键咯的倒抽凉气,总算没有让他沦到和老丈人一个下场。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搞,上路达也的火气就更加浓重了,他回到房间,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最后这个孑身一人的老酒鬼披上外套,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开门的便利店,买点啤酒消消火气。 这也让他没有发觉,有一个房间的暖气开关,因为他刚才伸手抓牢东西的举动而被打开。 就在他出门后不久,他刚刚给小情侣开的房间里,有一道风吹过,将小天窗的支架给吹倒,关上这个小房间唯一的换气渠道。 暖气慢慢充盈冰冷的房间,这让躺在地上睡去的真田朝阳感到舒服许多,睡得更加深沉香甜,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房间的气味在无声无息的改变。 “滴滴滴,滴滴滴。” 真田朝阳被突如其来的闹铃吵得半醒,迷迷糊糊中伸手想要摸索声音的源头,想要关掉之后继续沉睡。 摸到自己的手机,他凭着感觉摁了两下,却依旧能听见烦人的手机铃声。 真田朝阳的眼睛猛得睁开,上半身弹射而起,警觉的左顾右盼。 天窗里射入一道阳光进入幽暗的房间,在清晨的丁达尔效应下,灰尘像是精灵一样翩翩起舞,让真田朝阳急促的呼吸得以平定安稳。 他想起来现在阳乃已经安全了,在厂区杀死的蛇怪不会那么快就有同伴来援复仇。 放松下来的真田朝阳成功找到了铃声的源头。 “是你?” 铃声的源头是古见管家的手机。 真田朝阳打开手机,看到时间才六点十五,右上角的电池图标已经变空,边框也变成了红色一闪一闪,显然电量即将归零。 正想要将闹钟关掉,古见管家的手机屏幕顿时就暗了下来,在一阵关机动画之后黑屏。 真田朝阳哑然失笑,正要躺下去睡个回笼觉,鼻子里嗅到了一股臭味。 “这个味道……有点像是苯的气味,这附近是在搞装修刷油漆吗?” 躺下的真田朝阳的视线,正好看到了那扇合上的小天窗。 有如激光射柯南,真田朝阳脸色大变,跳起来将还在熟睡中的阳乃架起,拼了命的往房外走去,同时大声呼喊阳乃。 “学姐!醒醒,快醒醒!” 他的内心满是狂怒 “混蛋混蛋混蛋,我应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那些家伙既然有人类的智慧,也有一定的组织结构,为什么就不能两怪一组甚至多怪一组来行动?” “我在厂区里做掉一头蛇怪,还有一头他的同伴隐形跟在我们身后等待时机图穷匕见!” 仅仅片刻不到,竟已再陷死局! 我们吃饱了哦 第十七章;再临(二) 真田朝阳暗恨。 他早该想到的。 蛇怪在两人面前表现出了武力上的绝对差距,这导致他下意识的忽略了一件事。 创造意外并且需要制造的合情合理,需要的是足够多的巧合。 不止需要物理条件上的巧合,也需要被害者的主动配合。 阳乃在空调外机掉落的意外中就说过,她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跑。 当时他以为是阳乃在遇到诡异之后神思不属下的正常表现,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阳乃的潜在心理已经被影响,所以才会跑出去,还会直接跑到教学楼的门口,而不是穿过更加方便的走廊! 而且不管是高空坠物还是车祸,都有风的影响。 当时他在厂区杀死那头蛇怪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特意闭了一只眼睛,这样就算蛇怪操纵风吹去地上的粉笔灰迷眼,也还能睁开另外一只眼睛,不至于陷入半失明状态被蛇怪扑杀。 但是,他忽略了一个可能。 为什么蛇怪不能有两头,一个战士一个法师,一个力速双A抓们制造物理意外,另外一个特效射程拉满,直接元素操纵精神暗示,驱使目标奔赴陷阱,达成双怪成行做暗杀? 真田朝阳意识到,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被第二头隐藏在暗中的蛇怪,施加了类似精神暗示的影响,忽略了‘有第二头蛇怪参与暗杀’的可能。 同时真田朝阳发现一件事。 阳乃预知未来的邮件的幕后,至少是帮凶的蛇怪纵然具备团队合作,但本身也并非死板一块,个体与个体之间依旧有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他之前通过观察发现蛇怪杀人的规则和公司规定相似,竟然在某些方面一语成箴。 如果蛇怪的组织结构类似蚂蚁,蜜蜂所类似的构架,那么也就意味着所有的蛇怪都要服从她们上位者的意志,他和阳乃只能硬着头皮与整个蛇怪集团硬刚。 而现在,蛇怪与蛇怪之间,不同的个体内居然有着私心私欲,那就意味着它们之间彼此的关系不止是合作,还有竞争,甚至是利益分歧。 有利益分歧就代表可以沟通,也将打心理战,反间战成为了可能。 解决未来邮件事件的压力,可能会比他预想的要小上些许。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用,还是先将今天两次意外渡过,立于不败之地再说。 “看起来第一次的意外,就是旅馆的煤气泄露制造的一氧化碳中毒,只要阳乃从房间里跑出来,这一次死亡意外也就过去了。” 真田朝阳解锁开门一气呵成,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哆嗦。 被强行架起来的阳乃也被迎面的迎春寒给激灵了一下,紧闭的眼皮睁开了一点,她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马上要来第二波了。” 阳乃立马精神了。 她干涩的咽了一口唾沫,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两个字。 还来? 真田朝阳心中苦笑。 如果不是古见管家设置闹铃,每天这个时间点起床做饭打扫洗衣送阳乃上学,倘若在那之前手机就已经因为没电就关机,可能他们两个在无声无息之间成为冰冷的尸体, 简直就像古见管家的魂灵依旧在他们身边,保护着他的阳乃。 当他看到能保护阳乃的人醒了,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就此消散。 将心中的一点感慨丢到脑后,真田朝阳与阳乃飞快的朝着旅馆外面跑。 真田朝阳意识到可能到来的第二次意外到底是什么了。 这家小旅馆提供的暖气踩用的是水暖,也就是将锅炉产生的蒸汽,通过管道输送到房间的散热器上,从而形成室外温差。 如果是乡下,锅炉里烧的不是煤就是碳。 但这里是东京,烧煤烧炭取暖形成的黑烟不仅影响市容,也会污染空气,最重要的是会被日本的环境省下的有关部门找上门来罚上一笔足以让普通市民家庭肉痛的罚款。 对于这家破旧的只有流浪汉通缉犯才愿意住进来的破旧小旅馆而言,将水烧热变成水蒸气的热源肯定不可能是昂贵的天然气,而是相对便宜的煤气。 而很显然老板上路达也并不是个对旅馆的日常设施维护得非常上心的人,只会在喝酒和援助失足妇女时认真的他,只要保证这些东西不坏就算勤劳尽心。 那些输送管道,散热设备,乃至锅炉,显然都在上路达也的精心维护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只是保持着勉强能用罢了。 如果这些设备完好,那第二头蛇怪也不会制造一起一氧化碳中毒的意外。 这起意外首先是要让老板无意识并且没有发觉的打开他们房间的暖气开关,然后破旧的锅炉引入煤气开始烧水。 而这样破旧的锅炉对于煤气的燃烧显然不可能完全,于是一氧化碳和水蒸气一起进入了两人的房间,并通过同样破旧的散热设备进入。 假如一氧化碳杀不死阳乃,那么蛇怪的下一个选择,毫无疑问就是顺水推舟,让锅炉熄火,而煤气没有停下,通过供暖设备传入旅馆的所有角落。 然后,只需要一个意外的火星,就足以引起一场骇人的爆炸。 至于这样导致的大量伤亡,以及导致的规则下的处罚…… 他觉得只要处罚不是涉及到自身的生死,那蛇怪肯定回去做。 平心而论,他若是与蛇怪易位而处,倘若炸掉旅馆可以百分百杀死阳乃,只是会伤及大量无辜引来处罚,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去做。 磕磕绊绊甚至惨烈的将事情办完,总比搞砸了一事无成要强十倍,百倍! 在这样的想法下,真田朝阳不由得加快脚步,阳乃见状也拼命跟上。 在两人急促的朝着小巷的出口处跑的时候,拎着一袋子啤酒和临期饭团的旅馆老板上路达也,正好走到前台。 “让开!” 旅馆的地下室下管道密布,无色的危险气体已然通过管道流入旅馆的每个角落。 真田朝阳用力一推油腻的肉身,不让身后阳乃跑动的脚步停下,接着继续往前跑。 被推了一把险些摔倒的上路达也朝着真田朝阳怒骂一声脏话,紧接着他的视线就被包裹了阳乃臀部的牛仔裤吸引。 看着丰满的臀部一扭一扭,上路达也猥琐的舔了下嘴唇。 正好距回到住的地下室还需要走一段过道,趁着这点时间还能抽上一根。 上路达也掏出揉皱的烟盒,手一抖将一根烟抖出半截,叼在嘴里的同时在身上摸索打火机。 这时的他当然不会发现,旁边的一根管道与管道的连接口上,有着一道小小的裂痕。 他从裤衩口袋里掏出塑料开关已经脱落,暴露出齿轮的打火机,连续打了几次,都只打出火星,没有冒出一点火苗。 将打火机放到眼前,他看到火力已经被调到最小,本来打火机喷火的线头就有点被高温烧融了,火力减少了不少,现在变成最小输出,当然就点燃不起来了。 拇指一错将火力调到最高,拇指挫下齿轮。 火焰从打火机的口端跃起,点燃上路达也嘴里的香烟的同时,也点燃了煤气。 上路达也的瞳孔中出现膨胀的火焰,脑海中尽是火焰的颜色,随即身体也被裹挟着火焰的爆炸吞没。 即将跑到门口的真田朝阳若有所觉,大吼一声;“卧倒!” 紧接着他猛得一扑,与阳乃一起扑倒滚出了旅馆的大门。 刚下台阶,身后就传来巨大的爆炸。 炽热的气浪拍打真田朝阳身后流过,他脸色一白,险些痛哼出声。 一枚碎石飞出击中了后背,真田朝阳不用看也知道对应部位一片青肿,忍着疼痛对阳乃吼道;“跑!旅馆要塌了!” 躺在地上的阳乃也忍着疼,与真田朝阳跑了出去。 跑出去不过十几米的距离,旅馆里又发生了一连串的爆炸。 早起的社畜与晨练的大爷大妈被爆炸声所吸引,刻在DNA中喜欢围观的天性被激发出来,但熊熊燃烧的火焰,冲天而起的黑烟又阻止了他们的脚步,只敢在远处围成一个弦月举目眺望。 真田朝阳和阳乃也乘机混入了人群之中。 两人急促的呼吸着,真田朝阳瞟了一眼阳乃。 除了抓着他的手很紧以外,阳乃的脸上,像之前那种茫然失措的柔弱已经消退不少。 那个他曾经见到的侍奉部部长,正在一点一点回来。 真田朝阳转头看向燃烧的旅馆,脸色不动,脑海里已经在飞速的思考;“现在我们已经渡过了两道意外,接下来的时间直到午夜十二点都是安全的了,要怎么和那第二头蛇怪接触?” “不对,这可能只是第一道,因为并非是在意外发生时打断,而是发现意外的预兆进行躲避,除非是我和阳乃一氧化碳中毒被人发现及时救出,那样才算是渡过第一次意外。” “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有刚才旅馆的爆炸才算是蛇怪制造的第一次意外,” “我们还没有渡过第二头蛇怪制造的第二次死亡意外!” 第十八章;兄弟 (本章有少许不适情节,请谨慎观看或跳过,此外本书非虐心向) 真田朝阳一想到第二次死亡危机还没有过去,有如浸入冰水全身皮肤都在发麻发炸。 在他亲自插手阳乃的死亡危机后,很多意外在第二头蛇怪看来必定会失败。 想要杀掉阳乃,就必须先干掉他,或者说将真田朝阳一起干掉。 刚才的旅馆爆炸就是例子。 那家以价格低廉来者不拒为卖点的旅馆,吸引来的房客绝对不在少数,这些人和阳乃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还不是说炸就炸了。 第二头蛇怪已经完全不在意会不会波及无辜了。 没能将制造的蛇怪全部一网打尽的恶果在此显现。 “第二次意外会从哪里来?” 真田朝阳紧张的四处张望,抬头看向天空;“会是高空坠物吗?” 旅馆位于治安最差经济也最差的足立区,这附近都没有什么高楼大厦,而人群附近距离附近的建筑物都有一定的距离,看起来不像是高空坠物。 “这里是足立区,扒手盗窃犯比比皆是,通缉犯也不是没有,若是在第二头蛇怪影响心理能力的作用下,这些人在一些巧合下误杀阳乃,算不算是一种意外?” 真田朝阳的眼睛在人群中的一张张脸上一扫而过,眉头紧皱。 这样的随机性又太大…… 连续思索了几次又被否决,真田朝阳不知道第二头蛇怪会引发怎样的意外来终结阳乃的生命。 抓着玉手的手用力一拉,他将阳乃拉入自己的怀中紧紧抱住。 既然不知道第二头蛇怪会怎么做,那就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阳乃没有想到真田朝阳居然如此大胆,耳根微微发烫,但察觉到青梅竹马的眼神朝着四处转动,心下一震。 “朝阳,蛇怪要制造第三次意外吗?” “不,是第二次。” 真田朝阳稍微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同样是违反规则,波及无辜与必须让你死于意外的优先级可能并不对等。” “违反前一条的后果类似于在公司违规操作,但不违法,写写检讨记个处分扣点工资就差不多了。” “可它们要违反后一条规则,可能就要面临失业,甚至追究法律责任——对于它们的简单组织架构而言,极有可能是被处死。” 阳乃点了下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人在拥挤的人群中毫不起眼,顶多是有一些人称赞真田朝阳是个男人会保护自己的女朋友。 一些不长眼的咸猪手想要趁机揩油,被紧张的注视阳乃周围的真田朝阳发觉,刚伸出爪子就被他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戳了上去。 被划得流血的猥琐男也不敢吱声,看了一眼眼眶里血丝密布,看起来随时会红眼上来捅刀子的真田朝阳,连句狠话都不敢放就偷摸的溜了。 但那只是误会,真田朝阳还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刀人的胆量,显得他眼红纯粹只是连续两天为阳乃劳心劳力没有休息好罢了。 消防车的警笛声从街的尽头处传来,围观的群众自觉的让开,给消防车让出一条路。 真田朝阳抱着阳乃,小心的退入一边的人群中。 两辆消防车在靠近阳乃的这一侧人群的边上停下,消防员们迅速的将高压水枪与路边的消防栓连上,朝着着火的地方喷射,同时组织疏散群众。 在围观人群的远方,一个流浪汉拖着一个大编织袋,里面满载厚实的纸板,空掉的饮料瓶,以及一些老旧的铜线,这让他低头拖拽的动作很吃力,也走得很慢。 看起来他在今天就有一个大丰收。 流浪汉的心情就像是装满的编织袋,膨胀又充实。 由不得他不高兴,像这样丰收的日子,一个月都未必能见着。 这里面捡到的废品全部卖掉的话,至少有两千日元。 如果能每天都有这么多收获,再有两个月他就可以攒够钱,在一个廉价的公寓里租房。 有了固定的地址,就可以去领取失业补助金,通过政府的职介所找到一份工作。 虽然薪水微薄,但也代表着像个人样了,到时候再努力一点,就可与挣够学费让弟弟去上学,不用再在天桥底的窝棚和烂旅馆的脏床之间徘徊。 流浪汉的眼里对新生活的憧憬直到看到无比熟悉的旅馆飘起的黑烟。 抓着编织袋口袋的手不自觉的松开了,里面装满的废品顺着编织袋的口袋滑出少许在地面上。 他傻傻的看着旅馆门前的人群和消防车,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混沌的脑子才反应过来;“阿树,阿树还在里面——” 昨天晚上的暴雨实在太大,他不忍心让自己的弟弟睡在天桥的水泥管里吹风受冻,就将其送进了这附近最廉价的旅馆里。 而现在,那家旅馆着火了。 他不过一切的朝着旅馆的方向狂奔而去。 流浪汉抛下的编织袋,被路边另外一个上了年纪的流浪汉看见了。 和这名幸运的小子相比,他起来之后只捡到了几个易拉罐,卖给废品回收站说不定还没有十日元,连买上一枚最廉价的临期饭团都不够。 看到奔跑着呐喊‘阿树’的流浪汉跑远,他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一下,贪婪之火灼烧得嘴唇干涩。 这些东西全都卖了,他不仅可以在今天吃饱,还能去便利店的柜台前排上九百日元,买上两听啤酒,要一盒豆子,在河堤静静的坐喝。 那种日子不知道多久没有过了。 老流浪汉的心火热了起来。 在年轻的流浪汉跑远之后,他飞快的跑了出来,手脚麻利的将那些漏出去的废品重新梳进编织袋里,用出以前在居酒屋陪着客户吹逼的气势,将这一袋废品朝熟识的废品收购站拉去。 真田朝阳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阳乃的周围,根本没有在意跑来的流浪汉。 但在听到流浪汉莫名其妙的喊着‘阿树’‘阿树’,回头看到他还朝着他们这边靠近的时候,便本能的警觉起来。 任何看似合理与不和寻常的事,都有可能是蛇怪制造意外的起手式。 他更加谨慎的带着阳乃朝着后方退了过去,藏于人群之中。 年轻的流浪汉冲到一名正拿着对讲机,指挥队员灭火的消防队长的面前,双手牢牢的抓着他宽大的肩膀,情绪失控的吼道;“阿树呢!我弟弟阿树呢!” 消防队长莫名其妙的看着流浪汉;“你谁啊?在这里打扰消防工作拯救受灾群众?” 流浪汉听到‘拯救受灾群众’之后,混乱的脑子像是被注入了一剂清醒剂,慌张的松开手,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的名字是藤本鹰,我的弟弟是藤本树,他,他昨天住在里面,你们有看到他吗?” 看着藤本鹰希冀的目光,消防队长心中暗道不妙。 这家连招牌都懒得挂的旅馆他也有所耳闻,是足立区数一数二的廉价旅馆,五百日元就能住上一天还包一顿饭,因此很受失业者与流浪汉的青睐。 昨天暴雨倾盆,那种湿冷的天气显然不是小孩和老人所能忍受的,当哥哥的不忍心让弟弟受这个苦,咬牙让弟弟住宿是人之常情。 但现在…… 微不可查的瞄了一眼火势,消防队长觉得藤本鹰的弟弟藤本树活下来的情况,八成是悬了。 他有点不忍直视藤本鹰的眼睛,转而叫了一下旁边的队员;“刑部君!现场有没有跑出来的群众?” 说这话的时候,消防队长一个劲的给刑部队员使眼色,示意他说点好话糊弄一下这位情绪激动的遇难者家属。 被消防队队长喊来的消防队队员是个入队还没几个月的新人,根本没有注意到队长的眼神,低情商的说道;“附近的群众说没有看到有人逃出来,这是突然引起的煤气爆炸,里面的人就算没被炸死,也烧死在里面了。” 藤本鹰又黑又脏的脸失去了血色,让一旁的人感觉干净少许。 他踉跄的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嘴唇颤抖,什么都说不出来。 隔了一会儿,他连滚带爬的抓到一名距离他最近的中年人的裤子。 “是这样吧?大叔!我弟弟阿树他跑出来了吧?你们一定有看到他是吧!你说话啊!” 他身上的衣服不知多久没有洗过,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色泽,灰尘与污渍成了新的logo在上面攀附,破洞中露出的棉花也染上灰尘,显得肮脏不堪。 乱糟糟卷成一团的头发上还有着小树也和线头,加上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有着污垢,刺鼻的酸臭味不断的在周围散发,加倍的让人感到不适。 被抓住的大叔原本还有点同情藤本鹰,但看到自己的运动裤上多了两个黑色手印,这点同情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他一脚踹开藤本鹰,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憎和嫌弃;“我不知道,你去问别人!” 被踢开跌坐在地的藤本树也不喊疼,紧接着就去抓另外一人的裤脚。 旁边的人见状连连躲开,谁也不愿意在周末多洗一件衣服。 藤本鹰连续抓了几个人都未果,跪在地上朝着避开他的人群大吼;“我在妈妈床前答应她要照顾好阿树的!我拉着她的手发誓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阿树,你在哪里,阿树——” 除了高压水枪冲击火焰的声音,周边的人陷入诡异的沉默,只有藤本鹰歇斯底里的喊着弟弟的名字。 阳乃看着状若疯癫的流浪汉,他身后的背景是着火的旅馆,脸色苍白如雪。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 在那个痛苦的失去了一切的流浪汉面前,她只能缩在身后的人的怀里。 真田朝阳注意到阳乃的颤抖,摇了摇头,低声对着阳乃说道;“与你无关,不要多想。”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种心情,真田朝阳再了解不过。 充满怨憎的声音刺入两人的耳中;“是你!是你害得阿树死在里面的!” 他贴在阳乃的耳边说话,声音也很轻,却匪夷所思的让藤本鹰察觉到了。 年轻的流浪汉双目血红的推开人群,真田朝阳本能的推开阳乃,但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身上的校服外套下的洁白领口被藤本鹰抓住,沾上黑色的污渍。 真田朝阳知道藤本鹰并非是真的的听到自己和阳乃的话,更不可能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很有可能只是看到他们两个在说,濒临崩溃的精神找到了宣泄口爆发出来。 真田朝阳平静的注视着藤本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已经陷入半疯边缘的藤本鹰依旧抓着真田朝阳的衣领,像是复读机一样的说着“都是你们害得……” 阳乃的脸色越发苍白,愧疚如刀一刀刀的扎入她的胸口。 旁人只感觉她是在害怕,而她的男朋友也是脾气好,居然能忍这个肮脏的流浪汉这么久还不发火。 “你闹够了没有?” 有个脾气暴躁,穿着花衬衫一脸恶霸相的黄毛站了出来,推开了藤本鹰。 他眼露挑衅的朝着真田朝阳看了一眼。 真田朝阳没有说话,对黄毛的挑衅视而不见。 黄毛随即看向阳乃,却发觉她没有看向自己,无趣之余感到些许失落。 他将自己没被美人青睐的怒气发泄向不认识的流浪汉,拳打脚踢。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 被殴打的藤本鹰护住了头,蜷缩在地上忍受黄毛的殴打。 他侧脸的那一面,正好是他跑来旅馆的方向。 人群的后方位置,一个想看热闹的人往前走了一步,使得他的腿不再阻挡视线。 透过一条条人腿的缝隙,藤本鹰看到本该属于自己的编织袋,正在一点一点的离他而去。 脑子里那根还有一根蛛丝勉强维系的理智,断了。 经久以来忍受的委屈痛苦,在这一刻爆发了。 “够了吧!” 哪怕要照看阳乃,真田朝阳也有点看不下去,放开始终抓着的手,上前抓住还要继续踹的黄毛的手,强行拽了过来。 “给我住手!” 黄毛的嘴里顿时不干净的朝着真田朝阳冷嘲热讽。 藤本鹰安静的站了起来,从破烂发臭的大衣里拿出了一把生锈的菜刀,上前,捅入。 “你这家伙,你想咋地——” 黄毛低头看着胸前的伤口,血花在花衬衫上蔓延。 第十九章;破局 “杀人了——” 看着黄毛倒在血泊之中,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声音,争先恐后的朝着各方远离。 藤本鹰呆涕的拔出生锈的菜刀,看着黄毛倒下,抽搐,血液在地面上摊开,像是一张嘲笑他无用人生的脸。 这把刀是他在某天从垃圾桶里翻到的。 他只是为了弟弟和自己不被抱团的流浪汉欺负,想着藏在身上防身。 但现在,刀沾血了,他杀人了。 藤本鹰木然的看向四周奔涌的人群。 这一刀下去,什么都完了。 他这辈子都只能是个流浪汉了,还是躲避警察通缉的流浪汉。 弟弟死了,身上也没有钱,现在的他连希望也没了。 “学姐!阳乃!” 藤本鹰听到了真田朝阳的声音,从杀人的呆滞中回神。 血丝爬上眼白,他像是哭又像是在怒。 都是他们的错,都是他们的错。 如果不是他们的话,阿树就不会死,自己也不会杀人,未来还有希望做个人。 现在……那对情侣必须死。 藤本鹰转头四顾,想要循着声音找到真田朝阳。 周边的人太多了,场面也很混乱,他一时找不到。 一抹倩影在眼前闪过。 看到人群中被裹挟着带走的阳乃,藤本鹰的嘴角缓缓咧开,露出发黄的牙齿。 口水从嘴边流出,滴在黑色的衣领上,让看到的人越发感到毛发皆悚。 真田朝阳在看到藤本鹰杀人的时候,脑子就清醒了。 他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遭了第二头蛇怪的道。 醒悟过来的真田朝阳更是意识到,第二头蛇怪的真正杀招,其实是埋在第二道意外上。 一氧化碳中毒一转煤气爆炸只是起手式,目的就是让他意识到危险还没有过去,为了阳乃的安全躲在围观的人群之中。 这样一来的话,身处人群包围的阳乃看似安全,远离高空坠物车祸爆炸(因为火灾路口封锁,制造车祸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代表着周围的人墙,随时随地都可以成为分割两人的潮水,甚至阻碍会和的坚实墙壁! 在人流发生大范围的拥挤推搡,陷入混乱之后,就算是一直牵着手也可能走失,更何况蛇怪还煽动了真田朝阳的恻隐之心,短暂的松开手去阻止黄毛? 真田朝阳的冷汗直冒。 他已经看不到阳乃在哪了。 “最容易制造的意外是踩踏事故,但是附近并不拥挤,想要踩死人很困难,那么——” 真田朝阳的目光转向年轻的流浪汉。 ——最快捷的办法就是让人群恐慌的因素再次出现,成为杀向阳乃的刀! 在外人看来,被毫无缘由的迁怒所制造的死亡,也一样是意外的一种! 在捕捉到藤本鹰的瞬间,他看到藤本鹰紧握菜刀,朝着一个方向猛冲上去。 真田朝阳没有浪费时间,他知道在现在的情况下,喊出什么“让一让”或者闭口不言一路推开阻隔直奔目标都是最蠢最慢的方法。 因为人太多了,多到他会在这些人的面前浪费更多的时间,以至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阳乃来不及反应就被流浪汉一刀捅死。 好在他有丰富的人生经验,知道该怎样最快的清除掉这些挡在身前的路障——或者说让这帮长腿的蛋白质麻利的滚蛋。 他掏出之前用来阻拦伸向阳乃咸猪手的小刀,不断的朝着四边挥舞,嘴里更是歇斯底里的大喊;“我要杀了你们!” 陷入恐慌而混乱的人们只会遵循着盲目的本能,但这绝不代表看到危险也会盲从的一头扎进去。 真田朝阳周边陷入恐慌的人群本能的给他让开了一条不算宽阔到好歹也算通畅的通道。 作为让路的代价,不少人被推到或是摔倒,被旁边的人踩上一脚甚至更多脚,体弱的更是一摔不起。 至于到底会造成多少人受伤,完全不在真田朝阳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没有冲向阳乃,而是朝着藤本鹰的后方扑上去。 阳乃在人群中寻找着真田朝阳的踪迹,突然看到那个失去弟弟的流浪汉朝着自己冲来,本能的想要逃跑。 一个念头从心中冒起。 “如果不是我,朝阳就不会卷进来,他就不会带我来到这家旅馆,这个人的弟弟也就不会死。” “是我害死了他的弟弟,我死在他手上天经地义。” “我要是死了的话,朝阳也就不会有危险了。” 看到阳乃像是被吓坏了一样呆呆的站在原地,真田朝阳连骂一声猪队友的时间都没有,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藤本鹰看到阳乃一动不动,眼中的嗜血狂怒更甚之前,抓住她雪白的藕腕,菜刀蓄势待发就要捅入。 千钧一发之际,真田朝阳从背后用臂弯扣住藤本鹰的脖颈,同时一手锁住他持刀的手,用力向后一掰。 两以强人锁男倒在地上,真田朝阳背朝下摔倒在地,他的身上垫着藤本鹰,流浪汉多日未洗澡的酸臭味熏得人眼睛疼。 真田朝阳没说话,倾尽全力收拢臂弯,压迫流浪汉脖颈上两侧的颈动脉窦。 颈动脉蔻有特殊的感觉神经末梢,压迫的话会向中枢神经传导,反射性引起心跳减慢血压下降,从而导致人昏迷乃至死亡。 这是多数3A动作游戏里,主角背后勒颈暗杀的原理之一。 虽说压迫多长时间会导致昏迷,死亡是个相对玄学的事情,但这对于真田朝阳而言并没有任何区别。 流浪汉率先杀人的举动让真田朝阳就算将其扼杀当场,再加上未成年人的身份,就算不能被评价为见义勇为,也不会被施加实质性的惩罚——顶多学校好声好气的与他家里商量转学的事宜,同时该怎么向老父亲与阳乃家里解释。 那种有如柯南被射激光的感觉再次出现,真田朝阳意识到他好像又忽略了什么。 咣当 菜刀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有若比赛结束时的哨响,真田朝阳气喘如牛的松开了手。 长时间的流浪与营养不良让藤本鹰的身体远不如真田朝阳,从身后扼住咽喉的体位也让他难以发力反抗,再加上情绪激动,仅仅十多秒就失去了施暴的能力。 真田朝阳用手指放在藤本鹰的人中上,发现还有鼻息,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活着,问题不大。 真田朝阳站起身,一边说道;“学姐,现在还不清楚第二次危机有没有渡过——阳乃?” 他看着原先阳乃站着的位置,一脸懵逼。 他妈的,人呢? 阳乃麻木的走到旅馆隔壁小楼与小楼之间的小巷,抬头看着狭窄的一线天空。 上面空调挂机林立。 她发出惨然的笑声。 “如果我死在学校里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事了?” 阳乃的脑海中,一遍遍的回荡着流浪汉崩溃狂乱的脸,那种失去亲人的绝望,在不久前曾经体验过。 只是这次她成为了加害的对象。 不时响起的爆炸和消防车的警笛声,像是一道又一道刑具,拷问着少女的魂灵。 她扶着墙缓缓坐下,抬头看到正上方恰好有一架空调外机。 巧合,不,是昨天被杀死的蛇怪的同伴已经盯上了她。 阳乃甚至能够想象隐形的蛇怪无视重力,在墙壁上攀附活动,破坏着固定空调外机的框架结构,让其成为处刑台的刀刃,收割她的生命。 “朝阳,谢谢你,但是一切都结束了。我再逃下去,会连累更多人的……” 她的耳中似乎听到了框架发出的扭曲声响。 如果还不做些什么,自己的生命已经处于倒计时上。 阳乃闭上了眼睛,像是真田朝阳找到她时的雨夜一样,怀抱住膝盖,额头磕在手臂上。 “你妈的,搞什么鬼啊!” 真田朝阳四处张望,寻找不到阳乃的踪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闭上眼睛,右手放在耳朵旁边,做了个下压的动作。 就像是在玩游戏戴上耳机之后,确认耳麦一样。 再次睁开双眼,原本还有一点的焦躁已然消失,冷静重新攀爬上他的双眸。 “第二头蛇怪有着影响人心理的能力,姑且称这个能力为精神暗示。” “阳乃在这几天不仅遭遇了生死危机,还失去了几乎就是亲爷爷的古见管家,后者可能会给阳乃留下‘若不是我古见爷爷就不会死’的自责心理,但是因为我让她亲手了解了那头蛇怪,这份自责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刚才的流浪汉发疯杀人完全是被蛇怪操纵出来的巧合,但在阳乃看来那些误打误撞的话语完全是在质问。亲人死去和无辜者失去亲人的双重折磨下,阳乃很有可能就会将当时的那份自责心理无限放大,从而再次被蛇怪影响。” “如果是这样的话,被影响到的阳乃,会在对那些人的愧疚下选择被蛇怪杀死,但是因为古见管家在车祸中死去的阴影,她不会选择跑到大街上被车撞死,而且她一天一夜几乎不吃不喝,体力也不允许。” 真田朝阳的目光转向附近建筑物形成的小巷。 “她的选择,就是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本能的选择有空调外机的地方,被蛇怪制造的高空坠物砸死,让一切重新回到原本该有的轨道上!” 思路理清,真田朝阳开始寻找目标符合要求的建筑物。 这附近装了空调的建筑是有不少,但是能满足高这一点的,只有靠近旅馆左侧的一家五楼公寓与旁边的二楼小商店形成的小巷。 真田朝阳捡起那把生锈的菜刀,向着小巷跑去。 他身上所有的装备已经清空,最后的沙林毒气留在厂区迷惑警方的调查方向,燃烧瓶用尽,炸药也已经一毛都无,连那把新南部M60转轮手枪也因为急于逃走遗失在客房里,现在怕是已经被烧灼成了一堆废铁。 跑到小巷口,一如上次的雨夜之时,真田朝阳看到阳乃靠在墙上坐下等死。 抬头向上望去,承载空调外机的铁架已经倾斜。 阳乃若有所觉,缓缓抬头看到巷口的真田朝阳,露出了凄冷的笑,无声的张开樱唇,像是在说着什么。 真田朝阳看懂了她的唇形。 “永别了。” 让雪之下阳乃死在这里,让一切到此为止,宣告结束。 真田朝阳没有停下,忍住肺部火辣辣的不适感,飞快的朝着阳乃的方向跑去。 嘎啦。 铁架扭曲的声音在没有大风的掩盖下如此清晰刺耳。 真田朝阳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如此迫切的想要赶到一个人的身边。 ——铁架已经扭曲,最多几秒钟就可以下落。 ——阳乃已经在蛇怪的影响下心怀死志,不会再去逃避 ——我该怎么办? 真田朝阳的大脑如同过热的CPU疯狂的运行,在心中闪过种种想法又被一一否决。 等等。 为什么蛇怪会隐形?为什么会有不能伤及无辜的规则?在雨夜小巷中的时候,蛇怪的逃离难道真的只是顾忌巷口前聚集的围观人群吗? 答案只有一个啊…… 那写隐藏在未来邮件下的蛇怪的幕后黑手,能操纵蛇怪制造意外杀死阳乃的王八蛋在顾忌! 顾忌人类社会这个庞然大物! 假如这些蛇怪能够一手遮天,至少能够抵抗一方大国,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阳乃? 那些真正有能耐的恶鬼大妖全都是法外狂徒,闯入都市之中大快朵颐,事后满不在乎大摇大摆的抹嘴走人才应该是他们的画风,而不是小心隐瞒自身,杀个人还要束手束脚! 而以阳乃家族的权势,不可能没有应对方法,很有可能这些家伙一旦暴露就会被雪之下一族给灭族! 所以那些蛇怪中会两两搭配,一个潜行物理输出一个精神操纵,更是在开局就杀死了阳乃的亲人,为的就是让阳乃不敢向家里求援。 既然这些怪物如此忌惮,我现在要做的事就是…… 奔跑中的真田朝阳骤然急停,站定身体,猛得将手中的菜刀向着那架歪斜的空调外机附近投掷而去! 在空中打着旋的菜刀在靠近墙壁差不多还有一米多的距离时,像是撞上了透明的墙壁一样,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然后从空中掉落。 蛇怪的身影从空气中缓缓出现,翠绿的竖瞳倒映出真田朝阳漠然的眼神。 第二十章;失算 与之前在厂区里杀死的蛇怪不同,相较于第一头蛇怪的狞恶形象,第二头蛇怪的形象却截然不同。 不仅体型只有十来米长,仅有先前被杀死的第一头蛇怪的三分之一,全身的鳞片也像是黄田玉一样,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与之前的六目不同,这只蛇怪仅仅只有从额头的位置竖直排列而下的三只眼睛。 翠绿竖瞳与金黄眼白的组合让人感到怪异,却也不会兴起厌恶之意,反而会让人情不自禁的凝视那两双奇异的眼睛。 蛇怪的上半身也则是呈现女性化,纤细的腰身与丰满的胸口,随着蛇怪的呼吸上下起伏,如同古代的波斯舞娘身着金色纱衣轻轻摇曳腰肢舞步,有着奇诡的魅惑。 之前那头蛇怪的感官是森蚺,让人一看就想跑。 现在这头蛇怪在某些人眼中就是森蚺,一看就想冲。 真田朝阳扫视蛇怪一眼,发觉幕后黑手选择两只蛇怪搭配不类的组合并非。 第一头蛇怪的上半身像是男性一样,前肢虽然短但好歹还有手指能进行灵活的作业。 但这头擅长精神影响与操控风的蛇怪,前肢几乎完全没有,只有两个光秃秃的肘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鱼身上的鱼鳍,可能在什么地方方便活动,但要是想要亲手制作一些难以被人察觉的物理意外就显得力有未逮。 在显形之后,这头妖冶的蛇怪张开大嘴,长长的蛇信一吞一吐,那张形似人类的脸上无喜无悲。 “你还不走吗?从你显形的那一刻起,第二次意外已经宣告结束,想要杀学姐的话,要等到明天才行了。” 真田朝阳一边朝着阳乃走去,一边对着依附在高层墙壁的蛇怪说道。 妖冶蛇怪只是吐信,不发一声,但是人身以下的蛇躯缓缓的呈现“S”型蠕动,三只眼睛眼含杀意的盯着真田朝阳。 显然这头拥有智慧的畜生心中对于造成自己功败垂成的罪魁祸首已升杀机。 真田朝阳心中略微一沉,他可没有忘记这头畜生已经打破了不滥杀无辜的规则,万一对面破罐子破摔将自己杀了,那他上哪里哭去? 他立刻开始攻心起来; “你和你的同伴虽然都能隐形,但是在时间上是有差别的吧?被我们做掉的那家伙,可以随时随地的隐形,就算被各种意外打破,也会很快再次进入。” “但是你不一样,你的隐形能力不仅容易被破解,而且一旦被触碰击破,再次隐形的时间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何况相较于你的同伴,你的肉体力量与防御力也远远不如吧?” “否则的话,拥有更高智慧,还能影响人类心理,甚至操纵气流,再加上隐形能力与强大肉体的结合,完全可以将这件事交给你一头蛇来做,干嘛还要画蛇添足再来一头搭档?” “你的同伴曾经在雨夜中的小巷里即将追上我们,却被我一声喝退。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忌惮不能伤及无辜的规则,但其实并非如此。” “因为暴雨的因素,它的隐身不再完美,一旦出现与大庭广众之下,势必会引起日本专门负责你们这些家伙的势力登场——至少对于你们而言,是灭顶之灾吧?为了撇清关系,你们背后的怪物会将你们当做替罪羊丢出去切断关系,给人类一个交代。” 真田朝阳指着阳乃说道;“我在来之前已经将发生的事情录音,并且定时给了她的父亲。如果你现在一意孤行,我们两个都不愿意看见的局面就出现了。” “你现在可以乖乖打卡下班和身后的怪物说这已经超出了你的业务能力,当然也可以选择赌一把,这一切看你怎么选。” 真田朝阳做完了能做的一切,安静的等待蛇怪的反应。 根据他的判断,蛇怪在这最后一层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谎言之后,十之七八会被唬住,选择暂且退去。 等这一波结束,真田朝阳将这方面的事情与阳乃的双亲一说。 接下来这档子事情就完全不用他插手,相信这个据说盘踞在千叶县三百年,势力盘根错节的雪之下一族绝对会将这件事情完美解决。 事后说不定还会开启一些奇怪情节。 例如阳乃的父亲在登门拜访感谢真田朝阳的舍命相助之后,掏出支票薄写了一个数字出来撕下拍在茶几上,说道;“虽然很感谢你救了我的女儿,但是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这里是十亿日元拿走从此不要再来纠缠我女儿了” 然后真田朝阳一拍茶几站起……算了下面的圣经你们自己背吧。 妖冶蛇怪抬头,修长妙曼的蛇躯向后蠕动,挺立的胸口两只轻摇不止,远离空调外机。 真田朝阳心中稍微一松。 赌对了。 接下来就是送阳乃回到他父亲身边,将这一切和盘托出,这份委托就结束了。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妖冶蛇怪的动作停了下来,猛得朝着真田朝阳的面前扑击而去!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人格切换提升的神经反应让他立刻朝着旁边扑倒,躲过了妖冶蛇怪凶残至极的扑杀。 妖冶蛇怪一头撞在水泥墙上,略显陈旧的墙壁在蛇头附近出现了一道凹陷的坑洞,龟裂纹路蔓延,激起尘土与碎石。 真田朝阳爬了起来,趁着妖冶蛇怪撞墙的晕眩期,头也不回的就跑。 砸了,玩砸了。 哪怕是什么都不说,哑着,也比现在好。 真田朝阳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不应该用人类的思考模式来揣摩非人怪物的行为。 这头畜生既然能影响人的心理,那就必须要有一个先决条件,能感知到人心中大概的情绪,拥有最低级的读心术。 否则的话,就算有相对应的异能,也无法引导目标作出它所想要的举动。 一人一蛇的心理战就像是打牌。 他最后补充的话,对于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而言,摆明了是代表着有王炸,你还是赶紧扔了牌,自己体面点。 但对蛇怪而言,拥有初级读心能力的它等于是在牌桌上有了透视挂。 纵使这个挂限制很多,但那也是透视,一眼就看出来那牌的背面根本不是王炸,就是两方块六,搁那唬人呢。 况且阳乃必须死于意外,人蛇怪杀他又没这个限制。 只要将他格杀在此,扫除最大的障碍,妖冶蛇怪明天杀死一个精神已崩的阳乃就已是手到擒来。 只要他死在这里! 真田朝阳的心脏狂跳,倾力向前奔跑逃亡。 “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他看着越加幽深的小巷,咬牙钻入。 和这样庞大的怪物拼体能,纯粹是在自寻死路, 这附近本来就是流浪汉与无家可归者的大本营,再加上这附近发生火灾,又有流浪汉杀人的闹剧,附近的人全都跑光了! 更何况蛇怪占据了小巷的入口位置,逼得真田朝阳往相反的方向跑,这更让他生机渺茫。 妖冶蛇怪晃了晃头,缓过了那股晕眩,淡黄色的血液从头上破碎的鳞片里流下,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长蛇吐信,它看到背对着逃跑的真田朝阳,转身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在跑的时候,妖冶蛇怪的尾巴卷起一心自闭的阳乃,丢到远离原先位置的一边。 正如真田朝阳所言,它今天杀阳乃的机会已经用完,在剩下的时间里,甚至要保护阳乃的人身安全。 刚才的空调外机随时可能会落下,若是砸死了阳乃,也一样算是违规。 阳乃先是感到腾云驾雾的失重感,紧接着就摔在地上内马尔滚了两圈。 ——为什么我还没死? 她睁开眼睛,看到妖冶蛇怪的身形正在以恒定的速度,缓缓的变得透明,朝着小巷深处涌动蛇形而去。 最关键的是,阳乃看到了妖冶蛇怪行进的方向上,熟悉的背影在拐角一转即逝。 “朝阳……” 她呢喃一声,自闭的神智在这一刻像是被凿开一道裂缝,清明的思绪在脑海内翻涌浪涛。 “他,是他再次救了我?” “为什么?” “古见爷爷已经死了,不能让朝阳再为我而死了!” 她支撑起身体,看到了掉在地上的菜刀,捡起朝着蛇怪离去的方向跑去。 真田朝阳并没有跑多远,只是在跑到小巷尽头拐了个弯,没几秒就本能的感到危机,朝左侧一翻。 一只缩小了三分之一的大嘴咬在了空处。 这只是一个假动作。 跌倒的真田朝阳来不及爬起,蛇怪的身躯已从后方突袭而至,缠绕几圈将他紧紧的捆缚。 虽然总体型只有之前杀死的那头蛇怪的三分之一,身体强度更是远远不如前者,但其强大的肌肉力量也不是一个高中生所能面对。 何况这头妖冶蛇怪的力量至少在一般蟒蛇的十倍之上? 蛇躯只是微微收紧,真田朝阳就感到被束缚的地方在朝神经喊出不堪忍受的痛吟。 “嘶,一头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怪物,来骗,来偷袭我这个十五岁的高中生,是不是太,太过分了点?啊——” 肌肉强健的蛇躯加大力度,让真田朝阳痛苦的声音闷杀在了喉咙里。 他的眼前开始一阵一阵的发黑,感觉自己的骨头和血肉都要被挤碎了。 真田朝阳知道,真正的威胁其实并不是妖冶蛇怪巨大的力量,而是原始莽荒的猎杀技巧。 人的呼吸会让横膈膜会不断的扩张缩小,可是随着每一次的呼吸,横膈膜却都无法扩张。 因为每当横膈膜缩小一次,蛇躯就会往里面收紧一分,从而使得人类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最后死于缺氧。 但这只是蟒蛇最初级的猎杀技巧。 作为动物世界的老观众,真田朝阳很清楚,蟒蛇真正的猎杀技巧,是寻找到猎物的心脏,缠绕附近的肌体切断其周围的供血,让动脉压下降,静脉压上升,血管关闭。 这样一来,血液循环系统会被切断,导致身体无法吸收氧气死于呼吸衰竭。 这个过程只需要短短的几分钟,而在妖冶蛇怪的怪力之下,这个时间还会再被缩短! 真田朝阳眼前一阵发黑,喉咙里有点铁腥味,知道自救的时间不多了。 但是现在手脚都被一起束缚,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更不用说身上一点东西也没有带。 “怎么可以死在这里啊,老爹还在等我回去……” 他的眼前浮现了这一世的父亲在后厨忙碌,不时迎合着坐在吧台上老客户的闲聊,而他在旁边打着下手的场景。 想到自己这一世的父亲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回家,真田朝阳本就熊熊燃烧的求生欲再度被浇上了一股汽油。 “我怎么可以再死一次?” 真田朝阳睚眦欲裂,艰难的转动脖颈,想要找到一线生机。 他看到拿着菜刀的阳乃从刚刚路过的转角处出现。 “呵,还不算太糟。” 阳乃看到了真田朝阳双臂紧紧的贴在两侧,不自然的悬浮在空中,一时愣神。 随即才反应过来,是那头蛇怪的躯体透明了,要将真田朝阳绞杀。 她看到真田朝阳的眼睛朝左移动,用唇形说“劈下去” 阳乃咽了一口唾沫,眼神几度闪烁,菜刀的刀锋缓缓抬到雪白修长的脖颈上。 真田朝阳看出阳乃的用意,知道她想要用自己的生命做要挟,让妖冶蛇怪放了自己。 他忍着剧痛摇头,示意这个方法行不通。 阳乃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两次意外之后,妖冶蛇怪保护阳乃的时间,是从现在到午夜十二点。 这么点时间里,妖冶蛇怪不会杀死阳乃,但是勒晕她使其昏厥到午夜也不难,然后就可以下杀手。 阳乃深深呼吸,小心无声的靠近着。 真田朝阳猛得一咬舌尖,鲜血溢出,掉落在蛇鳞上。 血液在透明的蛇躯上滑落,妖冶蛇怪的身影再一次显出形体。 妖冶蛇怪的颅首几乎贴在真田朝阳的脸上,这使得它的视角出现了一个盲区。 真田朝阳虚弱的喊道;“阳乃!” 阳乃猛地握紧菜刀,踩在蛇怪的身躯一跃而起,用力的朝着蛇怪的头颅劈下! 血花溅射! 第二十一章;迟到十五年的金手指 血花四溅! 妖冶蛇怪发出惨叫,紧紧束缚的躯体猛得一紧,差点将真田朝阳勒的昏厥过去。 它发出的惨叫声与同伴的不同,更加温和,类似中世纪航海时被牵到船上的母羊在夜晚发出的叫声。 但是和船上的快乐母羊相比,妖冶蛇怪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最上方的眼睛被阳乃一刀砍中,黄色的液体与清澈的液体一起流出。 这并非蛇怪感动的留下泪水,而是眼球破裂流出的房水。 不管是什么生物,被这一刀下去,眼科医生看都不用看直接叹息一声开始准备眼球摘除手术,避免引发更大的感染。 被骤然重创的妖冶蛇怪不复之前的妖娆,松开缠绕真田朝阳的身躯,惨叫着撞击附近的墙壁发泄失明的痛苦。 阳乃赶紧架起倒在地上的真田朝阳带他离开。 “原路返回,然后去人多的地方,那家伙的眼睛瞎了,血会一直流,没有办法再隐身,只要进入人群,它就只能看着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真田朝阳气喘吁吁,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氧气,哪怕肺腑之中满是血腥,也加倍的感觉到漂浮着烧焦气味的空气是多么香甜。 这是只有经历过窒息之后才懂得呼吸的美好。 他用仅存的力气将那把救命的菜刀拿在手中。 阳乃点了下头,听话的带着真田朝阳原路返回。 这附近的路况她并不熟悉,若是回到刚才的现场,或许还能碰到其他人。 真田朝阳还有另外一层用意。 他的口袋里还有两件简易的开锁装备,哪怕那附近没有人,以昭和时代的防盗系统,根本无法阻止他借车。 到时候他就可以带着阳乃一路向北,长驱直入闹市区,不能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的妖冶蛇怪拿他们没有办法,自然就安全了。 两人都知道现在是生死时速,能走得快一点,走得远一点,就代表着生机多上一分。 等重新回到小巷口,两人看到原先的火灾现场除了昏迷的藤本鹰孤零零的躺在马路上,目及所致,竟无一人。 真田朝阳感觉自己的身体多少恢复了一点,推开了阳乃,说道;“我感觉好点了,去找辆车,我——” 还还没有说完,真田朝阳感觉左脚脚踝被什么东西咬住,紧接着一股巨力传来,他整个人被向后拉拽,面朝下的摔在地面。 身前传来的疼痛让他眉头拧紧,牙齿紧咬,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被拉住的脚踝‘嘎巴’一声脱臼了。 回头看去,真田朝阳看到自己整个右脚脚踝被妖冶蛇怪吞入嘴中。 好在这头蛇怪的天赋点是法师向,而且形似蛇躯的生理构造也注定它的咬合力相对其他动物处于弱项,不然也不会被有些XP系统异常的人带去做飞[哔——]杯。 不然这一咬下去,真田朝阳自脚踝以下的部位直接离体。 阳乃见状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菜刀,冲上前想要故技重施,却被早有防备的妖冶蛇怪后发先至的一尾巴抽飞。 因为还没到午夜十二点的缘故,妖冶蛇怪不能伤害阳乃,但是却也将菜刀抽下,掉在地上发出咣当的声音。 阳乃捂着青肿的手腕,弯腰想要去捡,被妖冶蛇怪抢险一步卷起,向后一扔,扔到了蛇怪躯体十多米外的地方。 看到两人已手无寸铁,妖冶蛇怪没有发声,残存的眼睛里满是对阳乃的仇恨。 但是它什么也没有对阳乃做,只是将刻骨怨毒的神情转向趴在地上的真田朝阳。 它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低头看了一会儿之后,又看向了阳乃,咽喉耸动 真田朝阳感觉自己的腿被它结实的肌肉往里面蠕动着拉入更深的地方。 他的裤腿在此期间被肌肉一张一弛的拉高,他能感觉到小腿的皮肤上蛇怪粘稠温润的唾液。 真田朝阳抬头,看到蛇怪脸上的眼神,哪怕现在命悬一线,也感到十分的生草。 明明是“别着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的眼神,就是感觉莫名生草。 此时蛇怪的眼神 只是片刻功夫蛇怪就已经将真田朝阳的小腿全部吞下,朝着大腿迈步。 阳乃在此期间一边吼着“放开他!”,一边抓住真田朝阳的手,试图将他从妖冶蛇怪的口中拽出来。 除了将真田朝阳的手差点拽得脱臼,什么效果也没有,甚至不能让妖冶蛇怪吞下真田朝阳的速度慢上半点。 妖冶蛇怪瞎掉的眼睛依旧流着淡黄的血液,血液顺着它的脸滴落在地上,像是一滴滴汽油。 “对了,这些蛇怪弱火!” 真田朝阳灵光一现,回忆起那些家伙的弱点,接着蛇怪吞咽自己形成的视觉盲区,看不到自己的唇形,对着阳乃无声的喊道;“打火机!” 为了防止阳乃像是无头苍蝇四处乱跑,他又补充了一句;“那个流浪汉!” 至于为什么真田朝阳笃定流浪汉身上会随身携带打火机,不仅是因为许多流浪汉自身有烟瘾,更主要的问题是取暖。 平日里住在天桥下,水泥管,废弃楼盘的流浪汉们,若是在冬天不能找到足够的引燃物,有可能在睡梦中活活冻死。 当年父子双双在外流浪时,他们可没少吃没有打火机的苦。 而这个流浪汉带着自己的亲弟弟流浪,本着再苦不能苦弟弟的想法,身上肯定也携带有打火机,最不济也有火柴。 他朝着阳乃大声吼道;“走啊!” 阳乃目光一凝,咬紧嘴唇,松开了手,像是放弃努力,只顾着自己逃命一样飞奔出小巷。 没有阳乃在那边拔河,仅仅几秒,真田朝阳感觉左腿的膝盖已经进去了。 为了给阳乃拖延足够的时间,真田朝阳将右腿也给妖冶蛇怪一并吞了。 等真田朝阳腰部以下的部位都被吞下的时候,阳乃重新回到了小巷之中,手中还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铁管。 她挥舞着铁管朝着妖冶蛇怪而去,但却像之前一样,被蛇尾轻易抽开。 在铁管被打飞之后,蛇尾想要再次挥舞出刚才的力道,就必须要有一个向后收回重新蓄力的动作。 阳乃忍着手腕上的疼痛,趁着妖冶蛇怪收回蛇尾的破绽,将打火机扔给了他。 真田朝阳探手抓住了打火机。 还没来得及摁下点火开关,妖冶蛇怪的尾巴如影随形,有若钢鞭一般自下而上的抽打,精准的命中真田朝阳的手腕。 在蛇尾的巨力打击下,真田朝阳还没拿热乎的打火机掉在了地上,妖冶蛇怪冷笑着蠕动身躯上前,将其压了个粉碎。 打火机被击飞,手腕也被打得脱臼无法发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不要——” 阳乃发出悲怆绝望的惨叫,捡起地上的铁管要上前,却被蛇尾连续两下抽在小腿胫骨上,跪坐在地。 铁管被蛇尾卷起,丢到妖冶蛇怪的身后,它保持着吞咽真田朝阳的动作,继续戏谑而仇恨的看着阳乃。 真田朝阳看着自己逃生的希望被妖冶蛇怪无情的碾碎,目呲欲裂。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老爹还在等我回去!” 他自胸口以下的身体已经全部进了妖冶蛇怪的口中,那种胸腔被束缚带来的窒息感再一次蔓延。 真田朝阳的眼中满是血丝,无力的双手猛地按向妖冶蛇怪的眼睛。 灵活敏捷又不失力量的尾巴再次精准的打来,真田朝阳却不管不顾的硬要按下去! 咯 轻微的骨裂声响起,真田朝阳的手这一次真的被打骨折了,他的手无力的划过妖冶蛇怪中间的眼睛。 妖冶蛇怪对着真田朝阳的反抗,残留的双眼满是嘲弄与大仇得报的快意。 如果不是嘴里还含着小半个真田朝阳没有吞下去,它此时已经按捺不住本能吞吐蛇信了。 妖冶蛇怪发出凄厉的惨嚎,将真田朝阳直接喷了出来,像是纠缠在一起的耳机一样在地上翻滚打结。 这份痛苦似乎犹在之前被阳乃一刀砍中失明之上,给人感觉妖冶蛇怪似乎是在遭遇比死还要恐怖的事情,诸如阉割,炮烙,电刑之类。 阳乃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没有璀璨的光芒,没有华丽的声效,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异象。 她只是看到真田朝阳的指尖无力的划过妖冶蛇怪的眼前,妖冶蛇怪就发出闷声的惨叫,像是喝酒喝吐了一样将真田朝阳吐了出来。 倒在地上的真田朝阳却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挣扎着起身戴上阳乃逃跑,反而用无力的双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右眼。 “眼睛,我的眼睛!” 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滴落在地,染红了真田朝阳的脸与手掌。 阳乃一脸慌张,想要站起,却疼得站不起来,只能用手肘撑在地上艰难的爬过去。 “朝阳,你怎么了朝阳?” 阳乃将真田朝阳抱在怀里,分开他捂着眼睛的手,心脏瞬间狂跳不止。 鲜血之下,并非是她想象的惨状。 阳乃已经做好了真田朝阳右眼破裂,或是腐烂,亦或者只是一片空荡荡的黑眶,其中的眼球已经不见踪影等等惨像的心理准备。 但她看到了一只完好的眼睛,健康,明亮。 唯独中间的瞳孔并非圆形,而是和蛇一样的竖瞳,翠绿色的竖瞳。 那是妖冶蛇怪的眼睛! 她转头看向蛇怪,发觉还在扭曲惨叫的妖冶蛇怪,它中间的眼睛已经消失了,只有最底部的一只还保留着完好。 被真田朝阳划过的第二只眼睛,此时已经变成了黑洞洞的一片,淡黄色的鲜血像是喷泉一样喷洒的遍地都是。 真田朝阳少有的感到了恐慌。 他的右眼已经看不见周围的景物,阳乃,街道,墙壁,天空……一切的一切都已被黑暗包围,似乎这只眼睛视物的功能被完全损毁,彻底失明了。 但是又没有完全失明。 真田朝阳只能看到妖冶蛇怪在地上痛苦的翻滚,但是速度却被放慢了至少一倍。 这让他看妖冶蛇怪的动作,就像是在看一场慢放的电影。 但是正常的左眼看到的又是流畅的正常倍速,这样的倒错感让人很是难受。 “阳乃,我没事,我没事。” 他喘息着看着阳乃沾满灰尘的脸,嘴角扯了一点,像是笑一样的说道。 阳乃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掉落。 “别哭啊,要哭也先等你安全了再说。” 他咬住领口,连续两声“嘎巴”声响起,疼的额头直冒冷汗,但总算将双手接了回去。 纵使依旧酸软无力,好歹也不至于连东西都拿不了。 接着他又将脱臼的左脚接好,以左膝跪地的方式,先站起右脚,然后撑起身体站起。 翻滚的妖冶蛇怪的动作渐渐稍缓,惨叫的声音逐渐喑哑,庞大的躯体肌肉无一不在抽搐,像是酷刑还未远去。 真田朝阳看到妖冶蛇怪的举动,正要拉起阳乃继续逃亡。 妖冶蛇怪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转向身后的下水道口旁,用尾巴掀起井盖,钻入下水管道逃走了。 真田朝阳愣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刚才妖冶蛇怪看他的目光中,第一次带有恐惧的情感。 这份恐惧是如此的真实,也一如穿胆的利箭,将蛇怪受伤之后的兽性压制,以至于连逃跑的背影亦如丧家之犬。 远传传来警笛声,真田朝阳恍惚了一瞬。 “我们和那鬼东西有战斗那么长吗?” 随即他反应过来,旅馆发生爆炸之后,警察就已经收到消息,只是比消防车迟了太多。 “还能走吗?” 看着阳乃尝试几次都没有办法起身,真田朝阳只能架起阳乃,朝着小巷深处走去。 在走入小巷之后没过多久,警察到访了这处小巷,看到地面上的鲜血。 有刚来现场的实习法医想要采样,被旁边大腹便便的前辈一巴掌拍在后脑勺打了趔趄。 “你是傻吗?这案子还不简单,就是一个流浪汉杀人,凶手和受害者都在外面躺着呢,这里的血你采了除了增加工作量还有啥用?早点下班去喝上一杯它不香吗?” 实习法医委屈的揉了揉后脑,将采集到的血样丢掉了。 第二十二章;别抛弃我 一处无人的街道,马路中间的井盖的边缘动了一下,惊动了在井盖上趴着的蟑螂。 突如其来的震动让它的触须惊颤不止,哒哒哒的挥动节肢,跑入旁边的杂草中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井盖被顶了起来,一个秀气的脑袋顶着井盖,四处张望一下,发觉四周没人也没车,才将井盖挪到一旁。 阳乃率先爬出,将真田朝阳拉出,接着将井盖回归原位。 两人坐在地上喘息,不仅感到全身又累又痛,腹中饥火也在翻涌胃酸,提醒着身体需要足够的营养。 一连两天与蛇怪斗智斗勇,不管是真田朝阳还是阳乃都感到疲惫伤痛。 相较于遍体鳞伤的真田朝阳,她只是手腕被抽得青肿,胫骨被打了一下疼得暂时无法行走。 除此以外,阳乃愣是连半点皮都没被蹭破,更不需要说流血,骨折之类了。 反倒是真田朝阳脸上可以画上一个大大的惨字。 双手手腕脱臼,左脚脱臼,臂骨被打得骨折,其间还被蛇怪勒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折断肋骨伤到内脏,而且还有一只眼睛永久失明。 真田朝阳本想抹去脸上的汗水与无垢,发觉手上满是下水道里的污泥与黑水,将手掌染得漆黑一片,悻悻然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环顾一圈,发觉附近竟然有着河堤,一辆空荡荡的电车从天桥驶过,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想到之前的生死一瞬与现在的平静安宁,真田朝阳与阳乃不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受。 在妖冶蛇怪逃走后,他们也随之要逃跑。 如果不是之前在厂区里装逼杀了蛇怪,真田朝阳当时真想双手一举,在警察面前高喊;“警察叔叔,别开枪,是我。” 然后在警察方面发觉阳乃是雪之下一族的大小姐,诚惶诚恐的奉上最好的待遇,然后通知她的父亲前来领人。 于是雪之下一族的当家听说有妖孽作祟取他女儿的命,勃然大怒大手一挥十万将士冲了蛇怪的老巢——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应该是出重金请专业人士来解决,但事后肯定会给真田朝阳一笔不菲的感谢金。 但这也只是想想。 真田朝阳杀蛇怪的时候,把锅全都甩给了以前的马甲,还搞垮了凶名赫赫的二代组黑田组大半个武斗派的有生力量,并且给了警察对它们动手的理由。 如果到时候两人被警察亲切的问候,阳乃父亲问起他是怎么带着女儿脱险的时候,真田朝阳该怎么编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 日本警方虽然是一堆浪费人民税金的废物——这不是偏见,真田朝阳对日本的看法就是从上到下全是一群废物——但这绝不代表就没有聪明人了。 他当年闹得事情实在太大,牵扯面太广,搞不好有些人进警视厅就是奔着他来的。 一旦暴露,真田朝阳不止要面对日本警方的通缉追捕,还有当年没清理干净的黑道不死不休的追杀,乃至整个东京的民愤,直接复刻超惨烈难度大逃杀2.0 最重要的是,日本还是一个谢罪文化长盛不衰的国家,这项陋习在日本权贵面前就是不折不扣的工匠精神,但是下放到平民百姓身上,那是真的要以死谢罪! 据真田朝阳所知,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日本少年杀人犯的父母们的自杀率都居高不下,死后留下的遗书也几乎是一水的“培养出个怎么个孩子万分抱歉只能以死谢罪”之类的内容。 到时候他的父亲真田大和,搞不好也会在汹涌的浪潮下逼到谢罪自杀,仅留下一封相似的遗书以平息民愤。 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画面。 所以他比妖冶蛇怪更不想被世人发现,只能选择逃! 以两人当时的情况,还有身上的血(主要是真田朝阳的),基本出现在人前就会被报警抓到。 而附近的地形也不适合周旋躲藏,真田朝阳只能选择与妖冶蛇怪一样的选择,翻开井盖钻下水道,通过东京复杂的管道系统移动躲藏。 在恶臭的下水道中穿梭了小半个钟头,他们才找到一处没什么人的出口出来。 见了河水,被下水道的恶臭快要熏傻的真田朝阳与阳乃,快速的滑下河堤,跳入河水之中,将身上的脏污清洗下去。 现在妖冶蛇怪逃跑下落不明,阳乃身上暂时也不会再次出现死亡意外,真田朝阳也就放任她下水洗个痛快了。 在水里保持着仰泳的姿势,真田朝阳感受着手腕脚踝处的疼痛被冰凉的河水镇住,那种酸楚混合火辣的痛楚消减了不少。 看着只有平常看到一半的天空,真田朝阳深深呼吸一口,对着身边清洗头发的阳乃喊道;“学姐!” 把头埋在水中清洗头发的阳乃闻声抬头,水滴顺着湿漉的头发流下,滴落在水面上,长长的睫毛根根可数,给人以停留在那双美眸的理由。 早晨九点钟的太阳刺眼夺目,照在她的身上,像是披上金色的头纱,濡湿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将人体的曲线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像是太阳女神出浴的姿态让真田朝阳的眼神呆滞一瞬。 在知道雪之下阳乃原来就是以前的青梅竹马竹上阳乃的时候,哪怕口中依旧喊着‘学姐’,他的内心深处仍然将其当做那年离别的十岁女孩。 真田朝阳此时才惊觉,原来当年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可以一起在浴室里嬉水的男孩女孩。 就像现在,他只是家里开着小饭店的饭店老板的儿子,而对方则是千叶县地方大族的继承人。 如果不是侍奉部,不是因为未来邮件,两人的人生在那一次分别之后,就只是永不再见的交叉线。 但现在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真田朝阳转头,凝视蓝天白云,说道;“学姐,过会儿我会把你送回家,把除了我以外的事告诉伯父吧。” “包括邮件,包括蛇怪,还有一些其他事情。” “相信我,拥有盘踞千叶县几百年的雪之下,也就是你的家族,在解决这方面的专业程度,比我这个普通的男子高中生高到不知道道哪里去了,我都不敢和你们家请来的人谈笑风生。” 他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给阳乃,末了想到了古见管家。 这是阳乃最大的心病,也是彻底打垮她的重击。 小时候的记忆早就模糊,他甚至不记得那位和蔼老人的长相和声音,只有想到‘古见’这个姓,真田朝阳才能从脑海中,勉强找出一点轮廓。 他说道;“你没有打电话给家里人求助,完全是因为今天那只蛇怪的影响。之后又遇到了那件事,更是不断加深,才让你至今没有向家里求援。” “那头蛇怪已经逃走,无法再影响你的想法。古见爷爷为你们家服务了这么多年,就算是为了给他报仇,伯父伯母也不会放过它们,更何况数次让你命悬一线,险些失去爱女的大仇?” “你安全了,学姐,只要你回家,把事情与伯父伯母说清楚,我的侍奉就完成了。” 阳乃像是一座雕塑,沉默的站着,低着头没有说话。 真田朝阳感到有点不对劲,手脚轻轻的滑动,改变方向,朝着阳乃身前飘去。 像是一片树叶,他慢悠悠的飘到阳乃的面前,人类的眼睛无动于衷,那只翠绿的竖瞳不受控制的转动了一瞬。 他看到阳乃咬着嘴唇,努力的控制表情,满脸都写上“不能哭”。 睫毛上的水珠滴落在真田朝阳的脸上,不知是水还是眼泪。 真田朝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完全想不到阳乃哭的原因。 这超出他这个单身快要四十年的处男的知识范畴。 他灵光一现,想到了未来邮件的作用,说道;“是因为邮件吗?” 真田朝阳自下而上的仰视阳乃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当心伯父伯母不会解决诡异事件,反而会保护你,将你紧闭在一间什么都没有的房间,以此让你成为他们牟利的工具?” 这个可能不是没有,但在真田朝阳看来相当的低。 从情感上来说,为人父母肯定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子女有生命安全,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扼杀掉。 从现实上来说,知道未来确实大有好处,但也要看对象的体量。 如果是一般家庭可能会这样,例如通过邮件预知明天的彩票中奖号码,或者股市的走向来让全家发财。 但是阳乃背后的雪之下豪门,其关系横跨黑白两道,各种产业都有触手缠绕,仅仅只是存在就足以维系稳定千叶县的地方经济与政治,对于钱,权已经抵达到了一个常人难以触及,也很难再提升的境界。 说得再直白一点,这样的庞然大物,想要攥取更多的权力与利益,往往需要和历史机遇相结合,具备至少超前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甚至一百年以上的战略眼光,布局更是讲究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只能预知一天的邮件半点用处也没有。 至于家族遇上可能倾覆的危机,只有一天的缓冲时间,也起不到逆境翻盘,一锤定音的效果,毕竟一头巨兽在倒下前,身边肯定有更多的巨兽和秃鹫在等待。 就阳乃的这顶多预知明天的未来邮件,在雪之下的掌舵人看来连鸡肋都算不上。 相反如果不严肃处理的话,名门雪之下的脸面就会被这些蛇怪打的啪啪响,那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就严重多了。 阳乃没有点头,但是发红的眼眶已将答案说明。 真田朝阳安慰道;“相信我,伯父伯母他们不会的,你是他们的女儿。” 阳乃的嘴唇微微勾起,似乎想要笑,却一点没有笑的意思,反而让真田朝阳感到凄凉。 她闭上眼睛,说道;“他们会的。” 真田朝阳有点懵。 我这是卷入什么八点档家庭情景剧吗? 是什么让你对你的父母如此不信任? 就在钢铁·朝阳·直男将分析说出来的时候,阳乃哽咽的说道;“既然邮件能预知到一天,为什么不能找到追本溯源,找到源头付出更大的代价,去预知更远的未来?” “牺牲我一个根本不算什么,她们已经做过一次了,只要能换取家族的未来,她们什么都可以做到。” “雪乃也还在,她比我更加优秀,没了我,还有更好的继承人。” 真田朝阳敏锐的注意到阳乃的那句话。 她们已经做过一次了。 因为有前科,所以不信。 真田朝阳默然,决心还是再劝说一次。 他缓缓伸出双手,捧住阳乃的脸,凝视着她的双眸。 “那一次是什么时候?” 阳乃顺着手缓缓的低下头,光洁的额头抵触在真田朝阳的额头上,她一样伸出手轻轻捧住他的脸,在耳边轻声细语。 “还记得我们的初见吗?我在黑板上写下我当时的名字。” ——竹上阳乃这个化名有什么寓意吗? “那个时候,家里出了大事,我被古见爷爷带来东京,身上什么都没准备,还入读了朝阳你所在的吉川小学。” ——难道? 真田朝阳看不到阳乃的脸,但能看到她指尖的颤抖。 “我知道你想说雪之下一族的势力很大,但是它在这个国家并非无所畏惧,在狮子之上,还有巨龙高高在上。” “整整三年,我没有听到她们的声音,连回去也不被允许;我在被那些人霸凌的时候,只有你和古见爷爷在,她们对此视而不见;东京是那一位的大本营,在这里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何况我连名字也没有改掉。” “朝阳,我是她们送到东京的质子,是要给那一位看,表示雪之下一族的态度。我过的越卑贱,越不能反抗,越能体现雪之下一族对他的敬畏。” “她们在乎的不是我,而是雪乃。只有雪乃始终在她们的羽翼之下。” “朝阳,她们已经丢下我一次了,除了古见爷爷,只有你没有丢下我了。” “别抛弃我。” 第二十三章;得加钱! 别抛弃我。 阳乃脆弱的声音让真田朝阳想到了遍布裂纹的瓷娃娃,不需要举起,只需要用手轻轻一戳,就会成为一地的碎片。 他逐渐理解一切。 在昨天早上没有收到预知邮件的时候阳乃就已经被蛇怪盯上。 它们忌惮与阳乃背后的雪之下一族的势力,故而选择来到学校下手。 本就因为过去当过质子有严重心理阴影的阳乃,本就有着天然的对双亲的不信任,再被蛇怪用能力影响,就更不会去向双亲求援。 身边可以信任的古见管家也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件事,只能抱着万一的心理来找他,才发生后面一系列事件。 他以为她拥有全世界,但她的内心只有他。 少女掌心的冰冷让真田朝阳的记忆回到很久以前,曾经两小无猜的时光。 孤独的穿越者被土著父亲的父爱与青梅竹马的开朗缓缓治愈心伤的时光。 想要放弃就此退出的想法如同被喷洒了除草剂一样枯萎发黄。 他缓缓缩回手,将阳乃的手掰开,没有回应她说我不会抛弃你之类的话,反而沉思道;“蛇怪施加的精神影响,消失得远比我想象的快得多啊。” 阳乃一时有些不太明白青梅竹马想要表达什么。 “如果那份心理影响还没有消去的话,你现在想得还是去死让这一切结束。” “现在的话,你至少还会依靠,你还想活着,” “再休息十分钟,我们联合,给那些鬼东西来一个两面包夹芝士。” 阳乃缓缓抬头,凝视那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淡漠的眼,被保护的温暖再次涌上心头。 不抛弃,不放弃,从来不是口头上的承诺,而是实际的行动。 滴答。 真田朝阳感觉有水珠滴在脸上,他睁开眼睛。 阳光之下有天使低头垂泪,像是要亲吻他的嘴唇。 …… 两个小时之后,换好衣服的真田朝阳与阳乃在一家小饭馆里对着猪扒饭狼吞虎咽。 两天都没怎么好好进食,又做了那么多消耗体力的活动,着实有些饿得紧。 身上的衣服当然都是私闯民宅借来的,真田朝阳也拍下了门牌号,等缓过气来就给那些人家送钱赔偿借衣服的损失。 都是底层人民,没事就不要互相伤害了。 真田朝阳的打扮则是一身灰色的工装服,看起来像是高中毕业就进入小工厂打工的青年,但是老板不时看过来的眼神就知道,他的伪装并不成功。 没有办法,小时候父子二人连吃饭都是问题,三岁的时候大半年都是睡在公共厕所的隔间里。 幼年时期缺乏的营养带来的先天不足,让真田朝阳的身高在同龄人中都处于中等偏下,哪怕后来生活好了以后再怎么补充营养也补不回来,这使得他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早熟的小学生。 阳乃的下半身依旧是水洗蓝牛仔裤与黑色运动鞋,上身则是白色短袖外套红夹克,头上戴顶鸭舌帽,将青春活力彰显得淋漓尽致。 两人坐在饭点的角落用餐,偶尔抬头看到一辆警车呼啸而过,还有骑着自行车的巡警停下,找到相熟的人问话,掏出警察手册,出示上面粘着的照片询问。 真田朝阳丢下空空如也的饭碗与竹筷,端起小碗呷了一口味增汤;“警车出现的频率有点高,可能是伯父伯母在找你。” 阳乃立刻丢下碗筷,伸手拿纸的时候被真田朝阳拦住;“别着急,慢慢吃。” 他的眼中满是对日本警察的讽刺;“那帮废物找不到你的。” 说起来很讽刺,明明发生了爆炸,极道分子连续惨死,疑似常年在逃案犯现身挑衅的一天,警方的人力物力居然集中在搜寻一个权贵失踪的女儿上。 这样的警方如果能在他的保护下找到阳乃并将她带走,真田朝阳直接去警视厅自首算了。 阳乃喝了口乌龙茶继续扒饭,含糊不清的说道;“要不要我去画个妆?” 真田朝阳翻了个白眼;“你已经够漂亮了,还化妆不怕更引人瞩目?” 阳乃的耳根微微发红,被呛了一下咳嗽不止。 真田朝阳给她拍背顺气,等阳乃咳嗽止住问道;“你有钱吗?我是指现金,现在的银行已经实现全面联网,从你账户上取钱,很快就会被发现。当时候我们的活动范围会被警方发现,要突破封锁非常麻烦。” 阳乃打了个哆嗦。 听到“突破”“麻烦”之类的字眼,她就想到了之前真田朝阳轻描淡写的用炸药和毒气给蛇怪送走的事,想必到时候青梅竹马也是用这两件法宝解决麻烦了。 很显然,以青梅竹马那么淡定的将十多位黑帮送给蛇怪当甜点的行事风格,阳乃觉得他也一定不会把可能伤及的无辜群众当回事。 她立刻说道;“有的,不过并不多。” “多少?” “两千万日元?” “……” 阳乃看着真田朝阳沉默的样子,以为他是在嫌弃钱少,连忙说道;“如果不够的话,我还有在苏黎世银行不记名账户下的一百万英镑,我现在住的公寓里也有一些存款和金条,加起来大概还有两千万日元?” 真田朝阳脸色复杂;“学姐啊,你知道我杀死蛇怪的花销多少钱吗?” “多,多少?” “就算是再买一套全新的制作工具和原料,也只需要五十万不到,现在经济腾飞,价格可能还要更低。” 阳乃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钱太多了,不是钱太少了。 真田朝阳好奇的问道;“你身上怎么会留这么多钱?平常你要是想买什么,不都是让人去买,或者刷黑卡吗?” “那是家族的钱,不是我的。如果哪天我和家里发生争执,他们一个电话就可以让我孤立无援。” 阳乃瞟了一眼真田朝阳,继续说道;“你教过我,经济自由才是个人独立的前提,所以我在回去以后就开始涉及家里一些产业的运营,里面获得的利润,我都偷偷的让古见爷爷转移到国外的银行账户上。” “我会再做流水将里面的钱再洗两遍,里面有一小部分会因为各种原因损失,但其实是流到只有我自己知道的不记名账户上。” “八年下来,我差不多攒了一亿四千万日元的存款,还有了一些蛇头的联系方式,这样哪怕是最坏的情况,我也可以用这笔钱远走高飞,生活上也不会有多困顿。” 真田朝阳;“……” 所以说,你到底是多么不信任你爹妈,连逃亡海外的准备都做好了。 他伸出食指与拇指,按揉鼻根两端,沉思了一下,道;“我先陪你去取钱,然后去殡仪馆。” 阳乃;“?” 这是要放弃治疗的节奏吗? 真田朝阳有点头疼的看了阳乃一眼;“学姐你太漂亮了,一般的妆容很难掩盖你的天生丽质,只会让人感到掩耳盗铃,更容易让你被找到。这方面我们只能求助专业人士的帮助。” 阳乃的脸已经快熟透了,声音细弱蚊呐;“可是这和殡仪馆有什么关系?” 真田朝阳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人流,反问道;“学姐,你觉得让一个变丑容易,还是变美容易?” “额……变美?” “殡仪馆连那些死的面目全非的遗体都能恢复得栩栩如生安宁祥和,降低你的颜值不是更加易如反掌?” 阳乃想了一下,觉得去殡仪馆还是有点不对劲,说道;“那我们也可以去美容院找美容师啊?而且我的朋友里也有在娱乐圈做偶像,她可以为我们介绍化妆师。她们在这方面更加得心应手。” 真田朝阳叹了一口气。 他感觉阳乃最近越来越懒了,貌似在遇到他以后完全放弃了思考。 快把那个思维敏捷智商在线有点小腹黑的学姐还回来啊! “一个是演艺圈里的水太深,你含不住。第二个也是因为这个圈子也是少有的除了高考以外接触上层社会的渠道。你去那里不到半个小时,就会被想要通过雪之下家的渠道更上一层的家伙们出卖。” “相比之下去殡仪馆就安全的多,他们的工作性质也注定了他们会与世隔绝,就算会暴露也得是在一周之后了。” 阳乃咽下最后一口猪排,反驳道;“可是人家也不一定会帮我们啊?而且人家也会起疑心的吧?” “人家一个月工资多少,你带上十倍的钱过去,他多嘴一句就一分都拿不到。看在那笔比年终奖还熬丰厚的钱的份上,那家伙的嘴肯定比锯了嘴的葫芦还严实。” 看到阳乃面前的饭碗也空了,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点钱放在吧台上结账。 阳乃戴上口罩,压低帽檐,两人找了个没有警察的空档溜走。 两人搭上出租,朝着阳乃藏钱的地方而去。 真田朝阳原本还以为阳乃会将钱藏在一些隐蔽的角落,要么就是回到现在住的高级公寓,没想到出租车一路来到了新宿区的一家夜总会……对面的百货商场。 阳乃进入商场之后没多久,就背着一个黑色的小双肩包出来把车费结了。 真田朝阳对着身后的商场努了努嘴,无言耸肩,两人再次进入百货商场,买了些衣物以便用来换装。 真田朝阳提着手提袋,“没想到你居然会把钱藏在这里,不过这里面装不满两千万日元吧?” “里面也就装了五百万日元,还有一千五百万在另外两处地方。” “……所以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小型啮齿类动物习性,还狡兔三窟?” “当然是为了避免被她们一锅端啊,只要有一处没被他们发现就算成功。” 真田朝阳本想继续搭话,看到对面商店里橱窗反射的人影,眼睛微微眯起。 他的手搭上阳乃的肩膀,让她靠近自己的怀里,对着她的耳边说道;“不要回头,走!” 阳乃口罩下的脸微微发白;“这么快?” 真田朝阳脸上没有露出异常,只是稍稍加快了脚步。 他的眼睛描向附近的橱窗和任何能反射的物体,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秒,很快就对阳乃低声说道; “不是警方的人,那些人没有便衣的特征,我就没见过手上老茧这么多的便衣!而且那种随时找掩体的习惯,看起来是打过战的老兵,应该是你们家的私人保镖。” “你在这里藏钱的事情早就暴露了,只是抱着以防万一的心理派些人来蹲守。” “现在他们发现钱不见了,之后发现包在你身上,所以盯上了你。” 阳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到真田朝阳的手抚上她的脑袋。 “不用担心,几个臭当兵的砸碎,哪怕没有老伙计在身上,对付这些家伙也不难。” 阳乃心中略微一松,说道;“要不要换装瞒过去?” “换装没用,他们已经记住你的形体,除非有人现场给你上个亚洲四大邪术的buff,不然根本逃不了。” 真田朝阳不动声色,看到前方有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正在打电话,趁其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回口袋的一瞬,上前撞了他一下。 “你怎么看路的?” “不好意思,真的是十分抱歉。” 真田朝阳一边朝着西装男点头哈腰的道歉,一边脚步不停的向前走。 阳乃敏锐的发现,青梅竹马的手上多了一部手机,紧接着便看到他的手指灵巧的在键盘上跳动,拨通通话键。 电话响起很快便挂断了,真田朝阳立刻重拨,再次被挂断。 拨通第三次的时候对面终于传来了声音。 “不好意思,你打错了,拜拜。” 女人的声音? 阳乃心中警觉了起来。 真田朝阳立马说道;“双叶学姐,是我。” 阳乃的眼睛登时就大了,还喊她学姐! “哦,是你小子啊。” 双叶学姐的声音显得有点漫不经心;“你又给我带来什么麻烦?” 又!是又!翻译翻译什么是‘又’! 没有理会心情五味杂陈的阳乃,真田朝阳直接说道;“帮我个忙,五十万日元。” “听起来你的麻烦不小啊。” “得加钱是吧?” “一百万日元,少一分都不行。” “成交。” 第二十四章;双叶理央 真田朝阳紧接着有叮嘱了几句,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你什么到?” “最迟十分钟,你可以在百货商店三层的厕所里看到我。” “很好。” 真田朝阳挂断电话删除通话记录,将SIM卡取出掰断,趁着拐角进入保镖视线盲区的瞬间,用纸巾裹好丢进垃圾桶。 他没有一直关注身后,这些上过战场,或许还是侦察兵出身的老兵都具备强烈的侦察与反侦察意识,尤其对人的视线格外敏感——不然的话,他们也活不到退役,更不会被阳乃的家族雇佣。 阳乃频频回头,看到后面自家的保镖在对着耳机说话,就听到真田朝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前面有家内衣店,你去里面看看装作挑衣服的样子。” “现在不是要逃跑吗?” 真田朝阳叹息。 “你是不是还指望我现在拉着你立刻跑路,中途被你家保镖追上,一番龙争虎斗之后我鼻青脸肿的逃脱,跑出百货商店之后还要再抢了一辆车,在东京的新宿街头展来上一场Fast & Furious?” 阳乃被怼的讷讷无言。 真田朝阳像是与女朋友聊天一样自然的说道;“不瞒你说,我对于格斗一窍不通,枪法除非把枪口怼在人脑袋上,不然命中率可以忽略不计,开车的话我还没有驾照,在驾驶上还是一窍不通,我就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男子高中生。” 阳乃心中悱腹她就没见过会制造炸药和毒气的高中生,而且也没有哪家高中生可以靠这些把可怕的蛇怪玩弄于鼓掌之中。 “记得装的自然点,和店员说说话,表现一下购买意愿,如果能砍价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说着真田朝阳不动声色的推了阳乃一把,自己转身就走。 阳乃快走几步,看到真田朝阳在店门外的公共座椅上坐下,咬牙按照要求照做,很快就有热情的店员小姐上前推荐她们门店的新款。 坐在公共座椅上的真田朝阳不时看向店内,又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低头,像极了刚刚交往不好意思陪女朋友逛内衣店的大男孩。 公共座椅上还坐着一位看起来像是陪老婆出来逛街的中年男人见了真田朝阳现在的样子,脸上颇有些感怀,似乎是在想他曾经逝去的青春,忍不住搭话道; “小伙子,陪女朋友来买衣服啊?” “是啊,趁着中午有空陪她出来逛一逛,等下我又要回厂子上班,又要很长时间见不到了。” 中年男人屈起手臂,做了个健美先生常做的展示肌肉的动作;“多努力啊!女人喜欢努力的男人。” “是是,大叔你说得对。” 真田朝阳回答中年男人的声音略微有点大,他知道那些保镖已经缀上,耳朵也顺着两人这边在隐秘的窃听,自然要伪装的像一点。 看两人的样子,似乎真的就像是一对忙里偷闲的甜蜜情侣,而在日本这个花粉症患者众多的地方,戴口罩也不是什么可疑的点。 一名看起来像是刚干这行没多久,二十五岁上下的年轻保镖迟疑了下,压着耳郭里的耳麦说道;“队长,是不是跟错人了?那对情侣中的女的背着的包刚好是同款?” 耳麦里传来队长喑哑如刀割的声音;“看看他们的衣服,如果穿这种地摊货的家伙能背得起samantha限量春季版背包,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年轻保镖的声音一时哑然。 队长也知道年轻保镖入行没多久,更是穷苦人出身,对于这些奢侈品更是一窍不通,故而犯了一个人生经验不足而带来的小错误。 但是假如这个错误是与东家有关,那可是关系到他们所有人的饭碗的! “继续盯梢,别惊动目标,三分钟后全部就绪再展开行动。” “明白。” 真田朝阳在和中年男人闲聊了一会儿后,一个面向普通的温婉中年妇女提着手提袋从内衣店里出来。 中年男人赶紧上去把手提袋夺来,又对着站起来的真田朝阳说笑了几句,和老婆挽着手走了。 真田朝阳借助这对中年夫妻的掩护,看到年轻保镖在说话,心下一沉。 他转过身,双臂撑在护栏上,装作等待的无聊看风景的样子四处观看,果然看到一些穿着深色夹克的健壮男人有目的性的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移动。 “这是要包抄啊,麻烦了。” 真田朝阳眼神闪烁不定,低头向下看到一个提着手提袋,身上披着白色风衣的灰发女郎,眼睛一亮,转而走进内衣店来到阳乃旁边。 “走了。” 阳乃闻言放下手中的内衣,与真田朝阳迅速的离开内衣店。 看到两人离开之后,年轻保镖赶紧跟在身后,看着她们下了电梯。 在来到三楼之后,真田朝阳附耳对阳乃说了些什么,紧接着阳乃走到一家店门前问话,转而向厕所走去。 在看到阳乃进入厕所之后,真田朝阳双手怀抱,靠在墙上等待,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把稳了。 大约三分钟后,阳乃用手帕擦手,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真田朝阳见状正要上前,忽然一大圈人呼啦围了上来,拉住阳乃的胳膊不容分说的就要走。 真田朝阳一脸惊怒的表情冲上前去;“你们要对我女朋友干什么!” 他怒不可遏的冲上去之后,加上这里又还是女厕所门口,这群人又干的是强行带走女孩子这件事,场面顺理成章的失控了。 有围观看热闹的,有热心上来帮忙的,有混乱邪恶的上来搅浑水的,直接让女厕门口乱成了一锅粥,谁也没走成。 混乱中一名灰色长发,身上披着白色风衣,戴着口罩的女性从厕所中走出,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喧闹,似是觉得无趣,穿出看热闹的人群离开。 她的手提包里装的东西似乎分量不轻,显得有点沉,不时从灰发女性的肩膀上滑落。 这样的情况下商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很快就有保安冲上来和这群人对峙。 也只是对峙,毕竟看对方穿夹克穿西装的一个个精壮结实,龙精虎猛,再对比这边挺着小肚腩的半拉老头或是干瘦黑的小个头,人数还没对方多,除了对峙还能干什么。 保镖群中,一个个头格外高大强壮的疤脸男走到阳乃的面前,苦笑道;“大小姐,别闹了,老板很担心你。” 阳乃尖叫起来;“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们干嘛带我走!” 疤脸男顿时一愣,脸色变得非常精彩。 这不是小姐的声音! 他伸手拽开了‘阳乃’脸上的口罩,一张美艳动人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疤脸男这下脸色更加难看了。 虽然面前的是位难得一见的美少女,但是却与他们雇主的女儿一点也不像! 真田朝阳冷笑一声站到‘阳乃’身前护在身后,朝着他们咆哮;“你们这些人到底想干嘛!我告诉你,我要报警!” 疤脸男没有理会真田朝阳的大喊大叫,反而继续问道;“你的包是哪里来的?” ‘阳乃’紧张的抱住背包,瑟缩的想要躲在真田朝阳的身后,慌张的喊道“这我自己花钱买的,关你什么事!” 疤脸男没有说话,直接抢过‘阳乃’手中的背包,仔细的观摩着。 真田朝阳眉头一皱。 阳乃没有在包上做什么记号,但是难保之前这些保镖们在包上提前做了标记,万一被发现这是同一个包,那事情就大条了。 他上前一步握住疤脸男的手腕,说道;“把手放开。” 真田朝阳的声音很平静,疤脸男手臂皮肤上的寒毛霎时倒竖,他顿时有种在毫无掩体的情况下看到对面的炮兵阵地已经布置好,正朝着他的所在地开炮的恐慌! 他猛得抬头对视上真田朝阳平静的眼睛。 离开战场后许久未曾有过的寒意不断从脊骨中冒起,让疤脸男抓着包包的手微微一松。 真田朝阳夺过包包,拉开拉链之后在里面粗暴的寻找着什么。 疤脸男的视线下移,看到包包里面装的并不是钱,而是女孩子的卫生用具,一些用来补妆的化妆品,口罩,钥匙,挂件之类的东西。 摸索了一会儿后,真田朝阳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直接拍在疤脸男的身前,怒声道;“这是我给她买包时的收据和账单,你给我睁大狗眼看清楚了!” 接过收据与信用卡分期的账单一看,疤脸男的脸色一时有些精彩。 他看着真田朝阳身上的工装服,又看了一眼女方身上的衣物,料想这两人的月收入有没有十五万日元都不知道,居然真的敢买百万日元的包包! 就算是分二十四期购买,一个月也要还四万日元的贷款,这里可是居大不易的东京,日常的吃喝拉撒住十几万日元就丢在水里,响都不听一声,这对情侣居然还敢买?! 保镖们面面相觑。 看走眼了,认栽吧。 百货商店的负责人也跑过来想要协调,这下反倒是‘阳乃’与真田朝阳拦着不放人走,口口声声要报警,不见到警察别想走人。 这些保镖们也心知理亏,鞠躬赔礼道歉又赔偿了两人十万日元,百货商店也是大出血给了两张五万日元的优惠券,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 看着真田朝阳与‘阳乃’一边收钱一边骂骂咧咧的走人,保镖们纵使脸色难看也只能目睹人家走远。 在走出百货商店大门之后,真田朝阳与‘阳乃’拦路打车,来到了一处人流稀少的商店街前。 两人一路前行,顺着往前走,钻入第七家商店和第六家商店之间的小道,绕到第七家商店的背后。 一名灰色长发,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女性正坐在木箱上无聊的发呆,见到真田朝阳过来,长吁一口气,摘下假发与口罩。 正是阳乃。 真田朝阳旁边的‘阳乃’也摘下假发,一头灰色蓬松长发垂落腰间。 她伸手将眼中的隐形眼镜摘下,换上一副椭圆形眼镜,金色瞳孔沉稳冷静,冷美人的气场与之前得势不饶人的小市民嘴脸形成鲜明的反差。 阳乃有些惊异的道;“双叶同学?” 双叶理央点了下头,说道“你好,雪之下同学,可以将包还给我了吗?” 阳乃看到真田朝阳朝她眼神示意,将包递了过去。 双叶理央打开包包后,看也不看那一捆捆一万日元的钞票,反而从底下抽出了一件白大褂穿在身上。 真田朝阳听到双叶理央发出了一声放松的叹息声。 阳乃用手肘碰了下真田朝阳,低声问道;“朝阳,这是怎么回事?” 真田朝阳怀抱双臂,靠在墙上懒洋洋的回答道;“如你所见,学姐,双叶学姐是我请来的援兵。” 能伪装身为美人的阳乃,自然只有另外一位美人。 双叶理央,总武高东京分校的名人之一,与阳乃同样是超高校级的美少女。 不过就像在颜值上不分高下之后,人们就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向上,例如家世与才华。 说起来挺有趣的是,阳乃最出名是因为她是千叶的顶级大家族雪之下一族的豪门千金,但看她本人对双亲的态度,估计对家族也是半点好感都欠奉。 双叶理央则是因为自身的天才属性才被众人所知,但据真田朝阳所知,她本人对于自身的天资一点也不感冒,甚至如果有人以此夸奖她她还会显得很不耐烦。 作为十二岁就拿到十多所世界顶级名校的天才少女,双叶理央在学校则是以古怪著称,虽然来学校上学,却从未在教室上过课,也没有与同学交流过。 高二开学的时候组建了一个科学部,却一个社员也不收,也不开展社团活动,社团的顾问老师出面想要让一些新生加入也被她找其他理由拒绝了。 本人就此一直呆在实验室里把玩实验器材看学术论文,偶尔出现在班级里,也仅仅只是因为班会课上有事情要通知,让人完全不知道她来到学校上学是来干嘛。 真田朝阳在包里留下一百万日元,丢给双叶理央作为报酬。 双叶理央数过钱之后,看了一眼阳乃,停顿了下问道;“朝阳学弟,你是在与雪之下同学进行社团活动吗?看起来不太像啊。” 第二十五章;阳乃的社死 真田朝阳摇头道;“如果是社团活动就好了。” 双叶理央皱眉道;“那些人抓我的时候口中喊的大小姐,应该是雪之下同学家里的保镖,你不应该参与到人家的家事。” 她感觉脚很不舒服,一边说一边弯下腰,将脚掌抽出压在鞋子的根部,取出里面内增高鞋垫丢掉。 双叶理央有着不输于阳乃的伟大胸怀,唯独在身高上存在硬伤。 五厘米的差距对于正常人而言可能直接就给忽略了,但对于阳乃家的保镖们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分别。 真田朝阳的眼睛微微下滑。 黑色的丝袜仅仅露出一小截,圆润的包裹住小巧的脚掌,大拇指微微翘起,牵动黑色的曲面,让剩余的脚趾更加分明。 双叶理央的视线上挑,注意到真田朝阳的视线,若无其事的转了回去。 她轻轻扯了一下脚趾上的丝袜。 白皙的手指与被拉扯出轻轻弧度的丝袜,白与黑的反差对比,带来一种奇异的诱惑。 双叶理央的手指缓慢的搓揉脚掌,丝袜在她的手中变形,光泽移动不定,那种奇异的魅惑变成了蛊惑,想要让人伸手触摸。 阳乃看了一眼真田朝阳,开口道;“这可不是家事,我遭到了暗杀,最信任的老管家为了保护我去世。如果不是朝阳,我现在已经死了。” “而那些想要杀我的人,依旧躲藏在暗处。” “我要和朝阳一起将他们找出来。” 真田朝阳下移的视线转向开口说话的阳乃。 双叶理央快速的将鞋穿好,冷静的注视着阳乃,双手抱胸走到她面前,说道;“要找出他们,你最应该做的是回家。” 阳乃平静的与之对视;“我不能让我的管家白死。” 双叶理央冷冷的注视着阳乃,转向一旁一动不动,像是在发呆的真田朝阳问道;“她们家大业大玩有钱人的勇敢者游戏,你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也敢掺和进豪门的内斗?” 真田朝阳提起阳乃的背包,开口处的一沓沓一万日元说明了一切。 “我很缺钱,而且学姐也不差钱,所以……” “你缺多少?” 真田朝阳知道双叶理央一点也不差钱,虽然双亲亡故,但是家里也留下几套房产,靠着收租也能活得有滋有味,若是临时缺钱,也可以去接一些公司的项目赚外快。 他虽然没想过双叶理央有多少钱,但几千万日元的存款还是能拿得出的。 “很多,多到只有学姐能给我这笔钱。” 阳乃听到双叶理央微不可查的叹息,随即便见她说道;“除了之前的替身还需要我做什么?” 真田朝阳想了下,介于现在情况不明,说道;“暂时没有了,对了,今天的事情把你卷进来我很抱歉,算我欠你个人情。” “不,是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双叶理央冷冷的回道。 她在阳乃身前微微停滞,冷美人面无表情的说道;“雪之下同学,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阳乃微笑道;“双叶同学,我也一样,以后请多指教。” 双叶理央深深看了一眼阳乃,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双叶理央走后,阳乃转头看向在沉思的真田朝阳,问道;“朝阳,你很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吗?” 真田朝阳以为阳乃是在调节刚刚紧张的气氛,直接就说道;“胸大腿长颜值高的女孩子,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阳乃感觉胸口一窒,明知道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不是这个,却依旧追问道;“你和双叶同学怎么认识的?” 真田朝阳莫名其妙的扫了一眼阳乃,但这事又不是什么不可对人言的见不得人的事,回答道;“社团活动啊。我第一个侍奉的对象就是她。” 阳乃一脸懵逼;“社团活动?我怎么不知道?” “我不是平冢老师带来的吗?那个时候你还没来活动部室,就有一位叫国见佑真的学长过来委托。说他的朋友最近疑似遭到了跟踪狂,但是没有实际证据的话又没有办法报警,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时平冢老师急着去喝酒,看你又不在,就强行把这事摊到我身上了,还说不解决的话我这学期的期末考国文必挂——就是满分了也会给我整没了换上一张空白试卷写我名字。” “然后我就让国见学长把双叶学姐约出来,聊了之后当天晚上就逮着跟踪狂。在那之后双叶学姐说她欠我一个人情,用来干什么都可以,超过限度的话要收费。” 阳乃眉头直跳;“呵呵,原来是这样啊。” 暗地里,她握紧拳头在心中咆哮;“那个死而无汉的老女人——” “啊嚏——” 被留下来加班的平冢静抽了抽鼻子,“哪个杀千刀的在惦记老娘?” 点了根烟叼在嘴上,平冢静继续在办公室里苦逼的加班。 深深呼吸一口将对某位大龄老师的怨念压下,阳乃接着问道;“我们下面做什么?” “到我家去睡觉。” ——进度这么快吗?! 阳乃还没来得及脸红,就听到真田朝阳说道;“就字面意义上的睡觉,这两天你都没休息好吧?而且我还有点东西在家里。” 真田朝阳提起包走出小巷,阳乃赶紧跟上。 走出商店街之后到下一个十字路口,过街之后,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 阳乃为之一愣,顺着真田朝阳的视线,看到旁边有一家打着“朝阳定食店”的招牌,问道;“朝阳,那是你——” 话没有说完,阳乃被真田朝阳捂住嘴巴,拉到怀里躲到旁边的小巷里。 阳乃小心的探出头,看到从门店里走出了一个长相帅气,头上绑着白色头巾,穿着汗衫的男人。 他将手上提着的便当盒放到自行车的后座上绑好,看起来像是要去送外卖。 阳乃侧目看向真田朝阳,从来只有淡漠的脸上,少有的浮现其他的感情。 “是大和叔叔?” 真田朝阳没有回应阳乃,只是深深凝视着正在工作的父亲。 如果没有阳乃的预知邮件,在那边送外卖的人,本应该是他。 绑好确认不会松垮后,真田大和骑上自行车,朝着真田朝阳的方向骑来。 真田朝阳将阳乃的头按回去,自己也缩在灯箱之后,等真田大和骑车远去之后,才松开手站起。 “走吧。” 阳乃知道,和自己不同,真田朝阳不想将他父亲卷进这么危险诡异的旋涡中。 她低声道;“抱歉。” 真田朝阳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没什么,要道歉的不是你,是那些鬼东西。对了。” 他回头看向学姐,嘴角含笑的问道;“学姐,你有些日记的习惯吗?” 阳乃感觉青梅竹马看自己的眼神有点诡异,嘴上回答道;“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哦,是这样啊。” 听着真田朝阳意味深长的声音,阳乃一时有点忐忑。 阳乃本以为真田朝阳会拿出钥匙开锁,没有想到却被他绕到了小店的后门。 相较于庭前的干净,小店的后门则和商店街其他店铺没什么两样,泔水桶,垃圾桶,脏乱的流了一地的污水,还有随意倾倒的装满了厨余垃圾的垃圾袋。 真田朝阳在后门的通风口蹲下,左右察看,确认无人以后,伸手抓住呈现Ⅲ的通风口护栏,深吸一口气后,用力一拔。 金属的碰撞声轻轻响起,真田朝阳蹲着往旁边挪了几步,对着阳乃说道;“钻进去,一直爬,到顶了就推开上面的门。” 阳乃咽了口唾沫,干笑道;“打扰了。” 等阳乃爬进去,真田朝阳再次确认四周无人了,自己才走进去,顺道还将护栏翻个面,将其安好。 阳乃小时候不止一次到真田朝阳家中留宿,但自分别之后,她还是第一次来到真田朝阳现在的家。 而且还是以这样别致的方式进的家门。 通风管道呈现L形,略微有些狭窄,成年人稍微壮实一点都会卡的进退不得。 不管是阳乃还是真田朝阳,都是还在青春发育期的孩子,体格也相对瘦小,倒也不虞被卡住的风险。 没爬多久,阳乃就看到了一个梯子,爬上去之后,很快就感受到了顶部。 “推开。” 听着真田朝阳的声音,阳乃背靠在管道壁上,双手用力向上一推,顿时就感到手上一轻,知道是上方的盖子被翻开了。 两人爬出来之后,真田朝阳摸黑找到了开关,摁下开关的瞬间,阳乃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等她适应光亮之后,看着T型房间里装满的枪械,本以为不会被震撼到的心脏,再次狠狠的抽搐。 “这间暗室和密道,都是那个死基佬房东特意造出来偷窥房客,后来被我发现之后,就鸠占鹊巢的改造成收藏室。虽然不大,但是很安全,你可以放心睡。” 阳乃知趣的没有问房东怎么样了。 敢在这里放这么多危险品,那么唯一的知情人房东先生的下场,显然非常的不乐观。 她看着琳琅满目的枪械弹药,突然想起在旅馆里,真田朝阳提起的过去。 她这时才对七年前,青梅竹马面对的绝望与恐惧有了一点实感。 在那样艰难与绝望的地狱中,父子二人互相扶持,挣扎的从中走出,回到人间。 阳乃一时有点神情恍惚。 真田朝阳打断了她的幻想;“别误会,老爹不知道这些事情,他现在是一名虔诚的佛教徒,认为能逃过追杀是佛祖的保佑,” 阳乃哑口无言。 她总感觉青梅竹马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装逼,突出一个“就算带着啥都不会的猪队友老子就是能血妈carry超神上排位”的大佬气势。 而且她总感觉,这句话貌似将真田大和换成她,也没有什么太突出的违和感。 困意涌上心头,现在的时间大概是在两点之后,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很长一段安全的时间。 想到这里,阳乃感觉疲惫坚决的涌了上来,困意拉扯着她的眼皮,以至于有点睁不开眼。 真田朝阳将暗道的入口关好,在T字尽头摁了几下,将门打开,稍后蹲下,似乎在整理收集什么东西。 “学姐,这件事我早就想问你了,可总是被各种事情打断,你说你是从八年前就收到邮件了,对吧?” 阳乃坐在收藏室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下巴靠在椅背,昏昏欲睡的回答道;“是啊。” “我记得你和我分别前,你好像没有收到过那些鬼东西发来的邮件吧。” 阳乃点了下头,随即醒悟过来真田朝阳看不到,回应道;“是啊。” “那就是在你和我分开之后发生的事情了。你还记得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开始收到邮件吗?” 阳乃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忍着困意,努力的回想过去。 跨度长达八年的记忆已经在脑海中模糊,阳乃不管怎么回想,都感觉雾蒙蒙的一片。 她愧疚的说道;“抱歉,朝阳,我想不起来。” 真田朝阳的声音变得诡异起来;“学姐,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吗?再好好回想一下,有没有去过什么高山拜神,上网点了个诡异的网站,做了个被什么人邀请加入奇怪游戏的梦,或者说……” 真田朝阳的声音有些飘忽,似乎是在努力控制自己不笑出声;“有没有每天持之以恒的做一些事?” 阳乃感觉有点不对劲,疲倦和睡意侵袭了她的大脑,她脱口而出道;“没有啊,我没有每天都坚持做的事情。硬要说的话,每天学习算不算?” 说完之后,她越发感觉自己随时就要睡着,强行睁开眼,想要和真田朝阳说一声再睡。 阳乃的眼睛突然睁大。 她看到青梅竹马双手提着塑料袋,脸色漠然沉静,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透过塑料袋的色泽,阳乃看到里面装的全都是信件,有新的,有旧的。 无比强烈的羞耻心将阳乃的困意与疲惫驱逐出体外。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还不如被那些鬼东西杀了算了!!! 第二十六章;阳乃的信(一) 阳乃感觉自己就像是活在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当年再知道真田朝阳搬走以后,委托家里寻找也找不到人之后,又是在这样一个冷漠的家里,她需要一个能够诉说的对象。 古见爷爷在回来之后,又继续为双亲服务,阳乃也不希望让他听到这些。 她记得清清楚楚。 来到总武高东京分校,再次与真田朝阳于侍奉部重逢之前,她几乎是保持着一天一封的频率在写信,通过古见爷爷之手邮寄出去。 虽说邮局在发现信件收信人不对之后会回退给发信人,但就日本邮局的办事效率,最大的可能是将这些信丢进垃圾桶,与其他耳朵垃圾一起倾倒在垃圾场里。 阳乃原本以为这些信都已经在垃圾场与其他垃圾焚烧烧毁,却没想到在当年最想交到的人现在最不想被看到的人的手上! 她颤抖的指着真田朝阳手中的信,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一直都有收到信?!” 真田朝阳看到阳乃脸红的头上都快要冒蒸汽了,诚实的说道;“没有。信是前天我爸从以前租住的公寓房东前田先生那拿来的,我看了几封,发现上面的字迹和学姐你借给我的书上的笔记类似,就认出你来了。” 阳乃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看得不多。 她记得因为笃定信件不会被收到,有段时间写了一些很微妙的内容。 那些要是被朝阳看到的话,那真的就生不如死了。 听朝阳说的话,应该是看了最近一段时间的信件,大约是今年和去年的信,那上面没有什么过激的内容,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真田朝阳看着阳乃如释重负的样子,脸上的漠然没变,直接一刀戳了过去。 “学姐,你说你记不得八年前的事情了,这里面好像有你每一天的记录,我们就在信里找找,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 想到那些信的内容,还要一起看,阳乃眼前一黑。 这和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阳乃跳将起来,比第一次见到蛇怪的反应还要激烈;“你,你别看!我自己来!” “快没时间了,你一个人看要看到什么时候,不如我们两个一起来” “不!需!要!” 阳乃羞愤的尖叫刺得真田朝阳耳膜生疼。 也幸好真田大和出去送外卖,不然的话,在楼下忙活的他肯定会听到阳乃的尖叫。 真田朝阳与阳乃一起看信的愿望,最后还是遭到信件主人的反对而落空。 毕竟只要找到八年前的信件,那从第七年之后的信件就没有必要看,可以直接忽略。 这让两人的工作量小了许多。 大概两个小时之后,阳乃八年前写的信全都出现在两人的面前,散乱一地。 接下来就只能一封封拆开来看了。 不过阳乃还是感觉自己全部的血液都集中在脸上去了。 真田朝阳拆开信封拿出信之后,并非一目十行的快速浏览,而是是不是的念出信件上的一些话。 当时只有十岁的阳乃,还只是一个孩子,写出的话没有那么多华丽辞藻,朴实平白直接,核心含义离不开三句话 “朝阳你在哪里,我想你了。” “嘤嘤嘤我被人欺负了,要朝阳抱抱才能起来” “我今天又做了什么,快夸我!” 尤其是真田朝阳冷漠平静的棒读,将公开处刑的效果更上一层楼。 阳乃拿着一封没被拆开的信,螓首深深埋入膝盖,恨不得掐死过去的自己。 “还是让我死了算了……为什么我要那么坚持写信给这么恶劣的家伙啊!!!” 真田朝阳在看到阳乃握着信的手指微微颤抖的时候,知道差不多到火候了,放缓频率,慢慢的 他现在做的事情其核心就是搞阳乃心态。 连续不断在生死的高压线上徘徊,如果没有及时缓解宣泄,会让一个人出现非常严重的精神问题, 真田朝阳自己有过这方面的经历,知道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不过他解决的方式,是用炸药,毒气,反间等等手段,将所有让他徘徊在这条线上的人全部死绝来解决,之后靠家庭的温暖慢慢的舒缓下来,成功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 这条路显然不适合阳乃,她对于自己的家人一直保持着“总有刁民想害朕”的警惕与防范。 搞不好家庭的温暖对阳乃而言和监狱的背刺没什么差别,反倒会让她的精神更加紧绷。 而且他也答应了阳乃不把邮件的事情告诉给她双亲将其解决掉。 另外的途径无非就是老三样了,能麻痹人神经的酒精,能醉生梦死的毒,以及汗流浃背的性。 在这个危险的时间段喝酒喝到醉倒,绝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何况宿醉过后的行动不便也不利用战略转移。 至于毒和性……真田朝阳刻在DNA深处的反毒基因绝对不会允许阳乃碰那些鬼玩意。 最后一个的话,真田朝阳承认他下贱,馋人家身子,倒不如说不馋阳乃身子的都是老太监了。 但在这种时候发生关系,这和利用吊桥效应玩pua的人渣有什么两样? 帮助是帮助,感激是感激,感情是感情,欲望是欲望,不能混为一谈。 所以让阳乃陷入社死的羞耻之中转移注意力,舒缓神经成了现在条件下唯一的选择, 当然,真田朝阳绝对不是想看阳乃社死,绝对不是。 眼角的余光瞟到真田朝阳伸手拿起的另外一封信拆开念诵时,阳乃感觉到达临界点的羞耻感终于溃堤了,扑上去就要抢下信;“你够了——” “朝阳,我今天……咦,找到了” 那声“找到了”让张牙舞爪的阳乃定格在了半空中。 真田朝阳奇怪的看了阳乃一眼,说道;“貌似是这一封。” 阳乃脸色变幻不定,双手抱在胸前,气鼓鼓的扭过头。 真田朝阳面无表情的继续念了下去;“我今天和爸爸去了高云山的千佛寺祈愿,不知道这里的菩萨能不能让我再见到你——” “我说你别念了啊——” 第二十七章;阳乃的信(二) “朝阳,我今天和爸爸去了XX山的XX寺祈愿,不知道这里的菩萨能不能让我再见到你。” “在祈愿完后,爸爸让古见爷爷带我在寺院里玩,他要和住持说一些事情。” “山里的寺庙没什么好玩的,带来的书也看完了,我感到很无聊,就和古见爷爷说要去后山爬山。” “古见爷爷原本不想答应,我一直求他,他最后才为难的带我过去,还说只能在山脚下玩。” “我带着皮球过去,看到那里有一片空地,一点也不长草,硬硬的很适合拍皮球。” “我抱着皮球跑到空地上,只是拍了一会儿,突然我就被我家里的保镖抱住了,还说终于找到我了。” “我看了一眼天色,明明之前太阳还在,现在却变成黄昏了,我只是拍了一会儿皮球啊。” “回家后,我被妈妈骂了一顿,爸爸站在一旁也很不高兴,还好雪乃睡着了没有看到,不然我作为姐姐的脸就保不住了。” 剩下的内容都是十岁的阳乃在对朝阳翻来覆去的说“我想你了”“想要抱抱”之类的话,与他关心的问题无关。 真田朝阳放下信,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对阳乃说道;“找到这份信以后的一个月内的信件。” 趁着阳乃找信的空档,真田朝阳伸手抚摸到耳边,再次做出了虚按耳麦的动作。 “山的名字与寺庙的名字无法看清。阳乃在和我分别前,学力已经接近普通的国一学生,一般的汉字难不倒她,而且古代日本的寺庙也不会起太过拗口的名字,不然不利于他们传教装逼。” “信件上的其他字都没有晕开,也没有被隐去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故意被隐瞒。而且阳乃明明有过几个小时的记忆空白期,却浑然没有在意,显然那时就被蛇怪引导,甚至修改了记忆。” “直接操控记忆,这明显是心理操纵能力的升级版本……看起来蛇怪们的boss就在那座山附近,不过以为把名字划去,修改阳乃记忆就可以瞒天过海,让我找不到了?天真!” 真田朝阳起身来到书桌前,拉开第一层的抽屉,取出一张非常薄的纸张与铅笔。 他将纸张压在信件上面,用铅笔涂黑,涂黑的地方浮现了空白的字迹。 真田朝阳一字一句的念道;“唐红山,羽蛇寺?” 这两个关键词出现之后,真田朝阳的右眼如同被烈火焚烧之后,灌入烧红的铁水。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一下子摔倒在地,全身抽搐,连惨叫也发不出,只有蜷缩的身体与胸口剧烈的起伏证明他的痛楚非同一般。 真田朝阳死死的咬住牙,残存的理智让他控制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收藏室的隔音效果并不好,而且真田大和早就送完外卖回到家中,正在准备晚上的食材。 要是叫出声的话,真田大和闻声而来发现收藏室,那真田朝阳在真田大和表现出来的好孩子形象就全完了。 真田大和在看到这一墙足以组织一只军队的枪械后,会怎样看待自己的孩子? 真田朝阳光是想想就感到不寒而栗。 说什么也不能发出声音,让老爹察觉到! 阳乃听到身后传来人体倒地的声音,看到真田朝阳痛苦的样子,冲了上来抱住他。 “朝阳,你怎么了朝阳?” “别,说,话。” 真田朝阳竭尽全力的说出三个字,随即感觉疼痛加剧。 这一瞬的疼痛完全超出了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他的脑海一片空白,本能的就要发出惨叫,嘴中却多了一件东西,让惨叫变成了压抑在喉咙里的低沉嘶吼。 痛苦的嘶吼声在只有六平米的收藏室中不断起伏,楼下的真田大抓洗青菜,将新鲜的猪肉等大切开,放入调料腌制,偶尔抬头看下店里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电视上的新闻,忙里偷闲中带着点怡然自得。 阳乃将真田朝阳抱在怀中,将他的头枕在大腿上,用另外一只手的衣袖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 等疼痛峰值过去,真田朝阳空白的大脑才像是恢复了接受视觉信号的功能。 像是戴上眼科医院里可以调整度数眼镜,模糊的视线竹剑清晰,他看到刚才堵住他惨叫的东西。 是阳乃的手臂。 血液从被咬出牙印的伤口渗出,将小臂染红,他抬头看向阳乃,却没有看到半点痛苦的表情。 她的脸上只有担忧。 疼痛依旧缠绕在眼眶上久久不去,但有之前做对比,已不再是那么难以忍受。 真田朝阳松开嘴,牙齿已经被阳乃的血染红。 “抱歉。” 就在这时,疼痛再次袭来。 有过一次经验的真田朝阳发出一声闷哼,原本已经失明的右眼,看到了与左眼截然不同的景象。 他仰望到了一座废弃的寺庙。 视线的正前方是台阶,像是一个人趴在地面仰视的视角。 他转动眼珠,视线随之变换。 在朝右转动的时候,在视界最边缘的地方,他瞟到了一小块流着淡黄色血液的肉块。 他尝试着让右眼上抬,看到在三层石制台阶之后,寺院内漆黑一片的佛堂。 视线慢慢暗淡,再次恢复全黑,却依旧有景物留存。 他看到了一只紧闭的眼睛。 那是一只与人眼大小相近,但附近皮肤像是尸体一样惨白,眼皮上有着蛇鳞纹路一样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若有所感,被蛇鳞纹路覆盖的眼皮上抬,让被掩盖的瞳孔出现在真田朝阳的眼前。 纯黑的眼白之中,金黄色的竖瞳穿越空间的距离,凝视着倒在地上,被女人怀抱,狼狈不堪的人。 快速的急促呼吸让肺部有种火烧火燎的痛感,真田朝阳发出低沉的笑声。 他知道,那只眼睛的主人就是这起预知邮件的罪魁祸首。 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真田朝阳凝视着眼睛的主人,森然道;“闸种,把脖子洗干净点,等老子过去把你骨灰给扬了。” 眼睛的主人没有回应,冰冷,阴险,高高在上,凝视着如同蝼蚁一样的人,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八章;万能双叶 右眼的视线重归黑暗,真田朝阳咳出一口血沫,想要爬起来,被阳乃按住不让动。 “朝阳,你刚才怎么了?还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阳乃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自己受伤的手一眼,仿佛那不是她自己的手。 也可能只是因为眼里只有面前的人。 真田朝阳的眼角余光瞟到阳乃还在流血的手,微不可查的将视线转向其他地方。 “学姐,我没事了,现在还是先帮你包扎吧。” 他起身在T字型房间的右侧翻出一个医疗箱,里面存放的都是些普通的医疗用品。 拿出绷带与酒精,先给阳乃消毒,再涂上伤药再用绷带裹好。 阳乃在包扎的过程中一言不发,真田朝阳也没有说话。 在打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结之后,真田朝阳将医疗箱归位,从旁边拿了两份压缩饼干和水,确认没有过期后,放到阳乃的身前。 他顺势盘膝坐下,歉意的说道;“学姐,暂时先委屈你在这里了将就一夜了。外面全都是警察,旅馆也会遭到盘查,能安心休息的地方只有这里了。” 阳乃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她小时候被带到东京,住的地方也不比这间收藏室好多少,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人。 “可是,午夜十二点之后蛇怪的袭击怎么办?大和叔叔也在家里,万一……” “不会再有袭击了,至少这几天不会有。”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那头蛇怪已经死了。” 阳乃顿时失声;“死了?!” 不是阳乃不相信,而是这实在不可相信。 那些蛇怪的生命力有多强大,她是亲眼目睹过的,又是吞毒气又是被火烧,最后还是用冷轧机流水线活活压死。 她和朝阳充其量只是弄瞎了蛇怪的两只眼睛,若不是最后关头蛇怪突然落荒而逃,以它当时的状况依旧可以爆杀两人。 而那头只有钢铁雄躯才能对付的可怕怪物,居然说死就死了? 她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音量过大,连忙闭嘴。 收藏室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与楼下隐隐传来的电视机的新闻播报声。 阳乃压低声音,小声的问道;“朝阳,别告诉我那头蛇怪是死于伤口感染,那头蛇怪只被你亲手杀死过一头,有多难杀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真田朝阳指着自己的右眼,蛇或蜥蜴独有的竖瞳让阳乃有些发毛;“这只眼睛的原主人源自我们遭遇的第二头蛇怪。” 阳乃心中早有准备,倒也不会吃惊,但是真田朝阳的下一句话着实吓到了她。 “我在找到蛇怪的大本营,念出你那里的地名之后,右眼出现剧痛。” “在疼痛过后,我通过右眼的视线看到一座废旧的寺庙,同时也瞟到袭击我们的蛇怪的部分碎尸。” “它大约的确是死了,在新的蛇怪到来之前,我们会有一段时间的安全期。” 真田朝阳想到之前的剧痛,心有余悸的抚摸着右眼眼眶。 “那你之前说的话……” 他平静的回答道;“我只是在末尾看到蛇怪的首领,和它谈笑风生。” 阳乃的身体顿时僵住。 “学姐,看起来你的麻烦就是源自那个家伙。” 真田朝阳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只要把她杀了,骨灰都给扬掉,你就可以回到平静的生活了。” 当然,我也一样。 真田朝阳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阳乃咽了一口唾沫,道;“可是,可是我收到的邮件可以预知未来,那已经不是怪物能够解释,而是属于神的范畴了吧?” “学姐,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哪怕是神,我也杀给你看。” 真田朝阳扭开矿泉水瓶的瓶盖,拆开压缩饼干的包装,给上面淋了些水。 这东西要是不用水泡软一点,咬下去就是在给牙齿牙龈咬合肌大刑伺候。 阳乃本想张口反驳,却又想到了之前在小巷里遇到的第一头蛇怪。 在当时的她看来,这头能轻易杀死自己的蛇怪,与神灵座下的使者无异。 然而结果却是那头蛇怪被真田朝阳设计的身陷囹圄,甚至还创造机会让自己手刃为古见爷爷报仇。 而那头蛇怪的首领,在她的青梅竹马看来,也不过是头更大一点的野兽罢了。 到嘴边劝解的话,变成了;“我相信你。” 真田朝阳皱眉。 阳乃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真田朝阳隔着包装纸捏着依旧硬得像块铁的饼干吐槽;“这饼干这么久还泡不软,这咋吃啊?” …… 四月的夜晚依旧带有少许入春的微冷空气,纵使是密闭的斗室之内也有寒意渗入人的骨髓。 真田朝阳给瑟缩的阳乃披上他的外套,小心的绕回到椅子上坐下。 打了个哈欠,左手撑着下巴,他看着之前显现出唐红山,羽蛇寺的薄纸,转动右手上的黑笔陷入沉思。 他在想这两个地方到底在哪里。 蛇怪的速度与阳乃信中的信息貌似有点偏差。 第二头蛇怪落荒而逃之后,到死去的时间撑死不过五六个小时,那么其活动半径也就能顺理成章的推出就在东京附近,这一山一寺也该是如此。 可是阳乃的信上的信息却透露出唐红山、羽蛇寺并不在东京。 只有十岁的阳乃已经回到千叶老家,在失踪(准确的说是被蛇怪诱拐之后)当天晚上遭到了父母的责骂。 当时找到阳乃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黄昏,再到回家挨双亲的训斥,最后还要抹着眼泪给已经跑路躲避黑帮追杀的自己写信,都从侧面说明了一件事。 这两个地点,貌似是在千叶市范围内。 东京市、千叶市,看起来像是重叠了,都在东京圈内。 但问题的关键点在于,东京市与千叶市之间的距离,以蛇怪的速度与体能,根本不可能在五个小时内抵达! ——开玩笑,蛇怪的身体要是能这么猛,都可以靠血肉之躯硬撼冷轧机了,哪里会落到变成肉糜的地步。 真田朝阳迷惑的地方就在这里,蛇怪的行动范围与阳乃的描述根本无法重叠。 但最让他感到头疼的在于另外一件事。 阳乃记载的唐红山,羽蛇寺,很有可能只是怪物盘踞的大本营,而并非是她父亲带她爬山拜佛的寺庙的名称。 拉入蛇怪濒死视角的时间十秒都没有,所能看到的景象也很少见,但这并不代表真田朝阳什么信息都没有获取到。 他记得佛堂前的石阶上已经长满青苔,佛堂的木质结构也有着腐朽的味道。 这意味着不仅寺庙荒废,还代表着时间久远,无人问津,其延伸的含义更加让人头大。 唐红山,羽蛇寺很有可能在时间的洪流中改名换姓。 你拿原先的名字去问,恐怕连当地人都不知道这两地方在哪。 找不到这两个地方,等这段安全时间过去之后,阳乃又得面临蛇怪组合的暗杀。 颇有些头疼的放下转动的黑笔,真田朝阳撇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箱子。 他以前留下的炸弹,已经在杀死第一头蛇怪的时候消耗得一个不剩。 而且炸药不止要对付蛇怪。 真田朝阳的脑海里,又浮现了最后看到的眼睛。 他靠市面上的材料提取分解制作的C4,只能炸烂蛇怪的表皮,要是面对那眼睛的主人,估计只能给人家做按摩。 想到这里,真田朝阳感到非常的不安,想要找个炸弹来盘一下缓解缓解,却发现收藏室里只有冰冷冷的枪。 “这该死的火力不足恐惧症。” 在心中吐槽一声,真田朝阳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虽是三更半夜时分,但对于手机另外一头的主人来说,估计还精神抖擞着呢。 “别挂电话,是我。” 穿着粉色斑点睡意的双叶理央缩在沙发上,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翻阅着手上的学术论文,一边说道;“这个时间点给我打电话,你的雪之下部长不会生气吧?” 真田朝阳感觉双叶理央的语气和以往一样冷淡,但总觉得话中带刺,反讽道;“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只有你会心疼我?” “你猜我会不会说?” 真田朝阳想了一下双叶理央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用棒读的语气来一场圣经,打了个哆嗦。 “别,这有点恶心。” 这画风换阳乃来还差不多,而且一定演得不错。 熟睡的阳乃打了个冷战,像是感受到某种恶意。 双叶理央放下书页,将论文丢到沙发前的茶几上;“说吧,你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真田朝阳想了想,说道;“能帮我做点ONC吗?不多,十公斤就够了。” 电话的另一边陷入诡异的沉默。 “双叶学姐,你说话啊,我知道你在家,别不吭声,只是一点ONC而已,这对于能自行出入高校实验室的你而言不难吧?” “你是要在东京来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恐怖袭击吗?十公斤的ONC就是一座几百米高的摩天大楼也得倒下,若是在闹市区制造的伤亡怕不是要几千近万。” 真田朝阳心道这数字我早在七年前就做到了,还用得着再活动复刻? 双叶理央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道;“而且你说的到轻松,那东西比等价的黄金还贵重,合成方法非常烦琐,光是立方烷的合成就需要至少十步,条件苛刻,产率只有百分之五十五,实验制取都是用微克为单位,你还想要十公斤?” 真田朝阳耸肩,道;“那算了,黑索金总可以给我整个五十公斤出来吧?” 双叶理央蹙眉;“你是要去炸矿井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真田朝阳无奈道;“没什么啊,我只是一个可怜,柔弱且无助的普通高中生,想要对付隐秘与豪门之下的黑暗,若是没有一点小手段——” “行了行了,这两样东西你都清楚我都搞不定的吧?你看起来是想要市面上无法轻易合成的高爆炸药?” 真田朝阳耸了耸肩,道;“钱不是问题,你知道的,雪之下家从来不差钱。” “政府在这方面很严格,相关材料都需要审批流程——” “两倍,以黑市价格为准。” “这真不是钱的问题,实验室的那些教授助教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学者——” “十倍。” “好,什么时间交货?” 真田朝阳想了想,从抽屉里抽出笔记本,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声“等下”,之后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双叶理央耐心的等待三分钟后,电话那头传来声音;“越快越好,安全性和稳定性不是问题,我唯一的要求是爆炸物的威力要高。对了,钱款大概需要一周时间才能到账。” 如果一周的时间还没有找到唐红山与羽蛇寺,将那些鬼东西杀光,那也不用找了。 “我明天有两个项目,你会在后天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两人最后商定了一下时间地点之后才挂断电话。 双叶理央伸了个懒腰,展露妙曼的腰线与可爱的肚脐。 客厅空调吹拂暖气的扇叶向上转动,吹起被双叶理央放下的论文的一角,露出C4N8O8制取的字眼。 她一只手插在睡意口袋里,穿着拖鞋吧嗒吧嗒的跑上楼,同时拨通了一个电话。 “松田教授是吗?是的,很抱歉这个时间给您来电,有个项目已经完成,我明天想要去您的项目上学习参观,不知道方不方便?” 得到对面老头子欣喜的答复后,双叶理央挂断电话,摁下房间的把手,把自己丢到床上。 双手摊开,她仰望着天花板,想到今天和那人的见面。 在当时的小巷里离开的时候,双叶理央看到从未有过白头发的他,后脑上已然有了四根华发。 “只是两天不见而已。” 她侧翻抱起旁边的大熊布偶,慢慢的合上眼睛,陷入梦乡。 “为什么成立社团的时候,没有快一点拉到你?” 四周的天花板,墙壁上,贴着许多张照片。 这些照片都是同一个人穿着校服的照片,有在课上认真听讲,有午休时吃饭的照片,也有放学时肚子走出校门时的背光照。 “朝阳……” 第二十九章;意外之喜 星期一的下午,在约定好的麦当劳,穿着校服的真田朝阳坐在橱窗前的位置,撑着下巴发呆,等双叶理央过来交易。 大门被推开,双叶理央提着一个袋子与一个手提箱来到真田朝阳身边,坐下之后揉了揉被袋子勒出红痕的手,脸上不时有细密的汗珠流下。 真田朝阳把双人餐的另外一杯没动过的可乐推到双叶理央的面前;“你迟到了一个小时。” 双叶理央接过可乐喝了几口,眉头微皱,一个小时过去,可乐里的冰块已经融化,喝下去的感觉并不好;“临时有点事耽搁了。” “算了,东西带来就好。对了,双叶学姐,你有听说过唐红山,羽蛇寺这两个地方吗?” “唐红山?羽蛇寺?” 双叶理央将手提箱放在桌面推给真田朝阳,对他提到的地名重复念了两遍。 因为这一次不需要做替身,而且没有去学校,她穿的很随意,仅仅只是白色长袖T恤与低腰牛仔裤,衬衫下摆与牛仔裤上腰带之间的腰线,聚焦了不少老色批的目光。 真田朝阳不一样,他不是老色批,已经重生的他已经变回了小色批。 他一脸漠然的接过手提箱放在脚下,凝视着橱窗外的车水马龙,只是偶尔不小心瞄到橱窗倒映的T恤领口下的锁骨。 “有听说过吗?” “没有,你不会自己雅虎吗?” 如果不是日语中没有“草泥马”,真田朝阳估计双叶理央已经跟着刚才的回答一起喷出来了。 他接过手提箱没有打开察看,直接放到脚下。 这倒不是处于对双叶理央的信任,而是对自身安全的警惕。 万一双叶理央搞到手的是类似六硝基苯这种具备光感度较高的爆炸物,打开手提箱的瞬间,麦当劳里所有人都得去见她们的妈妈,不管那个人有没有,一定可以见到。 真田朝阳撑着下巴望着窗外,语气淡漠道;“我一个穷人家的孩子,随处可见的男子高中生,学校的好学生,哪里来的电脑?网吧就更不可能会去去了。” 处于经济腾飞状态下的日本,电脑已经成为日用品走入千家万户。 当然现在的日本台式电脑没有跨越到液晶显示屏的地步,都是大屁股显示器,笔记本电脑也很厚重,被人吐槽是现代的打字机。 最重要的是,不管台式还是笔记本,电脑的售价都很难让人接受。 绝大多数家庭购买电脑,都是找银行办信用卡分期购买,以真田父子两人的财力买上一台也要省吃俭用一两年。 由此可以推断,这个年代开的网吧,哪怕明知道里面全都是在打CS,红警,暗黑,上一些大人的网站进行友好善良的沟通互动布施福音赢得一片好人一生平安的行为,但就消费水准而言,和去一个看起来很高端的酒吧在吧台上点一杯苏格兰威士忌慢慢的坐喝没什么区别。 真田朝阳估计网吧消费跳崖式暴跌也就在这几年了,技术的进步和市场的竞争会让电脑与网络的成本越来越廉价,说不定高中还没毕业他也可以不需要动用存款就能入手一台二手机。 不过他不去网吧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人多。 那里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去了难保不会被人留意,并在日后的某一天作为一个隐患被人爆出来,发展成一个让人感到头大的麻烦。 墨菲定律他早就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既然无法避免,那就刚才将事件发生的几率控制为0好了。 “小饭馆老板的儿子可不会制造爆炸物,提纯毒气,而且普通高中生也不会三年连跳六级上高中,还能与雪之下家的大小姐搭上线成为夺嫡心腹。” 双叶理央提起另外一个袋子,放到桌面上。 看得出袋子里面装的很沉,双叶理央提起来都需要双手,娇小的身体让人担心她会不会一时拿捏不住,被袋子里的重物砸到柔嫩的小脚。 “猜猜看是什么?” 真田朝阳斜睨一眼;“总不可能是一台笔记本吧?” 双叶理央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捧杯继续喝冰融化的可乐。 真田朝阳打开袋子的封条,取出一个厚重的纸盒,听到了身后路人发出艳羡的声音。 “是今年的最新款啊……” “可恶,我酸了,我也想要被年轻貌美的富婆包养。” “现在去做妈妈活还来得及吗?” 真田朝阳淡漠的表情有点崩不住,转而看向冷美人。 “居然还真是,你怎么知道我现在缺这玩意?” “我说是路上看到商场做优惠大酬宾减价活动临时起意才卖的,你信吗?” “不信。” “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很缺这东西,毕竟计算量太大靠手算也太费时费力了。这就不要你钱了,就当做是这次交易的回扣。” “你这也太黑了,数亿日元的交易就给我百来万日元的笔记本打发了?” 真田朝阳满意的不再追问下去。 毕竟制造炸药所不仅需要爆炸物作为原材料,还需要添加其他的物质,这些都需要复杂精细的计算,误差一点都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灾难。 用电脑来代劳是最好的选择了,而且还能用搜索引擎寻找唐红山与羽蛇寺的信息,一举两得。 这纯粹只是一个巧合。 双叶理央本不至于迟到,但在经过那家放出优惠活动的商场时,她想起每次上信息课,真田朝阳永远都是最后一个才走的人。 所以她就去排队了。 至于送出去的理由?先把真的抛出来,再说个假的,剩下的就靠某个聪明人自己脑补吧。 时间紧迫,真田朝阳拿到手提箱和笔记本,与双叶理央寒暄几句就匆匆离开。 在他出门的时候,坐在他们后面几个发型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穿着高中校服的人彼此对视一眼,不怀好意的推门而出跟了上去。 双叶理央见状,学着刚才真田朝阳的样子撑着下巴,吸溜着里面的可乐,看着那些人走远了。 “不知死活……魔童家的东西,是那么好敲诈的么?” 她皱了皱眉;“冰化的可乐真难喝。” 将空掉的塑料杯放在餐盘上,双叶理央出门打了一辆的士回家了。 第三十章;意外之喜(二) 真田朝阳提着东西没走多远,注意到有一群人不怀好意的跟在他身后。 至于为什么能够笃定对方不怀好意……真田朝阳就没见过高中生染发还做非主流发型,耳钉鼻环戒指带了一身,就差没把“不良少年”写在脸上的人是纯良少年。 这些人估计是在店里看到他手上的电脑,临时起意来敲诈勒索。 真田朝阳在心里叹气;“要不要这么经典?” 默默计算了下人数,一共四个人,还在可以解决的范围之内。 他决定主动解决这些麻烦。 真田朝阳放慢脚步,朝着人少的地方走。 身后的四个不良见了大乐,这是佛祖保佑他们今天注定要发一笔横财,立刻加快脚步靠了上去。 一名头发染成绿色,胸口挂着菱形挂饰的不良少年将胸口的挂饰塞入衣领内,双手插在校服口袋,快步上前。 他的手肘撞了真田朝阳一下,旁边三人正要进行合围,发出经典的弹舌时,真田朝阳立刻弹舌开腔;“你们这些家伙!” 四个不良少年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 “你把我的电脑弄脏了!这可是一百万日元的,你们这些渣滓赔得起吗?” 绿发不良少年一时被真田朝阳的气势所压,下意识的瑟缩了身子,章口就要道歉鞠躬。 看到旁边路人怪异的眼神,才登时反应过来。 不对啊,我才是不良啊! 他的脸上因为羞愤而涨红,上前拽住真田朝阳的领口,吼道;“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库rua——分明是你这家伙把我的衣服弄脏了,这,值,值……” 绿发不良少年终究是脸皮太薄,没有真田朝阳当社畜磨砺出的厚脸皮,没能在校服上按下一个离谱的数字,气势上没能讨回来,反而更显得虚张声势,外强中干。 他的小伙伴们也如梦方醒,恼羞成怒的与真田朝阳推推搡搡,深入旁边的小巷。 一干人在“你动我一下”“我动你了咋地”“你再动一下试试”之类的没有任何营养的废话中,越发远离人群。 等周围再无一个人的时候,真田朝阳怒气冲冲的将笔记本电脑与手提箱往旁边一放,背靠墙壁,对着他们勾手,态度嚣张;“来啊,来打我啊?不打你是我孙子!” 另外一名红发不良少年忍不了,握拳上前对着真田朝阳的鼻梁一记直拳;“我就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旁边的几位还没来得及看清,也跟着倒在地上,捂着脸发出如同野兽的叫声。 真田朝阳的手上已经多了一件没有商标和包装的原型喷雾,一脸平静,如同施展了天外飞仙进入贤者模式的叶孤城。 作为一名弱小,可怜,无助的普通高中生,真田朝阳一直很听自己老爹的话,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所以他随身携带防暴喷雾,为的就是遇到这样的事情时,不至于只能无助的拿出炸弹毒气保护自己。 只不过因为源自骨子里的火力不足恐惧症,他把辣椒素提纯了一点点,也不会很多,也就马马虎虎比市面上的防狼喷雾高出个一两百倍吧。 一名染成黄色头发的飞机头不良少年,双肘撑地,努力的想要睁开睁开火辣辣的眼睛,他的意志非常坚定,不仅是躺下的人中唯一撑起身体的,还能忍痛朝着其他同伴喊话; “不,不能叫,被其他的人听到的话,我们青龙会的名声就完蛋了!” 真田朝阳在他面前蹲下,又在他的脸上喷了一下;“哦,那就用更大的声音掩盖过去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将杂鱼小怪放到之后,惯例就是摸尸,这四个不良少年虽然没有成盒,但就被防暴喷雾冲脸后也和尸体差不多了。 对于真田朝阳在自己身上男上加男摸来摸去的行为,不良少年表现出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诸如芬芳之语,蛆虫扭动,你要过来等等。 但在真田朝阳用一块板砖选取一位幸运不良少年敲昏过去后,剩下的三名不良少年闭上了嘴,尽心尽力的做好尸体的群演工作,流泪忍受侮辱,不时发出因疼痛带来的抽泣。 真田朝阳将这些人的钱包抽出来,很不厚道的在他们耳边说自己的收获 “红头发的580日元,穷逼。” “不会吧?黄头发的你喊得那么大声,结果才50日元?遗憾红头发的穷逼称号被黄头发继承。” “绿头发的,我看看啊,居然有一千日元,这里就你最有钱了。嗯?你们这些学生啊,不好好上学还带着学生证出门?” 地上的不良们心里委屈道你不也一样没有上学出来和富婆约会? 绿头发的不良少年在地上蜷缩,捂着脸委屈的说道;“拿学,学生证坐公交车可以少交20日元。” 真田朝阳;“学到了学到了,哪天我坐公交也带学生证。”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这些钱放在旁边垃圾桶的盖子上,准备走人。 真田朝阳没有兴趣去打劫,不然的话,七年前他早就让家里过上小康甚至中产生活了,何必现在老父亲每天朝四晚十辛苦工作只维系个温饱以上小康未满? 在真田朝阳经过绿发不良少年身旁时,他注意到原本一直挂在衣服里面的挂饰漏了出来,掉在地上。 那是一件在阳光下散发墨绿色光辉的菱形物品,看起来像是玉,又像是某种生物的鳞片。 按照日本的习俗,这个东西应该是绿发不良的护身符,也就是御守,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上面穿了个孔,没有用布包好。 真田朝阳感觉这件御守很眼熟,忍不住蹲下来伸手触摸,眼神幽深。 这件御守的触感与蛇怪鳞片的触感几乎一模一样。 不,这就是从蛇怪身上取下来的鳞片! 他对着绿发青年问道;“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再废话一句,我能让你享受到比现在跟痛苦百倍的待遇。” “你除了对我脸上喷那种液体,还能做什么!” “我会让你的几把与菊花和脸一起来一个三门齐开。” “畜生——” 第三十一章;进展 在面对可能再次被恐怖液体喷射在脸上,甚至是体内的恐吓,绿发不良非常硬气的……选择了从心。 “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御守,从小带到现在的,怎么了!” 真田朝阳的食指与拇指在鳞片上搓揉,眼中寒芒闪烁,让绿发不良感到胆寒不安。 按照绿发不良的说法,这快鳞片至少脱离正主的身体十几年的了,考虑到还是他奶奶给的,那么时间又可以拉长几十年,如果是传家宝,那可能就是几百年光阴。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鳞片上也没有做防腐处理,居然还能和新脱落下来的一样。 而且单纯的触感上而言,这块蛇鳞的触感虽然和第二头蛇怪的鳞片有些相似,但是其细节之处却是天差地别。 第二头蛇怪的鳞片不仅蛇腥气很重,而且触感坚硬如岩石,仔细感受就会感到粗糙。 眼前的这块鳞片表面色泽光滑,墨绿的颜色没有暗淡,反而有着玉石相似的圆润触感,低头轻嗅可以嗅到艾草一样的香气,恍若时间没有在上面留下一点痕迹。 真田朝阳还注意到,这条卫生肮脏的小巷的蚊虫苍蝇蟑螂,一只都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就像是兔子嗅到了老虎尿,哪怕明知老虎不在身边,也飞快的逃走,逃的越远越好。 真田朝阳摩挲着鳞片,眼前再一次浮现了之前看到的那只眼睛。 漆黑的眼白,金色的竖瞳。 想必这块鳞片的主人就是它了。 真田朝阳缓缓吐出一口气。 之前还迷惑没有唐红山羽蛇寺的具体所在,现在就有了线索。 绿发不良的奶奶想必一定知道什么。 学生证上有他的住址,没有必要再去问家在哪了。 真田朝阳一念既定就准备离开,临行前他拍了拍绿发不良的脸,表情漠然的说道;“小小年纪学人家混社会,以后青龙会改成青龙学习小组吧,好好学习毕业后找个正经工作,平平安安的生活比混黑强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见到绿发不良还要犟嘴,真田朝阳再次掏出了他那玩意,让他乖乖的成了锯嘴葫芦。 真田朝阳没有再继续为难这些不良少年。 说到底,都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那个绿发不良甚至可能只有十二三岁,变声期都没来,说话的声音和女孩子一样尖锐,搞不好连小学都还没毕业。 被防暴喷雾冲脸来个教训差不多了,他又不是什么恶魔。 想必在经历了来自社会的毒打之后,这些小兔崽子不说痛改前非,至少以后萌生恶念时,都会回忆起被防暴喷雾支配的恐怖,以及被他搜身羞辱穷逼的屈辱。 原本要走出这条小巷的真田朝阳,想到了一件事,又临时走了回去,拽下那块蛇鳞御守。 这东西他可以花阳乃的钱找双叶理央,看看能不能分析出什么出来。 虽说双叶理央是物理,化学,材料学的天才,对生物方面知之甚少,但作为众多顶级大学眼热的人才,说不定能有什么门路找到专家帮忙。 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他说不定还能从到手的报告中,制作出能够对鳞片主人造成致命伤害的炸弹。 绿发不良脸色很是慌张,一时间连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都消减了不少,强撑着支棱其身体,伸出尔康手对着真田朝阳大叫;“你干什么!把御守还给我!你这个该死的强盗!土匪!敲诈勒索犯!” 说这话的绿发不良貌似忘了,他们之前想要对真田朝阳做什么,只不过是被打劫对象一转攻势了而已…… 已经走到小巷口的真田朝阳又停了下来,再次去而复返,对着绿发不良的脸上又是一喷。 “啊啊啊啊——你这个魔鬼,啊啊啊啊——” 真田朝阳想了想,给其他三个人也补上了一发。 小巷的惨叫变成了四道,像荷塘月色下的蛙鸣一样此起彼伏,他这才满意的离开小巷。 保守估计这四个不良少年没有一两个小时才能缓过劲来,等能恢复行动能力走出小巷至少又需要两个小时。 这就为真田朝阳争取了四个小时的行动时间,回趟家把行礼塞回收藏室再去找老人家问些事绰绰有余,并且不会有任何的人来打扰以及非暴力不合作。 一个小时后,真田朝阳来到绿发不良的家门前。 绿发不良有个很秀气的名字越谷结弦,家住足利区的贫民窟中。 真田朝阳记下了学生证上的信息后,抽空以社区志愿者的名义给他的担任老师(日本对班主任的称呼)打了个电话,结果得知这家伙从小父母双亡,七年前的时候爷爷也去世了,自此以后和自己的奶奶相依为命,靠着做修理自行车,纸扎花,缝纫修补衣服之类不重的体力话勉强维系生计。 真田朝阳不禁稍稍叹息。 家穷就更要读书啊,就算是在逃离七年前的旋涡之后,父子两人的生计都很成问题的时候,真田大和也是咬牙送儿子真田朝阳去上学。 哪怕只是比其他人多拿一个高中文凭,能够找到的工作也比只有小学初中文化的要多,就算去便利店工作也能比其他人多拿一些工资。 然而越谷结弦在干什么?居然还跑去外面鬼混。 真田朝阳站在这间至少有八十年历史的老公寓的门前,想了想走到附近的便利店,按照中国人的习惯,提了两件牛奶再敲开越谷家的门。 门内很快传出了一道疲惫而苍老的女声;“谁啊?” “越谷奶奶你好,我是结弦的朋友。” 门内响起了踩在榻榻米上的响声,很快这扇看起来装饰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腐朽木门就被打开了一道门缝。 一位佝偻着腰,头发几乎纯白的老太太露出了半张饱经风霜的脸。 她只打开了门,没有放下防盗链条,有着寻常老人家不具备的警惕心。 真田朝阳看了眼上面的锁链崭新的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想必是最近才安装上。 而穷人家装这个的目的无非就是防贼,想来这个本就悲苦的家庭在不久之前遭遇了一次盗窃。 老太太上下打量着真田朝阳狐疑道;“是结弦的朋友?” 不过真田朝阳的年龄与身上的校服,都说明和越谷结弦是同龄人,还是个上学的学生,这让老太太的警惕之心放下了,将防盗链拉开放真田朝阳进屋。 老太太一边说着“来都来了还带什么礼品啊”一边下手比什么都快,也不怕闪着腰,将牛奶提起放到门旁边的简陋厨房,生怕真田朝阳反悔把牛奶又给提走。 真田朝阳看了一眼只有八张榻榻米大小的,家徒四壁的公寓房间。 墙皮已经脱落,房间的死角都有青黑色的霉菌大片密布,其中左下角还有一个水桶里面装了小半桶水。 前两天下的暴雨,这间漏水的公寓到现在还没干,可见这公寓的环境之差。 一张圆桌两套被褥,以及一个用来放衣服的床头柜——看起来还是从垃圾场里捡回来的——除此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他眼尖的看到右边墙壁上,一只壁虎叼着蟑螂怡然自得的进食。 潮湿,狭小,阴冷,肮脏,是真田朝阳对这间公寓的第一印象,但随即反应过来两件事。 一,这间公寓的租金一定很廉价,老太太住在这里就是没病也要生出病来,从而让本就窘迫的经济更加雪上加霜 二,只要有足够的金钱开道,老太太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提供可信度极高的情报。 真田朝阳直接放弃了和老太太先拉家常拉近关系的想法,开门见山的问道;“越谷奶奶,你有没有听说过唐红山,羽蛇寺这两个地名?” 老太太热情的端来热水——她们家只有这个,连最便宜的速溶抹茶都买不起——放到真田朝阳的身前。 听到他说的话后,脸色僵硬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的样子,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哎呀,这个我没听说过啊。” 真田朝阳从怀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张一万日元放在桌面上推到老太太面前,笑容满面的道;“老人家记性不好是正常的,您多辛苦辛苦,再想想。” 看到真田朝阳递过来的万元大钞,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她家孩子绝不可能交到这样阔绰的朋友。 疑心一起,老太太的眼神变得锋利,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势。 “你不是结弦的朋友,你到底是谁?” 真田朝阳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只是眼神恢复往日的漠然,让老太太感到心惊;“我只是一个来问问题的人,恰好又很有钱,得到想要的答案就会离去。” 老太太看着桌面上的一万日元,眼神几度闪烁。 显然她并不想回答唐红山与羽蛇寺的信息,但是这一万日元对这个贫穷的家而言,又是一笔无法轻易舍弃的横财。 真田朝阳见状又拿出了一张一万日元,推到老太太的眼前。 “两万日元,买两个地名的消息。” 老太太的心理防线在两万日元的面前被击穿,她叹息着伸手伸向两张一万日元,却看到一只手将钱摁在上面,不让其抽出来。 真田朝阳沉默的看着她,态度不言自明。 老太太叹息一声;“羽蛇寺就在唐红山上,那是一间有着四百年历史的古寺,后来毁于一场大火之中,里面的僧人和尚都死绝了。” “现在知道这个名字的人不多,以前山下还有一个小村庄,后来那个村子里的人陆续搬走,也就荒废了。” “如果你要找的话,先要坐车到毗邻千叶市的枫红站,然后步行到旁边已经废弃的三号线的丸手站,沿着铁轨朝着东京的方向步行入山,就可以找到那处荒废的村庄,村子的后山就是唐红山,羽蛇寺就在山腰上一点的位置。” 说完,老太太就要伸手去抽钱。 真田朝阳却提前将钱从老太太的手中抽了回来。 “老太太,撒谎是不好的行为。” 老太太摇头道;“我没有骗你,也没必要撒这么一个谎。” “你在说话的时候,眼神朝着福泽谕吉(一万日元的头像)瞟了四次,在说道羽蛇寺的所在时,手指在桌面边缘敲了三下,盘坐的膝盖也有抖动,显然说出来的话让你感到不安,” “不过,你不会说必然被识破的谎话,因为你跑不了,哪怕这间公寓潮湿阴冷还漏雨可能让你染上风湿关节炎,甚至让你染病,你也不会放弃。因为这是你所能找到的最廉价的公寓了,离开了这里,加剧的经济负担会直接压垮你的健康,让你的结弦无依无靠的留在这个世界。” “所以唐红山是真的,我必定可以找到那个废弃的三号线与站台,还能找到唐红山,也能在上面找到羽蛇寺的废墟。你只是隐瞒了一件事。” “我要的,是真正的羽蛇寺,或者说……” 真田朝阳凝视着老太太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真正的羽蛇寺的进入方法。” 公寓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老太太冷漠道;“钱你拿走,我不要了。” 真田朝阳说道;“老太太,你不再考虑考虑?” 老太太看向真田朝阳的眼神很是复杂;“你既然知道羽蛇寺的秘密,就应该也知道萦绕那座山百年诅咒的传说。” 真田朝阳愕然道;“传说?什么传说?我只是听人说羽蛇寺的尼姑使得一手好金刚杵,想过去开开眼界回来好和朋友吹逼。” 老太太好一会儿才明白真田朝阳的意思,颤抖的指着真田朝阳,看样子很想找个鸡毛掸子好好教训一下面前这个亵渎佛祖菩萨的混账小子。 “你给我滚出去!” 真田朝阳见状不由得叹息,从口袋里掏出那块鳞片。 “老太太,你不再考虑一下吗?” 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厉声道;“你从哪里拿来的!” 真田朝阳左手托着下巴,右手轻轻敲打桌面,似笑非笑的说道;“这东西从哪里来的,老太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第三十二章;三八大盖 (本章节开放部分世界观,含有一定过激内容,请谨慎观看,另外,本书为没有中国存在的平行世界,不要抬杠也不要发表过激言论) 不大的公寓房间里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真田朝阳把玩着手上的鳞片,再次掏出一张一万日元放在桌面上。 “再加一万日元,还有你家结弦的安全,我只要听到我想要的东西。” “老太太,你再好好想象,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你只是动动嘴皮说几件陈年旧事,不仅可以让你的孙子安然无恙,还能拿到一笔对你们而言不菲的巨款,至少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你都可以不用那么紧张。” “我的耐心很有限,没了你,我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找到进入羽蛇寺的方法,但你永远错过这笔钱了。好好想想。” 眼前的年轻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重锤,重重的撞击在老太太的心防上。 孙子的安危,窘迫的家境,都在逼迫她做出选择。 真田朝阳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只是喷了她家孙子一脸防暴喷雾,现在正在某个小巷哼哼唧唧,天一擦黑就回来给她老人家报平安。 他决定再加一把火;“我是一个混蛋,而且是个脾气非常暴躁的人渣,对于浪费我宝贵时间的人,通常表现得不那么人道。” “你的宝贝孙子现在在一个漆黑的地牢里,旁边有四位精壮的大汉,他们非常擅长摔跤,对于可爱的孩子没有一点抵抗力。” “我和他们说过了,如果我到时间还没有回去的话,你们可以尽情的在他身上发泄你们深邃漆黑幻想。” 老太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呼哧呼哧的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真田朝阳在老太太的怒视下不为所动,反而悠闲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水。 “五分钟,五分钟我还没拿到我想要的消息的话,越谷结弦会发生什么事,就不太好说了。” 老太太颤抖的身体一下止住,脸色变得木然,腰背显得更加佝偻,转身走向厨房。 真田朝阳看不到老太太的动作,但是听到了柜子打开,机械零件摩擦碰撞的清脆声响。 他本以为老太太是去厨房拿什么出入羽蛇寺的凭证,却没想到对方武德充沛的拿着一把上了膛的老旧步枪出来,瞄准了他。 日本自战后以来严令禁枪,但因蔓延到本土的第三次世界大战,以及本身的历史遗留问题,致使民间藏枪的举动屡见不鲜。 民众的普遍心理,大抵是家人进牢房送饭好过亲戚来太平间送花。 真田朝阳没有预料到老太太武德充沛,但其行径也在情理之中。 老太太握持的是一把上了年头的栓动式步枪,枪身是被淘汰了五六十年的老古董。 但看得出枪械保养的很好,老太太非常爱护,哪怕是在现在困窘不已,也要买油保养。 她的持枪姿势非常的标准,枪口几乎没有抖动,眼神犀利如鹰。 一枪在手,身上铁与血侵染出的硝烟味弥漫在真田朝阳的鼻下。 她厉声大喝,如士兵高喊口号朝阵地冲锋;“把我家的结弦还回来!” 他本想嘲笑老太太人老了之后智商也跟着衰老,顺带玩玩“我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的游戏。 但在看清那把栓动式步枪过长的枪身,可以枪口下安上刺刀的接口,简单的结构,最重要的是枪机上方,截面为可以前后滑动的“n”型防尘盖。 笑容渐渐消失,严寒在双眸中霜冻出一层沉沉的死气。 “点三八栓动步枪,在我的家乡被称为三八大盖,二战与三战期间作为日本皇家陆军的标准配备列装全军,三战胜利后军工开发了更加实用的点五二后步枪后彻底退役。” “在那之后,日本进入轰轰烈类的禁枪缴枪运动,除了少数进了博物馆和傻哔神社供奉的外,几乎全部销毁,仅有的一些,大多也是在不愿意放弃枪支偷藏起来的老兵上。” “你是女人,持枪的姿态专业严谨有正规军的气度,想必是上过战场的军医吧?看你的样子,估计年轻时候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杀人放火的事情也没少干。”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的战争,能够将一个军医磨砺出退伍半个世纪以后依旧能标准的持枪?” 他的声音冰冷而机械,像是快要坏掉的八音盒。 老太太没有回答,而真田朝阳已经自言自语的将答案说了出来。 “呵,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是这个国家发动的对外殖民侵略战争啊。” 老太太觉察到少年单薄的身躯里潜伏着黑色的火焰。 她曾经在战场直面过许多敌人,其中有一些人的身体里就蕴藏着这样的怒火。 那些人无一例外的死去了,但他们在死前的怒火,也让他们的部队付出了伤亡。 他的丈夫就是在一次战斗中,被这样的人刺穿了脾脏,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也落下病根,战争结束不久就病逝了。 她不会知道,面前这个人胸口的怒意来自何方。 那是源于另外一个世界国家民族伤口上的狂怒。 也是对现今身处这个国家的羞怒。 两份愤怒叠加,衍生出来的是何止双倍的杀意。 老太太感觉面前的年轻人变了一个人。 如果说之前好歹还算是披着人类皮,令人联想到狈、狐狸、黄鼠狼之类的狡诈生物,那现在就是一头杀人无算的怪物从沉睡中睁开双眼,脱离了困住它的囚笼,磨牙吮血,欲要择人而噬。 她就是这头怪物脱困后的第一头猎物。 这样的恐惧,在退伍之后已经许久没有了。 老太太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下意识的就要扣动。 盘坐的真田朝阳掀桌而起,将圆桌竖立在前,身体缩在圆桌之后。 老太太本想开枪,但是人老之后本就不如年轻的反应快。 最关键的是,这个时候她的脑海里还存在着一个杂念。 “结弦还在他手上。” 房间本就不大,老太太的身体也矮小,圆桌竖起之后她的视线顿时受阻。 摆在桌面的两杯温水倒了一地,圆桌突然上抬撞到老太太的枪口,让她身形不稳踉跄后退,总算不至于跌倒。 老太太被这一撞,顿时反应过来必须开枪,但是枪口已经上抬。 真田朝阳从桌面后暴起,手臂中段自下而上硬砸,将上倾的枪口打得上移指向天花板。 点三八过长的枪身成为了障碍,真田朝阳已经来到枪械的三分之二处,已经近在眼前。 老太太的瞳孔浮现出他的倒影。 这样的距离下,枪械已经无用了。 老太太松开手,想要像年轻时候一样,弃枪近战施展格斗术。 她的反应展现了优秀军人的素养,但却忽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人是会老的,衰老的神经无法反应年轻人的动作。 年轻人不讲武德,偷袭年近八十的老太太,一拳正中咽喉。 老太太眼前一黑,险些被打的闭过气,步枪脱离手掌落地,随即就感到咽喉被锁。 咽喉处传来力道,迫使老太太再次后退,后背咚的一声撞到门上,随即力量上移,双脚离地悬空。 真田朝阳的眼睛里血丝密布,漠然的凝视着老太太。 冷静与疯狂,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的身上完美交融。 “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爱的那个国家,以前和现在更是天差地别,但是啊……我对现在出生生活成长的国家没有一点归属,甚至感到恶心。” “日出之国,呵呵,东亚的希望,呵呵,不靠和平发展,靠着殖民掠夺东南亚国家,对着那些无辜的人们敲骨吸髓压榨血与魂才能维系的了生活的国家,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商贩走卒,都不过是一群恶心的,卑贱的,丑陋的吸血鬼。” “我真的,很想很想把这个国家从上到下,所有留着腐烂脓液的渣滓,都杀光啊。” 老太太完全听不懂面前这个人的话。 你不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吗? 为什么要为那些低劣的民族与国家而憎恨你的祖国,在圣天子领导下的大日本帝国? 收取那些低劣的民族国家的供奉,让它们匍匐拜倒在圣天子的光辉下,对于那些该死的贱民来说,不是无上的光荣吗? “你不该在我的面前用那个老掉牙的玩意,老不死的。” 真田朝阳的双手缓缓用力,窒息裹挟着死亡的阴影朝着老人缓缓逼近。 被压迫的咽喉几乎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翕动嘴唇,缓缓的念着最后一个亲人的名字。 “结……弦……” 真田朝阳无动于衷。 但是他想到了一件很煞风景的事情。 那块蛇鳞,由老太太交给她亲孙子的越谷结弦。 在外面混的人,脖子上不是大金链就是其他首饰,要么也是朋克风的骷髅头,那块蛇鳞御守在那些人看来一点也不酷,会被大肆嘲笑,一些性格恶劣的混混,甚至会以此借口进行羞辱,找茬和殴打,以此发泄当天的坏心情。 但他依旧将御守带在身上,甚至在被自己借走时,明知道会吃不了兜着走也要阻止。 因为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传给他的宝贵护身符。 当这个孩子在从防暴喷雾带来的痛苦中回过神来,忍着脸上残留的火辣痛楚,回到破旧但唯一的家时,看到的是冲天的火光,唯一的家人也成为了一具尸体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和自己一样,都与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 真田朝阳闭上了眼睛。 老爹在吧台上忙碌吆喝,不时陪熟客谈笑的身影在脑海里浮现。 他的呼吸平静下来,肌肉也不再紧绷,松开扼住老太太咽喉的手。 老太太惊异的察觉到眼前的人的气质变了,就像是魔鬼主动走回了他的囚笼,还顺带把牢房的门给锁好并把开锁的钥匙丢了出去。 她顺着门板滑下,坐在地上贪婪的呼吸着氧气,咳得撕心裂肺。 理智重新占领高地,他想起自己是来询问信息,获得情报,拯救自己的青梅竹马,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 杀了面前的刽子手,他可以轻松伪装现场,没有人能找得到凶手是他,但是线索就会再次中断,阳乃命悬一线的局面不会有任何的改善。 真田朝阳在老太太的面前蹲下,凝视着她的眼睛。 “前有重利,后有血嗣安危,你却依旧选择持枪和我对峙,无非是在恐惧,认为告诉我后,你们祖孙的人一样会死,而且会死的很惨。倒不如和我正面刚上一把,这样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在你看来,和我相比,无疑是那块御守的原主人更加恐怖。” “但是,老不死的,我来告诉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告诉我羽蛇寺的进入方法,至少你和你的孙子现在都能平安,还能赌我能不能解决御守的原主人。” “如果你一个字不说,我保证你现在就活不了。你比我更加清楚这个刑事案件破案率只有百分之七十——而且这个数据还是被大腹便便的秃驴官僚灌过水的——政府机构有多不靠谱,只需要一把火就可以让那帮懒惰的混蛋给你的死定下一个失火窒息,绝不会丢到刑事一课浪费纳税人的宝贵税金。” “然后,我会让你的结弦活着,活的好好地,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活到像你一样长。” 老太太不可置信的看着真田朝阳,衰老的大脑无法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句话的含义,下一句话顿时让她差点失控。 “我会把他丢到荒川区。” 她像是要发疯一样的想要站起来,却被真田朝阳的双手牢牢锢住肩膀,死死的按在地上。 老太太惨嚎;“不,你不能那么做!” 那里曾经是日本战前的工业区,现在是东亚各国合法的非法的移民的聚集区,也是东京治安最差的几个行政区域。 最重要的是,因为一些历史遗留因素,那里是某些日本籍特殊工作者的禁地,无论男女。 真田朝阳冷笑道;“这不就是你们以前对那些被你们侵略过的国家的孤儿们所做的事情吗?怎么,放在他们身上做得?你的孙子就做不得?” “你是从战争年代活过来的人,你清楚这个该死的国家带给他们的祖国和民族怎样的伤痛和羞辱。那群被你们傲慢的评为四等人,每天饱受16个小时的工作时长,也没有假期没有五险一金连户籍都没有的黑户菲裔、韩裔、乃至其他的东亚国家偷渡者们看到你的结弦会怎样?” “我想他不会孤单,一定会有很多人想要和他成为朋友,每天都会拜访,一个月一次,也许一周一次,又或许每天一次两次三次?” “你这个恶魔!” “不不不,我只是一个弱小,无助,可怜的普通高中生,要说恶魔的话,还是你们才是。” “不想着和平发展,只会像强盗一样掠夺,替那些只能在报纸上见到的肥猪与臭低能将战火燃烧到别人的民族国家,杀死他们的家人,掠夺他们的财富,奴役他们的子孙后代让他们永不见天光,躺在无辜者的尸骸汇聚而来的财富上享受红酒牛排,还要唾弃他们的尸骨玷污了眼睛,到底谁才是恶魔?” “你也是日本人啊!你也享受着战争带来的红利,没有那些低劣的国民侍奉的财物,你怎么可能活——” 老太太的话没有说完,她看到面前的人眼中的血丝浮现又浮现了。 真田朝阳这一次没有失控,只是安静的凝视着面前腐朽的蛆虫, “我和你不一样,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汲取那些可悲的人们身上的血汗,那些被无辜冤魂缠绕上的东西,我一点也没有碰过。” “不仅我没有碰过,我的家人也没有,他和我是这个恶心的国家少有的没有汲取那些可怜人魂血的人。” “别把你们这些蛆虫扭曲的观念放在我身上。” 真田朝阳悲哀的看着面前苍老的蛆虫,道;“最后,我从来不不认为自己是日本人,现在不会是,以后也不会是。” “所以,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 “这一次,你只有一分钟。” 凝视着那双疯狂又冷静的眼眸,老太太的嘴唇颤抖着,眼珠无意识的震颤,陷入两难的挣扎。 哪怕再次品尝到死亡的感受,以及让孙儿孤零零的留存在世界上的恐惧,她依旧对唐红山羽蛇寺抱有最深切的恐惧。 这份恐惧源自童年,根植于她的人生,甚至影响了她的命运。 她就是想要逃离那个可怕的地方,才参军入伍。 真田朝阳没有催促,安静的等待老太太做出选择。 突然,他说道;“时间到。” 真田朝阳站起身,手摁在门把手上,已经按了下去。 老太太听到了门内锁舌零件收缩的声音,僵化的头脑意识到的恐怖前景,突破了对过去的恐惧。 她意识到,说了,最可怕的下场不过是死,但是现在不说,她自己死了也就罢了,还要连累结弦在生前遭受比死亡还要可怕的折磨! 看着他起身要开门离开,老太太抓着真田朝阳的裤脚哀求道; “不不不,我说,我说!请你务必放过那孩子——” “我爸教过我,要做个说话算话的人,所以我现在有而有信,说杀人全家就杀人全家,说过让你的孙子去荒川区,就一定要带他去。” 就在老太太彻底绝望的时候,真田朝阳语调一转; “但是老爹教育我,要给一些无心之失的人一个弥补的机会,把你知道的传说与相关的一切告诉我,越详细越真实,你的孙子就越安全。” 第三十三章;原委 三分钟后,在收拾好的屋子里,老太太再次端来两杯温水摆在真田朝阳和她自己的身前,盘膝坐下。 一切都和几分钟前的景象几无没什么不同,只是真田朝阳的手边放了一把点三八栓动步枪。 老太太的眼神灰败的说道;“您想问些什么,就请问吧。” “唐红山的前往路线是真的吗?” “是真的。” “上面有羽蛇寺?” “位置和我之前说的一样,但那只是表面的羽蛇寺废墟,真正的羽蛇寺则是在水中月,一般人看不到,也进不去。” “水中月?” 老太太叹息一声,把自己的茶杯推到真田朝阳的面前,返身走回厨房拿了一把米。 说是一把米,也只是十几粒罢了。 她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捻起一颗米粒,投入茶杯中。 “里面的米粒就是羽蛇寺,真实的羽蛇寺位于表面羽蛇寺废墟之后的湖泊中,但就像是这杯水中的米粒,如果只是按照眼睛看到的位置去寻找,是绝对找不到真正的羽蛇寺。” 真田朝阳眉头一皱,他立刻想到低声说道;“折光?” 老太太听不懂折光是什么意思,想了想用她自己的理解说道;“或者说就是类似溪水中的鱼。你在水面上用树枝插鱼,只会落空,而且鱼也会受惊溜走。” “真正的羽蛇寺就是那条鱼,不止是本身,就连幻影位置会不断变幻,外人根本无法分辨其中的区别,而且只会在每个月的满月里出现。” “如果您想要进去的话,最多只有两次尝试的机会,如果第二次没有进去的话……” 真田朝阳看到老太太的喉头耸动,以为是说了太多话要缓一缓,却看到她的眼中浮现了恐惧的神色。 “清大人就会苏醒,所有的人都要在祂的怒火下遭受厄运而死,不仅死后连灵魂都不得安稳,永世不得超生。” 真田朝阳听到最后一句话,思路一下就跑偏到老家农村戴着红色袖章的计生委大妈,脱口而出道;“不得超生?那鬼东西会对你们执行生育计划?” “蛤?” 他自知失言,咳嗽一声道;“那有没有能百分之百准确进入的方法?” 老太太的身体顿时僵住了,许久才叹息道;“有的。” 她悲伤的凝视着真田朝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话说完;“那就是在月圆之夜,让清大人选中的越谷一族的嫡系血脉的女子培养成巫女。在湖面月下倒影的中间,用她的鲜血献祭。” 真田朝阳想到以前的医疗条件和营养条件,估计每一次进入真正的羽蛇寺,那些可怜的巫女们都是在鬼门关走上一遭。 一次两次或许还走得回来,但常在河边走下场必定会湿鞋,那些巫女最后不是死于失血过多,就是死于伤口感染——毕竟青霉素进入日本民间至少都要1930年之后了,而且平民百姓还未必买得起。 这样一来也就好解释老太太的过激反应了。 她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军医,前往的是殖民战争的一线,对于青霉素的价格昂贵和数量稀少已经深入骨髓。 再加上战后的日本经济一度徘徊在崩溃边缘,物资贫乏,青霉素的稀缺程度更是有价无市。 苟延残喘到现在,只能忙碌于生计养活自己和孙子的她无暇关注青霉素,也不知道当年的神药现在价格已经跌破天际。 以老太太口中的“清大人”和那些蛇怪的行事风格,估计巫女献祭鲜血的量一定不会小。 在没有青霉素这件消炎神器的前提条件下,再加上年纪也大了,若是再为别人开一次门进入真正的羽蛇寺献祭鲜血,那是半点折扣都不打的要她的命。 她死不要紧,但是唯一的孙子才十二岁啊! 而且还有可能遭遇她从小恐惧到大的“清大人”的清算! 乍一看两边都是死,但若是将真田朝阳赶走,那么顶多就是带着孙子搬家,生活更苦一点,好歹还有希望活到将孙子抚养到长大成人。 真田朝阳理顺这些前因后果,问道;“你就是越谷家的嫡系后裔?” 老太太痛苦的闭上眼睛。 “是,而且还是最后的巫女。” 真田朝阳闻言,心中一动,感觉自己把握到一个很关键的要点。 “最后的巫女?” 越谷老太太摩挲茶杯的手猛地一顿,许久之后才回答。 “是啊,最后的。因为我的错,越谷一族已经在清大人的怒火中消亡,只剩下我还留在这个世上。” “等我死后,就再也没有人能进入羽蛇寺了。” “萦绕越谷一族六百年的诅咒,也将在这一代彻底终结。”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 老太太的眼神像是死了一样,对着面前的年轻人娓娓道来过去的故事。 “如果没有意外,我应该在十六岁那年成为侍奉清大人的巫女,但是在我十四岁的时候遇到了来村子里支教的征十郎。” “被爱情冲昏的头脑,对城市的渴望,以及从小目睹姐姐们举行神乐之后消失而产生的恐惧,都让我生出离开的念头。” “于是,在即将成为巫女的十六岁生日的前夜,我和征十郎偷偷离开了村子。” “为了不被村民们抓回去,我和未来成了我丈夫的征十郎一起参军。等到退役后,我因为思念父母,瞒着征十郎回到了村子。” “只是短短的八年,那里已经没有一个人,只剩下了房屋。” “我发了疯,跑到附近的村子里询问我们村的人都去哪了,得到的只是一个可能的回答。” “在我参军之后不久,疫鬼就来到附近播撒瘟疫,许多村子为了活命都弃家而逃了,我的村子可能也是这样。” “我知道这绝不可能,这不是所谓的疫情带来的惨剧,是清大人的怒火降下天罚,将我们村子,将我的族人,父母,全都给带走了。” 老太太的腰弯得像是被风吹倒的芦苇,额头抵在桌面上泣不成声。 当年的选择她逃脱了死亡的命运,却让整个村子数百口人死于非命,其中还有她的血亲至亲。 哪怕往事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在撕开伤疤的那一瞬,老太太依旧痛彻心扉。 这样的痛苦,就算是下十八层地狱诸多刑罚加身也无法缓解一二。 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真田朝阳明白了前因后果。 许多年之前的唐红山有个村,村里有个神社,神社里有个神——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假装是神的蛇妖以及它的巫女。 在天灾人祸的古代,有这样一个蛇妖庇护,不说风调雨顺,至少不会有兵灾匪患,因此村子里的人都会尽心竭力的侍奉蛇妖,封它为村子的守护神,还给了它一个名字清大人 但问题在于,人家蛇妖清大人又不是光之国的居民,没事出来维护正义的主。 它是吃人的妖魔害命的诡怪,它不是在庇护村民,而是在养殖血食。 清大人养殖的血食,就是越谷一族精心培育的巫女。 然而在半个世纪前,当时的巫女越谷老太太本就不愿意把自己的大好青春丢在穷乡僻壤的村子里,更何况还是要她的命。 于是在某一天,极其富有抗争意识的她与自己的老师私奔了。 为了避免被村子里的大伙逮回去成为祭坛上的猪,越谷老太太和她的私奔对象一合计,跑去参军了,而且还是加入了日本殖民战争的前线。 这样一来,那些大字不识的村民就算是知道越谷老太太参军了,日本军方也不会理会他们的要求,来一场电影“拯救女兵越谷”,只会喊着要为圣天子效忠之类的假大空口号将其赶走。 时间来到祭祀的那一天,没能等来自己的晚餐的清大人,在得知自己订下的蛋白质长腿跑了,怒不可遏的将村子里的所有人全都给杀掉了——也可能是让自己的属下蛇怪全部吃掉了——然后伪装成村民躲避瘟疫离村逃难的假象。 越谷老太太的村子虽然消失了,但鉴于当时正值战乱,户籍系统遭到严重的破坏,况且乱世人命本就贱如草,估计官方也没有当回事,就这么糊弄过去。 而清大人在没有血食进食时,为了减少损耗,进入了类似冬眠的状态。 直到半个世纪之后,阳乃出现了,而且她的体质与越谷一族培养的巫女相近。 那头蛇妖这么多年没有巫女侍奉,也是饥渴得紧,看到符合它要求的阳乃,很下贱的馋人身子。 至于当年阳乃安然无恙的回来的理由,真田朝阳看着活到现在的老太太也算有了点推测。 “你们越谷巫女被献祭的年龄,是不是都是十七八岁的时间点?” 老太太没有说话,抵在桌面上的头没有抬起来,哽咽的声音含糊不清,肯定了真田朝阳的猜测。 那头叫做清大人的蛇妖吃的巫女只要这个年龄段的巫女,小了估计就像是没有长够年限的人参只能当萝卜啃,过了年龄的又像是即将烂掉的蘑菇没法吃。 所以阳乃在当时平安无事的回来了,那头蛇妖清大人为了保护她不在长大的途中因意外而亡故,用预知邮件的方式进行庇护。 想到一头数十米长的庞大巨蛇,在破旧的寺庙里盘着长长的蛇躯,用尾巴尖在手机键盘上打字,警告阳乃明天发生的事…… 这突如其来的萌感是怎么回事。 但是这份庇护在前天宣告结束,长大的阳乃也到了符合食用的标准,于是清大人让自己的属下蛇怪来到东京,暗中制造意外将阳乃杀死,把尸体带回去供它吞食。 阳乃在感觉到危险之后找到了自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真田朝阳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你见过清大人吗?” 老太太此时已经能稍稍控制好情绪,重新抬起身体,摇了摇头道;“只有巫女和神官才能见到清大人的尊容,我那个时候还不是巫女,只是后补,哪怕后补人选只有我一个人。在村子毁于清大人的怒火之后,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祂的尊容了。” 真田朝阳默默的消化这个信息,接着问道;“你还知道多少关于清大人的信息?” 然而老太太说出的答案让他直皱眉头,手指一直轻轻的敲击桌面。 并非是敌人太强——再强的生物,在真田朝阳心中都可以依靠毒气与炸弹解决,如果不行,一定是化学方程式不对,炸药的当量不够用,要上更给劲的毒气,更劲爆的派大星——而是老太太说的那些传言,和街头巷尾的老太太吓唬孙子孙女的鬼故事没什么区别,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真田朝阳不觉得老太太会在这里留个心眼胡编乱造忽悠他去死。 估计是她年纪大了,关于清大人的记忆已经模糊,而且当时村子里的巫女后补就她一人,她不要很努力也能当上巫女,再加上本身的排斥与恐惧,对于这方面不是很理解也是情有可原。 这就导致了当初的越谷巫女,现在的越谷老太太是个十足的学渣。 偏偏半个世纪后他这个考官出现,宣布要考试了,考试不及格你的孙子就得死啦死啦滴。 老太太就算是死也不会说自己上课注意力全奔未来老公去了,知识点一点也没记住现在还丢回去了,又不敢交白卷,那可不得抱着侥幸心理,只能玩命的胡编乱造意图蒙对一点混到及格分…… “废话就不必多说了。” 真田朝阳敲着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你也知道这些话有多少都是编造的吧?” 老太太的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挪后几步,对着真田朝阳摆出土下座的姿势。 “你们村子有专门储藏书籍的图书室之类的吗?” 老太太头不敢抬起,苦涩道;“没有。” 真田朝阳皱眉;“那你们培养巫女都是靠口口相传的吗?” “不是的,依旧是有记载流传下来给后世的巫女神官学习,以便侍奉清大人。” 真田朝阳还没有松口气,老太太的话又让他心下一沉。 “但是那些都用注连绳结来记载,历代只有神官能够解读。” ——你们他妈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原始人吗! 石器时代的部落人都知道用壁画了,怎么到了近代你们还在用结绳记事? 你们村子不是还来了支教的教师吗?倒是向他请教写字啊你们这些文盲! 第三十五章;室户堇 从越谷家出来后,真田朝阳联系上双叶理央,想要让她帮忙分析下蛇鳞的成分。 果不出他所料,双叶理央虽然是享誉已久的天才少女,但对于分析隶属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爬行纲双孔亚纲蛇目的未知生物这种跨界请求力有未逮。 她推荐了一名专家来满足真田朝阳,还专门叮嘱拜访前带上一些能够果腹的食物作为拜门礼。 如约照做的真田朝阳,提着从便利店买来的绿茶和饭团,在来到双叶理央提供的地址之后,也未免有些无言。 这位曾经年仅19就拿下过三个博士学位,还担任过东大医学部副教授的天之骄女,如今被驱逐出学术界的狂人,居然住在这种地方。 一所烂尾楼的地下室。 更加确切的说,应该是建立在无人问津的郊外的烂尾楼地下室。 真田朝阳缓步下楼,腐烂垃圾与发臭污水的难闻气味不断的朝鼻子里钻,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也就现在入春没多久,气温还略有些微凉,若是再过几天气温升高,怕是他一走进来,就得惊得一群蝇蚊扑面。 通往地下室的台阶远比真田朝阳想象的还要多,他缓缓拾级而下。 越往下走,各种颜色的垃圾袋越多,真田朝阳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走错路,来到了垃圾场。 走了差不多到地下两层的时候,真田朝阳已经无处下脚了,只能在跋涉垃圾袋中跋涉,不时踩入带有污水的垃圾袋,将裤脚染湿的同时也将腐烂的恶臭散步在楼梯之间。 忍着恶心走入地下三层的位置,垃圾袋已经堆砌的有他大腿高,他只能将垃圾袋一层又一层的往上挪开出一条路出来。 就当他以为深入地下第四层垃圾袋会将前面的通道完全堵死的时候,真田朝阳终于看到了一扇略带锈迹的漆黑铁门。 艰苦在垃圾堆中跋涉终于看到尽头,那扇貌不惊人的漆黑铁门在真田朝阳的眼中宛若散发着圣光的天国之门,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想要振奋精神,结果反而让呼吸系统惨遭重创。 惨白着脸,真田朝阳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来到铁门前拼命的敲门。 砰砰砰—— 大约敲了半分钟之后,铁门后传来一道有气无力,宛如连续加班一个月的007社畜的虚弱女声; “谁啊?” 真田朝阳对着铁门喊道;“室户医生,我是双叶学姐介绍过来的。” 铁门内没有回答,真田朝阳被周围的恶臭逼得忍不住想要敲门的时候,门栓拉动的声音响起。 垃圾和真田朝阳排山倒海的进入室内。 真田朝阳进入铁门之后,本想大口呼吸,结果本就被外面腐烂臭味刺激得发白的脸色,在呼吸了一口室内的空气后变得铁青。 这里面的味道……比外面还要给劲啊! 外面楼道里还只是厨余垃圾腐烂,而室内的就是五味陈杂,既有食物腐坏的味道,也有福尔马林的气味,还有昆虫动物尸体腐烂的气味混杂大量喷洒空气清新剂的奇葩混合气味…… 如果地狱有气味的话,那室外的楼道只是黄泉路,地下室就是十阎罗殿…… 就在真田朝阳忍耐不住胃部的翻涌,想要呕吐的时候,身边一只苍白干瘦的手抓着防毒面具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田朝阳以迅雷不及下片之势劈手夺过戴在脸上,内置的滤毒件隔绝了外部的气味,被刻意添加的芬芳物质治愈着被气味重创的心灵。 毫不夸张的说,这一件防毒面具救了真田朝阳的狗命,他决定以后 到哪都要将它戴在身上。 缓过气来的真田朝阳向着刚才伸出的援手道谢;“谢谢。” 紧接着他看到刚才那只手的主人,一时陷入迷茫。 “你是……室户医生的助手吗?” 那只苍白干瘦的手的主人,是一名蓬头垢面,脸色憔悴不堪的女性。 她有着一头垂落到胸前的棕色头发,穿着深紫色的蕾丝衬衫,下身是包臀裙与黑色丝袜,看起来像是某个公司的办公室OL,但是外套的白大褂,又让人对她的定位产生疑惑。 “是,我是室户堇。” 这句话让真田朝阳眼角不由得一抽。 他以前听说过某些科研人员因为沉迷研究,导致生活自理能力极差,但是没有想到差到这种程度。 而且这家伙已经离开学术界好几年了,至少出门多走几步倒个垃圾总该会吧! 真田朝阳本想直入主题,但看着室户堇蜡黄的脸,提起打结密封的塑料袋,在她眼前晃了晃;“室内医生,问一下微波炉在哪里?” 室户堇黯淡无神的双眼看到塑料袋,出现了如同丧失看到活人时的渴望,颤颤巍巍的伸手想要触碰;“饭……” 真田朝阳看着这只“黑手”,不免有些恶寒;“你能去洗个手再来吃饭吗?” 室户堇换起另外一只苍白的手,在真田朝阳的面前晃了晃;“这只手已经洗过了。” 真田朝阳看着室户堇垂下的另外一只手,颇为无言;“……你能别只洗一只吗?” 十分钟后,室户堇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热好的饭团与绿茶狼吞虎咽。 真田朝阳则是穿上备用的白大褂,戴着防毒面具,黑着脸整理诊所内的卫生。 不是真田朝阳想做好人,而是这间黑诊所的环境已经邋遢到连睡过天桥下水泥管,夜宿公厕隔间,钻过污水管道的他也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什么乌烟瘴气一片狼藉已经无法形容诊所的脏乱差,真田朝阳觉得古神所在的间隙之外也不过如此了。 稍稍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至少手术室与实验室保持着与诊所内其他地方两个画风的整洁干净。 不过真田朝阳怀疑那些可怜的打手们就算在手术台上捡回一条命,还是会死于病房肮脏环境带来的病菌感染…… 就在刚才,他还冒着差点被熏得昏迷过去的危险——室户堇身上的味道比之室内的气味有过之而无不及——强行拉着室户堇去卫生间把脸和手都给洗干净,才把饭团和绿茶给她。 不然的话,真田朝阳毫不怀疑她会因为没有洗手而死于食物中毒。 他一度怀疑室户堇身上有着蟑螂的变种基因,不然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甚至除了营养不良,身体半点毛病都没有? 趁着打扫的功夫,他再次打量了传说中的室户堇。 仔细看其骨架轮廓,不难发觉她是一位出众的美人。 前提是她打理好个人卫生,好好吃饭。 很难想象,当年年仅20就拿到三个博士学位,担任东大医学部副教授职位的天之骄女室户堇,如今居然在荒郊野岭开黑诊所维生,而且还活成了这幅模样,不免有些让人嗟叹。 将诊所内的垃圾粗略扫清挤到角落,真田朝阳回头看到室户堇放下时饭团,正要用白大褂的袖口擦嘴。 袖口已经泛黄,上面还黏着不知道什么脏东西形成的黑渍,真田朝阳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等下!我身上有带纸,我靠我靠,你别!!!” 在真田朝阳说话的间隙,室户堇的脸贴了上去,在真田朝阳校服外套下的白衬衣留下了一个带有些许油渍的唇印。 摄入了一定碳水化合物后,室户堇蜡黄的脸色稍稍有了点红润,从饥荒灾民的形象转变为接受了赈灾粮后的灾民。 她问道;“是双叶同学叫你来找我?” 真田朝阳注意到室户堇的眼睛是很罕见的紫色,那双眼眸涣散没有高光,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是,我想请你帮个忙。” 他从口袋里掏出鳞片出示在室户堇眼前;“我想请你帮忙分析一下这块鳞片,如果能找到针对这片鳞片的物质那就更好不过了。” 室户堇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套——真田朝阳长吁一口气,那双手套居然是干净的——戴上之后捏了捏,又屈指弹了一下,无神的双眼闪现一抹精光;“这不是已知的生物吧?” 真田朝阳没有注意到,只是耸肩说道;“我只能告诉你,这块鳞片的主人可能与蛇这种生物有点血缘关系,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室户堇转动转椅,拿着鳞片走向实验室;“你能给我多长时间?” “越快越好。” “那样的话,我需要收费,而且很贵。” 真田朝阳依靠在桌面边沿,回答道;“钱不是问题。” 有阳乃在,他这句话说得非常有底气。 室户堇回眸瞟了真田朝阳一眼,紫色眼眸流转之间似是在怀疑这个还在上学的小男孩是否有这个财力。 真田朝阳承认在这一刻,他的心脏略微加快了一下,只一下。 这老女人的眼睛真撩啊。 “那你现在就刷卡,诚惠一千两百万日元。” 真田朝阳还没说下次付款,就听到室户堇自顾自的说道;“这笔钱我看你拿不出来,我这里也不接受分期和信用卡。” “这样吧,你找个时间帮我打扫。我就免了这一次分析的钱。” 他果断说道“不可能……” “另外再给你五十万日元的酬劳。” “不可能……在今天打扫吧?你定个时间我带工具过来清理。” 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还捞了一笔五十万日元的单子,真田朝阳就打算回去了。 临行前,看着黑诊所的内部环境,他不由得问道;“室户医生,你这是多久没打扫了?” “有两三年了吧。上一次打扫还是哪个极道的老大受了重伤,他的手下为了把他送进来帮我把垃圾丢了。” 好家伙,真田朝阳心中直呼好家伙。 人家做古董奢侈品行业的都讲究一个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室户堇和他们有异曲同工之妙,三年不倒垃圾,一倒干净三年? 临走之前,室户堇突然说道;“对了,双叶同学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小心点,别被蛇咬了。” 第三十六章;见家长 真田朝阳从垃圾山里跋涉出来,立刻找了最近的公共浴室洗了个澡,药皂都用了半块,差点没把自己的皮搓下来。 在洗澡的空档,他回想双叶理央托室户堇带给自己的话。 当然,双叶理央肯定不会直白的说“给那个家伙带个话,小心被蛇咬了。” 而应该是在说完之后,用看似熟稔的语气,或者关心朋友的语气对室户堇叮嘱道;“小心被蛇咬了。” 两人都是天才少女(虽然有一个已经过期了),但两人之间的关系,怎么也没到朋友的那一步,不然双叶理央直接就拿着蛇鳞过去了。 室户堇虽然不这么着调,但若是双商不过关,也不可能进入东大,更不可能会开黑诊所谋生。 所以她明白双叶理央最后那句话,是在拖自己传话给即将到来的客户。 双叶理央绕了这么一大圈的理由绝对不是害羞——真田朝阳从未见过她脸红的样子,至少没在他眼前表现出来过。 之所以没有在之前的电话里对自己这么说,而是特意通过室户堇传话,很明显只有一个答案。 她被人监视,甚至监听。 双叶理央发现监听设备之后将其拆除或是屏蔽,但又不确信是否全部找到,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暗示自己被盯上。 “小心被蛇咬了……双叶大概是猜到了有人盯上了我们,但是又找不到,所以去找上了和我关系比较近的她,想通过她来找到我。” “但是我在学校里和她唯一一次比较密切的时间,是我入部的第一次侍奉,之后我和她几乎没有说话,只有一天时间的点头之交,什么人会怀疑她和我有关系?” “那么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能量?” 真田朝阳心中闪过一个怀疑目标。 “雪之下吗……” 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喝着牛奶,真田朝阳叹息一声。 “距离月圆之夜还有七天,我还以为时间很充足呢。” 午夜十二点,真田朝阳穿着灰色卫衣和牛仔裤,提着塑料袋朝家的方向走去。 塑料袋里装得依旧是在便利店的饭团与绿茶。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带阳乃去吃点热气腾腾的食物,例如拉面,烤肉之类的食物。 但收藏室就那么大,那些食物的气味要是顺着门缝书柜飘出去…… 但凡有一丁点破坏自己在老爹心目中好孩子的可能,真田朝阳都会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走回朝阳定时店的小道上,真田朝阳本要钻到店后门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注意到自家小饭馆的灯牌上一圈圈的小灯泡还在发光。 “这个时间点了还有客人?不会又是哪个喝高了的酒鬼在店里赖着不走了吧?” 真田朝阳皱了皱眉头,绕了一圈走回大门前正对着的小巷。 那里有一家拉面馆的灯牌,和旁边的小巷形成了一个视觉层面上的死角,他可以蹲在那里看到店内的吧台,而里面的人看不到他。 透过灯箱与墙壁之间的空隙,真田朝阳看到吧台内,真田大和一边洗碗,一边和客人谈笑。 真田朝阳此时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小圈的吧台和靠近门口的几个位置。 在门口的L型吧台的右侧位置,坐着两名身穿黑色西装的高大壮汉, 那西装都已经是加大码,却依旧显得窄小,彰显出被肌肉撑得鼓鼓囊囊的线条。 与其说那两人是下完夜班后过来喝两杯的白领,更像是在健身房里的私人教练。 旁边被高高叠起的狼藉杯盘与几乎把桌面占领的清酒瓶,都在向真田朝阳诉说,这只是两个或许是刚刚发现这家小店,喝到兴头的顾客。 只是他们的身材壮实了一点。 真田朝阳的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看到老爹平安的样子,他感觉内心稍稍平复,冷厉漠然的眼变得柔和。 起身离开之时,他的瞳孔猛得一缩,已经和蛇怪一般无二的竖瞳几乎细如针尖。 他看到了右边的壮汉,不经意的抖出了表面镶嵌的十二颗蓝宝石的奢侈品手表。 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来到他们家的店铺喝点小酒吃个小菜。 疑心一起,他发现了更多的疑点。 例如在居酒屋,小酒馆这一类的地方吃饭喝酒,进来的顾客大多会脱下身上的外套。 就算不想脱,但是人一喝酒血液被酒精刺激得加快,感到发热,自然而然就会将衣服掀开脱掉。 这不是酒量好不好的问题,而是酒喝多了自然会这样。 日本的清酒度数低,但是这些家伙喝得满满当当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几瓶。 但是这两人像是个封建时代的未出阁小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那不是有鬼就怪了。 那么为什么这些家伙不脱下西装? 真田朝阳视线下移,眼角一抽。 他果然看到了两壮汉腰部附近不自然的衣服曲线。 “这些家伙身上有配枪——” 真田朝阳差点没忍住站出去,随即心中警觉。 “这些人既然都查到店里了,家附近不可能没有人监视。” 一念及此,他就感到寒毛炸起,如同猛兽嗅到和同样位于掠食者地位的竞争者的气味。 真田朝阳立刻回头,看到自己身后有一双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 乌云被狂风卷走,澄澈的月光洒落人间。 真田朝阳缓缓抬头,一个粗大的长条黑影盖在他的脸上。 借着头上的月光,真田朝阳认出那是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HK USP手枪。 月光之下,是一名身高近乎两米,留着寸头,左半张脸全是被火焰烧烂的瘢痕的壮汉,右手持枪指着蹲在地上戴着兜帽的少年。 真田朝阳感受到壮汉身上的煞气,那是和他这种人另一种类型的怪物。 壮汉缓缓开口;“初次见面,真田同学。家主希望你能和他见上一面。”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不会让你为难。只是会向警方提供一些我们突然想到的信息,以求她们能够找到失踪多日的女儿。” “我想你也不想让自己的父亲发现,自己的儿子是个绑架同校女生的绑架犯吧?” 真田朝阳别无选择,沉默点头。 高考祝福 第三十七章;从人变成鬼 壮汉收起枪后,横了真田朝阳一眼,示意跟他走。 真田朝阳原本以为壮汉会将他带到加长版的凯迪拉克,玛莎拉蒂之类的豪车上,而阳乃的父亲则是穿着奢华低调的订做和服,坐在豪华沙发上不怒自威。 但没有想到,壮汉居然开车载着他来到了新宿歌舞伎町的一座俱乐部门前。 壮汉出示手中的一张卡片,门卫确认之后,放两人进门。 真田朝阳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身材高瘦的人对着柜台的迎宾小姐撩骚,一名推着堆放卫生用具的推车的保洁员对着壮汉含笑点头。 真田朝阳无视俱乐部华丽的装潢,本能的寻找附近的逃生出口。 他感受到了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扫到身上,有如被瞄准器激光打在身上的灼热感让他寒毛竖起。 显然,这是隐藏在暗处的安保力量正在关注新来的陌生人。 他顺着这些视线若无其事的扫了过去,注意到不管是之前的门卫还是刚才路过的保洁人员,甚至是那名正在和迎宾小姐撩骚的顾客,手指的指节上都有厚实的老茧,行走坐卧之间视线无时无刻不是关注在几个出口/入口处的动静。 就连吧台上的迎宾小姐烟视媚行的桃花眼,细看也有几分如刀锋一般的锐利。 真田朝阳收回视线,跟着壮汉进入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之前被他关注的几个人,无一例外松了一口气。 因为眼睛好看而被多看几秒的小姐姐更是直接瘫软在椅子上,额头上冷汗淋漓,想要站起来都感觉小腿在发软。 他们的精神世界里,走过去的根本不是一个半大的少年,而是一头从血海里爬出来的怪物,走过的路上,脚印里已经被滴落的鲜血盈满。 摁下通往顶楼的按钮,壮汉对着身后的真田朝阳好奇的问道; “你很不错,是谁培养的?” 他的心中不断闪现出业界里凶名昭著的大人物,却听到真田朝阳不咸不淡的回答道;“我说是自学成才,你信吗?” 壮汉只当真田朝阳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便不再多问。 但是真田朝阳说的是实话。 他小的时候谷歌雅虎等等都没有被封锁,网络上的信息几乎全盘公开应有尽有。 但是这其中绝对不包括国家想要让民众触碰到的知识。 比如制作爆炸物,比如通过日常用品提取提纯毒气,比如枪械的使用和保养。 这些知识及其带来的产物不能吃也不能穿也不能观赏,更不可能提高生产力,对于百姓的日常生活一点用处都没有,除了对一些特定人群用来发泄不满伤害无辜继而引发社会动荡恐慌木有一点卵用。 那么热衷沉浸甚至开心学习的人到底是群什么人?说到底还是恐怖分子和潜在的反社会人格人士啊!配合颜色造反,那可是顶顶的好用! 所以墙壁就建立起来了,纵使不能让这些行为杜绝,但是至少能搞定百分之八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里的百分之九十九都会被历经考验的公安安全网络提前发现并带到局子喝茶。 至少真田朝阳死前就没听说过国内哪里发生了炸弹恐袭…… 顺带提一句,时至真田朝阳穿越之前,一些制作土炸药和硝酸炸药的视频依旧可以在某大型视频网站上找到,但是制取毒气和高爆炸药的已经下架消失的无声无息。 因为他们的国民,真的会去学这些东西搞恐怖袭击,而且地点不限于校园,广场,政府机关…… 他就是在建墙期间,学会了这些对于日常生物一点卵用都没用的奇怪知识。 真田朝阳最开始学习制作毒气和炸弹的理由,也并不是他对国家怀有什么不满要报复社会,纯粹是那个时候年纪小看了几部恐怖小说后怕鬼罢了。 在那年只有十岁多一点,还只能称之为毛孩子的真田朝阳,被他的一位堂兄循序渐进的忽悠。 以后发现自己遇到鬼的时候先报警,警察叔叔解决不了,再在鬼可能呆着的地方丢毒气,如果那地方出现死人,那说明对方不是鬼,如果你看人家不像活人的在动,那就丢炸药。 什么,炸药不管用? 那一定是你的当量不够,来,把C4丢掉,先上个硝酸甘油埋上个百八十斤,如果不行,再来点更带劲的奥拓金、六硝基苯、DDF、ONC……总有一款可以满足这些鬼东西。 这就是当时堂兄弟两人的可爱逻辑。 不过因为前世社会的和谐稳定,再加上也没有真在现实中遇到鬼,这些知识也就一直如同海面下的冰山,沉默的呆在真田朝阳的脑海中。 直到七年前,残酷的环境让真田朝阳将知识从信息变成了实际应用的产物。 也让他从人变成了鬼。 叮~ 电梯抵达的声音让沉浸在过去的真田朝阳回神,两人沉默的进入眼前华丽的长廊,来到一间宽敞的大门前。 门口站着两位保镖,惯例的搜身之后,一左一右将门打开。 门后的景象和真田朝阳以前在电影里看到的高端酒吧没什么不同,突出的就是一个低调奢华有内涵。 酒吧里只有两个人,一位是站在吧台内擦拭酒杯的调酒师,另外一位则是坐在吧台旁边卡座的沙发上,腰背微躬,双手交叉合十的中年男子。 尽管距离甚远,但真田朝阳一眼就认出那是阳乃的父亲,雪之下豪门如今的掌舵人雪之下龙之介。 真田朝阳日常里接触最久的帅哥就是他这一世的爹,老爹的颜值能打得市面上绝大多数的时装模特抬不起头,可惜就是一点基因也没遗传到自己身上。 能生出阳乃这样的美人女儿,遗传的基因自然不会差,所以在看到中年男子和他老爹旗鼓相当的颜值后,他就笃定了对面是阳乃的父亲。 真田朝阳径直走到中年男子的面前,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雪之下龙之介看到真田朝阳落座,松开双手扶在两边的扶手上,微笑道;“你好,真田君,我是阳乃的父亲。要喝点什么吗?我请客。” “苏格兰威士忌,加三块冰。” “你还是个孩子,不能喝酒。” “这也只是间俱乐部,不能带枪。” 雪之下龙之介哑然失笑,摁了下卡座的门铃,就有侍者过来俯身侧耳以请。 等侍者走远之后,他摸索着原木扶手,凝视着真田朝阳的眼睛,问道;“阳乃在哪里?” 第三十八章;谎言 真田朝阳眉毛一挑。 他们还没有发现阳乃在哪?不应该啊。 雪之下龙之介只当这小子是在得意,敲打道;“你应该不是只带着自己的宵夜回去吧?” 你别想着拿这个来要挟我,我已经大改知道我女儿在哪,顶多多花点时间找到她罢了,还是趁着现在说出来,大家脸上都好看。 真田朝阳对于雪之下龙之介的言下之意心知肚明,也不点破。 两人谈话的时候,壮汉接过从侍者手中的加冰威士忌,摆在真田朝阳面前,走到雪之下龙之介的身后负手而立,凌厉的眼神如同刺刀扎向面前的少年。 如果是普通人被壮汉如此凝视,怕是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但这对于真田朝阳没有半点卵用,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这个国家上上下下早就被那些被殖民国家的民众千刀万剐。 他只感觉对面在心虚。 因为“阳乃在真田定食店附近”其实是一个很虚的范围。 以定食店方圆一百米内也是附近,方圆一千米也是附近,整个池袋区也是在定食店附近…… 而且他们还不敢将真田朝阳只是暗中回来看一下老父亲这个可能排除。 换句话说,虽然找出了和阳乃的失踪密切相关的自己,但是他们依旧对阳乃现在的下落一无所知! 除非阳乃愿意主动现身,否则他们只能在自己口中得知阳乃的下落。 至于为什么他们没有怀疑阳乃就在真田朝阳家里,那窄小的店面减去承重结构一算就知道一二楼都不可能有藏人的地方,而地板也是实心的,没有地下室。 当年若不是房东自己作死,真田朝阳也不会发觉父子两人的房间居然有个小密室。 雪之下家的人除非拿到当年修建房子的结构图,不然的话是决计想不到阳乃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不过真田朝阳并不担心自家房子的结构图会被找到,进而找到收藏室。 那东西就房东一个人知道,早就跟随主人一起人间蒸发了。 小口的啜了一口威士忌,真田朝阳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答应过阳乃,不能让雪之下家参与进来。 但现在阳乃的亲爹已经找上门来要女儿,如果解决的不好,那就不止是里外不是人的问题了。 那么,第一件要解决的事情,就是隐瞒真相。 真田朝阳沉吟一会儿道;“你很担心学姐的安危?” 雪之下龙之介依旧维系着和善的笑容;“这个世界上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当然也没有不担心自己孩子安危的父母。” 真田朝阳淡淡道;“可我怎么看起来不像呢?” 雪之下龙之介叫来一杯巴萨卡瓦气泡酒,啜了一口,缓缓道;“像不像不是你说了算,是阳乃说了算。” 真田朝阳笑了笑;“既然你都说了是阳乃说了算,那为什么你就这么笃定吗?只因为你是她的父亲?” 雪之下龙之介淡然道;“还有她是雪之下家的继承人。” 真田朝阳放下手中的威士忌,说道;“是吗?那她为什么会抛下爱她的父母和强大的家族不去求助,却来找我呢?” 雪之下龙之介这个一直以来表现得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眼眸中闪现一抹寒光。 “这可能是我们自己家的家事,给阳乃带来的一点误会。这个年龄的孩子求助熟悉的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不一定正确,不是吗?” 真田朝阳心中松了一口气。 入套了。 估计雪之下龙之介被带偏到是家族有内鬼要暗杀阳乃,并且险些成功的思维上了。 雪之下龙之介会这么想并不奇怪,这和豪门的继承方式有关。 在古代,那些继承家业的多是长子或者最优秀的孩子,其他的落选者不是被送去当小姓,就是打发点钱出去自谋生路。 某些严苛的家族,甚至不惜养蛊,把所有的落选者全部杀掉,以此保证历代家族都是由最有能力的家主领导。 到了现代当然就不那么血腥了,但是为了稳定,那些可悲的落选者一般也只是继承点边角料,打发出去挂个闲职保证不饿死就好。 那些可悲的落选者怎么可能甘心,而那些投资下了重注的投机者,甚至红眼梭哈的赌徒又怎么可能放弃? 毕竟不是谁都能承受大起大落,失败之后安贫乐道的生活,就算是落选者本人想,支持他的那些人也不会这么想。 而雪之下家的嫡系偏偏有两个女儿,就算阳乃早就被钦定了,但若是她死了,她的妹妹雪乃不就可以趁机踏着姐姐的尸骨上位了吗?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少疯狂的投机者,而且依托雪之下豪门的附属家族,商会,公司,政客等等也不在少数,真出现几个不长脑子的疯子也不奇怪。 而且雪之下龙之介也相信,真田朝阳参与进来,阳乃至少要对他开诚布公。 在雪之下龙之介看来面前这个少年,某种程度上也是阳乃传递信息的传声筒。 真田朝阳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这么轻轻巧巧的把真相掩盖过去了。 至于事后雪之下一族会掀起怎样的风波,是否有人被连累,甚至死人…… Who care? 雪之下龙之介叹息道;“真田君,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阳乃,但是这不是你能插手的范围。” “我亲自过来,待在她身边,才是最好的保护。” “没有人能在我身边伤害阳乃。” 真田朝阳讥笑道;“你可拉到吧,如果你保护阳乃最大的凭借是你身后的那个肌肉男的话,那还是算了。” 眼眉轻挑,他斜视雪之下龙之介身后的壮汉;“他杀的人还没我多呢。” 雪之下龙之介皱眉,壮汉见状俯身在他耳边低语道;“他说的没错。他的杀气比我浓烈太多了。” “他比你还厉害?” “在战场上杀死几百名战士,与在和平的城市里屠戮几千民众可不一样。而且他现在离得太近了。” 雪之下龙之介骤然提起的心神又放了下去。 真田朝阳对着两人举杯行礼,轻轻一笑。 轰—— 楼下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看着真田朝阳的笑容,两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壮汉按了一下耳麦,听完之后表情变得无比难看。 他载着真田朝阳过来的车在刚才发生了爆炸,被炸得面目全非,幸亏因为停车位较偏的关系,无人伤亡。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安装的炸弹?!又是什么时候摁下的起爆器? 第三十九章;这个,加上这个,能不能把你女儿交给我! “雪之下叔叔,如果你身边的人只有这点本事,我可不放心送学姐回家。” 两人脸色铁青的看着真田朝阳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只有打火机大小的起爆器,以及一个试管大小的钢铁小瓶。 他们不知道钢铁小瓶里面装的是什么,但两人心中都很清楚,里面装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货。 最关键的是,真田朝阳既然能避过搜身将钢铁小瓶与起爆器带进来,难保不会在身上带点炸弹。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只要真田朝阳稍稍多带一点点高爆物质…… 这里所有人都得死! “不用担心,这里面不过是一点光气罢了,这么点量,毒不死几个人,要是抢救及时的话,一个都不会死。” 真田朝阳的话让两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年头非官方还玩毒气的,不是疯子就是神经病。 看着两人难看的脸色,真田朝阳心中再是一松,感觉现在可以葛优瘫了 这是他想要解决的第二件事。 展示肌肉。 狮子就算要将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暂时看护,也一定是会去找凶恶的猎犬,而不是软弱无力的绵羊。 雪之下龙之介阴沉着脸。 “你到底是谁?” 真田朝阳放下威士忌,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我?一个家里开小饭馆的普通人家的独生子,如雪之下叔叔你所见,只是一位可怜,无助但能吃的可怜高中生。” “高中生可不会制造毒气爆炸,刚才还当着我们的面展开了一次恐怖袭击。” 真田朝阳无奈的耸耸肩。 “那也是因为想要让叔叔你认清现实,我可一直是街坊邻居亲朋好友眼中有口皆碑的别人家的孩子。” 雪之下龙之介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把阳乃从车祸现场中救出来的人,是你吧?” “是我。” “帮阳乃从医院里逃跑的人,也是你吧?” 真田朝阳心道那八成是蛇怪二蛇组搞得事,但嘴上还是毫不客气的背锅道;“是我。” “你救了阳乃两次——” 真田朝阳打断了雪之下龙之介的话,“不,在你没看到的地方,我还救了学姐四次,一共是六次。” 他伸出四根手指,认真的看着他;“为此,我付出了半升提纯的芥子气,凝胶汽油弹若干,各组C系列炸药若干,直接杀死间接杀死不下四十人,我还要负责毁灭现场,让那些人查不到半点线索。” 前面的话都是真话,最后几句话就纯属胡扯了,不过真田朝阳欺负的就是面前两人也没有办法求证。 雪之下龙之介凝视真田朝阳的双眸。 一开始,他只当面前的少年不过是个运气好点,有点小机智的普通少年。 现在,少年展现的一切,都让他必须平等对待他。 “真田君,我很感谢你救了阳乃,还是那么多次,你收获了雪之下家的友谊。但是,杀人和保护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领域。” “我相信,哪怕是我,你现在也有把握杀掉,但是想要躲藏在暗处的群狼的窥伺下保护阳乃,还是力有未逮。” “我想你作为阳乃的朋友,也一定不希望她受到伤害吧?” 真田朝阳拖着下巴,把玩着引爆器,笑容满面。 “对我而言,杀人和保护人都是一回事。” “只要把所有想要伤害学姐的人全都杀光,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保镖。” “而且我已经找到是谁要对付阳乃了。” 雪之下龙之介声音低沉的问道;“是谁?” 真田朝阳依旧维系着之前的笑容,说道;“你猜。” 恶劣的态度让雪之下龙之介特别想念他年轻时在街头厮混的好搭档指虎。 “告诉我,我们联合。” “你舍得?” “没什么不舍得的,想要阳乃命的人,都得死。” 真田朝阳知道雪之下龙之介已经退让许多步了。 像这样涉及家族丑闻的,这些大人物都不会让外人参与,避免将来泄露出去有损脸面。 但这事又不是内乱,而是彻头彻尾的外敌,还是强大而诡异的非人。 他要解决的第三件事,就是要光薅雪之下的羊毛,但不让这头羊进来吃自家的牧草。 他长长叹息一声;“雪之下叔叔,舍不舍得,也得阳乃相信才行,她如果相信的话,坐在这里的就不是我了。” 雪之下龙之介皱眉;“什么意思?” 真田朝阳想到那天在河边垂泪的阳乃。 在自己提到让她的双亲解决的时候,她的表情那么落寞,那么害怕。 到底是害怕他放弃她,还是在害怕再一次被那个家所抛弃? 身体向后缩进椅背,真田朝阳翘起左腿架在右腿,十指相扣,掌心抵在膝盖上。 “雪之下叔叔,不介意我插一点题外话吧?” 雪之下龙之介抬手,示意请便。 真田朝阳笑着问道;“学姐去过游乐园吗?” 雪之下龙之介一愣,他没有想到真田朝阳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看到他的反应,真田朝阳笑了笑,抬头仰望头上散发柔和灯光的水晶灯。 “我想她大抵是去过的吧,有也只是和‘朋友’一起。” “真羡慕啊,我从没去过游乐园。说起来那里可是一个好地方啊。不止是和朋友,和家人一起去也是极好的,要是在闭园之前能拍一张照片,那这一趟全家游乐园之行就圆满了,小学的时候拿出来吹逼都能吹三个课间。” “知道那张照片的分镜怎么拍吗?嗯,就是左边一个温柔贤惠好妈妈,右边一个精英体贴好爸爸,加上中间牵着两人的手的熊孩子,三个人对着镜头傻笑,身后则是闭园前工作人员放的烟花,最好再有个推气球车的小丑路过。” “如果想象不出来的话,你可以多多参考公司领导与下属的合照,总是能学会的。” 他低头平视雪之下龙之介,眼中的怀念与温柔,竟让这个手握重权的男人不敢直视。 “雪之下叔叔,我家没有钱,游乐园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实在太奢侈了。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让我们父子两个吃饱饭,哪怕只是顿顿白米饭加笔头菜也只是一件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那个时候,我们就算是想要玩投球,搜遍全身上下的口袋,也不过几百日元,都不够买一只棒球手套,不对,是连球都买不起。” “我们父子交流感情的方式,就是在口袋里攒够钱后,找个最便宜的澡堂泡澡,让我给他搓背,完事后对着澡堂提供的咖啡牛奶一口气吹到底。” “泡完澡之后,要是还有点时间,老爹他会教我认字——不过要是买识字卡片或者益智读物的话,我们至少得饿上三天,所以他就就背着我到某条商业街的百货商店前,坐在十字路口的护栏前,看着外面大屏幕打出的广告字幕,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我。” “如果有的时候太忙,老爹会捡起掉在地上的广告,第二天提前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醒来拉着我识字,有的时候还能从垃圾堆里找到只剩下一小截的铅笔,让我对着上面的字描。” “至于其他的唱歌,数学,甚至英语他也在竭尽所能,尽可能的让我不落后于同龄人。所以哪怕没上过幼儿园,我的幼教启蒙也没有落下,甚至在那所垃圾一样的小学还能名列前茅。” 说着说着,真田朝阳甚至笑出了声。 雪之下龙之介的表情渐渐消失。 壮汉面无表情,背着的双手悄然握紧。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挚友,也是现在的主人,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心境在这个少年的诉说下,已经混乱了。 “那么,雪之下叔叔,你给学姐洗过澡吗?等等,这个问题有点不对劲,那么,你和阿姨有给还是婴幼儿时期的学姐陪玩陪护吗?” 雪之下龙之介沉默无言。 真田朝阳饮了一口威士忌,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冰块在杯壁上碰撞,如同重锤猛击眼前这位父亲的心灵;“没有吧?给学姐从出生到幼儿园期间的陪玩陪护,甚至幼教启蒙的是谁?” “是古见先生和雇佣的私人幼教。” “学姐小时候跌倒受伤,遇到困难踌躇不前,是谁鼓励她给她勇气一次次的站起重新振作?” “……” “是古见爷爷吧?学姐悲伤,迷茫,无助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可能想要求助的人是谁?” “……是古见先生。” 雪之下龙之介沉默许久,苦笑着吐露出自己心中的答案。 “错了,是我。” 雪之下龙之介直视真田朝阳的眼睛,扶住把手的手猛得发力,手背上的青筋跳动不断。 宛若看见自家的菜地里钻进了一头野猪。 “你看,学姐最重要的每个时期,你们都不在场,甚至不知道影响到她人生关键的人是谁。雪之下叔叔,是你们夫妻二人把学姐给抛弃了。” “我们没有!” 雪之下龙之介激动的站起,上前拽住了真田朝阳的衣领,将其提了起来。 温文尔雅的中年人在这一刻表现得像是个街道暴徒,一点也不像是一言决定千百万人命运的大人物。 但真田朝阳觉得他更像是个被老师指出叛逆期女儿叛逆逃学不听话的根源是家庭自身,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的老父亲,还是深陷中年危机的那种。 真田朝阳凝视着雪之下龙之介的眼睛,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你看看你,雪之下叔叔,你今年也四十好几了吧?怎么还没有我一个十几岁出头的年轻人成熟?” “有没有抛弃学姐,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学姐自己说了才算。小孩子对父母的体谅有多少,为人父母一般不会知道。” “她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认为是你们抛弃了她,只是一直在欺骗自己,认为你们只是太忙了,只是在做重要的事无暇他顾。” “但在七年前,她想骗自己都骗不下去了。我想替学姐问你们一句,在她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和阿姨在做什么?” 雪之下龙之介脸色铁青,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田朝阳图穷匕见,每一句话都刺得面前这个男人摇摇欲坠。 “十年前学姐被你们从千叶送到陌生的东京,整整三年未曾听到父母的声音,也未曾看到你们的脸,甚至连相片也没有,被其他人指着鼻子骂孤儿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当学姐只是因为长得太可爱就被同班的女生孤立,男生霸凌,室内鞋被卖给高年级恶霸做青春期少年会做的事情,拒绝将自己的内裤卖给他就被那个王八蛋放狗咬,还时不时被一群不良拉去殴打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当学姐觉得这三年的噩梦终于结束,甚至都没有想过找你们要一个解释,只是想和你们在一起多待一会儿,你们满足她这么卑微的愿望了吗?又是怎么对待学姐的?” 他靠的很近,近的雪之下龙之介能看到少年眼中的嘲讽,还有脸色苍白,动摇的自己。 “你们以为学姐是你们的女儿,是雪之下家的大小姐,是生来就拥有全世界的公主。” “但在她的心中,自始至终一无所有,她在发觉自己遭遇暗杀以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是你们又要拿她做搞什么大新闻——别和我说你们没做过!十年前你们在她心上留的疤,现在还在流淌温热的血,滴在地上都还没干过!” “不然的话,她遇到刺杀后,为什么不是回家找你们,而是来找我这个混子?” 雪之下龙之介无力的坐回沙发。 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反驳真田朝阳的话。 “所以啊,雪之下叔叔,你们已经抛弃过学姐一次,她已经不相信你们了。” 雪之下龙之介抬起头,温润的眼里不知何时已经遍布血丝;“那难道她会相信你吗?” “至少我在学姐被霸凌的时候站了出来,保护了她三年,在七年后,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也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多次舍命相救。” 真田朝阳温柔的笑了笑,那样子刺得老父亲的心脏直抽抽;“这是过命的交情,比你们塑料母女,父女情坚固多了,不是吗?” 雪之下龙之介痛苦的揉了揉脸,疲惫的看着真田朝阳,说道; “我不可能将阳乃交给你,太危险了。就算她会怕我,恨我一辈子,我也不会把她交给你。我不相信你能保护好阳乃。” 真田朝阳笑了笑,将起爆器推到他面前;“这个呢?” “不够。” 真田朝阳将写着光气的金属小管推到旁边。 “再加上这个呢?” “不够。” 真田朝阳将遥控与毒气摆在一起。 “这个,加上这个,能不能把你女儿交给我?” 雪之下龙之介冷冷的注视着真田朝阳,还没开口,他就贴到耳边,轻语道;“雪之下叔叔,你从我手中接学姐回去,是想让她变成比阿姨还要极端的人吗?” 中年男人的身体顿时僵硬,抬头,看到真田朝阳冷漠的眼。 良久,他低下头,发出无奈的叹息。 上架感言 又到了上架的时候了,老规矩,上悬赏。 八百推荐/一百月票/五十刀片或等同的打赏,满足其中一项条件,加更一更。 换更的字数是2000字,我一天会保证4000字的更新,因此有的时候,会变成两章3000的形式还债。 悬赏无上限,持续到本书完本。 感言的正片等我睡醒写完基础更新再说 第四十章;钞能力的power(求订阅) 等真田朝阳从那间没有名字的俱乐部里出来,在侍者的引导下坐进出租车,才发觉自己的背后汗津津一片,贴身的短袖T恤已经完全湿透,只是厚实的灰色卫衣将其掩盖。 双叶理央给的爆炸物还没有制作成炸弹,毒气也没有足够的场地和设备进行制作,那场汽车爆炸只是他在油箱里贴上定时打火装置,时间到了之后引发的油箱爆炸。 那个让壮汉保镖与雪之下龙之介脸色铁青的起爆器与钢铁小管,只是一个唬人的空架子。 他的镇定自若全都建立在演技够好上。 此外,他能撑过说服雪之下一族不要插手,也是因为要面对的是雪之下龙之介。 如果是阳乃的母亲,真田朝阳估计自己的嘴炮不会有半点卵用。 如果将雪之下豪门比喻成一艘大船,依靠其生活的人是水手,雪之下龙之介就是这艘大船的船长,平日里什么都要管但都不大管。 船只上的大副则是同出一源的家族二号人物,一般是家主的至亲,或者是那种世代服侍本家的旁系,附属家族出身的管家,秘书。小到船长本人的日常起居大到整艘船的吃喝拉撒睡都要过问,对于家族掌管的企业、资源、资金调动什么的一清二楚,必要的时候还能成为代理船长掌舵,直到下一任船长长大成人。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那就是能在海上定位,绘制航线的领航员。通常由家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如果是在招赘入内的情况下,则是其妻子。 领航员不仅要与船长确定家族这艘大船的前进方向与战略布局,也是这艘船只上大部分人的精神信仰,所以一般能成为家族领航员的人,都是被精心培养出来,绝对忠诚家族的冷酷机器。 而这样一位从小就被培养成家族领航员式的母亲,对于阳乃固然会有身为人母的慈爱,但前提是不要和家族的利益放在天平的另一端。 说得难听一点,尽管没有见过面,但真田朝阳无比确信,若是能拿阳乃一个人的生命换整个家族的飞黄腾达,她会毫不犹豫的交换,必要的时候,甚至是自己的小女儿,乃至自己也会送上去! 真田朝阳同样的话,换来的搞不好是阳乃母亲的翻脸不认人。 因为她的思考回路首先是从家族出发,然后才是自己家人朋友。 像真田朝阳这样的行为,可以说得很小,但一样可以变得很大,变成挟天子以令诸侯,让传承几百年的豪门大失脸面! 而豪门,最重脸面。 一旦这个先例传开,那到时候雪之下一族不知道要面临多少的麻烦,就是无风也得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掀起三尺浪来。 那么阳乃的母亲会做什么?搞不好会当场翻脸,甚至最极端的情况下,也会将阳乃和自己一起杀死以掩盖丑闻。 但是雪之下龙之介不一样。 他是入赘进入雪之下一族的赘婿,对于这个家族的忠心肯定是有,但绝对不会超过对自己家人的爱。 这和是不是女儿控无关,而是因为雪之下龙之介与他的妻子,在人生最重大前二十年的教育与生活环境不同所造成的根本差异。 前者就算再怎么为家族鞠躬尽瘁,但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后者表现得再怎么有爱,也只是批了一张母亲/妻子的皮的无情机器。 只要牢牢把握住阳乃这个要害,雪之下龙之介就绝对不会翻脸,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只要能让自己的女儿平安无事,别说让雪之下豪门丢脸,就算是将这艘船砸了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 所以他才能靠文字游戏命中老父亲的要害,为这场谈判宣布自己的胜利。 出租车缓缓发动,真田朝阳双手插入卫衣身前的口袋,路边的霓虹灯在他脸上一闪而过,让眼中的漠然跟更增几分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怖。 “真期待啊,雪之下豪门,坐拥六十六兆四千亿日元,富可敌国的庞然大物,会给我多少支持呢?” …… 酒吧里的侍者与调酒师已经离开,酒吧中只有壮汉和雪之下龙之介在内。 周边已经无人,壮汉在真田朝阳刚才坐过的位子坐下,焦急道;“龙之介,你就这么将阳乃托付给那个小疯子?” 他和雪之下龙之介是一起长大的损友,后来又成为心腹的保镖,在没有他人在场的时候,都会表现得比较随意。 雪之下龙之介双手扶脸,发出长长的叹息。 这位看起来一点也不老的中年男人,对着面前的壮汉说道;“我不想阳乃变成那小子嘴里说的样子,我承认,我被吓到了。” “可是阳乃她!” “由她去吧。你不是也没有发现那个混小子做的手脚?有你在之后我七年没有遭遇过暗杀。阳乃就算是要为老家伙复仇主动出击,就算成功有难度,有那个混小子的保护,全身而退至少不难。” 他的声音沙哑,疲惫,就像是一个骤然发现自己已经老了的中年男人;“那个混小子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吧,不过不能让他那么便宜的到手。记得别让阳乃发现。” 他从酒柜里取出一瓶波尔多酒庄出品的红酒,给壮汉倒了一杯之后,举起瓶子对着瓶口猛吹,就像是大学时期在宿舍与舍友熬夜看球,一个两个的举着听装啤酒碰杯狂欢。 婚后被家族最严苛的礼仪教师训练出的优雅仪姿全全都抛之脑后。 雪之下龙之介的脑海中,全是真田朝阳进来之后说的每一句话,以及告别前将威士忌一饮而尽,酒杯底座落在吧台上,冰块碰撞杯壁的清脆声音。 以及最后临行前似笑非笑,带有几分快意的眼神。 那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但是,谁让他活该呢。 酒过三巡,雪之下龙之介把见底的酒瓶对着吧台砸去,昂贵的地毯上尽是玻璃碎片,他才吐出一口混杂抑郁的酒气。 “健太郎,我作为父亲是不是很不合格?” 右手臂压在额头上,雪之下龙之介似哭似笑的对着身前的壮汉无力的问道。 古桑健太郎叹息一声,斟酌了一回儿安慰自己的雇主,也是青梅竹马的老友;“龙之介,你要撑起一个县,总要有点取舍。” “但是我连阳乃在东京遭遇了什么都不知道。在那孩子的心底,我和夕颜现在可能和童话中,拿自己的孩子献祭给巫婆的恶毒父母也没什么区别吧?” 古桑健太郎没有接话,也没法接话。 雪之下龙之介放下手,踉踉跄跄的站起来。 古桑健太郎上去搀扶,被一把推开。 他摇摇晃晃的走到落地窗前,凝视着下方的车水马龙。 “被女生孤立,被男生霸凌,还险些被强迫weixie……” “阳乃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老爷子也应该是被阳乃再三恳求,才闭口不言的吧?” “就为了能在东京当一条狗……我很后悔。” 他呢喃一声,背影脆弱而苍老。 等他转身看向古桑健太郎,眼眸中已然恢复平静。 他从脆弱的中年男人重新变回雪之下家族的掌舵人。 “我知道有些迟了,但有些事,做了总比不做好。” “健太郎,那些当年欺负过阳乃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他们想对阳乃做的事情,全都给我十倍的返还回去,还有……我要他们死。” 雪之下龙之介平静的言语下,潜伏着无与伦比的凶戾。 接下来的四天时间,不管是真田朝阳还是阳乃都在忙碌中度过。 真田朝阳就不必说了,这次唐红山羽蛇寺之行几乎百分之九十五的压力都压在他身上。 想要阳乃活下去,把那个“清大人”给做掉是必须达成的目标,为此他需要制作更多具备针对蛇怪的生理特性而开发的炸弹。 双叶理央带来的高爆物质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至少不用担心在爆炸威力上连蛇怪的防都破不了。 同样阳乃也不是一个花瓶摆在那闲着。 高爆燃烧炸弹她插不上手,次一点的汽油凝胶弹在真田朝阳的言传身教下还是能独立完成,而且炸药配比计算她也能分担。 雪之下家也依旧维系着搜素力度,不过这种能被轻易发觉的程度,毫无疑问是雪之下龙之介放了一整个太平洋。 倒是雪之下龙之介给的援助,让真田朝阳感慨什么叫大户人家。 最让他感到惊喜的,则是一套英国皇家陆军医疗部队的高级军官的医疗包。 正常来说,战场军医的医疗包一般都是统一配备,但是这个世界的英国如今的日不落——这个弹丸之地的岛国在这个地球上不仅没有衰落,甚至依旧是西方世界的核心,日不落帝国的名号自1840年开始延续到了一百五十年之后——傲慢的精英主义盛行的国家,给少尉以上配备的随军军医都配给着更加高效的医疗用品。 这些医护用品不仅在市面上禁止出售,而且管控严格,军迷们就算是垂涎欲滴也只能望洋兴叹,对着网络上的图片和论坛上的数据流口水,最多买几个仿制品包包拿来YY。 这份英国某支现役特种部队的上尉的专属医疗包,除了常规配置的绷带、镇痛剂、碘酒、止血带、抗生素、肾上腺素注射液、吡哌酸片、茶苯海明片、喷托维林、小檗碱片、氟氢松、脱脂棉、血压计、听诊器、体温计、一次性注射器、口咽通气管、压舌板、手电筒外,还有整整一打看起来至少领先当前世界科技画风五十年,几乎比肩真田朝阳前世顶尖的战地医疗技术的特殊应急针。 真田朝阳前世的时候几乎是听着这种应急针的传说长大的。 公蜘在论坛贴吧上拼命的吹这玩意是鹰酱的大紫瓶子,山姆大叔的千年老山参,吹的和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差不多了,顺带还造谣贬低兔子不把部队士兵当人看,把伤兵丢在战场上自生自灭。 但是在真田朝阳穿越来的前两年,鹰酱的研究部门都没有将应急针弄出个影来,而兔子听了鹰酱的造谣,以为真有这东西,不仅研发完成全军配备,甚至都在研究开发更加牛逼的玩意了。 可惜的是他没看到。 如果用网游的说法来形容,那就是入手了整整一打金色传说品质的治疗道具,不仅能给濒死回血,还能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进入无视伤害疼痛,力量敏捷大幅度增幅的狂暴状态,直接从奄奄待毙的半死人化身堪比吹了半瓶伏特加还经过政委鼓舞后的毛子的猛男。 最关键的是,这东西如果一针不见效的话,还能再打上一针,就算救不回来,给人回光返照说遗言的机会总会有的。 至于第三针……不会有第三针了,哪怕是个健康的精壮成年男性,在三针过量药物的注射下也会在一个小时内脑死亡,哪怕抢救回来也会对脑神经/内脏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最轻都是个植物人的下场。 当然,这并不是没有代价,区区几百万日元想要拿到这笔走私来的正品货明显力有未逮,为了不让阳乃起疑心,真田朝阳不得不让她去其他藏钱的地方把剩下的一千五百万取走。 这毫无疑问暴露了阳乃的行踪。 以此衍生的另外一个后果就是,雪之下家的保镖与真田朝阳不得不演了一场戏。 倒在他强化到+4的防暴喷雾的保镖数字上升到两位数,其他除爆炸毒气以外的陷阱轻伤昏迷的不下二十人。 能够成为雪之下龙之介的近身保镖,哪怕只是外围保镖也非易于之辈,不是国际知名保镖公司的金牌保镖,就是曾经活跃在一线的精锐特种士兵,特工。 他们之间互相配合之下,就算是那些都市兵王来了都得头大如斗,若是人数再上升到两位数,兵王也得转身就走——不然的话,到时候就是想走都走不了的下场。 换句话说,真田朝阳能够在不使用自己最强大的手段,爆炸与毒气的同时,放到这些人,那战力单位基本等于阳乃身边跟随了三名随身兵王。 哪怕这个成绩带点水分,围追堵截也带有些许演习色彩,那些保镖也没上带枪,因此挤一挤其中的水分,里面的干货也是很可观,两个兵王总该是有的。 雪之下龙之介对于自家的校花女儿有位贴身高手在旁,拳拳爱女之心稍感慰藉。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他相信真田朝阳会豁出一切保护阳乃。 哪怕真田朝阳死了,也会从地狱里爬出来,将阳乃安全的送回自己的手里。 这倒不是对真田朝阳能力的信任,而是因为他最近稍有空闲,就会去真田定时店喝喝小酒,就算他本人没去,也会有一大堆凶神恶煞的保镖替他过去。 其潜在含义很简单。 我女儿要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亲爹也得跟着陪葬。 对此真田朝阳就没放在心上,毕竟就算在只有阳乃和双叶理央的帮助下,他都有信心和那帮蛇怪斗智斗勇,更何况现在还有了雪之下一族钞能力的支持? 那些蛇怪要是还能讨得了好,他真田朝阳也就不用混了,直接往地上砸一瓶毒气自杀算了。 但不管怎么说,上山的时间终于到了。 第四十一章;不过是读者的任务罢了(求订阅) 清晨的车站上站满了等待第一班早班车的社畜。 在任何一所人口超过千万级别的超一线大城市,社畜的最大痛苦从来不是钱太少和加班,毕竟内卷之下人人平等,而是公司离家/租住的房屋太远。 这不止意味着每天上班都要痛苦的早起,也意味着上下班的通勤费累积起来也是一笔让本就微薄的薪水更加不可观,以及……让该死的上班时间的延长。 一对在众多社畜中等待列车的情侣格外引人瞩目。 他们看起来不大,都是约莫上高中的年纪,但高中生此刻都在上学的路上,那想必是刚刚入学没多久的大一新生了。 他们看起来已经在这里等待很久,站台上仅有的一张长椅被他们和他们的行礼占据,哪怕旁边有一位头发花白行将退休的老人,也没有半点站起来的意思。 男方半瘫在长椅的靠背上,头上带着一顶红色的鸭舌帽,长长的帽檐将他的上半张脸,只留下侧脸的硬朗线条让路过的女社畜不经意的多次路过。 迷彩登山束脚裤与棕色登山鞋将他的腿在视觉效果上拉的格外长,自带遮阳帽的防风保暖大衣支棱起他瘦削的体型,看起来壮实许多,让人不自禁的将其朝着日常多锻炼的肌肉猛男身上去想。 女方的打扮与之相差不大,同款的迷彩登山束脚裤与棕色登山鞋,但却吸引了周边一半以上的目光。 哪怕是真田朝阳也不得不感慨阳乃的颜值实在太高,就算是专门靠化妆手艺吃饭——哪怕是死人饭——的殡仪师也不能将阳乃的颜值分数降低到五分的平平无奇水准,降低到七分就再也拉不下去了。 到最后为了满足两位大客户的需求,看在八十万日元外快的面子上,殡仪师只能不停的上粉,将阳乃化得像是江户时代的花魁,才总算将颜值压低到六分,勉强符合真田朝阳的要求。 但真田朝阳依旧很不满意。 哪怕化上一笑就簌簌掉粉的浓妆,裹上大上一号的外套,阳乃的好身材依旧穿出了紧身衣的效果,源源不断的吸附周围或直接或隐蔽的视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两人背着大包小包的行礼去登山,总不能让阳乃将她发达的像是要从上衣里炸出来的胸肌揣进兜里藏起来。 那是会死人的。 相较于闭目假寐,能多保留一分体力是一点的真田朝阳,阳乃倒是显得非常紧张,时不时的盯着两人的登山包,小心的注视来往的行人,生怕他们一个不小心碰到包。 “学姐,不用那么紧张,这些新来的老伙计非常的可靠,你不用担心他们会给我们这一行出乱子。趁着还有时间多休息一下,到了地方想要睡都睡不好了。” 真田朝阳懒洋洋的声音,只能让阳乃扯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真田朝阳这样神经大条——或者说对自己的产品有充足的信心——可以在足以炸毁一座摩天大厦的炸药旁睡得那么香甜。 真田朝阳见阳乃还有些忐忑,想要找个话头聊聊,缓解一下她紧张的心情。 还没有开口,他感受到阳乃抓着自己的手猛得抓紧了,皮肤上都出现指节用力留下的勒痕。 抬起帽檐,他看到阳乃神情紧张,如临大敌,便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发觉是一组举着写着字的小白旗的登山团队。 这些人一共六人,四男两女,年纪都在二十上下,两位女性的面部都较为白皙,但看其裸露的手腕、颈部与脸上的肤色不同,便知道是化了妆,只是技术很好,让人不易察觉——至少对于真田朝阳这个直男而言,只看脸是看不出来。 遗憾的是,就算化了美美的妆,她们的颜值顶天只能在六分徘徊,估计想要再进哪怕零点五分也是个非常富有挑战的事,而阳乃化妆想要压低颜值都压不下去…… 四个男人也是各有特色,让真田朝阳不免多看了两眼。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一个瘦得像竹竿的高个子,两只眼睛又细又小,配合着他的大鼻子和雀斑,再加上一直驼着背,给人的感觉像是有色心没色胆的猥琐男。 他的视线没有放在身边的女伴上,而是看向真田朝阳这边。 这可能是真田朝阳附近的女社畜密度较高,被黑丝肉林吸引的缘故。 一个肌肉健壮,看起来经常运动健身的肌肉男,他除了自己身上的登山包,两只粗大健壮的手臂还拎着两个女生的背包,在等车期间,还不断的和左边的女伴搭话。 然而肌肉男搭话的女伴表现得兴致缺缺,只是偶尔应和,一副女神对待舔狗的态度,反倒是对另外一名男性发起谈话。 那名被肌肉男舔的女伴搭话的则是一个有着这个时代现充气息的男人。 他的形体流畅,外露的手臂上有肌肉线条却又不像同伴那么坚硬,脸长得有点小帅,染了棕黄头发还在左耳打了三个耳钉,看起来像是俱乐部里打工的牛郎换上了便装。 最后一人体型肥胖,一直低头玩手机游戏,不用细看也知道是个死肥宅。 他们的身上都穿着登山裤和登山鞋,脚下放着和真田朝阳他们如出一辙的登山包,显然也是去登山。 在看到只有两人穿着单薄的长袖,其他人都是短袖后,真田朝阳就在心中给他们下了定义。 一群菜逼。 他对着阳乃低声安抚道;“只是一群三流大学的登山部大学生出来搞社团活动,没必要那么紧张。” 阳乃贴在真田朝阳的耳边,紧张的说道;“他们举的旗子上有我家子公司的名字。” 真田朝阳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学姐,你能说出自家名下每一家子公司的名字吗?” 阳乃一时被噎住,如果说是雪之下家族直属控制的财团和子公司,她可以轻松的回答出三大财团与七百六十三所子公司的精确数字,但要是将其每一个名字都说出来…… “别想太多,他们和你家没有关系,应该只是个巧合,不然的话,来的就全是你父亲的保镖,现在已经单膝跪下,高喊七日之期已到,恭迎小姐归位了。” 阳乃这才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发觉重新压下帽檐的真田朝阳的眼中流转的异光。 “千反田站到了,千反田站到了。” 真田朝阳摘下帽子,扣在阳乃的头上。 “走了。” 第四十二章;壁咚,心跳 两人背着登山包上车,跟随涨潮一样的社畜群涌入车厢。 进门之后,原先还有的空荡荡的位置很快就被身经百战的社畜们抢掠一空,其速度快的真田朝阳都没有反应过来。 估计能和他们比拼抢座的,只有帝都的正黄旗老太和魔都美国人了。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选择次一点的位置,车座和旁边车厢墙壁形成的L型夹角。 阳乃没有反应过来,被真田朝阳拉进夹角。 他抓住旁边的扶手,还多了一道程序。 给阳乃壁咚。 咚 撑在阳乃身边的手臂,把她和旁边的上班族隔开。 真田朝阳的手臂撑住车厢墙壁的手占据的空间比较大,引来旁边几个社畜不满的视线。 这些视线他全都无视掉了,反而微微磕下眼皮,继续陷入愣神的状态蓄养精神。 毕竟你日的痴汗已经闻名全世界,就算阳乃现在化妆降低颜值,也难保有猥琐大叔不看脸的急吼吼挤上去前去。 真田朝阳见到了不会上前去见义勇为,但也不会让这些腌臜事发生在自己朋友身上。 “不用那么紧张,把包放下,坐在上面吧,又不会坏。” 阳乃完全听不到真田朝阳在说什么。 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心脏像是盛夏的月下池塘,里面塞了几百只小青蛙使劲的跳,跳的乱糟糟心慌慌。 这还是在外人面前,两人第一次面对面靠的这么近过。 在学校里只有两人独处的活动室,她们之间也隔着一张长长的课桌,朝阳在这边看着书,自己在那边看着他。 现在没有那张烦人的桌子,她可以一根一根细数他的睫毛。 真田朝阳均匀的呼吸在耳边回荡,她看到那张冷峻淡然的脸下,有着即便化妆也无法掩盖的深深疲惫。 这四天时间里,真田朝阳没有睡过,不,算上之前的三天,真田朝阳已经一周都没有睡过好觉,黑眼圈下松弛的眼袋,让敛容师也只能稍稍掩盖。 时间紧迫,为了能赶上既定的计划,他只能压缩自己的睡眠时间,将行程安排的很紧。 联系工厂定制零件,奔波劳碌获取原料,查阅资料订购行囊,计算配方制作炸弹…… 一项接着一项,真田朝阳忙碌的几乎没有时间休息,或许仅有的放松时间,只有一天一次趁着真田大和出门的时候,买来她们一天的食物。 为了不在劳累过度的时候发出鼾声,躺下睡觉的时候还要拿一个核桃塞进嘴里。 这样的行为除了会在旁边留下一地的口水,也会让下颚酸痛难忍,恨不得找个人来给下巴来上一记上勾拳。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会爬起来,将自己的外套披在还在睡觉的自己身上,继续起来计算配比,组装零件。 阳乃很心疼,她也想帮上忙,得到的回复只有冷硬的回答。 “去睡觉,别到时候没休息好体力跟不上。” 她不愿意。 他就趁着工作的间歇,在她不注意的情况下下安眠药,等到药效发作再将其放到地板上盖好衣物。 等到她发现以后,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她只需要穿好着装,背上行囊跟着他去打一场必胜的仗。 阳乃怜惜的伸出手,想要抚摸面前人的脸。 美神维纳斯遗失的手距离那张脸越来越近,每一厘米的靠近都要竭尽全力,时间漫长的仿佛凝滞。 “嘿,两位,不介意我们占个位置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半睡半醒间的真田朝阳猛然惊醒。 阳乃即将触及脸庞的手也徒的缩回,那速度快无影离无声,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如果不是脸上的粉底太厚,阳乃敢肯定现在自己的脸已经红到不能见人了。 真田朝阳寻声望去,看到之前登山部里那名现充打扮的人,正在人群中朝着自己说话。 “那边感情非常好的情侣,不介意我们也来一起吧?我们这里也有女伴。” 真田朝阳病不奇怪现充的自来熟。 他选择的这个地方确实不错,不仅能有效防御痴汗的袭击,放下厚实的登山包往车厢上一靠,就可以形成一个稳固的支点,等同于带着一件椅子上车,不用在拥挤的车厢里一直苦站。 而且他和阳乃身上同样穿着登山装,但光是着装与大上整整一号的登山包,突出的就是个专业。 那个现充在车站就八面玲珑,一边和女伴谈话一边还能照顾到肌肉男的情绪,也是个人精,看到同道中人,有很大概率会主动搭话,反正就算拒绝了也没什么损失,说不定还会得到女伴们的安慰,怎么说都不吃亏。 见到真田朝阳点头,那名现充打扮的人道谢一身,和自己的小伙伴们朝着那个方向挤过去。 两名女伴一边低声说着“打扰了”一边将登山包放在阳乃旁边,三人排排坐也吸引了一些社畜的目光,但很快就被五个男人(包括真田朝阳)一起联合用自己的身体隔离了这些视线。 阳乃对于这些人的到来,嘴上一边说没什么,心里不可能没有怨言。 二人时光没了,连第一次的壁咚也没了…… 阳乃在心中发誓,等回去后,她一定要把赞助登山部这群人的那个混蛋赶去北海道吹风! 人墙搭建完之后,现充对着真田朝阳低声道谢;“谢谢,我原本以为今天已经起得够早了,没想到这个时间点也有这么多人。” “除非你在起始站坐第一班早班车,不然都是一样的人山人海。” “毕竟是东京嘛。老哥你叫什么名字?” “横川健吾” 真田朝阳随意起了个假名,用下巴对着阳乃点了一下;“她是浦浜芽衣。” 阳乃明媚的眼眸一挑。 在她印象中,真田朝阳从来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对于不认识的人与他搭话,几乎都不会搭理,这一次不仅帮了个小忙,还有了明显要建交的意思? 现充露齿一笑,他的牙齿看起来没少做牙齿美白服务,跟黑人的一样雪亮;“我是山口航平,请多指教。” 第四十三章;人在野外,险些抬棺 山口航平介绍完自己后,又将自己身边的同伴也介绍给两人,整得和诸星团给风源介绍MAC队队员似的,真田朝阳还没来得及将脸和名字对应起来,就转到下一个去了,结果愣是谁都没记清楚。 唯一的一个例外是一个名字叫做彩河美纪的大二女性。 他能记住这位女伴,是因为她特别具有辨识度,能在不垫胸片的情况下仅比阳乃小两个罩杯,此外还是被那个肌肉男的青梅竹马兼被舔对象。 倒是阳乃将每一个人都暗自记下,对于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她而言,这只是基本功。 介绍完之后,山口航平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与真田朝阳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公共车厢宛如他家客厅。 真田朝阳不是个健谈的人,大多数时候他都显得沉默寡言,阳乃是根本不想与真田朝阳以外的人搭话。 就算有山口航平这个现充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在现场调动气氛,真田朝阳和阳乃也没有参与进来的意思。 在演了几分钟独角戏之后,山口航平也只能干笑几声结束话题,和自家的小伙伴们嘀嘀咕咕去了。 一路无话,当再次换乘了两次电车后,车厢里总算有座位可以落座。 但是坐在两人对面的人,居然就是登山部六人组。 登山部的人也没有想到会和真田朝阳,阳乃等人同路到此,但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有点小尴尬,便没有再上前来搭话。 阳乃的手肘轻轻碰了真田朝阳一下。 看到真田朝阳无奈的睁开眼睛,阳乃用眼神示意那六个人。 “只是巧合而已。” “可是这也太巧合了一点吧?” 真田朝阳说了一句话;“东京附近有多少座山可以爬?人少的那种。” “啊这……” 阳乃讪讪无言。 因为不想去名山胜地看人头,和几个朋友抱团找个不知名的山去爬,在登山群体中也不算什么异常,而且东京附近藉藉无名的山也不是只有唐红山一座。 也许真的只是同路? “枫红站到了,请准备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早上六点二十上的车,到了中午快一点的时候才下车,这么长的乘车时间,也让阳乃感到疲惫。 在听到到站的瞬间,阳乃感觉像是凭空被泼了一盆冷水,一下激灵了起来,把旁边早就深深睡去,不时发出些许鼾声的真田朝阳叫醒。 “朝阳,朝阳,我们到了。” 似乎是许久积攒下来的疲惫一口气爆发了出来,无论阳乃怎么摇晃真田朝阳的身躯,回应给美少女的只有低沉压抑的鼾声。 在这样的情况下,阳乃也就没有注意到,登山部的六人组,在枫红站与其他同样在此地的人们一起下车了。 电车的门徐徐合上,真田朝阳才如梦方醒,打了个哈欠。 “嗯,到了?” 阳乃无奈的看着车窗外重新移动的景色,苦笑道;“早到了。现在车门刚关上,我们只能在下一站下车,然后乘坐反方向的电车回来了。” 真田朝阳用手指擦拭掉刚才打哈欠流出的泪水,说道;“不用那么麻烦,下站到了我们直接走,那边下站之后,只要迎着南出口的地方直走,就可以遇到一座矮山,爬过去就能看到村子,我们也就多爬一座山罢了。” “!!!” 什么叫多爬一座山啊! 阳乃一时有些无言,她完全把控不住青梅竹马的思维;“朝阳,这个时候还浪费体力,是不是有点……” 真田朝阳抱紧了怀中的登山包,刚刚睁开的眼睛又合上了;“学姐,我什么时候做过无用功?” 阳乃张了张嘴,仔细想想到目前为止,真田朝阳的每一步行动都是有的放矢,哪怕下一步没用上,下两步也会用上。 电车到下一站的时间,相较于之前的站点惊人的短,只行使了五分钟就到站了。 下车之后的两人没有立刻出站,而是先在站前的小卖部买了两份便当,就着眼前群山的美景吃了起来。 就算真田朝阳再怎么不满日本这个国家的饮食文化,但对于这个国家铁路线特有的便当文化,也不得不放下歧视与偏见点一个赞。 哪怕是在前世那个少子老龄化,开始大量裁撤合并电车站点的日本,也依旧有铁道站靠着本土的便当文化,强硬的苟了二十年,成功苟到电车厨的巡礼圣地,从而绝地求生的例子,而且这样的例子还为数不少。 连前世的进入失去的二十年,不对,应该是三十年的日本,便当文化都相当给力,没道理现在还处于经济腾飞时期的日本铁道还能差到逆天。 别的不说,单是阳乃这个富贵人家出身的大小姐,对车站售卖的便当也吃得津津有味就可想而知了。 雪白弹牙的仙台米的中央塞上了梅子蒸熟,表面上还撒上了增香增色的黑芝麻,掰开筷子夹上一团放进嘴里,粒粒分明的米饭除了香甜弹牙,细细咀嚼之余还能感受到梅子特有的酸甜,让人口齿生津,忍不住再扒上一口。 配菜是当地的时蔬过水凉拌,单吃起来会觉得口涩无味,但若是与旁边淋上色拉酱的炸鸡块包夹在一起送入口中,便会发觉酥脆的面衣,鲜嫩的鸡肉,微甜的色拉酱,以及新鲜的蔬菜,会在味蕾上形成惊人的化学反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的下饭小菜已经见底了。 与选择了和式便当的阳乃不同,真田朝阳的午餐选择的是西式便当,两块要求多夹芝士的鸡排三明治与热气腾腾的速溶咖啡。 三明治是典型的两面包夹芝士,再在中间夹上火腿片和刚炸的鸡排,最后又是两面包夹芝士的组合,将整个便当盒塞得满满当当。 这么宽厚的三明治,一只手明显把握不住,只能双手捏住两侧,才能避免三明治夹着的鸡排从旁边漏出去掉在地上的惨烈事故发生。 简单的家常样式与只能说得上整齐的摆盘,却能做出意想不到的美味。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安静的享用这顿午饭。 真田朝阳吃完一块三明治,正要伸手拿第二块,看到阳乃面前的便当已经空了。 阳乃恍若未觉,依旧用一次性筷子,将黏在角落的米饭一粒粒的夹起,送入口中,珍惜的宛如最后一餐饭的最后一口饭。 “这里的便当不错,回来的时候再买一份吧。” 阳乃微微一愣,抬头看着真田朝阳望着远山,咀嚼三明治的侧脸,低下头看向空空如也的便当盒,细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嗯。” …… 春天的山在诗人的眼中美好的宛如他们的初恋。 但对于真田朝阳而言,他前世小学开始就入宅成了个死宅,等成为社畜之后就没有了这种世俗的念头。 初恋这种东西,不存在的。 尤其是当远观的群山磅礴巍峨的气势,化作脚下的难行的泥泞斜坡的时候,不管是谁都得在心中把山神的祖宗十八代的女性亲切问候一遍。 真田朝阳喘息着转身,扶住小心翼翼的伸脚试探划破的阳乃,让她安全的滑了下来。 他现在不得不承认,截至目前做得最正确的事情是买了一根专业的登山杖,换做临时捡来的粗长木棍的话,早就折断了。 自从进入这座当地被称为拜泉山的矮山后,在爬上一百米左右的时候,两人还能时不时的插话说笑。 五百米的时候,两人已经不说话,闭上嘴巴节约体力调整呼吸。 等到八百米的高度,开始穿梭密林的时候,两人喘息的频率宛如发生了人与人进行近距离密切接触。 等到了能看到山下的荒村的时候,不管是真田朝阳还是阳乃,都感觉双脚不是自己的了,胸口起伏的像是铁匠铺里的风箱,吸进去是冰凉的空气,呼出来却是如同带着火星的热气,在微寒的空气中化作一抔白雾消散。 真田朝阳喘息着,看了一眼手表,上面的指针已经快要走向四点了。 如果能再咬咬牙,或许能在天黑之前下山,抹黑走到荒废的越谷村休息。 感受着手套里,末端的手指已经冰冷一片,真田朝阳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看向脸上香汗淋漓的阳乃,问道;“学姐,你现在手脚上的温度还上得去吗?” 阳乃此时感觉身体就像是在蒸笼里蒸过一样,全是汗水。里面的内衣什么的肯定都湿透了,皮肤滚烫的将那些湿衣服都带上体温,唯独双手双脚冰凉像是浸在冷水中。 她看到山下似乎触手可及的村庄,咬咬牙道;“没有,我的手脚还是热的。” 真田朝阳盯着阳乃的双眼。 阳乃一时有点心虚,觉得这又没什么大问题,于是理直气壮的看着真田朝阳,一副“我刚才说的是真话”的样子。 真田朝阳不信,放开握着登山杖的那只手,取下手套后猛地抓住阳乃的手,开始脱她的手套。 “诶诶诶——” 阳乃的脸一下涨红,想要挣脱开,可爬山爬到现在,体力已经所剩无几,只能任由真田朝阳摆布。 真田朝阳脱下阳乃的手套后,感受到那只温润可人的手掌已经一片冰凉,冰冷的扫了阳乃一眼。 “不能下山,今天就在山上就近扎营。” 阳乃被真田朝阳扫了一眼后,明显感觉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低声问道;“为什么啊?” 真田朝阳一边巡视周围有没有合适的地点可以露营,一边回答阳乃;“全身温热唯独手脚冰冷是人在野外失温的前兆。如果执意下山到村子再休息,我们可能到山脚就已经因为体温过低陷入昏迷,最后在黑夜中被活活冻死。” 阳乃讷讷无言,知道做错事的她赶紧帮忙搜集枯枝为篝火做准备。 好在这一次两人准备充足,在找了一处背风的干燥坡地后,迅速的用枯树枝与树叶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窝棚,挡雨可能还会有点问题,但防风问题不大。 真田朝阳拿出一碰烈性伏特加倒在一根树枝上,用防风打火机一点,将这简易的火把丢进堆放的木柴中央,再在上面泼洒枯叶,很快火推就生起来了。 这期间看起来很短,但等忙完之后天色都暗了下来,至少过去了一个小时。 原先还多少有点不以为然的阳乃,此时已经全身发抖,哆嗦着靠近篝火,伸出双手取暖。 另一边的真田朝阳依旧表情冷淡,但从发白的面容,拿着的喝水杯子不时有水洒出便看得出来,现在他也冻得不轻。 阳乃此时才真切的感到害怕。 如果真田朝阳听信了她的话,现在两人已经冻毙野外了。 “对不起。” “用不着,学姐,这种事情,不是专业人士不会知道的。” 篝火上架起的铁锅里,水已经被烧得滚开,真田朝阳撕开包装袋,将压缩饼干丢进沸水中。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在一个举国同悲的日子里,我目睹了一场户外马拉松的悲剧,被科普了很多野外求生的常识。” 阳乃不管怎么想,七年里都没有发生可以称得上举国同悲的事件,想要继续询问下去,发觉青梅竹马淡漠的脸上浮现淡淡的哀思。 这样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见。 那一定是他很尊敬的人吧。 阳乃将疑问咽了下去,默默的注视着真田朝阳,看火光在他的双眼跳跃。 …… 真田朝阳确认阳乃真的睡过去之后,将窝棚盖好,又喷洒上驱虫驱蛇的药物,坐在篝火前拨弄燃烧的柴火。 跳跃的火光将真田朝阳的脸映照的阴晴不定。 纵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形式的严峻也远超真田朝阳的想象。 从数万年前人类进入部落时代,迈出开始反抗大自然的第一步开始,大自然也抛弃了人类在野外生存的权力。 三个小时,全副武装后的他们能够爬山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三个小时,这还包括了中间的休息时间,但也只爬了八百米左右的高度。 而他们脚下的拜泉山也不过一千五百多米而已,唐红山却是有近四千米高,足足是这座山的两倍多! 这段距离足够人在城市里走出几公里,但在崎岖甚至可能连山路都没有的唐红山,可能也就数百米,然后就得停下来,考察营地收集柴火以防野外失温。 如果不是临时起意想要做一次登山前的预演,他们怕是在山脚附近就被失温症状搞得焦头烂额。 除此之外,在爬山的过程中,真田朝阳还必须要警惕脚下和周围,防备可能出现的蛇怪袭击。 更恶心的是,这些天然生长的林木对于那些蛇怪而言就是最好的掩护物。 炸弹的爆炸效果至少要在这些阻拦无面前削弱掉三成,而且视线受阻之下,也很难精准的将其投掷到蛇怪身上。 这也意味着炸弹的消耗可能会远超真田朝阳的想象,这荒郊野岭的又不是城市,没有地方可以补充,这有可能导致真田朝阳带着阳乃来到那个所谓的‘清’大人面前的时候,弹药数量严重不足。 这么一想,真田朝阳有点坐立不安,冲国人天生的火力不足恐惧症又有发作的前兆了。 “还好早有准备啊,不然的话,两个人打副本未免也太难了点。” 第四十四章;越谷荒村,诡异寂静 天刚蒙蒙亮,阳乃便叫醒了沉睡中的真田朝阳。 用剩余的水简单的漱口,再用泥土把灼热的火灰上盖好,两人便收拾行李准备下山。 “朝阳,那些东西,你都收拾好了吧?” 真田朝阳拍打手上的泥土,翻了个白眼;“收拾好了,没一个落下,包括进水坏掉的那个,全都在我包里躺着呢。” 阳乃想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狠狠的剐了真田朝阳一眼,刻意摆过脸不去看他。 但真田朝阳看着她耳根红红的样子,感觉这扭头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有种本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人在野外,尤其是可能有蛇怪窥伺的野外,注定两人得格外警惕,哪怕只是一个晚上,也是一人守前夜,一人守后夜的模式。 这样简单的守夜显然无法让真田朝阳安心,他在阳乃熟睡的空档,又上了两道保险。 他在周围布设上铁丝和炸弹组合的建议机关,一些靠近树根的地方布设地雷,并用枯枝落叶掩盖住,这才施施然的回营地,继续烤火喝热水。 等到后半夜阳乃守夜的时候,她红着脸短暂的跑出了篝火地,在生理需求完事后才发现踩中了地雷…… 为了不让蹲下的阳乃因为重心移动,将地雷触发,真田朝阳只能一只手拆除地雷的起爆反应装置,非常辛苦,导致他昨天晚上没洗手。 (鉴于严打期间,本段剧情删减671字) 下山的路上超出想象的平静,一如他们之前上山的那样。 没有失足滑落,没有扭伤脚踝,没有被毒蛇咬到肢体等等和登山相关的影视作品中见到的常见桥段,他们顺顺利利的下了山,踩在通往乡村的小道上。 远处的村落已经遥遥在望,阳乃的眼中浮现莫名的意味,迈出的脚步又瑟缩回来,停在原地。 真田朝阳回头,看到阳乃没有跟上来,还留在原地,轻轻的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学姐,别害怕,我在这里。” 阳乃一震,手已经被真田朝阳牵着,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我这只手不是那只没洗过的。” “你!!!你还说——” …… 这条联系村外与村内交通的道路已经年久失修,荒废已久,黄绿的杂草掩盖了黄土夯实的路面,只有登山杖打开那些黄绿相间的杂草才能偶尔展现出原本的面目。 真田朝阳一边拉着阳乃的手,一边警惕的注意附近的风吹草动,尤其关注有没有草叶不自然的下压。 那些蛇怪的隐形异能委实过于变态,在自然环境下,除了雨雪天气,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天时可以克制。 突然,真田朝阳的登山杖打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原本以为是石块,没有在意,但感觉触感又不太像,松开牵着阳乃的手,蹲了下来。 那是一块腐朽的木牌,连接的地方有明显的断口,断口处已经彻底朽烂,蚂蚁在上面乱爬。 它看起来像是插在这块土路附近的路牌,但从某一天开始,这里已经不再有人经过,也就不会再有人去维修它。 日晒雨淋时日长久,在时间的风刀雪剑下,也许是在某一个风雨大作的夜晚,一阵大风将这块路牌的标杆拦腰吹断,也可能是某天木质的标杆承受不住标牌的重量,自己折断。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它现在就如它所在的地名一样,永久的埋没在泥土中,只是偶有经过的旅人察觉到埋在泥土中的存在,拭去上面的尘土,得以短暂的重获天光。 阳乃看到真田朝阳蹲下,正要弯腰和他一起看,被伸手拒绝;“学姐,注意周围。” 他用手拭去标牌上的泥土,上面标注的正是越谷村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真田朝阳以前听老爹说过,在三战之前,日本农村的文盲率一直居高不下,很多地方的农民知道二十四节气,也知道农时农忙时节,但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对于所在的村子,也不知道名字。 后来圣天子在战争期间掌权之后,忍受着巨大的经济与社会舆论压力,将各个大学的大学生下放到农村指教扫盲,使得大量的村子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对于有地主或者望族的村镇而言,村子的名字往往都是当地大族的姓氏,但更多的还是连名字都没有,甚至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农村,这个一般就变成由当时支教的大学生命名了,当然一般还是以他们的姓或名来命名。 就像是给小行星命名一样,突出的就是个虚荣。 越谷村,显然就是征十郎用当时村子的望族越谷一族命名。 真田朝阳拍掉掌心的泥土,接过阳乃手中的登山杖,望着眼前的村落,长长吐出一口气。 “真是感觉连空气都腐烂的地方。” 他看着面前的村长,眯起了眼睛。 那条田间的小路穿过草丛之后,终于在村子的门口展露身型。 与真田朝阳想象的不同,村子的门口没有留下的木质拱门,或者是大片的笊篱或是用竹子搭建的类似城墙一样的结构。 作为建立在野外的村长,有一道就地取材,用来防御野兽和兵灾的城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然而越谷村却没有类似的建筑,说明附近完全没有大型野兽。 考虑到这个村庄几百年被那个村民供奉为‘清大人’的怪物养殖,也确实不需要城墙。 一道宽宥两米的清澈溪流环绕着这座村庄,原先用来过溪的木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为了避免登山鞋弄湿,真田朝阳还是光着脚将阳乃背过去,然后再运沉重的登山包。 冰冷的溪水刺激的人皮肤生冷,但真田朝阳已进入村庄内,就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气氛。 太安静了,安静的只有阳乃和自己的呼吸,以及脚边的溪水潺潺声 之前在爬拜泉山的时候,真田朝阳还能听到烦人的蚊虫鸣叫,麻雀之类的鸟类在枝头上起飞落下,摇曳树枝,发出的清脆鸟鸣。 哪怕是在进入月古村之前,他也能看到路牌的断口处有蚂蚁爬动。 但在踏入越谷村的刹那,真田朝阳感觉村子里就只有他和阳乃两个生命。 是只有他们两个生命,其他的鸟,虫,兽什么的,仿佛都被隔绝在了村子之外。 一条溪流分开两岸,便是两个世界。 真田朝阳将被风得冰冷但干燥的脚塞进袜子,穿好鞋继续朝村内走去。 溪流过后则是一片田埂,一副典型的日式田园风格出现在真田朝阳与阳乃的眼前。 两边是开垦的方方正正的田地,一些老旧的连叶片都损毁的水车,源源不断的从途经的溪流汲取活水,送进村民开辟的小溪中浇灌开垦的田地。 然而这里的田地早就随着村民的消失变得无人问津,曾经大片种植的水稻田里杂草与灌木丛生,这些水全便宜了它们这些外来者。 真田朝阳还在里面看到了年幼时经常在河堤边扒拉的红色捻子,这是那时真田父子补充维生素和糖分仅有的几种食物来源。 如今他早已经不吃这些东西,但难免有些怀念,便上前摘了两把,在那清澈的溪水里清洗一下,和阳乃一人一把,边走边吃。 这里的道路也同样被杂草覆盖,但却不像小溪之外的那么旺盛,几乎将其全部覆盖。 真田朝阳依旧没看到除了他们以外的生命。 蹲下来在那些杂草灌木中寻觅,见不到一只虫子,看向田内的水渠,也见不到一条游鱼,天上更是连一只鸟都没有飞过去! 连阳乃也觉得有点不对劲,捻子也没有再往嘴里丢过,紧紧的靠在真田朝阳身上。 进入村落之后,这种难言的恐怖在无形中又加剧了。 世纪初大正风格的落后村落,村子的建筑通体用木头搭建,房顶也是用茅草与木板搭建,通体结构上没用一点水泥。 这样的村子在近百年的时间摧残下,没有人维护还能屹立不倒,简直就是建筑史上的奇迹。 房子与房子之间的间隔很紧,杂乱无序的排列,真田朝阳看到有些人家的房屋后边还用竹篱圈了快地,里面还有木质的鸡笼用以在风雨天遮风挡雨;还有的家门口旁边的木栓上平行地面的钉着一根木楔,上面有着淡淡的凹痕,显然不是用来上锁,而是用来悬挂狗绳;一些房子较大,一看就是平民中的奢遮人家还有着猪圈,水槽里的水不知道多久没换了,上面长满了青苔。 真田朝阳与阳乃面面相觑,双方都从彼此的眼神中发觉到寒意。 他们再次意识到一件毛骨悚然的事。 越谷村可是农村。 那些猪狗鸡之类的牲畜动物都跑哪里去了,在主人消失以后全跑光了?可这些围着的竹篱猪圈什么的都完好无损,一点也没有暴力破开的迹象。 好,就算是蛇怪做的,它们伸长脖子进入那一个个篱笆圈里将那些动物叼走,可是他们连这些家伙的主人都吃,为什么不直接撞进这些一点也不坚固的木栏/篱笆再吞? 蛇怪虽然能挺立起身躯的前三分之一的躯体进行扑击捕食,但是因为自身的体重过大,这个动作会对它们的骨骼造成很大的负担,除了必要,大部分时候它们的脑袋都和身体的其他部分一样紧贴地面。 这就相当于一个有手有脚的正常人吃饭不用手拿筷子,反而用嘴巴叼着筷子夹青菜到碗里,然后再用舌头勾起来送进嘴巴里咀嚼吞下去 ——神经病啊!哪个正常人会这么做? 可是,如果和蛇怪无关,那么这些牲畜的消失又是谁做的呢?哪怕那些牲畜死了,看这场景,总得有有一些骨头留在原地吧? 村民消失了,可以说是被蛇怪驱赶,但若是连生活在里面的家畜也消失了,那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第四十五章;赤贫人家,诡异图画 阳乃被这反常的一幕搞得很不安,催促道;“朝阳,我们还是走吧,快点走到那个越谷老太太的家中,把他丈夫的笔记拿走,就快点离开吧。” 她说道;“反正这里也是蛇怪做的,没什么好看。” 真田朝阳没有对阳乃隐瞒越谷老太太的存在,关键点都有提到,她知道也不奇怪。 他摇了摇头,否决了阳乃的建议;“我不相信那些鬼东西会做得这么干净。学姐,浪费一点时间,或许能在这个荒废的村庄里找到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信息。” 听到真田朝阳这么说,阳乃只能苦笑闭嘴。 她发觉自己一点忙也帮不上。 接受过雪之下一族精英中的精英的家教又怎样?能在股市上操盘斩获颇丰又怎样?能代替家父家母接待打理人际又怎样? 和以前一样,看他为自己奔波劳碌忙前忙后,自己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只能怯怯的跟在他身后。 明明与喜欢的青梅竹马重逢,又可以解决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诡异源头,明明是两件欢喜的事情,为什么还是这样? 真田朝阳没有察觉到阳乃异样的心情,他重新走回刚才进村的第一间房屋前,推开了门。 这件屋子没有上锁,或者说,房子的主人还没来得及上锁,就遭遇到意外。 真田朝阳入内一观,发觉这间不到二十平的房子简陋的吓人,居然连一件家具都没有。 地面上用厚实的实心砖块垒砌出一张床的模样,上面铺设了大量的稻草做床单以及缓冲物,不至于睡得太难受。 被子倒是正常的棉被,但是时间久远沾满了灰尘几乎变成了黑色,真田朝阳捏了一下,手套上全是灰尘,刚刚捏过的地方居然变‘白’了不少。 而这家人的枕头也让真田朝阳感到相当无言,那就是一个从工地捡回来的装水泥的编织袋,里面装满了柔软的稻草当填充物。 在床的对面是一个同样用转头搭建起来的简易灶台,上面有着一个硕大的铁锅,还有一个木质的锅盖盖着。 从铁锅边缘生出的红黄铁锈上来看,这口锅显然不能用了。 这个简陋的家中,真田朝阳还看到那张简陋的床后沿,有着两大一小三双编织的草鞋。 用来编织草鞋的稻杆也早已松软成絮,软塌塌的一碰就散碎的不成样子。 “这居然还是个三口之家……” 阳乃以前也过过一段时间的苦日子,当时她家就在真田朝阳租住的房子旁边,不免有些触景生情的说道;“这家人似乎很爱自己的孩子,就算没钱买床,也会尽己所能造一架简陋的床。” 真田朝阳有些无语的说道;“学姐,垫砖头的目的不是为了增高感觉像是睡在床上,而是避免下雨雨水顺着低洼地势流进房间,让人根本睡不了。” “而且就算要造床,越谷村附近都是木头,找个木匠做张大床可能力有未逮,单人床还是可以的,这家人估计纯粹是因为穷买不起床才会这么简陋。” 阳乃被真田朝阳呛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也不怪阳乃,她当初来到东京虽然生活水平大跌,但好歹还能保证最低水准的温饱,和真田朝阳父子在赤贫(常年挨饿受冻吃不饱穿不暖)和清贫(大部分时间能吃饱少部分时间挨饿)两个阶段反复横跳的真穷逼有着本质性的不同。 真田朝阳看到这样简陋的房子居然还有一扇后门,推开之后就是一个小小的篱笆圈,看起来以前这里装的都是鸡。 他感觉自己来到的是西欧中世纪的农庄,而不是世纪初的日本农村。 真田朝阳完全能够想象的出来,在那些恶劣的天气里,这户人家为了保证自家蓄养的家禽不被冻死,淋雨病死,将它们赶到自己家中一起住。晚上抱着这些鸡鸭睡在一起,还能利用它们的体温取暖。 作为一名穷过而且还切身体验过赤贫的人,睡过厕所躺过天桥像个流浪汉一样把自己塞在垃圾堆里取暖以求不在冬天冻死的事情也不是没干过。 真田朝阳完全不觉得这家人寒颤,反而有些怜悯。 而即便是这样穷苦,却依旧辛勤生活的家庭…… 等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头啊? 这砖头怎么有点不对劲,看起来像是从工地拉来的? 战争时代的越谷村好像还没有建立车站吧? 这户人家用来做枕头的水泥袋又是什么情况?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不自觉的从那张简陋的床铺上,取出一块砖,大拇指在上面细细的抚摸。 一旁的阳乃以为青梅竹马发现了什么,还没凑过去看,发出了惊叫。 她看到真田朝阳竟然一言不合就拿起转头朝自己的头上砸去! 阳乃阻止不及,眼睁睁的看着橙红色的转头砸在真田朝阳的额头上,从中间折断。 碎砖掉落在地,真田朝阳蹲着的姿势维系不住,向前趔趄,好在左及时着地,旁边的阳乃也扶住了他,不至于倒在床上。 “朝阳!” 阳乃慌张的掰过真田朝阳的脸,伤处已然见血。 一时间各种猜测涌上心头,紧张的对着真田朝阳问这问那。 “没事的学姐,我没事,不是吸入毒气,也没有失了智,除了被砖头砸得有点昏,其他没什么。” “你疯啦!为什么要砸自己的头?” “我没疯,学姐你是对的。” “?” 真田朝阳额头上的鲜血滴落在砖块的断口上,他的眼神沉静如冰。 “这张床有问题。” “先别说这个了,我先帮你包扎再说。” 阳乃看着血液从破皮的伤处流下,划过真田朝阳的小半张脸,慌张的放下背包,取出急救箱给他清理,包扎伤口。 “你刚才说这家人很爱孩子才用砖头垒砌起一张床,这确实是错的,但如果不是你插话的话,或许我不会注意到这个疑点。” 阳乃拿出一块棉花,倒上酒精,在真田朝阳的伤口上擦拭;“什么疑点值得你头铁去开砖?” “这些砖头,全都是日本进入二工以后的产物,不是日本自己土法制造的。” 阳乃愣了一下,嗔怒道;“所以你为了凭硬度确认它是什么时代的产物,就这么用自己的身体去试?” 听到真田朝阳淡然称是,阳乃蘸着碘酒的棉花故意用力了些,却见青梅竹马的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不是工程专业出身,如果是那些土木工程师或者施工员,可能看一眼就明白了。但我不是,只能用老办法。” “以前的砖块因为技术原因,硬度不足,修炼空手道的武者可以轻易碎砖。但是在二次工业革命之后,建筑材料也进行了改革升级,砖块的硬度不断上升,等到了中期的时候,就是那些黑道大师也劈不开了。” “所以我只需要试用一下,如果砖块断了我的头不伤,那就是一工之前的产物,如果断了我的头受了一定伤害,那就是二工早期,如果没断,那就是二工中期。” 真田朝阳盘膝坐下,任由阳乃施为,等头上包了一圈绷带之后,他才重新起身,将那些砖块拿起丢到身后。 阳乃将沾血的棉花丢掉,给真田朝阳裹上绷带。 “可你就算知道是二工早期的砖块,又能怎样?” 真田朝阳的话让阳乃愣住了。 “战争年代越谷村还没有通电车,全村封闭的像个植物人,这户穷得晚上要和牲口睡在一起的人家,从哪里来的这么多砖块?而且上面还铺设了稻草,我一开始以为是用来保暖驱寒,现在想想,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 等阳乃给自己扎好绷带,真田朝阳说道;“学姐,帮个忙,把这东西给拆了。” 阳乃将医疗用品放回急救箱之后,也跟着一起拆‘床’,很快这张床就见底了。 地上积攒着浓厚的灰尘,但和房子的其他地方一比,却也依旧显得干净的多,显然是有稻草在上面遮挡的缘故。 真田朝阳走到砖床原先的位置用力跺脚,脚下发出沉闷实心的声音,大量的灰尘也随之扬起,料想当中的地下室半点迹象也没有。 “难道是我猜错了?砖床不是在掩盖什么秘密?” 真田朝阳走入小院,看到旁边还有一把不散架的竹扫把,让阳乃走出去后,将那一片灰尘扫开。 被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不停眼泪直流的真田朝阳,看到灰尘掩盖下的东西时,也不免心生惊骇。 “咳咳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屋外的阳乃闻声进入,捂住口鼻以免吸入扬起的尘埃,但在看到真田朝阳脚下的东西后,明媚的双眼也不由得睁大了。 那是一幅扭曲的诡异图画。 无序是它的基调,混乱是它的主体,扭曲是它的美感。 别说是真田朝阳,就是专门进修过美术鉴赏的阳乃,也对这幅图画观感不佳,甚至排斥。 她的心中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将这幅诡异图画彻底摧毁的冲动。 它的每一根线条都悖逆了人类的美学认知,彼此之间还利用了视觉错位的原理。 这个原理通常都是用在精细的工艺品/画作上,例如在不同的角度下,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幅画,通常都是艺术家,插画家用来炫技,意图让自己的作品卖出更高的价钱。 诡异画作运用视觉错位,却是让人的感官产生混乱,盯着它看久了,甚至会感到头晕恶心。 真田朝阳想深深吸入一口空气,让充足的氧气涌入肺部,继而供给全身尤其是大脑,从而让思维更快速的运转。 漫天飞舞的灰尘打消了他这个念头,拉着阳乃走了出去。 走出房屋外深深吸入几口空气,感觉肺部积尘的感受消退下去,他快速的走到对面的房屋去。 阳乃赶紧整理行礼背上跟了上去。 这一次真田朝阳遇到的是一扇上锁的房门,他毫不客气对着门板踹了一脚,走就腐朽的门栓应力而断,倒在地上扬起一地尘埃。 这一间房屋比刚才见到的要大,但是大的面积有限,因为里面摆着衣柜,床这两件家具。 真田朝阳和阳乃费力的将那张床搬开,扫清下面的灰尘,发觉一无所获之后,他打开衣柜,将里面的衣服有一件是一件的都拉出来丢到床上,一件件翻开里面的口袋。 照理而言,越谷村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东西房屋都没带走,按照农村人吃绝户的惯例,这些东西本该一点也不剩下。 但是在传闻中,越谷村是因为瘟疫而逃荒,里面的东西说不定就沾染了病毒细菌,因此一直没人碰,让这里始终保存着完好。 真田朝阳翻了半天,没有找到那副诡异图画,直接将那厚实的衣柜推倒。 在扬起的灰尘之中,两人的瞳孔猛然一缩。 在衣柜的背后,居然有这刚才在床底下一模一样的诡异图案,就连大小都相差仿佛,如同出自同一人之手! “继续,再多找几家。看看他们家中是不是都有这些诡异图画。” 真田朝阳的脸色有些难看。 越谷村世世代代侍奉越谷一族与‘清大人’,抛却那些实质的害人诡怪不谈,他们的信仰是实实在在的神道教。 但是神道教会给每家每户这些抽象画一样的恶心诡异图画吗? 这样严重的不协调,就仿佛是在冲国人玩手游看到乾隆皇帝变成了白发硕乳的兽耳美少女那样离谱,怎么可能下的去吊。 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于那个所谓的‘清大人’的某个猜测,可能从根本上就出现了错误。 阳乃在旁边低声道;“朝阳,这些图案,看起来像是邪教的传教图啊。” 真田朝阳抬眼扫了阳乃一眼;“你认识是哪个邪教吗?” 她摇了摇头;“不认识,不过这种风格有点像是舶来的西洋画风格,可能是以基督教、天主教之类的宗教经典为根基诞生的邪教。” 真田朝阳揉了揉眉心,低声道;“看起来,事情又麻烦了许多啊。” 越谷老不死,看起来你向我们隐瞒了很多事啊。 第四十六章;人间惨剧,地下童尸(上) 真田朝阳与阳乃马不停蹄,一家一家敲开。不,这是个锤子的敲,就是踹,将门踹开去里面寻找这户人家可能藏着的诡异图画。 每一家每一户的灰尘都很重,让两人感觉这次越谷村之行后,他们会患上严重的尘肺病。 这些扬起的灰尘,除了少量被真田朝阳和阳乃吸入,大多数都压在了两人的心里。 几乎每隔两三家,他们都能在一些或狭窄或老旧破败的简陋房屋中找到一副诡异图案。 这些图案找起来毫不费力,不是在床底下,就是在某个家具的背面,或者被家具挡住的墙壁上。 这也是因为越谷村确实是太穷了,穷得都没地方藏。 两人从屋子里出来,在一家院子里有水井的人家打了一桶水,擦脸擦手打理身上的卫生。 踹了那么多家灰户门,不管是阳乃还是真田朝阳都全身的灰,难受的要死。 尤其是阳乃,她直接蹲在水桶旁边洗头,也不管这里没有可以快速烘干头发的电吹风,可能会带来的感冒。 真田朝阳靠着坐在光滑的水井边上,缓缓说道;“当年的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居然有两种信仰。” 正在洗头的阳乃拨弄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水珠顺着光滑的发丝滴落在水面上。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的在院子里响起。 “越谷征十郎!” 真田朝阳似乎是第一次认识阳乃一样,惊异的看了她一眼。 头发上的灰尘已经洗得干净,阳乃从登山包里取出一件毛巾擦拭自己的秀发,真田朝阳看不清天降青梅的眼睛,只能看到毛巾在那双纤细娇嫩的手中上下纷飞,偶尔瞥见一时闪现的侧颜,又被毛巾覆盖。 “外来宗教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一个封闭的村庄,越谷村还存在时,最近的一个外来者就是后来娶了越谷巫女并带其私奔的越谷征十郎。他就是那个邪教的源头。” “他是响应圣天子号召从大学来到农村的支教教师,不,可能这个身份也是假冒,来到村子以后,他借着这个身份开始传教。” “传教的对象,多半是因为封闭和被信仰束缚的穷苦村民,他们想要改善生活,就必须要外出打工,但是村子的信仰又让必须束缚在村子里侍奉越谷一族。” “想要打破这样的精神操纵,对于那些贫苦的村民而言,就只有信仰其他的宗教,用信仰对付信仰,而也只有邪教的强大洗脑能力,才能让那些从小耳濡目染蛇妖强大的村民叛变村子。” 这些真田朝阳早就分析得出来,但是他没有想到阳乃居然也能有抽丝剥茧的逆向思维。甚至可以说和他自己相比都不逞多让。 他还以为阳乃这位大小姐不会发现那些有诡异图画的房屋,都是村子的老破小。 真田朝阳少有的笑了笑。 阳乃看到真田朝阳脸上一闪即逝的笑容,擦头发的动作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她貌似隐约把握到很重要的东西。 可惜没来得及抓住,真田朝阳的话就打断了阳乃的思绪。 等她明白是什么的时候,已经后悔的捶胸顿足。 既然知道村子里被传教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穷逼,两人下一步的目标就放在了越谷村里比较富裕的村民身上。 要识别哪家哪户比较富裕,那就再简单不过了。 看谁家的房屋建得比周围的大,后院圈的地比其他房子后院的多,哪里靠近越谷一族的住宅就知道了。 在农村蓄养家禽还是比较简单,把鸡鸭往外面一放,漫山遍野的都是虫子给他们提供蛋白质。 充足的活动也能让家禽的肉质紧实,烹饪起来更加鲜美,售卖给摊贩也能更高,除非是穷得揭不开锅,不然的话或多或少都会养上几只,无非是数量多寡的问题。 但是一旦上升到猫狗、猪、牛这些中大型体型的牲畜,其养殖成本会让 至于为什么越靠近越谷一族的住宅地越好,这就是迷信的人心中信仰的加成,认为越靠近信仰的巫女/神官,那么无形中获得的赐福就越多,灾祸就更少。 而在村子已经圈定面积的情况下,竞争就会显得很激烈,那就得用财富和拳头说话了,胜者肯定是比其他败者有钱的多。 两人毫不费力的将那些富户人家全给找到了——其实数量一共也就八户——之前真田朝阳踢开的穷人的家门至少都快三十户了,这还是他们放弃了不再寻找的数字。 越谷村的常住居民去掉越谷一族,少说也有百来户,但是面对八比一百,如此恐怖的比例还是让真田朝阳给震撼住了。 他妈的,这样悬殊的穷富比例,恐怕他前世的父辈那个时代也未必会有吧? 这八户人家也不是说什么大富大贵,和周边的居民彻底拉开了差距,实现了阶级的跃升。 真田朝阳估计这八户人家也就是能做到每天吃饱的温饱水准,遇到丰年能割两块年肉解馋,说到底,撑死是个贫农以上中农未满,连福农的最低标准都达不到。 难怪越谷征十郎来到越谷村几年不到的时间,整个村子的信仰至少有一半改信邪教,不改信过了心中那一道坎,就得继续过着忍饥挨饿却又不会轻易死去的浑噩生活。 一家一户的搜索下,两人发觉又有两户人家的床底和床头柜身后的诡异图画。 真田朝阳头疼的捏了捏鼻梁两侧。 “果然,征十郎来到越谷村是来传教的,而且目的也不单纯。” 阳乃同样一脸凝重。 这两户人家的地理位置都距离越谷一族的驻地最近,能在这个地方建房住下,除了财力和声望之外,也要有一定的地位。 换句话说,住在这里的人,不是世代侍奉越谷一族的下人,管家,至少也是保安首领一类的角色。 连越谷一族的心腹中都有征十郎传教的教徒在,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阴谋论。 越谷巫女夫妇的相知相爱在阳乃看来是一件非常浪漫的故事,直接猛得戳中她的爽点,在收藏室听到她们两个私奔的时候更是激动得险些眼泪汪汪。 但是在实地考察后,就连她也得承认,越谷老太太当年的私奔并非想象中的那么浪漫,而是充斥着浓厚恶意的风中奇缘。 一段感情的发展当然不可能像P开头的视频网站/E开头的漫画网站里的那样,双方一见钟情直接在宾馆/家里/更衣室/野外直接发生人与人之前的亲密接触关系,会有一个相知相爱的过程。 而在此期间的情侣,尤其是恋女干情热的情侣,肯定少不了频繁约会。 以越谷老太太当年的巫女后补身份,还得加上“唯一”两个字,身份肯定尊贵的不得了,全村人为了身家性命不被‘清大人’毁掉,那肯定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照顾的无微不至,在村里遛个弯都是前呼后拥。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外来的穷小子关是教自家的巫女大人读书写字都是一件让村民感到不顺眼的事了,更不用说是相爱约会,还有可能对未成年的巫女大人进行一些宪法和刑法所不允许的行为。 阳乃一开始还以为越谷老太太是靠着巫女这一层身份带来的威望和掌控力,在与征十郎约会的时候提前把村民支走。 但现在想想,很有可能那些被支走的村民,都是征十郎发展出来的邪教信徒,他们被驱散开后在外围游荡,拦住那些不知情的村民,以免两人的奸之情曝光,这才能让两人的感情没有发生一点波折。 越谷征十郎连越谷村的巫女都搞到手了,他所谋求的到底是什么? 越谷村一个穷得全村都吃不饱饭的破山村,能有什么值得他费劲心思浪费青春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庇护村子的蛇妖清大人,而且还必须用越谷一族嫡女就职的巫女血祭。 这么不光彩的事情越谷村肯定不会对外宣传,哪怕只是关于‘清大人’的相关传言故事,也只是在附近小范围传播。 那么征十郎来到这里传教的理由就非常值得商榷了,毕竟就是传销组织也不会在这个穷得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发展下限。 “但是这样一来,也算是个好消息吧,既然征十郎是为了越谷一族侍奉的蛇妖而来,他留在阁楼的笔记里就一定会有针对它的手段,最不济也有远远超出我们想象的情报。” 阳乃说完之后,看到真田朝阳缓缓摇了摇头。 阳乃刚想问为什么,随即也反应了过来,脸色变得苍白。 真田朝阳缓缓说道;“他既然是为了‘清大人’而来,那么所搜集的东西都是他最重视的东西,信息,哪怕不能将笔记带在身上,也会在日后过来取走。” “越谷老太太说过她曾经回来过,那个时候已经是战争结束,村民和越谷一族的村民都消失了,可以说他要是想要偷偷的来,再偷偷的回去,也不会有人发觉。” “我们很有可能只能找到一间空荡荡的阁楼暗匣,无功而返。” 第四十七章;人间惨剧,地下童尸(中) 真田朝阳的话让阳乃心中重重一跳。 她很清楚蛇怪的可怕,那些能肉身硬抗子弹,火焰,爆炸的恐怖怪物,却只能被它们的首领‘清大人’轻易的撕成一地肉块。 如果连蛇妖清大人的情报都收集不到,无法分析它的弱点,那么两人一点胜算都没有。 好吧,是真田朝阳没有一点胜算。 阳乃很清楚自己就是个凑数的。 如果不是怕待在城市里会被蛇怪偷家,她估计真田朝阳肯定是单独前往解决这档子事。 真田朝阳沉吟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还没到越谷一族的阁楼找到那个藏有笔记的暗格,先不用那么悲观。” “以防万一,还是在进阁楼前,把村子都看一圈,能找到只鳞片爪也比一无所获好。就算今天用上了,还有两天的缓冲时间,时间还很充裕。” 阳乃赞同的点了下头,前往对面的最后一户富户家中。 越谷村的格局与其他村子是大不相同的,纵使房屋排列混乱,但都修建都在左右两侧,将中间空出了一条小路出来。 只不过因为木匠手艺以及房屋的修建并不完全左右对称,这条小路的宽并不相等,最宽的地方有三米多宽,最窄的地方只有一米不到。 这让两人出门之后两步就走到了最后一家富户的门前。 这户人家的家门并没有上锁,省了真田朝阳踹门的功夫,进去之后,看到各种农具家具都有。 显然这一户是除了越谷一族以外最有钱的人家了。 两人轻车熟路的在这户人家里翻找,突然,阳乃发觉真田朝阳在厨房的灶台前,保持着掀开锅盖的姿势不动,一边拍去手上的灰尘,一边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真田朝阳凝重的道;“这家人在吃午饭?” 阳乃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人家吃个饭又怎么了?大中午的谁不吃饭啊?” “在这个就快等同于中世纪的村子,生火这件事一直是个老大难问题,就算有村民从外面采购了火柴和打火机回来,做饭也需要柴火吧?” 阳乃被怼的呼吸一窒,她昨天露营收集柴火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很轻松捡到足够的柴火,结果捡来的干柴有一大半不合格。最后还是真田朝阳趁着天黑前最后一点时间也过来帮手,才成功的捡到足够过夜的柴火。 有过如此直观的感受,阳乃顿时也觉得蹊跷起来了。 在物质条件不充沛的农村,村民们实行的是双餐制,早餐和晚餐,中午就直接不吃了,哪怕是有余粮的家庭,一般也会选择不吃储藏粮食。 “学姐,看一下这家一共有几双鞋。” 阳乃闻言,眼露恍然。 是的,大人可以少吃一顿无所谓,反正都是早晚两餐的过来了。 但是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谁会让自家孩子受饿? 毕竟有孩子与孩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况,杂志上说连生活习惯都会跟着改变 要是我和朝阳有了孩子的话,会不会…… 等下! 我在想什么! 真田朝阳回头看到阳乃的脸有点红,上去拉住她。 他一手压在自己额头上,一手伸向阳乃的额头,同时问道;“你脸红什么?发烧了?” “谁想和你生孩子了!” “???” 在真田朝阳一脸“你说个寄吧”的懵逼表情中,阳乃的脸色如同川剧变脸,最后彻底变成了红色,逃也似的蹿进了里屋。 最后还是真田朝阳自己找到了放鞋的地方。 “少了一双孩子的鞋。” 真田朝阳站起,对着门后的一堆生灰的草鞋布鞋做出了结论。 一旁捂脸蹲着自闭的阳乃,看到真田朝阳站起,补充道;“之前我们去的那几家,好像鞋子都放在家里?” “干农活哪里需要穿鞋,田就在旁边——” “田就在旁边。” “巫女消失……” 真田朝阳像是入魔一样,喃喃的反复念叨着这两个词,脸色大变,飞快的朝外面跑去。 阳乃也只能跟着青梅竹马一起跑,一直跑到越谷村的村口,他们来时的地方。 尽管越谷村因为房屋修建得紧密,使得长度很小,但是登山包里装着的东西极多,一路追来的阳乃体力也算不错,也一时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看到真田朝阳脱下鞋袜,卷起裤脚,跳进了旁边的水田里,双手在泥地里摸索,寻找着什么。 “朝阳,你发现了什么?” “那些人是自己走出去的!” “什么?” 真田朝阳像是入魔了一样,一边摸索一边对着田埂上的阳乃说道;“越谷村的村民并不是消失,而是全部死亡!” 听完之后,结合青梅竹马的行动,阳乃哪里还不明白真田朝阳的言下之意? 那些消失的村民,家畜,全都到哪里去了? 全都是在这些田地里面! 真田朝阳一边在里面摸索,一边快速的说道;“是的,我早就该想到的,那头蛇妖在醒来后看不到合格的越谷巫女,勃然大怒,人间的法律管不到它这头蛇妖身上!” “我一直以为它要是杀害全村的人,那就应该要派遣自己的手下蛇怪进行吞噬,但是盛怒之下的出声,哪里还有心思去让自己的族群饱餐?” “蛇怪本身就具备初步的心理控制能力,作为它们的升级版本,蛇妖‘清大人’在精神层面上的力量一定更加强大,甚至可以操纵全村的村民!那些村民无一例外,全都被操纵,来到田地里被蛇妖屠杀!无论男女老幼,全家人整整齐齐!” 话音刚落,真田朝阳的手摸到一个坚硬的长条物体。 那个物体身上缠满了植物的根须,他拽了好几下,那个物体从中间部分断开,裂出一个钝角。 真田朝阳的手拨开那些根须,将这个东西从水田中捞起,看了一眼,丢到了岸上。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长条物体刚好落在阳乃的面前。 阳乃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长条物体,捂住嘴,发出干呕的声音。 那是一截人类的臂骨。 第四十八章;人间惨剧,地下童尸(下) 阳乃感觉胃部一阵翻涌。 越谷村的村民,全都埋尸于村子的水田里。 她刚刚还和真田朝阳吃了生长在他们遗体之上的捻子。 “呕——” 真田朝阳倒是没有什么感受。 前世清明扫墓,他们家的祖坟上长了个竹笋,全家人高高兴兴的把春笋扛回了家做了酸笋鱼,竹笋炒肉,笋干炒饭,也没人忌讳什么。 而在转生以后最艰难的日子里,父子二人为了求活也是什么都吃,在垃圾堆旁边的田地里长出的芋头,垃圾桶里的过期面包,长在腐烂木质家具上的蘑菇…… 他吃过的黑暗料理黑暗食材多了去了,长在死人身上的植物果实又算什么? 食物就是食物,不能浪费。 阳乃吐了半天,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呕出一滩清水,也不知道是喝下去的水还是胃酸。 真田朝阳又在里面摸索出了几根骨头丢到岸边,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田埂上,坐在阳乃的旁边。 “这些村民死了半个多世纪,又有活水,那些植物开花结果都不知道多少次了,上面肯定干净没有让人染病的病菌细菌。” 为了宽阳乃的心,真田朝阳在旁边的水渠里将手脚上的泥巴洗干净后,又摘了一把捻子在她面前吃。 脸色铁青,好不容易止住干呕的阳乃看到这一幕,压抑下去的恶心感再次上涌;“呕——” “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碰任何的小颗粒的圆形红色水果了。” 被真田朝阳重新扶回刚才的富户家中,坐在门槛上的阳乃脸色苍白,喃喃自语。 阳乃可以休息,真田朝阳不行,他现在就是个劳碌命,要抓紧每一分时间寻找任何一点线索。 坐了一会儿缓过气来的阳乃,看着真田朝阳走来走去的举动,问道;“朝阳,你是想要找到那个小女孩吗?” “嗯。” 真田朝阳用脚掌轻轻拍击地面,小团的灰尘在裤腿附近蔓延腾起又落下。 “这家富户是侍奉越谷一族的仆役一类,而且祖祖辈辈都干这样的差事,势必或多或少会知晓越谷一族的一些隐秘。这其中可能也包括巫女失踪带来的一系列影响。” “作为越谷家的仆役,这家人也不能逃,他们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一旦外出,就要面临衣食无着的窘境,那还不如抱着侥幸心理,有一天过一天,或许在这期间,越谷一族又出现了一个巫女,解决了这次危机呢?” “但是,深知内情的他肯定也会有所防备。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已经结婚生子,哪怕不是为了自己考虑,也得为老婆孩子着想。” 阳乃深深呼吸一口室外的冰冷空气,接过话头;“一个只有几岁大的孩子,根本不可能蛇妖,但是那个人也不需要抵抗蛇妖,只要能让蛇妖找不到她女儿就行了。” “在被蛇妖精神操纵的时候,他肯定通过什么预兆察觉到了,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要让蛇妖找不到的地方,唯有地下室!” 真田朝阳补充了一句;“不止是地下室,肯定还有其他东西存在,不然的话,瞒不过‘清大人’的感知,那毕竟是凌驾于蛇怪群体的首领怪物。” 阳乃休息片刻后觉得自己能动了,也就帮着真田朝阳一起寻找。 多了一个人,再加上这件房子的面积也就六十多平方,地下室的入口很快就被找到了。 两人都没有想到,地下室的入口就在一张跌倒的椅子下。 那是一张有靠背的椅子,椅背朝下倒下。 若不是阳乃不小心小脚趾踢到椅背,真田朝阳都没有发现这张椅子居然还有椅背。 扶着美眸含泪的阳乃坐好,真田朝阳将椅子踢开,看到了被椅背遮挡的凹陷把手,用力的将其拉了起来。 一股污浊,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真田朝阳捂住口鼻将那股来自地下室的风扇走,从登山包里拿出了防毒面具,打开手电筒,小心的拾级而下。 台阶不多,只有十三级,他下去之后,手电筒四处乱晃,发觉这个地下室比他想象得要大,大约有二十多平方,都可以说得上是地窖了。 这里本该是用来储藏杂物,粮食的地方,此刻却只有一堆堆发黄的干草。 一堆看起来完全不相干的干草。 真田朝阳走到底,缓缓的在四周巡视,很快就在右上方的角落,找到了一具散开跌落的幼童尸骨。 身上的着装是缝合简陋的布裙,是个女童。 女童尸骨上的衣服上有干草,指骨掌骨也压在掌骨上,真田朝阳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副残酷的场景。 一位被饥饿与干渴折磨得形销骨立,奄奄待毙的女孩,在黑暗中抓着手边唯一能抓到的干草,塞入自己口中,只想着让自己干瘪的肚子充实一点,不再那么难过。 但是,抓着干草的手还没有伸到嘴边,死神已经来到她的身边,挥下死亡之镰。 她是被活活饿死的。 意识到这个残酷的事实,无所畏惧的心灵,少有的因共情感到了恐惧。 真田朝阳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吃过捻子带来的些许充实感,将这份恐慌驱散了不少。 “可能是两辈子的童年都是在饥饿中度过的吧。” 他在心中苦笑,心中对那个只在蛇怪眼中见过一面的‘清大人’的杀意加深了一层。 真田朝阳闭上眼睛,脑海里在极速运转。 截至目前的所见所谓,被拆解成一个个碎片,按照逻辑进行排序整理,重新解构。 这是他一个非常敬重的人教导他的逆推法,结合了现场勘测,测写,心理认知数个领域的小技巧。 那个人那时已经病骨支离,才二十五六的年纪就躺在病床上行将朽木,连行走都需要拐杖,但脸上依旧挂着开朗的笑容吐槽这个小技巧并不实用。 这个方法要是丢到一百年前,或许能提高不少命案要案的破案率,但放到现在,估计只能写点扑街的侦探小说,还会被读者骂狗血。 可能那个人也不会想到,交给他的小方法,居然会在另外一个世界,相距近乎半个世纪的现场发挥作用吧? …… 在半个世纪之前,越谷村的巫女向往爱情,想要谈恋爱,于是跟着她的老师私奔。 于是一场注定无法避免的灾祸降临到了这个贫穷愚昧的村庄里。 当时正好是中午,因为贫穷的缘故,这里的大部分村民都过着一日两餐的生活,唯有少部分经济比较宽裕的人家维系着正常的一日三餐。 这户人家作为越谷一族的仆役,在村民中的地位相当的高,也因此收获了足够多的财富,他们家的孩子无需和其他小孩那样忍饥挨饿,可以在中午时分带着优越的目光,跨入自家的门槛,坐在座位上慢慢的吃午饭。 当灾祸降临的一瞬,早有准备的这家人,将他们的孩子送入布置好的地下室,并且对她再三警告了一些诸如“不能从地下室里出来”“别发出声音”之类的话,从此一去不复返。 ——因为她们已经被蛇妖的能力操控了精神,在田地里被杀害了。 小女孩一开始哪怕很害怕,但也依旧牢牢记着自己父母的话,躲在地下室里没有出去。 可是有一件事情是小女孩的父母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们只关注了地下室能不能躲过蛇妖的窥伺,却忘记了储藏食物和水。 还有,匆忙离开的时候,不小心将椅子放到了。 在躲了一段时间之后,再也忍受不住饥饿的小女孩试图离开地下室。 但是,因为那张椅子的缘故,营养不良,还没发育又深陷饥饿状态的小女孩,根本打不开地下室的门,只能绝望的在黑暗中死去。 但是,她在黑暗中直到死去的那一刻,还依旧活动着。 …… 真田朝阳睁开眼睛,额头,脖颈,前胸后背都是细密的汗水。 “一个小孩子被关押在黑暗的地下室里,肯定会很害怕,崩溃,但是如果他熬过了最开始的时候,就会本能的感到孤独,为了排解这种连成年人都无法忍受的黑暗下的孤独,她会做什么?” “如果是我的话,我识字,会自言自语,也会找个东西写字记录,发泄情绪,或者记录事件。” “但是假如我是一个不会写字的小孩子,难道只会在黑暗的地下室大喊大叫吗?” 真田朝阳感觉思路理顺之后,将小孩的尸骨推开,打开的手电筒在地上仔细的搜索,果然在旁边的墙壁上,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一群凌乱的画! 在完全黑暗的环境里,小女孩肯定只能靠着自己的感觉来绘画,不可能一板一眼的画出是什么。 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就算在正常环境拿纸笔画画,其画面也是想象力天马行空,别具一格,很多时候除非当事人在当天解释,不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按照那些古早的小说里,这个女孩,无耻一点的或许还会用救命之恩为理由‘爱上’主角冲入后宫做个小妾或者情人。 悲哀的是,她不是古早后宫文的女主角。 第四十九章;阳乃;当我青梅竹马好欺负? 手指触摸着这些凌乱的画作,真田朝阳闭上那只只有装饰作用的右眼,完全黑暗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位瘦小的女孩趴在地上,握着边缘尖锐的小石片,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下,在地面上刻画简陋的涂鸦 他代入那个小女孩的心理,一幕幕的解读出其中的含义。 ——这一段是在说很害怕,害怕爸爸?是害怕爸爸带进来后的黑暗,这一副画说的是小女孩的爸爸将她关进地下室,她很害怕,以为是惩罚? ——这个一个人里面塞了一头猪?是在说自己很饿,饿的可以吃下一头猪?不,是饿的同时,在脑子里回忆以前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她觉得最美味的是肉,而且是猪肉。我怎么也跟着饿起来了…… ——这个是,花,不对,是草,只是笔画画错了,这应该是一堆草,是说着地下室的草吗?干枯,干掉,不好吃,新鲜? ——!!! 真田朝阳睁开眼睛。 “找到了,不会被蛇妖发现的方法!” 身后的背光突然暗淡,仿佛有人站在地下室的入口挡住了射入里面的光。 他猛得回头,看清光源变暗的原因后,心下松了一口气。 是阳乃。 阳乃被真田朝阳突然转身带来的手电筒灯光晃到眼睛,感到不适,用手在眼前挡住灯光,对着真田朝阳压低声音说道;“朝阳,有人来了,一共六个人,是之前我们看到的登山部大学生!” 被手电筒灯光晃到的阳乃,没有注意到青梅竹马耐人寻味的目光。 那是一种“终于等到你”的意味深长。 真田朝阳站起身,把干草堆推到,全部盖在幼童尸骨的身上,算是入草为安了。 他默不作声的走上台阶,在即将离开地下室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真田朝阳今生见到的第一具被饿死的幼童尸骨。 “那王八蛋死定了,我说的。” 他翕动嘴唇,轻微低沉的声音像是诉与幼小的亡魂,连近在咫尺的阳乃也没有察觉。 被干草掩盖的骷髅头的下颚骨落在地上,发出无人听闻的轻响。 从地下室出来,两人合力无声无息的重新合上地下室的入口。 该看的已经看了,还有了意外之喜,现在该去越谷老太太说的阁楼暗格,找到她存放在那的征十郎民俗笔记。 真田朝阳刚想出门,被阳乃一把拽住手腕。 她低声道;“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他们,让那些大学生快点离开?” “学姐,你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管别人?” 看到阳乃黯然的表情,真田朝阳又补刀了一句;“别忘了,你现在是那个蛇妖‘清大人’的首要目标,就算我们合在一起走,你也是被袭击的第一序列。” 他本想让阳乃知道现在的处境,却没料到阳乃眼前一亮,反而觉得安心了不少?是觉得蛇怪会优先攻击自己这个具备嘲讽的随从,不会连累其他人? 真田朝阳眼角微微抽搐,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当初是不是应该冒险将古见老头给救出来?别因为那老头的死,让阳乃从此变成圣母了。 在心中哀叹一声,挣开阳乃的手,真田朝阳直接走出房门,“恰好”遇到了登山部的六个大学生。 领头的山口航平看到前面的房屋突然出现一个人,停下脚步,在看清来人的脸后,一脸惊喜的道;“横川小哥,你也是来爬唐红山吗?” 真田朝阳的脸上也适时出现了惊讶的表情——可惜的是,因为化上了冷硬妆容的缘故,这让脸上的肌肉线条不能完美的做出符合主人要求的回应,看上去就像是僵尸张开嘴咧出獠牙。 山口航平身后的女大学生有些瑟缩的缩在他背后,微微蹙起的眉毛表现出她的害怕。 真田朝阳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幕,若无其事的和山口航平打招呼,态度和在电车上有着天壤之别。 “是啊,我听说山脚下有个荒废的村子,就想在正是爬山前过来修整,调整一下状态,明天再上山。” 山口航平看了下真田朝阳全身上下写着“专业”二字的装备,顿时就相信了这个说法。 毕竟是登山部的,多少有点常识,知道一些职业登山者会在登山前调整状态。 况且萍水相逢,对方也没必要欺骗他。 那名高个子的同伴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人,突然对着真田朝阳发问道;“你女朋友呢?” 真田朝阳微不可查的皱眉,感觉这个高个子有点奇怪。 “上武君!你这也太失礼了。” 被称作上武的高个子没有搭理山口航平的话,目中无人的在四处扫射,让山口航平大感尴尬。 他游离的视线直到阳乃从真田朝阳身后的门出现才止住。 真田朝阳注意到高个子的视线定格在阳乃的胸上,悄然挪动半个身形,用自己的身体阻挡他投向阳乃身材的目光,继续若无其事的问道;“说起来,我记得你们应该昨天就下车了吧?怎么今天到了这里?” 山口航平苦笑道;“我们社团三天前接到了一家公司的赞助,要求我们在山顶拍摄俯瞰照,昨天我们去的是隔壁的矮山秋月山,拍出的照片不尽如人意,今天来爬唐红山看看能不能拍摄到想要的效果。” 唐红山是越谷村的后山,换而言之,也是必经之路,而且从这里走的话,或许还能发现以前村民走过的山路, 山口航平的解释让阳乃悬起来的心放了下来,看向真田朝阳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这真的只是一次巧合。 阳乃没有发觉,自己看向真田朝阳的视线,有一刹那与被称为上武君的高个子的视线交错。 上武君低下头,不敢直视阳乃,干瘦的手臂上青筋绽起,旁人看不见的插在口袋里的手已然握紧成拳。 山口航平再次发出邀请;“既然都是去爬唐红山,那我们干脆一起去吧。” 真田朝阳本想自己主动邀请,但没想到对面再次主动相邀,正要答应,就听到对面,准确的说是山口航平的身后传来一道略微干硬的女声。 “诶,可是人家不是专业的登山者吗?我们这些业余者不是会拖累她们?” 山口航平有些无奈的回头责怪了一声;“晴子。” 那位被称为晴子的女大学生是真田朝阳记不住的另外一名女登山部成员,她显然是在记恨真田朝阳之前在电车上给过山口航平一点小难堪,才会如此阴阳怪气。 真田朝阳倒也没什么反应,依旧保持公式化的笑容,答应了山口航平的邀请。 阳乃感觉心头冒火,忍不住想要反唇相讥,被真田朝阳抓住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只能憋屈的咽下。 脸上的浓妆很好的掩盖了她的小情绪,不然看到阳乃微怒的表情,只会让对面的人更加尴尬。 既然决定了要同流合污,不是,同舟共济,一行八人(登山部六人+阳乃与真田朝阳)就朝着越谷一族的府邸而去。 毕竟现在也快到中午,也需要找个地方休息吃点东西,越谷村积灰已久,又破旧简陋,不少房屋因为地势还很潮湿,墙壁木梁都有长霉的迹象,像个常年不见天日的古墓,别说是三个女孩子,就连五个男人也觉得不太舒服。 在听说有比越谷村更好的休息地方后,登山部六人自然是跟随真田朝阳和阳乃的脚步,去越谷一族的府邸了。 沿着那条小路一路前行,中间还过了两架独木桥。 真田朝阳注意到,他们沿途所经过的路上,小溪已经变成了河流,宽度随着接近越谷一族的府邸而变宽,水流也越加湍急。 尤其是在过第二道独木桥的时候,中间的跨度已经达到了接近五米,就是职业跳远运动员也跳不过去的距离。 桥下与水面的落差也有六米多高,相当于两层楼的高度,就是在平地里这个高低跳下去,一个不慎也会骨断筋折。 而且下方水流湍急,乱世嶙峋,跳下去的恶果十之七八是被水流卷走,撞到某个石块上,不是当场去世就是昏迷中溺水而亡。 走了一段后,真田朝阳垂下眼睛,将登山包交给阳乃,对着其他人歉笑道;“抱歉,我去方便一下。” 阳乃接过背包的时候,那位名叫晴子的女大学生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出现了。 “山里的空气又要被污染了呢。” 阳乃感觉要忍不下去了,再次被真田朝阳阻止。 “你会在意败犬的狂吠吗?” 阳乃赌气的刮了真田朝阳一眼;“但是一直犬吠很烦人啊。” 真田朝阳心道我这个当事人都没感觉,你生什么气啊,权贵人家的大小姐性格果然难伺候。 等真田朝阳的身影消失不见,那位名字叫做晴子的女大学生继续缠着山口航平,嘴里一直在发出“不走了回去吧”“野外虫子很多”“用网上的照片应付一下赞助商”之类的抱怨。 阳乃看着周旋在两个女伴之间苦笑的山口航平,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你们赞助商给了你们多少钱啊?让你们跑到这座山来?” 一旁被称为上武君的高个男听到阳乃发话,原本坐在一块青石上休息的他,屁股底下像是安了弹簧一样弹了起来,红着脸很激动的回答道;“一百万日元!是一百万日元!” 他的表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不止是阳乃,连他们的同伴都感到很莫名其妙。 阳乃在听到这个数字之后,心里顿时感觉索然无味,她家里随便挑几件礼服都比这多,但脸上却半点也不会表现出来;“诶,怪不得你们的登山装备居然准备的这么有牌面,花了不少钱吧?” “没有没有!部长说我们可以随便挑,如果照片可以被采纳的话,我们买这些登山装备的钱都可以报销的!” 上武君灼热的视线让阳乃感到不适,她转而看向晴子,嘴巴里念叨道;“某些人啊,真的是象牙塔里出来的傻白甜,不知道签署协议之后,人家发现作假可以追究法律责任,要是被判处商业欺诈,最低量刑三年起步呢。” 晴子听到阳乃的话,知道自己被针对了,反唇相讥;“那些有钱人很好糊弄的,他们要是愿意爬山的话,还要找我们拍吗?” 阳乃在心中叹息一声。 她突然觉得自己和这个傻逼置气非常的不划算,感觉身为雪之下豪门的大小姐的逼格与智商都在飞速的下跌。 她说了一句让登山部的人——准确的说是晴子感到晴天霹雳的话;“愿意出一百万赞助给你们拍照的赞助商,肯定不是傻瓜,他至少会派一位防止你们摸鱼耍滑的监管员一路跟随吧?” “你!” 阳乃笑笑不说话,只是手有意无意的放在了登山包上,别有深意的看了山口航平一眼,笑吟吟道;“你说是吧?山口部长?” 晴子想说什么,被身边另外一位女伴彩河美纪捂住了嘴,挣扎几次后放弃了,想要瞪阳乃又瑟缩的放弃了。 山口航平干笑两声;“那个,小姐,我们那个只是开个玩笑,毕竟我们也是签署了协议的。” 阳乃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不是监管员哦,只是一个吉祥物。” 她说的是实话,这次唐红山之行,她的作用确实只是个吉祥物,只要能保证不给真田朝阳添乱就是成功。 但是阳乃说的唐红山之旅和登山部这群人的唐红山之旅,完全是两回事。 祥子的脸色更加难看,这下就连山口航平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不满,整个登山部的气氛阴沉起来。 这一轮小插曲结束后,真田朝阳也回来了,在抵达府邸的时候,他察觉到那个一直与自己不对付的祥子,一路下来半声不吭,行为举止还显得客气了不少。 他扫了阳乃一眼,眼神里透着无声的询问;“你做得?” 阳乃在真田朝阳的面前比了个剪刀手,眼中的得意溢于言表。 继续艰难跋涉了十分钟左右,一座宽大的和式住宅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第五十章;越谷府邸,洁净佛塔 这是一座宽广的和式住宅,放眼望去,至少有几百平方。 或许这在阳乃眼中不值一提,但考虑到越谷村的贫瘠与匮乏,又地处深山,以及时代的局限性,有这样一间住宅已经很不错了。 “听说这里以前是我们刚才路过的村子村长的房子。” “不是村长,是世代侍奉他们信仰神灵的神官一族。” 真田朝阳与阳乃没有理会登山部的叽叽喳喳,仔细的大量越谷一族世代居住的住宅。 砖石垒砌的院墙上爬满了藤蔓,爬山虎,牵牛花之类的植物,青黑色的青苔几乎覆盖了大部分的墙面,呈现出灰、黑、绿的色调。 院墙的大门并非常见的铁门,而是已经朽烂的木门。 时间与风雨让这扇大门迎面倒下,它再也不能阻挡外人进入守护数十年的房屋,只能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外人对着守护的对象进进出出。 众人进入之后,发觉这是很典型的日式古建筑,只是因为时间的冲刷,拉门地板什么的都已经破败不堪。 真田朝阳只能判断出这是明治维新以前的古建筑风格,旁边的阳乃看了几眼,低声道;“是江户时代晚期的建筑风格,翻修了好几次,但是……” “怎么了?” 阳乃疑惑道;“我总感觉这里的设计格局的布置很古怪。” 想了一会儿,她补充道;“硬要说的话,就是拼接痕迹很浓,有种将佛寺翻修成神社的感觉。” 真田朝阳听得头大如斗,他对于古建筑的了解,除了源自课本要求必须背诵的知识点,就是这很适合放炸弹与燃烧弹,几颗老伙计下去就可以烧得火光冲天,来多少消防车都救不回来…… “那你能判断出阁楼说的是哪个吗?不然的话我们可能要找遍这个二楼住宅所有的阁楼了。” 阳乃的回答的很干脆;“大概是后院,这样的建筑,一般会在那里修建一座两层或者三层的小天守存放杂物,” 真田朝阳想了想,觉得也有些道理。 ——以貌取人是日本的老传统,就算是战乱不休,逐鹿天下的战国时期,那些大名主君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才华,第一反应不是看他的文韬武略或者民间声望,而是看他长得俊美不俊美…… 所以抛去粮仓,谷仓之类的重要仓库,把贵重之物和其他杂物摆在一起,算得上是戳中日本人常见的心理漏洞, 作为在深山传承,堵塞交通拒绝交流的越谷一族而言,当年在阁楼里设置暗格的人觉得这个办法一定很不错,只不过几百年未曾变通落后了几个时代…… 两人走直线穿越庭院,拉开那些拉门之后,发觉里面的家具什么的都保留的非常完好。 但也仅限于大件的木质家具,那些容易拿走的物件,早就被村子的村民吃绝户搬得一干二净,同时也将可能留存的线索也给破坏得一塌糊涂。 什么?为什么越谷村没有被吃绝户保存的那么完好? 废话,当然是因为不值得冒这个风险了,就为了点存粮和铁锅农具什么的,冒着染上疫病的风险,这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况且那个时候三战已经结束,日本需要大量的工人重建城市和工厂,有点力气好志向谁还去吃那拿那些不值钱的东西接着回老家种田? 一路穿到后院,两人的面前看到后方的院墙里,有着一栋形似日本佛塔的建筑。 和传统修建的五重塔相比,这栋佛塔只有三重,门口栓的铁链已经锈迹斑斑,却没有折断。 这里并没有被人打扰过。 真田朝阳和阳乃对视一眼,有些懵逼。 什么鬼?为什么只有这里秋毫无犯? 因为那些吃绝户的村民信佛且信仰虔诚害怕遭到天罚? 怕的话也不会将越谷一族搬空了! “我知道为什么我会感到不对劲了。” 阳乃苦笑着对真田朝阳说道;“这间住宅确实是改建过,这里原先是佛寺,但是却被改建成了住宅,只保留了这座佛塔。” 真田朝阳听了之后,想到了之前与‘清大人’对视时,看到的老旧佛寺废墟。 这间遗留下来的佛塔,会和那个只能在水中月进入的羽蛇寺有所关联吗? 真田朝阳沉声道;“先进去看看。” “可是到哪里去找钥匙——” “嘭——” 真田朝阳一脚踹在门上,已经腐蚀的门轴直接从门框处断裂,连带着门朝后倒下去。 他扫了一眼颇为无言的阳乃;“昭和人就该用昭和的方式开门。” “朝阳,破坏古建筑要被判刑的。” “没事,走的时候我放一把火烧了,就没人知道我做的了,没人知道就等于我没做过。” 说完之后,真田朝阳若有所感的回头,身后依旧是走廊与他们拉开纸拉门,露出的大半个房间里空空荡荡。 没有鸟鸣与虫鸣的世界里,登山部几人在宅院里玩闹的声音格外显眼,若不是之前与那六人同行,此景此景恍若身处鬼宅。 “怎么了?” 真田朝阳不确定的道;“我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阳乃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蛇怪?” “不是,如果是蛇怪的话,我们现在已经凉了。” 凝视了一会儿后,真田朝阳回头踏入佛塔。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在两人踏入佛塔之后,两人之前看到的走廊之后的房间,一只手抓在纸拉门的门框边缘,探出半张脸。 他的目光凝视着走入佛塔的倩影,手用力的抓着门框,在略有些潮湿与柔软的木质表面,留下几个浅浅的指甲印。 …… 走入佛塔之后,真田朝阳与阳乃虽然没有说话,却明显得紧张了起来。 阳乃入内看清里面的景象之后,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真田朝阳的手探入口袋,再拿出来时,掌心中已经握着一个银色的金属圆球。 “太干净了。” 真田朝阳凝视着只有一座通往二层楼梯的佛塔地板,全身的肌肉都已经绷紧。 他们原本以为这座佛塔多年来无人关顾,又是存放杂物的地方,必定灰尘累积厚实。 两人入目所及,一点灰尘都没有。 干净的就像是在越谷村与越谷一族消失后,依旧有人每日在洒水除尘。 第五十一张;柳暗花明,幽宅蛇踪 佛塔的干净整洁诡异的让人心里发毛。 真田朝阳吸入一口微凉的空气,一时间,竟有点怀念之前在越谷村呼吸的夹杂大量尘埃的浑浊空气。 至少那些尘埃还能代表着无人与安全,这里却干净的像是死者的领域。 他对着阳乃晃了晃手上的银色金属圆球,笑道;“走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真田朝阳自信凭借身上的一系列引爆物,就算遇到什么万一,也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 这一举动让阳乃更加毛骨悚然。 她感觉那种危及生命的氛围不仅没有减缓,甚至还加剧了不少,让人想要转头就走再也不要回来。 佛塔的阁楼毫无疑问在第三重佛塔上,两人没有多说话就至上三楼。 在上楼的时候,他们发觉不止是佛塔里的尘土,踩下去的楼梯也没有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只有鞋底轻轻的踩在阶梯上的轻响。 好像这座佛塔穿越了几百年的光阴,依旧与初建时的一样。 二楼的佛塔和一楼一样空无一物,若不是看到之前外面的铁链完好无损,两人都以为这里也被其他村子的村民搬空。 来到三楼之后,除了中间的立柱之外,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真田朝阳按照当时越谷老太太说的方法,在周边的墙壁敲击,绕了快一圈后,果然找到了一处敲击回声明显大的多的位置。 手掌抵在那个部位,发力一推。 咔嚓咔嚓。 是与金属齿轮咬合运转截然不同的声音,阳乃看见中间的立柱在三分之一处缓缓向两边延伸,露出一个圆柱形的立柱。 “学姐,把那个机关按下去。” 阳乃如实照做,将圆柱机关用力按下之后,上方的三分之二的立柱又降低下来和下方的立柱咬合。 等彻底咬合之后,上方三分之二的柱子发出一连串的咔哒声,五个小木门从上到下一竖排开弹出,将越谷一族的珍藏全部展露在外。 真田朝阳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就朝下方跑去。 “走!” 阳乃粗看一眼,这五个小木门里面储藏的有黄金,有珠宝,有象征家主地位的印信,但就是没有越谷老太太所藏的笔记。 来到二楼之后的时候,阳乃才发觉自己大错特错。 在楼梯的侧面,原本被封堵的结实的木墙,不知道何时出现了规则有序的凸起。 真田朝阳走到面前,按住其中一个凸起,弹簧被按压弹射,一个小小的抽屉就弹出一截,露出了里面装载的朽烂注连绳。 阳乃瞳孔一缩,便听到真田朝阳解释道;“这才是真正的暗阁。如果我们碰了上面木门里装的东西,暗格里的机关弹簧就会彻底锁死,同时毁灭机制也会启动注入腐蚀性的液体,将暗格里储藏的物品一件不剩的全部销毁。” 阳乃苦笑一声,也不由得佩服越谷一族先人设计机关的智慧。 外人若是进入一看,被上层的宝物看花了眼——那些黄金珠宝之类的放到现在也价值不菲,少说也有数十万日元,对于常人而言已经是一笔巨款——只要伸手一碰,就会和真正的迷藏宝物失之交臂。 若不是越谷老太太作为几乎是被钦定的巫女,恐怕无人知道真正的关窍所在。 但这其中的细节,仔细想想就知道了。 越谷一族历来最具有权力的从来不是家主,而是神官,其传承的方式是结绳记事。 解读方法可以口口相传,作为传承载体的结绳总要找个地方保存完好,而且这东西是越谷一族的根基,绝对不容有失。 或者说,宁可毁在自己手上也不能便宜外人。 要证伪只要看那些藏着的地方有没有许多打结的绳索,就可以知道是不是秘藏的暗格。 机关开启的时间只有半分钟不到,若是没能及时打开下方的暗阁,那些机关就会缩回去,得重新找人将机关重置才行。 不然的话,那就只能用消防斧,破冰锥之类的东西暴力破开。 很显然,这样做引发的恶果,恐怕也会触发机关的自毁机制,到时候两人只能冒着生命危险与时间赛跑,能抢救多少是多少了。 接下来两人就在不停的按下凸起打开抽屉。 除了或大或小,或长或短,或多或少的注连绳外,两人发觉越谷一族没有她们想象的寒酸。 金银首饰古代钱币都有,而且都是价值高体积小重量低的古董。 这些东西哪怕是在黑市脱手出去,以阳乃最不乐观的估价,也值两三百万日元。 两人都对这些金银珠宝没什么兴趣,目标全都放在那份被越谷老太太藏起来的笔记本上。 直到最后一件抽屉弹出,他们也没有看到那份至关重要的笔记本。 “看起来不是这里,我们要会主屋的阁楼去找找看了,或许那边也有暗阁。” “不对,你看这里的灰尘。” 真田朝阳说着打开手电筒照亮某个暗格。 有了额外的光源照耀,阳乃也发现异常之处。 在那间暗格里有一块长方形的区域,上面的灰尘远比旁边的薄很多。 “这里以前放着什么东西,在过了一段较为漫长的时间后被人取走,所以灰尘比其他地方薄。” 这片长方形的区域,显然是那份笔记存在的位置。 笔记果然被人取走了。 那个人不用问,就是越谷征十郎。 真田朝阳将这些抽屉一一归位,心中一时有点阴沉。 如果他没有执意进村调查一下,有了能让蛇妖不发现他们的意外收获,这次越谷村之行真的全然无功而返。 真田朝阳摩挲着手心的银色圆球,不动声色的看了一样阳乃,发觉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那份笔记或许她比自己看得更加重要。 “学姐,只是少了一本笔记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做掉那个给你发骚扰邮件的大蛇可能有点难度,全身而退还是不难的。” 阳乃只能扯出一缕苦笑,只当真田朝阳是在安慰自己。 明明你才是需要冒最大危险的那个人,为什么会这么镇定? 下楼之后,两人听到身后的机关传来有节奏的咔嚓咔嚓声,知道是机关在复位。 但在回到一楼的时候,真田朝阳听到了一声响动。 嘭。 这个声音很轻很小,若不是越谷一族的府邸安静的吓人,一声鸟鸣都能将其掩盖下去 他们下来的楼梯的侧面,弹出了一块倾斜的木条。 真田朝阳微微一愣。 这是越谷老太太未曾说过的突发事件。 他大步走过去,发觉这竟然是个木质扳手。 用力向下一压,扳手旁边的木板缓缓向左拉开,污浊的空气冲了真田朝阳一脸。 阳乃捂着口鼻打开手电筒照进去,发现里面放的都是一堆木质的箱子,上面积攒着厚重的尘埃。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真田朝阳进去。 这里面放置的东西五花八门,许多都是神道教的礼器,祭器,都被封入木箱用绳索绑好,里面还添置了棉花一类柔软的填充物。 真田朝阳心中一动,将这些箱子一一打开,最后找到了一个重量明显比其他箱子重的木箱。 “找到了。” 阳乃在身后问道;“什么找到了?” 真田朝阳打开盒子,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份草稿纸,对着阳乃扬了扬。 阳乃看到手稿,激动得声音都显得沙哑;“这,这是?” 真田朝阳的脸上也挂起笑容;“和你想的一样,是越谷征十郎的手稿。” “当初的越谷巫女除了最重要的笔记放在那里之外,估计也将一些她觉得可能重要的手稿也拿走藏好。” “至少我们现在不是一无所获。” 阳乃担心道;“一个晚上的时间够吗?” “足够了。” 真田朝阳借着身后的手电筒灯光,粗略的扫了扫手稿;“字写的还真不错……只挑我们关心的内容看,或许我都不用熬夜,一两个小时就够了。” 阳乃听着有点感到不舒服,说道;“我也可以帮忙啊。” 真田朝阳笑笑不说话,小心的将手稿叠好抱出杂物间。 阳乃压下扳手,杂物间缓缓恢复原状。 真田朝阳正要跨出门槛离开佛塔,阳乃疑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朝阳,要不要再调查一下这间佛塔,连杂物间都这么隐蔽,会不会里面还隐藏了其他东西?” 抬在半空的脚停了一下,他随即跨过门槛走出塔外。 “你不是也说过,这里曾经是佛寺吗?答案还不简单?” 阳乃眼神一凝,便不再纠结,跟着走了出去。 这里曾经是佛寺,但被后来人仗蛇势的越谷一族占据。 他们杀光了这里的和尚,将佛寺拆除改建成府邸,那间佛塔之所以能保留下来,可能就是因为里面的机关。 想到这里,阳乃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疑惑。 一间寺庙修建了这么复杂的机关,无非是要藏起什么东西,那些和尚到底藏了什么东西,才会被越谷一族盯上,惹来杀身之祸? 轻轻摇头,阳乃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几百年前的旧事了,和现在他们面对蛇又有什么关系呢? 总不可能那些和尚被杀,是因为他们手上正好有克制蛇妖的道具。 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又不是小说。 …… 真田朝阳抱着手稿与阳乃走回中庭,登山部的众人还在嬉戏打闹。 不过准确的说,是晴子和彩河美纪与山口航平打闹,肌肉男在一旁想要掺和进去却又进不去,郁闷的只能坐在走廊上喝水,而肥宅……他半点也不避讳别人的眼光,捧着一本刻晴杂志看得津津有味,偶尔发出夸张的喘息。 看得真田朝阳也想过去旁观,不过不要误会,他只是想批判肥宅大庭广众之下搞颜色伤风败俗,对杂志里的老师一点兴趣也没有。 唯独只有看阳乃眼神不对劲,被称为上武君的人不见了踪影。 见到真田朝阳与阳乃过来,登山部的众人不管是打闹的,喝水的,还是看杂志的动作都停下了,拘谨尴尬的空气让场面沉默下来。 真田朝阳扫视了一眼,道;“你们还有一个同伴去哪了?” 晴子怀抱双臂,满不在乎的回答道;“上武君?可能是去厕所了吧?” 阳乃出声道;“你确定?” 晴子冷哼一声,看起来很想怼人,但还是;“谁知道啊!那个猥琐男说不定是去找巫女的房间,去,去……” 后面半句话她说不出来,涨红了脸,真田朝阳出声接过话题;“他有前科?” 一旁的彩河美纪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不是监管员吗?怎么会连我们的背景都不知道?” 真田朝阳心道我只查了你们全他妈的是殖民侵略军的直系后代,哪管你们做了什么?还有监管员是什么鬼? 阳乃说道;“我们也只是收钱办事,对于你们一无所知。” 彩河美纪刚起的疑心顿时就消散了,于是就说道;“上武君在国中的时候,就曾经在没有人的厕所里,对他班上的女生动手动脚。” “听说他在高中的时候手脚也不干净,但是都没有受害者站出来举报他,后来上了大学后,还屡教不改,对一位女同学纠缠不休……” 阳乃好奇道;“你怎么这么了解那个叫上武君的人?” 山口航平苦笑道;“他好歹也是我们爷爷战友的孙子,都是一个小区里长大的,有什么传闻,在小区里面没几天就知道了。” 行吧,合着你们是日本版本的大院子弟? 真田朝阳拿出手机,翻盖想要看一下时间,眼神突的一凝,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脸,说道;“明天七点起床洗漱攀登唐红山,在那之前可以自由活动。” 说完之后,真田朝阳转身离开,阳乃也跟了上去。 晴子愤愤不平的踢开脚下的石块,恶声道;“什么嘛,神气什么。” 真田朝阳没有理会身后登山部等人的谈话,他现在只觉得他们吵。 “朝阳,等一下,你……” 真田朝阳停下脚步回头,驻在原地凝视阳乃的双眸。 阳乃跟着停下,有些怯怯的看着她的青梅竹马。 他看着那双眼眸,平淡的道;“它们来了。” 第五十二章;民间传说隐藏的残酷 它们来了。 阳乃脸色苍白,转头四顾。 “那个高个子的家伙是不是就是被——” “吃了”两个字还没有出口,真田朝阳摇了摇头。 他走到旁边的楼梯上楼,腐朽的阶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你看下你的手机。” 阳乃闻言掏出手机,看到信号栏上显示的无信号,脸色一变。 “它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真田朝阳走到二楼的走廊,阳乃距离他也只有半步之遥,头也没回的说道;“它们会用适当的意外,让信号基站报废,同时将我们过河的桥给推到激流里。” 他心中有点惆怅。 早知道蛇怪也会玩密室,他就不该离队。 现在好了,白白浪费了一个定时炸弹。 一想到一枚炸弹还没引爆就被丢进了水里,真田朝阳的内心就有点隐隐作痛。 那都是白花花的钱啊! 一枚都比他的上他家店里大半年流水的定时炸弹,就这么浪费了! 阳乃的脸色没有变得更苍白,呼吸变得急促。 来时的沿途场景在她的脑海里自动转化成地图。 唐红山的地势结构很像是“个”的伞盖形状,越谷府邸就处于唐红山的两面包夹之中,被延伸出来的左右地势联合掐住,是很典型的口袋阵地形。 想要离开越谷府邸,那就只能通过“个”字的那一“丨”的山间小路离开,因为两侧包夹府邸的都是光滑的绝壁,就是徒手攀岩的达人也无计可施。 那条小路上的独木桥一断,再加上信号基站被破坏,整个越谷府邸就成了经典的暴雪山庄。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离开,那就是翻过身后的唐红山,再绕到之前两人晚下车后爬的那座拜泉山,重新回到还在运营的铁道线。 可是要在一群蛇怪的窥伺下,连续翻过两座山回归人类社会……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学姐,别担心,别害怕,有我在呢。” 真田朝阳拉开旁边的拉门,发现里面积攒的灰尘比预想中的要少,回头对阳乃说道;“你先休息一下吧,明天才上山,不着急。” 不等阳乃反应,他自己先进去靠墙坐下,认真的翻阅征十郎亲笔写下的手稿。 不得不说的是,不管征十郎是个怎样的人,抱着什么目的来到越谷村,在这里做了什么,他写的字是真的好看。 真田朝阳感觉他退役之后,就靠这一手字也能开个专门教达官贵人写字的写字班养家糊口,生活水准至少都得上中产,要是遇到贵人挤入上流社会也犹未可知。 因为是半个世纪前,二战结束三战开战前的手稿,手稿上的字都是从上到下,从左往右的顺序来,让人看了很不习惯,好在那时已经用上标点符号,不至于让真田朝阳还得费尽心神去断句。 他看得很快,那些只是讲民俗和记录越谷村村民日常生活的地方一眼扫过,只在那些与“清大人”相关的地方会多花点心神留意。 看过的手稿被他随手丢到一旁,阳乃接过接着看,查缺补漏。 “阳乃,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阳乃扭头看到真田朝阳手上拿着一张发脆的手稿,脖子像是定格了东也不敢动。 咽了口唾沫,她干笑一声;“先来坏消息吧。” “要对付你的那个‘清’大人的底细,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真田朝阳将手稿递给阳乃,说道;“关于那些蛇怪的首领,清大人只是误传,她的真名,是清姬。” 在日语中‘姬’是公主的意思,如果要称呼某些地位尊贵,还没有出嫁的女性,也可以称之为‘姬’。 若是在失传了后面‘姬’的称号,只是知道对方是个尊贵的人,那么改称中性且万能的‘大人’也是可以的。 阳乃失声道;“出自鸟山石燕《今昔物语》道成寺钟故事的清姬?”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道;“就是那个日本古早病娇的代表人物之一。” 阳乃干涩的补充说明;“《今昔物语》中说她是在熊野留宿两位苦行僧,并爱慕上了其中的年轻僧人安珍。安珍心幕佛法拒绝了她,可是清姬依旧纠缠不休。” “苦恼的安珍便哄骗她,说等他去了道成寺后就会还俗来娶她。可是他其实是抱着一去不归的念头,安珍觉得从熊野到道成寺的路途遥远艰辛,连他这个苦行僧人都有些吃不消,一个弱女子肯定无法来到寺里找他。在时间的抚慰下,清姬很快就会忘了他,另寻新欢。” “清姬发觉安珍骗了她,于是便跋山涉水来到道成寺,此时的她已经因为路途遥远吃的苦而化作可怕的妖怪,妙曼的身躯化作蛇的躯壳,艳丽的姿容也变得丑陋。” “被吓坏的安珍寻求寺庙里长辈的帮助。但是清姬太强大了,寺庙里的高僧也没有办法,只能将安珍扣在寺院的大钟之下以此庇护他。清姬对于扣在钟下的安珍无可奈何,知道得不到爱人的她引燃了自己,化作熊熊的烈焰将自己与安珍一起烧死了。” 真田朝阳哂笑一声,眼中满是讥刺。 “如果这个故事是原版的话,那就不会找上你了。” 阳乃愣了一下;“原版?” “对大庭广众而言,津津乐道的还是诡异瑟琴的故事,若是能再增加点恐怖元素,那就更加喜闻乐见,甚嚣尘上,尤其是在以前精神文明建设匮乏的年代,更是如此。” “因此那时的剧本家们,肯定会一边用手动脑,一边往剧本里添加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元素,将最初版本的道成寺钟的虐心元素一个不剩的全部删去。” “而据我所知,《今昔物语》的作者写这本书的目的也就是图一乐,最后的完成版道成寺钟,在当时一定大受欢迎吧——直到遭到江户政府的扫黄严打才被和谐得成为我们现在看到的版本。” 阳乃追问道;“那没有删去虐心元素的原版故事呢?” 真田朝阳深深的看阳乃一眼,拿出保温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喝了半杯。 他凝视着杯中的清水,将被金钱与欲望重新包装的传说,如同剥笋一样层层剥开,露出残酷的内核。 “真正的道成寺钟的传说,或许远比你想象的更加让人作呕。” “在一个暴风雪之夜,好心的女子收留了即将冻死的苦行僧。那两个苦行僧不仅没有感恩,反而觊觎善心女子的美貌,qinfan了她,这场卑劣的让人发指的恶行持续到暴风雪停息才结束。” “雪停之后,那两个畜生提上裤带一走了之,只留下不幸的女子忍受村民的风言风语,最后被赶出了村庄。” “无处可去的她一路苦寻当初那两个僧人的踪迹,至少和其中一个人成婚的话,就算名声不好听,也能有个依靠不至于死在那个残酷的世道。” “所谓的容貌变丑,可能是因为感染了与性有关联的疾病,也可能是怀孕带来的激素紊乱,再加上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颜值大幅度降低是很正常的现象。” “但是在她千辛万苦来到寺庙之后,那个僧人却将找上门的女子杀死了。” “这样的遭遇与结果,让那个女子怎么可能心里不生怨恨?于是化作了妖怪,将把自己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给杀了。” 阳乃微微闭上眼睛,似乎能看见衣衫不整的女子的哭喊求救,僧人充满欲望的脸,以及最后女子化为妖鬼时的怨毒。 原版的故事果然肮脏的令人作呕。 “所以我们现在所在的越谷府邸,是建立在道成寺的废墟上?” 真田朝阳继续翻阅剩下的手稿,闻言否决道;“你陷入知见障了,清姬不是代表那个故事中的女子化作的妖怪,而是一类妖怪,遇到类似遭遇成为妖怪的,都可以称之为清姬。” “我们所遇见的蛇怪,也是清姬这个种群中的一员。” 阳乃想到之前看到的蛇怪,它们虽然丑陋,但或多或少都有些人类的既视感。 尤其是上次将他们逼入绝境的妖冶蛇怪,更是有着蛊惑人心的魅惑。 那些怪物,居然是清姬…… 阳乃深深呼吸了几口,还是被这个震撼的信息压得喘不过气来。 “学姐,那些怪物就算活了几百年,也怕爆炸,碎片,冲击波和毒气,想想我是怎么杀死第一头蛇怪的——清姬这个名字,还是给那个每天给你发邮件的家伙吧。” 阳乃只能苦笑。 他们要面对的是传说中的妖怪。 毒气,火焰和爆炸,能对她有效吗? “不听好消息了?” 阳乃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我去洗下手,回来的时候再听吧。” 摘花、洗手、补妆等都是女孩子说去卫生间的说法,真田朝阳也没有多想。 在阳乃拉开拉门离开的时候,真田朝阳的右眼发出一阵阵的疼痛。 他捂住右眼,如蛇一样的竖瞳中,出现了蠕动的身躯的长条身影。 真田朝阳等阳乃走远,听不到脚步声后,拉开登山包,拿了点东西放进口袋,拉开拉门,与阳乃相反的方向离去。 …… 阳乃下楼之后,顺着之前穿过的记忆,来到宅院旁边一个小屋子。 乡下的茅厕多是旱厕,而半个世纪前的越谷府邸也不能免俗。 阳乃只是靠近过去看了一眼,恶劣肮脏的环境就击垮了她进去解决生理需求的勇气。 她踌躇少许,从一处老化坍塌的院墙出去,也没有走太远,来到一株老树的背面,正要解开腰带。 “我,我知道——” 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在阳乃身后出现,她转后后退,后背撞到树干上。 阳乃看到身后的树干后,走出一个人,是那个被称为上武君的高个男。 “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还记得那些登山部的成员对这个家伙的厌恶,以及这个人的诸多恶劣前科。 上武君从树荫下走出,脸上满是不正常的醉红;“不,是你,是你来找我,我知道你喜欢我。你的眼神骗不了我,我注意到了,你在车站的时候就看上我了,只是因为还没和旁边的前男友分手才避开了我。” ——那次我看的是你们社团拿的印有我家旗下公司赞助的棋子,哪里有看过你了?不要感觉太良好啊! ——这么普通的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会觉得一个脑子正常的女孩子会喜欢上你! ——我要是朝阳的女朋友,说什么也不会分手好吗?! 就算阳乃身为大小姐涵养再好,也不由得骂出声;“神经病吧!谁会喜欢一个有前科的预备役型犯罪者!” 上武君见到阳乃的反应很激烈,停下脚步,露出他自以为和善阳光的笑容,陈铿的说道;“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这家伙脑子有问题,他怎么考上大学的? 阳乃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她现在很后悔为什么不在刚才的厕所里解决? 至少不会遇到这个沉浸在自我陶醉里的傻哔! “你的眼神骗不了我,之前你在村子里的时候还想和我对视,只是太害羞了才缩回去。” ——老娘那个时候看的是我未来孩子的老妈的老公,哪里有和你对视过! 他快步上前,伸手想要抓住阳乃,看架势还不是抓手,而是胸。 阳乃不退反进,玉手提前一步抓住上午君的手腕。 上午君心中一喜,正要说你是喜欢我的,便感到脚下被一脚踹到破坏了重心,同时手腕上也传来力道让他无法掌握身体。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左侧的太阳穴还很不幸的磕到一块石头上,眼前一阵阵的冒金星。 阳乃在放到上武君之后,转身就跑回宅院。 躺在地上的上武君,好一会儿才趴着从地上跪起来,他的一只手捂着左侧的太阳穴,眼前看什么都是重影。 “该死的,碧池!勾引我,引诱我,现在又,呕——” 因头晕而感到恶心的他,没有发觉身后的落叶,出现了一条又长又宽的下压痕,正在不断向他靠近。 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不断干呕的时候,一个银色的小球滚落到他的脚边,一闪一闪发着危险的红光。 第五十三章;三十亿日元带来的脱胎换骨! 上武信阳感觉自己现在的脑子就像是一台被砸了一锤的放映机,看到的影像不是掉帧,就是带着浓重的黑影。 抹了一把像是要裂开的左太阳穴,满手都是血,那快石头的表面淌下黑红的血液,滴在枯黄发黑的树叶上。 妈的,碧池,碧池,碧池! 勾引我却又不肯给我艹! 你这个碧池! 还敢打我! 连我爷爷都没有打过我! 上武信阳在心底不断怒骂,挣扎的想从地上爬起来,却感觉手脚都使不上力气,鼻子里也在滴答滴答的流鼻血,呼吸急促的像是刚刚跑完了三千米。 不学无术的他当然不知道,刚才阳乃的那一摔直接伤到了大脑,可能现在已经颅内损伤脑出血了。 毫无抗击打训练的人在山地,平地,水泥地冷不防的被摔的后果,非死即残。 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躺在原地不动等待救援,而不是让自己动的更厉害,增加脑外科医师做开颅手术的难度。 上武信阳发泄的低吼,努力撑起四肢,想要像个男人一样站起,却如同一只王八站不起来,撑了半天只能趴在地上,远看好似一条狗。 连续尝试几次,只感觉脑袋从伤口到内部都越加难受,恍若撕裂一般的痛楚与将脑浆搅拌成糊的晕眩恶心感,让他放弃像个人一样站起。 上武信阳翻了个身,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七星和打火机,想要先吸一支烟,等抽完了再起来。 不受控制的手终于抽出一根香烟,烟卷已经被手揉得皱巴巴,放进嘴里刚想点燃,打火机就砸在脸上。 “他妈的!” 上武信阳终于忍不住暴怒,骂出声来,随即感到一阵和之前被阳乃摔倒时类似的失重感,觉得头晕的更厉害了。 世界在他的眼中就像颠倒了一样,天翻地覆,入目可及的不是林荫间撒在身上的斑驳阳光,而是地上腐烂柔软的树叶,干枯的树枝,还有那快染血的石头。 银白色的金属打火机在一片枯叶堆中极其显眼,大脑发出了疑问;“打火机为什么在我的头顶?” 费力的低下头,看到脚下的树荫,上武信阳浑浑噩噩的神智有了一线清明。 “原来不是打火机在我头顶,是我倒立了。” “啊——” 酷烈的惨叫声在树林里响起,却只喊了半声戛然而止。 越谷府邸坍塌的后院院墙之外的小树林边缘,一位体型高瘦的成年男子,凭空悬浮,自胸部以下的部位却已然消失,就像是被橡皮擦擦除了一样。 稍有理智的人都知道这人不可能再活了,但他依旧没有放弃,憋红了脸,像是被抛到岸上的鱼,长大嘴巴想要呼救,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原因在于他的胸口部位已经被挤压的比成人整整缩小了两圈,就像是十八世纪为了追求曲线美而穿上鲸骨裙的维多利亚女性,被勒出了让人一看就想让家属签署自愿放弃治疗承诺书。 上武信阳的胸骨全部骨折,断裂的骨骼刺入肺部,与肌肉一起挤压,氧气已经无非再泵送全身。 血沫从口中溢出,他连咳嗽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感受着身体像是要被挤扁的痛楚,意识逐渐沉沦进黑暗。 当消失的部位接近到脖颈的时候,他的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生命的光彩却已然从中消失。 “大约是死透了吧。” 听到声音,上武信阳残余的头颅猛得一甩,仿佛有一个透明的看不见的东西叼着他的头甩头,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 在距离上武信阳十多米远的一课老树后,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大拇指压在中指指节上的手。 看到那只手的瞬间,上武信阳的头颅宛如日本民俗传说中的飞天蛮,几乎转瞬即至。 啪嗒 响指打响,远在上武信阳头颅十多米的位置,银色小圆球的红光不再亮起。 轰—— 剧烈的爆炸发生,将痛苦的嘶吼淹没。 上武信阳的头颅飞了起来,从脖颈的断口处喷射大量的鲜血,染红了沿途的地面。 真田朝阳从树后走出,他的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沾染半点尘埃,也没有一点血迹,干净的就像是个只是个趁着午休时间出来散步的人。 他身前不到一米的位置,一头狰狞丑陋的蛇怪趴在地上,紫黑色的头颅上,怨毒的血红三瞳里满是仇恨与痛楚,却只能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也只能看着。 “是不是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动不了?” 他开口说道,视线落在旁边的烟盒上。 大约是之前蛇怪狂野突进时撞飞落地。 真田朝阳走过去,蹲下捡起烟盒微微捏紧,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用防风打火机给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对着眼前巨物的眼睛吐出浓厚的烟圈。 尼古丁的气息冲入蛇怪的眼球,让它眨动眼眸。 “戒烟十五年了,破戒一回也没关系吧?” 真田朝阳自嘲一句,对着这头蛇怪像是与好友相聚时一样热情洋溢。 “是不是感觉身体一点也动不了?你们啊,在深山老林里待了太久,一点也不知道科学的伟大,这是你的神经系统和肌肉组织一起罢工的后果。” “我用了一千二百万日元请了一位叫室户的医生做了关于你们老大的鳞片,还有你的同伴留给我穿过的校服的血迹做了一份检测分析。” “那位室户医生虽然不讲卫生,生活自理能力为零,但是业务能力非常过硬,仅用了两天就帮我出具了报告——好吧,我知道完全没上过学的你们一定不知道什么是生物化学,我就简单的说个结果。” 他拍打蛇怪硕大的眼球,活像是拍打好友的肩膀,烟雾从嘴边徐徐溢出。 “我找到了能够克制你们的有效毒物,麻痹性,见效快,它虽然不具备强大的杀伤力,但发作速度堪比梭曼之于人类,甚至更甚,只要一点零七秒就可以生效,将你们的神经系统完全瘫痪。” “而最美妙的是,这种毒素的耐高温效果远比我想象的更加优秀,只需要将其封入一个额外的夹层就能让我做入炸弹中。在爆炸的一瞬间,冲击波与高温会让碎片破开你的身体见血,然后就能让你成为一头待宰杀的猪。” “你们的生物特性里,其血液本就弱火,再与这种神经毒素相融后,其易燃特性绝不会比任何一种市面上的高热值能源差,还省得我挖坑埋你们,减少环境污染的功夫。” 此时的蛇怪双眼已经无神,真田朝阳知道,毒素已经让它的五感彻底封闭了。 “另外,我在这里和你聊这么多,不是为了给你装逼,而是等待毒素通过血液循环彻底腐蚀你的身体机能,顺带让你的身体变得更加易燃。” 说完之后,他屈指将只吸了一半的香烟弹飞,双手插如口袋转身离开。 弹飞的烟蒂在半空中旋转几周,落入蛇怪流血的伤口。 汹涌的火势冲天而起,不时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从蛇怪的体内出现,仿佛有人在它体内安装了无数个小炸弹被次第引爆。 那是燃烧的血液涌入身体的各个部位灼烧器官。 蛇怪连哀嚎和痛呼也不能发出,连临死前的抖动也无,就这样在烈火中失去生命。 真田朝阳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感觉心情松快不少。 炸弹与毒剂的效果远比他想象的要好,这一次登山入寺杀蛇之旅,他更有信心了。 和之前为了杀一头蛇怪的费心费力相比,现在的他毫无疑问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薅雪之下豪门的羊毛,是他在进行这次危险之旅做得最正确的选择。 平日里无法入手的各种高效爆炸物,只要他提出,第二天在接头的便利店里,就一定会有人提前准备好,货真量大质高,不满意还能退货找更优质的货。 炸弹设计的部分强度不够的金属构件,一个电话下去,立马就会有耳熟能详的大工厂招集设计师进行改良,然后立刻根据要求组建流水线,加班加点赶工出来的零件被以最快的速度送上私人飞机运到东京。 拿到相关的毒物,只能由国外的实验室进行合成,提取出来的物质在国际上有价无市,一个电话下去,大量的人力物力涌动,那些喊着“学术至上”口号的科学工作者也只能化为流水线上的工人给雪之下豪门打工。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据真田朝阳预算,不考虑那些制作工艺与人工成本,单纯就是物料的价值就超过三十亿日元。 鉴于这个世界没有中国,而且日本也不是那个日本,不好进行对比,但哪怕只是最简单最粗暴的换算来算,也相当于一亿七千五百六十七万人民币。 这个世界上有一亿七千五百六十七万人民币不能解决的事情吗? 有的,例如说向上天再借五十年让老前辈看到民族的伟大复兴,让张校长恢复健康不再被病痛折磨,例如看到星爷与达叔合作的新电影…… 但反过来说,一亿七千五百六十七万人民币所不能解决的事情也非常之少! 至少真田朝阳相信,蛇怪与它们的首领清姬就不在此列。 抚摸着已经不再是人类眼睛的右眼,真田朝阳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嘴角咧出开心的弧度。 “清姬,我很期待与你的见面。” 第五十四章;暴雪山庄模式,恐怖故事经典开局 真田朝阳背对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离去,没有走多远,而是走入树林里,找了一处灌木丛较多的地方躲了起来。 刚才的爆炸瞒不过人的,尤其是唐红山附近像是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生命,寂静的让人头皮发麻。 真田朝阳只是等了一会儿,就看到登山部众人赶到,一眼就看见了树林中熊熊燃烧的蛇怪焦躯,发出“这是什么怪物!”“到底发生了什么”之类的失声怪叫。 等他们中的那两个女大学生看到滚落在地上的上武信阳的人头,发出刺耳的尖叫后,场面顺利成章的失控了。 两个女生彼此搀扶,晴子身下的地面已经呕吐出一滩清水,彩河美纪支撑着自己的朋友,脸上不受控制的流下恐惧的泪水。 肌肉男站的最稳,只是脸色铁青,山口航平的右手臂依靠旁边的树干,左手捂着嘴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 肥宅最是不堪,两腿发软双膝跪地,手脚并用的向后退去,口中发出的惨叫分贝也不比那两位女大学生低到哪里去。 真田朝阳等他们都到场后,才从他们身后出现,装作像是刚刚到场的样子,眼中露出惊惧。 他的演出效果并不好,但是现在众人都处在震惊恐惧的情绪下,也没有人发觉真田朝阳的异状。 阳乃最后姗姗来迟,看到远处着火的蛇怪尸首差点软到在地,但看到真田朝阳好整以暇的背影,醒悟过来那蛇怪已经死了,而且还是被她的青梅竹马做掉的。 她考过去,眼神示意蛇怪的尸首,红唇轻启。 ——你干掉的? 真田朝阳点头,嘴角一挑,用唇语无声的说道。 ——那些东西比我想象中的有效,除非蛇怪的数量一次性出动两位数,不然的话就不会对我们形成威胁。 ——那些蛇怪不是会隐形吗?你怎么看到的? 真田朝阳笑而不语,指了指自己的右眼。 ——这只眼睛能看到隐形的蛇怪 阳乃差点跳起来。 她一直担心的问题,居然就这么被解决了?! 真田朝阳在阳乃耳边附耳道;“我也是刚才才发现的,尽管右眼看不到其他景物,但是却能看到那些鬼东西的活动,就算中间有障碍也一样。” 说起来真田朝阳的右眼,一开始两人都以为是个大问题。 当时某人是想着先靠美瞳之类的蒙混过去,但是吧……美瞳这玩意现在已经出现了,依旧被归类为隐形眼镜的一种而不是化妆道具。 只是这东西和真田朝阳所认知的美瞳,除了同样能戴在眼睛上,就感受上而言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产物。 开玩笑,三十几年快要四十年的技术差,快要六代换新的种类,这要是能一样那才是见鬼了。 结果两人发觉人店员神经病一样的眼神才发现,真田朝阳眼睛的异状,貌似只有他自己与阳乃才能察觉到。 其他人看真田朝阳的眼睛,依旧是普通人的样子,就连照片也是一样。 若不是缺失一半的视界,真田朝阳还以为他的眼睛没有问题。 两人都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已经瞎掉的眼睛,居然还有克制蛇怪隐身能力的作用。 想到真田朝阳的眼睛貌似就来自蛇怪身上,莫非这就是师夷蛇眼以制蛇怪? 场面依旧处于混乱之中,阳乃想要收拾局面,至少别让这群人大吼大叫,将其他蛇怪吸引来,顺带也指挥在场的男人清理火场,将附近的落叶枯枝扫开,制造一个简单的隔火带,以免引起山林大火。 她其实多虑了。 如果这头蛇怪此时还有其他同伴的话,现在她旁边那位已经发现并且几个炸弹送它们上天。 阳乃走过去,尽可能的装作脸色苍白——她脸上化妆的粉底其实已经够白了,装不装都无所谓,顺势扶着那位名字叫做彩河美纪的女性,一只手也在拍打晴子的后背,让她不至于那么难受,同时轻声细语的安慰两人。 等登山部众人的情绪缓和下来,阳乃也看到上武信阳颅首,视线很自然的转移开。 靠着树的山口航平见到这一幕,没有说话。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对方的死状感到生理不适,身体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除了因为即将方便的时候被打断,又没有重新释放导致有点憋得慌以外。 阳乃轻声询问道;“他是你们的同伴上武君吧?他怎么会在这里外面?” 真田朝阳和胆子壮实的肌肉男已经上前,将蛇怪的嘴巴掰开。 现在是春天,前几天还下过雨,地面潮湿不容易起火。 再加上蛇怪的血液燃烧得很快,烧干了火就熄了。 两人找了个粗大的木棍撬开蛇怪干硬的像是锈铁一样的嘴。 肌肉男胆子大力气壮,戴上手套将上武信阳失去头颅的尸身拉了小半截出来。 一股肉香味在现场弥漫,晴子与彩河美纪已经承受不住,跑到一边大吐特吐,哪怕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就连其他三人也是脸色青白。 看起来在一段可观的时间内,登山部众人对烧烤这类料理暂时无爱了。 唯有真田朝阳脸色如常。 他感觉上武信阳的样子很像一道中东名菜烤骆驼,区别是人家是在骆驼肚子里塞牛再塞羊再塞一只鸡放到挖好的火炕里烧,而他是在蛇怪吞下这位预备役型犯罪者后点燃了蛇怪,颇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 想到烤骆驼,就想到了吃肉,唾液就在不断分泌。 ——得赶紧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他可不想被误会成潜在的食人魔。 真田朝阳走到两女面前,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他在外面吗?” 晴子此时已经吐无可吐,靠着一颗老树的树根坐下;“他一定是看到宅院里的公厕很脏,觉得我们不会去用,所以在附近游荡想要撞见我们出来方……呕” 提到同伴,晴子的眼前又浮现了刚才看到的场景,人肉的香气还在鼻翼缠绕,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 旁边的山口航平走了回来,脸色难看;“手机打不通,一点信号也没有。” 真田朝阳皱眉道;“既然这样,那我们把尸体留在这里,然后立刻回去报警吧。现在赶路的话,回到站点也就六个小时。” 晴子看了一眼蛇怪的尸体,站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吼叫道;“不要!我不要!要是我们在回去的路上遇到杀死上武君的怪物,我们一定会死的!” 真田朝阳淡定的怼了晴子一句;“我们留在这里遇到这怪物难道就不用死了?还是说,来一场经典的恐怖片分队,一只留守一只求援,赌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谁先团灭?” 晴子哑口无言,其他人对这个想法也表示赞同,唯有山口航平苦笑道;“可是,美纪与晴子的体力,可能撑不过六个小时的山路。” 阳乃出声道;“还记得我们之前相遇时候所在的越谷村吗?” 她对着登山部的众人说道;“越谷府邸距离那里也就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在我们之前碰面的房子,那里有一间地下室。可以先让美纪与晴子躲在下面,我们去找救援,等救援和警察到了再将他们从地下室里接出来。” 阳乃的建议得到了众人的认可,晴子虽然嘴巴上说着“地下室听起来好脏我才不要”的话,但还是很老实的去整理行礼。 阳乃也趁着这个机会解决了生理需求。 一番简短的修整后,一行七人便离开越谷府邸原路返回。 路上所有人都表现得兴致不高,尤其是山口航平,作为这次行动的组织者,本来是开开心心的带大家出来踏青顺带恰个旅游博主的饭,却没想到弄出了人命,六个人高高兴兴的来,五个人沮丧颓靡的回去。 惨死的上武信阳就算再怎么不堪,也是他们爷爷好友的孙子,和他们一个小区里长大的熟人,现在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他该怎么和上武爷爷交代,又该怎么面对爷爷的目光?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累得吐舌头大口喘息的肥宅,看到前方凸起的大青石,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记得,这块石头后面就是独木桥,只要过了桥,距离村子也就不远了。 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力气,让肥宅一下超越了众人,跑到了最前边,踏上了青石。 真田朝阳意料之中的惨叫在山间回荡;“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 后面的登山部成员立刻跑上前,看着面前的溪流,不由得面色铁青。 桥没了。 原本搭建在这里几十年如一日的独木桥失去了踪影,两端新鲜的泥土痕迹在向他们说明,桥在不久之前还在的事实。 “要是我们快一点的话,或许独木桥还留在这里……” 这样的想法,不约而同的在登山部众人的脑海中浮现。 真田朝阳面无表情,心里已经在夸赞了。 蛇怪们,你们干得好啊。 不这样做的话,我怎么可以带着这些炮灰上山? 登山部的众人面面相觑,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了四个字。 暴雪山庄? 第五十五章;肥宅;我想要活下去(罗宾脸.jpg) 桥没了。 等众人从这一残酷的事实中反应过来,站在一旁的真田朝阳按下快进键,将本可以在小说中水上一章/漫画中一话/电影中十分钟的争吵给略去,直接说出方案。 “桥断了也未必是暴雪山庄,不是还有另外一条路吗?” 真田朝阳举手过肩四指握拳竖起大拇指,指向身后的小道;“现在原路返回越谷府邸,修整一天后,于次日清晨翻过唐红山,再用一天时间来到拜泉山,然后花上三个小时下山直行,历时两天半,一样可以走到站台回归人类社会。” 他对着想要跳起来唱反调的晴子说道;“想要留守的话随你,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随身携带了多少食物?能坚持多长时间?算上有人出去求援+携带救援队伍前来+再带你们出去,前后所花的时间接近七天,你能保证在这七天里不会遭到一点伤害?也想被那头怪物吞进肚子里?” 晴子张嘴,想到之前身首分离的上武信阳的尸体与即便化成焦尸也格外具有压迫里的蛇怪尸骸,又把嘴巴闭上了。 为首的山口航平回首看了一眼吊桥,苦笑道;“看起来我们没有选择。” 山口航平一发话,以他为首的晴子与彩河美纪就没有意见,而作为彩河美纪舔狗的肌肉男也不会反对,苦恼的挠了挠头后也就答应了。 至于肥宅?他的意见已经左右不了大局,只有他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 一行人沉默而来,沉默而去,再次回到越谷府邸的他们,心情已经大不相同。 唯有阳乃注意到真田朝阳的脚步轻松少许,似乎是看到事情如他所想进入正轨而感到心情愉悦。 真田朝阳与阳乃重新来到了二楼的刚才房间,阳乃趴在窗口,看着登山部里的三个男人搬运上武信阳的尸体进入府邸。 之前不收拾,是因为大家要顾虑到保护现场,况且下山也就半天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可现在大家要进行为期三天的登山之旅,再将上武信阳的尸体放置野外就显得有点不太合适了。 登山部的女性成员则在旁边收集干柴枯叶,准备生火做饭。 阳乃收回看往楼下的目光,对着依旧翻越征十郎手稿的真田朝阳问道;“朝阳,那个登山部的赞助商……” 真田朝阳打断她的话,问道;“怎么了?” 阳乃沉默少许,摇了摇头;“没什么。” 扶在木质窗沿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 一夜无话,几乎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真田朝阳就醒来了。 昨天依旧是他布设爆炸机关后,守前半夜,阳乃守后半夜的模式过夜, 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阳乃,他起身下楼,在昨晚生火做饭的地方,重燃篝火,烧水。 他半闭着眼睛,等到行军锅里的水烧得滚开,装了半杯又接了半杯山泉水洗漱。 真田朝阳吐出一口含有牙膏沫的温水,回头温声说道;“出来吧。” 走廊的黑暗里走出一个行动笨拙的人。 出乎意料,来的人竟然不是他看好的山口航平,而是一个体型肥胖,头发油腻的胖子。 来的居然是那位表现不佳的肥宅。 看到真田朝阳眼中的惊异,肥宅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真田朝阳的脸上露出笑容,热情的招呼他过来;“水刚烧的,有点烫。” 肥宅战战兢兢的走过来,上下扫动真田朝阳,去旁边装了一杯水捧在手上。 真田朝阳转身继续刷牙,含糊不清的道;“有必要那么紧张吗?” 他没听到肥宅说话,就在用毛巾擦去嘴巴边上的牙膏沫时,紧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横川先生您才是我们社团的赞助人吧?” 真田朝阳已经给自己与阳乃的水壶装满了水,旋好杯盖之后横了他一眼;“是,但你能说说是怎么发现是我的吗?我很好奇。” 肥宅咽了口唾沫,说道;“因为这巧合的太像漫画了。社团巧合收到了巨额赞助,我们巧合在车站相遇,又巧合在越谷村重逢,上武君又巧合的死在怪物手上,回去的必经之路上独木桥也巧合的断了。” “一个巧合是巧合,两个巧合就是人为精心设计的犯……我是说策划。” “能控制这个巧合变量的人,只有横川先生你和浦浜小姐两个。” 真田朝阳淡然道;“那也只是将变量控制在二选一,你为什么认定是我而不是我的女朋友芽衣呢?” 肥宅紧张的反驳道;“你们不是情侣。” “嗯?” “如果是确定的情侣关系,你们的手无时无刻都会黏在一起,但是除了少数时候,你们的手都没有接触过。” ……这就是FFF团成员的天赋能力吗,自动鉴别火刑对象? 真田朝阳苦笑道;“好吧,这是我的知识盲区,以后我会注意这个细节的。你接着说。” 肥宅弱弱的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真正的情侣该不该牵手,这都是我从漫画上看来的。” “……” 两只单身狗四目相对,心虚的转移视线。 “咳咳,然后,我觉得是浦浜小姐不是赞助人的原因,是她在说话行动前,都会无意识的看向你,这说明你才是行动的组织者。转账签约这么重要的事情,肯定也是你在一手操作了。” 真田朝阳叹息,拍手称赞;“不差,那么你一夜没睡,特意等到周围没人的时候来找我,是想做什么呢?”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肥宅双手捧着杯子,噗通一声跪在真田朝阳的面前,杯中的热水撒在皮肤上也似犹未觉,痛哭流涕。 “横川先生!我想要活下去!” 肥宅的表情大概这样 真田朝阳震惊了,饶是他身经百战也没遇到这样的场面。 这他妈的,翻译翻译,什么他妈的叫惊喜! “别搞得我像杀人狂魔一样,你就算识破了我也没打算拿你怎么着。” 他扶起肥宅,感觉这两百斤的人的膝盖像是铁打的死沉死沉,愣是扶不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哭!把他们哭出来!” 真田朝阳;“……” 第五十六章;与人斗,其乐无穷 真田朝阳感觉自己面对蛇怪也没这么头疼过。 但他不得不承认,肥宅的这句话戳中了他的要害。 有些事就算心知肚明,但只要没被戳穿,那就依旧可以貌合神离的玩下去,戳穿了那就只能一拍两散,分道扬镳。 他很无奈的道;“我说了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你花钱雇我们来,才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拍点风景照,而是拿我们做炮灰吧?” 真田朝阳神情一僵,肥宅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压抑着哭声抽噎道;“那只吃了上武君的巨蛇就是你要面对的敌人,我想那东西的数量肯定很多,所以你才赞助我们的社团。” “你和浦浜小姐要做的,只需要跑得比我们快就好,必要的时候还能将我们丢给那些巨蛇。在那些巨蛇在吃掉我们之前,你们两位就是安全的,我们社团就是你们这次唐红山之行提高容错率的法宝。” “我要的不多,我会听话,你说什么我全都服从,我只求你不要把我丢出去给那些怪物吃掉,奶奶还在家里等我回去,求求你了!我不想死!” 看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肥宅,真田朝阳出声问道;“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嗯。” 真田朝阳的脸上浮现笑容,但眼中没有一点笑意;“那么,你既然知道是我,为什么不联合其他人把我拿下呢?武器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有话语权不是吗?” 肥宅老实的回答道;“蛇怪看起来是被爆炸干掉的,但是我们之中没有人携带炸弹,也就是说只有你或者浦浜小姐能做到。” “我们之间没有人有爆破经验,就算将你们拿下,拿了炸弹炸死自己的可能性更高一点,反而会让我们在那些巨蛇面前失去了反制能力。” “所以我觉得,倒不如直接和你们开诚布公求一条活路比较好,反正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 真田朝阳的眼里出现笑意,那抹意味深长再次出现。 他说道;“你的名字。” 肥宅吸了一口鼻涕,回答道;“松岗真诚。” “成交。” 真田朝阳这一次将肥宅,不,是松岗真诚扶起,伸出手掌,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真情实意; “我在此次的行动中,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抛弃你。作为你投诚的奖励,我会安全在抵达目的地后,将躲避蛇怪追杀的方法交给你,之后你们可以自行选择是否自行离开。” 松岗真诚把手在裤腿侧擦了两下,握住他的手,微红的眼眶里写满了激动。 交易达成之后,真田朝阳围着篝火取暖,松岗真诚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像是要趁着众人还在熟睡的时候补觉。 在松岗真诚快要走回走廊的时候,真田朝阳突然开口道;“我要你们做的第一件事,是保护好浦浜芽衣小姐,她的身世远比你们想象的要惊人。她若是活着,我们的家人至少还能得到补偿,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但若是她死了,我们活着……我们都要和家人们都会活得长命百岁。” 松岗真诚听出了这其中的含义,差点再次软到在地。 那并非是指他们的家人会进入高级养老院颐养天年,而是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想死都死不掉。 他恭敬的回应了一声“是”之后,身形不稳的进入走廊。 真田朝阳继续拨弄火炭,看着天边若隐若现的朝阳,眯起眼睛。 “与妖斗还是差点意思,与人斗才其乐无穷啊……” 如果不是那句话暴露了,他估计现在还以为松岗真诚是个被他忽视的人才。 不过结果也没差就是了。 …… 松岗真诚回到房间里,一道手电筒的灯光直接照到脸上,他忍不住用手阻挡。 肌肉男急吼吼的冲上前问道;“真诚!那家伙怎么说?” 松岗真诚闷闷的从屁股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的录音笔,交给他。 两人快步的走进客厅里驻扎着的两顶帐篷中的左边那间。 登山部成员集体在场,没有一个缺席,无一例外满脸的紧张。 肌肉男调小音量,摁下播放键,真田朝阳与松岗真诚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落入登山部在场众人的耳中。 “果然是这样啊。” 山口航平苦笑;“是我的错,我不该贪心接下这个赞助的,对不起,各位。” 帐篷里无法站起,他只能盘膝着弯腰,将头扣在地上,给部员和朋友谢罪。 “这不是你的错,航平君,谁能想到一次简单的赞助活动背后会是这样。” 彩河美纪轻声细语的安慰山口航平。 晴子把头埋入膝盖抽泣。 肌肉男握紧拳头,却又无可奈何。 早在吃完晚饭后,山口航平就将登山部剩余聚集在一起,将他的分析说了出来。 当时众人没有一个相信,但听完分析细思之后就感到深若渊海的恐惧。 独木桥一断,他们就只能上唐红山。 那巨蛇如此庞大,想要猎杀他们不比捕食田鼠容易,而这样的怪物就在那位横川健吾抛出的一枚炸弹面前丢了性命…… 假如想要反客为主的话,姑且不说登山部会不会再次出现减员,就算没有,他们这些只扔过躲避球/棒球的在校大学生,如何能与人家职业的爆破专家相提并论?这么做生存率说不定还更低。 他们商议了一下后,决定让最不起眼的松岗真诚去谈判,而且也仅限于是他个人,这样就算谈崩了,大家也能保证表面的和气,还能在继续商议对策。 但现在看来,对方已经识破了他们的小伎俩,一口一个“你们”,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总之,大家打起精神来,看起来人家也不是一定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没有说让我们必须死在这里。” “只要保护那位浦浜小姐到唐红山的某个地点,横川先生就会放我们离开,也会告诉我们怎样躲开蛇怪追杀的方法。” “我们,只是需要坚持这一点时间罢了,并不需要爬完全山。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帐篷里呢喃着他缥缈的话语。 登山部成员心中都茫然惶恐的想道。 我们真的能活下去吗? 第五十七章;狂蟒之灾(一) 一行七人刚走过山脚,正在山腰与山脚之间的山麓位置。 阳乃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 她发现不管何时何地,那些登山部的人都在有意无意的将自己包在中间,像极了蹩脚的保镖团队围着任务目标转悠,将业余与菜鸟写在脸上。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就连最活泼喜欢缠着山口航平撒娇喊累的晴子也没有说话,只有不停的捶腰揉腿和滴落的汗水,显现出她的疲惫,却也紧紧的缀上众人的脚步。 这不对劲。 察觉到阳乃情绪不对,真田朝阳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不用担心,没事的,学姐。” 阳乃扫了他一眼,苦涩道;“朝阳,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如果你是说他们的话,昨天就已经谈过了。” 真田朝阳扫了阳乃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脚下的泥泞泥土;“我答应他们,只要到达羽蛇寺的废墟,就放他们走,并且告诉他们不会被蛇怪找到的办法。” “别想太多,我看不起日本人,不,是这个世界的所有土著,我甚至恨不得他们全都给我去死。但我也不会闲着没事干把他们逼入绝境。” 阳乃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昨天的独木桥一断,她就知道登山部是真田朝阳特意找来的炮灰。 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他们需要爬山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几乎是标配的团灭式恐怖片团队,而且还遇到了经典的暴雪山庄困境? 只是她知道这是真田朝阳在为她考虑,而且木已成舟,若是大闹的话不仅于事无补,还有可能造成更加糟糕的状况,所以她才什么话都没说。 现在的情形,已经是青梅竹马为她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看了一眼手表,真田朝阳宣布道;“原地停下休息十五分钟再继续,可以喝水但别吃东西,手脚温度无法提高的时候不许硬撑,一定要说出来。” 他将上次夜宿拜泉山的事情与原理对众人说了一遍后,警告道;“别小看了野外。” 听到可以休息,所有人都找了个地方坐下。 “横川先生,我们还有多远?” “不好说,但比我预想中的要好。” 真田朝阳瞟了一眼松岗真诚,说道;“因为人数上来了,可以科学的分担行礼重量并且利用团体的力量进行攀爬,进度比我们想象的要好的多。” “如果只有我和浦浜小姐两个人的话,可能要到中午才能爬到现在的高度,但现在的话,或许下午三点左右就能到达山腰。” “到了山腰,你们要帮我找一个湖泊,湖泊附近有一座建筑废墟,可能是神社,也可能是佛寺,找到之后,你们就可以下山离开。” 听完之后,松岗真诚大喜过望。 他们早上出发到现在,已经走了一个半小时,现在到下午三点,也就五个小时左右。 哪怕是算上中午吃饭的时间,顶多延迟到四点左右,到时候他们也就可以解放了! 尤其是现在,大家本来提心吊胆,随时防备可能窜出的蛇怪,但是从出发到现在,别说是蛇了,连草丛里的老鼠也没见到一只。 说不定他们都可以安全的回家! 正当松岗真诚迫不及待的想要向登山部的小伙伴们宣布这个好消息时,他看到面前的真田朝阳,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卧倒!” 已经有过几次经历的阳乃立刻找了个缓和的斜坡趴在地上。 其他人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真田朝阳大吼一声,左手掏进登山包,再那胡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两个银色的金属小球,朝着众人身后投掷而去。 山口航平看到真田朝阳拉开手臂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将一旁的彩河美纪扑倒在地,还用手护住了她的后脑。 爆炸的轰鸣传来,晴子跪在地上抱住头大叫,被爆炸的声浪刺得有些耳鸣的肌肉男回头看去,原本空无一物的身后,出现了两头蜿蜒的巨蛇,但是蛇身三分之一以上的部位,却又有着类似人类与蜥蜴结合的样子。 他的内心升起恐慌与明悟。 这就是之前横川先生在录音中提到的蛇怪了吧?也是杀死上武信阳的真凶! “跑,往没有密林的草地上跑!那些家伙会隐形!进入山林里只会死得更快!” 真田朝阳的声音将在场的众人拉回现实。 被怪物与爆炸刺激的他们在听到真田朝阳的声音后,忙不迭的顺从他的话,一边朝山上跑一边寻找开阔的草地。 但是,在一个有着密林的陡坡里寻找开阔草地,在场众人的国中地理老师都要从棺材里蹦出来,将他们的脑壳削掉,再把教科书塞进去。 真田朝阳投掷炸弹之后,再次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银色的与闪光弹相类似,但体积只有其一半的燃烧瓶。 这个燃烧瓶储存的燃烧物质并不多,丢到人身上,除非正好命中头部,不然多半是烧不死人的。 但真田朝阳也不要求多大杀伤,而是与和毒物炸弹想配合,起到点燃的作用就够了。 一枚燃烧弹下去,倒下的两头蛇怪迅速就燃起了大火,这些蛇怪身上的身体机能还没有被毒物彻底侵蚀,还能靠偶尔抽搐的身躯表达自己的痛苦,但也无法改变死亡的命运。 真田朝阳的脸上并没有因为多杀了两头蛇怪而放松,脸上坚硬的线条反而显得更加严峻冷硬。 在那只蛇怪右眼中,他看到山下至少还有十多头蛇怪在蠕动她们结实的腹部肌肉,无视地形飞快的朝她们靠近。 “朝阳——” 真田朝阳听到阳乃的声音回头,还能绷住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在登山部与阳乃前面大约一百多米的位置,几乎有人小腿高的杂草上出现七八道长长的压痕,并且正朝着他们的位置蔓延靠近。 而在他的眼中,那些压下的草痕上,都是一条条鳞片色泽艳丽,体长粗大的蛇怪紧紧贴着地面蠕动爬行。 ——半分钟,最多半分钟这两拨蛇怪就可以对他们两面包夹! 第五十八章;狂蟒之灾(二) 最多半分钟,两拨蛇怪就可以联合。 面对智谋,只需要最简单的方法就可以碾压。 暴力。 他的炸弹可以同时麻痹三五头蛇怪,却无法放到几十头蛇怪。 只要有一头近身,所有人恐将团灭在此。 此乃危急存亡之秋也。 真田朝阳伸手到耳边,做了一个按压耳麦的动作。 冰冷,淡漠,理智,将激荡的情绪磨出瞳孔,人类的左眼如右眼的蛇怪竖瞳般冷酷。 他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与银色圆球形状的毒物炸弹,形似闪光弹的小燃烧弹截然不同,大约有成人拳头大小,用喷漆在表面画了个太极图案的圆球炸弹。 这本是他专门用来准备给清姬的王炸,也是此行的底牌之一,因为原材料制取不易,他也只能做出三个。 在现在的情形下,不用不行了。 真田朝阳做出一个龟派气功的姿势,掌心相对的太极图案的一黑一白两个小圆形图案按下。 手掌感受到轻微的震动,安全机关开始解除。 紧接着真田朝阳摆出一个抛掷铅球的动作,将炸弹丢入下坡,然后丢下登山包,死命的朝着阳乃的方向靠近。 蛇怪看到滚落的圆球炸弹,立刻一分为二,形成左右包抄的方式继续追击 在蛇怪那不装东西的大脑袋里,将之前悄悄靠近的同类烧成漆黑骨架的‘小东西’波及范围也不过三米不到, 这个看起来体积也就比刚才大个三四倍,那它们避开的范围拉大到两倍,也就炸不着了,或者说,就是炸到也不致命。 如果山下飞速蠕动蛇躯追赶一行人的蛇怪能到真田朝阳的面前,就会发觉他的眼中,除了依旧维系着冷静的淡漠,还有“你们对现代化学一无所知”的鄙夷。 在心中默念五秒之后,真田朝阳果断趴在地上,而那个炸弹,距离最近的蛇怪也有五六米远。 轰—— 哪怕早有准备,在爆炸的一瞬,真田朝阳也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恶心,趴在地上呕吐了出来。 好在呕吐物里没有出现内脏碎片,血块什么的,不然他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剧烈的爆炸吸引了所有人/蛇怪的目光,山坡上像是长出了一朵橘红色的绒球花。 这朵绒球花的直径有点吓人,引起的冲击波让体弱的两个女大学生都站稳不住跌坐在地。 远离爆炸范围的他们,脑海里面全是嗡嗡嗡的乱响,等晃过神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软到在地,肥宅流下鼻血,滴滴答答的将领口的衣物染成了黑红色。 那些从山下向上攻击的蛇怪们,最靠近的几头已经连个全尸都没了,剩下被波及到的不是成了焦炭,就是被破片割断身体被气浪吹飞。 阳乃就目睹到一只蛇怪的下半截身体挂到了树上,上半截完全不知道在哪。 从山下发起突袭的蛇怪们,全灭。 那些身躯压在杂草上的隐形蛇怪,在原地停驻了一会儿,似乎也被眼前的爆炸震惊到。 杂草压倒的方向转了个弯,从向下变成了向上,在阳乃与登山部一行人目瞪口呆的眼光中飞速的向上爬行,态度架势甚至比前进的时候更加坚决! 惹不起,溜了溜了.jpg 劫后余生的众人回到刚才的位置,阳乃第一个跑到真田朝阳的身边,紧张的在他身上摸上摸下,似乎是想确认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浦浜小姐你可以放开我了,呕——” 看到真田朝阳的模样,虽然难受但看起来没有受到什么伤,阳乃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 “朝阳,不是,横川君,刚才那个是什么啊!” “我向双叶小姐搞来的DDF,顺带加了点料,原本预估这东西的杀伤半径是在50米左右,可能是手抖装多了,没想到实战的时候差不多快70米了。” 真田朝阳心有余悸,感觉胸腹又升起一股浓烈的恶心感,弯腰干呕。 你妈的,要是被警视厅视作头号通缉犯之一的魔童,居然死在自己制造的高爆炸弹手上,那些浪费纳税人的税金小偷不得笑死在居酒屋老板娘柔软的胸口和小手上。 旁边站着的山口航平头晕目眩的感觉也未消散,那种仿佛有一千只苍蝇在脑子里飞舞的感受让他非常难受,但听到这个前所未有的名次,也不免开口问道;“DDF?那是什么?” 真田朝阳在阳乃的搀扶下站起,看了他一眼,解释道; “一种目前只能在实验室里合成的高爆物质,相对当量系数达到了1.95,仅次于相对当量系数2.38的八硝基立方烷,你可以理解为目前人类世界现有科技水平下所能制造的第二危险的化学爆炸物。” “现在世界军队广泛使用的H6爆炸物,相对当量系数也不过1.3,但是对于这些高爆物质而言,哪怕只上升了0.01,在相同的体积下,产生的爆炸威力差距也呈现指数上升。” “抛掷的那枚DDF炸弹总重5KG,装药3KG,其爆炸的核心地带可以将黑鹰武装直升机,反坦克战车这类具有高强度高厚度防弹装甲的武装载具给炸成一团包裹着扭曲废铁的火球。” 听到真田朝阳的话,登山部剩余七人与阳乃无一不是两腿发软,全身无一处不在冒冷汗。 一想到他们居然和这枚高爆炸药同行两天一夜,登山部的人就无比庆幸。 还好没有图谋不轨,不然就算不用那些蛇怪,光是一个不小心把炸药引爆,大家集体进入极乐净土去见佛祖吧。 “哈哈,没想到是这么危险的东西啊,哈哈,那个,横川小哥。” 山口航平干巴巴的开口;“这么危险的东西,看起来又贵又重,你应该只带了一个吧?” “没啊,我这里还有多余的。” 真田朝阳走过去捡起刚才丢到一边的登山包,瞟了他一眼,手伸进拉开拉链的背包口袋;“要不要我给你一个,留着防身?” 山口航平疯狂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真田朝阳提着背包对着登山部众人晃了晃;“我这里还有威力缩小版的,你们要不要来点?” 登山部众人疯狂摇头。 开什么玩笑,我们又不是你,万一炸死自己怎么办? 等阳乃与真田朝阳在一旁整理随身携带的物品时,登山部的人环绕一圈坐下休息。 松岗真诚抹了一把冷汗,偷偷瞄了真田朝阳的背影一眼,低声道;“我怀疑给这家伙足够的炸药,他连东京都能炸掉。”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 第六十章;终临羽蛇寺 真田朝阳看着面前的痕迹,眨眼不到就分析出事件的经过。 同样内急又不愿意在周边被身边的男伴看到的晴子与彩河美纪,不顾他的警告直接走远了。 就在两人放飞自我的时候,蛇怪出现将两人一网打尽。 可能中间还多了一个细节。 这两人中一位完事的时间比较早,先起来给另外一人放哨,估计也是只警惕人不警惕怪,连声音也没发出来就被蛇怪给勒住。 真田朝阳亲身体验过蛇怪的缠绕之迅猛快捷,肌肉收缩之强劲紧实,就算是健壮的成年男性也无法出声呼救,更别提体质本就柔弱的女人了。 不过这也让真田朝阳发现一件事。 自己的右眼虽然能无视障碍地形发现蛇怪,但是却有着距离的限制,晴子和彩河美纪就是超出了距离,他才没能发现蛇怪去骗,去偷袭两个加起来四十来岁的女大学生。 从她们所处的位置到营地那边,这个距离应该在五十米左右。 他现在终于明白基层领导干部为什么经常会在朋友圈发各种表示哔了狗的表情包来表示内心的无言以对。 这种本可以避免的恶果,总会有几个听不懂人话的傻哔招惹来,最后骂名与处罚多半还要冠在自己头上! 这帮蠢材完全带不动啊! 明明已经见到蛇怪的尸体,也见到了那些蛇怪活着时候的狰狞,也说过了它们会隐形也具备智慧生物的思考能力,结果还是不停劝告去作死! 看到真田朝阳待在一棵树下一动不动的发呆,最先察觉到的肌肉男发足狂奔来到他身边,喘着粗气问道;“横川先生,你看到美纪和晴子了吗?” 真田朝阳用一种“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的木然目光看向肌肉男,简明扼要的道;“她们遇到蛇怪了。” 肌肉男的脸一下就白了,双手猛地揪住真田朝阳的衣领,竟然境他提了起来。 “你说什么——” 被衣领勒得难受的真田朝阳面不改色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她们遇到蛇怪了。” 肌肉男脸色青白变换,像是川剧变脸,一只手收起,结实的肱二头肌肱三头肌肉眼可见的隆起,蓄力,要给面前将他们带入绝境的人狠狠的一拳。 山口航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满是慌张;“正男!住手!” “你力气真大啊。” 真田朝阳平静的描述。 确实很大,只用一只手就能把他拎起来双脚悬空,还能对着自己打拳。 但肌肉男的这一拳只是举在空中,没有打下去。 能让肌肉男动都不敢动的,不是他的情敌山口航平。 而是两把刀。 一把碳钢匕首正面抵在肌肉男的咽喉,一把军刀抵着他的后心。 抵着咽喉的是真田朝阳从大腿右侧拔出来的匕首,抵着后心的是赶来的阳乃无声无息的靠近后拔出的军刀。 冰冷的刀锋在警告他,稍有一点异动,这两把凶器会直接在他的身体上出现两个大洞,药石无医,身死当场。 阳乃眼神晦涩,明媚的眼中没有光泽,像是黑洞一样让人心悸,连带声音也如黑夜中吹过的风,阴冷而让人发寒。 “放开朝阳。” 肌肉男毫不怀疑这两个人杀人的决心,默默将真田朝阳放下。 真田朝阳双脚落地,咳嗽几声的时候,阳乃依旧保持着军刀抵在肌肉男后心的姿态。 其他后赶到的两名登山部成员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不敢乱动,只能站在较远的距离观望并劝说。 真田朝阳咳嗽几声,将自己的发现和推测都说了。 山口航平听完之后,和肌肉男一样面色苍白脸露绝望,却没有表现的如同肌肉男那样失智。 尽管心里知道不可能,他眼中有水光波动,声音颤抖的问道;“横川先生,美纪和晴子,她们两个还活着吧?” “我有说过她们死了吗?” 哪怕被军刀抵着后心,肌肉男也不可思议的看向真田朝阳,与山口航平一样,呆滞木然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色彩。 “你说什么!” 后背一阵刺痛,肌肉男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在阳乃的一念之间。 真田朝阳冷冷的道;“她们总不能自己生出孩子来。” 他先将清姬演变的真实传说给说了,然后说道;“既然清姬是由女人变化出来的妖怪,那么,她终究也只是一头雌性生物,不可能只靠自己就繁衍出一整个蛇怪种群,蚁后也需要公蚁提供的祖传DNA——别他妈的和我扯人工授精!” “这东西现在还有这么多族人,那就说明她确实是有一定繁衍能力,但却不是靠爬行动物的生蛋,哺乳动物的分娩,而是像影视剧里的吸血鬼一样,通过感染进行繁殖!” “考虑到我们见到的蛇怪大多呈现女性化的特征,那些蛇怪没有将其吃掉,而是带回她们的巢穴将其感染成自己的同类的可能性极大,若是现在赶过去,说不定两人都还活着。” 这句话说完,剩下的登山部三人,脸色顿时都变了。 他们都明白了真田朝阳的言外之意。 那就是半点折扣都不打的闯入蛇怪的老窝,深入龙潭救出他们(肌肉男与山口航平)的心上人! 这样残酷的现实,让那两人刚刚火热起来的心又掉进了冰窟。 真田朝阳怀抱双臂,漠然的眼神如刀锋般锋利,让这两个男人下意识的挪开目光。 “我也不瞒你们,我的最终目标就是进入那个蛇窝,将那头活了几百年的怪物给干掉,这在某方面与你们的需求一致!如果你们要是和我们一路,我也欢迎,打怪刷本这件事多多益善。” “你们不用担心会拖累我和浦浜小姐。就算你们都只是废纸,我也会先擦脸再擦桌子最后擦屁股,然后才丢进厕所马桶冲走!” “要不要去,你们自己商量一下吧,时间还是十五分钟,决定好了了来找我。” 听到他们就是擦脸擦桌子的废纸,等到了后面冲进马桶,登山部本就跌落谷底的心跌入更深的深渊。 这摆明拿他们当炮灰来使用,根本没有联合的打算。 太弱小了。 山口航平与肌肉男从未感到如此无力过。 但若是登山部三个人不靠他们两人,自己蛮干,姑且不说他们不知道蛇穴在哪,就是知道了,进去估计也救不到人,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嗯,听横川先生说,清姬繁衍蛇怪需要的是女人,那男人的下场…… 想到那个结果,身为男人的他们只能握紧拳头,在春天的山里浑身发抖。 真田朝阳说完之后,阳乃也将军刀收鞘入内,两人朝着营地走去。 让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松岗真诚,色厉内茬的指着他们的背后,慌张的喊道;“这,这说不定是你单方面的推测!她们说不定是被蛇怪当场吃了!除非证明晴子与美纪还活着,不然我是不会去的!” 真田朝阳回头扫了他一眼,松岗真诚不敢直视,看向剩下的两位同伴,结果发现两人都对他怒目而视。 这也是人之常情。 能考验人与人的感情的,只有两道关锁,一个是生死,一个是金钱,前者决定能否共患难,后者决定能否共富贵。 基本上通过这两种考验之后,彼此之间的感情那就是丢末日火山也融不掉了。 很显然,彩河美纪与晴子既不在松岗真诚的XP系统上,同为青梅竹马与社团部员的情谊也没高到能让他为之拼命,跳出来唱反调合情合理。 松岗真诚很有自知之明,若是跟着对方去那些蛇怪的巢穴,其他人或许是九死一生,他很有可能就是十死无生了。 说白了,在场的众人不需要跑得比蛇怪快,只要比他快就好了,毕竟谁落后谁被吃,至少也能为跑在前面的人分担点追兵的压力,争取宝贵的几秒钟时间吧? 更何况真田朝阳摆明了是要炮灰,那体型最大体能最差的他就是最快被牺牲的那个。 既如此,他还不如拼着得罪其他两位同伴的风险,把救人的事情给搅黄了呢。 真田朝阳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 能在短短时间内想明白这么多事,这个肥宅的脑子里装得并非全是脂肪,宅物和手纸。 回到营地,真田朝阳坐下歇息没多久,树林里就爆出了激烈的争吵。 阳乃在他旁边小心的坐下,并拢双腿,偷偷的扫了真田朝阳一眼,低声道;“他们很重要吗?” 真田朝阳扫了他一眼,说道;“我联系他们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增加人力资源,好让我们能在今天按时赶到羽蛇寺,只要完成这个基本条件,其他都是锦上添花。” 阳乃犹豫了一下,问出了一直憋在心底的问题;“对于清姬,你有把握吗?” “安全送你回家的几率是百分之百,对付那个怪物,四六开吧,我四它六,毕竟没打过,具体的胜算还是要照面了才知道。” 阳乃低下头,目光幽深;“四六开,有六成你回不来……”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阳乃起身拍去身上的草屑,说道;“我有东西丢了,我去找一下。” “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没多远,放心吧朝阳,我不会离开你的。” 她前进的方向,恰好是爆发争吵的登山部所在。 第六十一章;水中月……终临羽蛇寺 等阳乃回到自己身边没多久,真田朝阳发觉刚刚与他发生过肢体冲突的肌肉男已经站在他面前。 一开始他还想表现出无所畏惧,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但被真田朝阳稍微看久了一会儿,就暴露出他外强中干的本质了。 肌肉男的气势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像是从网上的键盘侠来到遇到现实约架时看到对面的黑道大哥,缩着脖子说道;“只要能救出美纪……还有晴子,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刚刚停顿了吧? 真是塑料友情啊,那个晴子知道自己只是顺带的,会不会气得和这些人断交? 不过好像那家伙也不怎么招人喜欢…… 真田朝阳淡然道;“被雄激素与高丸酮控制的求偶期生物真是无比强大。” 看到肌肉男一脸懵逼,他说道;“那我换个高情商的说法,勇气可嘉。” 肌肉男的脸一时涨红,但没多久身边出现了一个让他非常不爽的男人。 山口航平凝视着真田朝阳说道;“我要救美纪和晴子,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好家伙,你没有停顿,合着是想将翅膀一起救? 真田朝阳撑着下巴,懒洋洋的说道;“先等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哪里有第三个人? 就在两人疑惑的时候,他们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时间眼中闪现惊讶与厌恶混杂的神色。 来的人就是张口说两女以死,想要放弃救援的松岗真诚。 “你们的同伴很聪明,因为他知道,独自离开的下场就是死。至少跟上来还能活久一点。” 登山部三人聚齐,真田朝阳扫了他们一眼。 最不情愿的肥宅松岗真诚低着头凝视自己的脚尖;肌肉男挺起健壮的胸肌展现自己身为舔狗无所畏惧,但是目光却看向未被树荫遮挡的蔚蓝天空;山口航平貌似镇定,但从他脸上滴落到地上的冷汗也知道并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冷静。 “把你们所有人携带的物资都放到我面前。” 真田朝阳看了下摆在面前的物品,说道;“这一次打的是突击战,所有人放弃睡袋,帐篷,炊具等负重以及可能发出声音的物品,集中到空的背包里去,只携带饮水与高热量食物,防风打火机,手电筒,登山杖等等,考虑到可能有人会受伤,你们三个可以商量一下谁带医疗包以防万一。” 众人如实照做全部轻装上阵,就连真田朝阳也减轻了不少负重。 那些被整理出来的东西,也被真田朝阳细心整理分配到其他空掉的背包里,然后找了块尖锐的石头,在旁边的树上画下一个明显的记号。 “等下每隔一段路,你们自己画一个显眼的记号,等救到人了,你们就沿着记号找回这里,拿走属于你们的物资,不然的话,你们就算救到了人,也走不出这座山。” 看到真田朝阳的举动,三人在心中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毫无疑问,这位横川先生虽然脸上一副杀人无算的淡漠,话里话外都是送人去死的冷酷,但实际上还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一味的把人往死路上逼。 不然的话,也不会为他们考虑这么多。 “可是,横川先生你不是说过那些蛇怪有智慧的吗?它们会循着这些记号找上我们的。” “这你不用担心,在路上我会将如何规避蛇怪感知的方法告诉你们,只要你们不发出声音,不傻站在它们面前,就不会有事。” “到时候你们拿了物资之后,用最快速度下山,等回到人类社会,这场唐红山的噩梦就和你们没关系了,当然,” 真田朝阳扫了阳乃一眼,补充道;“你们还能额外每人拿到一百万日元的封口费,唯一的条件是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吞进肚子里。那个上武君的死,你们自己编,但要是将我和小姐透露出去的话。” 他亮出手上的炸弹,在三人面前晃了晃;“我想你们一点也不希望哪一天和家人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遇到瓦斯爆炸这样危险的事情吧?” 登山部三人彼此对视一眼,苦笑点头。 “很好,既然后路给你们安排好了,那我们最后统一一下思想。” 他站了起来,伸出三根手指,说道;“这次唐红山之旅,我就要求你们做三件事,服从,服从,还是他妈的服从!” “不管要求有多离谱,哪怕是看起来送死的要求,我也只要你们执行,有什么问题在情况允许的时候,可以在执行前询问,也可以事后找我要解释。” “但要是发出了你们消磨怠工甚至不执行,我会先杀了那个人,免得拉所有人陪葬,听懂了吗?” 三人组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减员到五人的小队再次踏上开始登山。 队伍的气氛比之前还压抑。 先前大家是为了活命,现在大概率是在送死,队伍中其实最活跃的阳乃,也因为是当事人而有些沉默。 这样的沉默无疑提高了效率,所有人一心赶路,等到了半山腰的位置时,时间居然才两点十几分,比真田朝阳预估的多了一个小时。 “第一条指令,所有人散开呈圆形散开,彼此间隔五米,务必保证有一个人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也能让自己处于别人的视线内,每个人每隔十秒钟回应一声。” 真田朝阳接着说道;“接下来所有人维持着这个阵型,尽自己所能的寻找湖泊和人工建筑的废墟。有发现就喊一声。” 这个为了队伍人身安全与尽可能的开拓视线的展开长距离搜索阵型的行为……毫无意义。 他们只是往前走了五十米不到,就看到一面呈现幽绿色的湖泊。 真田朝阳先是看了一圈之后,发觉没有蛇怪潜伏,才招呼众人小心的上前。 来到湖泊边缘,松岗真诚一个蛤蟆功的姿势的趴到湖边,捧了一抔水往嘴里送。 他水壶里的水,早就在路上喝光了,再加上又出汗最多,嘴唇都干裂了。 再不补充水分,说不定都要出现脱水症状。 真田朝阳用手沾了一点湖水放在鼻子上嗅了一下,脸色一变。 水刚入喉,松岗真诚就被真田朝阳一脚踢在咽喉,全都咳嗽了出来。 他捂着自己的咽喉发出痛苦的哬哬声,嘴巴里的水一点也没喝下,全部咳了出来。 真田朝阳在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中,淡然道; “这里的水被污染了,你要是想死,尽管去喝,我不会拦你。” 松岗真诚一边咳出带血的唾沫,一边幽怨的看他。 你这不还是拦了吗? 大佬,你拦我作死我不反对,但是能不能温柔点不那么暴力? 直接说出来就好了吗? 一阵大风刮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真田朝阳看到旁边的树叶被卷起飞到湖面,沉了下去。 望着眼前的湖泊,他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他就知道,那个该死的老太太又他妈的在课堂上看她老公走神把神官教授的东西当耳边风了。 历代的越谷巫女在水中月里割脉放血,以此带领虔诚的村民进入真正的羽蛇寺参拜清姬。 这句话,按照字面意思上理解不难,但是真田朝阳知道,这不现实。 因为……历代的越谷巫女绝对不可能到湖中央割腕,就算她们会游泳,在这块诡异的湖泊面前,也只是沉底的命。 什么? 靠小木船? 那船也得飘得起来啊! 树叶都沉了的水,摆明了表面张力低,坐船估计得和泰坦尼克号一样半道上就沉下去。 真田朝阳沉吟少许,决定还是先找到那间废墟。 或许水中月并不是实指湖泊中月亮的倒影,而是指代另外的器物。 这么重要的东西,按常理来说是要供奉起来日夜参拜,但万一若是某个大件的物体,那每次上山下山也太费时费力。 就算不考虑人工,也得考虑每年一次的频繁祭祀会不会对这间物品造成损坏,例如某个搬运工脚滑,直接把那东西摔下山成一地碎片。 放在山上的话,就必须要放入建筑内遮风挡雨。 而再修建一座神社什么的,就算是越谷一族也吃不消。 他们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小地主罢了,所能剥削的财物只有那么点,就算能奴役村民修建也相当困难,毕竟人家总不能把田给荒了全家饿死吧? 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用现成的。 那座古刹就算变成了废墟,修修打打所花费的人力物力也比从零开始再建造一座神社强, 真田朝阳举目姚望,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望远镜,在湖泊边缘附近扫射,却没有看见任何形似废墟的影子。 “如果不是废墟的话,那是在山洞吗?” 他换了一个搜索目标,却也没有发现山洞,看到的都是严实的峭壁绝壁。 真田朝阳放下望远镜,有些犯嘀咕。 “别告诉我那个水中月在越谷府邸后院的佛塔里,不然的话就得再等十五天,我和阳乃的尸体说不定都凉了。” 看到真田朝阳在寻找什么,众人也不敢打扰,只能坐在原地休息。 被踹了一脚的松岗真诚捂着咽喉搓揉,一边厚着脸皮朝着两位同伴讨杯水喝。 现在众人的水都所剩不多,再加上松岗真诚之前的言行,肌肉男与山口航平都不待见他。 阳乃晃了晃自己的水壶,发觉里面还剩下一半多,看着松岗真诚干渴的模样,说道;“我这里还有一点。” 松岗真诚感动的差点流下眼泪。 果然,还是美少女最善良啊! 松岗真诚激动的拿着自己的水杯上前,在距离阳乃还剩一步之遥的时候,一脚踏空,陷入地下。 他的呐喊被迅速拉长显得空旷。 “至少让我先喝一杯美少女倒的水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六十二章;地底佛寺,水中月现 真田朝阳被肥宅宛若本命手办被熊孩子先拿舌头舔后再用吃过巧克力没有洗过的手摸最后使劲砸到地上还补了一脚一般的凄厉惨叫吸引,和其他人一样摆了个蛤蟆功的姿势趴在地上,往着那个圆形的深坑里探处脑袋。 悲凉的声音在空旷的地道中被拉长,良久才传来咚的一声。 看起来是到底了。 “喂~松岗君,你还好吗?” 下面没有一点动静传来,地面上的人面面相觑。 难不成连蛇窝也没见到,就要在这里损失一名成员? 真田朝阳从背包里取出绳子,犯愁的看着周围。 他们这边的湖畔上,完全没有能系上的大树,青石之类的东西。 若是靠人力拉着……他不觉得上面的三个人可以将自己和体重目测200斤的松岗真诚拉上来。 阳乃从旁边捡了块石头,放在手里掂量掂量,示意其他人把耳朵拿开。 她将石块往深坑一丢,侧耳倾听石块掉落下去的回声,等石块出现轻微的落地声后,说道;“大约有三十米。” 肌肉男吃了一惊;“三十米?松岗君不是死定了?” 阳乃摇了摇头;“是呈现螺旋型的斜坡通道,就像是游乐园里的超长滑梯,他应该是下去的姿势不恰当,晕了过去。” 听到阳乃这么说,真田朝阳二话不说,将绳子绑在山口航平的腰上。 “我们会慢慢的放你下去,到底了就吱一声。” 山口航平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但是看到真田朝阳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的银色圆球小炸弹,默默的检查绳索是否结实,绳结是不是绑死了。 三人拉着绳子,将山口航平放了下去。 两分钟后,山口航平在下面大喊道;“可以直接滑下来,下面的路和滑梯差不多!” 三人闻言,再加上之前阳乃的判断,真田朝阳略微犹豫了一下,让肌肉男先行,然后和阳乃一前一后也下去了。 果然和坐滑梯类似,真田朝阳察觉到了这个通往地下的滑梯人工痕迹很明显。 在滑到底的时候,他连一块凸起的石头都没有碰见,而且周边也非常光滑,泥土里不知道添加了什么物质,有着类似塑料的感受,滑不溜秋。 脚上踏实地面,已经有一道手电筒的灯光照到脸上,真田朝阳伸手阻挡光照,紧接着就看到了拿着手电的山口航平,还有蹲在一边察看半卧半靠在岩壁上的松岗真诚的肌肉男。 等阳乃滑下来,四道手电灯光四处乱晃,阳乃出声道;“朝……横川先生你看!” 众人循着声音过去,发现阳乃的手电筒照到旁边的石台。 石台右侧深入岩壁之中,悬空于距离地面一米八的位置,其上还有一个一体式的海碗,碗面上刻雕刻着河流波浪的图案。 咳咳,鉴于这里的人身高就没有一个一米八以上的,哪怕是体格最为健壮个子最高的肌肉男,也才一米七五,垫着脚尖也看不到海碗里装了什么。 如果那个死鬼变态上武君没有死的话,接近一米八五的身高看海碗里装了什么,那就显得悠然自得了。 他不想被举高高,阳乃也不想,山口航平和肌肉男也不愿意做彼此的天使玩泰坦尼克号,那就只能发挥人类的主观能动性利用工具来解决问题了。 真田朝阳看到阳乃对着两人说了句话,接着三人朝身后走去,连忙喊住他们;“等等,你们干嘛去?” 阳乃回头说道;“去找垫脚的东西啊?” 真田朝阳奇了;“这哪有垫脚的东西?” 阳乃的手电筒打在还在昏迷的松岗真诚脸上;“那里不是躺着个吗?” 真田朝阳;“……” 好家伙,正常来说垫脚的东西不都是死的吗?你们怎么找活的还带喘气的? 最后这套践行草原古礼的以人为阶没有做成,真田朝阳最后选择把除了自己的背包外,全都叠了起来,勉强撑起三十厘米的高度。 站上去的时候,阳乃还害怕他摔下,双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腰,稳住他不让其摔下。 真田朝阳站上去后,看到海碗里装的并非空空如也,而是一层厚厚的积灰。 伸出手指戳开表层的灰尘,他感到手指被包裹进了柔软粘稠的半固体半液体的物质里,抽出来的时候还有荧蓝色的丝线粘连,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小白点固态颗粒,卖相极好。 被戳开的物质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气味,真田朝阳嗅到一点后立时屏息,过了一会儿也没有感到什么反应,觉得这应该是某种无害的物质。 他回想起之前嗅到的气味,硬要形容的话,有点类似前世的出租房,是一种混杂了汗味,灰尘,咖啡,蚊香以及方便面调料包的古怪味道。 这并不是说明这蓝色物质就是这种味道,而是它的香味层次分明,让人能轻易的寻根溯源。 里面有植物油的香,动物脂肪的膻,海鲜特产的腥,称不上难闻,但也说不上好闻。 他看到蓝色物质下面有着一根白色的引线,从口袋里掏出防风打火机点燃。 蓝色物质被霎时点燃,幽蓝色的火焰腾空而起,将真田朝阳的脸照得像是阿凡达一样蓝。 这突入起来的火光让众人吓了一跳,紧接着,以真田朝阳点火为中心,每隔五米左右的位置,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海碗升腾起幽蓝色的火焰。 大片的蓝色火焰升腾而起,将黑暗照亮,将阴暗的地下世界渲染成海族馆的水下透明长廊。 所有人不自觉的抬起头, 那些燃烧的幽蓝色火焰,升起的并非是正常物质燃烧升起的黑烟,而是那些白色的星星点点的颗粒。 燃烧反应让那些颗粒物质产生了变化,不仅蒙上一层银色的光泽,还变得很轻,被火焰带来的灼热气流带着飘向上方。 山口航平抬头,伸出手指指着头顶“你们快看!” 众人抬头,那些颗粒物质或悬浮,或贴在地底的上层,如同夜空下的繁星。 真田朝阳收回目光,在原地旋转一周,不禁喃喃自语;“原来这才是水中月的含义……” 第六十三章;地底佛寺,水中月现(二) 幽蓝色火焰点燃的顺序并非一字排开的直行,而是形成一个完整的圆。 真田朝阳环伺一周,发现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呈现上弦月形状的高台。 高台的高度只有半米左右,脚下是坚硬的黑色岩石, 所谓的水,根本就不是他们头顶上的那片湖泊,而是这些点燃那些蓝色物质后,形成的火光! 而所谓的水中月,则是他们头顶的通道。 之前滑下来前,众人都感到身边没有感觉到凸起的石块,还感觉周边的泥土滑不留手。 现在答案来了,那个通道果然是刻意留下来的。 外面的太阳光通过那条螺旋通道的折射,射入在蓝色光海的一个点上,其散射之后,正好呈现了一个淡淡的白色圆形。 经过头顶通道折射的太阳光,才是月亮。 真田朝阳与阳乃对视一眼,不由得暗自感到庆幸。 如果不是因为真田朝阳生性谨慎,习惯提前踩点,那他们真的傻乎乎的等到晚上,就算发现了这里也只能再等十五天。 水中月现,真田朝阳小心的滑下高台,走到水中月面前蹲了下来。 手掌拂去地上的尘土,他察觉到有一条不是很清晰,只比周围略微高一点的圆弧曲线。 如果没有上面的太阳光照射,众人肯定是找不到的。 接下来就是放血的时间了。 真田朝阳蹲在地上喊道;“浦浜小姐!” 阳乃走了过去,真田朝阳说道;“手给我。” 她乖巧的伸出手,看到他从大腿里拔出刀,压在手腕上。 “有点疼,忍着点。” 阳乃就感到手腕一疼,一道血线于空中滴落水中月。 血液落地,没有按照流体力学与重力的作用无规则游荡,反而有序的分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笔触勾动,在月面上画一副精致的绘卷。 在图画勾勒的同时,真田朝阳对高台上的山口航平与肌肉男喊道; “你们去把那个死肥仔给我叫醒!” 喊完之后,真田朝阳继续低头看身下不断夸大勾勒的图案,默默无言。 期间唯一的行动,就是再割了阳乃一刀——因为第一刀割的太浅,血已经止住不太够用。 等那两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将松岗真诚唤醒,图画也勾勒完全了。 那是一副由大量不规则符文组合描绘的诡异祭祀图。 在真田朝阳的印象中,祭祀团画的无非是人向神灵献上贡品,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神灵给予这些信徒的回报。 例如向农神祈愿,跪俯的民众信徒身后就是一片稻田,水田,寓意丰收。 例如向战神祈愿,那么献上贡品的战士的身后,就是血腥的战场,以及贡品上象征胜利的敌人首领的首级。 越谷村的祭祀图,与其说是祈愿,倒不如说是截取了一个故事的结尾。 一个上半身为女人,下半身是蟒蛇,有着六只手臂,六只眼睛的怪物,对着一座可以见到月亮的山峰咆哮。 她的眼睛里流下血泪,每只手臂的上臂位置被刻意画下W型的波浪,身后则是被焚毁的村庄,神官,巫女,和尚,百姓,武士,大名……所有能想象到的身份都能在其中找到代表的尸体。 这与其说是祭祀,不如说是记录了一场屠杀。 但是这个怪物的表情,却又显得如此的悲伤,让观者无不心有戚戚。 “这上面画的是清姬吗?” 真田朝阳心中疑惑,从包里取出绷带与止血剂,给阳乃包扎止血,包裹之后,又拿出一件喷雾在包扎的伤口上喷了一下。 空气里飘散的血腥味顿时减轻了不少。 “你把这个收好,没隔一个小时喷一下,里面的化学物质会化解血腥味,这样可以避过那些蛇怪的嗅觉,但是不要直接接触伤口,以免发炎。” 阳乃的脸色有些发白,这是失血的现象,好在用到的鲜血估计也就三百毫升,还没到危急生命的临界点,但是也不能再受伤了。 不然荒郊野岭的,哪里有血袋与设备给她输血救命? 祭祀图完成之后,众人听到从他们的脚底下,传来了奇怪的震动和轰鸣。 松岗真诚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抖若筛糠;“地震了吗?” 真田朝阳呵道;“冷静!不是地震!是哪里的机关开启了!” 震动与轰鸣没有维系太久,众人就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最大,忍不住回头看去。 之前他们所站立的弦月高台,从中间开始一分为二,像是压下的钢琴键下沉,露出了一道高三米,宽五米的长方形幽深通道。 真田朝阳从背包里拿出炸弹,将其放入身上便于方便取出的口袋里,和阳乃并肩而行,率先走进。 走在最后面的松岗真诚,感觉喉咙里有点痒,吐出了一口带血的浓痰,用脚碾下,喊着“等等我”追上已经进入通道的众人。 在他们下去之后,蓝色的火焰一盏盏的熄灭,荡漾的蓝色火光渐渐变得幽暗。 唯有用阳乃鲜血浇灌而出的祭祀图,依旧散发着诡异的红芒。 在红蓝相交的光芒中,那只站在毁灭的村庄与无数尸体前,对着远方山峰圆月流泪的怪物,它的表情渐渐的变了。 图画的线条悄然随着光线改变,血泪从脸上流下滴落在草叶上,怪物的脸变得越发阴冷怨毒。 当幽蓝的火焰消失,只剩余图案自带的红光时,怪物的脸部线条发生了最后一次改变。 她的唇边被微微挑起,似是在微笑。 …… 进入通道之后,就没有点火自动打灯的待遇了。 一行人在通道中穿行,打着手电筒的灯光照射前路,偶尔也能看到地上有掉落的腐朽木棒。 显然这原本是绑起来固定在通道里的火把,但是在越谷一族团灭于清姬之手后,这里就再也没有得到维护,腐朽掉落在地上,无人问津。 通道呈现斜下方延伸,真田朝阳在心中判断,按照他们进来的方向,搞不好上面就是之前看到的连落叶也漂不起来的诡异湖泊。 大约走了几分钟之后,通道来到尽头,灯光入目之处,是一片空旷的地下空间。 真田朝阳挥动手电筒,照到一处红色的木梁。 手电筒徐徐向上移动,他看到了神社的鸟居。 第六十四章;佛陀显灵? 神社是崇奉与祭祀神灵的社屋,相当于其他建筑大门的建筑,被称之为鸟居。 这种与牌坊类似的神社附属建筑,代表神域的入口,用于区分神栖息的神域和人类居住的世俗界。其存在是为了提醒来访者即将进入神域,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应特别注意,以免冲撞神灵惹来无妄之灾。 真田朝阳对鸟居没有研究,身为坚定的无神论者的他对于任何宗教都嗤之以鼻,自然不会去研究宗教建筑。 他看向阳乃,她用手电筒照亮鸟居的每一寸后,不负众望的得出结论;“呈现‘円’型,两根圆木上部承载圆柱型的笠木,两根圆木之间的贯没有延伸出柱外,且圆柱均没有倾斜,这是最常见的神明鸟居。” 捕捉到“最常见”这三个关键字,真田朝阳知道这里提取不到多少信息了,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跨入鸟居进入参道(从鸟居通往神社主殿的石板路),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众人或多或少感受到难言的阴冷。 真田朝阳与阳乃的手电筒照射前方,登山部三人组则是背靠着背,灯光照射的方向一左一右一后,保证队伍的其他方向都没有死角。 这片开阔的地底世界很大,手电筒的灯光在放到最远之后涣散,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参道的周边全是荒土,在这个不见一点光亮的地方,别说是杂草,就连苔藓也没有长出哪怕一块。 黑暗里只有他们一行人的灯光与被压低放缓的脚步声,强自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耳边越来越大的自己的心跳声。 一时间,登山部三人组感觉他们等人并非是去前往什么蛇巢,而是在漫步冥界,在前往参拜死神的路上。 不对,用日本的神话传说来说,应该是漫步在黄泉路上,亲自去拜见伊邪那美吧? 在黑暗,枯寂,阴冷的世界里,所有人,包括真田朝阳所能使用的参照路,只有脚下等距的安防石板的参道,才能让他们维系着道途不至于迷失。 当阳乃的手电筒灯光照射到一个腐朽的木头的时候,包括真田朝阳在内,所有人的心中都长舒一口气,随即发觉自己的心跳跳得非常快。 真田朝阳理解为什么有一种酷刑是将人关小黑屋了,这种在黑暗中步行的寂静感,连神经一向坚韧的他都有些承受不住。 看到新的建筑,真田朝阳惯例让阳乃上,看看她能不能依靠丰富的家学,发现点什么。 “横川先生,你看……” 真田朝阳顺着阳乃手电筒灯光指引的方向,看清上面悬挂的门匾,不由得嘴角抽搐。 尽管上面已经挂满了灰尘,他依稀能认出“越谷神社”四个大字。 只是这幅牌匾却是挂在一间佛寺的门上。 换做这个世界的日本,估计神道教的教徒与佛教教徒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开干了。 不过不管是佛寺的教徒和僧人,还是神社的信徒与神官,都已经被清姬吃的半点不剩,可能他们在那怪物的肚子里握手言和吃着火锅唱着歌…… 就在真田朝阳准备进去的时候,阳乃一把拉住了他。 “怎么了?” 阳乃贴到真田朝阳的耳边,压低声线说道;“朝阳,这里佛寺的布局与我们在越谷府邸看到的布局,在细节上非常像。” 真田朝阳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越谷府邸前身的佛寺,是参照这里建设的?” “也可能是这件佛寺参照越谷府邸建设的。”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 如果阳乃的判断正确的话,这就是说,在这件佛寺的后院位置,也一样有一间一模一样的佛塔。 真田朝阳依旧记得那间佛塔里的机关,但更让他记忆犹新的,是那里完全不匹配的整洁干净。 就像是有人日日夜夜勤扫不缀的干净佛塔,成了一根微小的刺,扎在他的心头上。 他眼中有光在闪烁,沉吟许久说道;“先去佛寺看一下,最后再去看看有没有那座佛塔。” 现在还是阳乃的事情最重要,他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先找到蛇怪与清姬的巢穴。 在跨入寺庙大门之后,他的呼吸不由得一窒。 真田朝阳虽然不信佛,但是也曾和后来笃信佛教的老爹去拜过菩萨。 他记得当时去的那个什么清凉寺的地形,是呈现一个‘玉’字,供奉佛像的大雄宝殿,位于中间,与前殿一起接待香客们的香火钱与供奉。 这间被强行戴上‘越谷神社’帽子的不知名寺庙,竟然就像是他以前小时候在老家路过的小破庙, 那间小破庙什么大殿,偏殿,前殿都没有,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里放着神像和佛像——为了吸引香火和信徒,那间破庙的住持将什么妈祖关公财神爷全都摆在里面了,而他本该虔诚供奉的如来佛反而被摆在供桌的最边缘,肩膀与脖颈之间的位置还有蜘蛛网,伸出的手掌还有两根手指不知道去了哪。 面前的佛寺,与当年的小破庙有异曲同工之妙。 没有长廊与隔间,直接开门见佛。 灯光照亮雕塑的脸。 是一尊佛陀的雕塑。 真田朝阳屏住呼吸,缓缓靠近,但没走多久,他就长长吐气,恢复正常呼吸。 这里和之前看到的佛塔内部一样干净,一点尘埃也无。 他对着身后的众人打出手势,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就待在门口。 走到佛像的身前,他看的更加清楚了。 这是一尊如来佛。 一只手掐着印诀平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掌伸出掌心向外,拇指微收,看起来和外面的如来佛没有什么不同。 真田朝阳本能的感到不安,却不知道这不安的源于何处。 喉咙干涩,他咽了一口唾沫,另外一只手忍不住放在口袋里盘炸弹,缓解内心的不安。 尽管如此,他没有发现这里有任何危险的地方,正准备回头让众人进来。 他的身体僵住了。 在回头的刹那,他瞟到了佛陀的眼睛。 他看到,佛陀的眼睛,动了。 第六十五章;金刚怒目,菩萨低眉 真田朝阳险些将手心的炸弹抛掷出去。 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知道这个距离爆炸的时候会波及自身,引爆登山包里背着的所有炸药,将所有人都卷入一场巨大的爆炸中尸骨无存,他早就将手上的炸弹丢出去了。 他死死的盯着佛陀的双眼。 没有看错,佛陀的眼睛确实动了。 如果连这点眼力都没有,真田朝阳早就和父亲死在七年之前,那里可能杀出重围,重新过上普通人家的生活? 真田朝阳汗如泉涌,掌心的炸弹被手汗浸染变得滑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真田朝阳缓缓的向后退开,依旧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佛陀雕塑。 佛陀雕像稍有异动,他就丢下装满炸药的背包转身就逃。 只有活着,才是一切的前提。 一步,两步,三步。 后退三步之后,佛像依旧没有动静,这让真田朝阳的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他的寒毛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起。 不对,看到自己的动作,身后的人怎么没有反应? 登山部的人可能会扯后腿捅娄子,但阳乃不会。 她发现自己的异常,一定会询问,就算不能说话,也会用其他方式进行提示。 而且,从刚才开始,他就只看到自己手电筒的灯光,其他人呢?阳乃呢?登山部成员的灯光呢?总不可能是他们的手电筒全都没电了吧! 意识到这一点,真田朝阳发觉背后也未必安全,一时间进退两难。 咔嚓 他的瞳孔猛得一缩。 那尊无比诡异的如来佛雕塑,裂开了。 就像是一道漆黑的闪电将它一分为二。 从那道漆黑的裂缝中,延伸出无数的细密小隙,既像是血管,又像是无数的小蛇在蠕动爬行。 恍若佛祖已经成为了蛇巢,最后舍身带着毒蛇们去了地狱,究竟涅槃。 无声无息中,雕塑变成了一堆碎木屑,纷纷洒洒的掉落在地,快的真田朝阳都反应不过来。 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以前学过的课文。 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不过此情此景,应是; 空中木屑何所似?散金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从变故中回神,真田朝阳听到轱辘轱辘的声音。 低头一看,两个圆滚滚的东西滚到脚边,撞到他的登山鞋侧,停了下来,有点像是两只可爱的毛球凑到脚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轻拱撒娇。 真田朝阳蹲下将两个圆球捡起。 圆球不大,只有乒乓球大小,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泛着羊脂玉一样的光泽,细细搓揉,还能感受到如同活人皮肤的细腻温热。 他看着掌心上的两个圆球,一股奇怪的既视感从心底萌生。 犹疑片刻,他将圆球塞入一个专门空出来的口袋。 拉上拉链,真田朝阳猛然想起来这股既视感源于何处。 是佛陀的两只眼珠。 “朝阳?朝阳?” 真田朝阳感觉有人在用力晃动自己的肩膀,他晃过神来,发觉阳乃和自己贴的很近。 她用力的抓着他的肩膀,指甲陷入肉里,眼圈发红,噙着眼泪。 是在担心我死了,你独自一人无法杀掉清姬吗? 他觉得不对,却又找不出其他原因。 真田朝阳抓着阳乃的手臂,文道;“阳……浦浜小姐,我没事,刚刚发生什么了?” 他险些喊出阳乃的名字。 虽然说了没事,阳乃依旧不放心,紧张的在真田朝阳身上检查,生怕哪里出现了什么伤。 看着现在阳乃的样子,真田朝阳知道现在也问不出什么来,只能转头看向在一旁吃瓜看戏的登山部三人组;“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三人面面相觑,或用肩膀或用手肘你撞我我撞你,最后还是山口航平苦笑开口道;“刚才你在进入大堂后,走到中间,突然就站住了,我们以为你发现了什么,结果你一站就是好久,浦浜小姐冲进去,站到你面前……” 真田朝阳这才发觉,他依旧站在大堂的中央,四周空无一物,唯有厚厚的尘埃覆盖,吸入鼻腔的空气都显得肮脏沉重。 没有干净整洁的地面,没有诡异的佛像,也没有佛像碎裂后飘飞的木屑,唯有时间在这里沉淀下的厚重灰尘, 刚刚他是经历了一场以假乱真的幻觉? 真田朝阳伸手按住阳乃的肩膀,让她不要再在自己身上乱动检查了。 他的手突然一僵。 手臂动作的时候,牵扯到了口袋,他感受到原本特意空出来的口袋里装了东西。 那不是梦。 真田朝阳若无其事的推开阳乃,打着手电筒在周边晃悠一圈,另外一只手伸入口袋抚摸搓揉圆球。 眼帘微垂,他找到了一种能勉强自圆其说的说法。 雕刻那尊佛陀雕像的木匠的手艺已经登峰造极,堪称鬼斧神工。 那尊佛像虽然是用一整块木料雕琢,但眼皮与眼球的部分缺被分开,而非大众常见的一体雕刻。 这样做的话,就可以通过一点点的变动,让雕像有两种姿态。 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往日里看到的佛像雕塑,不管是菩萨还是佛陀,都会被雕刻成眼皮半垂半睁,眼珠朝下,意味悲怜众生,慈悲为怀。 但还有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始终怒火勃发的金刚天王,他们没有眼皮,始终维系着怒目圆睁的姿态,因为他们要降妖伏魔,诛灭外道。 一开始的时候,佛陀的眼皮没有垂下,眼球露出,保持金刚怒目的姿仪,是为降妖除魔。 但随着他的靠近,可能是脚步在地板上的震动,也可能是靠近时带起的轻微气流,佛陀雕像的眼皮受到影响垂落而下,变成慈悲低眉。 这个轻微的变动,让自己有了像是被佛陀雕像看到的错觉。 他强迫自己不去思考另外一种可能。 佛陀雕像盘坐佛寺,震慑镇压妖魔鬼怪,却发现进来的不是妖鬼,而是一个活人。 于是怒火金刚伏魔之心顿熄,悲怜慈爱之心升起,所以舍身入地狱,用自己的眼睛护持他走出这片苦海。 “怎么可能呢……” 他自嘲一声,握紧口袋里的佛像眼球,脑海中浮现佛像完好时的眼神。 怜悯而悲怆。 第六十六章;不洁佛塔,三层雕塑 佛陀雕像悲怜的眼神在真田朝阳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总觉得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的怜悯不是说他们不应该来到这里,而是另有所指。 真田朝阳深深呼吸一口浑浊的空气,握紧那对眼珠,似是与佛再见言谈,面瘫的脸浮现不屑的冷笑。 “怜悯?那种东西我才不需要。” 真田朝阳围着大堂转圈,阳乃紧张的跟在身后,登山部三人继续站在门口打酱油不敢入内。 直到走出门口,真田朝阳也不曾在里面找到除了灰尘以外的东西。 如果不是口袋里那两枚佛像眼珠,他真的以为是在做梦。 “去后院看看。” 出门之后,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去后院,如果找到类似佛塔的建筑就告诉我。” 登山部三人已经习惯了他的圣心独裁,蛮横专断,况且一路下来,听他话的他们几个还在,不听话的——现在他们这不正要去救出蛇口吗? 唯有阳乃注意到他的异常,担忧的扯了下真田朝阳的袖口。 “我没事。” 真田朝阳摔下一句后,大步超前走去,阳乃紧随其后,在他身边道;“你急了。” “我没有。” “你走太快了。” 真田朝阳停顿,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不够谨慎,深深呼吸,又恢复了原先谨慎的脚步。 “朝阳,那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田朝阳没有回答,这件事就算告诉阳乃也没有用,只会加剧她的不安。 现在已经够忙了,而且也距离清姬越来越近,这个紧要关头就别因为这点小事添乱。 “和你无关,不会影响到杀清姬的。” 阳乃的脚步停顿,真田朝阳多走了几步才发现脚步声不对,回头看到她站在原地。 两人之间只有一束光连着,四周一片漆黑。 灯束下的阳乃咬着嘴唇,无言的看着他。 “朝阳。” “我不会添乱的,我只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也是可以帮上忙的,我不是拖累。” 她的表情将要说的话全都写在了脸上。 真田朝阳从口袋里丢出一颗眼珠。 “接好。” 阳乃手忙脚乱的接住丢过来的佛陀眼球,手电筒差点掉地上。 “这是什么?你在里面发现的?” 真田朝阳淡漠的说道;“这是佛陀的眼珠。” “你之前也看到了,大厅里什么也没有,但我进去之后看到了一座佛像,它裂开之后,只有眼球保存完好,出现在我口袋里。” “这东西我不知道有什么用,不清楚是过关道具还是收藏品,亦或者是个陷阱,我一人带着所有风险都是我来担负,但你硬要分担一半的话,我也不会阻止。” 他回头冷眼看向阳乃,道;“满意了?” 阳乃讪讪的点头,将眼珠收好,脚步轻快的追上去,和真田朝阳并肩;“所以我们现在去找佛塔?” “总得找到这东西的使用说明书。如果这玩意儿是当年羽蛇寺的高僧留下的对清姬宝具,接下来的战斗就是三七开了,我七它三。” 真田朝阳的话让阳乃握紧了口袋里的眼球,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道刻意压低音量的喊声; “横川先生!你说的佛塔是指这个吗?” 真田朝阳和阳乃快步上前,看到面前的佛塔,两颗心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一左一右的狠狠攥住。 那间佛塔,与之前他们在越谷府邸所看到的那间,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大约就是门上没有那道生锈的锁链,同时厚重的积灰粘连在一起,像是蛛丝般垂落,让人一看就望而却步。 这间佛塔看起来比越谷府邸后院的那座正常的多,但只有进去过的真田朝阳与阳乃,感到脊背像是贴在冰川一样,仿佛无时无刻有冷气在灌入身躯之中。 这种异样的感受,让真田朝阳直接从背包里取出一打炸弹与燃烧弹。 一打一共十二个炸弹,全部用一条类似血压带的东西捆好,燃烧弹也是同理,他对着山口航平喊道;“过来。” 山口航平闻言返回,看到真田朝阳手上的东西,脸色变得非常精彩。 他差点脱口一句脏话。 看到山口航平定在原地不动,真田朝阳走上去,将炸弹带绑在他的手臂上。 “你也知道是要你去做什么了吧?这是你的福利,不至于让你毫无反抗之力。” 山口航平干巴巴的说道;“横川先生,我可不是你,这东西我丢出去,指不定就扎到我身上了。” “不是只有你是第一次扔炸弹,这款炸弹我本可以制造的威力更大,但考虑到操作性,便放弃了威力选择了将其傻瓜化操作,使得从未接触过爆炸的菜鸟也能使用。” 他平淡的说道;“你也知道设计的服务和使用对象是谁,大可以放心。” 山口航平看了一眼阳乃。 他还记得面前的横川先生说过,那位浦浜小姐的身份非常尊贵。 如果要是被炸弹炸伤炸死的话,她背后的势力也不会放过横川先生。 这么一想,山口航平顿时觉得放心多了,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 真田朝阳拿出一颗炸弹进行示范,但没有将其引爆;“这里是正面,连续按两下之后,炸弹会默认三秒后起爆,因此你在心中数一二之后就丢出去。” “如果要定时引爆,就按一下,你之前按着的地方会向上顶出一个伞盖,伞盖的下方会出现一个时钟一样的罗盘,旋转罗盘指向需要的时间就可以完成设定。最多可以延迟六十秒后。设定完后再按一下凸起的伞盖将其压下,等到设定的时间一到就会自动引爆。” “记住,爆炸对蛇怪的杀伤范围是五米,对人杀伤是三米,如果要百分百杀人,那就只能攥手心接触胸口脑袋之类的要害才能一击致命。” 山口航平接着问道;“那燃烧弹呢?” “丢完炸弹后给蛇怪补刀用的,炸弹只能将他们麻痹瘫痪四个小时,之后再朝伤口丢个燃烧瓶才行,这东西你只要把插销拔了,丢出去砸中实体就行,里面的纳和化学物质接触发生反应就会点火爆炸燃烧,非常方便。” 演示完之后,真田朝阳将炸弹和燃烧弹都放回去,对山口航平示意道;“你先进入佛塔,我们在外面看着,发现什么先举手,安全的话把双手举起,危险的话能逃就逃,不确定就兜手到背后握拳。” “不管能不能安全回来,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你可以自己收下也可以分给其他人使用。” 山口航平默默的将这些全都牢记于心,毕竟和自己性命攸关,接着缓缓吐出一口气,二话不说朝着佛塔走去。 真田朝阳和阳乃对视一眼,同时点了下头。 阳乃和之前表现的没什么不同,慢悠悠的走在前方,真田朝阳蹲下,像是在整理背包,好一会儿才追到她身边。 佛塔前方站着的肌肉男与松岗真诚,看到回来的山口航平身上的炸药,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幸灾乐祸。 山口航平伸手挡开垂落在面前的灰尘,被落下的粉尘刺激的喉咙发痒咳嗽不止。 黑暗中的咳嗽声显得格外骇人,哪怕知道是眼前人的喉咙传出,众人也觉得像是有老妖怪藏匿与阴影的帷幕下,用可怖的眼神凝望着他们。 山口航平几次伸手想要将门推开,又几次将伸在半空,即将触及门扉的手缩回。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真田朝阳有些不耐烦,对着山口航平平静的说道;“山口君,你有本事拿我的炸弹,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山口航平心道现在做炮灰的又不是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回头正要说点什么。 不过当他看到真田朝阳手上扣着炸弹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是开门吧,至少还能多活几秒。 山口航平心下发狠,双手压实在门扉上,狠狠一推。 嘭 两扇木门被推开之后重重的撞击在旁边的塔墙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这样巨大的动作牵动了大量的灰尘飞舞,山口航平一时不慎,被灰尘迷了眼睛,泪流不止。 真田朝阳冷静的站在登山部两人身后,炸弹握在手心;“佛塔里面的布局和情况如何?” 山口航平恢复视线之后,拿着手电筒往里面照射,说道;“里面很脏,地上都铺满了灰尘,有些东西被灰尘掩盖了看不到。” 真田朝阳心中一动,问道;“你现在能看到什么?” “左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前面有一个供桌,上面摆放着佛像,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佛像,上面积压的灰太多了,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东西。附近的地面凹凸不平,如果地板是平整的话,那上面也应该有什么物件在,只是一样被厚重的灰尘覆盖了。” 听完之后,真田朝阳冷漠的说道;“丢一颗炸弹进去,别引爆。” 山口航平吓了一跳;“等等等等!现在还不至于要炸塔吧?” “这东西比你想象的还要稳定,普通的撞击没事的,前提是你用力丢出去的时候别正好让开关砸到了地面。” 面对真田朝阳给出的答案,山口航平只能如实照做,战战兢兢的取出一枚炸弹。 他没胆子将炸弹用力摔出去,而是弯腰,像是小时候玩的弹珠游戏那样,轻轻的将炸弹丢了出去。 地上的尘埃太厚,像是一层厚实的地毯,炸弹在里面跳动一下,向前滚动几圈就停住不动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山口航平松了一口气,真田朝阳冷酷的第二条命令让他把心再次悬起。 “进去。” 深深呼吸几口,他踏脚跨入门槛。 什么都没有发生。 “另外一只。” 依旧无事发生。 “没事走两步。” 山口航平就往前走了两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这下真田朝阳确信是安全了,和阳乃一起进入佛寺。 等登山部剩下的两人再进来,佛塔的一楼一下变得拥挤起来。 真田朝阳用脚拨开地上如同地毯般厚实的灰尘,看到那些凸起的东西是什么了。 佛像。 准确的说,是被恶意砸碎,破坏,损毁的佛像。 这些佛像全是木雕,用的是上好的木料,不然也不会过去如此久的时间,也一点腐朽的迹象都没有。 阳乃走到供桌前,将灰尘拨开后,说道;“这也是雕像,是一头巨蟒。” 真田朝阳闻言回头,看到的果然是一尊盘旋身躯的蟒蛇。 蟒蛇闭着嘴,长长的身躯盘起,唯有一双冷漠的竖瞳凝视着来访者,凶戾之气溢出。 检查一翻,一层再无其他异常,众人便上了二楼。 依旧是山口航平在前,登山部另外两人在后,阳乃与真田朝阳最后的队形。 二楼依旧遍布灰尘,但却和一楼同样的布局,只是地面上损坏的不再是佛像,而是各种各样雕刻而成的人。 这些被雕刻的人各种各样的都有,有男人,有女人,有小孩,有大人,有巫女,有神官,有农民,有商人…… 但无一例外,都从腹部开始上半身与下半身分离了,然后才是其他的断头缺手之类的损坏。 二楼的供桌上同样有着雕塑,那份雕塑让所有人的瞳孔为之颤抖不止。 那是一尊蛇怪的雕塑。 和楼下的盘踞不同,这尊蛇怪的上半身高高昂立,目露凶光,似要择人而噬。 “去三楼。”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 来到三楼之后,众人的眼前不由得一亮。 和满是灰尘的一二楼相比,佛塔的三楼一尘不染。 这里依旧有着供桌,摆放着一尊雕塑。 那尊雕像,和众人之前在水中月上见到的怪物很是相似。 但不同的是,这个怪物看起来像是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蛇,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是一头巨蟒将一个女人小腹以下的部位全部吞下。 巨蟒的四根牙齿像是四根钉子,咬在女人光洁的小腹上,头颅以下的躯体满是细密的蛇鳞,双手似是舞蹈一样挥舞,脸上的表情也并非痛苦,怨恨,反而带有一种诡异的神圣庄严,让人联想到巫女在祭台上演绎神乐,取悦侍奉的神灵。 真田朝阳突然意识到不对。 他们明明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底,佛塔里也没有光源,怎么这么亮? 他快步朝旁边的纸窗走去,发觉月光透过窗纸入内,将三楼映照的纤毫毕现! “不要动!” 身后传来山口航平紧张的低吼,真田朝阳回头,登山部的肌肉男结实的胳膊锁住了阳乃的咽喉,之前表现的无比配合的山口航平与松岗真诚,手里拿着炸弹,紧张的看着他。 第六十七章;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信任过你们的错觉? “出息了啊,这么快就学会把你们养大的老畜生的把戏。” 真田朝阳转过身,后背倚靠在佛塔的塔墙上,怀抱双臂。 好整以暇的姿态,似乎阳乃被劫持与否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月光从两侧紧闭窗户的单薄窗纸中透出,沐浴在真田朝阳的脸上,让登山部三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蚀骨的寒意从山口航平的脊柱上升起,他隐隐有些后悔,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着头皮开口;“横川先生,你不要轻举妄动,你知道的,我不想伤害你和浦浜小姐,我只是想——” 真田朝阳平淡的打断山口航平的话; “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已,抓住浦浜小姐,好方便挟持我与你们一起将你们的女伴救出。” 山口航平苦笑道;“现在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吧?不如我们在这里谈谈?” 见真田朝阳没有说话,登山三人组都以为他默认了,山口航平趁热打铁继续劝说; “我们都很清楚,这里只有你有和那些怪物战斗过的经验,更是爆破专家。在唐红山步步杀机的地方,你也敢带上浦浜小姐。没有你的帮助,我们三个普通大学生根本不可能救出美纪与晴子。” “哪怕是你将我们卷入……卷入里面,我说没怨恨你肯定不会相信,但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大,只要你能跟我们一起来,我发誓绝对不会伤害浦浜小姐一根头发!” 真田朝阳突然说道;“你们在当时的小树林里就做好计划了?” 松岗真诚忍不住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甚至直到在佛寺的大堂之前,我依旧以为你们三个不合,间隙已生。直到我问你们我在大堂里发生了什么时,你们做了一个动作。” 肌肉男问道;“什么动作?” “你们在回答前,用胳膊手肘捅彼此的腰间,那是只有比较亲密的关系才会做的举动,例如情侣,关系不错的朋友,相识已久的同班同学。” “因为拯救同伴而意见不合,注定你们不可能再和好,能做出那种举动,只能说明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产生过分歧。” “而在那之后,我选你做问路的石子,你没有发表一点不满,也没有推脱给看上去没什么大用还主张放弃你的心上人的松岗真诚或者是情敌的另外一人,反而一言不发的接受了,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破绽。” 松岗真诚很吃惊,道;“你都猜到我们,为什么还要和浦浜小姐分开?” 山口航平张嘴欲言,显然是想到了信任,考验之类天真的想法。 他最后沉沉叹息,低落道;“很抱歉辜负了你的信任,对不起。” 真田朝阳平静的打破了他的幻想;“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会信任你们的错觉?” 山口航平先是哑然,随即愕然,最后悚然。 是的,连他们的到来都是对方一手算计,那也肯定考虑到了他们几个不愿意合作的可能,更不用说挟持人质这件事了! 真田朝阳说道;“交给你们的炸弹中,其中一个有第三种引爆方式,遥控爆炸,但我不会告诉你们是哪一个,也不会告知你遥控器在哪,怎么使用。” “那个炸弹很特殊,它既可以当做一般的毒物炸弹给蛇怪以重创,也能释放一定的电磁,通过干扰定时装置间接锁死引爆装置。” “哪怕你们临时起了二心捉了浦浜小姐做人质,我只要手指轻轻一动,电磁启动,安全装置就会被锁死,你们手上的炸弹就全部成了哑弹。” “你胡说!” 旁边的松岗真诚惊恐的吼着,慌乱的看向山口航平。 山口航平掏出另外一枚炸弹,大拇指摁在开关上,原本可以很轻松的摁下弹起的伞盖,如今却像是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在之前,他明明在真田朝阳的指导下按下过开关,还知道怎么将其从引爆状态下解除! 肌肉男也有点慌;“没关系我们还有燃烧弹!就算不能烧死人,给人毁容也足够了!他不敢动的!” 松岗真诚连连附和,色厉内茬的看着真田朝阳;“对,我们还有燃烧弹!你不可能放任我们给浦浜小姐毁容!” 真田朝阳叹息,看向登山部三人组的眼神中,浮现关爱智障儿童的怜悯;“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就只对炸弹做了安全机关?燃烧弹同样有一道独立的安全开关,只有一个炸弹的信号消失,它才能拔出插销。” 松岗真诚急了;“那要是遇到需要燃烧弹的时候,你还要先丢个炸弹出去?” “所以我没交你们怎么手动解除安全保险,直接使用燃烧弹的方法啊。” 登山三人组无言以对,肌肉男勒住阳乃脖颈的手不自禁的再次用力。 这是他们仅存的筹码了。 真田朝阳无奈摇头。 “不要以为控制了浦浜小姐就能威胁我。” “我不知道是户松遥还是梁静茹给你的勇气,让你们敢只靠锁喉就对付一位合气道三段,空手道两段,经过霍斯曼反恐部队教官教导过匕首格斗术,兼修过古瑜伽与韩国古武术跆跟的雌虎。” “连我都不敢让她接近身边五米以内,你们该不会就这么天真的以为,这位大小姐只是体力好一点,平常去健身房锻炼的勤快点才能跟上我们这几个大男人的脚步吧?” 真田朝阳的话音刚落,肌肉男便看到阳乃高高抬起到肩膀的脚,登山鞋的鞋尖调皮的触碰到他的睫毛。 登山裤的裤腿顺着重力滑落,露出被黑色丝袜包裹的脚踝,仅仅露出一截的小腿曲线优美若神灵雕琢的艺术品,在肌肉男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阳乃抬至肩膀的修长美腿如同蓄力到极点的重锤狠狠抡下,重击肌肉男的左腿胫骨表面。 痛苦从肌肉男的咽喉深处化作惨叫喷涌而出,双膝发软就要跪下。 小腿前侧本就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也是神经密布的位置,被徒然重击之后不仅能让人因疼痛失去反抗能力,也会破坏身体的重心。 他因疼痛而双腿发软,施加在阳乃手臂上的力量顿时放松,这一行为也注定接下来的悲惨命运。 阳乃挣出左肘,一个肘击直接命中胸腹之间的横膈膜,肌肉男的眼睛猛地凸起,像是丢到岸上的鱼,接着他散乱的视线就看到一只秀气的拳头,带起凌冽的风声重击了他的鼻梁骨,让他的惨叫闷杀在了咽喉之中! 肌肉男像是一座山一样向后倒下,后脑毫无防备的摔在地板上,但他毫不在意,神智已经完全被疼痛与窒息所占据,双手捂着胸腹之间的交点,蜷缩的像是锅里被煮熟的虾,只能发出“霍霍”“霍霍”的剧烈呼气声,连喊疼对现阶段的他而言也是一种奢侈。 阳乃后面的一肘一拳命中的地方无一不是人体脆弱的部位; 横膈膜的作用简单来说是辅助呼吸与分隔腹腔与胸腔的空间,被击中之后会造成呼吸窘迫,困难,短促,严重者甚至可能会导致破裂,直接把胸腔和腹腔的器官全都堆在一起,休克而死。 鼻梁神经丰富,但同时也面颅骨的一部分,一拳命中的后果向来不止眼前一黑鼻血直流,同时也能造成轻中脑震荡,造成数秒到数分钟的意识障碍。 这些部位被击打所造成的疼痛,在短时间内不亚于女性自然分娩骤然爆发的阵痛,就是经过严酷训练的正规军人,猝不及防下挨上一记也要失去战斗能力,更何况还是在短时间内遭到了三连击? 左右的山口航平与松岗真诚只听到肌肉男低沉的小半声惨叫,便看到他倒在地上。 挣脱锁喉的阳乃压低腰身,如同咬向猎物咽喉的猛兽,两个窜步上前,一记手刀斩中体型最臃肿,反应最慢的松岗真诚的咽喉,让他只能跪倒在地捂着咽喉,头重重的磕在原木地板上涕泪交加,咳嗽不停。 一击建功之后阳乃没有再反身与山口航平格斗,而是猛地一脚踩在松岗真诚的头上,拉开左手袖口,右手在左手臂下方滑动,银色弩臂展开,锋利弩箭上弦。 她的左手臂上方固定了一个小巧精妙的手弩,弩箭的锋芒直指脚下松岗真诚的头颅。 采用复杂机械扭力拉弦的弩箭纵然依旧摆脱不了射程范围仅有三十米的缺陷,但足以在射程范围内提高弩箭的穿透力,将人类颅骨甚至蛇怪的强大肉体洞穿! 山口航平看着眼前转眼变天的场景,一时有些失神。 正如他刚才所说的话,他们只是一群普通的大学生,怎么可能,怎么敢与真田朝阳为敌。 现在看来,不止是真田朝阳,就连那个扮演貌美如花,状似花瓶的大小姐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残暴雌狮。 真田朝阳走过去,拍了拍呆呆的山口航平的脸,替他将衣服的拉链拉到顶;“傻哔日本人的劣根性,终究只有一点小聪明没有大智慧。” 阳乃抬起踩在松岗真诚后脑上的脚,退后几步远离登山部的人。 虽然远离,但手弩未收,依旧可以随时抬手射箭杀人。 山口航平不可思议的看着阳乃的举动,对真田朝阳问道;“你不杀我们?” 尽管真田朝阳脸上依旧一副面瘫的模样,他依旧读出对方眉宇间的不耐;“我是个实用主义者,只要你们还有用,就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杀了你们。现在杀你们没什么好处。” “你们要救人就要去蛇巢,我要杀它们的首领清姬,这两件事其实并不冲突。” “但现在,我们只能分道扬镳。” 山口航平愣住了,眼睛越睁越大,在真田朝阳松开抓着他衣服的手后颓然的坐在地上。 他想明白了。 清姬既然是蛇怪的首领,以它们出现社会性结构的习性而言,肯定是和自己的小弟一起住在蛇巢。 美纪与晴子作为蛇怪族群的繁衍用工具人,重要性可想而知,肯定也在蛇巢。 登山部最主要的作用,并不是进入蛇巢当他们两人探路的炮灰,而是引开蛇怪! 这么危险的事情,横川先生必定要先投桃报李,将美纪与晴子救出。 之后他们要做的最危险的事情,可能只是拖延一小段时间,给横川先生与清姬的战斗清除可能出现的干扰。 山口航平记得横川先生有降低他们被蛇怪发现的办法,那么引开蛇怪这件事,也是似危实安,大家可以一起安全的回家。 而现在,砸了,全玩砸了。 经历过这一次背叛之后,登山部与横川先生,浦浜小姐之间已经产生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再也回不到之前还能面上笑嘻嘻的表面兄弟的程度。 这下真成了探路的,拯救美纪与晴子只能靠他们三个人了,或许连那被降低蛇怪发现的方法也没有了。 真田朝阳转身走回窗前,用手指戳穿单薄的窗纸,闭上一只眼睛凑上去观察塔外的世界。 他大三时曾看过一部叫《你的名字》的动画电影,那部电影的剧情在他看来真的很一般,以至于等到工作之后,完全忘记了那部电影的剧情,连男女主人公长什么样都给忘记了。 留在记忆里的除了那首《前前前世》,就只有那光那水那画面,几乎每一帧截图都可以拿来做高清壁纸。 那部作品的导演的其他作品,几乎每一部都是这样的精致作画,纵使是凄风苦雨也宛如仙境。 但现实中要想看到动画里那样唯美的画面是一件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网上的大佬分析了一大堆,最后总结为一句话。 想看啊?去二次元吧。 真田朝阳也这么认为,但现在他感觉自己已经来到了那位导演创造的世界。 积水空明的月光洒落大地与森林,如同置身于虚幻的水中世界,水中水藻、水草纵横交错,是古树枝叶的影子被风吹动摇曳不休。 真田朝阳忍不住喃喃道;“你好啊,新海诚。” 第六十八章;巫女与僧人与过去的故事 “你好啊,新海诚。” 真田朝阳的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无声,只有他们呼吸声的世界里却也格外显眼。 阳乃没有听清,以为真田朝阳发现了什么,紧张的压低声音道;“横川先生?” 真田朝阳从月色下的绝景中回神,抬头看到阳乃神情紧张,摇了摇头。 “没什么,被外面的景色震撼到了,以为自己来到了二次元。” 不止是阳乃,连瘫软在地发呆的山口航平也闻言抬头。 他们看到始终冷漠面瘫的真田朝阳,露出像是在盛夏坐在庭院中纳凉的孩子般的表情。 这样的反差,无论是山口航平还是阳乃都为之一愣。 真田朝阳看两人奇怪的眼神,伸手触及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又变回了之前冷漠的模样。 阳乃轻轻摇头,山口航平苦笑说没有。 地上的肌肉男从疼痛和半窒息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搓揉着受伤的部位,压抑着喉咙里的哭声。 一个身高一米七八,体重180斤左右还都是肌肉的男人,被阳乃的一脚一肘一拳打哭了。 另外一边被打中了咽喉的松岗真诚,现在也只是刚刚缓过气来。 他在湖畔边便因为口渴想去喝有问题的湖水而被真田朝阳踹了一脚,后面又被阳乃一记手刀命中喉结,连呼吸都带有血腥气,更不用提伴随每一次呼吸空气带来的抽痛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至少恢复了基础的神智。 真田朝阳放下背包,从中取出两打炸弹和燃烧弹。 他将其中一打的炸弹拆下来,放在自身的口袋上,把剩下的炸弹平均分配给另外一条肩带,然后提着炸弹与燃烧弹走到那两人的面前丢下。 接着,他检查了下肌肉男与松岗真诚的伤势,简单处理之后,给他们喷上了之前给阳乃用过的,祛除血腥味的喷剂。 “降低被蛇怪发现的方法,就是这种学名叫紫绒草的植物,你们要在身上多多携带,只要不正面站在蛇怪的面前,屏住呼吸,就能躲过它的感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干枯的草杆,这是他在离开那间地下室的时候顺手拿的,说道;“我刚才看到了,佛塔外这些东西随处都是,你们要找的是新鲜的紫绒草,这东西很好辨认,长得有点像稻杆,枝节部位会有一圈紫色圆环。” “好了,伤势给你们处理了,用来防身的炸弹也给了,降低风险的方法也说了。” “一分钟内从我眼前消失,十分钟后我的遥控器若还能接收到炸弹的电磁波,你们也就不用去拯救你们的女伴了。” 旁边的松岗真诚接过真田朝阳手中的干枯紫绒草,艰难的站了起来,将东西收拾到自己背包里,与山口航平一左一右架起肌肉男的双臂,朝着楼下楼梯走去。 阳乃突然出声道;“等等。” 架起肌肉男的两人疑惑回头,看到那位浦浜小姐拉开大腿上的口袋,撕开用来固定的绑带,拿出一个圆柱形金属管。 她走到山口航平的面前,拉开胸前的口袋,放入其中再拉上,说道;“这是国外精锐部队使用的应急针,采用无针注射设计,只要对准颈静脉后按下开关,强大的射流就可以将药物打入体内,能在关键时刻救命。” 山口航平感激的对阳乃说道;“谢谢。” 他还能说什么呢?做到这种地步,从对方的角度考虑来看已经仁至义尽,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登山部的三名成员选择性的忽略了他们到底是因为谁才会沦落到这地步。 旁边围观的真田朝阳站在旁边看着没有出声。 说到底,应急针虽然珍贵,但一个人最多只能打两上两针,打第三针完全是在自杀。 阳乃将自己的三只针剂交出去一只,真田朝阳并不会阻止。 看着登山部三人组离去,听到楼下的推门声,阳乃透过窗纸看到他们相互扶持着走出树林,回头看向真田朝阳。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 “再等等。” 等了大约十多分钟,真田朝阳拉开袖口露出携带的电子表。 表面上没有时间显示,一片灰绿色。 登山部三人组老实的听话,马不停蹄的离开佛塔,并且至少走出200米范围,不然的话,表面上就会有红点一闪一闪。 “他们走远了,学姐,干活了。” 真田朝阳伸手推向旁边的墙壁,上下摸索了一会儿后,摁了下去。 熟悉的齿轮转动声响起,中间的立柱从三分之二处分开,露出圆柱形的机关。 啪嗒啪嗒啪嗒 三道小门打开,是和之前在越谷府邸后院的佛塔一模一样的机关。 那么二楼与一楼的机关,现在也该开启了。 正当两人准备下楼的时候,阳乃瞟到了小门里的物件,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已经走下两级台阶的真田朝阳注意到阳乃的异状,回头看向她视线所关注的方向,瞳孔不由得一缩。 在越谷府邸的佛塔里,那三道小门里面装着的是金银珠宝。 在地下佛寺的佛塔里,那三道小门里装着的,是女性的头颅。 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柔顺的长发披散开来,却没有遮挡住脸,脖颈与身体的断口处还有着注连绳绑扎,底下垫着柔软的红色布垫,像是神龛里供奉的神像。 她们不知道死去了多久,却依旧如生前一般美丽,或是紧闭双目,红唇轻启;或是双目无神,嘴角扬笑;或是怒目狰狞,破口欲要骂。 面对这三个女人头颅,胆大若真田朝阳,一时也有些感到寒气直冒。 能知道佛塔秘密的人,必定是越谷家族的成员。 这些头颅的身份已经不言自明,她们全都是越谷一族过去的巫女。 换句话说,哪怕是最接近真田朝阳他们的巫女,其存在时间至少也有半个世纪。 半个世纪之后还依旧栩栩如生的防腐技术,哪怕是现如今的现代社会也做不到。 更重要的是,注连绳除了表示分隔神圣之地的连接之处,好吧,放在一些作品中就是用来圈定结界的工具,但同时也是一种鉴定。 在神道教中,唯有神圣的物品才能被注连绳所围绕。 而能有这样待遇的,一般都是被供奉在神社主殿的‘神’。 清姬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是为了控制越谷一族。 唯有暴力,恐惧,再加上宗教仪式上的神圣化,才能将越谷村从上到下,死死的圈在这土地贫瘠,穷苦不堪的大山之中。 这样的行为模式,已经非常接近人类了。 强大的怪物并不可怕,有智慧的强大怪物也不可怕。 但若是再加上一个像人类一样的前缀,那就足以让人从内心深处升起寒意。 这意味着人类面对这些怪物的最强大工具,思考,已经被破解了大半。 真田朝阳意识到,自己之前和阳乃说的三七开,可能要颠倒过来了。 他三,清姬七。 “走吧。” 真田朝阳扯了下阳乃的衣服,低声道;“现在要赶时间,下面的机关只给我们留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 阳乃点头,就在她准备下楼的时候,那些双目已经浑浊的巫女们,发出尖锐悲惨的嗥叫;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祂太强大了!快跑!快跑!快跑!” “逃出去!逃不掉!逃出去!逃不掉!逃出去!逃不掉!” 三层佛塔回荡着女人意味不明的惨叫,只剩下头颅的她们不知道为何还能发声,还是如此刺耳的尖叫。 疯狂,痛苦,绝望,听清之后,却发现其中蕴含着悲怜的善意。 阳乃脸色惨白。 如果不是朝阳,她可能现在也已经成为这些巫女中的一员,甚至更糟。 真田朝阳凝视着三位悲惨的巫女,从中取出三枚黑色的炸弹。 和之前使用的银色炸弹不同,这是特制的定时炸弹,最快爆炸也需要一分钟。 摁下开关,扭转一圈,他上前一个接着一个塞入巫女头颅的口中。 惨叫声变成含糊不清的呜咽。 “二十四小时之后,你们就可以得到解脱。” 真田朝阳最后看了一眼巫女的头颅,拉着阳乃的手迅速下楼了。 他们和清姬的战斗注定不会持久,若是胜利,早已经远走高飞;若是失败,阳乃也能通过佛寺离开,那时他会将起爆器和如何修改起爆时间的方法告知给她。 在通过佛塔离开后,炸弹启动,佛塔化作废墟,最理想的情况下,清姬和蛇怪永远来不了现实世界,就算有其他出口,阳乃也能及时回家,利用家族的力量解决这一诡异事件。 下楼之后,他依旧按照之前的方法开启第二层的机关。 出乎意料的是,和第二层弹出抽屉不同,楼梯下的主体木墙,从中间缓缓打开。 一位穿着破旧僧袍的干尸依靠塔墙跌坐。 与之前第三层机关开启后出现的巫女头颅不同,干尸的身上挂满灰尘,有的已经垂落成长长的条形。 真田朝阳注意到干尸的双手上放着一个卷轴,小心的从掌骨中取出。 干尸的身下的地板有着浓浓的黑色,干瘪的小腹位置没有皮膜,里面别说是内脏,就连支撑肉体的脊骨也缺损了一大块。 这个干尸显然是一位僧人,他在逃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深受开膛破肚的重创,逃到这里之后,便伤重不治而亡。 附近没有笔墨,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僧人是用自己手指,蘸着自己伤口流出的血,记录下来。 而能死在这里的人,绝对不简单,而能死在这里,很有可能就是遭遇了清姬! 这是一个难得的收集清姬情报的关键卷轴! 一念及此,真田朝阳打开卷轴,然后沉默了。 卷轴的纸页有些泛黄,用血写下的字迹虽然有点糊但也能看清。 只是真田朝阳看不懂。 咳咳,虽然他不是文盲,国文的成绩也不错,古文上经常拿分,但上面明显是某种古代用来炫技的书法,这就超出了真田朝阳的阅读理解范围了。 别说是日本的书法,就是放到前世的中国,你去路上随便拉一个人去让他读一篇用狂草写出来的文章,他多半也是读不出来的。 那现在只能让阳乃上了,毕竟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从小接受的都是不折不扣的精英教育,这种古书法对她而言肯定是轻而易举了。 真田朝阳将卷轴递给阳乃,说道;“翻译翻译。” 阳乃从真田朝阳手中接过卷轴小心的拉开,皱眉看了一回儿后,缓缓念道;“我是法海金峰寺第三十四代大僧正,法号中通。” “有缘人,当你看到这份留言的时候,无论你有什么理由,都请原路返回,只需要再走一次锋雷塔,你们就可以从水中月的世界回到人世间。” “这里盘踞的恐怖,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祂是我们一手缔造出来对抗祂的毒蛇地狱之主。无论你从祂那里听到了什么,又或者许下了什么诺言,都不要进来。” “金峰寺八百僧兵,一百二十七名法师,六大座主,十四护法长老,在上代金峰寺大僧正法海的带领下,与月见山神社的越谷一族联手,想要……朝阳,这里和后面的一大片看不清楚,字迹全糊了。” 真田朝阳看了一下,在一段文字之后有大片的黑色干涸痕迹。 显然这一段是那位叫中通的僧人在写完后,发觉自己失血过多脑子不清楚把寺院的黑历史也一起写上去了,因此在后来还有力气的时候涂掉。 他对着阳乃说道;“接着念没糊的地方。” “失败了。” “我们亲手缔造出了祂,却被祂控制而毁灭,是因果循环,是天道报应,但芸芸众生不能因为我们的过失而蒙受浩劫。” “祂和祂的后裔被我们关在了水中月中……字迹不清,又模糊了。” “我用最后的力气剖开肚腹,将舍利子带走……” “……请一定要将舍利子带走,不能让祂的后裔接近,吞噬,不然的话,可能会出现第二个祂……字迹模糊” “不能让祂离开水中月!” 第六十九章;开直播了! 读完最后一句,阳乃看向真田朝阳,两人看着彼此陷入沉默,只有三位巫女含糊不清的呜咽在锋雷塔中回荡。 这位名字叫中通的僧人,他最后的遗书让真田朝阳收取到了很多信息。 那座毁灭与清姬之手的寺庙的名字是金峰寺,遇到了一个无比强大的敌人,或者说怪物,让整座寺院都有了倾覆之危。 为了对抗祂,金峰寺的僧人和另外一个势力,也就是月见山的神官家族进行了一场合作制造出了清姬。 原版传说中的清姬在风雪天收留苦行僧人,明显是被美化过了。 真正的版本很有可能是金峰寺的僧人利用暴风雪,台风天之类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的恶劣天气,掳掠看上的民女用来制造清姬的素体! 这一行为不可能只发生在东京,而是在全日本各地的村落各个大城之中,以至于成了民间传说,甚至能被当时的文学家当做写作素材。 很显然制作这种怪物的过程并不美好也不安全更没有品控和监管部门审查的三无行为,无疑让清姬为接下来的失控与背刺埋下了伏笔。 清姬被制造出来之后,金峰寺的僧人与月见山的神官巫女们都欣喜若狂,以为这样就可以对付他们所无法敌对的“祂”了。 然后悲剧发生了,在面对生死大敌之前,清姬先暴走将金峰寺毁成了一座焦土,杀死了所有的僧人,连月见山越谷一族的神官巫女们也悉数被杀。 那三个巫女头颅,可能就是那一战后清姬留下的战利品。 战到最后一人的僧人中通,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将清姬和蛇怪引入了水中月,并利用夺回的舍利子设置了类似结界一样的东西,将它们封印在这个美丽的月下世界之中。 阳乃同样想通了中间的关窍,但还是有些许疑惑没有得到解答。 “朝阳,如果说金峰寺的僧人与月见山的神官巫女都已经战死,那外面繁衍统治越谷村几百年的越谷一族,又是怎么回事?” 真田朝阳沉吟了一下,说道;“他们应该就是月见山神官巫女的血脉后裔。” 这一回答让阳乃有些发懵;“不对啊,清姬既然全灭了金峰寺,没道理发善心放过月见山一脉的越谷一族啊?” 真田朝阳冰冷的回答让阳乃感到一窒。 “很简单的事情,有骨气的人全死光了,剩下的人自然就是软骨头。就像是法国在一战将全部有血性的棒小伙子全都打光,活下来的就全是只会举白旗的懦夫。” “清姬作为被制造出来专门对付强大敌人的生物兵器,可能从诞生开始就具备与人类相似的智慧情感,换句话说,它其实是可以与人沟通交流的。倘若当年的月见山最强大也最具备威胁的主脉嫡系全部死光,剩下的都是杀不杀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在机缘巧合下,说不定还能活下几个给清姬当狗。” “由此可见当年的月见山神社在面对制造清姬这件事上,估计也是半点和人沾边的事都没干过。让清姬相对于制造它的主谋金峰寺僧人,更加怨憎月见山的神官巫女们,灭绝血脉犹不解恨,要将其圈养成血食,将他们当做畜生一样世世代代的繁衍羞辱。” “除了这个理由,可能还有越谷一族的特殊体质对清姬有很大帮助,双管齐下才让越谷一族苟延残喘的流传到近代。” 接下来的事情,阳乃也知道了。 或许一开始是个别存活下来的越谷族人的忍辱负重,但在长时间的封闭与隔绝下,慢慢的他们就将这份被圈养的屈辱扭曲成了荣耀和凭证,甚至以此作为当地统治的根基。 就算有个别知道真相的越谷族人知道当初的真相,以大和民族扭曲的三观,搞不好还会得意洋洋的对其他人说;“就这,其他人想当,那还没机会呢!” 然而这些人在半个世纪后,让当时的末代巫女跑路了,结果间接牵连到了她…… 真田朝阳看了一眼中通的遗骸,用手电筒扫过,发觉这里没有其他东西了,起身走了出去。 阳乃紧跟其后,在他耳边说道;“朝阳,我觉得我们现在要不先忙着对付清姬,先去找舍利子可能会更好一点,它看起来像是能对清姬有……” “阳乃,帮我拿一下。” 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拿出佛陀的眼珠,放到阳乃的手心上。 再回头,本该打开的机关竟然还是关闭的,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 当他再次拿回佛陀的眼球,眼前的墙壁依旧处于洞开的状态,靠着墙坐下死去的僧人中通的骸骨依旧待在原地。 “不用找了。” 真田朝阳扬了扬手上的眼球,对阳乃说道;“这就是中通在卷轴里说的舍利子。” 阳乃吃了一惊,口袋里的舍利子被真田朝阳拿走后,她也发现了密室的异常。 “如果没有舍利子,我们就进不来这件密室,也发现不了这份卷轴,你妈的,果然是不毒不秃,不秃不毒。” 真田朝阳叹息一声,也不给阳乃解释,直接去了一楼。 一楼的佛塔机关里只有一堆空荡荡的盒子,显然里面原本摆放的是金峰寺的珍藏,但为了制造/杀死清姬的过程中,已经消耗殆尽。 不过真田朝阳就算发现里面有什么发起,估计也不会感兴趣,因为他们压根不知道该怎么使用,那还不如靠他亲手制作的小可爱呢。 一楼的门被登山部三人打开之后,没有关上,真田朝阳看到门外是长了青苔与爬山虎的围墙。 抬头看向高过围墙的屋檐和二层长廊,风格虽然相近,但不是越谷府邸的样式,更倾向于真田朝阳以前见过的古旧寺庙。 这里的建筑不是越谷府邸,而是金峰寺。 和只有二楼建筑的越谷府邸不同,金峰寺的结构是三层,这放在古代算是了不起的建筑成就。 考虑到那些僧人连清姬都能造得出来,造一栋三层建筑的大寺庙又算得了什么呢? 正当阳乃以为真田朝阳要出门的时候,真田朝阳反而将门关上了,还在关头的同时喷洒消除血腥味的喷剂。 这一行为让阳乃一时摸不着头脑,接着她就看到青梅竹马将供桌上的巨蟒雕像丢进了旁边的灰尘里,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便携式手提电视机? 这款电视机有着明显的拼接痕迹,上面的构件新老不一,显然是用回收的旧材料手工制作而成,但是款式与市面上的不同,不仅厚度只有两厘米,重量也只有四分之一。 在这个没有智能手机的时代,手提电视机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超越时代发挥了。 没等阳乃发问,真田朝阳回答道;“一个朋友做的,他是通讯设备的专家。” 阳乃愣了一下,心道你有朋友我怎么不知道,随即想到了给真田朝阳提供爆炸物质的双叶理央,警觉道;“男的女的?” 真田朝阳;“……你关注的重点有点奇怪,他是男的。” 话虽如此,阳乃投之以怀疑的目光。 盯~ 真田朝阳目不斜视的与阳乃对视,直到她撇着嘴放弃询问下去。 此乃谎言。 这当然不是真田朝阳的朋友系列,而是雪之下一族旗下的顶尖工程团队赶工出来的作品。 为了不让阳乃看出来,还委托了造假界的达人进行涂装做旧。 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件特工耳麦丢给阳乃,自己也戴上一件,用手表上的遥控按下开关。 “学姐,过来看直播了!” 手提电视上虹光一闪,劣质的彩色画面出现在两人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拍摄的镜头固定在靠上的位置,但是并不稳定,不停的在上下,甚至左右晃动,耳机里传来三个男人刻意屏住的呼吸。 阳乃想到之前真田朝阳的所作所为,顿时了然。 那些用来安放炸弹的绑带上,加装了摄像头与窃听器。 在发觉登山部三人关系没有破裂,甚至还想找准时机背刺的时候,真田朝阳就已经将针眼摄像头从遥控机器人上摘下,放入那两条绑带上了。 而阳乃手上的应急针,也在她不知情的时候,被他安装了只有半个米粒大小的窃听器。 就算阳乃没有送出,他也会喊阳乃给登山部三人组一针。 这两件现代信息设备的有效范围和持续时间都相当的给力,十公里内都能有效传送画面声音,并且可以持续不间断工作十二个小时——以八十年代的技术水平,水中月更是隔绝了外界而独立的异空间,考虑到这两点,多少也有点认知了。 登山部三人组就算再怎么废物,在深入蛇巢,哦不,金峰寺的过程中,总能多少驱散点地图迷雾和索敌范围吧? 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他还有备用的摄像头,遥控机器人也没使用,完全可以再次重启遥控作业。 耳机里传来松岗真诚的声音;“航平君,要不我们回去吧,给横川先生道个歉,或许会原谅我们……没有他的帮忙,我们这是在自寻死路。” 肌肉男略显暴躁和恐惧的声音传来;“说什么傻话!回去是要被那个母老虎大小姐再打一次吗?” 阳乃脸色不动甚至还保持着平日一贯的微笑,真田朝阳的视线边缘察觉到她的拳头已经握紧,雪白的肌肤上血管微微隆起若水墨画上的连绵青山。 他一时不知道肌肉男活着回来的命运好点,还是死在蛇怪嘴边的命运会更仁慈一些。 “横川先生的态度很坚决,我们要是回去的话,他肯定会杀了我们的。” 山口航平的声音响起;“我们要是真的拿下,让横川先生投鼠忌器,真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除了真田朝阳自己,不止是登山部三人,包括阳乃都为之沉默。 造成一切他们现在处境的真凶落在自己手上,若是再有合适的契机,不用说也是某种社交平台的下场。 非死不可。 那三人的表情如何,真田朝阳不知道。 阳乃的眼神晦涩,阴暗森冷在瞳孔中涌动。 就像是一条毒蛇窥视猎物。 真田朝阳说道;“学姐,这事没发生,不用那么紧张。” 阴暗若见阳光散去,高光从晦暗的瞳孔中浮现。 阳乃轻轻点头,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两人的目光继续放在直播上。 刚才的谈话让登山三人组有些不适,再加上他们也是深入敌营,也没有了继续谈话的性质,沉默的,小心翼翼的探索佛寺。 金峰寺是典型的古建筑,里面也是纸拉门设计,但和已经空无一物的越谷府邸不同,里面的家具还完整的摆在房间里。 在其中一间房间里,阳乃看到一套非常名贵的茶具摆放在条案上,凉透的茶水在茶碗中倒映出模糊的人影。 就好像白天还有僧人在屋舍里烹茶招待远方的来客,但是转瞬之间,房间里的僧人与客人也好,还是佛寺里的其他僧人,杂役全都消失了,直到半夜才来了三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耳边是三个大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哪怕不是自己行走在幽深的佛寺中,阳乃也感觉到了些许的紧张,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 阳乃受不了这样寂静的氛围,出声道;“这地方真让人头皮发麻。” 真田朝阳竖起手指放到唇边,露出“噤声”的眼神。 阳乃咽了口唾沫,收声凝神,看到真田朝阳冷淡的脸上,浮现凝重的神色。 她闭目倾听,睁开眼睛紧张的看向屏幕。 呼吸时间总体较长,不时有轻微倒抽的呼吸声,显然是被牵扯到受伤的部位疼痛影响到,那是肌肉男的呼吸。 短促偶尔伴随干咳的声音,是来自咽喉被击打过后赶到不适的松岗真诚的呼吸。 一直努力深呼吸以平静自身紧张恐惧,没有其他异样的是山口航平的呼吸。 但是,阳乃听到在这三种呼吸中,夹杂着一道杂音。 那是一种人靠在耳边,强自压抑从口中发出粗重喘息时的呼气。 第四道呼吸,源自于谁? 第七十章;影影绰绰,皆是虚幻 阳乃看着荧幕,澄澈的月光如水亦如灯,将屋舍内映照的纤毫毕现,物体与人和它们的影子黑白分明。 她紧张的注视着屏幕里的光影变化,意图寻找到那道呼吸的来源。 阳乃没有办法不紧张。 如果登山部三人组连蛇巢的边都摸不进去,她和真田朝阳两人估计也悬,更别说火中取栗,从一群蛇怪中引出清姬单杀了。 然而地上的影子没有异常。 没有多,也没有少。 就好像是来了个透明人在周边踱步着大量登山部三人。 阳乃的美眸缓缓瞪大。 这里没有人会透明,但有会隐形的蛇怪。 已经有蛇怪盯上了登山部三人组,隐匿身形伺机在他们的身边! 在阳乃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屏幕中的摄像头画面静止,耳机里的喘息声也骤然消失。 镜头没有移动,连呼吸也屏住。 显然登山部也有人察觉到异常,一时不敢乱动,其他人看到那人的模样,也跟着不敢动弹。 但是这又什么用呢?紫绒草就算有遮蔽蛇怪甚至清姬大部分感知的能力,唯独无法屏蔽视觉,他们没有办法在蛇怪面前隐身。 真田朝阳突然出声道;“看起来他们不会死了。” 阳乃没有反应过来,随即看到屏幕中,原本虚无的空气里,浮现了模糊的黑棕色人影。 模糊的人影并非一动不动,像是这里的主人一样四处走动,做出各种动作,最后在茶几前坐下,熟稔的给旁边的小火炉里添加火炭烧水。 他显然是一名出家的僧人,光头与身上的僧袍都能证明这一点。 人影的形象从模糊转到清晰,摄像头只拍到了半张侧脸与部分着装,脸部线条有被风霜打磨的硬朗,眉宇间却没有风雪雕琢的狠厉,反而有着“阅尽千帆皆不是,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柔和恬淡。 与真田朝阳这样的大众脸还经常面瘫的家伙相比,帅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真田朝阳在心中判断,这厮虽是个俊朗帅气的中年僧人,放在古代估计也是貌比潘安,让无数良家女子掷果盈车的帅逼,但和他家老爹比还是差了两筹。 俊朗僧人的身影出现后,这间屋舍里又浮现了不少模糊的人影,影影绰绰,在房间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他们都在俊秀僧人前停下,有的坐下待了较久,人影凝实能看到自身形象,有的只是坐了一会儿,还没有分化出具体的形象便走出屋舍。 在这样人来人往的状态下,登上部三人组像是个桩子一样伫立在那,不仅尴尬,而且显眼。 一条深黑色的粗大蛇躯从空气中缓缓浮现。 庞大狭长的蛇躯缠绕在屋舍的一根立柱上,探出狰狞的头颅,天蓝色的竖瞳与深红的眼白,冷漠的凝视登山部三人组。 看了一会儿,鳞片下的肌肉蠕动,蛇怪身躯倒退而出,藏匿与黑暗之中。 在蛇怪离开后不久,俊秀僧人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最后化为模糊的人影消失。 镜头猛得向下一晃,耳机里也传来三个大男人大口喘息的声音。 屏幕内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些及时出现的幻影救了他们一命。 阳乃感觉喉咙发干,就算只是看着,她也感到自己背心一片发凉,被冷汗浸透的衣物紧紧的贴在后背前胸,说不出的难受。 那种直面不可力敌,可以随时夺走自己生命的巨大怪物的压抑恐惧,她就算不在现场也感同身受。 阳乃喝了一点水后,说道;“看起来蛇怪的智慧也存在个体差异,之前我们遇到的那两头蛇怪应该是那些怪物中的尖子生聪明人。这头蛇怪居然就这么放过登山部的人了。” 真田朝阳摇头道;“不一定,蛇怪之前盘旋的动作就是表示怀疑。山口航平三人身上的紫绒草气味影响了它们除视觉以外的感知,再加上水中月和金峰寺的特殊,会不时出现过去发生过的影像,才会让它产生误判。” “这些家伙的运气,怕是去那些恐怖片都能当主角去了,还是能活到片尾的那种。” 耳机里再次出现了登山部三人组的谈话。 “我们还是不要去了!被发现的话,一定会死的!还是回去道歉,求横川先生他们带我们回家吧!” “说什么蠢话!我们要救出美纪与晴子,大家一起安全的回家去!” “你疯了吗?我们要去的是那些家伙的巢穴!就像那种怪物灾难片一样,在蛇巢里面还会有几百头几千头怪物在等我们!” “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声音那么大是想要将刚才的那头蛇怪引回来吗?” 就在三个卧龙雏凤水镜事到临头还争论不休的时候,他们的身前出现了一道本不该出现的声音。 真田朝阳按了一下耳麦,说道;“安静。” 金峰寺里响起带有电流音的“安静。” 世界安静了。 下一秒,惨叫响起—— “鬼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耳机里传来松岗真诚吓破胆子的惨叫以及被人强行捂住嘴巴的呜咽声。 画面抖动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了登山部三人组滑稽的大脸。 尤其是中间的肌肉男,他的鼻孔都快怼到屏幕上了,像是两个大黑洞似的,粗糙的毛孔与露出的鼻毛让屏幕外的阳乃与真田朝阳本能的感到不适。 “把头拉远一点。” 三人闻声照做,真田朝阳与阳乃顿时感觉好了一点。 山口航平深呼吸几口,紧张的问道;“是横川先生吗?” 真田朝阳平静的回答道;“是我。我现在正通过针眼摄像头看着你们。” 握着绑带,看着在月光下发出不起眼光芒的晶片,山口航平苦笑一声道;“你是不可能允许我们后退的,是吗?” “当然,你们若是没有得到我的同意走出金峰寺,我会毫不犹豫的按下引爆器。那些炸弹的量不止能杀死二十头左右的蛇怪,也足够将你们炸得尸骨无存。” 此乃谎言。 炸弹遥控器的有效范围是一百米,他们早就超出这个距离,就算现在逃走……也不可能逃走。 想要离开水中月的话,就必须回到锋雷塔,但真田朝阳他们就锋雷塔的一层…… 登山部三人组就算发现是谎言,最后的结果还是得绕一大圈去做问路的石子。 “你们的命现在还没到要放弃的时候,我会像一位吝啬的守财奴爱惜废纸一样珍惜你们的生命。” 听到这句话,登山部三人又想到了之前真田朝阳对他们说过的废纸理论,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山口航平咽了口唾沫,紧张的问道;“横川先生,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你应该知道蛇巢的入口在哪吧?” “这里没有,你们先继续探索金峰寺,有问题我会再叫你们,对了,如果有遇到不能让我出声的时候,记得先用手掌遮挡镜头。” 说完之后,真田朝阳关掉耳麦,无论登山部三人怎么呼喊他也不理会,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 在他的眼中,左眼和右眼看见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左边的眼中,看到的是和阳乃,登山部三人组一般无二的景象。 但在那只已经变成蛇怪眼睛的右眼里,他们所在的地方,根本不是寺庙。 而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废墟。 地面上是烧焦腐朽的木板,砖石,土块,青苔攀附,杂草丛生。 阳乃和真田朝阳左眼看到的名贵茶具,只是一些残破瓦砾,唯有残破小半个杯壁的茶碗是真实的,里面的茶水早已经干涸积满了泥土,泥土上还长出一朵顽强的四叶草。 就连刚才模糊到清晰的人影,在真田朝阳的右眼看来,也并非是真正的‘人’,而是一群焦尸。 那些烧焦的人形就倒在登山三人组附近的土地上,但随着他们的进入,这些安静躺在废墟中的焦尸就苏醒了。 周围的废墟残骸上飘飞起灰黑的气流,像是仲夏夜群聚的蚊虫。 灰黑气流流转在焦尸上,那些焦尸像是港片里的僵尸电影一样,直挺挺的站了起来,在灰色的气流的指引下,来到登山三人组所在的位置,然后才做出了各种各样的行动。 若是灰色的气流消失,那些焦尸过不了多久就会僵硬的倒下,然后再一次被气流缠绕后起来。 与其说是这些行尸没有攻击性,倒不如说是它们与蛇怪一样,感知同样在紫绒草的面前受到了干扰,才没有去袭击登山部三人组。 而这些,唯有真田朝阳的那只右眼才能看得到。 除了依靠真田朝阳的右眼,还是有其他地方可以发现不对。 最大的破绽就是屋内太过明亮,房间内外的光照没有任何差别。 屋舍里没有窗户,只有门后的位置和登山三人组的手电筒光亮,室内却被照得亮堂堂一片,摄像头连夜视功能都没有打开就和白天一样看得一清二楚。 可惜的是,登山部三人都只是普通的大学生,没能及时察觉到其中的诡异。 金峰寺的废墟,远远超出众人的想象。 和只有几百平的越谷府邸,底下佛寺不同,金峰寺无疑是当年的大寺庙,偏殿正殿主殿僧舍塔林通通齐全,占地范围很大。 从人类视角来看,雕梁画栋数之不尽,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复杂的宛若迷宫。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太浪费时间了。” 真田朝阳看着登山部三人组小心的探索了一个多小时,在确认附近没有危险后,再次摁下耳麦说道;“山口君,你在附近找一颗大树,或者能爬得上去的制高点,爬上去后将针孔摄像机扫一下四周。” 山口航平听完后,举目四望,看到庭院里长了一株大树,迅速的爬了上去。 真田朝阳的右眼里,扫到了更加广阔的废墟。 月光给焦土撒上白银,却不能让它变得名贵,反而有了落得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意味。 联想到金峰寺的结局,竟然有种无缝衔接的贴切。 真田朝阳对照左右眼看到的不同景象,继续给登山部三人组下令; “在你们左前方有一道墙,不用怕撞墙,直接走进去就是了。” “穿墙之后,看到拐弯的路口就向左拐,在第三个路口前停下。” “准备好绳子,绑在旁边的树干上,一定要记得绑结实了再把另外一端绑在自己身上,小心别踏空。” 面对真田朝阳的强硬,登山部三人组只能照做。 但在最先出头的肌肉男伸手穿过墙壁的时候,登山部三人组立时就明白,眼前静谧古老高贵的佛寺,都是他们看到的幻象。 在登山部三人组前进的过程中,他们依旧不时的看到那些从模糊到清晰的人影。 中途真田朝阳曾经出声过他们一次,不要接触到这些人形幻象,以避免不好的事情发生。 在这样提心吊胆的过程下,屏幕里的画面,终于来到了一座庄严的宝殿面前。 看着眼前的大殿,登山部的三人同时出现了恍惚。 山口航平眼神朦胧双手微微张开,似乎各自都有人牵着,松岗真诚露出真诚的笑容,脸上的肥肉堆在一起变成了眯缝眼,裂开的嘴角流出口水滴落在衣领上,发出猥琐的笑声。 肌肉男表情激动,脸红脖子粗的加快脚步超前走去。 “美纪,等等我美纪,我现在就来救你。” 就在这时,山口航平朦胧的眼神恢复了清明,看到肌肉男的行为,又想到了真田朝阳说的话,伸出尔康手制止;“正男君!” 肌肉男浑然未觉,继续朝前走去。 然后一脚踏空。 骤然的失重感让肌肉男从幻觉中清醒过来,随即意识到自己失去重心即将跌倒。 在身体前倾的时刻,他看到自己的脚没入了地面,右小腿以下的部位都消失了,而脚底没有半点脚踏实地的感受。 好在这时,山口航平已经感到,抓住了肌肉男的手臂。 肌肉男将另外一只手抓在旁边的路面上,一番折腾后爬了上来。 “这,这路面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惊魂未定的肌肉男看着面前的石板路,气喘吁吁。 “下面应该是个大坑,横川先生还叫我们绑好绳子,这里……” 山口航平感觉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样,艰难的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这里可能就是蛇巢的入口。” 第七十一章;惊魂一刻,巢穴迷宫 山口航平和肌肉男看着脚下的路面,双双咽了一口口水。 屏幕外的真田朝阳看到刚才的情景,眼神一凝。 在他的右眼中,那间庄严雄伟的宝殿,其实是一个宽愈百米,深不见底的大坑。 他看到登山部三人组在大坑旁的一课粗大的树桩上绑好绳索后,就走到了大坑的旁边,接着便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魂不守舍的往大坑的方向里走。 傻站着的松岗真诚暂且不论,若不是山口航平及时苏醒,至少肌肉男是死定了。 “看起来你们陷入了幻觉,说说看,都看到了什么?” 听到真田朝阳的声音,山口航平将绑带提到眼前,和肌肉男对视了一眼,面上都有些古怪。 山口航平干巴巴的开口;“我,我之前看到救出了彩纪与晴子,然后……” 阳乃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她想起之前山口航平一手牵着一个的模样,就知道是进入女友成双,你们都是我的翅膀的幻想中了。 反倒是肌肉男的回答让阳乃侧目;“我刚刚看见彩纪被一条蛇怪缠在身上,我就在她前面,差一点就能够到她的手拉她出来。” 然而很多事情不是真心就有结果。 就阳乃在队伍里短暂的观察,肌肉男的情况已经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纯粹单相思,而是人家防备不时之需丢在后备箱的千斤顶,有用的时候拿来顶一下。 没用的时候当然是丢在车厢里了。 阳乃估计就算肌肉男豁出命去,他在那位彩河美纪的女大学生心中的定位,也只是从千斤顶升级成备胎…… 一时间她都想劝真田朝阳别让肌肉男下去了。 真田朝阳出声道;“把松岗君唤醒,然后下去看看。” 耳机里响起阳乃询问真田朝阳的声音;“你不好奇他陷入什么幻觉?” “二十出头的死宅能看到什么幻觉?无非是来到二次元与老婆们左拥右抱,要么就是与一群为他们补习生理卫生知识的老师进行密切的课间辅导,这有什么可好奇的?” 真田朝阳的回答让三人无言以对,尤其是就在现场的山口航平和肌肉男,看到松岗真诚脸上让人难忘的表情,想要弱弱的反驳几句都有心无力。 丢人啊,和死宅站一块儿真吉尔丢人。 山口航平无语的摇晃松岗真诚的肩膀,低声急促道;;“喂喂,真诚君,醒醒。” 然而松岗真诚除了依旧发出让人汗颜的“嘿嘿嘿”笑声,半点清醒的迹象也无。 无奈之下,山口航平只能低声“抱歉”,然后抡圆了手一个藏狐打脸盖了下去。 松岗真诚终于醒了;“美游酱……嘿嘿嘿,等等我——我靠!航平君怎么是你!我的美游酱呢?” 真田朝阳厉声低呵;“少惦记你的纸片人老婆了,你们现在待在蛇怪的家门口,是嫌死得不够快吗?赶紧下去!” 山口航平苦笑道;“那我们要是在下去的过程中再陷入幻境中怎么办?” 真田朝阳说道;“你们之前是怎么从幻觉中清醒过来的?” 山口航平一时语塞。 他总不能说他清醒过来的原因是看到晴子与彩纪一样大…… 好在阳乃的声音及时从耳边响起,给他解了围;“是察觉到幻境有哪里不对吗?” 山口航平如释重负的回答道;“是啊。” 肌肉男说道;“我是因为感到脚下踏空之后就清醒过来。” “你们清醒过来之后看到的还是佛寺?” “是!”*2 真田朝阳沉吟一会儿,说道;“还行,不是什么很难办的事情,比我预期的要好很多,你们先下去吧,等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我来教你们怎么预防。” 三人在确定绳索结实后小心的一小步一小步的试探,最后用脚探出深坑的边缘后下去。 最下方的人自然是携带着针孔摄像头的山口航平。 为了方便真田朝阳看到周围的情景,他特意将摄像头的方向转到身后斜四十五度的位置。 深坑并非呈现较为常见的上大下小的漏斗状,周围的岩壁呈现一圈一圈的双螺旋型光滑斜坡岩壁, 斜坡的宽度只有三十厘米左右,但彼此之间的高度大约保持在一米五上下。 这也给了登山三人组喘息——准确的说是最上面体重两百斤的肥宅松岗真诚同学喘息的机会,而不会因为中途体力不支掉下来制造一场惨烈的空难。 肌肉男忍不住出声抱怨;“这个地方的腥味还真重,山壁上不知道为什么又黏又滑。” 一时不慎,他的脚踩到一团粘稠的灰色物质,一股像是老鼠蟑螂在房间角落里死去腐烂的气味直冲天灵,肌肉男忍不住干呕两声。 山口航平身上的窃听器再次传出真田朝阳的声音。 “这是蛇怪行走的过道,双螺旋的结构一个朝上作为出口,一个朝下作为入口。它们在进出时,腹部紧紧贴住岩壁,保持着身体与地面垂直的角度向前蠕动,以此节省体力,减轻体重对骨骼的负担。” 肌肉男干呕完之后,嚷嚷道;“我刚才不会是猜到那些蛇怪的粪便了吧?” “想多了,那应该是沾染在蛇怪黏液表面的污垢之类,如果是排泄物的话,你们现在去的不是蛇怪的家门口,而是它们修建出的厕所。” 真田朝阳的解释没有起到一点安慰肌肉男的效果,反而让他更加反胃了,一时间耳机里干呕声不断。 山口航平好奇的问道;“横川先生,那些蛇怪不是可以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攀爬吗?为什么还要修建走道?” 真田朝阳冰冷淡漠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回荡; “因为它们的体重。大量的肌肉固然给蛇怪带来了强大的力量,也能在平地上爆发高速,甚至可以在岩壁上爬行视重力与无物,但会让它们相较于肌肉更显脆弱的骨骼发生骨折。若是常年累月的直上直下爬进爬出,必然出现骨折现象。” “骨折之后的碎骨断片会在蛇怪的日常活动中刺入肌肉,血管,如果大小合适,或许还能在血管中被血液推动,继而让那些小东西来到大脑附近,刺穿可怜的血脑屏障,从而导致病毒细菌感染诱发脑炎——假如世界上有这些能让蛇怪感染的细菌病毒,那些鬼东西也有脑炎这种疾病的话。” 松岗真诚此时已经有些气喘,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看着脚下远远还没到底的深坑,抱怨道;“既然如此的话,那些鬼东西不应该把巢穴建在地下,而是在平缓的平原。” 真田朝阳冰冷的反驳让死肥宅无言以对;“为什么世界各大帝国和宗教都喜欢造奇观?” “别小看这个坑洞和螺旋滑坡,它的出现代表着蛇怪种群已经脱离了野兽拥有了初步的集体智慧与文明性,就像是从类人猿进化到早期原始人一样,进入了部落时代。” “这对于现如今人类文明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东西,但对蛇怪而言,已经是相当于是世界八大奇迹的范畴,就像是几千年前的苏美尔人在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觐见他们的王。” “清姬可以以力量征服族群的蛇怪,但要统率管理一个庞大的族群,那就不能只依靠暴力,更需要文明的力量。” “有时间发出那么多疑问,不如专心往下爬,或者在心底祈祷那些蛇怪不是出于仪式感而修建了这两条滑坡。” 最上方的松岗真诚忍不住嘴贱了一句;“如果那些蛇怪是出于仪式感修建了这条走道呢?” 真田朝阳的话如同极北的凌冽寒风,让在场的人心都凉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已经证明清姬带领下的蛇怪渡过了部落时代,有了封建王国的雏形,只有国家级别的暴力才能和他们对抗。我们这些个体户还是早早搓回城卷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杀怪救人的事情,就放在心里想想算了。” 屏幕内外均陷入不安的沉默,真田朝阳说的话让他们对未知的前路更加恐惧。 沉默了一会儿后,真田朝阳出声道;“你们现在下滑到多少米了?” 山口航平看向头上的肌肉男。 肌肉男抬头看向坑洞边缘,在心中估算了一下,道;“差不多滑了快五十米?” “你们要加快速度了。我预计你们现在只爬了三分之一,而且蛇怪随时可能会出现。” 登山三人组听后,就像是身上着了火一样,火急火燎的模样很不得松手空降一坠到底。 可惜的是,他们栓在绳索上的安全扣并非军用制品,没有办法像纪录片里的军警特训那样快速滑落,速度撑死从婴儿爬变成幼儿走。 在登山部三人组用出喰奶的劲想要到底时,真田朝阳的手心已经多了两枚炸弹在手中盘着,看起来和公园遛弯的大爷盘的两珠子没什么区别。 “朝阳,你不用太紧张,说不定……” “不,我是在想一件事。”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我在想登山部三人组当时为什么没有被蛇怪发现。”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关闭了耳麦,以免接下来的话被登山部三人组听到。 阳乃迟疑了一下,道;“不是因为紫绒草和及时出现的那些人影,两方面带来的巧合吗?” “对,但是蛇怪与蛇怪之间的差异表现得也太大了吧?” 真田朝阳看向阳乃,说道;“学姐,之前暗杀你的两头蛇怪,它们会用电,会制造车祸,懂得如何制造合理的意外,其思维模式和人一样。但在我们登山的时候遇到的蛇怪,它们虽然也展现出了智慧,却远远不如之前在城市里的那两头蛇怪的表现。” “前者倘若可以称得上是披上蛇怪外皮的人,那山坡上的那些蛇怪充其量只是开了灵智的野兽,空有围猎的本能却无相应的战术,更没有相匹配的纪律。” “倘若当时围猎的蛇怪都有在东京的蛇怪水平,在那里就会出现第一次减员,底牌说不定也会全部打空,我和学姐你会活下来,那两个女生也会活下来但可能被抓走,但那三个男人,可能会死得一个不剩。” 真田朝阳手中炸弹盘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眼中的神采让人联想到电脑运行到极致时闪烁的硬盘信号灯。 “这不是学姐你之前说的蛇怪个体差异所能解释的,其中一定有我没有想明白的细节。” 就在这时,阳乃瞳孔一缩,伸手指着面前的屏幕。 真田朝阳稍稍清明起来的思路便被打断,但眼下登山三人组已到危险关头,作为炮灰,他们可不能死在这里,至少现在不能死! 他按下耳机说道;“你们有麻烦了,我看到有蛇怪出来,正朝着你们爬过去。” 登山部三人组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 最胆小的松岗真诚二话没说,肥胖的球型身体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敏捷,嗖嗖嗖的往上爬了五米多。 下面的肌肉男与山口航平也反应过来想要和蛇怪比生死时速,但随即就听到松岗真诚绝望的哭腔;“上面也有啊!大佬怎么办?苟苟我!” 在这样的危急关头,连山口航平这位三人组中智商最高的一位也犯浑了;“横川先生,我们现在原地不动能不能瞒过他们?” “你是傻哔吗?” 真田朝阳低骂一声,随即命令道;“趁下面的蛇怪还没看到你们,往下丢一枚燃烧弹,记得在拔出插销前,先按一下瓶身地步的一个凸起,那是解除限制的安全开关!” 肌肉男惊了;“这不是让我们暴露的更快吗?” 真田朝阳淡然道;“是啊,但至少熊熊燃烧的火光会暂时吸引蛇怪的注意力,趁这个机会你们不顾一切的下滑,然后找到巢穴的入口,或许那还有一线生机!” 山口航平也傻了;“那要是我们丢燃烧瓶的地方正好是蛇巢入口呢?” “那就没办法了,你们只能祈祷巢穴的入口不是你们丢燃烧弹的位置。现在,丢出去!快!” 听到真田朝阳严厉的斥责,登山三人组不再犹豫,位处中间的肌肉男从绑带上出一枚燃烧弹,照真田朝阳所说的解除开关,闭上眼睛朝着下方投掷而去。 几秒钟之后,低沉的爆炸声与火光冲起,照亮黑暗的坑底。 下方的蛇怪注意到下方传来的火光,身躯向下探去,贴在下行的螺旋下坡上疾行,上方的蛇怪干脆连滑坡也不下了,直接垂直的往火光处爬行,半点不顾可能被自身体重折断骨骼的风险。 “姨妈哒!” 真田朝阳的声音这这时响起,登山部三人组也只能咬牙松开身上的安全扣,只靠着双手双腿与绳索接触,飞快的下滑。 绳索在掌心与大腿上摩擦,火辣辣的疼,但现在三人没有一个敢喊疼,若是因为一点声音将那两头蛇怪吸引过来,那就全完了! “下落的时间是三秒,按照重力加速度计算还有你们现在的速度,还有十秒就到底了!” 真田朝阳和阳乃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针孔摄像头已经变更为夜视模式,两人聚精会神的盯着画面。 此时的针孔摄像机已经拍到了部分坑底和底层岩壁的画面,那些坑底的泥土似乎有些奇异,在夜视状态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换做安全的时候,真田朝阳或许会让登山部三人组凑近观察。 但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这些颜色质感明显异常的泥土没有任何意义。 “还有五秒落地,落地以后立刻照明。我没有看到你们身后有巢穴的入口,那就应该是在你们身前的方向!” 真田朝阳的话刚刚说完,最下方的山口航平已经落地。 不顾手上已经血肉模糊,他打开放在胸前的手电筒。 可能是连上天也不忍心再折腾他们,命运女神终于对登山部三人组亮出了黑丝大长腿,他的手电筒灯光正好照到了蛇巢入口! 而且还不远!就十几米的距离!连五十米冲刺都不需要! 第二个下来的肌肉男落地之后也心生大喜,两人也不顾此时会不会惊动观察火光的蛇怪,不顾一切的朝洞口赶去。 但是,命运女神亮出的诱人黑丝往往不是放给网友看的。 如果有,那上面一定有钓鱼链接。 就在两人马上一前一后跨入巢穴的时候,身后传来噗通一声,松岗真诚痛苦的哀嚎道;“航平!正男!救救我,我脚扭了!” 山口航平与肌肉男的心中登时心凉。 围在火推的蛇怪顺着松岗真诚的声音回头,硕大的橙黄色眼瞳充斥着狂怒,原本盘旋起来的身躯立刻着地向他们袭来! 看到这一幕,松岗真诚也傻了,死亡的恐惧让他涕泪交加;“不要啊!不要丢下我!” 一边哭喊,他一边朝着山口航平与肌肉男所在的方向爬去。 连给他们犹豫的时间都没有,真田朝阳果断发出指令。 “救!” 不知是陷入两难还是六神无主的两人立刻执行了这道命令,冲出了好几米远才觉察身体已经行动。 但这时他们能不顾松岗真诚转身而退吗?只能咬着牙扶起这个胖子转身朝洞穴冲刺! 第七十二章;惊魂一刻,安全据点 两人一左一右搀扶起松岗真诚的时候,那头蛇怪已经掠过一半的路程。 搀扶起松岗真诚右边胳膊的山口航平,转头就看到蛇怪如同踩下油门的失控卡车朝着他们一路狂飙,那双如同车灯一样的橙黄色眼瞳,将恐惧的黄光几乎映照在他的魂魄深处。 再这样下去,登山三人组还没进入巢穴入口就会被蛇怪追上! 真田朝阳喊道;“丢炸弹!山口君丢你绑带上第三颗顺位的炸弹,朝蛇怪的方向十多米的位置丢出去!” 山口航平对着肌肉男吼道;“正男!真诚交给你了!” 随即挣脱出松岗真诚的臂膀,按照真田朝阳说的话,朝下数第三颗炸弹,摸上去的时候,真田朝阳的声音又出现了。 “是从上到下的第三颗!你弄反了!” 山口航平反应过来,之前下天坑的时候,他为了能让真田朝阳透过针孔摄像头替他们注意下方,将绑带往下颠倒了一下,变成下倾四十五度。 这让他现在手上拿的是倒数第三颗炸弹,不是正数第三颗炸弹。 就耽搁一点时间,蛇怪已经欺近登山三人组身前三十米,只需要两秒,他们就进入蛇怪的扑击范围。 山口航平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掏出正数第三颗炸弹之后直接就朝着那对车灯一样大的眼睛砸了过去,慌乱中他也记不得有没有按下开关。 炸弹脱手的瞬间,山口航平断电般的思绪重新上线。 他想起来,真田朝阳嘱咐过他一件事, 爆炸起爆的时间,最快也要三秒。 两秒时间已至,此为异蟒吞噬之时。 砸在蛇怪狰狞的脸上的炸弹被厚实的脸皮弹开掉落在地,巨大沉重的长条身体碾压而过。 山口航平的面前出现了蛇怪粗陋残暴的脸,张开的血盆大口中,完全如新月,锋利若匕首的尖牙在眼前闪烁寒光。 他甚至能嗅到蛇怪从喉管中喷涌出的腥臭气味,令人作呕。 轰—— 比燃烧弹远远响得多的轰鸣声响起,巨大的车灯若被剪断悬挂绳索的重物般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地烟尘。 山口航平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就差十几厘米就可以碰到自己脚尖的蛇怪,大口喘息,手脚发麻颤抖不休。 “还愣着干嘛?跑啊!” 真田朝阳的声音适时的将山口航平唤醒,连滚带爬的朝山洞入口跑去。 命运女神的钓鱼网站没有跳转到妈祖网上赌场,而是转接到了公安防诈骗系统中心。 那颗炸弹掉在地上后,蛇怪蠕动他结实强硬的肌肉上去,重达数吨的体重将其碾压,直接将炸弹的外壳从物理层面上破坏了。 其他东西遭到蛇怪的暴力物理碾压坏了就坏了,但炸弹物理损坏的命运一般不是成为哑弹,而是直接释放艺术。 炸弹爆炸之后,破片刺穿血肉,毒素入体,仅用一秒钟的时间就麻痹了蛇怪的身体,让它动惮不得。 不过这也是山口航平屎运好,若是蛇怪盛怒之下用上扑击,不然就算毒物麻痹蛇怪的身体,他也得被于势不衰的蛇怪迎面撞飞,后果不比被一辆时速六十公里的轿车直接撞到胸口的下场好多少。 这样的结果比真田朝阳预想的好上许多。 他最开始也不过是想让毒物炸弹爆炸之后升腾起毒物之网,让蛇怪绕道而行,为登山三人组争取可怜的几秒钟时间。 真田朝阳很想让山口航平再补上一发燃烧弹,把这头蛇怪烧死当场,可惜的是第二头蛇怪已经快到登山三人组的头顶了。 跑了几步,勉强站直身体的山口航平跑到松岗真诚的旁边,架起他的胳膊朝着山洞入口走去。 进入巢穴之后,他们就听到某种沉重的东西落地的声音。 真田朝阳的声音再次响起; “将那个肌肉男身上的炸弹全都给我丢在门口!” 肌肉男一时手忙脚乱想要去解开绑在胳膊上的绑带,越是着急越是取不下来。 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山口航平按住肌肉男结实的上臂,三两下解除他身上的绑带丢了出去。 “按下其中一个炸弹的引爆开关啊傻哔!” 等他们丢出去,登山部三人组才听到真田朝阳的话,登时有些傻眼。 “愣着干什么?赶紧丢一颗炸弹殉爆!” 话音刚落,洞口出现一对灰绿色的暗淡光圈,那是第二头蛇怪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 它将头颅送入洞口,看到了还在逃跑的登山三人组。 很糟糕的状况。 山口航平一个激灵,摁下之前不小心拿错的倒三炸弹的开关丢了出去。 一如石子砸岩壁,炸弹落在地上,凸起的伞盖上,信号灯闪着危险的红光。 蛇怪凝视着还在狼狈逃跑的登山三人组,只将头颅探入洞口的它,立时蠕动,小半截身体深入洞穴。 三秒之后,爆炸发生,刚刚进入探头回到巢穴的蛇怪被突如其来的爆炸炸烂大半个头颅,连哀嚎都未曾有过一声就失去了生命。 不止是蛇怪,入口狭长的通道发生了崩塌,大量的碎石滚石跌落,和这头蛇怪一起堵塞住洞口。 身后的爆风和冲击波将登山三人组掀翻在地,粗糙的地面上锋利的石子,石片从身后飞过,有的打在身上,龇牙咧嘴的痛。 爆炸平息之后,趴在地上劫后余生的登山部三人组翻了个身,一点也不想动弹,其中最惊心动魄的山口航平大口大口的喘息。 这太刺激了,一分钟不到,就直面两次生死危机。 一般遇到这种事情的不都是高中生吗?他这个大二的老胳膊老腿的老年人心脏经不起折腾。 “谢谢,谢谢……航平,正男,谢谢呜呜呜” 松岗真诚躺在地上,手肘压在双眼上,突然放声嚎哭,感谢的话语糊成一片粗糙的音节。 面对朋友的感激,肌肉男与山口航平不自然的撇过眼睛。 如果不是真田朝阳的声音让他们的身体做出反应,或许在当时,他们会目睹松岗真诚死在眼前。 又或者,本能的跑入巢穴之中。 “如果你想死的话,那就接着哭吧。” 真田朝阳的声音像是无形的大手掐住松岗真诚的咽喉,让死里逃生情绪激动的肥宅止住了哭泣。 “你们不要忘了,这里是蛇怪的巢,现在连后退的路线也没了。” 登山三人组陷入沉默,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松岗真诚抽泣道;“那,我们不是死定了?” “你见过那个宫殿只开了正门没有侧门偏门后门?蛇怪的巢穴也一样,大门堵住了,找其他的门不就可以了吗?” 真田朝阳的回答让他们感到安心,下一刻又被揪住打了一顿组合拳。 “刚才的爆炸肯定会吸引蛇怪的注意,它们都在朝这里赶来,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快跑!” 登山部三人组就像是被火撩了屁股的猴子,打开手电筒,两人架着伤了一条腿的松岗真诚朝着巢穴深处跑去。 镜头随着三人的奔跑上下摇晃,真田朝阳盘炸弹的动作也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加快少许。 蛇巢的通道并不低矮,反倒十分高大宽敞。 底部到顶部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有三米近四米,宽度则有近十米,可以容纳两头大型的蛇怪同时进出,若是之前见到的想要让人冲的森蚺体型,至少可以容纳五条。 地面已经被蛇怪的鳞片打磨得平整光滑,连一点凹坑都没有。 通道并非寸草不生,全部是干燥的岩石,两侧的岩壁上都长着不规则的状似苔藓一样的植物。 喘息声,脚步声在悠长黑暗又无声的寂静通道里回荡,彷徨的三人想要离开,期待找到一个安全又隐蔽的角落。 但他们的眼前,只要一条长长的通道,没有看到岔路。 如果这是附近有一头蛇怪正好进入通道,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来…… 登山部三人组没敢去想这个可怕的可能。 因为那代表着死亡。 心脏跳得很快,不知道是体力消耗还是紧张,三人组的耳边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自己的呼吸。 一道凉爽中带着湿气的风吹入通道,让浑身燥热的三人精神为之一震,放缓了脚步。 手电筒的灯光四处晃动,登山部三人组的眼里露出喜色。 他们看到了四通八达的通道,宛如迷宫一样。 最关键的是,他们都没有看到有赶来的蛇怪,现在他们还有一点缓冲时间。 “横川先生,我们现在要走哪边?” 真田朝阳想了想,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们在的地方,空气质量怎么样?” 山口航平哭笑不得;“横川先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旁边的阳乃也疑惑的看向真田朝阳,不太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询问这个问题。 真田朝阳冷漠的说道;“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好吧,空气没有那么浑浊,但也没有外面那么清新,有一点点的腥气。” 真田朝阳问道;“那你们谁的鼻子最灵?” 忍着脚踝的疼痛,松岗真诚举起了手;“是,是我。我从小鼻子就……” 真田朝阳打断了他的施法;“哦,那你分辨一下哪里的气味最臭嘴污浊,就往哪里跑,在那里你们的处境应该会很安全。” 登山部三人组正想要问为什么,他们的身体登时就僵住一瞬。 他们听到有淅淅索索的声音从面前的通道中传出,不止一个,而且数量还在增多! 那些蛇怪正朝着他们的所在赶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肌肉男与山口航平都看向松岗真诚,眼中的焦急不言而喻。 松岗真诚也被吓到,闭上眼睛像狗一样四处嗅了一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那边!” 三人拔腿便跑,若不是背包里多是必需品必须要携带,说不定也要丢下减轻负重了。 和之前走过的长长通道相比,他们之后遇到的通道无疑短了很多,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看到下一个路口和更多的岔路。 这时他们会短暂的停下,等松岗真诚确认哪个通道传来的气味更臭再行动。 这让真田朝阳与阳乃有些啧啧称奇,觉得这肥宅的鼻子比警犬都不逞多让了。 让登山三人组惊奇的是,在逐臭而行的途中,没有遇到一头蛇怪,尽管也有隔壁的通道有明显的爬行声音,但他们所经过的通道,愣是没有看到一头。 在这样的事实面前,登山部三人组被蛇怪恐惧所压倒的士气也在逐渐回升。 一种“只要听从横川先生的话就可以安全无忧”的念头在三人心中根深蒂固。 就像是试卷上的选择题总会做到最后一道,登山部三人组也走完了最后一条岔路,走到尽头的通道岩壁消失,眼前登时开阔。 当然,那种在逃跑中闻到的越来越浓烈的臭味,也在这一刻猛然放大十倍不止。 突如其来的浓烈恶臭,让登山部三人组的呼吸循环系统体会到了真田朝阳在室户堇的地下诊所体会到的感受。 一时间,真田朝阳的耳边都是他们呛咳和干呕的声音,等他们稍稍停歇,说道;“恭喜你们,暂时安全了,可以暂时安心休息包扎一下伤口,吃点东西喝点水恢复一下体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山口航平觉得真田朝阳的声音有点笑意,是一种想笑但要憋住的感觉。 最不能忍受脏乱差臭的肌肉男脸色难看,抱怨着询问道;“在这里吃东西,呕,横川先生,这里是什么地方?呕……” 阳乃看到真田朝阳的表情有些古怪,有点为难,又有点好笑。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下定义。据我拿到的报告与一些资料分析,这里可能是他们的厨房,幼儿餐厅,还有厕所。” 听到厨房,餐厅这两个日常很平凡,现在很惊悚的词汇后,三人登时打了个激灵;“朝……横川先生,你是想让我们当蛇怪的开胃点心吗?” 真田朝阳哂笑一声;“就算我和浦浜小姐与你们易地而处,我做得选择也和现在一样。你觉得我和浦浜小姐也是在争取当蛇怪的开胃点心的荣誉了?” 第七十三章;论蛇怪的生理解剖与社会性之间的联系 三人讷讷不敢言。 真田朝阳从旁边的背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旁边的阳乃。 阳乃发现赫然是之前在越谷府邸的佛塔里找到的征十郎手稿。 “我在一份研究手稿里找到两个有用的好消息,第一个好消息就是蛇怪的领袖是清姬,不至于让我们连敌人的底细是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个好消息,是当初的那位征十郎先生,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童话故事。” “简单概括一下,就是某一天村子里遭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灾,村民们都吃不上饭,于是跑到当代的越谷巫女和神官面前,请他们到清姬面前求条活路。” “于是清姬和它的神使们,也就是蛇怪,从口中吐出他们的血骨肉化为的圆球,让他们渡过了饥荒不至于饿死,甚至有人蒙受神恩待在清姬的身边。” “这个故事后面还有一小截,但和你们没关系,是我与浦浜小姐的事。” 在安全下来以后,三人直接瘫坐在地上,其中懂得一点医疗卫生知识的肌肉男给松岗真诚嘴里塞了一块毛巾,将他落地时扭伤甚至有点脱臼的脚给掰正了。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松岗真诚依旧疼得双眼泛白流泪不止,咽喉中不断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若不是肌肉男有先见之明给他嘴里塞了块毛巾,松岗真诚说不定会咬下自己的舌头。 做好这一切后,肌肉男好奇的问道;“可这个故事和我们来到这里有什么关系?” “旱灾影响的不止是人类,蛇怪能够捕获的猎物也会大大降低。在自己都吃不饱的情况下,那些蛇怪不吃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去反哺人类?尤其是他们对待人类的态度是努力,储备粮,仇人三种身份的情况下。” 真田朝阳的话顿时让在场的众人反胃不止。 “那个童话故事表面上说是清姬赐福帮助村民渡过灾荒,倒不如说是让蛇怪将饿死的村民吃掉。” “蛇怪的消化系统上可能有别于爬虫类,那些对于某些无法消化的物质,就会将其吐出来。” “那些对于蛇怪而言是无用的废弃物,但对于人类或许就是能够消化吸收的有机物。” 山口航平明白了,但是肌肉男还是不明白;“可这和我们来到这里有什么关系?” 真田朝阳的叹息在他们周身回荡,似乎是在替他们的生物学与社会学老师感慨这么多年的书全他妈白教了。 “那些蛇怪的生理结构类似爬虫纲,却靠清姬感染繁殖,这也就导致它们天然没有泄殖腔,与之相同的渠道排泄器官也不存在。” “所以食丸对它们而言既是呕吐物,也是它们的排泄物,最关键的是它们可以控制食丸的进出。在蛇怪已经初步构建了社会文明,尤其是还有一个高智商的首领清姬带领下,蛇巢里肯定会有专门安防食丸的的地方。” “就像是人类在有厕所的地方就不会随地大小便,那些蛇怪在蛇巢里的时候,也不会将食丸到处乱吐,而是集中排泄出来。这些消化完毕还沾染着消化液的东西味道肯定不好闻,一来可以覆盖掉你们身上的气味,与紫绒草的气息形成双重防护;二来正常人也不会在厕所里找人,蛇怪也不会闲着蛋疼去厕所里闻着自己吐出来的食丸味找你们。” 肌肉男现在无比懊悔自己干嘛又嘴贱,原本还可以忍受着恶臭吃点东西喝点水补充体力,现在听了真田朝阳的解释,那就是在蛇怪的厕所里吃饭…… 这还怎么下嘴! 古人有云眼不见为净,这耳不听同样也是净啊…… 真田朝阳说道;“别觉得恶心,该吃吃该喝喝。这或许是你们最后一次修整,等救到人你们就算把自己泡进食丸堆里蛇怪也会顶着恶臭与恶心来找你们。” 山口航平已经撕开一袋牛肉干嚼着吃了,含糊不清的问道;“可是蛇怪的巢穴大的就像是一座迷宫,我们连美纪晴子她们两个在哪也不知道?” 真田朝阳淡然的说道;“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只是单纯的给你们找一个安全屋之类的地方,才让你们来到这里的吧?这里也是你们救人的必经之路。” “!!!” 山口航平与肌肉男精神一振,正要询问的时候,真田朝阳非常无耻的将通讯给关了,不管他们怎么呼喊都不去理会。 真田朝阳摘下耳机丢在一边,拿出一袋葡萄糖撕开,将白花花的糖粉倒进嘴里,用温水冲了下去。 阳乃这才注意到真田朝阳的额头,脸上,脖颈上都有不少汗水,上下眼皮一触即分,像是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真田朝阳感觉自己的心脏沉重得都跳不起来。 这是脑力消耗过度的现象。 不止是登山部三人组胆战心惊体力消耗巨大,他这个指挥玩家的脑力消耗一样也不小。 不止是他们需要休息,真田朝阳也需要一点时间补充糖分,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哪怕事前有所准备,也一样要面对众多突发状况,而且就算内心慌得一批也得保持镇定,不然别说是登山部三人组,就连阳乃说不定也要崩了。 这就是身为团队核心的代价,不能软弱,不能迷茫,永远坚定。 真田朝阳好一会儿,感觉自己的头不再晕眩之后,对着阳乃喑哑的问道;“怎么了?” 阳乃看向他的目光中带有心疼,却半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放在膝盖前的玉手握紧。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没用。 你以为自己是豪门的大小姐,但却只能站在远处看着保护你的人受累受伤。 当你以为自己回到王国再次回到王座坐拥千军万马,但最后还是在那个穷小子面前束手束脚,笨手拙舌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真田朝阳误解了她的意思,说道;“别担心,他们现在距离目标很近了。” “我不是章口就来,不然出了差错,我是要向你……切腹谢罪的。” 他本想说“你的父亲”,还好发现的早咽了下去。 阳乃翻了个白眼;“什么切腹谢罪?” 真田朝阳笑笑,想要略过这个话题,就看到阳乃站了起来,走到自己身后。 他随即感到两侧的太阳穴被手指轻轻的搓揉。 略显紧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头疼的时候,按摩这里会不会好一点?” 阳乃按摩的手法生涩,说不上舒服,反而让真田朝阳感到有点难受。 他本想开口让阳乃不用按摩了,因疲惫而稍有弯曲的脊背时不时的触碰到初春高山果树结出的沉甸硕果。 这按摩技术进步真大。 “舒服多了,谢谢。” 真田朝阳诚心诚意的感谢让阳乃紧张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手法上也不再急躁,按摩的技术真正的进步了。 “朝阳,接下来他们会去哪里?我们没有收集蛇怪巢穴的地图不是吗?” 真田朝阳捧着水杯喝水,将少许黏着在口腔内侧的葡萄糖粉末冲下去,隔了一会儿说道;“不是所有的信息都要从文献与他人的话中得知,从蛇怪的生理结构和它们的社会性出发,也足以推导出答案。” 阳乃想起之前真田朝阳对登山三人组所处的位置的形容,美艳的脸上一时有些难以置信;“不,不会吧?” 真田朝阳的腰弯曲的像个佝偻的老人,享受着阳乃更加精湛的按摩服务,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生物的成长要经历婴幼儿,青年,然后是成年。清姬感染的蛇怪也不可能一口气变成完全体,就算神秘学允许,人类的基因构造也不允许,必然要有一个循序渐渐的过程。” “那些刚刚被感染成蛇怪的可怜人,就像是刚出生的人类的幼崽,并不具备相应的捕食能力,相应的消化器官也能完全发育完全,让她们去吃已经成长强大起来,相当于是成年人的蛇怪的食物,和给婴儿喂食烤全羊烤鸭生鱼片之类的食物一样有害无益,甚至会让她们因消化不良导致死亡。” “而那些蛇怪吐出来的食丸不可能全是废物,表面上多少会附着一些消化不完全的物质,这些物质可以被初生的蛇怪汲取吸收。这种事情也没什么恶心的,自然界这种事情多了去了。” “考拉只能靠吃桉树叶维生,但刚出生的小考拉消化系统与免疫系统无法处理桉树叶的毒性,它们只能吃父母的粑粑获取必要的养分。” “结合这两者的角度上来说,新生的蛇怪吃其他蛇怪的食丸,其意义与其说是喰屎,不如说是父母嚼碎食物后喂给婴儿的糊糊。” 听真田朝阳这么说之后,阳乃想到她房间里的那个巨大的考拉抱枕,决定回去之后就丢出家门。 真田朝阳不可能知道阳乃心中在想什么,继续说道; “学姐,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些蛇怪们的儿童餐厅,那么我们要找的幼儿园,育婴室——或者用孵化池更恰当一些,还会远吗?” “而清姬现在会在哪里,做什么呢?” 阳乃按摩真田朝阳太阳穴的手短暂的停了一瞬。 不用想也知道,清姬当然是在孵化池里感染刚刚被捉过去的美纪与晴子。 如果不是知道唐红山上蛇怪的袭击是一场意外,她说不定怀疑那两个女人被蛇怪掳掠也在真田朝阳的计划之中。 在得知那些人的女伴被抓走后,他或许已经开始诱导登山部三人组去拯救那两个女伴。 一行人来到水中月的时间,仅仅过去六七个小时,美纪和晴子说不定还待在孵化池之中,那么登山部三人组的最后的目的地也还是那里。 不管救人结果如何,登山部三人组最后的命运都是直面清姬,用生命为在锋雷塔里看直播的他们获取清姬的第一手情报。 所谓的让他们安全回家不过是个谎言,真田朝阳要是真有这个心思的话,在登山部三人组叛变之前就会捅破,将这件事扼杀在萌芽之中。 不,说不定一开始就会让剩下的三人立刻下山。 锋雷塔里的那场叛变,或许只是找个合适的理由,让登山部三人组毫无怨怼的去送死。 冰冷,残酷,高效,八年的光阴不止改变曾经身为公主的她的高傲,也让她的穷小子冷酷的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魂。 愣神的阳乃没有察觉到真田朝阳眼中的眸光恢复了一些,及时补充易于吸收的葡萄糖,让他消耗的脑力像是正在吸水的海绵快速恢复清爽。 “差不多了,学姐,放手吧。” 阳乃松开手坐回原位,真田朝阳重新戴上耳机,调高屏幕的亮度,透过山口航平的胸前观察蛇怪的幼儿餐厅与厕所。 针孔摄像机转动,有限的角度变换让两人看清了登山部三人组所处的地形。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宽阔的地下世界,脚下就是一个凶险的断崖,头上的岩壁不再像是之前经过的通道一样光滑,大量的钟乳石柱悬立,不时有水滴滴落。 此时的山口航平依旧在劝说肌肉男吃点东西补充能量,而一旁的松岗真诚已经躺在地上,将一盒牛奶咕嘟咕嘟喝得干净。 “起来到附近走一圈,我看一下周边的情况。” 山口航平耸肩,将手上的小面包塞到肌肉男手中,来到断崖面前。 断崖有十六七米高,这样的高度下只能借助绳索下去。 在断崖的底部,分布着大小不一的深坑,里面有着黝黑的球状物体,就算不用亲临现场也能感受到浓烈的恶臭扑鼻而来。 ——为了方便针孔摄像机拍摄,山口航平也探头看了一下,发出的干呕声传入了真田朝阳与阳乃的耳朵。 那些黝黑的圆球,显然就是蛇怪无法消化吸收吐出来的食丸,不过真田朝阳一点也没有兴趣分辨这些东西新鲜不新鲜,他是想要找更加重要的东西。 可惜的是,直到山口航平在断崖附近走了一圈,也没有任何发现。 他对着登山部三人组说道;“下去。” 第七十四章;恐怖的清姬王国 山口航平犹豫了一下,问道;“横川先生,能不能让真诚君留在上面?” 似是怕真田朝阳不满,他赶紧解释道;“你看,真诚君的脚已经受伤了,现在跟上来也只是累赘,不如等我们救出美纪与晴子再来接他?” 满脸期待的松岗真诚的心被真田朝阳冷漠的回答击碎了;“他只是脚扭了一点,小心一点的话能走能小跑还能大跳。” “谁说我的脚只是扭了,分明是脱臼!” 为了表示自己伤势的严重性以及让身为废柴的自己留在原地不当猪队友拖累其他队友的重要性,松岗真诚伸出自己的矮胖脚脖子,放到山口航平胸前的针孔摄像机面前,肿成猪后肘的脚踝滑稽可笑。 真田朝阳淡然道;“这不是接上去了吗?还能走路,那就可以下去。” 松岗真诚悲愤的嚷嚷道;“横川先生!就是资本家也不会压榨伤员,而且还是个废柴的伤员!” “请把你对我的侮辱收回去。我只是个可怜的打工人,况且废柴也可以当引火的柴薪,你不是还有生命吗?” 肌肉男和山口航平的脸色有些微妙,真田朝阳的话让他们再一次想到了对方曾经说过的废纸理论。 在他们心情复杂的时候,松岗真诚的回答让两人变成了世界名画呐喊。 “这句台词!横川先生你也看圣斗士吗!我跟你说圣衣雅典娜手办露出的大腿超赞!三天之后就到货了,对了,你看到哪里了?” 真田朝阳与阳乃;“……” 只能说不愧是死宅吗?这个时候了还想舔老婆。 微微发愣的真田朝阳没有想到这个世界居然也有圣斗士星矢,只能凭借前世的一点印象含糊的应付道;“嗯,刚看到冥界篇。” “哦哦哦!我知道我知道……” 紧跟着众人的耳边便是什么“圣斗士”“天马流星拳”之类听不大懂的话,场面顿时充斥着快活的宅气。 真田朝阳被这陷入自己世界的死宅的话吵得烦不胜烦,顿时明白大话西游里孙悟空要搞死唐僧时的感受,不耐烦的打断道;“好了,既然还想着回家舔你老婆的大腿,那就别这么娇气快点给我下到断崖下面。” “没错,为了女神的大腿我也得燃烧自己的小宇宙!横川先生,回去之后手办就到货了,我们一起开箱吧!” 真田朝阳扫了旁边的阳乃一眼,说道;“用不着,让我燃烧生命的女神现在就在我旁边,还是真人的。” 嗯,包括给人打白工的模式也和人星矢一样,白玩命之外啥都没有。 真田朝阳在心里补充道。 轰! 阳乃的脸肉眼可见的变红,头低得快要埋到胸里当了鸵鸟。 屏幕里松岗真诚狂热的表情渐渐冷漠,最后化为了单身狗在酒吧里买醉的凄凉愤怒。 “可恶啊!!!爆炸吧现充!” 真田朝阳叹气的揉了揉眉心;“说了这么多闲话,能不能给我赶紧下去?再拖延的话你赶不及回家签收,人邮局就得把你手办退回厂商了!” 山松岗真诚嘴里一边嚷着“该死的现充”之类的话,一边单脚跳的去帮忙找能固定绳索的地方去了。 在检查绳索与锁扣的肌肉男与山口航平眉来眼去一番,最后还是山口航平来到松岗真诚身边,挡住摄像头,小声的说道;“人家摆明了是想将你丢出去当炮灰,你怎么还急着自己凑上去?” 松岗真诚斩钉截铁的说道;“不用担心!横川先生不会抛弃我们的,喜欢圣衣雅典娜大腿的人里没有坏人!” 然后他就耷拉了下来,活像是被太阳晒得焉吧了的高尾巴草;“好吧,是找到自己女神的圣斗士没有坏人,呜呜呜这个该死的现充!” 众人;“……” 真田朝阳捂脸不忍直视,为自己招了个二哈感到无地自容。 经过这么一打岔,团队里紧绷的气氛也缓和了下来。 因为通道与断崖上都很光滑,没有地方可以固定绳索,众人商讨了一番,决定先让肌肉男与山口航平拉着绳索,让松岗真诚先下去,他们两个则靠登山镐的协助攀爬下来。 等针孔摄影机拍摄到断崖底下的画面的时候,时间过去了半个多小时,真田朝阳的耳边尽是山口航平与肌肉男如同吹火的风箱一般的喘息。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肌肉男再怎么对食丸的气息反胃,也得逼着自己吃下牛肉干和能量棒补充体力,不然的话等下怕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稍事休息后,登山三人组再次启程。 真田朝阳没有说明是朝哪里走,他们只能硬着头皮选了个方向先探探路。 断崖之下的地形和断崖之上的地形,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 之前登山部三人组进来的时候,面对的是众多错综复杂的灰黑色岩石通道,但到了断崖之下以后,虽然依旧是灰黑色的地面,却已然是一马平川的地下平原。 不止如此,连生态环境也有了些许的改变。 地下平原上一样有着众多苔藓,但和断崖通道里的不同,却是能发出莹莹的白光。 不止是苔藓,这片广袤的地下平原里虽然依旧见不到老鼠之类的生物,却已然有了除了蛇怪以外的生命。 大量群聚飞舞的飞虫在半空中飞舞。 这些飞虫细若蚊虫,却不像同僚那样吸血为生,飞起来一点声音也没有,散发的光芒也是五颜六色,各种颜色都有。颜色相近的飞虫抱团聚集在一起是为一个种群。 偶尔不同颜色的种群会短暂的交错而过,给艰难跋涉的旅人带来梦幻如极光的美景,也给他们供给了充足的光源,让他们不用再打开手电筒照亮眼前的路。 真田朝阳就是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种生命活动而带来的壮丽,更何况是亲身在地下世界艰难行进的登山部三人。 视觉上固然享受到美景的慰藉,嗅觉遭到的罪却半点没少。 到了断崖下后,食丸发出的腐臭味道无疑比上面更重。 登山部三人组甚至撕下各自的一截衣服做了个简单的口罩捂在脸上。 那些腐烂或半腐烂的食丸,都是落在一个个大约与温泉池子大小相似的坑洞里。 那些深坑密密麻麻的遍布底下平原,像是人脸上的麻子,酒糟鼻上粗大的毛孔那样让人不适。 遇到连在一起的坑洞时,登山部还得绕路。 在经过某个只有两平方大的深坑时,真田朝阳突然大喊。 “停下!” 山口航平第一次听到真田朝阳急促的呼吸声,哪怕是之前遇到蛇怪突然袭击时,他也依旧气定神闲的模样,骂也是因为自己三人的表现不争气。 这样一个人,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会这样魂不守舍? 山口航平听到真田朝阳咽了一口唾沫,对着他们说道;“过去,就是在刚才你们刚刚经过的食丸坑洞旁边。” 山口航平捏着鼻子蹲了下来,被坑洞弥漫的气息熏得眉头狂跳,声优走调的询问道;“横川先生,到底是怎么了?” 摄像机里没有一句话传出,他只能听到真田朝阳的呼吸声。 阳乃也不明白真田朝阳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情绪那么激动,瞪大眼睛盯着屏幕,不放过一点细节。 她低头看向坑洞的边缘。 在一颗食丸的下方,有着比蛛网细密万倍的粉红色丝线,像是有生命的触手一样,在食丸的表面蠕动,跳跃。 那些粉红色的丝线每活跃一次,黑色的食丸表面就像是泼洒了劣质的漂白剂一样洁净少许,慢慢的朝白色转变。 她学着真田朝阳之前的样子按下耳机,第一次对山口航平等人喊道;“把你手边的食丸拨开!” 山口航平脸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这么恶心的东西他一点也不想用手去碰,谁知道上面有没有什么毒留下?万一有蛇怪的胃酸肠液之类的腐蚀性液体残留,手不是就得废了做个截肢手术? 但真田朝阳发话了;“照着她说的话去做。” 他从肌肉男登山包的旁边抽出登山杖,将那个食丸拨开。 想象中因拨弄而更加浓郁的恶臭没有出现,反而一股像是麝香一样的香气将周边的腐臭味道冲散得干干净净。 山口航平看到,原本他们以为是深坑的坑洞,其实并没有多深,大概也就是三十厘米左右的深度。 在那颗拨开的食丸下方,有着银色液体在流动,粉红色细线从中涌出,依旧攀附在旁边的食丸上蠕动,触及的黑色表面慢慢的在变白。 大概十多秒后,食丸上完全发白的地方软化了下来,就像是融化的冰激凌,从那里流下一滴银色的水滴,滴落在银色液体表面融入进去。 那股驱散恶臭的麝香味的源头就是那些银色的水滴。 在山口航平看着那东西愣神的时候,阳乃也明白了真田朝阳情绪激动,神色大变的原因所在。 那些东西,居然在分解消化食丸! 她猛得想到之前在屏幕里看到的那一个个大坑,毛骨悚然。 “这些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某种消化器官,就像是人的胃,” 真田朝阳一时也有些头皮发麻。 他猜到了一部分,却没有想到想到这部分事实其实只是一座悬浮在海面上的冰山,看到的只是海面上的一截,更多的则是藏在深不见底的大海之中。 那些蛇怪消化过呕吐出来的食丸,只有一小部分是供给新生蛇怪的养分,但更多是则是进行第一步粗加工。 那些粉红色的触手就相当于是对其进行精加工,做成合格的营养食品。 这些营养食品能给谁?当然是蛇怪的老大清姬了! 换言之,断崖下的坑洞不止是新生蛇怪的幼儿食堂,更是清姬这个怪物的肠胃! 她妈的这一片密密麻麻的坑洞全部都是清姬的胃! 到底是怎样的怪物,每日所需的能量居然需要一整个族群来进行供养?而且还是要以蛇怪那种每次进食需要以‘吨’为单位的肉食来供养的怪物种群! 这样的怪物在古代几乎就是天灾的代名词,难怪连身为制造者的金峰寺与月见山神官一脉也被反噬的满门灭绝!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更加惊人的发现,真田朝阳没有说出来。 一旦说了,登山三人组的士气就会立刻崩掉,连旁边的阳乃也会立马发疯,这场唐红山之行直接宣告失败。 最关键的是,真田朝阳发现他已经无路可退,除非将清姬杀死在这里,不然的话就算是逃走,所有人包括阳乃也会在某一天不明不白的死于一场合格的意外! “你妈的,这算什么?我就是来打个怪猎可能还能捎点素材,一点也不想惹事……” 真田朝阳面色发白,牙关紧咬,眼神变得狰狞可怖,却不知道是发狠还是恐惧。 “那样的庞然大物,不要说是个体,就是能与之对抗的组织也是寥寥无几……如果不在这里做掉清姬,那一切就全烂完了!” “横川先生?” 真田朝阳被山口航平踹踹不安的声音唤醒,不动声色的说道;“没什么,以为发现了点吓人的东西,没想到是自己吓自己。” 听到真田朝阳泰然自若的回答,耳机里出现山口航平放下心来的长叹。 “那,横川先生,我们接下来走哪里?” 真田朝阳说道;“你看一下坑洞的边缘。” 山口航平如实照做,发出一声惊叫;“这,这是什么啊?” 在坑洞的边缘稍下的位置,有着一层凹凸不平像是岩石的物质存在。 山口航平敢保证这东西绝对不是岩石,因为岩石绝对不会像是有生命一样的脉动! “你戴着手套触摸一下,看看手感,有不对立刻把手套丢了。” 山口航平咽了口唾沫,小心的触碰了一下,没有任何异常,回应道;“看起来没什么危险,还有摸起来软软的,像是草坪。” 真田朝阳眼角一抽。 他的另外一个猜测又不幸的验证了。 什么迷宫,什么断崖,什么地下世界,全都是假的! 他们正在清姬的体内! 第七十五章;孵化(一) 他们这群打怪的勇者千辛万苦来到的地下城,居然就是魔王的体内。 这是何等的荒谬!何等的绝望! 等等,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清姬不直接将他们给吃了?紫绒草就算能隐瞒过蛇怪与清姬的感知,总不能连体内也一并迷惑了。 难道? 联想到蛇怪的社会性,真田朝阳顿时联想到了一种非常常见的昆虫的组织结构! “不会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一仗还有得打,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大……” 真田朝阳一边思索,一边对登山部三人组继续下令道;“山口君,你们把摄像头转移到那些飞虫上,最好能抓一些过来。” 于是三个人在这个瑰丽而诡异的地下平原里像是跳大神一样的捉虫,重温了小学暑假写昆虫观察日记前捉虫的快乐。 好在这些飞虫的飞行高度都不高,而且数量众多,最关键的是关在地下几百年没见过活人,对于登山三人组抓过来的大手都不带躲的!抓到些许活蹦乱跳的飞虫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放大镜头,真田朝阳观察到这些昆虫的结构,看了一会儿后,又将镜头转向那些凹坑里。 在看到一颗食丸上有大量已经成为干尸的飞虫尸体后,他对阳乃说道;“这些小东西看起来不起眼,却是第三道消化程序。” “飞虫的食物不得而知,但那些被触手吸收过的白色骨质物质应该是他们繁衍族群的必须物质。” “它们的母体怀孕产卵之后就会死亡,死后的尸体会因为食丸被粉红色触手使用翻动软化等等因素掉落在那些银色的营养液里面,作为一种微量元素添加剂,让银色营养液更加方便吸收——这东西或许比我们想象的对那鬼东西更加重要,就像是维生素之余人类,可以少,但不能没有。” 听到真田朝阳这么说,阳乃脸上的红晕稍稍消退,大脑依旧沉浸在幸福感中,脱口而出道;“那我们把这里的飞虫全部烧掉,这样我们不用冒这么大险也能杀死它们,让它们得败血病而死。”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我们没有这么多的燃烧物质。” 他按下耳机,对山口航平说道;“你们在坑洞中寻找这种飞虫少的一侧,找到后在那附近仔细翻动检查一下。” 没过多久,在坑洞的西侧边缘,真田朝阳眼前的屏幕上就出现了一条大约有婴儿拳头大小的鲜红肉质管道,周边上下还有大量粉红色形似血管的中通小管攀附。 这些大小管像心脏一样起搏,大量的银色营养液如同被水泵抽水一样抽入管道之中。 山口航平的声音也适时的传来;“横川先生,这看起来像是用来运输那些银色液体的管道。” 看到阳乃疑惑的目光,真田朝阳淡然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些飞虫产卵的地方总不能是个危房,那时候怕是连虫带卵一起成了人家的营养,所以飞虫尸体少的地方一定是运输营养的管道所在。” 他接着对山口航平说道;“你脚踩在那管道前方的地面上。” 山口航平照做之后,发觉脚下的地面有着轻微的振动,规律且富有活力,让他联想到了小时候生病时,他爷爷带他看村医,那个胡子头发都花白的老头干瘦的手指掐着他的脉搏的画面。 真田朝阳的话随后传来;“有没有感觉像是用脚板把脉?踩着那个脉搏走。” 山口航平迟疑了一下,问道;“横川先生,我们沿着这些管道走,最后会通到哪里?” 他以为真田朝阳不会回答自己,却没想到冷淡的声音居然给了答案;“除了天天加班的社畜,你觉得还有谁需要这玩意补充营养?” 山口航平立马反应过来。 需要补充营养,那当然是新生的被感染的蛇怪。 也就是说,只要顺着脚下的脉搏走,他们就能来到孵化池,找到美纪与晴子! “你们最好动作快点,清姬将人类感染成蛇怪需要时间,但需要多久我心里也没底,去的越早,她们转化成功的概率就越小。” 听到美纪的消息之后的肌肉男心中一急,忍不住喊道;“横川先生,那要是转换成功了呢?” 真田朝阳的回答让登山部三人组的心“你见过那部怪物电影里被转换成怪物的女主角最后能变回来的?” 说完之后,真田朝阳再次切断了联系,不再与登山部三人组通话。 “阳乃,准备一下,我们也要走了。” 阳乃一时有些愕然;“什么?” “你看画面。” 阳乃看向屏幕,发觉清晰流畅的720P高清画质正在向480P标准画质改变,而且不时闪过灰黑色的波浪条纹,耳机中也不断传出沙沙的电子音。 “他们快要超出通讯范围了,我们也得深入金山寺才能与他们保持联系。” 真田朝阳一边回答,一边从背包里取出四条绑带,绑在自己的四肢上,同时还取了一些其他炸弹放在口袋中,尽可能的在不影响行动的前提下多携带炸弹。 推开锋雷塔的大门,清风徐来,月色如银,鼻息之间尽是草木馥郁之香。 真田朝阳长长呼气,吐气,倒映在瞳中的美景若在仙境,血液却如身处红莲地狱般炽热。 他舔舐了下干裂的嘴唇,大踏步的朝金峰寺走去。 “来吧,清姬。” …… 地下平原中,登山三人组维持着一条直线队伍,像是螃蟹一样小心的横着走路。 这么做的理由,当然是要让脚下更加清楚的感知到脉搏。 时间在地下平原里没有任何意义,登山部三人组不知道他们到底走了多远。 山口航平有预感,他们马上就要接近目的地了。 不止是周边密密麻麻的坑洞越来越稀少,也是因为他们能感受到,脚掌下的脉搏跳得越来越剧烈。 如果说之前还要停下来,时不时用手摁在地面上用心感受。 现在他们的前脚掌,却已经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生命的活跃。 第七十六章;孵化(二) 越是感觉接近目的地,登山部三人组就越紧张。 他们在此期间,已经不止一次对着针孔摄像机呼唤真田朝阳与阳乃,但没有一次得到回应。 在他们想来,肯定是现在并没有危险,也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为了节约电量,才不和他们沟通。 唯有这个想法,才能死死的压住心中其他猜测的恐惧。 被抛弃的恐惧。 一步一步,像接近地狱的脚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当登山部三人组将最后一个盛满食丸的坑洞甩在身后,几乎看不到的时候,他们的面前,再次出现了让他们难以想象的画面! 笃信佛道的肌肉男目瞪口呆,肩膀上的背带滑落下来,连带整个登山包都猛得一沉耷拉到屁股上也不自知。 “佛祖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他们的脚下延伸出的十多米处,那一道道用来输送银色营养液的管道已经从地下爬出,小的直径不过一两米,大的直径则有五六米,密密麻麻数不胜数,从他们面前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 管道强健的肌肉不断蠕动,搏动,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巨人手掌在狠狠的挊!他们的耳边也出现疑似潮汐在中空的管道中奔涌的哗哗声,其声浪之巨大,堪比一波接着一波的海啸袭来! 登山部三人突然意识到,自己所经过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坑洞,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不止是断崖之下,在其他的地方也一定有类似的路口,也有类似的坑洞,而且不止一个!它们就像是无边的群星拱卫这些管道所通向的某个东西,而能端坐在那里享尽这尽血肉恩惠的……唯有神明! 凡人之躯,岂能冒犯神灵之尊? 震撼,敬畏,恐惧……恍若蒙昧的原始部落人第一次看见天空降下的雷霆,山口航平不知不觉中跪了下来,双臂撑在地面上,连抬头也不敢的颤抖着。 另外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肌肉男像是临时悟道得了禅机似的喃喃自语,松岗真诚已经一普股坐在地上,嘴巴里喃喃着家里的本子与片子没收好,老妈回来看到了要打之类的胡话。 “看起来你们找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呢。” 就在登山部三人组的精神快要被压垮的时候,他们之前一直呼唤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此时的真田朝阳与阳乃已经在金峰寺的某间僧舍内,身边堆满了紫绒草,像是在旅馆看 真田朝阳语调平稳,镇定自若,好像面前的骇人景象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唯有旁边的阳乃注意到,真田朝阳抓着炸弹的手已经青筋绽起,身体紧绷的像是将弦拉到满月的弓。 “横川……先生?” 听到真田朝阳的声音,沉浸在恐惧中的山口航平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死死的抓着绑带,对着摄像头歇斯底里的哭喊;“我不救彩纪和晴子了!我们救不了她们!求求你放我走!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死的!那是神啊!是神啊!”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模糊不清,真田朝阳已经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 不难看出,这一路上表现颇佳的登山部部长,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骇得失去神志了。 真田朝阳表示理解,毕竟之前的蛇怪就算会隐形,但也是有血有肉可以杀死,而且还杀死过不止一头,山口航平自身也曾直面并战而胜之。 可以说,哪怕面前是好几头蛇怪,山口航平或许会怂一下,但还是能鼓起勇气勇往直前。 可眼前看到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他的认知,彻底粉碎他的世界观! 但凡还有一点智慧生命的求生欲,都会从基因层面上恐惧疯狂的远离面前只会在最深沉的噩梦中才能见到的恐怖! “求求你了,横川先生,我还不想死,我今年才21岁,我还不想死!求求你带我走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让我爷爷给你,他曾经官至某个部队的大佐,你要什么他都可以给——” “你”这个字还没有说完,已经被吓得半疯的山口航平被肌肉男一记友情破颜拳给重重的打飞了出去。 隔着屏幕镜头的乱晃,真田朝阳都能感觉到脸疼。 想来可能已经被打掉了几颗牙了吧? 肌肉男一开始也被吓傻了,但在听到同样被吓得半疯的山口航平说要放弃救彩纪的时候,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他抓着山口航平的衣领,将其拽到自己的面前,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粗重的鼻息喷到情敌满是鲜血的脸上。 “混蛋!你不知道彩纪她一直喜欢你吗?而且都走到这里了,你居然想要放弃!” 听到这句话,就算是真田朝阳一时间也冒出了“可惜没带葵瓜子”的遗憾。 山口航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战栗着身体,恐惧的看着肌肉男背后的恐怖。 就在肌肉男又要给山口航平一拳的时候,真田朝阳发话了。 “说得真好听啊,想要一起回家,结果看到人家清姬的闺房就怂了。就这,就这?” 肌肉男愤怒的对着屏幕吼道;“不用你说!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会把彩纪救回来!” 阳乃知道不合适,但忍不住扶额。 可怜的晴子,说是要救你们两个,结果这群男的愣是没一个人提到要救你…… 肌肉男说完也感到不妥,立马补充了半句“还有晴子”但明显底气不是很足。 “行吧,我不管你们要救谁,闹够了就赶紧上路。” 听到“上路”,前不久还斩钉截铁说真田朝阳不是坏人的松岗真诚顿时嚎啕;“我们死定了!我就知道清姬是那么好相与的么?那可是拿一整个道成寺的大师都束手无策的大妖怪啊!” “你们可以继续耽搁,反正死的不是我。” 真田朝阳淡然的说了一句话,让狂怒的肌肉男与心神崩溃的山口航平回过神。 “如果不是你们自己搞的那档子事,现在站在你们那边的应该是我和浦浜小姐。” “我和她像是急着去送死的人吗?” 第七十七章;孵化(三) 真田朝阳睁着眼睛说瞎话,反正不管怎么样先将登山部三人组哄进去再说;“这玩意儿我称之为血肉夏宫,其作用就是用来孵化新生的蛇怪……” “你骗人!孵化需要这么多的管道运输营养吗?” “你们有看过蚂蚁吗?” “蚂蚁?” “蛇怪的社会性分工和蚁群类似,有负责捕猎的蛇怪——就是之前杀死你们伙伴那个谁以及在爬山时袭击我们的蛇怪,还有进入巢穴前遇到的那两头,都相当于蚁群中的兵蚁。” “那些你们之前在通道只听见声音,没有看到具体形象的蛇怪,就相当于是工蚁,它们的作用就是挖掘通道,清理卫生,必要时也能履行一部分捕猎蛇怪的职责,保卫巢穴。” “而清姬就相当于是蚁后,作用就是繁衍后代,不,应该是感染后代以及统治族群。” ——当然,昆虫中的蚁后只是个无情的产卵机器,并没有统治整个蚁群的能力,清姬的话……看没完成任务的蛇怪的下场就知道了。 真田朝阳有理有据的分析——或者说是忽悠,一点一点的将登山三人组崩溃的士气精神拉回。 “想想看蚁后巨大的生育器官,需要数十甚至上百头蚂蚁同心协力才能搬动的胖大臃肿体型,清姬会比蚁后好到哪里去吗?” 松岗真诚弱弱的说道;“可她不是用感染来增加族群吗?” 真田朝阳心中暗骂这死肥宅多事,现在还得多费口舌忽悠! “将人类转换成蛇怪可不像是电影里被僵尸咬一口那么简单。你们刚才看到的银色营养液除了供给清姬的日常生活,也是让新生蛇怪基因序列稳定下来的中和剂,而且所需的量一定很大。” “再加上这些形成社会性的动物,往往都有储藏食物的本能。之前我不是说那个童话有后面一小段吗?那一小段的故事翻译过来后,就是蛇怪与清姬在将食丸给予村民后,自己服用银色营养液度日过活。” “所以别看这些银色营养液有这么多,但其实它们对于蛇怪是一液多用的战略储备物资,你以为它们是供给一个人,其实是供给一整个蛇怪族群,这样一想,对方也就没有那么恐怖了吧?” “因此,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你们所需要面对的最大问题并不是清姬,而是数量众多的蛇怪追杀!” “况且对方要真有这么可怕,那毫无疑问,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我身边这位女神小姐要做的就是将自己与清姬上交国家,而不是因为顾虑自家企业的上市股价选择雇佣我来解决这口子事。” 说到这里,登山部三人已经心服口服,虽然还是感到恐惧,但已经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吓破胆失了智的感觉了。 经真田朝阳这么一说,登山部三人组对清姬的感受就无法抵抗的神明,变成了一个撑死比其他蛇怪强大几倍的怪物,爆炸与火焰依旧能对其生效,最多就是从不能力敌到可以智取。 虽不至于生出不过如此的心理,但至少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他们选择性的遗忘了真田朝阳没有提到的一些事情。 例如为什么清姬的存在会与上市公司的股价有什么关联,为什么要暗地里绕一大圈雇佣他们,既然清姬就是个比其他蛇怪强大几倍的怪物那为什么真田朝阳不下场单杀等等…… “坦白的说,你们现在的行动让我收获很大,我也需要你们继续探索,反正也和你们救人的路线相同,在这一点上我们利益一致,至少在你们出巢穴以前,我和小姐会尽心尽力给你们出谋划策。”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去原路返回,以你们现在的经验从巢穴里出来再下山也不是不可能。但我从此刻开始将不会再给你们提供建议。若是在回程途中会遭遇到什么,那一切就与无我无关了。” “现在,做出你们的选择。” 话说到这个份上,威逼利诱都有,就算是傻哔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山口航平咽了一口唾沫,苦笑着说道;“横川先生,我能不能问几个问题?” “你说。” 他深深呼吸一口,唇舌间里馥郁的血腥气与鼻子嗅到的麝香一起吸入肺腑之中,缓缓吐出。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遥控炸弹吧?不然的话,你只需要一句引爆炸弹就足够了,不需要向我们解释那么多。” 真田朝阳哂笑一声;“看来恐惧离开你的大脑以后,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有的,但是你们已经超出我的电波通讯范围,已经无法引爆。没有办法引爆的遥控炸弹,那就是没有遥控炸弹。” “趁这个机会,你将身上所有的炸弹丢到,我就再也没办法威胁你们了。” 但这明显是个废话,要是将炸弹丢掉,登山部三人组裸装探索有清姬在的血肉夏宫,那差不多和玩《逃生2》不带电池亮度调最低一个待遇,找死无疑。 山口航平接着问出第二句话;“你绕那么大圈子雇佣我们社团,是想拿我们做跑灰吗?” 这句话问出之后,不管是肌肉男还是松岗真诚全都神情紧张,肌肉僵硬。 他们都没有想到山口航平居然把这件事给挑明了,而‘横川先生’的回答关系到他们之后能不能活下去。 真田朝阳淡然的说道;“我一开始叫你们来,并不是想要拿你们坐炮灰,而是送我们上山。来到半山腰的湖泊旁,到时候你们爱去哪去哪,是继续爬山还是回家都随你们,那五十万就是给你们受惊与封口的补偿。” “你们那个有前科的那个同伴的死亡,还有两名女伴被蛇怪掳掠并不在我的预料之中。” “若不是我在越谷村里意外发现紫绒草可以屏蔽感知,就算你们跪着求我加入队伍我也不会接受。” “你们只是一群普通的大学生,若是没有能屏蔽蛇怪感知的紫绒草在,你们甚至连给我当炮灰添乱的资格都没有。” “真正让我产生让你们进入巢穴的动机,还是你们打算绑架小姐想要要挟我进入蛇巢,不然的话,现在亲身目睹这壮丽诡异的奇景的人,应该是五个人。” 山口航平抬头,仰望头顶无尽的黑。 真田朝阳的话并没有直接回答,但这本身就是答案。 登山部三人组现在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成为一张物尽其用的废纸,才能有被回收的资格。 他沉默了一会儿苦涩一笑,说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直接走进去?” “当然。你们携带着紫绒草,只要小心别被蛇怪看见,那就不会有事。” 说完之后,真田朝阳再次按下耳机。 屏幕上的波浪雪花提示他与阳乃,两人又要开始移动了。 三人听到明显的电子音后,默默无言的整理行囊。 经过一轮简单的修整,登山部三人组再次踏上旅程。 经过刚才的爆发与横川先生小姐的开诚布公,队伍里的气氛变得非常紧张诡异。 不管是肌肉男还是山口航平,一句话都没有说,绝口不提刚才的友情破颜拳。 松岗真诚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忍不住嘟囔一声;“真安静啊,没有一头蛇怪出现。” 肌肉男冷淡的回应一句;“可能是还没发现我们吧,它们全都集中在我们进来的入口了。现在离美纪……和晴子很近了,为了要救出她们,我们也得加把劲才是。” 登山三人组不用再犯愁接下来该往哪走,那些不断延伸向前的血肉管道提他们指名了方向。 血肉管道无限延伸,只要不停下来,就能来到美纪与晴子的面前。 肌肉男现在恨不得撒腿狂奔。 卡莎卡莎,刺耳的电子音从山口航平身上响起,真田朝阳的声音再次出现。 “你们现在走到哪里了?” 脸色略显灰败的山口航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发现已经看不到他们之前待过的地面,说道;“大约进来一点五公里,” 真田朝阳沉默了一下,说道;“那些血肉管道有没有变化?” 肌肉男与山口航平一左一右看向两边的血肉管道,异口同声的说道;“没有。” “你们谁带刀?” 肌肉男从背包里翻出一把带鞘匕首,拔出之后对着山口航平胸前绑带上的针孔摄影机晃了晃;“是由我带着。” “看一下能不能伤都管道。” 肌肉男二话不说,用力对血肉管道劈下。 出乎众人的意料,血肉管道虽然一副青筋虬结,肌肉隆起坚硬的模样,在刀锋下意外的脆弱。 肌肉男原本都做好了砍香蕉甚至是石头的准备,感觉却是划开了一道新鲜的猪肉,只是没有一点血从中流出。 被划开的痕迹很深,在不断的肌肉用力蠕动下,在管道中涌动的银色营养液顿时就从破口出喷涌而出,吓得靠得最近的肌肉男连连后退。 喷射最远的营养液有少许翠绿色的水滴滴落在站的最远的松岗真诚的嘴唇上。 他下意识的舔舐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刚才吃下了什么,但没有一点反胃的感觉没有,反而吞咽了下去。 除了咽喉有点痒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屏幕前的真田朝阳聚精会神。 他看到之前看到的本该是银色的营养液里,里面多了一些丝丝缕缕的翠绿色液体漂浮在表面,而且运输的量也少了许多。 看起来这些血肉管道不止是起到运输的作用,还在对营养液进行第三道加工程序。 等运输到终点,这些银色的营养液就会变成翠绿色,那应该就是营养液的最终形态了。 在另外一侧管道也砍过之后,流出的营养液也是银中带绿,真田朝阳就肯定了这个推断。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吩咐道;“落在地上的营养液,你们装一点出来,用打火机点一下。” 山口航平蹲下,拿出自己的保温杯,用倒扣的水杯装了一点营养液,丢 嗤 火焰升腾而起,水杯的金属外壳迅速变得焦黄,银色营养液冒出气泡咕嘟咕嘟的翻涌。 营养液的水位飞速下降,装着营养液的金属水杯也扭曲变形。 显然这些银色液体不止能作为清姬的食物,蛇怪的储备,制造新生蛇怪的必需品,还是一种热值比汽油还要大的燃料! 真田朝阳面色不变,双手已经激动得发抖。 他没有半点犹豫,说道;“在这里丢下一颗炸弹,定时60分钟。” 肌肉男出声反驳道;“横川先生等等!万一我们一个小时没有走出来,岂不是!” 登山部三人组顿时联想到以前看过的新闻里,加油站被点燃爆炸的画面。 这营养液比汽油还要易燃,而且量还这么大,爆炸之后他们别说是留下个碎片,就是留点骨灰也够呛! 真田朝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想想,按照血肉管道转化营养液的速度,你们最多再走个一两公里就到血肉夏宫的门前,找人,救人,再出来,一个小时绰绰有余。” “反之,如果你们一个小时还不能跑出血肉夏宫,那也不用再出来了。” 听完真田朝阳的话,登山三人组想想觉得也是。 这就像是打突击战,一旦不能及时决出胜负,那就必死无疑。 到时候自己也死了,那为什么还要让蛇怪和清姬它们活着? 按照真田朝阳所言,设置好时间之后,登山部三人再次启程。 “我去上下厕所,就一会儿。” 山口航平简单的嘱咐一声“赶紧解决,不要落单。”后又变得沉默寡言。 过了一会儿,松岗真诚快步跟了上去。 有一点他没有与松岗真诚和肌肉男,甚至是与真田朝阳说一件事。 他在喝下那翠绿色的营养液后,有一道魅惑的女声在脑子里呢喃着古老的语言。 她叫自己不要那么做。 于是他把炸弹的开关解除了。 跟在队伍最后面的松岗真诚悄然将自己的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上,掩盖了被真田朝阳踢过的咽喉。 原本红肿泛紫的皮肉,青绿色的细密蛇鳞正在生长,蔓延…… 第七十八章;陷阱,倒计时,血肉夏宫! 看到山口航平设定好炸弹,真田朝阳立马摘下耳机丢到一边。 阳乃只当又超出信号发生范围,又要移动寻找新的信号好的地方了。 正当阳乃准备起身帮忙收拾的时候,却被真田朝阳伸手阻止。 “他们死定了。” 话音刚落,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后脑便被一手压下,埋在真田朝阳的腿间。 阳乃的心中没有冒出奇怪的念头,她没有看到有熊孩子捣乱而挺立的小帐篷,也不认为青梅竹马是个被那啥冲昏头脑的人。 能让他这么做的理由唯有一个。 他们被蛇怪发现了。 真田朝阳左手将阳乃压下,右手已经从大腿上抽出一支大约十厘米长,半径零点五厘米的锥形金属管。 像是按圆珠笔弹出笔芯,大拇指在金属管的末端横截面按下,真田朝阳像是投掷玩具飞镖一样将锥形金属管投掷而出。 在飞行途中,金属管的四周弹出了四道薄如蝉翼的尾翼,发生剧烈的旋转,同时从刚才摁下的末端喷射出尾焰。 本就飞行颇快的锥形金属管再次加速,眨眼不到就穿门而过。 没有穿破木梁,纸窗的声音,那些在常人眼中的宏伟寺庙都是不存在的虚幻。 两人自始至终都坐在已经夷为平地,寸草不生的金峰寺遗址上。 在穿过那道虚幻纸拉门十多厘米的地方,锥形金属管违背自然法则的悬停在空中。 旋转,命中,固定,致命的毒素瞬间注入,被蛇怪强大的血液循环系统流转周身。 狰狞的蛇怪自虚空中现身,丑恶的头颅重重的砸在真田朝阳与阳乃身前五米的位置,能扬起地上尘埃的鼻息半点都无,硕大的眼睛挣得老大,竟是在瞬间致命,死不瞑目! 继万用的银球麻痹毒物炸弹,袖珍燃烧弹,复杂的太极圆球炸弹之后的第四种炸弹。 穿透型暗杀炸弹! 银色圆球炸弹是真田朝阳专门针对蛇怪开发的常规武器,但是炸弹几乎就没有不带声响的,若是遇到需要潜行的时候遇到有看门蛇怪,使用银色圆球炸弹基本等同于自杀。 这种炸弹就是他专门用来潜入巢穴时暗杀蛇怪而开发,不仅不会发出多少声音,在命中蛇怪之后,内置的对蛇怪麻痹毒物就会启用,将庞大的身躯麻痹,紧接着再次注入第二种化学物质。 这种化学物质单独对蛇怪使用完全不会有效,但若是与已经混入麻痹物质的蛇怪鲜血发生反应,就会化作见血封喉的剧毒,将蛇怪毒杀当场! 遗憾的是这种化学物质并不耐高温,不然的话银色圆球炸弹就能成为蛇怪最致命的死神了。 当然,如果有必要,这种炸弹也可以被中途引爆,造成范围性麻痹。 不过因为所需零件过于细微精密,制造起来极度费神,再加上养护也不容易,所以真田朝阳相对携带的较少,也就两捆二十四根而已。 感受到手掌拿开,阳乃回眸瞄去,看到蛇怪的尸体心脏骤然一跳,又恢复了正常。 “走。” 阳乃拿起旁边的包背上跟上已经快步行走的真田朝阳,发现他们正走在返回的路上,急道;“那些人怎么办?” “我不是说过他们死定了?” 阳乃还没有说话,真田朝阳就已经连珠炮也似的在那边解释;“清姬好歹给你发了这么多年的邮件,至少在心智上不会与现代人相差太远,那么就事论事,当她从逃走的蛇怪那里听到了我们已经来到唐红山的消息,会什么都不做吗?” “登山部三人组的潜入实在太顺利了,顺利得像是那些家伙将大门全都给他们打开了一样。明明是重要的巢穴,种群也具备了社会性,却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就出了两个看起来要出去猎食和回巢的蛇怪!” “就算我们没有找到到通往血肉夏宫的路,在那些蛇怪的‘追杀’下,他们也会慌不择路的意外来到血肉夏宫前。” 阳乃一时间忍不住追问道;“清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女王都想在床上吃早餐。” 真田朝阳眼前有着狂热只色;“我之前忽悠那些家伙的话没想到一语成谶,清姬之所以要引诱我们进去,是因为它现在根本就动!不!了!” “不管是什么理由,只要它还待在血肉夏宫做生育机器,一个小时后清姬就是不死也残,蛇怪族群也会遭到重创!”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清姬发现我们不在下来的队伍中之后,在周边蛇怪的围追堵截下,坚持一个小时!” 说话间,真田朝阳的右眼里已经看到了第二头蛇怪。 炸弹投掷! …… 通往血肉管道的路上,登山三人组依旧保持着沉默的氛围。 走在最后的松岗真诚的步伐变得诡异。 他的耳边,那道魅惑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了。 “不要……火……不要……火……母亲大人……说……不要……火……” 嘴唇无声的翕动念诵古老的音节,咽喉处的蛇鳞蔓延的速度在未知的语言下加快少许,覆盖完他的脖颈,快要抵达下颚。 松岗真诚突然停下了脚步,双手下垂,低着头。 山口航平与肌肉男走出了十多米才发现松岗真诚不见了,回头一看看到他站在原地不动。 两人对视一眼,肌肉男冷笑着看着山口航平挪开视线。 看到山口航平示弱,肌肉男小跑过去,一巴掌拍在松岗真诚的肩膀上,半鼓励半安慰的说道; “真诚君,我知道你很害怕,但彩纪与晴子都在等着我们。而且走到这里,大家都没有回头路了。” 松岗真诚依旧低垂着头,似乎依旧在害怕恐惧。 就在肌肉男还在想要怎么劝说的时候,松岗真诚开口道;“炸弹,给我炸弹。” 肌肉男没有在意到从小到大相处的朋友声音变得沙哑低沉,只当他是太过疲惫和恐惧才会这样。 如果不是还有着要英雄救美的信念在支撑,肌肉男估计他自己也不比松岗真诚好到哪里去。 听到是这么简单的要求,肌肉男当即就要取下固定在绑带上的炸弹与燃烧弹。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和大学入学考试前,去神社求个御守保佑自己能考上心仪的学校是类似的心理。 肌肉男没有当回事,直到他发觉炸弹被固定得太死,低头解绑的时候,不经意的瞟到松岗真诚的下颚与脖颈的连接处,有着些许细密的鳞片。 心脏骤然一跳,结实的手臂上青筋因用力而狰狞暴起。 正准备取下炸弹的手缩了回来,肌肉男干巴巴的说道;“还是算了,这太危险,你又没有使用炸弹的经验,万一炸到自己怎么办?”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和松岗真诚一样沙哑,转身就要走。 松岗真诚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低垂的头抬了起来,说道;“把炸弹给我。” 肌肉男想要挣开,却发现松岗真诚的力量一下大了好多,他一时竟然无法挣脱。 “算了吧,那东西会出人命的。” 松岗真诚依旧坚持;“没事,给我吧。” 站在原地的山口航平看到两人在身后争执不下,想到定时的一个小时倒计时,便说道;“你就给他吧。” “航平你闭嘴!” 听到肌肉男这么吼道,山口航平一愣。 因为初见血肉夏宫时的失态,他和肌肉男之间的关系已经产生了裂痕,彼此就算有称呼,也是‘喂’‘山口君’之类不礼貌或者疏远的称呼,而绝不会是死党这样直呼名字。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随即走到松岗真诚的面前,改口道;“算了算了,真诚君,这东西很危险,没有横川先生的指导,我们只会炸死自己。” 看到肌肉男与山口航平两人同时反对,而且肌肉男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松岗真诚没有表情的脸上,嘴角缓缓咧开。 山口航平与肌肉男看到松岗真诚的笑容,一时间汗毛倒竖。 在那瞬间,两人感觉面前的根本不是他们的发小,而是一头蛇在吐信,对着他们冷笑! 肌肉男被松岗真诚的冷笑刺激,不知道从哪里涌出的力气,终于一下子挣脱开他抓着自己的手。 山口航平注意到肌肉男手臂上被松岗真诚抓着的手臂上,出现了明显的红手印。 这么大的力气,这样的性格…… “没事了大家就继续走吧,哈哈。” 打了个哈哈,山口航平赶紧转身就走,肌肉男紧随其后。 因为松岗真诚的古怪表现,关系已经出现裂痕明显不合的两人,不知不觉再次并肩而行,并且与松岗真诚拉开了一段距离。 山口航平急促低声道;“真诚君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 肌肉男捂着手臂,他的脸上全是冷汗,不知道是痛得还是吓得;“我看到真诚君的喉咙上长了蛇鳞。” 山口航平咽了一口唾沫,脑海中浮现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画面。 在那个古怪的连树叶都浮不起来的湖泊边,口渴难耐的松岗真诚捧起一抔水想要喝下去,被察觉到水质有古怪的真田朝阳一脚踢中咽喉阻止。 现在看来,尽管松岗真诚将大部分水都咳了出来,但还是有少部分的水被他喝下去。 是因为喝下去的量不多,所以到现在才表现出变异吗? 一想到蛇鳞,他们就想到了蛇怪,继而想到了清姬。 在这样的环境下,唯有恐惧的幻想会如此飞跃。 肌肉男显然也想到了,声音颤抖道;“喂,叫横川先生,问他真诚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救吗?” 山口航平咽了一口唾沫,强压着从脊骨上升腾的寒意,对着摄影机低声呼唤‘横川先生’ 让他们安心的真田朝阳的声音没有出现。 两人不断的安慰自己,真田朝阳和阳乃只是在寻找信号好的安全点的路上,等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联系上了。 直到走到血肉管道通往的尽头,回应他们的依旧是让人绝望的沉默。 不知不觉中,他们脚下已经踩着不是石质的地面,而是黑红色的血肉,每一脚踩上去都像是踩在滑腻的内脏上,恶心又心悸。 道路的尽头处,是一座超出他们想象的巨大建筑。 那是一座大约有五六层楼高,占地接近一公顷的椭圆形建筑,就外观上看起来有点像是现代修复的古罗马斗兽场。 不过人类的建筑是依靠水泥与钢筋,而构建这座椭圆形建筑的主体,却是鲜红,暗红,紫红三种不同红色的血肉! 那些血肉并非僵硬的,像是死去的肉,而是活着,不断的膨大,收缩,跳动,抽搐,表面上还有鲜血流下,被下方似有生命的血肉地毯吸收。 一道道延伸到尽头的血肉管道,或是再次深深埋入地下,或是抬起直入天上,衔接在血肉夏宫的接口上。 可以想象,他们所看到的只是血肉夏宫的一部分,还有更多看不到的部分埋藏在更加深层,人类肉眼看不到的地下。 登山部三人组正站在血肉夏宫的门前,仰望着妖魔所居的庙堂。 肌肉男面色挣扎一下,趁着松岗真诚抬头仰望血肉夏宫,无暇他顾的时候,将一枚炸弹塞入山口航平的口袋。 “山口……航平君,你会怎么定时吧?” 山口航平心中一惊,听到肌肉男的话,顿时想到了什么。 他克制住回头看向松岗真诚的冲动,伸手放入口袋中,死死的攥住那枚炸弹。 肌肉男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哭笑着,害怕,恐惧,悲伤,不甘,种种不一而足,最后化作了孩子似的坚定。 “答应我,带美纪走。” 山口航平缓缓点头。 肌肉男像是放下一件心事,松了一口气,侧身一步,离山口航平远了一些。 “现在我们该怎么进去?” 就在山口航平与肌肉男犯愁的时候,他们感觉身后有脚步声。 回头看去,两人的脸色瞬间大变。 不知不觉中,原本只生长到脖颈与下颚的蛇鳞,已经蔓延到了松岗真诚的整张脸上! 第七十九章;垂危,送别,火烧云! 阳乃知道自己的青梅竹马很牛逼,牛逼到可以在对蛇怪一知半解都算不上的时候设伏强杀。 但直到现在,她才对全副武装的青梅竹马有了相对清晰的认知。他们在回锋雷塔的路上,一共遇到了四头蛇怪。 没有一头蛇怪能在真田朝阳的手上坚持超过十秒钟。 紫绒草克制蛇怪除了视觉以外的感知实在是太过变态。人类嗅觉捕捉不到的芬芳物质影响到蛇怪的嗅觉器官后,连带着它们最主要的红外感知也受到感染蒙蔽了。 这更加让真田朝阳相信一件事。 蛇怪的视觉与听觉远比他想象的差,单看这两项感官,和小龙瞎也不逞多让。 不过想想也是,这些蛇怪已经超出自然界正常的演化规律,足以绞杀亚洲象的强大肉体,优秀的可以感知附近几公里的红外视觉,大部分族群的智商都超越了自然界绝大部分的物种,部分个体拥有比拟人类的智慧,这要是还有余裕将五感能力进化到完美,那还有人类什么事? 估计这个世界的统治者早就全体亚米拉,女娲族人遍地走,伏羲传人不如狗…… 压低身体,真田朝阳努力控制心率,进而降低体温,不让自己出那么多汗。 当看到锋雷塔的塔身,周边也没有隐形的蛇怪的时候,他才松下一口气。 真田朝阳将阳乃拉到身前,快速的说道;“等下我将你送出锋雷塔,我暂时留在水中月。” “学姐,不用担心,一个小时后,巢穴内就会引发巨大无比的爆炸,你也看到那些营养液是多么易燃,到时候怕是相当于五六个加油站一起被引爆都比不过的大场面。” “我只是以防万一留下来补个刀而已,不会有事的。” 听到真田朝阳的再三保证,阳乃点了下头,说道;“好。” 迄今为止,真田朝阳的安排还没有发生意外,更何况这次还是他精心准备之后。 进入锋雷塔,一切无事发生。 可能是抱着最后一次来到这里的念头,真田朝阳再次看见了中通和尚的遗体一面,顺手将那只卷轴带走算是纪念。 三颗巫女的首级还在充当复读机,只是嘴里被塞了球话嗦不清楚。 真田朝阳走到三楼,想到一个小时之后,清姬就要在一场无比巨大的爆炸死得连骨灰都不剩,觉得继续让这些巫女头颅等待二十多个小时是个无比残忍的事情。 哪怕像他这样已经从人变成的鬼,偶尔也会发点善心的。 他打算调整下时间,变更为六个小时。 这样一来的话,不管怎么算都绰绰有余,足够他与阳乃离开水中月,甚至还能从山腰处下山远离几百米。 要重新定时就得将口,额,银色圆球炸弹取出来。 手指伸入巫女的口中,咬合肌弹性早已消失,经过防腐处理的口腔没有口水,真田朝阳轻松的将炸弹拿了出来,和刚放进去时的一样干爽整洁。 才一取下,真田朝阳的瞳孔顿时一缩。 那些巫女依旧在充当复读机,话语的内容却已然改变。 “快跑啊!她们来了!她们来了!她们来了!” 谁来了? 他立马将剩下两位巫女口中的炸弹取出,复读机们整齐划一的喊道;“快跑啊!她们来了!她们来了!她们来了!”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 这些越谷巫女作为清姬的战利品,在某种神秘的力量下,依旧保持着一定的思维,甚至能对来访者发出警告。 她们能警告什么?当然是清姬的到来。 可现在清姬还在蛇巢的深处,因为某种原因暂时无法离开,那么她们警告的…… 一大波蛇怪即将来袭! 真田朝阳拉着旁边不明所以的阳乃的手,快速下楼,来到一楼后并不开门,而是闭上眼睛倾听。 他听到源源不断的风声。 明明他们来到锋雷塔的时候,一点风都没有! 真田朝阳与阳乃顿时明悟。 那根本不是风,而是蛇怪!大量的蛇怪!是它们聚集在锋雷塔四周蛰伏时的呼吸,造就了这样的声音! 真田朝阳打了个手势,示意安静的上楼,重回水中月。 阳乃捂着嘴巴点头。 两人像是忍者一样俯低腰身,再次朝楼上走去。 一楼,二楼…… 两人走的很慢很稳,汗水却已经打湿了头发。 在二楼即将到达三楼的时候,可能是因为紧张,也可能是见到马上就从紧张的氛围中解脱,心神松懈,阳乃踩在木质台阶的脚比之前多用了一点点力量。 嘎吱。 木质台阶发出牙酸的变形声的瞬间,真田朝阳从背包里掏出装了DDF的太极炸弹,通过遥控遥控解锁,丢下楼梯。 他拉住阳乃直上三楼,继续下到二层,却没有再继续往一层跑,而是撞开纸窗,落在澄澈月光照耀的地面上。 他们回到了水中月, DDF炸弹本身太过危险,就算是要立刻引爆,也需要五秒的时间接触安全锁定,这么一点时间,他们绝对来不及跑到一楼。 在落地时,真田朝阳与阳乃都被摔了个七晕八素。 阳乃想要起来,被真田朝阳沾上泥土和青草碎屑的手嗯了下去,连身体也被压在下面。 没有任何的爆炸声响,整座锋雷塔无声的四散飞射,不少构建甚至化为飞灰。 阳乃感觉有什么液体落在她的头发上,随后脑袋被被压得更深一层。 足足过去了数十秒,阳乃才感到身上一轻,摁在她后脑上的手也离开了。 她回头一看,不由得呆住了。 在真田朝阳的身后,那座屹立在萋萋芳草上的锋雷塔,已然消失不见。 连塔基都没有留下,就像那座塔从未在这里存在过。 “别看了,塔我给炸了。” “炸了!” 哪怕心中早有准备,但在听到真田朝阳亲口承认后,阳乃依旧感到不可思议;“炸了我们怎么离开水中月?” 真田朝阳呛咳不止,阳乃赶紧上前轻轻的拍着真田朝阳的背。 他挥挥手,拿出水壶喝水。 他喝得很快,很急,也很多,几乎把水壶里的水喝完才长舒一口气。 “没办法啊,外面全是蛇怪,在开门的瞬间,它们就会将我们一嘴一个叼着吃了。” 阳乃本想说现在该怎么办的时候,她看到真田朝阳将背包拉到身前,将背包里剩余的炸弹与食物之类全都倒了出来。 “拿着。” 真田朝阳给阳乃绑上绑带,一边对她说;“接下来我们又要分头行动了,学姐。以防万一给你点东西防身。” 他在拉紧绑带的同时,大拇指在那条绑带一处安置炸弹的位置摸了一下。 “刚才的爆炸给我们争取到一定的时间,几百条蛇怪被困在现实世界的地下佛寺附近,好吧,它们可能就只剩下几条带喘气的了。”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我们现在恶劣的处境,唯有杀死清姬,这趟旅程才能宣告结束,我得留在这里给清姬补个刀,只有它死了,面对群蛇无首的蛇怪我们才能似危实安。” “水中月的出口肯定不止锋雷塔一个,不然的话她们也没办法找你,更没有办法在什么活物都没有的水中月生存。学姐你要做的就是跟踪一头蛇怪找到新的出口。” “别担心我找不到你,我在你身上安装了追踪器,只要信号一消失我就知道你已经离开,到时候我也能沿路感到,多花点时间就能和你一起回到现实世界。” “两个小时,最多两个小时我们就能再会。现在,你去找蛇怪,我去杀清姬,动作快!” 阳乃看着面前絮叨的真田朝阳有点不适,她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真田朝阳没有给阳乃仔细思考的时间,两条绑带绑好之后,推了她一把。 阳乃还没回过神,真田朝阳将剩下的炸弹全都收拾好背在身上,朝金峰寺的遗址走去。 她看着真田朝阳的背影一会儿后,咬了咬嘴唇,转身离开。 两分钟之后,真田朝阳回头,看不到阳乃的身影之后,心下一松,捂着嘴巴咳嗽。 停下之后,掌心上有着点点血渍,洁白的牙齿已被鲜血染红。 他其实是在说谎。 真田朝阳很清楚,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DDF的爆炸哪怕百分之九十九的威力都发生在现实世界,只有一点余威传导到水中月,也不是肉体凡胎所能承受。 在锋雷塔解体的时候,可能是木梁,也可能是砖块什么的钝器命中了后背,之后又被气浪吹飞。 那个时候,他吐了一口鲜血落在阳乃的头发上。 真田朝阳的堂哥有个学医的朋友,从她那白嫖了不少医学的常识。 其中有一点,他记得很清楚。 当被重物命中躯干之后吐血,十之七八内脏已经损伤,开始内出血了。 一个是腹部器官损伤,鲜血涌入同样破损的胃里;另外一个则是肺出血而咯血,都是要人命的。 他应该是第一种情况,但具体是哪些器官出血并不清楚。 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在原地等待救援,而不是继续去杀清姬,这样存活时间或许能延长到七八个小时。 但现在……真田朝阳很清楚,自己能以来了亲戚的阳乃夹着卫生巾的速度走个十分钟就算突破人类生理极限了。 当死亡已成注定,他的第一反应是让自己能卖个好价钱,让老父亲衣食无忧。 他是个谨慎的人,许多事情早已有所准备。 在给阳乃绑上的第一条绑带上有一颗微缩定位器,里面的电池足以持续运转八个小时,发射的SOS信号只要身处地球就可以被任何一颗隶属日本的军用卫星接收。 只要阳乃一离开水中月,出现在现实世界,那就大局已定。 以雪之下家的人力物力,最多几个小时内就会有大批的武装人员将阳乃接走保护。 这是他与雪之下龙之介之间的默契,也是答应雪之下一族全力相助的条件。 若是事不可为,即便让阳乃恨他们两人一辈子,将来会变成她母亲那样,只对家族权力忠诚的无情机器,也要让她活下来。 而作为回报,雪之下家将会担负起照顾真田朝阳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亲人的责任,大富大贵或许不现实,但足以保证真田大和一辈子衣食无忧。 真田朝阳仰望天上的明月,皎洁的月光洒在脸上,有种别样的平安喜乐。 “对不起啊老爹,我玩砸了,还以为能给你养老来着。” “不过没了我这个拖油瓶,靠着那张帅脸,我也不用愁你以后没人照顾。” “况且有雪之下豪门的帮助,你将来就算想落魄都难了。儿子给你添的这份保险单值吧?” 真田朝阳踉跄往前走了两步,无力的跪倒在地,一只手撑在地面,另外一只手无力的捂住嘴,黑红色的血液从指缝间流下,滴在草坪上触目惊心。 眼前一阵发黑倒在地上,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别说十分钟,连三分钟平均水准都没有坚持到。 手摸到大腿裤袋上,抚摸到一根坚硬的物体,艰难的将其抽出。 他还有事情要做。 现实世界里的锋雷塔外有大量蛇怪埋伏,显然是受到了清姬的指示。 换句话说,它对队伍的情况一清二楚。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 一是靠着它的预知能力,二是有内鬼。 真田朝阳认为可能是第二种。 若是清姬预知未来的话,他们根本走不到这里。 既然有内鬼,那颗炸弹极有可能不会引爆。 所以他要潜入蛇巢,重走一遍登山部三人组走过的路,将炸弹丢到断崖下的消化系统里,让清姬就算是不死也要深受重伤,无力追击阳乃! “没想到现在就要用上。” 嘴里泛着血沫,真田朝阳正要将那玩意插入自己的脖颈,突然听到地下传来一道恐怖的声音。 大地发出剧烈的震动,恍如在战栗。 倘若他现在还站着,一定会当场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在真田朝阳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道火龙从金峰寺的中央冲天而起,直入天际,化作火云遮天蔽月! 第八十章;死斗! 二十分钟之前—— 山口航平与肌肉男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头看去,脸色同时大变。 松岗真诚的脸上已经爬满了蛇鳞。 不是是鳞片,他的眼睛也在发生异变,瞳孔的瞳仁变得尖细,朝着竖瞳的方向发展。 “妈……妈……” 松岗真诚的声音变得喑哑,有种说不出的阴冷。 他看向血肉夏宫,诡异的不人不蛇的眼睛里有着稚儿对母亲的依恋,有在降生后看到新世界的迷茫。 直到眼中的倒影出现山口航平与肌肉男他们恐惧的脸。 “妈——妈——” 松岗真诚愤怒的看向他的同伴,肥胖的身躯像是刹车失灵又踩下油门的失控特斯拉一样,疯狂的朝着两人撞去。 肌肉男当仁不让的扑上去抱住松岗真诚,嘴里还在疯狂的喊道;“山口你快走,我来拦——”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因为拦不住。 肌肉男身高一米七五,体重一百八,体脂率只有百分之十二达到专业运动员的水准,相较于身高一米六体重200+,体脂率至少百分之二十五以上的松岗真诚应该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但是,拦不住。 在肌肉男扑上去试图拖住松岗真诚的时候,山口航平已经转身朝着血肉夏宫跑去。 肌肉男的脸已经涨红,锢住松岗真诚腰的粗壮手臂上,青色的血管在结实粗壮的肌肉如同扭曲的蚯蚓钻出雨后的土壤一般蠕动,显然已经用出了全力。 但是,拦不住。 即便多了一个一百八十斤而且还全身都是肌肉的猛男男上加男,松岗真诚冲向山口航平的速度依旧没有减缓半分,甚至依旧比得上一般人冲刺的速度。 难以想象,若不是有肌肉男这个拖累,他的速度到底能够有多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肌肉男发出野兽般的嗥叫,双脚在血肉地毯上划出一道道压塌下去的划痕,但是,还是,拦不住! 松岗真诚低头猛然撞上了山口航平的后背,正中后心位置,将他撞飞了足有半米多高。 “咳,咳,咳……” 落地之后,山口航平眼冒金星,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头野猪从后面撞上,差点顶出了他的肺,让他咳嗽不止。 将山口航平撞到之后,松岗真诚的小眼睛里,瞳仁的形象更加尖细,显得凶光四射,狂叫着一肘扫在了肌肉男的脸上。 肌肉男感觉那根本就不是肘击,而是一记羊角锤抡圆了锤在自己的脸上,七八颗带血的牙齿立时飞出,眼前更是金星直冒,看什么都有天体运行,施加在松岗真诚腰上的力量登时就松开了。 “来……了……人……救……她……” 放到两位同伴之后,松岗真诚眼中的凶戾烟消云散,阿巴阿巴的抬头仰望血肉夏宫,咧开的嘴角有涎水滴落,顺着下颚滑落到脖颈,打湿了衣领。 若是山口航平和肌肉男倒在他的身前,两人就会注意到松岗真诚的牙齿与牙齿之间的微小缝隙已经消失,像是牙套一样连接在一起,嘴角旁边的几根牙齿开始畸形的生长,呈现倒匕首的形态了。 就像是蛇。 一手拉着一人的脚踝,肌肉男与山口航平躺在地上,被松岗真诚拖着走向血肉夏宫。 两人一时半会儿也无力起身,也无法反抗开始向蛇怪转变的松岗真诚,一脸咸鱼的躺在地上,像一道名菜。 在经过一根管道附近的时候,山口航平将手深入口袋。 “摁一下,然后转动罗盘,再按一下。” 他默默的念诵之前真田朝阳的指导对炸弹进行定时操作。 山口航平不敢将炸弹拿出来,怕被松岗真诚发现,只能靠触感拨弄指针,也不清楚到底定时多久。 趁着在被有节奏的拉动的时候,他解开背带,将炸弹压在等登山包的下面。 那块被留在原地的登山包,距离管道仅仅十多厘米,无论如何都可以炸得到。 而且登山包里还有他取下的一打燃烧弹。 那东西或许补刀是一把好手,但是在来到血肉夏宫之后,就成为了不折不扣的鸡肋。 毕竟这东西对付蛇怪不如毒物炸弹好使,而且在这片到处流淌着银色营养液的易燃易爆炸的血肉夏宫里,使用燃烧弹就是专业人士都会觉得投鼠忌器,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大学生了。 他便将自己身上的燃烧弹取下放入包中。 山口航平解开登山包的举动减轻了负重,无疑让松岗真诚感觉轻松了不少。 但在异化获得体质与力量上的增幅的同时,他的感觉与智商出现了明显的下降,隔了十多秒后才发觉不对,回头看到山口航平留在身后的登山包。 山口航平的心脏猛地一跳,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 好在松岗真诚只是看了两人一眼,又看了看那件距离他已经有十多米米远的登山包,迅速降智的大脑在回去看看和继续向前走这两个选项徘徊了一会儿后,便在阿巴阿巴的表情与‘妈妈’的呢喃中,选择了后者。 血肉地毯虽然恶心,但是柔软且没有凸起的硬物,不至于让他们受太多的罪。 他们本就距离血肉夏宫不远,很快就来到那道恐怖的血肉之壁的面前。 没有寻找大门,血肉墙壁发出软体动物蠕动的声音。 在松岗真诚的面前,先是出现了一道缝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开,缝隙被拉扯的越来越大,大量的肌肉纤维自近到远的一条条崩断,给登山部三人组开出了一条不断延伸的血肉通道,而在通道的两侧,那些被拉断的肌肉纤维像是有生命一样的乱舞。 松岗真诚拽着两人的脚,将他们拉入通道中。 肌肉男艰难的向后仰头,看向他们进来的‘门’,通道两侧缓缓合拢,肌肉纤维彼此两两呈现螺旋型纠缠贴合,最后重新变成了他们之前看到的血肉之壁的模样。 随着他们的继续被松岗真诚拖拽着向前,那些通道也在身后逐渐愈合。 就像是在说他们的结局。 进入血肉通道之后,背部接触的血肉地毯的感触又不一样了。 如果说在外面像是踩着滑腻的内脏,虽然柔软,但是却没有自己的温度,冰冷的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冷冻肉。 在血肉夏宫的内部,他们就感受到血肉地毯就像是有着自己的生命,它们有着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欲望。 肌肉男就看到自己嘴里的鲜血落在血肉地毯上,迅速的被周边给吸收了,甚至还分化出了两条细长的肌肉纤维在彼此纠缠,看起来就像是争夺这些血而打起来了! 周边的血肉墙壁都在散发着鲜艳的刺目红光,不至于让通道陷入黑暗。 这条通道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但是两人明显的感觉到,这条通道并非笔直,而是在不断的螺旋向下。 大约走了十分钟,连脚踝都发麻的时候,松岗真诚的面前又出现了有个新的门。 两人还以为他们又要继续被拖着走的时候,却不料松岗真诚居然一手一个,将他们用力丢了出去! 关节在能将成年人投掷出去的力量下,霎时脱臼,两人一人闷哼一人惨叫,便拖着长长的音节掉了下去。 而此时的松岗真诚的脸僵硬木然,脸上的蛇鳞密度已经比之前多了好几倍,露在外面的双手上同样密布蛇鳞,而且两手的小拇指已经和无名指融合在一起,彻底消失,这让得他的手掌不自然的呈现空握的姿势。 手指的末端上,锋锐的指尖闪烁着寒光。 像是劣质的发条机关小人用尽了发条,他直挺挺的步入两人的后尘,也跟着掉了下去。 噗通 噗通 噗通 三声落水声次第响起,山口航平吃了几口液体,手脚挣扎乱动,原本以为水很深,却没想到几下就踩到了底。 他想要站起来,才感受到自己左脚没有力气,疼得站不稳,一屁股坐回水里。 即便坐在水里,那些“水”的水面也才勉强到胸口。 这些水的密度和水类似,并不粘稠,泛着翠绿色的光泽,让人联想到盛夏的阳光穿过竹林,打在那些竹叶上的蓬勃生气。 山口航平伸出手捧起一抔水,翠绿色的液体从指缝中滑落,他感受到自己脚上的疼痛正在消退。 深深呼吸,他拉起受伤的那只脚,咬住肩上湿透的衣物,将脱臼的脚踝重新接上。 疼痛比想象中的要轻,脚步无力的症状也在迅速抽去,就连紧张疲惫的精神也在翠绿色的小池子里浸泡的舒适感而感到放松。 就像是传说中的仙丹妙药,琼浆玉液,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与精神都在回升,甚至比刚刚爬山的状态还要好。 只是这些液体有点眼熟…… 他猛得想起之前看到的破裂管道里的营养液上,里面就有一丝丝一缕缕的翠绿色液体混杂在银色营养液里。 按照横川先说所说的,那些银白色的营养液,在经过多道程序后,就会变成这样的翠绿色,也就是最后的完成品,蛇怪首领清姬的食物,新生蛇怪的…… 就在他脑海内思绪纷乱如麻的时候,一旁的肌肉男也从营养液里爬出来了。 肌肉男起身的水声打断了山口航平的思路。 他起身走过去,在将肌肉男的脚踝接上扶起之后,一头蛇怪从营养池里缓缓起身。 翠绿色的液体从墨绿色的鳞片上滑落,血红色的竖瞳死死的凝视着二人。 这头蛇怪的身躯并不庞大,体型和真田朝阳曾经见过的妖冶蛇怪相类似,显得修长苗条,唯独在眼睛的数目上不同,只有两只呈现“丨”排序的竖瞳。 它看着山口航平和肌肉男,不断张开合拢瘆人的大嘴,蛇信一吞一吐。 山口航平看到这头翠绿色的蛇怪之后,头皮发麻,拔出炸弹就要准备投掷。 “你他妈的疯了吗?在这里用炸弹?” 肌肉男眼疾手快的抓住山口航平的手,怒喝道;“在这里爆炸的话,不止是我们,还在血肉夏宫里不知道哪个角落的美纪也会死的!” 他的声音在孵化池周边的血肉墙壁间碰撞回荡,翠绿色蛇怪张开嘴巴的频率更加剧烈,蛇信的吞吐速度也更加快速,就像是在说话。 但是蛇怪的生理特点趋近蛇类,属于人类的发声器官在变异途中,就像是人类在进化史的尾巴那样消失得无声无息。 肌肉男激动的声音像是闹钟一样,在他们的身后,又出现了一道水花落在水面上的声音。 两人回头,瞳孔登时一缩。 松岗真诚,不,或者用半蛇怪来称呼更为恰当。 除了身上还套着的冲锋衣,人类的形体已经从它的身上消失了。 和腰身一样粗大的四米长身躯,五指已经合并成三指,指尖上锋利的寒芒在指甲上闪烁。 大腿与大腿,小腿与小腿,脚踝与脚踝已经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尾部呈现开叉状,上面还能依稀看出脚趾的模样。 脖子与头发彻底消失,头和脸比原先扩大了两倍,上面的五官也被拉伸,但又被某种力量皱缩在一起,变成了左脸单眼,嘴巴长中间,鼻子在额头上,耳朵贴在下巴,全部被蛇鳞覆盖的诡异面孔。 变异成狰狞蛇怪的松岗真诚,与眼前的这头秀气的蛇怪,对他们形成了两面包夹之势。 四周只有散发诡异红光的墙壁,唯一的出口在头顶上方十多米的位置,周围还都没有可供踩踏借力的节点。 绝望从心底升起,将两人带入深渊。 肌肉男的视线在两头蛇怪之间徘徊,突然夺过了山口航平手上的炸弹,狂叫道;“我还没救出彩纪!怎么可以毫无价值的死在这里!” “你们全都给我退开!我知道你们听得懂人话!你们也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如果不退开,那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一旁的翠绿蛇怪愣了一下,依旧不断的保持着张嘴闭嘴的姿态,同时身体在慢慢的后面后蠕动。 两人心中刚刚升起希望,但是松岗真诚扭曲的五官里,突然对着他们发出无声的嘶吼,朝着他们冲撞了过去! 第八十一章;终相见 面对如同冲出铁轨的失控火车一样的松岗真诚,山口航平与肌肉男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半边反应也没有。 这也是面对突发危险时人类的正常反应,除了受过严酷专业训练的特殊职业者,例如军人,警察,消防员等等能够让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进行躲避,就是真田朝阳已经有潜在反社会人格倾向的人才能做出反应了。 就连遭遇蛇怪的时候,若不是真田朝阳的提醒,就算有清姬故意让蛇怪放水,他们也可能在蛇巢的入口就得死上一两人。 然而这一次,他们没有真田朝阳出声提醒。 鼻子嗅到松岗真诚身上蛇怪独有的腥气,覆盖在身上的墨绿色鳞片的纹理也在眼见如掌上观纹般可见,绝望将他们眼中的高光覆盖得黯然失色。 冲天的水花将两人打湿,紧接着就是视觉捕捉不到的长影卷起他们的腰腹丢了出去。 再次被水淹没之后起身,山口航平先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茫然,好一会儿才看到旁边的肌肉男也一脸哲学三问的懵逼脸。 剧烈的水花冲天而起,琼浆玉液之中,两头如同从百鬼画卷中走出的怪物彼此纠缠,看似在进行交配,其实是在激烈的战斗。 翠绿色蛇怪灵活的长尾拍打在松岗真诚异化的脸上,强大的怪力砸的它头破血流。 松岗真诚被这一尾巴抽脸后摇头晃脑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扭曲变形的细小眼睛凶光四射,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无声的怒吼,悍然咬上翠绿色蛇怪的身躯中段。 紫黑色的鲜血从松岗真诚的嘴边溢出,滴落在翠绿色的营养液里,一圈圈散去。 翠绿色蛇怪伸长它修长的脖颈,发出痛苦的无声哀鸣,活动远比松岗真诚长的多的身体,勒住他的脖颈往后硬拽! 两人仿佛喝断片的空白大脑,想起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那头在他们另外一边的翠绿色蛇怪,在看到松岗真诚狂暴的冲向他们后,也爆发出了丝毫不逊于他的速度,从侧面将其撞开。 与此同时,翠绿色蛇怪灵活的长尾也卷住他们的腰腹,用力一甩,丢出十多米外。 如果不是那头翠绿色蛇怪的帮助,他们在刚才就被松岗真诚给杀死了。 蛇怪居然会救人类? 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仅仅只是震惊了他们一瞬,强烈的求生欲便让他们的注意力放到了该如何离开这里。 山口航平和肌肉男都不知道蛇怪打架是怎样的场景,但是他们好歹网游玩得不错,对眼下两头蛇怪的战局形式看得分明。 松岗真诚变身的蛇怪一看就是力量型的狂战士,那头不知道为什么帮助他们的翠绿色蛇怪不是法师就是刺客,这两个职业贴身和狂战肉搏单挑,那得有多么丰富的想象力才能指望他们能赢啊? 他们的身后就是血肉墙壁,头上还是他们之前丢下来的入口。 两人尝试想要徒手攀登,才发觉这些血肉墙壁表面看起来坚硬充满褶皱,但上手之后却滑不留手,与下过雨的山壁一样湿滑,而且随着他们的用力抓、握、捏之类的动作,它们还像是会感到痛一样,直接将他们弹出去摔在营养液里。 几次尝试之后,山口航平一拳砸在血肉墙壁之上,一脸的不甘。 就在这时他感到小腿上有流动的水流撞击小腿的感触,蹲下来伸手一摸,发现是给这个营养池输送营养液的血肉管道的出口。 一个大胆的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冒出。 “我有办法离开这了!” 肌肉男抹了一把脸,对着山口航平大吼;“怎么跑?别告诉我还是爬上去!这地方滑不留手的,我们手上也没有工具,怎么爬?” “看过今年上映的《肖申克》没有?当然是钻管道里面了!” 肌肉男不感置信的看着山口航平,不敢置信的样子像极了在涩图群里看到群友异于常人的XP系统后的模样。 而在他们的身后,山口航平已经压倒了翠绿色蛇怪,死死的咬住它的脖颈。 翠绿色蛇怪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了。 “你是想被真诚君变成的蛇怪吃掉?还是赌一把不会在这古怪的绿水里憋死?” 说完之后,山口航平深深呼吸一口,钻入那条血肉管道之中。 肌肉男犹豫了一下,将登山包丢下,跟在山口航平的屁股后也跟着钻了进去。 翠绿色的营养液的温度比人体温度略高,也没有粘稠的感触,除了颜色以外和水差别不大。 他们在营养液里完全不敢睁开眼睛。 一直走到体内气息几乎用尽,他们依旧没有走出血肉管道。 山口航平憋不住了,嘴里冒出一阵气泡,随后就感到自己的腋下多了两双手,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拖出了水面。 “呼哈——哈,哈,哈……” 大口喘息,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营养液,四处打量,看到旁边同样大口呼吸的肌肉男,撑在地上的右手手掌下还压着一把匕首。 身前下方,一道裂开了口子的血肉管道里,依旧奔涌着翠绿的营养液。 显然不止是山口航平,肌肉男也快到窒息的边缘。 相较于还想继续往下走的山口航平,他更想要离开管道去呼吸新鲜空气,便用携带在身上的匕首将管道划开。 也是运气好,外面不是血肉墙壁,而是血肉通道,不然的话他们依旧无法改变被淹死的事实。 在休息了一会儿后,两人整理了一下现有的物资,才发现现在情况到底有多糟糕。 他们身上的补给品全放在登山包里,山口航平自己的已经留在外面的某一截血肉管道附近,下面还压着不知道何时就会引爆的炸弹。 肌肉男自己的登山包则是落在刚才的营养池里,在逃跑的时候将身上一切的负重丢下那可是常识。 两人总计只有一把匕首,两把开自家门的钥匙,钱包,和两包放在贴身口袋的能量棒,一管急救用的应急针,就连防身用的炸弹也所剩无几。 真田朝阳一开始给山口航平的十二枚炸弹,在进入蛇巢前用掉一颗麻痹蛇怪,再丢出一颗引爆肌肉男的炸弹,在血肉管道上放置了两颗,还剩下八颗,但是八颗里他分了两颗给肌肉男,自身的燃烧弹因为嫌弃积累丢在了登山包里,一并留在外面。 肌肉男身上的炸弹在蛇巢入口就全丢出去用来炸洞口了,仅有的从山口航平那边拿来的炸弹,有一颗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身上只剩下一颗,好在燃烧弹全都在。 七颗炸弹,六颗燃烧弹,身处蛇怪与清姬的大本营却只有这么点武器,堪比生化系列只给把手枪三个弹匣连小刀都没有要求无伤通关,这是何等险恶绝望的处境…… 若是这事发生在游戏里,两人肯定是摔了手柄骂道“这他妈还打个屁!”“垃圾游戏,费我钱财,耗我青春!”之类的话。 但现实不是游戏,无论有多么绝望,他们也只能一路走下去。 “还能联系到横川先生吗?” 山口航平将绑带解下来,看着上面的针孔摄像头,眼神黯淡。 “正男,你现在还不能接受现实吗?” 什么寻找信号好的地方。 他们已经被那个神秘的横川先生放弃了,就在外面的血肉管道设置第一个定时炸弹之后就被放弃了。 一个小时之后,别说是清姬与蛇怪,就连这不可思议的诡异血肉夏宫都要被炸成飞灰,那为什么还要冒着巨大的风险留下来指挥他们救人? 山口航平无比懊悔自己太听话。 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人不言不语的收拾好东西,选择了和之前 走了一会儿,山口航平停了下来,摸索着下巴,喃喃自语;“等下,横川先生说过,那些营养液除了用于饥荒所使用的战略储备外,用作清姬的食物,还有就是……” 肌肉男与山口航平兴奋的指着彼此,异口同声的说道;“作为人类转化为新生蛇怪的稳定中和剂!” 两人说完之后,立马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们都亲眼目睹松岗真诚从人转为蛇怪的异变。 在之前,只是喝下那个古怪湖泊里的水的松岗真诚,虽然表现出了恐怖的巨力与速度,身上也长满了鳞片,但是依旧大体维系着人类的形态结构。 彻底变异为蛇怪,还是在掉入那个营养池里,泡满了翠绿色的营养液后才彻底不做人了。 那些被蛇怪掳掠来的人,肯定不会距离营养池太远,应该就在附近,不然的话,隔得太远人还没到营养池就基因崩溃了,那种傻事,有着比拟人类智慧的清姬会做吗? 但是没跑多久,他们就发现面前没路了。 一道厚实的血肉墙壁挡在两人面前。 眼见马上就能救到彩河美纪,再加上一路上的生死危机,肌肉男心中一股戾气生了出来,直接拿出身上的炸弹,就要学着山口航平的样子按下去。 “让开,我来炸开这个鬼东西开条路出来!” 山口航平没有阻止,他现在的心情也与肌肉男相似,但就在两人准备投掷的时候,面前的血肉墙壁蠕动着分裂,将后方的血肉通道露了出来。 山口航平;“……” 肌肉男;“……” 好家伙,两人内心直呼好家伙。 原来你这家伙也能听得懂人话也会怕疼还会欺软怕硬? 山口航平眼睛一亮,伸手拦下正要跨步走进通道的肌肉男,对着蠕动的血肉墙壁说道;“今天有两个和我们差不多的女孩子来到你们体内了吧?带我们去找到她们,不然的话……” 他解开自己身上的绑带,在血肉墙壁面前抖动上面的圆球炸弹,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话音落下,什么都没有发生,正当山口航平与肌肉男失望的以为血肉墙壁的智慧有限的时候,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蠕动的血肉墙壁上长出了一颗密布血丝的眼球。 这颗眼球与蛇怪的眼睛一样,都是竖瞳,但是无神的眼中,血丝像是寄生虫一样扭动,有种在死亡中孕育生命的邪恶感。 毫无生气的竖瞳直视着头皮发麻的两人一会儿,旁边的血肉墙壁出现了另外一条血肉通道。 眼球仅仅依附着血肉墙壁,移动到那条新出现的血肉通道之中。 山口航平与肌肉男对视一眼。 这是在叫他们跟上? 不过现在他们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新出现的通道并不长,经常走着走着就到了尽头,好在眼球在尽头停下几秒之后,就会出现新的通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五分钟,也许十分钟,时间在这单调的血肉世界失去了意义,两人只能麻木的跟在眼球的身后,连话也没有多说。 突然,眼球停了下来,融入墙壁消失不见。 两人精神一振,看到眼球消失的那块血肉墙壁,在他们的眼前慢慢的分开。 就像是从逼厌狭窄的小巷胡同走入了宽阔的商业广场,两人的视野顿时开阔,来到了一个大约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广阔地带。 然后,他们弯下了腰,发出干呕声。 面前的广场的地面上,全都是人。 应该说,部分畸形甚至完全畸形的人。 有的人脸完全融化,手脚粘合在了一起,完全成了一个“一”字;有的人只剩下了腰部以上的身体,但横断面的内脏和地面紧紧的贴在一起像是被活埋半截;有的人被体内疯狂生长的畸形骨头刺穿像是被人用了穿刺酷刑,固定在血肉地面上。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还活着,而且不能说话,只能用挥舞勉强能动的肢体发泄身体上的痛楚。 一些还具有视觉的可怜人,看到这些人,更加疯狂的挥舞自己能动的肢体。 她们这么做,只有一个含义。 杀了我。 求求你们杀了我。 求求你们让我从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解脱! 所谓阿鼻地狱,不过如此。 吐完之后,两人手放在嘴边,大声的呼喊着同伴的名字。 “美纪——” “晴子——” 第八十二章;杀青(七千字) 两人呼喊了一会儿后,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没有犹豫,他们果断的踏入这片痛苦广场。 来到这里的他们已经没有了踌躇,仿徨,迟疑之类的东西了。 小心的避过脚下那些人体,两人一边寻找,一边继续呼喊美纪与晴子的名字。 在这里多呆一秒钟,都会距离死亡更近一步。 山口航平刚刚喊完,就感觉自己的小腿被一只小手死死的拽住。 一位左半边身体完全被吸收,只有右半身大约十一二岁,或许更小的女孩悲怮哀求的看着山口航平,瘦弱脏黑若虎皮鸡爪的手死死的抓着他的裤脚,求死之意溢于言表。 山口航平正要继续呼喊彩纪与晴子的声音顿时哑下,嘴唇颤抖的看着面前的女孩,不知道该说什么。 尽管和真田朝阳相处时间甚少,只有短短几天,他也从对方身上学到点东西。 例如大概猜到眼前的场景是怎么回事。 这里既是新生蛇怪的孵化池,也是放置不合格产品的蒙尘仓库。 那些被蛇怪掳掠来的可怜人,在这里进行转化——像松岗真诚那种只是喝了点水就能发生异变的,多半是天赋异禀,基因非常适合被清姬改造成蛇怪。 大多数人没有松岗真诚那样命好,她们在经过一次或者多次工序之后来到了这里,成功了就异变成新生的蛇怪,失败了就化为孵化池的养料。 但还是有一部分可怜的幸运儿,她们虽然失败身体开始被溶解,但在将死未死的微妙时间,体内却已经有了足够的蛇怪基因,被孵化池的意志判定为蛇怪,但是其身体发育状况又不足以脱离孵化池独立。 这就形成了一个微妙的bug,而孵化池显然不会因此蓝屏死机关机重启,因此停止溶解,继续提供充足的养分让他们存活下来。 但是这样的行为并不能让这些人逆天改命变成蛇怪,反倒是成为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恐怖折磨。 蛇怪的基因成为这些可怜人身体的一部分的时候,也代表着人类绝大多数的疾病已经远离她们而去,更是大幅度的延长了人类本该短暂的寿命,让原本应该有时限的酷刑变得遥遥无期。 天长日久之下,孵化池里的残次品就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了惨烈如阿鼻地狱的场面。 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也是无尽岁月中的残次品的一份子。 他蹲了下来,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想死吗?” 左半边身体被溶解,也没有了声带的小女孩没有办法说话,只是抓着山口航平的手更加用力了一点,表示自己的决心。 山口航平看着小女孩,眼里感觉一阵酸涩。 他看到小女孩的脸上出现了水滴,惊觉自己流下了眼泪,伸手拭去眼泪,答应道;“好,我帮你。但是你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知道你说不了话了,如果回答是是,你抓着我的裤脚,不是就松开,好不好?” 小女孩抓紧裤脚。 山口航平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两个女孩子被带进来?就最近的事情?” 小女孩的手没有松开。 抓紧了,她抓紧了! 山口航平脸上满是惊喜,接着问道;“那你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吗?指一下方向就好!” 小女孩挥手,指向了西北方向。 “谢谢。” 山口航平将另外一边还在寻找的肌肉男喊来,从他那拿过匕首,对准了小女孩的胸口。 他深深呼吸一口,颤抖的对准小女孩的脖颈;“我,我要下刀了,” 小女孩欣喜的看着他,那样的期盼让山口航平差点握不住刀。 咬紧牙关,闭上眼睛,他用力往下一劈,刀锋将小女孩残余的半截脖颈斩断。 山口航平跪在地上,脸色苍白。 第一次杀人的手感与恶心还没有消失,他就看到小女孩脖颈处的伤口生长出密密麻麻的肉芽,将断口接上。 被斩首的头颅,在孵化池的可怕异变力量下,又被接了回去。 希望从小女孩的眼中消失了。 她的眼神从之前的若有光,再度变得木然暗淡。 哀莫大于心死。 “对不起。” 山口航平喃喃一声,起身踉踉跄跄的朝着小女孩指着的方向跑去,背影狼狈的像是一条狗。 一旁站着的肌肉男脸上的肌肉狠狠一抽,捡起地上的匕首紧跟在山口航平的身后。 两人同时发自内心的祈祷,祈祷美纪与晴子的异变还没有完成。 不要变成蛇怪,更不要变成小女孩这种只能绝望的受苦的残次品! 在快要跑到孵化池尽头的时候,山口航平与肌肉男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没有残次品,却诡异的凹陷下去的呈现∞形状的小坑。 这个小坑的高度只有两米左右,直径大约五米,左右对称,周边环绕着大量肢体残缺,无声哀嚎着的残次品,大量的肢体挥舞宣泄痛苦,让人感觉这是某种诡异,邪恶的祭祀仪式。 左边凹陷下去的小坑里只有一团淡黄色的液体,隐约还有着大量像是塑料膜质地的透明物质。 而在另外一个小坑里,则是放着一个巨大的圆卵。 圆卵有着透明的外壳,里面充斥着淡黄色的液体。 那层淡黄色的液体并不影响人类的视线,偏向透明居多,顶多让人觉得像是覆盖了一层黄烟,还是能看清圆卵里面的东西。 两人流下惊喜的泪水。 在圆卵的中央,漂浮着他们分别已久的人,也是他们从小喜欢的人,彩河美纪。 他们一路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肌肉男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掏出匕首捅在圆卵的透明外壳上。 一刀下去,如同开快递用割开透明胶带的手感传来。 用力划动匕首,淡黄色液体顿时就从破口处疯狂涌出,将站在深坑里的肌肉男淋得一身湿透。 淡黄色液体流尽之后,那软壳没有碎掉,反而是像一层塑料袋一样包裹在彩河美纪的身上。 肌肉男上彩河美纪,大声喊道;“彩纪,彩纪!” 一边呼喊心爱的人的名字,他一边抱起彩河美纪的腰身,将其递给还在上面的山口航平。 山口航平双手环过彩河美纪的腋下,将她拉上来之后,和旁边同样跟着爬上来的肌肉男隔着那层卵壳,粗略的检查了一遍心上人的身体。 两人心下一松,彩河美纪的身上没有发生畸变的现象,没有变成蛇,也没有变成其他古怪的样子,胸口正常的起伏,呼吸平缓。 看着旁边的另外一个小坑,肌肉男急切的说道;“现在就差晴子了,我们得快点找到她。” 山口航平苦笑着说道;“正男!没时间了!再不离开蛇巢,我们都得死!美纪也是!” 提到彩河美纪,肌肉男原本还有些犹豫的脸就变成了坚定。 他默不作声的将彩河美纪背起,三人正要离开的时候,从之前进来的地方,血肉墙壁再次分开了。 两人瞳孔一缩。 不是因为血肉墙壁露出的通道足够宽松,能让他们三个人一起并肩走也没有问题。 在那条通道露出来之后,是一条恐怖的双头蛇怪。 一条腰身足有水桶粗细,但从中间分出了两个不同颜色身躯与脑袋的蛇怪。 左边的蛇怪身上密布着翠绿色的鳞片,身躯显得瘦小修长,上半截身躯上伤痕累累,不少关键部位的鳞片支离破碎,下方覆盖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 它看起来挨上了一顿毒打,气息奄奄的趴在地上,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被动的被右边的蛇怪带着往前走。 右边的蛇怪明显粗壮许多,皱缩移位的五官各位丑陋狰狞,灰紫色的鳞片更添邪异,虽同样有伤口,明显比翠绿色蛇怪少得多得多。 和右边已经躺平的模样不同,左边的蛇怪上半截身躯高高挺立像是眼镜王蛇一样,蛮荒凶暴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头双头蛇怪山口航平和肌肉男都分外眼熟。 那根本就是在之前营养池里异变成蛇怪的山口航平与帮助他们逃脱的翠绿色蛇怪! 在他们通过血肉管道离开后短短几分钟时间里,那两头继续在营养吃里激战的蛇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融合成了一头双头蛇怪。 看到这样的场景,两人顿时面如土色。 一头普通的蛇怪就已经足以让现在的他们团灭当场,更何况是看起来变异之后更加恐怖的双头蛇怪?而且出去的出口还在那头恐怖蛇怪的身后! 两人现下是半点求生欲都欠奉,更别提战意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蠕动着走出血肉通道,松岗真诚凶光四射的小眼睛看到昔日的社团同伴,发出兴奋的吼叫,雄壮的身躯加快速度,将地上的那些可怜的残次品压成了肉糜。 翠绿色的蛇怪气息奄奄的趴在地上,脸上都是它自己的鲜血,对于松岗真诚一路拖拽着前进的行为,没有半点反应。 在被快速带着往前蠕动,它狭长的身躯往旁边拉开,形成了一道曲线。 那双毫无感情的竖瞳里,出现了面带绝望的山口航平的身影。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翠绿色蛇怪挺立起身体,奋起咬住了一心想要将曾经的同伴吞噬掉的松岗真诚的脖颈上。 松岗真诚发出如同牲畜被宰杀的痛苦吼叫。 在成为双头蛇怪,并且还是占据较大主导权的一方,它获得了更进一步的进化,演化出了类似声带的发声器官。 但是在愤然暴起的翠绿色蛇怪面前,又是被咬住了脖颈这样的致命要害,松岗真诚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只能拼命的甩动自己的身躯,同时用进化的更加锋利的前肢将翠绿色蛇怪的身体撕扯切割得血肉横飞! 看到这一幕后,松岗真诚与肌肉男的眼里依旧没有流露出半点庆幸或者希望的色彩。 即便陷入内讧,双头蛇怪的后半截身躯,在松岗真诚的意志下,依旧顽强的守着那条血肉通道。 这不过是早死或者晚死的差别。 被肌肉男背在背上的彩河美纪,从她口中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吟。 她像是要醒了。 肌肉男的身体顿时僵住,他缓缓回首,看向在卵壳中蹙眉的彩河美纪,又看向快要被挣脱翠绿色蛇怪咬颈的松岗真诚,伸出右手轻轻的摸上她的脸,眼里流露出一抹眷恋与不舍。 他深深的呼吸几口,被胸肌撑开的冲锋衣膨胀收缩,对着旁边的山口航平说道;“航平,你要照顾好美纪。” 山口航平一愣,经典的“你要做什么”的问句还没有说出来,肌肉男就将彩河美纪放下送到他怀里。 肌肉男从身上取下了一件东西,奋不顾身的朝着双头蛇怪狂奔而去。 恰巧在这时,松岗真诚也再次将翠绿色蛇怪打趴下。 被翠绿色蛇怪一而再再而三的攻击下,早已经失去人智的松岗真诚爆发出凶残的兽性,看到朝着自己狂奔而来的“小虫子”肌肉男顿时猛扑上去,张开大口,将他咬成了两段。 肌肉男发出惨叫,一只手死死的扒在地面上,松岗真诚叼起他的上半身,正要吞下。 突然,肌肉男的身上发生了爆炸,火焰迅速蔓延到双头蛇怪的每一寸角落。 冲天的火炬熊熊燃起,双头蛇怪疯狂的在地上扭动挣扎,在恐怖的火焰剧痛下,原本放在通道里的下半截身躯也扭动了出来。 不管是肌肉男,还是松岗真诚都刚从营养池里出来没多久,那些易燃易爆炸的液体都还留在身上都还没风干。 只要有火源,就算不需要麻痹炸弹破防,也能将双头蛇怪做成烧烤。 肌肉男用生命点燃的火光在山口航平的眼中跳跃,他喃喃自语;“你傻不傻啊,只要丢一颗燃烧弹就好了……” 肌肉男其实一点也不傻。 真田朝阳不止一次和他们说过,蛇怪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把蛇怪当傻子的下场,就是自己成为傻子被蛇怪当做甜点一口吃掉。 那么松岗真诚转化来的蛇怪,或许就会对他们手里的炸弹与燃烧弹产生防备,一击不中,他们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转眼间殒命在他身下。 肌肉男只是用自己的生命将小概率事件压制到0,为他与彩河美纪的逃跑创造出了百分之百的可能。 眼看逃生之路已经中门大开,山口航平最后看了一眼肌肉男的遗体,咬着牙,流着泪,背着彩河美纪进入血肉通道。 在他们进入之后,大门缓缓愈合,将双头蛇怪痛苦挣扎的画面与山口航平逃走的背影隔断。 翠绿色蛇怪仅剩的左眼看到山口航平背着彩河美纪离开的背影,直到血肉墙壁愈合,方才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山口航平在血肉通道中气喘吁吁的跑着,半点不敢停下。 汗水打湿了他的刘海,流入眼眶,但他连停下擦一下汗都不敢,只能不断的往前逃跑。 “航……平?” 耳边传来一道慵懒沙哑的女声,山口航平身体一震,脚步没有放缓。 “嗯,是我。” 彩河美纪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问道;“这里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美纪,你现在继续睡吧。” “晴子,正男,真诚……他们在哪里啊?” 山口航平的脸上流下透明的水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没事,他们在外面等我们,大家很快就能见面了。” “嗯。” 彩河美纪的声音低落下去,从喉咙里发出忍耐疼痛的闷哼。 “美纪,怎么了?” 山口航平放下彩河美纪,让她靠在自己的腿上。 “好疼,我好疼啊,航平。” 彩河美纪眼神迷离,自下而上的看向山口航平,像是得了高度近视一样,半点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也因此没有发现山口航平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山口航平看到彩河美纪的眼睛附近开始长蛇鳞了。 不止是眼睛,彩河美纪的手和裸露的皮肤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蛇鳞攀附。 可怕的异化正在彩河美纪的身上发生,或许不用多久,她就要和松岗真诚一样,变成可怕的蛇怪。 就在山口航平心念百转的时候,彩河美纪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份痛楚无比强烈,让她的手脚不停的挣扎,抓着山口航平的手掐出一道道血痕。 “好疼!好疼!好疼啊!” 山口航平抱着彩河美纪,揪心的痛。 他在身上四处摸索想要找到些医疗用品,至少是一些镇痛剂给彩河美纪压下痛苦,但是他所有的行囊都已经丢在血肉夏宫之外,他拿什么来拯救喜欢的人? 摸到胸口的口袋时,他碰到了一个坚硬的长形物体,猛然间,在锋雷塔三层与真田朝阳还有阳乃对峙时的记忆闪过脑海。 “这是国外精锐部队使用的应急针,采用无针注射设计,只要对准颈静脉后按下开关,强大的射流就可以将药物打入体内,能在关键时刻救命。” 看着满脸痛苦的彩河美纪,山口航平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粗暴的将包裹住她的透明卵壳剥开。 拉开口袋上的拉链,他拿出应急针,对着彩河美纪还未出现蛇鳞的脖颈插了下去。 彩河美纪的惨叫戛然而止,凝视着山口航平的瞳孔渐渐放大。 山口航平心中一跳,随即便喜极而泣。 他看到彩河美纪身上的蛇鳞开始消退,重新恢复成人类应有的肌肤。 “太好了,太好了……” 就在他垂泪没多久,他的喜悦就变成了绝望。 从应急针扎入的位置为核心,那部分血肉开始溃烂,流出腥臭的脓水。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若是真田朝阳依旧全程跟进此事,大概就会明白什么事。 彩河美纪从被放进圆卵的时候开始,蛇怪的基因就开始强势吞噬人类基因并取而代之了。 就算山口航平和肌肉男将她救了出来,这一过程也不可逆转。 然而山口航平驻扎的应急针,却给了人类基因提供了某种物质,得以反攻蛇怪基因。 但是纵然人类基因卷土重来,已经被吞噬的那部分总不可能也跟着再生。 所以缺失了那部分基因的彩河美纪的肌体才会发生溶解,让这管本该救命的应急针剂,反倒成为了催命的毒药,让她本就不稳定的基因彻底崩溃。 “不要,不要,不要!” 不管山口航平怎么呼喊哀求,也不能减缓彩河美纪的身体腐烂成脓水的速度。 仅仅几分钟不到,他从绝望到希望再到绝望的看到彩河美纪停止呼吸,所有的脏器肌肉皮肤都溶解为一滩散发着异味的污血,只剩下一副骨架。 “哈哈哈” 他发出凄厉的惨笑,拥抱着彩河美纪的遗体,用力的捶打身下的地面。 血肉墙壁蠕动,在山口航平停下给彩河美纪注射应急针的这几分钟,以他为中心,已经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小广场,更是有四道血肉通道出现,每一条血肉通道里都探出一头体态各异的蛇怪。 握紧肩膀上的绑带,山口航平流下血泪,摁下了自己身上炸弹的引爆开关。 一枚或许炸不死人,但七枚在一起,全都放在身上,怎么着也能死了。 三秒过去了。 没有一颗炸弹引爆。 山口航平不敢置信,他将身上的炸弹都挨个按过去,但就是没有一枚能够引爆。 电光石火之中,他像是明白了真相,面目狰狞的仰天大吼;“横——川——” 他将一切都归咎于真田朝阳的险恶用心。 针剂也好,炸弹也好,从他们在血管管道附近设置下第一颗定时炸弹之后,就像他所说的那样,登山部所有人都成为了他压榨出所有剩余价值的废纸,冲进了马桶。 针剂是假的,炸弹也被远程遥控锁定,横川先生和浦浜小姐两人远走高飞等待惊天一爆,只有被利用完丢弃的登山部的世界完成了。 陷入绝望与狂怒的山口航平,自然就不会注意到在炸弹的些许裂隙中,渗出了少量的翠绿色营养液。 翠绿色营养液的质感看似和水相差不大,但并不是真的水,它们的密度远比水低得多得多,以至于哪怕炸弹进行过放水处理,也无法阻挡它们进入炸弹内部,将点火机关彻底损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山口航平自暴自弃的将绑带和炸弹丢到一边,正要拔出匕首自我了断,被左侧血肉通道的蛇怪咬住了腹部,撕下一块巨大的空洞。 他被甩飞出去,倒在地上,怀里抱着彩河美纪的头盖骨,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 “荷荷荷,我诅咒你,我诅咒你和我一样失去爱人……” 他咳嗽出血沫,神志不清的喃喃着最后的言语,将彩河美纪的头盖骨收的更紧了一些。 突然,蛇怪们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山口航平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火焰将重伤了自己的蛇怪吞噬,随即便被火焰包裹,再无意识。 这不是那些被营养液打湿彻底成了哑弹的炸弹爆炸,而是他在进入血肉夏宫之前,遗留的那枚炸弹的时间到了。 而且在登山包里,还有着一打燃烧弹。 就算出现了炸弹炸开管道却没有被点火的离谱超小概率时间,这些被炸弹一同引爆的燃烧弹也会完美的点燃泄露的营养液。 当相当于几十万吨,不,或许是百万,千万吨的汽油被点燃的后果是什么? 那就是将一切吞噬进火海的恐怖爆炸! 流动着营养液的管道纷纷在火焰的作用下引燃起火爆炸,血肉横飞! 飞出的焦黑血块碎片也在恐怖的高温与冲击波下撕裂,焚烧,成为分不清面目的飞灰。 火焰燃烧的速度远比蛇怪们所想的还快,它们往往看到了火焰的袭来,还没来得及感到恐惧,就被火焰的高温吞噬化作焦炭,然后被冲击波撕裂成飞灰。 孵化池里,绝望的小女孩,还有同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看到刺目的火光,感受到了炙热的温暖,在流下一滴眼泪之后便在火焰之中拥抱死亡。 她们迎来了解脱。 血肉夏宫在火海之中发出恍然巨兽垂死般的哀嚎,层层碳化,裂解,消磨,如同大火之中的罗马城一般轰然倒塌。 恐怖的火焰与爆炸在吞噬了血肉夏宫之后犹不满足,沿着登山部众人来时的道路,将广袤的地下平原吞噬,烧灼。 由地底飞虫组建的炫目极光一样的美景被火焰吞没,食丸被气浪吹飞并在空中燃烧,还未落地便焚化成碎片。 诡异邪恶且庞大的消化系统被彻底摧毁。 残余的火焰余势未衰,狂猎的涌入地下迷宫,还犹自娱乐或在外休息的蛇怪面对祝融之怒,只能跟随前辈的脚步步入死亡。 被这个初步建立王国族群的地下城邦,也在创作者提供的燃料而汹涌澎湃的爆炸里被摇摇欲坠,连之前堵塞的蛇巢入口冲破,自地上而起攀爬至九天之上,化作无比耀眼的火烧云! 而这样的擎天火柱,在水中月的各处都在出现。 有的横向喷发引起山火,有的自某个小池塘中喷涌,直接将里面的水煮沸蒸发。 水中之月,如今已成山中之火! 第八十三章;清姬不死,残血二形态! 阳乃抬头仰望身后冲天的火烧云,脑海一时空白。 “登山部的人提前引爆了炸药,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明白了一些事,脸色刷的惨白,不管不顾的朝着蛇巢的方向奔跑而去。 …… 真田朝阳趴在地上,呆呆的仰望着直冲天际的火龙化作的火烧云,疲惫空洞的眼神变得幽深而炽热。 因失血而昏沉的大脑迅速处理眼前的信息。 ——从山口航平定下一个小时的倒计时之后,才过了四十三分二十七秒就引爆了。 ——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但结果不出意外,应该是登山部团灭,但是在临死前引爆的炸弹点燃了某种起火物质,于是血肉夏宫与地下消化系统一起葬身火海,换句话说…… ——蛇巢之中的蛇怪全灭!清姬不死也惨遭重创! 真田朝阳此时只觉得鲜血直往头顶上面冲,心脏也被喜讯左冲右突狂跳不止,以至于连呼吸也为之浑浊!!! 在已经心生死志,人生最为绝望的时候,转眼命运就给了他一个破折号来了个但是的强势转折! 他还有希望。 只要找到水中月的另外一个出口回到现实世界,用阳乃身上的发信器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医院,那他就还能活下来亲自给老爹养老送终! 与真田大和临行前的分别,到总武高开学典礼当天清晨时他在公交站目送自己走入校门,到童年时期与老爹一同栖身冰冷肮脏的天桥桥洞…… 如同倒放电影一样,父子二人的回忆从真田朝阳的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一只枯瘦似鬼的手用尽全部的力气拉下氧气面罩,看着花白头发的老人温和悲伤的眼逐渐模糊! 前世今生的记忆化作最为猛烈的干柴,将真田朝阳的求生之火点燃! 干瘦的脖颈上青筋爆绽,大拇指摁下安全锁解除控制机关,他将应急针扎入自己的脖颈! 被七厘米长的金属外壳包裹的高强度透明玻璃药管里的淡绿色药液,被来自金属底部的压力推入微孔形成极细的药液柱,瞬间穿透真田朝阳的人体表皮到达皮下。 药液在真田朝阳的脖颈上形成3~5厘米直径的弥散状,迅速消失被人体吸收。 应急针 注射完之后,真田朝阳感觉有一股不可思议的物质随着血液流转全身,他感觉到小腹鼓胀得厉害,却和平日里的憋尿感截然不同。 心下一狠,他爬了起来跪在地上,将衣服卷起用嘴咬住,掏出匕首给自己在小腹上捅了一刀,横向切开! 喷涌的鲜血呈扇型喷射而出,染红了真田朝阳身前的地面,显得格外惨烈,从破口处还能看到犹自在活动的肠脏,但他的脸上除了疼痛而本能皱下的眉,还有隐隐的快意。 这当然不是因为真田朝阳是个重口必须要见血才能兴奋的M,而是因为体内脏器破裂积攒在腹腔的血被释放了出来。 正当真田朝阳准备处理伤势,以免弄出被从肚子里跑出来的肠子绊倒之类的喜剧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小腹伤口处,流出的血液里隐隐带着绿色的光辉。 在那些绿色光辉的作用下,真田朝阳剖腹的伤居然若有灵性一样在逐渐弥合,没多久就变成了一道浅浅的刀疤,根本看不出之前这里曾经被剖开过。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 “这……这绝对不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该有的医疗技术!就算是五十年后已经在战场医疗上独步天下的中国的纳米治疗药液也没怎么离谱啊!这个世界的英国是出了千吗?还是说雪之下家不放心自家的继承人,将其掉包成了更加奢遮的玩意?例如某种不能大规模生产的实验用药物?” 还在震惊应急针强大药效的真田朝阳,随即又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原本彻底失明,只能看到蛇怪的右眼,居然能够视物了,而且视力比左眼还要高,他甚至能看到二十米远的草叶上的露珠。 这样巨大的惊喜,以至于他都险些忽略自己的身体素质暂时被增幅了一点五倍左右,比打了肾上腺素磕了禁药兴奋剂还要牛逼的事实。 双手握拳,真田朝阳站起朝着蛇巢走去。 有如倒地的巨人重新站起,继续奔赴战场。 金峰寺遗址的中心就是蛇巢的入口,真田朝阳之前就已经身处外围,因此没多久就进入了之前山口航平等人进入的入口附近。 之所以说是附近,没有走到入口前,是因为爆炸带来的火焰还有残留。 哪怕被应急针强化过,真田朝阳也不认为肉体凡胎的自己能够水火不侵。 爆炸的威力大部分宣泄在蛇怪挖掘出来的地下世界里,仅有少部分来到了地表,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感到心有余悸。 “这样惨烈的爆炸,虽然还有点意犹未尽,但大约是死了吧?” 真田朝阳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烈焰,眯起眼睛发出一声叹息。 只是稍稍有点遗憾,这场爆炸不是他亲手制造。 火焰依旧在熊熊燃烧,既然觉得清姬已经不可能活下来,他当然是要准备去和阳乃汇合,寻找离开水中月的通道。 不然的话,等应急针的效力失效,他体内暂时弥合的重要器官又得开裂出血,嗯,还得多加一道他刚刚剖腹出来的刀伤。 至于在哪里找到水中月的出口,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可以去试一试。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地面上发出震动,脚下的微小沙砾都被震得短暂离地。 真田朝阳不以为意,以为是爆炸之后地下世界开始崩塌引发的此生灾害,但随即反应过来不对。 若是那些地下世界的崩塌导致的灾变,那也应该是地陷而不是地震! 他立刻伸手扶住右耳做了一个按压耳机的动作,然后迅速朝旁边奔跑,在感到地面震颤的越来越剧烈后,往左边一扑来了个战术翻滚,一身泥泞十分狼狈。 这样的举动看起来傻哔至极,但在他翻滚的那一刻,一头巨物破土而出! 若是当时真田朝阳没有顺从心中升起的不详预感躲避出去,便会被那头巨物顶上至少五六层楼的高空后落下来摔死! 他没有留在原地傻傻的看着,转身继续奔跑了一段距离才停下回身看向刚才出土的巨物。 那是一头大约有近乎十米粗细,露在地表至少五十米的全身焦黑状似蚯蚓生物。 尽管如此,他依旧能认出那不是蚯蚓,而是一头无比巨大的巨蟒,因为蚯蚓虽然黑但好歹有环节,而且绝对不会长得这么大。 火焰摧毁这头巨蟒体表的一切器官,鳞片,皮肤,不断有被烧成焦炭的表皮,鳞片等等落下,砸在地上发出响声。 高高抬起的颅首直直的看着被火焰所化之云,张开巨口,喷出一口灰黑的烟圈,随即推金山倒玉柱的倒向真田朝阳。 在倒下的途中,巨蟒碳化的身躯也在一截一截的崩解。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没有直接沿着直线逃跑,而是果断的继续往左边跑了一段距离。 巨蟒重重的砸在地上,粗大长的黑色蛇躯不知断裂了几截,散发着难闻的焦臭气味。 真田朝阳停下脚步,掏出望远镜定睛看向蛇躯与蛇躯之间的裂口,看到了小半张狰狞的奇怪骨骼,其中还有一个焦黑空洞,看起来像是眼眶的结构。 真田朝阳越看那东西越像是某种生物的脑袋,随即反应过来。 那根本就是蛇怪的颅骨! 越想越是肯定,他心中根据自己看到的蛇怪颅骨大小,快速计算着这头蛇怪的体型大小,越算脸色越是铁青。 这一头蛇怪的体长至少有三十米,腰身也有两米多粗,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头蛇怪都要强壮可怕。 这样强壮的蛇怪,显然可以轻松吊打任何一头普通的蛇怪,它们显然就是蛇怪族群里的精锐,勇士,甚至是清姬的护卫队一类的角色。 而这样的恐怖蛇怪居然化为庞然大物的一截骨骼,支撑这头巨物进行活动。 真田朝阳的脑海中顿时浮现了一层画面。 爆炸与火焰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席卷,面对灭顶之灾,身处血肉夏宫深处的清姬有着短暂的十几秒,或许几十秒的宝贵缓冲时间。 它发出命令,拱卫它守护它的那些最精锐的蛇怪们,结合血肉夏宫的诡异,在短时间内制造出了一头远超人类想象的巨蟒。 这样庞大的巨蟒本应该被自己的体重压倒在地,但是它的骨头并非常规意义上的骨骼,而是一头头力大无穷的精锐蛇怪。 这头巨蟒将清姬吞下保护在安全的地方,同时也拼尽全力的躲避爆炸朝地上爬去。 但在那可怕的火焰面前,它们与扑火的飞蛾没有任何差别,只能舍生忘死,前仆后继,用生命给清姬铺就一条逃生大道!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立马意识到清姬这狗比养的玩意还她妈的没死! 在他放下望远镜的一瞬间,在地表上的巨蟒残骸靠近中间位置的一截焦黑残骸中,突然从中间开始裂开。 一头墨绿色的蛇首从中探出。 和蛇怪有些类人,且是左右张开的血盆大口不同,这就是一个普通的蛇头,只是比那些毒蛇要大上几百倍。 它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好,圆润光滑的鳞片布满裂痕,身上也散发着肉被烤熟到七分的焦香,眼睛也有一只像是放到微波炉里加热的葡萄那样爆掉。 骤然从熔岩地狱一样的环境来到室外,一时让它很是不适,直立的身躯摇摇晃晃,看起来随时会倒下。 但就在它摇头晃脑的时候,一个圆球滚到了它所在的焦黑蛇躯面前。 可能是刚从火场里出来,它的脑袋一时还没真么好,看到一颗黑白的圆球滚了滚来,以为那是棒棒糖,探过去想要过去舔一口。 五秒时间到。 轰—— 还在奔跑的真田朝阳被背后的气浪吹翻在地,狼狈的爬起来朝后看去。 在看到那头墨绿色的巨蟒从焦黑蛇段中出现之后,尽管没有见过面,他也一眼就认出那是清姬。 废话,在这个全部都是蛇怪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头看起来很正常的巨蛇,那不是清姬还能是什么? 真田朝阳在看到蛇头的同时,毫不犹豫的将身上仅存的两枚DDF炸弹丢了出去,朝着投出炸弹的相反方向死命狂奔。 起爆之后,真田朝阳站了起来,剧烈的喘息着;“靠种群之力抗过惊天爆炸,但毫无防备硬吃六公斤的DDF,你总该死了吧?” 巨大的爆炸将露在地面上的巨蟒焦躯全部炸成了飞灰。 自火焰与浓烟之中,一道长条型的身影蠕动而出。 清姬的样子,和刚才相比又发生了改变。 依旧是墨绿色的鳞片,但却已经变成蛇怪的样子,只是腰身粗细和普通女子的腰围相差不大,远比它的族群的其他蛇怪细得多。 它走得很慢,每往前蠕动一点,巨大的头颅都要朝下咳出一口鲜血,将地上的火焰烧得更加旺盛,身上的鳞片每动一下,都有不少从血肉上剥落掉在地上,被火焰烧得啪啪响。 这样的痛楚,与凌迟相比也不逞多让了。 即便如此,这样一头凶猛,冷酷,狡诈的邪物,妖物,也依旧蠕动着呆板,笨拙的身躯,想要从火海里挣扎出来。 尽管生命不同,语言不通,彼此更是生死大敌,真田朝阳也从清姬的举动中,感受到了它对生命的执着,倔强! 墨绿色的眼白之中,淡金色的竖瞳死死的凝视着真田朝阳,没有怨毒,没有阴险,也没有哀求,有的只有极致的冷静。 一时之间,世界上安静得像是只有火焰烧灼的爆燃声,再无其他。 没有说话,没有发声,一人一蛇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出了对方的决意。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真田朝阳转身,头也不回的跑向旁边的密林。 清姬咳出一口易燃的鲜血,激得身前的火焰再次燃烧,猛然朝真田朝阳的背后扑击而去! 第八十四章;腰斩(三合一六千字) 两枚圆球滚入草丛中被草叶遮挡,真田朝阳转身朝旁边的密林跑去。 一人一蛇之间的直线距离少说也有七八十米,真田朝阳从转身到起步再到奔跑出去,仅仅六秒之后,他的背后就敏锐的感受到强烈的压迫。 回头一看,清姬已经移动到他刚才站的位置了。 不过真田朝阳倒是半点不慌,首先是金峰寺废墟附近都是平地,路上也没有什么阻挡他前进的障碍物,让他崴到脚的小坑之类,可以放心大胆的跑。 其次,应急针不止急救了他内出血与剖腹的伤势,也提高了他的神经反应与速度,短时间的冲击几乎可以比拟国家运动员了,哪怕背着十几斤重的炸弹也能健步如飞,六秒就狂奔出了五十多米,清姬想要追上他,至少要以现在的速度继续三到四秒的时间。 最要紧的是,清姬根本不可能保持这样迅猛若猎豹一样的速度太长时间。 果然不出他所料,真田朝阳头还没转回去继续奔跑,清姬向前S型蠕动的速度就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画面就像是从2倍速的快放瞬间切换到0.75倍速的慢放,速度骤然降低了一半不止。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清姬与蛇怪的身体构造既然像蛇,那在捕猎方式上也得遵从蛇的行为模式,无非就是扑上咬和近身缠,能有一个几秒钟内爆发加速的能力已经差不多了。 若是清姬能像猎豹一样维系十多秒……那得让为了演化加速这一技能花费数百万年的猎豹祖先们情何以堪? 而且在看到血肉夏宫的时候,真田朝阳就知道清姬的天赋多半是点了孕育与统率,最多加一点大预言术,在肉体上比蛇怪强是肯定的,但也不会将差距拉大到让人绝望的地步。 金峰寺与月见山两脉一脉灭绝一脉被豢养成血食,多半是被清姬培养出来的蛇怪使用了蛇海战术,再加上又是身处水中月腹地开花才能做到这样离谱的战果。 不然的话,这帮家伙能制造出清姬,肚子里还是有点东西的,怎么可能连个人都跑不出去找其他人求援?要知道清姬做大做强之后,可就不是金峰寺月见山一家一户倒霉了,而是全日本所有人跟着一起遭殃! 甚至就连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那帮和尚还能将水中月的入口关闭,丢了舍利子做个降魔阵法遏制蛇怪自由进出才彻底死绝,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证实了清姬的正面战斗能力并不强。 见到这一幕,真田朝阳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自己所要面对的清姬,不过是更加强大一点的蛇怪罢了。 而且这头怪物已经被打得进入二形态了,还已经残血了! 他有什么理由害怕! 轰!轰! 真田朝阳回头继续向密林奔跑没两秒,身后又是两场爆炸。 时间急迫,他也没有小说主角拥有的子弹时间,能在一帧画面里操作炸弹完成定时。 他只是简单的预判清姬的必经之路,将炸弹丢到地上,连开关都没摁下。 毒物炸弹的受力极限是300kg,但清姬这种怪物体重都是按照吨来算的,庞大的身躯蠕动到那些小可爱的身上,恐怕不会比被压路机压上几下的下场好多少。 所以当清姬执着的眼里凝视着真田朝阳的背影,只想追到他的时候,就注定了会被这个渣男所伤的悲剧啊…… 清姬被身下的爆炸炸出两声痛苦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复刻之前通天巨蟒倒下的样子重重的倒在地面,一副和其他蛇怪被炸到就变咸鱼的样子没什么两样,眼皮眨也不眨,连眼神都暗淡无光。 真田朝阳没有停下继续向前的步伐,直接一头钻入密林消失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本不该起来的清姬眨了下眼睛,暗淡的眼睛里再次浮现怨毒的寒光。 它爬起身体盘旋起来,长长的蛇信一伸一缩,看着自己被毒物炸弹炸过的伤口。 大量的破片刺穿失去鳞片保护的肌肤,深深的嵌入清姬的肌肉里。 以破片为中心,它表面的血管渐渐得变成了黑色,像是得了血管硬化里面还有血栓,让人联想到在冷库里干硬的冷冻肉。 清姬眼中寒光一闪,肌肉肉眼可见的绷紧,血管中黑色的渐变速度减缓不少。 只有四根倒提匕首状的牙龈里,肉眼可见的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锋利牙齿,在澄澈的月光下反射着让人胆寒的锋芒。 血盆大口张嘴将那一整块嵌入炸弹破片的肌肉咬下,扭头一甩抛之脑后。 真田朝阳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冷笑一声从树上滑下,继续往密林之中跑去。 对于毒物炸弹的威力,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是,那些生物毒剂确实是对清姬麻痹特攻,但问题是任何物质抛开计量谈毒性就是在耍流氓啊! 想要瞬间放到清姬让它不能动弹,没有直接动脉注入个十几升那根本就不可能。 真田朝阳就没有指望过毒物炸弹能将清姬药翻。 他只是想用这些炸弹用来清理外围的蛇怪,遇到清姬的时候能让它提不起劲,让它的反应迟缓一些,受伤部位更加易燃就算成功。 清姬也是心思狡诈灵敏的怪物,意识到真田朝阳不上当后立刻止损,收缩肌肉延缓药物继续发作,然后来了一出蛇怪版本的刮骨疗毒,将整块被毒物污染的血肉从身上咬下。 这一剜肉医疮的行为不仅具有容易失血与伤口感染的后患,还伴随着巨大的痛楚。 养尊处优几百年的清姬,庞大的身躯抽搐起来,鲜血即便绷紧了受伤处的血管也无法抑制,大量的泼洒在草坪上,沾染了清姬血液的杂草肉眼可见的萎靡,发黑,枯萎成了一地一碰就碎的枯叶。 隔了一会儿,清姬感觉血流得不那么多了之后,抬头冰冷的看向密林,蠕动着身躯跟了进去。 水中月的密林里的旺盛茂密,越是远离金峰寺,真田朝阳就越能看到高大的树木与枝条上密集的树叶。 唯一让真田朝阳遗憾的是,这些植被多是亚热带常绿阔叶林,没有多少低矮的灌木让他得以藏身。 若是热带雨林植物那样的茂密丛林,他被清姬发现的概率将会减少许多。 右眼中,清姬的身影在树林中穿梭,不时低头弹出分叉的蛇信捕捉气味。 真田朝阳趁着清姬低头的时候,俯低腰小心的奔跑,在对方即将抬头的时候,躲在了一颗足有两三人环绕粗细的大树之后。 应急针不止是恢复了右眼的视力,对于蛇怪/清姬的感应程度也得到了强化。 这得以让他得以判断清姬的视线死角,无时无刻与它保持一百米以上的距离。 真田朝阳一边小心的保持着和清姬的距离,同时也在思索改如何设下埋伏,引君入瓮,啊不,是引蛇入瓮。 即便遭到了重创,还有着火属性攻击造成百分之三百的不良debuff,他对于清姬也没有多少办法。 强大的肉体不止是带来了强大的力量与敏捷,还有恐怖的容错率,哪怕清姬现在深受重创,也比真田朝阳耐打得多。 清姬犯三次五次失误也未必会要了它的命,但只要被它抓到一次破绽,十个真田朝阳也得惨死当场。 论体能储备只有一百来斤的他显然无法与体重至少数吨的清姬拼。 时间也不站在他这一边。 应急针是有时效的,真田朝阳最多再给自己打上一针,再多一针就得身死当场。 而且离开水中月,被救援队接到,再送进医院抢救,这也需要时间,可以说,拖得越久,他的生存几率就越低。 几分钟内,真田朝阳就在脑内推演了数个方案,但全都被他否决了。 说到底还是手头上的底牌已经打空了才会有如此窘境。 如果手头上还有一颗DDF炸弹,真田朝阳相信自己现在的处境会比想象中好得多。 看到清姬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蠕动,真田朝阳缓缓后退,眼神停顿在清姬的伤口处。 蠕动的清姬口中不再咳血,但是每行走十多米后,都会停下来,将上半身依靠在树干上,或是趴伏在地面上,鼻孔放大缩小,像是人在剧烈运动后大口喘息。 与此同时,之前被咬下的伤口上,不时喷涌出了一顿扇形的鲜血,痛得清姬全身颤抖。 蠕动身躯的时候,那块受伤的地方也比其他部位直得多,显然是刻意不去用那块受伤位置的肌肉。 清姬的那一口咬得太狠,至少咬去了那一块蛇躯的三分之一,隐约都能看到里面的脊椎骨和神经。 见到这一幕,真田朝阳眼神闪烁,一边朝身后的密林退去。 把一颗燃烧弹解除安全开关,从裁缝包里扯出一根缝衣线,与地上的石子简单的做了个小机关之后,他从背包里拿出绳索,正要继续布置,发现清姬已经继续朝自己移动,只能丢到树后,继续深入密林深处。 半个小时后—— 真田朝阳双脚一软,跪倒在地,腹部喷涌出一股鲜血,红润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右眼的世界逐渐模糊,看起来过不了多久又得失明了。 熟悉的虚弱赶若潮水一般涌入全身各处,应急针的时效比他想象的还要短暂。 “不能在这里倒下,还差最后一点了。” 真田朝阳面白如纸,不似活人,颤抖着掏出第二根应急针注射进颈动脉。 和之前半残满血原地复活的时候不同,第二针应急针注射之后,真田朝阳感觉心脏像是被白金之星起搏一样不断的揉捏心脏,心脏恍若狂欢一般剧烈跳动,剧烈的疼痛让他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更强的力量从身体里榨出,右眼的世界更加清晰,真田朝阳直起腰,仰望天上的明月一会儿后,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在注射针剂引起身体反应的时候,清姬已经靠近了他身边五十米内。 一人一蛇的中间虽然还有林木伫立,但在直线上已经能看到对方。 “虽然还差了一点,但也无所谓了。” 真田朝阳拍去膝盖上的草屑,冷冷的注视着清姬。 同样身负重伤的清姬也冰冷的凝视着真田朝阳,随即忍受不了真田朝阳猎人一样的目光,嘶吼着发起扑击,残缺一截的伤口处涌不出多余的鲜血,不顾一切的朝他猛撞而去! 真田朝阳不退反进,冷酷的直视清姬张开的血盆大口,勇往直前! 两头同样受创的野兽,同时朝着对方冲刺而去! 五十米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一人一蛇的全力冲刺下,仅仅三秒就近在咫尺,彼此的瞳孔中都只剩下对方的影像,再无其他! 真田朝阳猛然将背包晃到身前,看起来像是要做 与清姬同归于尽! 见到这一幕,清姬的身躯徒然一扭,形成了一个Ω的蛇行形状,迅捷无比的绕开真田朝阳。 但这绝不意味着清姬放弃了攻击。 健壮的蛇尾在晃过真田朝阳身前时,从地上骤然弹起,扫向他的胸口。 这样的袭击换做之前的真田朝阳断然无法反应过来,但是在经过应急针二次强化之后,又有蛇怪右眼的放慢功效,清姬尾巴的攻击轨迹在他的眼中清晰可见。 真田朝阳一个后仰滑铲,险之又险的躲过这一记尾扫。 清姬的尾巴从他的眼前划过,蛇尾的阴影覆盖在脸上,眼前却是纷飞的草屑,树叶交织的缝隙中透出的残月。 没有击中真田朝阳的蛇尾重重的斩击在旁边的树干上,整棵大树的树枝摇曳不休,树叶漱漱而落。 真田朝阳仰天倒在地上,眼角的余光撇见树干上多了一道足有三十多厘米深,如刀砍斧削的长痕。 显然被击中的下场不止是胸骨骨折倒插入内脏,而是让血肉之躯一分为二。 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一击不中,清姬盘绕在旁边的树干上,伸出脖颈,无情的注视着真田朝阳。 真田朝阳从旁边的树根处堆积的落叶中,拿了件东西缠绕在手臂上,站了起来,将手上的背包一丢。 他的身上是刚才翻身沾满的泥土与地上的草叶,一片树叶还在头上,看起来有点滑稽。 他发出轻笑;“你居然没跑。” 清姬一愣,随即想要从树上下来,随即就看到真田朝阳的手上掏出了一件遥控器。 “那么,再见。” 按钮按下,以清姬和真田朝阳为中心,方圆二十米内出现小规模的爆炸,两条火线蔓延而出。 他将身上的燃烧弹全部埋伏在了这里,第一条火线以蛇怪的血液为引,形成了一个火圈。 清姬二十多米长的身躯也有一部分在爆炸范围的边缘,第二条火线的火焰引燃了它身上的鲜血,沿着它的血液流过的路线迅速蔓延全身。 即便不需要麻痹毒物的入侵,它们种群的血液也是比拟汽油的易燃物质。 清姬发出恐惧的惨叫,竖瞳中流露出人性化的惊恐,但看到还站在火圈中心的真田朝阳,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火龙,朝着他猛然扑击而去。 真田朝阳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的身体徒然以不可能的角度向斜后方爬升。 绳索在树枝上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栓在真田朝阳手臂上的绳索顿时绷紧,将他整个人拉起的同时,也让他的手臂发出脱臼的嘎巴声。 清姬的扑击落了个空,重重的砸在地上,看着不断拉高的真田朝阳,一尾巴将背包扫出几十米外,仰头再次扑击而去。 真田朝阳看到那双充满兽性的竖瞳,无视自己左手撕裂般的痛楚,握着遥控器的右手挡在面前,大拇指摁下按钮。 轰—— 并非来自背包里,而是从刚才拿出绳索的树根处引发的爆炸。 剧烈的爆炸本该将真田朝阳一并吞噬在内,但是清姬抬起上半身扑击的姿势,恰好成了他的防暴盾牌。 六十多枚炸弹爆破的威力,给了受创颇深的清姬致命一击,狭长强壮的蛇躯从被它自己咬开的断口处撕裂,彻底被炸成两截。 真田朝阳被爆炸的余波吹起,一枚破开的弹片割断了绳索。 他狼狈的从空中摔倒在地,遮挡的右手上血肉模糊,没被遮挡的下半张脸和脖颈有着不少划伤。 他不免感到庆幸,还好没掉进火圈之中沾上清姬的鲜血,不然的话后果不会比挨上一枚燃烧弹好多少。 挣扎着站起,已经断成两截的清姬发出濒死时的挣扎,惨烈的吼叫持续了好几分钟才慢慢减弱,彻底衰弱了下去。 真田朝阳靠着旁边的大树,凝视着火光中失去声息的清姬,仰望天上的明月。 澄澈的月光抚摸他的脸,若慈爱的神情抚摸 真田朝阳的眼中一片恍惚,咳出一口鲜血,感觉肺部火辣辣的,有东西灌在里面,咳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的背包早就空了,里面装着的全是一路拾起,重量差不多的小石子。 那些炸弹全被他一股脑的埋在那棵大树树根处的枯叶中。 在森林里堆积的树叶很常见,尤其是没有人的密林,树根下许多落叶堆积在一起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水中月上有军事卫星的话,从上空俯瞰,会发现清姬的血液在密林中,环绕了一圈。 一直追在真田朝阳身后的清姬,在不知不觉中被带着原地绕圈! 真田朝阳清楚的知道,并非是一圈,而是三圈。 整整走过三遍,他才能将这个机关布置完全。 用清姬已经受创,血液怕火的特点,设置一个范围性的火圈将其点燃,然后诱导他攻击自己,计算好攻击到自身的前几秒,利用杠杆原理和绳索把自己吊到空中躲避攻击,促使清姬抬头攻击自己,将被受创最重的位置暴露在炸弹的爆炸范围内,然后再引爆埋藏好的炸药。 在执行上,这对于精通爆炸,以及有着蛇怪右眼能看清清姬活动,以及被应急针强化过反应的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哪怕失败,他也能和清姬同归于尽。 这也是他能利用手上的物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生机较大的局了。 幸好这一次,幸运女神眷顾了他。 他可以回家后继续和老爹经营那家叫朝阳定食店的小店,继续那无聊又是连续的奇迹的日常。 “结束了,老爹,我现在回去找你。” 沉浸在胜利与生存的喜悦中的真田朝阳,没有发觉清姬的上半截身体上的伤口,在以不自然的速度再生,闭合的嘴巴颤抖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涌出。 真田朝阳精神恍惚了一瞬,突然一股血肉破开的声音吸引了他。 清姬的上半截蛇躯,从伤口处增生出了一条十多米长的长尾,带着凌冽的风声朝着他的腰间斩去! 它竟然一直在伪装!在欺骗!在演戏! 电光火石间,真田朝阳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清姬当时一定会看到自己的小手脚,可为什么还要主动走过去? 清姬明明知道毒物炸弹的威力对它的威胁可以忽略不计,只是会影响一些速度,为什么还要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拔毒? 清姬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肯定知道已经绕地三匝,却依旧跟着他? 不止是真田朝阳在下诱饵,清姬也何尝不是在下饵料诱他上钩? 它就是要诱导自己以为击杀了他,然后趁着底牌尽出没有任何反制与同归手段,心神松懈之时一举斩杀! 在这场狩猎中,真田朝阳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调转了立场,自己成为了猎物! 但已经太迟了。 真田朝阳的瞳孔中,只有不断靠近的清姬蛇尾,那寒光闪闪的尾尖带着斩断一切的锋芒与无可匹敌的力量而至,要将他做成两截! 突然,他的下巴被重击,身体一沉,紧接着就像是被一根球棒击中一样倒飞出去。 重重的摔到在草坪里,真田朝阳的砸在草坪上,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吟。 “我没死?”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想要起身逃跑,但感觉胸口上多了熟悉的柔软。 “学姐?” 真田朝阳低头一看,阳乃正埋在自己的胸前。 他推动阳乃想要让她快点逃,感觉湿漉滑腻,抬手一看。 手掌上全是鲜血。 “学姐?” 真田朝阳目光呆滞。 他抱着只有一半的阳乃,看向之前他站着的位置。 她小腹以下的另一半,在五米之外。 第八十五章;魔童再临 真田朝阳呆滞 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画面。 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阳乃,出现在他与清姬决战的战场,替自己挡下本该致命的一击。 他的视线从胸前血肉模糊的阳乃身上挪开,抬头看向面前的清姬。 血肉分裂,增生,聚合,像是有一千万头血红色的蛆在蠕动。 不止是断裂的下半身长了出来,上半身所有的伤势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焦黑的血肉自动从身上脱落,新生的肌肉将断裂的骨骼归位,皮肤自伤口处生长攀附包裹。 不可思议的再生让清姬从濒死之中恢复健康,血盆大口张开,一位腰身妙曼,上半身裸呈,相貌大约在二十上下的妩媚女人从中探了出来。 金黄色的竖瞳让女人的气质多了一份妖异与尊贵,只是皮肤惨白若死人。 在妩媚女人爬出后,张开的蛇口猛然合上,四根尖锐的蛇牙刺入她的小腹,却没有一点鲜血流出,她看起来像是被巨蟒吞下半身即将命丧黄泉的可怜女子,但看她的表情,仿佛它才是那头吞人的巨蟒。 修长妙曼的蛇躯直立而起,高高在上的俯瞰地上抱着半个阳乃的真田朝阳,她咧嘴一笑,密密麻麻的尖锐牙齿交错,在月光下闪烁着对血肉渴望的寒光 真田朝阳想起之前在锋雷塔每一层供桌上的雕塑。 原来每一层的雕塑都是清姬。 巨蟒形态是它与其他蛇怪借助血肉夏宫融合形成的一形态。 蛇怪形态是它加装血肉外骨骼装甲的二形态。 唯有现在露出的那半截人身才是本体,也是最后的三形态。 清姬本来就是本人半蛇的怪物,更是由人类变化而来。 人类部位作为本体最大的弱点与底牌,也是理所应当。 真田朝阳低头看向阳乃,感受着她逐渐虚弱的气息。 阳乃说不出话,想要伸手抚摸真田朝阳的脸,却一点也没有伸手的力气。 生命正在迅速的从体内抽离,她只能对着他露出淡淡的微笑。 嗡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将真田朝阳的注意力吸引到阳乃的胸前。 他拉开阳乃胸前的口袋,掏出手机打开,主页上显示邮箱里收到一封邮件。 邮件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我赶上了。” 邮件没有显示发信人,看完之后迅速倒退成字母变成一片空白之后彻底消失,显然是清姬发送的预知邮件。 真田朝阳逐渐理解一切。 阳乃就算意识到是被有意支走,但是选定战场完全是自己临时起意,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里。 唯一能让她精准找到他的,就只有清姬发送的预知邮件。 在自己与清姬周旋的时候,这头狡诈邪恶的妖物除了谋算他以外,同时也在心分二用,给阳乃发送预知邮件。 第一封预知邮件指示了阳乃从水中月离开的出口,但是估计在末尾写下发现了自己的尸体,或者是从此他从世界上消失,再也找不到之类的话。 于是阳乃放弃了逃生,选择寻找自己一起同生共死。 因此清姬破例发送了第二封预知邮件,告诉了她决战的地点。 阳乃哪怕知道清姬不怀好意,也只能硬着头皮遵照邮件的指示前来。 最后她得偿所愿,甚至在最危急的时刻舍身一扑救了自己一命。 真田朝阳抬头看向清姬,看到她的脸上扬起的微笑,紧紧抱住轻了不少的阳乃。 “傻不傻啊你,你是雪之下家的大小姐,天生就坐在宝座上的公主,来救我这个穷小子干什么?蛇怪被我清了,你直接回家呼唤战术小队直接怼死清姬,还能继续回家做你的公主以后说不定还能就位女王……” 他的嗓音沙哑低沉,半是疲惫,半是心伤。 他所做的这一切全都白费了。 阳乃要死,自己也要死,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水中月。 他甚至连老爹下半生的保险单也没能保住。 水中月是清姬生活几百年的主场,熟悉地势。 炸弹已经罄尽。 阳乃必死无疑,他也身负重创。 绝地,绝境,绝望。 真田朝阳少有的感到无力。 阳乃脸色灰败,只是温柔的看着真田朝阳,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话,但是太过虚弱,他听不到。 他低下头,将耳朵凑到阳乃的嘴边,才听清那微弱的呢喃。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看着你保护我,明明我比你大两岁……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阳乃的声音像是高高飘飞的风筝,只有一根纤细的风筝线维系着,脆弱却又神采飞扬。 “那次我真的很后悔……” “邮件也好,储物柜那次也好,都是你在保护我,一个人面对,让我逃走。” “这一次该我留下来保护你,让你走啦……清姬只要我不是吗?你趁此机会跑得远远的,回去与大和叔叔好好的生活吧。” 真田朝阳闭上眼睛,回忆着和阳乃的过去。 他想起来了。 那是与阳乃在厕所隔间相遇不久之后的事情。 那些霸凌阳乃的人,同班同学也好,学长学姐也罢,这些有妈生没爹养的闸种,有一个算一个,都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然而树多出杂木,人多出怪物,这群缺乏父母管教的不良少年少女中总会冒出个怪胎。 不管是真田朝阳还是阳乃都没有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居然成了自己包养他母亲的黑道小头目的禁脔,带着一群小头目底下的舍弟闯入放学后的学校。 等两人发觉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只能将阳乃推入班上的储物柜里,创造出她已经离校的假象,同时自己留在原地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 那一天,阳乃只能待在教室里肮脏的储物柜里,捂着嘴不敢出声。 没有任何准备的真田朝阳被打得很惨,后来去医院检查后发现骨头都断了几根,差点刺穿内脏。 这件事如果阳乃不提,他几乎都想不起来了。 “那么久的事情你还记得啊?” 看着阳乃的笑容,真田朝阳知道她不后悔回来。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决定去救阳乃的那一天的傍晚。 店外风雨如晦,店内温暖如春,老爹在准备晚上的生意,他的身后是温暖的家,是他不惜杀人放火泯灭人性也要保护下来的地方,而踏出之后他就要披风戴雨,重拾埋葬的过去,甚至有可能再也回不到身后的小店,再喝上老爹从吧台上推来的乌龙茶。 只要后退半步,笑着对老爹撒一个“说得也是啊,那我和他说一声明天雨停了再去”的小谎,父子二人平淡的日常就可以这样继续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什么死神来了蛇怪清姬,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一家惨淡经营的小饭馆老板的儿子。 可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走入风雨之中?为什么落到现在这个局面,他也没有后悔过呢? 是爱情吗? 要说他对七年前分别的阳乃恋恋不忘,那也太可笑了,他又不是炼金大师专擅练铜。 对久别重逢之后的阳乃一见钟情? 那哪怕如今阳乃已经十七,在两世为人的他看来也只是个妹妹。 看着倒在怀中的青梅竹马,真田朝阳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他想明白了。 没想到答案这么简单。 可能是太过孤独了吧。 穿越者的身份也就罢了,不过是藏在心里一辈子的事情,谁从小到大没有几个从来没有与人说过的秘密呢? 但七年前的事情,他能和谁说? 他孤僻,离群,疏远,用冷漠而防备的视线审视每一个人,对他人无论善意无意还是恶意的举动保持高度的警惕。 因为那个秘密一旦暴露,他在这个世界的家就会瞬间分崩离析,哪怕那个家只有他们父子两个人,也是他在这个冷漠扭曲的世界上仅有的东西了。 穿越者也是人,也是会累的,他孤独的支撑了七年,就算身体还是少年,心灵也已遍体鳞伤,垂垂老矣。 所以才会来的吧?就算知道会沾满泥泞,一身风雨萧瑟入骨。 因为阳乃在经过诡异事件后,两个人就有了共同的秘密,他们或许就能成为朋友了,能够分担他若渊若海的黑暗。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现在才想明白。 所以啊,都走到这里来了,为什么要放弃呢? 早就是个成年人了,家人和朋友,当然是全都要了。 而且现在不是还没有输吗?优势那么大。 “这是什么热血漫的剧情。” 大拇指轻轻的刮去阳乃脸上的泥土,真田朝阳小心的将她放到旁边,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应急针,插入白皙修长的脖颈。 “唔,咳咳——” 应急针生效,受伤的伤口附近肌肉收缩,血管自行闭合止血,延缓生命流逝的速度。 阳乃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血沫,灰败的脸色有了些许红润。 额头轻轻的抵在阳乃的额头上,真田朝阳抚摸着她的脸,轻轻的说道; “阳乃,你就在这儿不要走,我去杀清姬。”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等这件事结束了,来我家吃个饭吧。你也很久没有见我老爹了不是吗?他还记着你呢。” 阳乃伸手轻轻触摸真田朝阳的脸,呢喃道;“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朝阳……” 清姬怀抱双臂,戏谑的看着面前的蝼蚁还能给她整出点什么新花样。 真田朝阳站起,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金属管,插入自己的脖颈。 一打应急针一共六只,一只被阳乃丢给了登山部成员山口航平,一只用在了她自己身上。 剩下的四支全在真田朝阳身上。 第一支应急针在他内出血即将失去意识时使用。 第二支应急针在第一支应急针失效后立即补正。 第三支用在被腰斩的阳乃身上,让她继续保持清醒与理智。 这是第四支应急针,也是他注射的第三支,亦是最后一支。 更是被战场医疗手册再三警告不能注射,注射必死的第三支! 没有疼痛,没有麻木,没有黑暗,似乎注射的不是救命也是致命的药物,而只是普通的生理盐水。 但是真田朝阳知道,第三针应急针已经生效了。 第二针应急针强化的力量开始若退潮一般消退,虚弱。 但在第三针应急针注入体内之后,这股强大的力量重新活跃起来,如同疯长的海藻般蔓延增生。 几秒之后,应急针的效力涨停,瘦弱的身体被涨幅的肌肉撑起一圈,看起来像是一头矫健的猎豹。 从未有过的强大在他的身体上蔓延。 那是触及人类生理极限,甚至隐隐超出的力量。 真田朝阳从阳乃的身上,将炸弹一件一件拆下,同时从她被迫分开的下半身的裤子口袋里,拿走了一件东西,放入小腹的口袋里,拉上拉链。 只有这点力量的话,还不够。 在清姬面前,这点力量还是太弱小了。 “我需要……执行的力量,能精确的将每一分力量分配到需要的地方,可以完美判断当下局势,做出最正确的选择的力量……” 真田朝阳伸手,按了一下耳边。 不是向往常那样只按下一下,而是两下。 他的瞳孔似乎化作了黑洞,月光照在眼瞳中似乎也被吞噬殆尽,不见一点光亮。 属于人类的情感被压低到极限,大脑中枢只有机械到冷酷的理性与无法言喻的精确计算能力。 保持愉悦微笑,高高在上的清姬,看着面前的真田朝阳,笑容渐渐消失。 不知道为何,她有点笑不出来了。 当那个弱小的随时可以一手碾死的虫子,回头看向她的时候,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寒战。 仿佛一个扭曲,畸形,低矮的黑色亡魂从人类脆弱的躯壳中复苏,用冰冷漠然的眼神大量着它,像是厨师看着砧板上的肉。 那是曾经让两千万人口的超大城市陷入恐惧,至今也留存在受害者最深层的噩梦。 单人覆灭最为煊赫的极道组织,将军警两界玩弄鼓掌之上, 四支皇家陆军特种部队被屠杀过半彻底打崩建制,引发载入史册的银座动乱让日本颜面大损, 暴力团对策法案因他而提前登上历史舞台,新的治安条例被以最快速度通过内阁执行,间接影响当今世界三大殖民帝国之一的日本国国运…… 时隔七年四月二十九天七小时四十五分, 在古代秘境水中月, 于生存了几百年以上的古代魔物清姬面前, 魔童, 再临! 第八十六章;一个奇迹(七千字大章) (提前写在前面,看这一章节可以打开网易云搜索播放《DRAGON RISES》,嗯,就是泽野弘之那首著名的医闹神曲) (原本还有几首备选项,都是以凡人之躯孤身面对巨兽的bgm,但是我再三斟酌,还是选择了这首,因为我觉得这首曲子对现在的朝阳来说真的很适合) (之所以说是第二,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审美不同,我给你们提供的仅仅是我自己觉得适合的曲目,你们也可以在这里写下适合的曲目) (以上字数不计入收费,正文开始) …… 化身魔童之后,真田朝阳趁着清姬恍惚的瞬间,从绑带上抽出两枚毒物炸弹朝她抛掷而去。 清姬灵活的扭转身体,碰也不碰这些易爆物,半人的躯体俯低与地面平行,蛇躯扭动,朝着真田朝阳冲撞而去。 但还没有贴近真田朝阳,竖瞳的倒影中,出现了一左一右两个尖锐的金属圆锥尖。 清姬刚刚爆发窜出,身体正沿着惯性活动根本停不下来,只能抬起修长的双臂合拢挡脸。 不料那两枚圆锥圆锥居然突然加速,直接刺穿她魅惑威严的双眼! 眼睛本来就是生物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倘若只是真田朝阳投掷出去,就算命中清姬的双眼,也只会刺穿角膜,或许会影响视物,但效果也没有那么大。 但是他选择的时机却是清姬扑击而来,加速度提高的瞬间,这就相当于是清姬自己主动用眼睛去接真田朝阳投掷出的穿透型暗杀炸弹,于是尖锐的金属圆锥尖端顿时深入眼球,将视网膜,晶状体,玻璃体什么的全部刺穿。 清姬的脸上立时流下眼泪,房水,鲜血混合的液体,更显狰狞恐怖。 她发出一声女人的惨叫,双手捂眼,人躯直立,身下的蛇躯因疼痛扭动个不停。 之前那两枚真田朝阳投掷出去的炸弹也没有落空,撞倒身后的树干上弹射回来,被她沉重的身躯碾压,爆破! 轰!轰! 此时的清姬注意力全在双眼的疼痛与陷入黑暗的恐惧之中,面对这两枚杀了个回马枪的毒物炸弹毫无防备,再次遭到创伤! 身下炸弹的爆炸也让清姬的哀嚎分贝更上一层,尖锐的声音几乎刺破耳膜,恨不得捂上耳朵。 但是这样一来,至少争取了宝贵的两秒钟时间,让清姬没能拔出脸上的暗杀型炸弹,几毫升就可以夺走蛇怪生命的致命毒物注射进清姬的视神经,甚至开始透过血脑屏障损伤她的脑神经! 仅仅两次投掷,反手间便给予了三形态清姬失明的重创,不管是从抛掷的精度还是速度上来说,这都已经超出常人的范畴了。 连续三针应急针给予了真田朝阳强大的力量,速度,神经反应,使之达到投掷速度力量的硬性要求,蛇怪的右眼可以放慢清姬的运动轨迹,魔童状态下的计算能力使之可以预判清姬的反应,提升的身体精细操作能力可以在二十米范围内指哪投哪,三者叠加才达成这样可怖的战果。 化身魔童之后的真田朝阳,哪怕依旧身为凡人之躯,但也不能任人小觑。 就是生活了几百年以上的强大魔物,也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一击奏效,真田朝阳并不贪刀,甚至没有冲着清姬流血的部位补上一发燃烧弹,转身退去拉开与清姬的距离。 清姬惨嚎着,半人的躯壳紧紧的贴在地面,胸前的半球成了铁饼,修长的玉手抓住穿透性炸弹的金属圆柱本体,深深的呼吸一口,狂叫着将其拔出! “啊啊啊啊啊——” 穿透型炸弹的尖端刺穿的两颗圆球,各自拉扯着一条粗壮的视神经而出,像是衰败的葡萄挂在清姬美艳的脸上。 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指甲疯长,边缘反射的寒光让人不会怀疑它的锋利。 扬手一挥,两颗耷拉的眼球与视神经滚落在地上,清姬的身躯痛苦得在地上痉挛,好一会儿才能起身。 诱人的双眼消失,只剩下不断流出黑红血液的漆黑眼眶,密密麻麻的肉芽艰难的生长着。 强大的再生能力想要生效,将剜去的眼睛再生回来。 但是人类现代科技打造优化,专门针对清姬与蛇怪开发的毒素也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不管那些肉芽怎么生长,蠕动,想要形成组织和器官,都会迅速的被伤口残留的毒素污染变得僵硬,老化,腐烂,化作漆黑的脓水与血液一起流下。 清姬几次尝试再生双眼不成功,只能对着四周无能狂怒的甩动蛇身,挥舞双手长出的尖锐爪牙在结实的树干上留下骇人的抓痕以此发泄。 但是就在此时,又是两颗炸弹无声无息的滚落至她的脚边,发出危险的红光。 滴滴滴 陷入狂怒的清姬听觉还在,听到身下传来的人工电子音,被兽性与狂怒支配的大脑恢复一线理智,蠕动蛇躯想要远离。 可惜的是,这一次,真田朝阳已经给炸弹定时了。 他预判了她预判的预判。 又是两次爆炸,并且还是在清姬刚才的伤口上再来一次,听到真田朝阳踏在草地上刷刷离去的声音,清姬痛嚎之余出离的愤怒了。 她凄厉的怒号着朝真田朝阳的脚步声方向飞速爬行,但每次都快要接近真田朝阳时,都会直接撞到粗壮的树干上,撞得参天大树摇曳树枝,层层叠叠的树叶漱漱而落。 树龄不够,扎根不够深的年轻树更是直接在清姬的怪力下直接撞断。 更让清姬撞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人类的身体上满是刺目的黑色淤青,虽然很快便恢复,但是其疼痛刺激得她更加狂怒。 卑鄙的穿越者耍了卑劣的心机,他的逃跑路线上专门是找树多的地方,而且虽然保持直线,但一定会选择有树木在其身后。 遵循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清姬,在被愤怒冲昏头脑+陷入失明buff的双重影响下,毫不犹豫的直接撞上拦路树。 在连续撞断三颗新树,给四颗老树修剪枝叶之后,清姬终于在一次又一次受挫之后,停下了蠕动的蛇躯,恢复了冷静。 眼眶里的肉芽还在顽强的再生蠕动,可距离再生双眼依旧显得遥遥无期。 没有视力,不代表就‘看’不到了。 小腹下的巨蟒口中,一根长长的蛇芯探出,几乎触及到清姬的南半球,一伸一缩。 瑰丽的嗅觉世界在清姬面前展开,大量的气味因子形成不同的影像。 清姬失明的惶恐,恐惧,狂怒,在新的感知世界出现后得以平息。 她的脸上浮现怨毒的笑容,随即又恢复成原先的样子。 如同本在树林从奔跑跳跃的麋鹿,真田朝阳一边留意与清姬的距离,一边整合现有的资源。 但冷静的心无喜无悲,只是在计算着代价。 心跳次数150/min 血压130/60 肌肉撕裂总比37.8% 体能储备消耗51.4%,预计还将以目前的行动能力活动2分29秒。 应急针药效已持续一分三十六秒,剩余持续时间未知。 他已经人为的关闭了痛觉感应神经,反馈给大脑的信息里,只有身体的损伤状况和影响。 应急针的效力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这样一个数据放在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都已经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若是再加上严重失血与内脏损伤的前缀,毫无疑问要送ICU与天挣命,但他现在依旧能保持着堪比职业运动员的活动能力。 在他的感知下,无论是受损的肌肉,还是拉上的韧带,都有着应急针的特殊药物汇聚,精确的进行修补强化。 听到身后没有撞树的声音,真田朝阳知道失明与痛苦带来的失智影响已经从清姬身上远去。 她接下来会依靠嗅觉来追踪自己。 真田朝阳心念闪动,从旁边拽起一把蓬勃旺盛,正当盛年的植物。 紫绒草。 他将紫绒草放满每一个空掉的口袋,放缓脚步,像猫一样轻灵。 在真田朝阳采摘了大约十五株紫绒草后,清姬伪装出来的狂怒表情,顿时僵硬,木然,再次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尖啸。 在嗅觉世界中,那个可恶的小虫子,又一次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是紫绒草,那个可恶的小虫子用了紫绒草! 清姬无能狂怒的发泄,却沮丧得发现自己毫无办法。 事实上清姬也不是不想将紫绒草从水中月与越谷村中驱逐出去,但残酷的事实是,它们这一族拿紫绒草毫无办法。 因为紫绒草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几乎堪比路边的野草,只要有一点根茎留下就是春风吹又生。在没有除草剂的时代,清姬只能发动族群用前肢去挖,往往挖得还没紫绒草长得快。 古代对付这种杂草,最原始省力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放火烧,然而众所周知,不管是蛇怪还是清姬,它们都弱火…… 所以在白费功夫一百多年之后,清姬也没辙了,任由这些讨人厌的玩意儿生长在自家院子附近。 对于已经覆灭金峰寺与月见山两脉传承的清姬而言,紫绒草就像是疥癣之疾,虽然麻烦但又不致命。在她想来,总不可能有某个猛人能在它们的大本营水中月里把整个族群给一锅端了,还能让她成为瞎子打游击。 但在几百年后的今天,这样的猛人真的出现了。 清姬的心中,突兀的出现了几百年未曾有过的感受。 恐惧。 死亡的恐惧。 真田朝阳绕到清姬的身后,消失了几分钟,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上已经握紧毒物炸弹。 空中传出一阵破空之声,清姬狂叫着甩动尾巴,想要将那个飞行道具击飞,但过重的力量再次引爆了炸药,炸得她一阵锥心的痛。 每当她准备活动的时候,总会有一颗炸弹像是鬼魅一般,从不可思议的地方袭击而至。 清姬绝望的发现,不管她是想要挡开,还是躲开,那些炸弹总会炸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可怖的伤口。 哪怕这一刻不炸,下一刻也会炸,甚至因为没有防备,炸得又是意料之外的部位,更显痛彻心扉,甚至会有燃烧弹落在伤口上,火焰烧灼得让她满地打滚。 这是典型的钝刀子割肉,要让她在黑暗中一点一点的被磨死! 为什么,为什么只是那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个只是有点小聪明的小虫子居然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冷酷,高效,精密,沉默,就像是毒气那样毒辣致命,又像是炸药那样隐忍,关键时刻爆发让人痛彻心扉。 一枚又一枚,身上的伤口不是新增就是加重。 清姬感觉自己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无法醒转的噩梦,在黑暗中苦苦挣扎。 她不知道炸弹会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引爆,更不知道那个人类的手上还有多少存货。 他到底还有多少个圆滚滚的炸弹?炸弹用完之后还有没有其他更加让人痛彻心扉的手段? 身躯越来越沉,麻痹,毒伤,失血,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清姬几百年未曾绷紧的神经。 也许一分钟,也许是更久,清姬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 她发出无法自制,恐惧至极的尖叫,不顾一切的朝着一个方向疯狂突进! 真田朝阳低头看了一眼绑带,上面只剩下一颗炸弹,加上手上还没投掷的一颗,他的手上只剩下两颗炸弹了。 体能储备消耗大袋了88.3%,高消耗体能活动方式时间仅剩下17秒。 只要再坚持17秒,或者是等这两颗炸弹用完,清姬就赢了。 但现在,她自己选择踏上黄泉路。 绷紧的肌肉舒缓放松,呼吸均匀,他慢慢的跟在清姬的身后,没过多久,前方就传来女人绝望而痛苦的嘶鸣,让听者无不为之胆寒。 真田朝阳面无表情,双手插在口袋里,听着清姬婉转的哀嚎走过去。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平添一抹森严,有若魔鬼在世间行走,要将那幸福的,快乐的,生机勃勃的,一切尽毁。 再一次见到清姬,是在一分四十七秒之后。 她此刻的模样已经不能用惨烈所能形容。 不管是蛇躯还是人身的皮肤全部被暴力的撕开,血肉模糊一片。 一条条同样没有皮肤的畸形手臂从清姬的体内生长而出,疯狂的抓扯她的血肉,她的骨骼,她的神经,她的器官! 偏偏在这样的折磨摧残下,清姬的再生能力又一次得到了提高,被损伤的部位用不了多久就会痊愈,生长齐全,然后再一次被从内部生长出来的畸形手臂刺破,撕裂。 当撕裂了足够的血肉,手臂就会抽搐的从清姬的身体上脱离,血肉腐烂,只留下朽坏的畸形骨骼。 这样的折磨,比凌迟还要惨烈残忍。 真田朝阳走到清姬的面前,直视着她的竖瞳,不言不语。 清姬的双眼已经在突然加强的再生能力下再生完成,这样一头存活几百年,豢养人类,手下蛇怪无数,杀人无算的狡诈鬼物,眼中露出了哀求。 请求他杀了她。 清姬有此下场,完全在真田朝阳的算计之中。 致命的绳索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套在清姬的脖颈上。 不管是怎样的生物,在双目失明之后都会陷入狂乱,理智便会在这样的情形下暂时脱离。 而这个时候,清姬就被真田朝阳带入了他自己的节奏。 在失明与痛苦的指引下,再加上对于现在优势很大的自信,清姬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跟上来,继而从阳乃身边引开。 然后,就是让他彻底消失在清姬的感知世界里,无限放大她的恐惧。 在失去敌人身影的同时还不间断遭受攻击,自身又处于一片绝望的黑暗中,每一次伤害都会让清姬的自信被狠狠的践踏,同时在心中升起恐惧。 当这份源自对自身可能死亡的恐惧达到峰值,清姬就会彻底的失去战意,想要逃离。 几百年的养尊处优,唯我独尊,让她失去了刻在基因里的野性与忍耐,也注定了结局。 生性多疑狡诈的她又不敢保证真田朝阳在其他地方也部下了后手。 为了求生,清姬必然会做出一个选择。 回到刚才他们对峙的地方,挟持阳乃。 只要有阳乃在手,哪怕没有办法逃脱真田朝阳的追杀,至少也能让他投鼠忌器。 算计到清姬的心理活动后,真田朝阳便在开战前,将舍利子丢在了清姬想要抓阳乃的必经之路上。 而遍体鳞伤的清姬遇到舍利子,就像是日本人毫无防备的对着核废水一跃而下并在里面游泳,不是变异成变种人就是死翘翘。 而对于舍利子能够杀死清姬,中通和尚临死前的手书已经告诉过他了。 这和尚身处高位,处理寺庙里几千人的吃喝拉撒,必然对人性看得极为透彻——没有世事洞明之眼,人情练达之能,也不可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就是坐上去了,估计也是守不住位置被人夺位的下场。 倘若中通和尚真的慈悲为怀,一心想要让前来者知难而退,直接告诉人家赶紧回家了账,而不是告诉人家别让清姬拿到舍利子——这种行为和在杂志上写着未满十八岁请在成年人监护下观看有什么区别? 人都是犯贱的,不管是出于廉价的正义感还是人性的贪婪,那些看了中通和尚手书的都会去找到舍利子,到时候这些人不管愿不愿意,迟早都得和清姬对上。 而中通敢布设下这么一个跨越几百年的陷阱,必然对舍利子在清姬体内会发生什么反应有着充足的信心,搞不好那玩意就是他们寺庙用来反制清姬的后手。 看清姬现在的样子,舍利子对她的作用就是让其基因崩溃,彻底死无葬身之地。 真田朝阳没有理会哀求着的清姬,转身走到身后的阳乃面前。 阳乃眼睛暗淡失神,但呼吸还算平稳,应该还能再坚持五六分钟。 突然,真田朝阳抱住头,身体剧烈的颤抖。 应急针的药效,在这一刻开始退散。 不止是应急针药效开始消散后带来的肉体上的痛苦,还有大脑深处若被千刀万剐又丢进绞肉机里搅拌的痛苦。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想化身魔童的原因。 他不是能够白嫖魔鬼的契约的浮士德,借用魔鬼的力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七年前还是个小孩子的他,只有化身恶魔的才能打破父子二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 在不断让自己化身魔童的同时,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岌岌可危。 每一次化身魔童之后,他想要重新变回真田朝阳都要承受一轮几乎将灵魂撕裂的痛楚,以及百分之三十三变成魔童的概率,还会在无形中增加人格破碎的概率。 第一次可能只是百分之一,第二次就是百分之二,第三次就是百分之五,第四次就是百分之二十…… 哪怕幸运的没有变成魔童,用得越多,魔童虚幻的身影就会越真实,真田朝阳的身影就会越淡,直到世界上再也没有真田朝阳这个人,只有魔童存在。 “呼呼呼……” 真田朝阳蜷缩得像是个无助的婴儿,口水眼泪血液混了一脸,狼狈不堪,似狼一样的呜咽在咽喉里咕噜咕噜的打转。 ——运气真好,他还是真田朝阳。 真田朝阳想要站起来,身体却在作着不规则的抽搐,表面还有大规模的青紫淤青在蔓延,不仅不能提供一点力量,还将撕裂的痛楚反馈给了大脑。 这是典型的重度全身肌肉撕裂与全身性轻微骨折。 应急针的强化并非没有代价,强行从肌肉纤维里压榨不该爆发的力量,就必须要承受肌肉纤维断裂与骨头不堪重负而折断的代价。 尝试了几次,真田朝阳别说是站起,就连爬也做不到。 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沉,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看到什么都模糊不清。 他很想就这么闭上眼睛睡过去。 但是,还不能。 他还没有救下阳乃。 他还想要回家喝老爹递回来的乌龙茶! 现在怎么可以睡去! 已经没有应急针了。 只能靠自己。 真田朝阳大口大口的咳嗽出鲜血,那些被应急针强行弥合的伤口在药物失效后,又恢复了伤势。 体内的器官开始出血,从被剖开的腹部伤口处流出。 失血已经达到三分之一的临界值,他只是一个活着的死人,就像是之前被清姬腰斩的阳乃一样。 不能死。 “我要回家,带阳乃回家……” 萌生的信念让真田朝阳无神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费力的将阳乃翻身,背在身上,真田朝阳咳嗽不止。 他现在连血也咳不出了。 既然已经站不起来,那就爬吧。 像个幼儿一样。 双臂撑在地上,他像是只可笑的乌龟,一点一点的朝着一个方向爬。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现在阳乃与真田朝阳的样子,清姬充满痛苦而怨毒的脸上,满是快意。 若非她已经不能发声,现在已经在狠狠的嘲笑了。 “阳乃,你听得到吗?” “我杀死清姬了,她就在旁边躺尸,马上就要死了。” “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坚持我,爬完二十米。” 真田朝阳一边对着背后的阳乃说着话,一边奋力的爬行。 他的脸上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滴落进身前的草叶上,化作露珠滴入泥土。 “只要二十米就好了啊,阳乃。” “你还记得储物柜,那就该记得当时是你把我背回家的啊。” “你一边哭着求我不要死,我只是不能说话,还没到程度呢。一边背着我抄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走的小路。” “你说过你怕黑。那天你还是背着我过去了。” “现在轮到我背你了,你怎么着也要睁开眼睛看一下啊?” “阳乃!我说过要带你回家的,别在这里给我睡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怒吼,真田朝阳终于爬完了二十米,来到目的地前。 那是清姬二阶段被炸弹炸成两截的下半截身躯。 周边的火焰依旧在燃烧,但火焰已经将熄。 真田朝阳艰难的翻身,让阳乃的腹腔对准清姬下半截身躯的断口,手指无力的滑动在他们的接口。 他的眼前浮现了之前在东京的旅馆小巷,遭遇第二头蛇怪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被妖冶蛇怪缠绕,阳乃也无力救他,但是在那时,妖冶蛇怪的一只眼睛突然瞎了。 不止是蛇怪的眼睛,真田朝阳自己的眼睛也瞎了一只,而妖冶蛇怪的眼睛也来到他的身上。 在蛇怪眼睛移植到自己身上后,他被妖冶蛇怪留下的伤,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不可思议的痊愈了。 真田朝阳不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制造发生的。 但现在,他的状况比之那时恶劣十倍还不止。 他现在,就要再赌一次奇迹发生!!! “如果蛇怪的眼睛是那样得来的话,那就让阳乃……也得到吧!!!” 真田朝阳在内心祈祷着,彻底失去了神智。 看到真田朝阳与阳乃来到自己断裂的下半截身躯前,再不动弹,清姬眼中的快意攀升到了极致。 突然,清姬怨毒的表情变得惊悚,像是目睹了无以言喻无法名状的恐怖! 那巨大的恐惧让她发出凄厉的哀嚎,无法动弹的身躯在看到眼前的场景下,硬生生的蠕动了十几米。 她停了下来,眼球像是太空弹球一般激烈的乱动,啪的一声像是踩爆的气球一样炸开。 蛇怪的躯体像是得到某种信号,发出剧烈的爆炸,血肉骨骼全部被炸飞,再也没有复原,只剩下属于人类的半身还勉强完好的留在原地。 她死了。 第八十七章;因为她太有钱了,所以不行(第一卷终章) 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在路边缓缓停下,旁边经过的路人和店家,无不好奇的弹出脑袋。 像是他们这样的平民街区,出现这种只会在电视和杂志上看到的豪车,当然值得让这帮老咸鱼探头一看。 估计只是偶然经过,停下来也是因为坐在里面的人要买烟买水吧? 听说这些大佬付钞都不需要找零,经常都是一手甩出一万日元,冷淡的说着“不要找了”这种阶级敌人才会说的话。 若是接不好还会掉在地上,他们就得在只有三平方多一点还铺满货物的窄小店面里,艰难且狼狈的趴下来把那一万日元抓出来。 面对这种事情,哪怕是幻想也会让他们趋之若鹜。 挣钱嘛,不寒颤。 几家开着杂货铺的秃头老板/白发老太磨刀霍霍,对视一眼,彼此之间有火花闪烁。 一对身上穿着高中制服的年轻男女拉开左右车门从豪车上走下。 关上车门,引擎发动,豪车喷出一股尾气朝着前方行使,在前方的十字路口掉头,从路人的眼中消失。 少女诱人的身段与容颜取代豪华轿车,吸引他们的目光。 不过看向少女的目光多是火热,看向少年则多是冰冷的肃杀。 让众多老板失望的是,这对少年少女并没有走到他们的门店前消费,反倒是踏上人行道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阳乃伸手撩起耳边的秀发,脸上泛起桃红。 “朝阳,我这么穿会不会很奇怪?” 真田朝阳莫名其妙的看了阳乃一眼。 “穿校服又有什么奇怪的。你又不是没来过我家,用不着这么拘谨。” “可,可这也太……” 真田朝阳将滑下的肩带拉回肩膀,淡淡的回应道;“老爹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你,用不着这么紧张。” 阳乃翻了个白眼;“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朝着不远的朝阳定食店走去。 在杀死清姬之后,真田朝阳燃烧自己最后的信念与生命,将阳乃搬到那半截蛇躯前,渴求奇迹的发生。 于是奇迹就真的发生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真田朝阳看到的是阳乃泪流满面的脸,耳边是她带着惊喜的哭腔。 他正枕在她的大腿上。 阳乃被清姬斩断的下半身,取代她失去的半身,与之融为一体,并且可以根据心意自由的在蛇躯与人身之间变化。 真田朝阳身上的伤势也在阳乃失去神志期间缓缓愈合,一些较为轻微的擦伤,摔伤不药而愈,致命伤与残疾的伤势也变为了中度伤势,不再危急生命。 既然清姬死了,两个大活人(?)对这个除了蛇就只剩下月亮的秘境没有半点好感,便从水中月离开了。 离开的方法,和真田朝阳所料不错,在第一封邮件中告知了阳乃。 只要穿过一个小池塘的水下通道,就能顺利的抵达荒川区的一条河畔边。 这也就解释了当初妖冶蛇怪的行动能力与移动距离不匹配的矛盾。 在空间传送技术面前,不管多长的路途都不是个事儿。 回到东京之后,真田朝阳便被阳乃用超能力送进她家的私人医院,接受最高规格的医疗待遇。 在病床上休养两天后,真田朝阳就忍耐不住回家的诱惑出院了。 为了履行当初在水中月中的诺言,他将阳乃也带上了。 抚摸着小腹,真田朝阳一时有些恍惚。 若不是依旧带有隐隐疼痛,他会将这一周的时光当做是一场梦。 阳乃还想继续说着什么,看到身前的真田朝阳停下了脚步。 在他们面前二十多米的地方,真田大和吃力的将灯牌搬出店门外,拿起围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下脸上的汗水,眯眼看着头上的阳光,和旁边的店家老板笑着说了几句“夏天就要来了啊”之类的闲话,转身进入店内。 真田朝阳的脸上露出了阳乃从未看过的温暖笑颜。 “走吧,阳乃。” “诶?” 他不等阳乃回应,朝家走去。 正在擦拭桌面的真田大和头也不会的喊了一声欢迎光临。 “请问要点些什——” 真田大和转身,看到自己的儿子将旅行挎包放在餐桌上,冲着他温和的笑着。 “老爹,我回来了。” 看到孩子的笑容那么温柔,老父亲也温和的笑了。 “欢迎回来。” 真田朝阳鼻子一酸,走过去,轻轻的抱住了他这一世的父亲。 真田大和有些疑惑;“怎么了?” 他轻轻说道;“没什么,只是想你了。” 老父亲哑然失笑;“只是一周而已。” 真田朝阳重复道;“只是一周而已。” 这次唐红山之行,真田大和完全被蒙在鼓里。 这倒不是老父亲傻白甜,或是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 在与阳乃的父亲雪之下龙之介沟通过后的第二天,真田朝阳委婉的表示自己不想让家人担心后,同为老父亲同时也曾经身为人子的他对此表示理解。 那天半夜,刚刚被失足少女气得头晕目眩的校长大人在吞下蓝色小药丸,正要振作精神试图继续训导以求她改邪归正的时候,接到了一通电话。 第二天总武高的高一学生就在第二天办理好了出国手续,没有护照的在去机场的时候拿到了护照,被送去英国伦敦进行为期一周的休学旅行——据说是一名从总武高分校毕业的老校友出人头地,想要给学弟学妹做出榜样而特意赞助的。 真田朝阳与雪之下龙之介都不认为阳乃会识破这个谎言。 这位老校友有出生证明,驾照,房产,社保编号,也在投资圈子里小有薄名。 只不过他只存在于文件里,就算后来阳乃有了疑心,也不可能找到一个不存在的人去求证。 在此期间,真田朝阳也出现在真田朝阳的面前,让他签署了监护人通知书,装模做样的整了了些行礼,就将他糊弄了过去。 所以真田大和对于儿子消失的一周完全不担心。 这是在贵族学校的休学旅行,有老师有专业团队带队,有什么好担心得呢? 况且跨洋电话的话费也价格不菲,不过是一周不见,用不着花这个冤枉钱。 真田朝阳松开老父亲的怀抱,朝着门口回头道;“对了老爹,我给你介绍个人。” 真田大和很高兴;“你带朋友来玩了?” “阳乃。” 听到明显是女性的名字,真田大和的脸上露出了“我家的猪什么时候拱了白菜”的震惊与懵逼。 躲在门外磨磨蹭蹭的阳乃听到真田朝阳喊自己的名字,不好意思的从店门口探出小半张脸,羞怯道;“大和叔叔好。” 真田大和念了两句,颇为惊喜的道;“阳乃,诶,是小阳乃吗?” 听到真田大和还认得自己,阳乃心中忐忑尽去,从门口走入店内。 她撩起耳边垂落的头发,不好意思的说道;“嗯,是我,叔叔,不过我现在不是竹上阳乃,现在是姓雪之下,雪之下阳乃。” 真田大和看到阳乃撩耳时,一款精致的女式腕表随之滑落。 真田大和的目光在阳乃的手腕上停滞了一瞬,在听到雪之下这个姓氏之后垂下眼睛。 真田朝阳注意到老爹发呆的瞬间,问道;“怎么了老爹?” 真田大和和善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感慨时光,都说女大十八变,我都认不出小阳乃了。” 阳乃苦笑道;“真田叔叔~” 恰好这时,店内来了一名熟客,真田大和对着这对青梅竹马说道;“你们上去玩吧。” 看着两人说说笑笑的上楼,真田大和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随即便换上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熟稔的与客人闲聊。 …… 夜晚,阳乃与真田朝阳坐在店前的摇椅上闲聊,等待来接阳乃的豪华轿车。 一辆银色的高级轿车在店门前停下,开车的司机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疤脸壮汉。 他下车之后拉开后座的车门,阳乃走入车内坐下,抬头与真田朝阳对望。 真田朝阳说道;“学校见。” 阳乃微笑道;“明天见。” 疤脸司机一副司马脸的关上车门,对着真田朝阳微微一鞠,脚底抹油似的回到驾驶座上,带着一点也不想让阳乃与这个丧心病狂的精神病有半点接触的心理踩下油门。 坐在车后座上,阳乃的手扒在车窗上,看着真田朝阳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直至看不到。 拉上安全带像个大家闺秀的坐在后座的阳乃,双手缓缓的攀上脸,玉手遮挡不住的脸上已然绯红。 如果是在自己家的床上,她现在说不定已经抱着玩偶兴奋的滚来滚去,扭得像条蛆。 和真田叔叔见过面!他还记得我! 她和朝阳之间的关系本就因为清姬稳得不行,以前和现在的好印象,得到长辈的承认十拿九稳,就问你这场恋爱长跑怎么输? 稳得不行,飞龙骑脸三基地都开家门口上了! 不行,不能笑。 阳乃发出按捺不住的窃笑,浑然没看到父亲的心腹司机脸色黑如锅底。 他已经能够想象得到自己的好友与主人心头淌血,苦酒入喉心作痛的模样了。 目送阳乃离去,真田朝阳回到店内,顺手拉上了闭店的牌子,将店门上锁,与老父亲一起打扫门店的卫生。 用抹布擦拭餐桌上的油渍,在擦不干净的地方喷上兑水的洗洁精,真田朝阳突然听到在吧台上洗碗的老父亲问道。 “朝阳,你喜欢阳乃吗?” 真田朝阳愣了一下,没想到老爹居然会问这个。 “老爹,怎么了?” 真田大和犹豫了一下,将手上的餐盘放入水池中浸泡。 “朝阳,阳乃的家世不一般吧?” 真田朝阳奇道;“你怎么知道?” 老父亲低下头,抓着洗碗巾擦拭杯盘;“今天阳乃手上戴的腕表,是那不勒斯腕表经典款吧?听说那种腕表很值钱,可以把我们这条街买下来。” 真田朝阳心道她家可不是有钱能够形容的,嘴上回答道;“她家确实很有钱,当时是发生了点事才搬到我们家隔壁。对了老爹,你什么时候对奢侈品怎么了解了?” 真田大和没有抬头,随口说道;“叶子女士和她朋友说话的时候被我不小心听到了。她当时拿着杂志在给她的朋友看,我上菜的时候看了一眼。” 叶子女士是他们店里的老客(韭)户(菜)了,是在银座的高档写字楼横刀立马的职业女性。 像她那种自命上流的女人出入的应该是各种高级寿司店,米其林三星之类的酒店,来朝阳定时店里忍受前台的烟熏火撩,劳动妇女们粗鲁喝醉时的大声嚷嚷,全职妈妈们带来的熊孩子的嬉闹,无非是觊觎真田大和的美色。 每次叶子女士都打扮得像个发情期到来的开屏孔雀那样花枝招展——只不过自然界的孔雀都是雄孔雀开屏吸引雌孔雀,在朝阳定食店则恰好反了过来,是雌孔雀开屏吸引雄孔雀——因为时间已经在她的脸上刻下无情的痕迹,面对各路年轻貌美的女孩的长腿大胸攻势,她只能靠钞能力来武装自己彰显存在感。 哦,还有天价的酒水账单和小费。 可惜的是不管是老阿姨的金弹攻势还是貌美女孩的诱人身姿,都对一心只想着挣钱供儿子上大学的老父亲没有任何作用。 对于一门心思想要培养孩子成长为优秀的大人的老父亲而言,那些飘在他身上的桃花简直就像是落在复活节岛上眺望大海的石像,全白瞎了。 真田朝阳不疑有他,毕竟自家老爹是个高中还没毕业就辍学养他这个拖油瓶的鳏夫,能有什么见识? 真田大和小心斟酌的说道;“朝阳,你也倒了这个年纪,我也知道你,但是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家太有钱了……” 真田朝阳依靠在身后的餐桌边缘耸肩道;“门当户对的道理我懂,我和阳乃只是朋友,老爹你别想太多。” 真田大和如释重负。 知子莫若父,他知道儿子孝顺省心,对自己的话一向听得进去。 就算以后有什么苗头,有了今天的对话,也会掐死在萌芽中。 他从吧台上取下一个玻璃杯,笑道;“要不要喝点什么?还是乌龙茶加三块冰?” “当然。” 真田朝阳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像个少年一样冲着父亲挑眉。 给个章推,晚上更新 从零开始的炼金学从入门到入土 相比起传统魔法的什么元素学,魔阵理论学,还有什么召唤系空间系,这些都不算什么高深真正魔法奥义。只有炼金学才是真正接触根源的知识!再此文森德炼金系415实验室再此招生! 我们的口号是:绝不会让任何一个炼金设备完整的走出实验室!不要在乎损失,真理总在爆炸的实验范围之内。不要担心,相信我,炼金工程系是魔法界最具有潜力的学系,整个魔法界都是建立在我们的努力之上! 学会炼金学,你将会得到很多!炼金语言是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我们研究,我们探索,我们弄炸之后跑路! 我们探寻真理之外的知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创造新的事物重铸这个世界!不要在乎有没有用,危不危险,只要法阵能运行就不要动!不管他到底是什么原理只要动了就行! 一切探寻真理的朋友们,415研究实验室,成功的终点!PS:为了炼金法阵能够顺利运行,向艾萨克牛顿老爷子拜完之后再启动主程序。如果依旧出现问题,再找人祭天。务求机魂大悦! 第一章;我和双叶有个约会 “你以后也不上体育课了?你这是完全放弃考大学了吗?” 平冢静狐疑的看着自己吊儿郎当的问题学生,吐出一口烟雾,夹在手指上的女士香烟摁在烟灰缸里熄灭。 将申请书与体检报告丢到桌面上,平冢静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道;“我说你啊,才十四五的年纪,学校里都没你还小的学生了,怎么把自己搞得像个体弱多病的老人?” 真田朝阳耷拉着眼皮,脸上表情淡然,只是脸色有着不正常的灰白,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红润。 说他现在的模样像瘾君子那是言过其实,但若是说已经007一个月没有休假和活得足够睡眠还总被家里叛逆期的孩子搞得身心俱疲的中年社畜倒是有七八分神似。 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行使能将剥夺诡异与人体无暇替换的能力,并非没有代价。 真田朝阳表面上看着还是与以往一样,体内的器官组织却已经衰老了至少二十岁。 好在除了头发发白,精力不济之外,他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受到多少干扰。 白了的头发染黑就行,精力不济那就保温杯里泡枸杞,该养就养该健身就健身,把副作用压到最小。 不过他不上体育课,主要还是不想浪费时间在一些无聊的事情上。 真田朝阳呛咳一声,平冢静感觉他更像体弱多病的中年社畜了。 “平冢老师,给不给过,给句准话吧。” 平冢静看着真田朝阳,叹息道;“这件事你父亲知道吗?” “老爹知道的话肯定会更加拼命的工作,但我的情况不是一点钱能搞定的。” 真田朝阳冷漠道;“我可不想看他因为这种事,随便找了个有钱的老女人结婚。” 平冢静若无其事的道;“那如果是有钱的年轻女人呢?” 真田朝阳眯起眼睛,天不怕地不怕的平冢静突然有些坐立不安。 他说道;“你这是在报身份证号吗?” “滚——” 平冢静骂骂咧咧的给申请书上签字,合着压在下面的体检报告摔在真田朝阳的脸上。 真田朝阳接过申请书,正准备离开,办公室的门就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阳乃进门之后关上门,看到真田朝阳脸上挂起微笑,小跑过去从身后抱住了真田朝阳,像是一只树袋熊那样压在他身上。 她从真田朝阳的脖颈边探头,看向他手上的表格;“体育课请假的事情搞定了?” 感受到自己身后柔软的形变,真田朝阳面无表情的扬了扬上面字迹的签名。 阳乃笑嘻嘻的把自己的申请书拿了出来;“我的也申请好了。” 看着两人完全将自己当空气的样子,平冢静没好气的道;“你们别在老师面前这个样子啊!阳乃,你不是有事来找我吗?” 阳乃闻言从真田朝阳的身上下来,拖着他的臂膀朝办公室外走去;“没有啊小静,我只是来问下朝阳是不是在这里。” 她看也没看平冢静一眼,蹦蹦跳跳的和真田朝阳离开办公室。 看着阳乃与真田朝阳离去的背影,平冢静的表情渐渐冷漠。 “现充都给我爆炸吧!!!” 出了办公室之后,真田朝阳的手臂不动声色的挣脱开阳乃山峦的封印。 尽管阳乃很想向所有人宣示对真田朝阳的主权,然而真田朝阳只想过平静的校园生活,在外人面前会主动与她拉开距离。 阳乃当然会感到遗憾和失落,但想到自己和真田朝阳之间的感情超稳,这点失落也就丢到九霄云外了。 真田朝阳扫了一眼阳乃手上的表格道;“说起来你也是很辛苦啊。” 阳乃的脸上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她和真田朝阳一样,估计以后的体育课都要翘掉了。 水中月与清姬一战后,不止给真田朝阳带来苦恼,阳乃也逃不掉。 她的身材与容貌更加惹火,变得不适合上体育课。 这倒不是说阳乃之前的身材不好,只是横看成岭侧成峰搭配珠圆玉润,终究在比例上有些不协调,美感上略逊一筹。 在融合了清姬的身体之后,阳乃的杨柳腰变成了水蛇腰,顿时就弥补上了这个缺憾。 这点连真田朝阳也有些纳闷,这换的顶多是个腿加小半截脊椎,怎么连腰也给换了…… 话题扯回,阳乃以前的身材就已经足够引人瞩目,老师学生虽然目光火热口干舌燥,终究还能念诵“我国有一套完整的刑法”的冰心诀暂时镇压邪魔。 但现在……真田朝阳估计现在学校里的那群人看到阳乃,想要封印心魔只能靠对家人的爱了——敢对雪之下家的人动上一些不该有的心思甚至行动,那基本可以默认这家伙全家上下亲戚朋友不仅全都有强烈的厌世倾向并且还是重度受虐狂。 这绝不是夸张的说法。 上周他们回校后,阳乃的第一节体育课,整个操场的视线都被她的身姿所吸引; 过耳的短发用皮筋扎了个小辫,穿着露手臂大长腿的体操服,白色的布料绷紧在阳乃丰腴的身体上,拉出诱人的曲线。 男生们上下一起热血沸腾,血丝密布,看得那叫一个目呲欲裂,甚至不少女生也是如此。 体育课当然少不了跑圈与准备体操,阳乃光是做准备动作就让体育老师与班上的男生人均成了捂裆派,等到了跑圈的时候,水蛇腰身姿妖冶风情款款,连剩下的女生都红着脸上了峨眉山。 据说那天下课后的厕所隔间无论男女几乎都是满员,里面的人待着的时间至少是平时的两倍以上。 咳,连风纪委员们没收的写出来就会作为敏感词被屏蔽的物品,数量上少说也翻了几倍。 那一天,很尴尬,很他妈尴尬。 你问这件事真田朝阳怎么知道?因为当时他们班就在操场对面,阳乃一直盯着他,还有意无意的凑过来,找些社团活动的借口聊天。 真田朝阳的同班同学们,无论男女尽显可悲的本性,流露出的丑态让他多了至少几百张表情包。 并且之后还给他带来一些小插曲。 其中一件就是当天还没到下课,厕所就满员了,让真正想去尿尿的真田朝阳只能借用教职工专用的厕所。 旁边的阳乃苦恼一会儿后,扫了真田朝阳一眼,撇了撇嘴。 她确实很讨厌那些目光,但更让她感到悲哀的是,这些目光中没有真田朝阳。 真田朝阳是能平常心并且毫无欲望的眼光看她的唯一的人,阳乃若是天上明月,他便是沧澜大江;阳乃若是春风细雨,他便是巍峨山峰,万种风情全在他面前折戟沉沙。 她越想越有点委屈,盯着真田朝阳,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干嘛?” 阳乃赌气道;“没干嘛,看石像呢。” 真田朝阳看了眼窗外庭院里的石像,说道;“石像怎么了吗?不是前几天刚维护过?” 阳乃;“……” 不生气,不生气,肉已经在锅里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熬。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阳乃上楼要回教室,真田朝阳要下楼去找在体育仓库检查器材的体育老师。 就在两人准备分开的时候,真田朝阳走下几级台阶,突然抬头对阳乃说道;“阳乃,今天没有收到委托吧?如果有的话帮我推迟一下,我放学后有事。” 她站在台阶上好奇的问道;“怎么了,你下午不是要去我家……是今天预约的客人很多吗?” 真田朝阳淡然道;“不是,我和双叶学姐有个约会,今天没时间去了,和你说一声。” 阳乃;“!!!” 没等石化的阳乃反应过来伸出尔康手,真田朝阳就消失在楼梯下。 时间来到放学,真田朝阳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 走廊上人声喧嚣,他刚到门口就发现走廊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眉头一皱,真田朝阳想要挤出人群,突然听到前面传来的声音大了起来。 “是雪之下学姐!她怎么来我们这边了?” “别想了,估计又是找真田君展开社团活动的。” “可恶,为什么我不是侍奉部社员,如果我是雪之下学姐的社团成员会是这个鸟样!” 真田朝阳一愣,随即就看到走廊里拥挤的人群主动退到两旁,空出中间的通路,宛若摩西分海。 阳乃提着书包款款走来,看到已经提包随时准备跑路的真田朝阳,银牙暗咬。 真田朝阳淡然说道;“部长,有事?” 阳乃面不改色的说道;“社团突然来了委托,真田君,和我走一趟见见委托人。” 真田朝阳皱眉道;“我今天不是说过没空了吗?等下周再说吧。” 今天是周五,周六周天因为是双休日,那些觊觎真田大和美色的单身姑娘就会组团来刷单以求提升好感度,这也是他们父子二人最忙碌的时候。 看到真田朝阳脸上微有不愉,阳乃心中有点小慌,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看着他。 真田朝阳还没有说话,旁边一名男生站了出来,对真田朝阳嚷道;“真田!雪之下学姐都已经——” 阳乃眼神一凝,看向那男生。 那名男生剩下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明明见到了倾慕的雪之下学姐,还站了出来为她说话,两份如同梦幻一般的快乐加起在一起,本该是双倍的快乐,但为什么他只感到恐惧? 如同被巨蟒与狮子同时注视,下一刻就要被撕裂成碎片的恐惧。 这名男生吓得动惮不得的时候,在阳乃的身后,一名女生站了出来,说道;“雪,雪之下学姐!” 阳乃回头,那名女生神情畏缩,但还是从身后掏出了一份折叠好的纸张。 女生弯腰递上纸张,大声道;“请您看下这个!” 阳乃伸手接过,葱白玉润的手指翻开,发现是一封入社申请书。 她将申请书叠好,交到女生手上;“西川同学是吗?抱歉啊,侍奉部现在两个人就够了,暂时不需要更多的社团成员。” “可,可是学校规定,社团最低也要三个人吗……” 阳乃漫不经心的拨弄自己垂落的秀发,“那从今天开始,社团最低参与人数是两个人,学校那边我会去说。” 这样的回答,摆明了就是拒绝。 真田朝阳一时无言。 总武高的本部坐落在千叶县,千叶县又是雪之下一族的大本营所在,阳乃的话别说是改变社团活动人数这点小事,就算是更改校规,甚至是更过分的让学校的领导层立刻卷铺盖走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你在学校里动用家族的权柄真的好么? 看着都快哭出来的西川同学,真田朝阳说道;“学姐,过了。” 阳乃平静的说道;“你很希望社团里来新成员吗?” 真田朝阳;“……” 吃瓜群众;“……” 场面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真田朝阳皱眉。 怎么今天阳乃不太对劲? “滴滴滴” 手机的提示音响起,真田朝阳打开之后,显示有一封未读邮件,发件人是双叶理央。 点开之后,里面只有一句话。 我在鞋柜等你。 真田朝阳收好手机,对阳乃歉意的点下头。 “学姐,有什么事下周再说,我现在真的有事。” 说完之后,真田朝阳挤出人群离开。 阳乃没有跟上去,原路返回。 在两人离开之后,安静的走廊顿时人声鼎沸! 毫不知情的真田朝阳将室内鞋放入鞋柜,正在穿鞋的时候,一角白大褂飘到视线里。 “你太慢了。” 真田朝阳没有否认,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做鞋拔,把脚穿入运动鞋里,站直了对着来人道歉一声。 “抱歉,遇到点事耽搁了。” 他皱了下眉头;“你就穿这个去外面?” 来者正是双叶理央,她依旧保持着一贯的穿着,总武高的校服外套一件理科室的白大褂。 这样的装扮在学校里穿倒没什么,但是走到外面势必引人瞩目,这让习惯隐藏与忽视的真田朝阳分外不适。 “当然不是。” 十分钟后,看着去双双走进胶囊旅馆的真田朝阳和双叶理央,换装后的阳乃面无表情,捏碎了手边的水泥电线杆。 第二章;你忍一下 水泥的碎屑随着阳乃手掌的越发用力,从指缝间漱漱而落。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和喜欢的人经历了生死与共的冒险,还和他的父亲见过面留下了好印象,两份如梦似幻的时光在一起,本该是双倍的快乐,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连将来孩子的名字叫什么都想好了,怎么就被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双叶给偷家了!!! 尽管差点被狗男女气晕,阳乃还是克制住自己冲上去把双叶理央暴打一顿然后揪住真田朝阳的衣领狂怒质询“姐真的有这么差劲让你去找一个身材颜值都不如我的眼睛娘你要是控眼镜我可以戴给你看啊”的冲动。 最近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对真田朝阳的钢铁属性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阳乃觉得以真田·钢铁·朝阳的性格与为人,就算是自己脱光了把他扑倒在床上,说不定也是给她盖好被子还叮嘱一声多喝热水小心着凉。 她觉得自己的青梅竹马完全没道理会对一个除了胸还可圈可点但还是没自己大其他方面更是远不如自己的双叶理央下手。 而且进宾馆什么都没发生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过,当时他们两个睡在真田定食店二楼的收藏室里,也是相敬如宾秋毫无犯。 他们一定是找一个私密的场所聊一些不想被人发现的事情。 阳乃一边在心里自我安慰,一边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听力上。 在融合了清姬的躯体后,无论是身体能力还是感官能力,即便是在人形下她都已经超凡脱俗。 阳乃躲藏的电线杆距离胶囊旅馆有着五十米左右的距离,还有建筑本身的吸音功效,按照常理而言,除非直接在目标的房间安装窃听器,不然的话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但在进入感官强化模式的阳乃面前,这些距离限制和没有差不多。 现在还没到胶囊旅馆的高峰期,在加上她很熟悉真田朝阳的脚步声,很轻松的就定位到了两人的位置。 门开启关上的声音,看起来他们进入了房间还锁好门了。 接着一阵淅淅索索布料摩擦的声音。 水泥电线杆上被阳乃抓出了一道爪印。 碧池,一放学就找旅馆脱朝阳衣服,不知廉耻! 阳乃在心中咬牙切齿,耳朵竖得更直。 真田朝阳淡然说道;“你确定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 “一个人情而已,陪我一次足够还清了。” 阳乃顿时想起之前真田朝阳找双叶理央假扮自己,好躲开家里保镖的搜寻的事情。 那个时候真田朝阳貌似就欠下对方一个人情。 可就算还人情也不能去陪她这种事啊!这是挟恩图报! 阳乃的眼睛有发绿的迹象,但是接下来又听到了更震撼的声音。 “我的比较大,你忍耐一下。” “好。” 布料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还多了床板摇晃撞击的声音。 忍…… 忍…… 忍不下去了! 高筒靴用力一踏,水泥地面上出现了一道直径十多厘米的龟裂坑,阳乃的身影电射而出,三秒不到就已经跨过了五十米的距离,冲入胶囊旅馆内。 趴在前台打着瞌睡的旅馆老板听到有破风声,迷糊的抬起头,眼前出现一道模糊的人影踩着一道烟一晃而过,吓得一个战术后仰。 揉了揉眼睛,没有看见任何影子,老板噗通噗通的心脏才放松下来。 看来最近劝导深夜职业女的频率要降低点了,精力不济居然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了。 老板打了个哈欠,摸了摸肥大的肚腩,拿起旁边的保温杯呷了一口泡了枸杞的绿茶。 飞驰过楼道的阳乃看到拐角的楼梯没有减速,一脚踏在墙上飞跃过一般的距离,再伸手撑在扶手自下而上来了个斜四十五的后空翻就到了二楼。 在地毯上战术翻滚一圈单膝下跪半蹲在地,距离真田朝阳和双叶理央开的房间只有几步距离。 正当阳乃就要破门而入高喊“你们在干什么”的时候,房门由内部打开,一双男人的脚掌透过门帘,艰难的从床上探出,踩入运动鞋上。 听到一道动静很大咚咚咚的声音响起,真田朝阳艰难的从旅馆的床上爬下,朝着刚才听到声音的方向看去。 在他头顶正上方的天花板上,通风管道的铁栏上落下灰尘掉在地毯上。 躲在通风管道里被灰尘蒙了眼睛的阳乃眼泪汪汪,还不能用手擦。 这里的管道不知道多久没有清理了,到处都是灰尘,手上也沾了不少,擦的话只会更难受,眼睛里的灰尘只能靠分泌的眼泪带出来了。 在真田朝阳将双脚放在运动鞋上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自己的青梅竹马以前曾经遭到过来自黑道的追杀,对于跟踪,尾随之类的事情一定非常敏感,搞不好会触发当初的ptsd。 若是因为这件事,把好不容易刷满的好感度要是降低了,她上哪里哭去?现在貌似就有一个双叶理央在旁边虎视眈眈,万一被她趁虚而入了怎么办? 阳乃下意识的寻找可以躲藏的地点,抬头看到上方的通风管道入口,想也不想就跳起来将其拉拽下来,妙曼的身躯展现惊人的柔韧,挤入了连幼童钻入也显吃力的通风管道里,顺带将通风管道的铁栏安好。 至于为什么不躲在拐角处…… 因为那里有胶囊旅馆的老板在。 旁人对现在的阳乃的印象,对身材的深刻印象超过她的脸。 不管怎么遮挡化妆,旅馆老板一定会对路过的她印象深刻。 万一真田朝阳随口一问…… 所以她只能委屈自己cos了一把现代忍者钻通风管道了。 嗯,还得加个前缀,布满灰尘的通风管道。 真田朝阳蹲下将自己拉出换下的校服叠好放入书包,将房间的门一脚踢还关好,在等双叶理央换好衣服的时候,看向头顶的通风管道。 胶囊旅馆什么都好,就是地如其名,小的和个胶囊一样,而且这件旅馆在空间上更是小的惊人。 一般的胶囊旅馆长宽高分别是2米、1米和1.25米,好歹还能让一个成年人翻个身,坐起来也不会碰到头。 这间胶囊旅馆为了尽可能的多塞房间,高度只有半米不到,人想要进入房间就只能像条蚯蚓一样匍匐的钻进去,这让人换衣服的时候也只能躺着换,非常容易撞到旁边的墙壁和头上的天花板。 真田朝阳就算体格瘦削,在这样的高度下也显得非常大,会不断撞到头上的天花板,同时也是双叶理央身下的床板,这让他也不得不提前和她打个招呼。 好在他只需要脱下上身的校服,换上一件短袖就好。 相反身体矮小的双叶理央换衣服就要遭大罪了,里面不时传出的磕碰床板的声音就是证明。 拿出手机给真田大和发了一封晚点回家的邮件后,真田朝阳点开联系人列表,给里面除了老父亲以外,唯二的号码发了封邮件。 通风管道上,在手机亮起的瞬间,阳乃意识到自己的手机没静音。 万一被发现的话,我在朝阳面前的形象就完蛋了,连雪之下家的名誉也要蒙羞! 阳乃迅雷般探手抓住自己的手机,猛然发力,最新款的手机发出微弱的声音后四分五裂再起不能。 真田朝阳看了一眼头上的通风管道,把手机收回口袋,依靠在旁边的墙壁上闭目养神。 阳乃小心的注意下方真田朝阳的动静,看到他没有什么反应,心下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身后的房间里传出双叶理央平静的询问。 真田朝阳睁眼看了眼上方的通风管道,又闭上了眼睛,说道;“没什么,从通风口落了点灰下来,里面可能是进蛇了。” 阳乃的心猛烈的跳动起来,一点也不敢动。 房间里双叶理央的声音停了一下,良久才说道;“朝阳学弟,你不知道女孩子都很怕爬行生物吗?” “你也害怕?” “我也是女孩子,当然会怕这种恶心又阴险的生物。” “你还有多久?” “你刚才动得那几下,让我眼镜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我得先找找。” 听到旅馆里有蛇出没,双叶理央加快了换衣服的速度,类似撞击门板的声音不断出现。 通风管道里的阳乃心中松了一口气。 “什么啊,原来只是在胶囊旅馆里换衣服啊。” 日本的制服文化讲究什么场合穿什么样的衣服,若是穿着不合时宜不仅是路人眼光诧异,也会招惹来一些麻烦。 倘若双叶理央穿着校服去逛街,十之七八会被人当做需要大叔援助的少女,惹来一群烦不胜烦询问的油腻苍蝇。 同样穿着高中制服的真田朝阳在理论上也会惹来一群怪阿姨的骚扰,之所以说是理论,是因为假如他有遗传到真田大和的颜值的话,那基本百分百会遭遇了。 两人选胶囊旅馆换衣服也仅仅是因为比公共厕所干净,昭和末年的公共厕所卫生,连拿了外务省经费的精日都找不到地方舔。 阳乃小心翼翼的挪到通风管道前,透过栏杆与栏杆之间的缝隙看向底下的真田朝阳。 真田朝阳的身下依旧是校裤,原本的白衬衫与校服外套换成了纯黑的短袖汗衫,依旧是丢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模样。 但在阳乃心中,即便真田朝阳真的化为一颗沙砾掉入沙滩中,她也能找到他。 大约等了五分钟,双叶理央和之前的真田朝阳一样倒退着从床上下来。 她的穿着与真田朝阳有异曲同工之妙,身下不方便换下的校裙没有换下——就像男生制服的校裤可以当休闲西装裤一样,校裙也能当普通的格子裙穿——上身的衣服则是套了一件灰色连帽卫衣。 虽然不伦不类,但可以将她傲视同龄人的胸肌隐藏起来。 这样的装扮出去逛街,虽然双叶理央依旧会是大街上最靓的女,但关注度无疑是削减了不少。 这让真田朝阳稍稍安心。 人群的关注度越低,他内心的安全感就越高。 他想得还是太天真了。 双叶理央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一盒未开封的黑色丝袜,当着真田朝阳的面,伸出黄金比例分割的长腿套了上去。 从圆润分明的脚趾开始,半透明的细腻黑丝若晨昏后的黑夜般蔓延,将小腿姣好的弧度包裹收束,直到大腿根部停下,留下让人遐想无限的绝对领域。 真田朝阳知道,自己心中好不容易提升的安全感,又降回去了。 瞟到真田朝阳注视的视线,双叶理央嘴角撇出不易察觉的弧度,随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穿上运动鞋,双叶理央双手梳理长发,对真田朝阳问道;“你会绑头发吗?” 阳乃;“……” 你有手为什么不自己绑?这很难吗? 真田朝阳冷淡道;“我是独生子。” 双叶理央从口袋里拿出发圈,说道;“你可以在我身上练习,以后或许用得到。” 阳乃;“……” 练什么练啊! 练着练着以后就只给你绑头发了是吧? 我都没有被朝阳梳过头,敢让他给你梳头绑头发头都给你打歪! 真田朝阳垂下眼帘不做回答,等双叶理央将头发绑好后说道;“走吧。” 阳乃心中一松,恰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道吱吱吱的声音。 一头老鼠从对面跑过来,想要到通道另一头去,结果跑到铁窗的栏杆上菜看到阳乃。 一人一鼠安静对视两秒,老鼠两眼一翻,吓昏过去。 众所周知,老鼠骨骼清奇,就是门缝大小的地方也能钻过去,而它所在的地方是通风管道…… 于是它就掉了下去,连阳乃也没有反应过来。 两人正要下楼,一只‘死’老鼠从天而降落在他们脚前。 双叶理央发出一声惊叫,下意识的抱住了旁边的真田朝阳的手臂躲进怀抱。 阳乃在通风管道上看到了这一幕,面无表情,心中已是杀意沸腾。 我一定要将这个小碧池像那头死老鼠一样空降啊啊啊啊—— 而真田朝阳的感觉很单纯,和和阳乃柔软的温柔乡不同,双叶的感触是一波三折。 感受到双叶理央在怀里颤抖,他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将她推开;“双叶学姐,一只死老鼠掉下来了而已,不用怕。” 双叶理央眼中流出一抹失望,很小心的没让真田朝阳看见,抬头的时候又变成往日里淡然沉静的表情。 两人绕开死老鼠下楼。 听到真田朝阳与双叶理央走出胶囊旅馆后,通风管道的铁栏气窗的缝隙中探出五根白嫩的手指头,随即便是被直接摁了下来。 铁窗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在通风管道里憋得焦躁不行的阳乃从中落下。 她的头发和身上都是在通风管道里沾染的灰尘,显然不适合继续追踪了。 阳乃的脸上挂着沮丧,一脚将地毯上的‘死’老鼠踩成了死老鼠。 今天先是和朝阳不欢而散,身上弄得这么脏也没办法继续跟踪下去,还间接促使别的女人抱了朝阳,手机也被自己捏坏了。 她习惯刷卡消费,没有随身携带零钱的习惯,连去电话亭打电话叫人来接自己也不行了。 她委委屈屈的去了淋浴间,至少要把身上的灰尘冲干净。 走出胶囊旅馆一段距离后,真田朝阳停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包。 双叶理央回头看向停在原地的真田朝阳,问道;“怎么了?” “我钱包落下了,回去找一下。” 双叶理央扫了他一眼,道;“你居然会落下钱包?” 真田朝阳淡然道;“那间旅馆的单间太小了,你不是也在换衣服的时候找不到眼镜?” “不是你顶撞得我才找不到吗?” 真田朝阳没有接话,转身走回旅馆。 双叶理央在他身后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真田朝阳头也没回的回复道;“不用了,几步路而已。” 回到前台,他看到醒来的旅馆老板现在正趴着手提电视。 看到真田朝阳走回来,旅馆老板以为他是忘记了什么东西,拉开抽屉准备给他找钥匙。 没想到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掏出一张一千日元推到自己面前。 “一名女士的房费,还有去洗浴区送一套洗漱用品和女式睡衣,有人要用,记得假装成是送给别的女士的,找的零钱也送过去放在睡衣上面。她的手机坏了,平常也没有带零钱的习惯,现在用来打走廊上的投币电话用得上。” 旅馆老板奇怪的问道;“小哥,你的女朋友刚才不是和你一起走了吗?”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们只是学弟学姐的关系。” 旅馆老板的眼睛登时瞪大了,眼神里满是羡慕嫉妒恨。 真田朝阳不想知道他误会了什么,转身准备离开,但是旅馆老板的八卦之心顿时起来了,抓住他的手臂急切的追问道;“小哥,你和里面的那个是什么关系啊?你告诉我我就照你说得做。” “朋友关系而已,我不知道她今天发了什么神经,但她现在一定不想看到我。” 真田朝阳挣开老板的手,走出胶囊旅馆。 第三章;与双叶的约会 站在旁边的双叶理央看到从旅馆出来的真田朝阳,问道;“钱包找到了?” “找到了。” 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扬了扬。 双叶理央似是叹气,放慢速度和真田朝阳并肩而行。 心虚什么啊,还特意把钱包给我看。 两人漫步走到路口停下,彼此不说话。 真田朝阳半依靠在旁边的警示牌金属杆上,看起来像是个有严重被迫害妄想症与肌肉衰弱的病人,但若是有懂行的人在就会明白,他这样的动作其实是下意识的寻找安全的掩体。 能有这样的本能,或者说心理创伤的人,无一不是从最为惨烈的修罗杀场上挣扎下来的不死幽魂。 双叶理央当然不会懂,但是她依稀能从真田朝阳似睁非睁,看起来像是在假寐,其实眼球频繁的左右转动,警示观察周围环境的微小细节看出来,他非常的紧张与不安。 仿佛这一次不是陪着美少女学姐逛街,而是即将踏上血雨腥风的战场的前奏。 双叶理央一时有点失落,耳边听到真田朝阳淡漠的声音。 “双叶学姐,我再问一次,只要陪你去买一次东西就可以还清人情是吗?” 双叶理央一字一句的答道;“我再重复回答一次,朝阳君,陪我逛一次街买点东西,这样就行了。”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继续警示周围。 双叶理央不知道他魔童的身份,也多少知道他的身份和能力不同寻常,这个人情也就不会用得那么随意。 他用膝盖想也知道,这次购物不同寻常,双叶理央说不定是想借着购物的名义,入手的说不定是一些国际上的违禁品,还是一旦被发现麻烦会非常大的那种。 有道是不遭人妒是庸才,双叶理央既是复合型高科技学术人才,又有可以入手违禁爆炸物的人际网络,肯定也有不少人在暗中找她麻烦,若是打听到有这么好的机会,很难不跳出来。 这次购物之行暗中指不定有多少风波。 但他并不关心这些,只要双叶理央要买的不是嬻(du)品,就算是走私核原料他也保定了。 一辆出租车来到两人面前停下,真田朝阳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以为双叶理央会坐前排,正要关上车门,没想到她顺着还没关上的后车车门上来了。 “让个位置。” 真田朝阳挪到右侧,双叶理央坐在左侧,中间的距离空了出来。 上车后双叶理央对着前面的司机道;“去池袋车站南口。” 真田朝阳一愣,心中暗自赞赏。 他没想到双叶理央会将交易地点定在繁华的商业圈中心,但这是一件好事。 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引发混乱后的人群方便浑水摸鱼,复杂的地形与大量百货公司可以让他尽情发挥所长,要战要走要留都随自身心意,天然占据主动。 双叶理央见真田朝阳没有反应,忐忑不安的问道;“怎么了?是太远了吗?” “不会。” 双叶理央心头一跳,以为真田朝阳是在说反话,改口道;“不然的话我们去后面的学生街?” 总武高东京分校后方街区有一条平民商业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止是总武高的学生放学后喜欢去,附近几所学校的学生也经常来。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算了,在会给我添不少麻烦。” 总武高分校有不少权贵人家的子女就读,在那里动手更容易吸引不必要的注意。 双叶理央微微弯腰,手掌撑在小巧的下巴上,斜视道;“比和美少女学姐逛街还要麻烦?” 例如被你的社团部长发现? 她将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真田朝阳想了下事后处理遗留下的痕迹线索的工作量,头立马就大了,说道;“确实。” 双叶理央双拳握紧,身体骤然绷紧了。 她声音沙哑的问道;“你们,不止是社团部长与部员的关系吧?” 真田朝阳楞了一下,没想到话题如此跳跃,但还是回复道;“也是朋友。” 双叶理央撇头看向车窗外的景色,玻璃倒映里的她神情紧张。 “男女朋友?” “普通朋友。” 双叶理央的手松了下来。 她没有从车窗玻璃的反射里看到真田朝阳的脸上有什么异样的表情,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但是对于真田朝阳说的普通,她又有些患得患失。 能做他的朋友,得有什么样的经历和资格? 她下一句问道;“像我与咲太,佑真那样?” 真田朝阳眉头一挑。 这两个人恰好在他的人脸数据库中。 别看双叶理央在学校以独来独往的科学怪人美少女著称,但她也有玩得来的朋友,而且都是在学校里颇有声名的人。 青春野狼梓川咲太,篮球社团先发国见佑真。 尤其是梓川咲太,他想不印象深刻都难。 真田朝阳在侍奉部待了一个月,处理阴间委托十余起,和这货有关的就独占三件。 第一件是他和自己的好友国见佑真以委托人的身份寻求帮助。 梓川咲太在一次打工晚归后,偶然间看到夜晚独自出行的双叶理央的身后有跟踪狂。 这件事两人当然是报警了,然而警察说没有切实的证据不能随便抓人,敷衍摸鱼之意溢于言表。 双叶理央的母亲早就亡故,父亲也在最后一次重返学术界的希望破灭后销声匿迹,指望这两人保护他们的女儿,他们两人可能得先有一人就职亡灵法师来个死者苏生。 但是双叶理央又因为自身的才华会频繁出入各种学术会议,或者临时加入一个项目攻克难关,早出晚归常有的事,梓川咲太与国见佑真作为平平无奇的普通男高中生,除非是不想要毕业证了,不然真没办法无时无刻保护她。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双叶理央加入某个大公司的研究室,或者加入官方研究院,借助资本/官方的保护,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但是双叶理央不乐意,依旧还是以自由人的身份活动。 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抱着万一的念头去了侍奉部求助,成为了真田朝阳解决的第一件委托。 倘若当时阳乃在的话,不管是一个电话朝警方施压还是让自己家族的保镖出马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 但是那个时候她被学生会副会长的朋友拉去其他学校当外援,所以最后就变成了平冢静给真田朝阳的考验。 真田朝阳解决问题的风格向来是转移矛盾,或者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他那时已经不做魔童好多年,更是修身养性读书养气,因此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二种方法。 让住在附近的某个凶残的黑帮头目,误以为跟踪狂盯上了他的女儿。 自此以后,跟踪狂先生再也没在双叶理央的世界里出现过一次。 想必他现在一定非常理解被跟踪对象的心情了。 也正是在那时与双叶理央结下交情,真田朝阳才能入手DDF这样的管制品,继而在唐红山之行发挥巨大的作用。 从回忆的愣神中回神,真田朝阳在心中自嘲器官老了连性格也变老了会回忆往事发呆,嘴上说道;“在交情上应该更好一点吧。” 毕竟是同生共死的交情,在情谊中非常深厚那一类了。 双叶理央彻底放下心,找着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真田朝阳闲聊。 因为有司机在,两人也没有聊些限制级的话题,例如爆炸物啊,毒气啊这些,聊的都是些生活上的琐事。 出乎意料的是,双叶理央对学校的各种逸闻也了如指掌。 但正常的校园生活也无非是那几件事,XX君作弊、XX君与XX酱在一起了,震惊!他们居然在做这种事之类的东西,听久了就会感到无聊枯燥。 真田朝阳并不感到枯燥,能够像一个平凡人一样生活,对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 日本的学校放学时间远远早于社畜们下班的时间,在没有下班晚高峰的情况下,出租车仅用半个小时就到了池袋。 双叶理央正准备付车费的时候,真田朝阳率先一步会钞。 司机大叔从烟盒旁边的零钱罐里找零,和小票一起放到真田朝阳手上时,对着他挤眉弄眼;“小哥,男子汉就应该自己主动一点,这么好的女朋友可别错过了啊。” 他还没有来得及反驳,司机大叔一脚踩下油门溜了,开到马路前还将手伸出窗外,比了一个祝福他马到成功的大拇指。 真田朝阳就算是再钢铁直男也明白对方误会了,对着双叶理央道歉道;“抱歉,那个大叔可能是误会了。” 双叶理央没有回应,对着他抬起手。 真田朝阳愣了一下,伸手握住她的柔荑。 只不过是伪装情侣而已,他又不会少块肉。 双叶理央的脸腾得就红了,一瞬间想要羞涩的挣脱开,却又不舍得。 她只是想要指着真田朝阳身后对面马路的店铺,没想到居然被牵手了。 手掌僵硬了一会儿,被握住的手掌张开,反握,握紧。 哪怕只是假装的,这一会儿握住的手掌温暖并非虚假。 上一次接触你掌心的温暖,已经是在七年前的事情了。 一定,一定要你以后都不放开我的手。 “走吧。” 声音低如蚊呐,路口的绿灯亮起,双叶理央走在前面,不敢回头。 不用看也知道,她现在的脸一定很红,很烫。 真田朝阳被双叶理央拖拽着拉入人群众,心中若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眼角边缘瞄到一道黑影,随即失去踪迹。 真田朝阳没有在意,继续跟着双叶理央往前走。 虽然自小生活在东京,真田朝阳对这座城市始终有着疏离和陌生。 银座、池袋、新宿、秋叶原……许多熟悉的名字在这个世界也一样存在,他都久仰大名,但讽刺的是,作为这个世界的东京人,这座城市的繁华与他无关,暗涌的黑暗甚至一度将父子两人吞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等生活平静下来,忙于生活与学习的父子二人,也被束缚在了那间小店附近,就是偶尔父子二人出门,也只会去附近熟悉的商业街逛一圈回来。 这让他踏上池袋的街道后,一时有些恍惚。 周围的人群注视着两人,主要是集中在双叶理央身上,至于旁边牵着她的手的真田朝阳,要么无视,要么就是当做牛的排泄物看待。 穿过长长的斑马线来到十字路口对面的人行道上,双叶理央感觉稍稍冷静了一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看记事本里,她精心准备了一个星期的约会计划。 再三确认之后,她将手机放回口袋,拉着真田朝阳到了定下的服装店里。 进店之后的真田朝阳一时有些懵逼,牵着双叶理央的手扯了扯,问道;“双叶学姐,不是陪你来买东西吗?怎么要——” 双叶理央狠心挣开真田朝阳的手,拿起面前衣架上的一套情侣装,一套比在他身上,一套放在自己身前试衣。 “既然要装情侣,当然要装得像一点。” 说话的时候,双叶理央觉得很不满意,将服装放了回去,又拿了一套试衣。 “这件怎么样?” 真田朝阳说道;“还行。” 听出他的敷衍之意,双叶理央果断将衣服放回去,找下一套合适的衣服。 等真田朝阳生无可恋的从服装店里出来后,他和双叶理央的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黑白情侣装。 真田朝阳上白下黑,双叶理央下黑上白,图案是镂空的珊瑚海里妖冶的小丑鱼。 好在池袋的消费还是较为亲民的,不然若是在新宿甚至银座,真田朝阳可能就要被送进派出所里等老爹来领人了。 但就是这样,也让真田朝阳的钱包元气大伤。 感受着钱包里硬币的晃动,真田朝阳在考虑要不要和双叶理央摊牌赶紧去目的地把那个该死的违禁品拿了带走。 他和阳乃,双叶理央这两个小富婆不同,是真的穷啊! 就在真田朝阳心疼自己蒸发的存款时,双叶理央的声音让他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第四章;与双叶的约会(二) 真田朝阳还在为自己缩水的存款心中滴血的时候,被双叶理央牵着的手轻轻晃动,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话。 “距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他顺着双叶理央的视线,看到了一家人气甜品店。 在看到长长的队伍,旁边招牌上写的推荐,豪华等词语之后,真田朝阳开始计算从池袋走回家需要花多长时间了。 “车费和衣服的钱都是你出,这次换我来请你吧?” 这对于真田朝阳而言,无疑是天籁之声。 在心里长吁一口气的他没有反驳,用自己的行动表示了支持,一点反抗也没有的被双叶理央牵着拉去那间人气甜品店。 十多分钟后,坐在店外的藤椅上,真田朝阳面无表情的啃着可丽饼。 坐在对面的双叶理央看着他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脸,问道;“你不喜欢吃甜食吗?” 真田朝阳将咬下的可丽饼吞下,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人类基因的天性就是渴求高油高糖高脂肪,我并不讨厌甜食。” 双叶理央搅动手中的吸管,淡然道;“可你的表现在我看来就像在受刑。” “因为我更讨厌在大庭广众当食草动物看待。” 双叶理央一愣,她看向周边,确实发现周围有不少人的视线投向他们两人。 因为这家甜品店的高人气,除了成群结伴的女孩子,也有不少情侣慕名而来。 那些有了伴侣的男人们的视线,不是在双叶理央的长筒袜包裹出的诱人弧度上打转,就是在被灰色连帽卫衣遮挡下依旧被高高撑起的轮廓定睛。 哪怕是没有那么肤浅的男人,在将视线艰难的从双叶理央的好身材移开以后,又会被她数年科研生活以及学术新星熏陶出来的气质所吸引。 最后的结果都是没差的,无不是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投射向坐在她对面的真田朝阳。 而这些男伴旁边的女伴在注意到男朋友的视线后,除了会向他们的软肋下死手,也会循着视线看过去,步入后尘。 事实上,真田朝阳还是把周围的目光说得轻了一些,他在围观群众的眼中,就是某种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的动物的排泄物,还是希的那种,因为干燥的在农村会被拿去当燃料烧麦秆。 无论男女,都觉得他配不上那个同样一脸淡漠没有表情,但却明艳动人的少女。 双叶理央叹息一声,道;“那我们换个地方坐坐?我认识一家咖啡厅,那里的雅座很幽静,没多少人。” 真田朝阳说道;“换哪里都没用的,双叶学姐你太漂亮了,到哪里都会是人群的中心。” 双叶理央的心跳骤然加快,低下头喝着手上的奶茶,液体在塑料吸管里涌动。 等心脏跳动的频率稍稍降低,双叶理央强装镇定的说道;“你夸人都不含蓄的吗?” 真田朝阳淡漠的说着实话;“事实不需要含蓄。” 他现在的表情有点像是冷酷的杀手,手中的枪械已经上膛,让人感觉只要有人敢否定双叶理央很漂亮这个事实他就敢朝那个人开枪,就算是双叶理央本人也一样。 又是急促的喝饮料的声音,双叶理央后悔把头发绑起来了。 不然现在至少可以低下头,让披散的头发遮挡一下自己发红的脸。 旁边坐得比较近的女孩子听了对话,猛得吸了自己面前的柠檬水,气鼓鼓的看着自己的男友。 可惜的是,这位女孩子明显指望错了。 她的男朋友依旧在啧啧称奇为什么双叶理央会找上真田朝阳,还在心里嘀咕这货没他高没他帅看上去也不强壮更不像有钱人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平凡的小个子。 女孩子这下更气了。 这就是典型的人比人要死,货比货要扔! 精心化妆过的脸气得像是鼓胀起来的河豚,穿着马克靴的脚怒气冲冲的踢在男友的小腿上。 “诶,纱耶香你干嘛?” “哼!” 一场意料之外的情侣吵架爆发,并以对方女孩子背起可爱的包包快步离开甜品店,男孩子一头雾水的追上去告终,而罪魁祸首依旧像是仓鼠一样啃着可丽饼。 可丽饼吃了大半,真田朝阳看了眼人行道上渐渐多其来的人流,压低声音说道;“双叶学姐,交头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如果很晚的话,我先给老爹打个电话。” 双叶理央瞪大了眼睛。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真田朝阳听完之后皱眉,貌似他的理解出了偏差,希望不要付责任。 “你不是想要入手一些不方便入手的东西吗?” 双叶理央呆滞,脸上的表情很微妙,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喝了大半的奶茶一时手软没抓紧,咣当一下掉在桌面,没喝完的奶茶洒得满桌满地都是。 两人不约而同的抽出桌面上的纸巾擦拭着桌面。 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真田朝阳一直很防备很有警戒心了,合着人家以为是接头入手违禁物,只有她自己认为是一场普通的约会。 “你想多了,我只是单纯的在假期找个人陪罢了。” 真田朝阳将吸饱了奶茶的变色纸巾丢在一边,问道;“为什么找我?” “咲太要陪麻衣学姐,他们两个最近见一面不容易;佑真最近要准备和外校社团的友谊赛,每天社团活动累得连女朋友的床都爬不上。我没有其他朋友,不知道该找谁。” 听到不是来取什么违禁品,没有料想中的各种紧张刺激,只是在外面普通的逛街游玩,真田朝阳面上不说,心里索然无味。 “所以你就把我拉来做了壮丁?” “你很不满意?” “当然,我讨厌与美少女学姐走在一起时被人用反感的目光看待。” 如果不是双手沾满了奶茶,双叶理央很想解开发圈把头发披散下来把脸给挡了。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真田朝阳摁下接通键。 “喂老爹,我在池袋陪前辈逛街。是店里很忙吗?那我现在就回去。” 真田大和轻松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学校的前辈……你是在陪阳乃吗?” “没有,不是她。” 真田朝阳的话让老父亲悬起来的心稍稍放下,叮嘱了几句诸如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后,道;“那你放心去玩吧。我打电话回来是忘记问你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 他本想说晚上不回去吃饭了,看到对面的双叶理央轻轻的摇了摇头,便改口道;“我们这边也快结束了,应该赶得及回去,给我留口热的。” 父子两人接着又聊了几句闲话便挂断了电话,真田朝阳收回手机,问道;“你不是说让我陪你度假吗?这么快就回去?” 双叶理央把玩手上的“我明天还有一个项目需要跟进。” 真田朝阳楞了一下。 对于她这种人而言,假期要么没有要么奇长,不存在临时需要跟进的情况,况且双叶理央也不是那种假期只剩最后一天才开始疯狂的苦行僧。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她欠下别人的人情,所以即便在休假也要去帮忙,想要玩的话确实只有今天。 他迟疑的问道;“是上次的事情吗?” 能让双叶理央丢掉宝贵假期的,只有上次他借她买DDF的事了。 纵使白嫖了雪之下一族的钱款付了十倍的价,但那些钱多半落不进双叶理央的口袋,这笔钱死她打点关系拉人下水,不然怎么可能一天时间就调来十公斤那么多的成品?原料和实验机器总不能凭空变出来,制作工期又不能点快进,只能是多花钱打通人脉做假账弄成品了。 双叶理央没有否认,点了下头。 真田朝阳叹息道;“你家离这里很远吗?” “还行。” “那我们再逛一会儿就回去吧。” “好。” 既然知道时间有限,两人直接离开甜品店走人。 出于时间上的安排,双叶理央手机记事本里的约会计划大半都得作废。 为了尽可能的将有限的剩余时间高效利用,两人选择距离他们最近的百货公司。 日本的百货公司通常提供各种类型的多样化服务,除了基础的饮食,娱乐,购物,也包括外币兑换、旅游行程预约、音乐会和活动的票券销售等,简而言之和大型商场没什么两样,就是多加了一点附属功能。 即便是在千禧年之后,各国的百货商店或多或少都受到冲击日益萎靡,中国更是在直接全部倒闭消失,成为了一代人的回忆。而日本的百货公司依旧占据一席之地,甚至来自高级百货公司的礼券经常被当作正式的礼物来赠送——这一点直到真田朝阳穿越前,日本动画和影视剧中也经常出现这一幕。 在现在的时间点上,百货公司依旧如日中天,创办者没有黑白通吃的背景根本玩不转。 不过这都和真田朝阳与双叶理央没什么关系。前者因为贫穷几乎与百货公司几乎无缘,后者是忙碌到没有时间来百货公司。 逛街这种事情无论男女那都和火车一样,讲究的就是一个逛吃~逛吃~逛到哪吃到哪,如果没得吃,那就是只是逛。 他真的只是在陪着双叶理央逛街,由着她走到哪个店铺就到哪个店铺,如果不适合进去他就站在门口,看上去面无表情,实则暗中警惕的每一个过往的陌生人。 那模样像一名尽职尽责的保镖多过像这个年龄正常的男孩。 双叶理央面上不说,心里有些失望。 她没有看到真田朝阳在这次约会中笑过一次。 这场约会,她希望他开心一点。 还是说,约会的人不对,是她就不行吗…… 双叶理央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发觉真田朝阳没有跟上,回头看到真田朝阳站在一架商店的橱窗前。 “怎么了?” 真田朝阳回应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橱窗里的衣服不错,走吧。”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 双叶理央看也没看橱窗里的衣服,转而观察那家商店橱窗的其他物品。 买衣服的时候她就发现真田朝阳和大多数男孩子一样,对穿者打扮并不在意,只追求能穿,舒适,合身三点就行。 一定有其他东西吸引了他。 双叶理央很快就注意到橱窗的右上方有个悬挂起来的电视,里面正在播放一档她没有想到的节目。 没想到他喜欢这个啊? “双叶学姐,走了。” “来了。” 双叶理央在手机的记事本上打下节目的名字,快步跟了上去。 一道目光看向两人的身后。 真田朝阳若有所觉的回头,看到跟上来的双叶理央,目光转移到她背后的汹涌人潮。 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 双叶理央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今天并不开心吧?” 真田朝阳垂下眼眸;“……只是不习惯走在阳光下了。” 双叶理央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握住的手几次抓紧,最后松开了。 “回去吧。”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道;“好,我先送你回去。” 走出百货大楼,两人本想到路口边打车,但现在已经到了晚高峰的时间段,出来之后的十字路口满是拥堵的车辆,喇叭被急躁得司机们摁的山响,格外的刺耳。 真田朝阳看了一眼天色,感觉接下来会更堵,对着旁边的双叶理央说道;“我陪你到下一条街道路口吧,那里的话不会太堵,或许可以搭到车。” 见她点头,两人漫步在夜幕逐渐降临的街道上,只是没有牵手。 夕阳的余晖撒在背后,有着淡淡的暖意。 走到路口的时候,真田朝阳看到右边的道路上有一辆无人的出租车朝他们行使过来。 在他们的右边,恰好有一对情侣也想要拦车。 可能是因为角度关系司机没有看到,直接开了过去。 真田朝阳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挥手,没想到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了。 他拉开车门,双叶理央乖巧的坐进后座,正要合上车门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等等——” 一个大男孩拉着一个穿着高跟马克靴,打扮的很时尚的女孩跑了过来。 说来也是有缘,这对情侣恰好就是当时在甜品店里吵架的情侣。 大男孩气喘吁吁的看着真田朝阳和已经入座的双叶理央,讪笑道;“那个,不好意思,能把位置让给我们吗?我女朋友家有门禁,现在时间快赶不上了。” 双叶理央听了想要从车里出来。 与善良无关,在等下一辆出租车的时候,她可以再与真田朝阳待一会儿。 “不行。” 真田朝阳伸手阻止了想要出来让车的双叶理央,凝视着大男孩的眼睛说道;“不是只有你担心你的女朋友,我也有要担心的人,现在送她安全回家比什么都重要。” 双叶理央的头埋入膝盖,一点也不敢抬头了。 男孩急了;“可是今天的池袋人太多了,我们已经拦了好几辆车都——” 真田朝阳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周边分明是灯火通明的繁华都市,人来人往的汹涌人海,但在那双眼睛之前,那一切光明与声音全都消失了,一片无法言喻的黑暗若潮水一般席卷他的身心。 大男孩双脚一软,若不是女朋友还在旁边看着,他一定已经哭了出来,转身就逃。 “喂,你这个人怎么——” 女朋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男孩拽着手飞也似的拉走逃跑。 他看着那对逃跑的情侣,在男孩落荒而逃的狼狈的背影凝视了一瞬,评价道;“不差。” 一个普通的还在上学的孩子,面对一双杀人无算,视人命若草芥的眼睛,依旧站在女朋友的身边,连逃跑都带着她,已经是不错了。 真田朝阳没有注意到,在他看向大男孩的时候,出租车司机的手伸向了副驾驶座上的储物盒。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真田朝阳回头关上车门,手臂压在车窗上,对着司机说道;“大叔,麻烦您送我朋友回家。” 司机大叔是个有着铁青下巴,胡子刮得干净,面容硬朗的男人。 换做一般的司机,此时已经哈哈笑着扯话题了,但他只是僵硬的点了下头。 真田朝阳注意到司机黑色皮手套和白色袖口的衔接部位,露出了一截青黑色的海浪刺青。 刺青的纹理已经模糊,只能看出颜色,看起来像是想要洗掉却洗不干净。 这个司机是个曾经混过黑道但迷途知返的人,这样的人会更加注意自己的风评,这样的发现让他稍稍安心。 “安全回家之后给我发条短信。” “好。” “再见。” “再见。” 目送出租车远去,真田朝阳转身离开走向公交车站。 几十分钟后,出租车停车,双叶理央付清车费下车,关上车门后,她低头给真田朝阳发安全到家的短信。 几乎刚一发送,她就收到了回复。 “这次人情不算。以后你想出来玩又找不到人的话,提前和我说一声。” 双叶理央的脸上挂起了微笑。 “下次一定要让你笑出来。” 想象到真田朝阳笑起来的样子,双叶理央的步伐欢快了一些。 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大手从身后捂住嘴巴,把她拖入旁边的小巷中。 手机掉落,双叶理央拼命的反抗,却挣不开铁钳一样的大手也发不出呼救的声音。 锋利的匕首自上而下戳穿她的咽喉,用力一划,飚射的鲜血漆满了旁边的墙面,缓缓滑落。 双叶理央的瞳孔缓缓放大,手臂无力的垂下。 掉落的手机屏幕上沾满溅射的鲜血,掩盖记事本上的约会计划,只留下一小截笑脸颜文字从发光,变得暗淡,最后彻底黑暗…… 第五章;我看你是一点也不懂哦 真田朝阳的周末过得平平无奇。 除了在给双叶理央发了个短信后,接了个阳乃的信息回绝她周六出去玩的邀请并收到一个ヽ(#`Д´)ノ的回复外,基本和往日没什么两样。 倒有一件事让真田朝阳意想不到。 第二天早上开店之后,他们家的常客除了许多熟面孔的姐姐阿姨们以外,还多了许多高大健硕的猛男。 里面很多人他都感到很眼熟,都是雪之下龙之介保镖团的成员。 在两人从水中月归来,确认女儿没有什么大碍之后,雪之下龙之介就火急火燎的在全日本飞来飞去,不是在起飞的路上,就是在起飞的飞机上。 鉴于发生在大女儿身上的暗杀事件,他将自己的保镖团留了一半下来保护阳乃。 真田朝阳倒也没有想太多。 保镖也是要吃饭的,况且他们也不是来过,当时就打着保护的名义有事没事就来小店里吃吃喝喝,如今觉得小店菜品味道不错又正值假期,那过来消费没什么问题。 这些保镖一个个胃口不小,外加手面阔绰出手豪爽,一个人顶得上一个普通客人10倍以上的利润,这钱给谁赚不是赚? 况且这些家伙貌似对他们家的小店评价颇高,一个两个的都在掏手机拍照宣传,这样优质的自来水客户他最喜欢了。 这让真田朝阳忽略了一件事,那些保镖们看似拍店内环境与食物的照片里,总会有他或模糊或清晰的身影。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保镖猛男们吃爽了喝嗨了,原先的老熟客——那些冲着自家老爹来的风韵犹存的阿姨,光彩照人的女大学生都很不高兴。 因为小店的吧台基本都被这群虎背熊腰的壮汉们给挤满了,她们完全挤不进去,更不用说招呼他来给姐妹们上菜了。 她们幽怨的眼神真田朝阳就直接无视了。 想凑到前台和老爹喝酒聊天?好啊,得加钱! 没钱?那就是王母娘娘来了也不行! 转眼忙碌的周末就过去了,又到了上学的时刻。 第一节下课铃声响起,真田朝阳打算去找阳乃聊一下上周五放学时说的委托,顺带问问周五放学发的什么神经还进通风管道里捉迷藏。 不出意料的话,那件委托估计也很阴间了。 一想到宝贵的下午时间又要被占用,真田朝阳就在心中叹息。 还没走到门口,班上就有人叫住了他。 “喂,真田。” 真田朝阳没有理会,跨出门槛走入走廊。 日本是典型的有小礼无大义的国家,哪怕是日常对话的敬语也多到让人崩溃,但这也有一个比较方便的地方。 当听到一个人,尤其是半点都不熟悉的人喊自己名字却不带敬语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多半不怀好意了。 真田朝阳来到总武高东京分校之后,在班上一直被视为独来独往的怪人,被打上这个标签后,基本就等于与空气只有一线之隔。 也就是他经历特殊乐得清净,换做一个正常的十五岁少年,多半已经抑郁了。 真田朝阳不想理会,但总有人不珍惜生命。 他的肩膀被一只粗大的手紧紧抓住,抓得很用力,肩膀的衣物都起了褶皱,更捏得人皮肉生疼。 “喂,真田!你这家伙。” 真田朝阳回头,说话和搭肩的是同一个男生。 那个男生应该是他的同班同学,有着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加大尺码的校服在他的身上依旧被他的宽阔双肩撑得绷紧,光头剃得锃光瓦亮,一股昭和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 男生的身后跟着几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伙儿的。 真田朝阳扫视周围一圈,不管是班上的人也好,还是路过的其他班级的学生也好,不是快步走开就是停驻观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你是哪位?” 那男生的眼睛登时瞪大了,似乎认为真田朝阳不认识自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你连同班同学的名字都记不住,太失礼了吧?” 真田朝阳懒得理会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家伙,挣脱开男生的手继续走。 “你给我站住!” 还没走多远,他的手臂再次被那男生抓住。 真田朝阳回头一瞥,淡然道;“放手。” “你和雪之下学姐是什么关系?” “社团里的部长与社团成员的关系。” “你说谎!” 真田朝阳一时挣脱不开,眼睛微微眯起。 他有点不耐烦了。 转身正对,拳头微微握紧,脚下也在悄然变换成了平行步,肥大裤腿遮挡下的膝盖微微屈起,正对男生的中线,真田朝阳的下巴收了起来。 毫无所觉的高大男生看到真田朝阳低头,以为他怕了,声音变得更高 “怎么软了?你这家伙也与雪之下——”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 平冢静的声音让真田朝阳松开了拳头。 高大男生看到老师来了,也赶紧松开手。 平冢静扫了一眼两人,用眼神警告了两人,主要是真田朝阳不要乱来,然后对他道;“跟我走,有点事找你。” 男生松了一口气,趁着平冢静转身看不到的时候,恶狠狠的瞪了真田朝阳一眼,无声的用嘴型说着“你等着”。 一路带着真田朝阳来到办公室,坐在转椅上,平冢静习惯性的想要点支烟,发觉还有其他同事在,只能作罢了这个念头,掏出棒棒糖撕开包装,含在嘴里压制烟瘾。 “如果不是我第一节课就在隔壁班,你是不是还要把人送回家里做家里蹲?” 真田朝阳拉过旁边无人坐的办公椅,一点也没有学生的自觉,把自己瘫在舒适的宽厚椅子里。 “那到不会,年轻人总是会犯错,要给他一次机会,也就打得他入院几个月吧。” 平冢静无言,但是她知道这又确实是真田朝阳网开一面了。 今年刚开学,同时也是真田朝阳作为新生入学的当天,他们班上就发生了一起严重的霸凌。 霸凌者与被霸凌者都来自同一所国中,被霸凌者原本以为自己靠着努力学习考上好学校,从此与悲哀的三年过去诀别,逃脱了噩梦,却没有想到高中还是遇见了霸凌集团的那四个人。 那那一天,与命运抗争失败的可怜孩子在面对又一次霸凌后彻底自闭了,从此再也没有来过学校。 这件事在总武高东京分校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霸凌集团依旧活蹦乱跳,当时的担任老师充耳不闻就当那个学生没存在过,校方高层倒是震怒训斥,但也仅此而已,甚至都没受害者家属多少像样的补偿,反倒是以最快的速度办理好了那个学生的转学手续。 平冢静义愤填膺,但是也无能为力。 本来这件事应该就此为止,可霸凌集团的四个傻哔在受害者变成家里蹲之后感到无聊,想要寻找下一个玩具,便看到真田朝阳恰好路过。 瘦小,孤僻,寡言少语,很好,就决定是你了。 然后。 没有然后了。 那霸凌集团的四个人有两个进了精神病院至今还未出院,另外两个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患了严重的厌食症,听到非人生物活动的声音就会发疯;另外一个则是极度恐惧水,宁可一身脏污也不愿意洗澡。 没人知道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那四个霸凌者的精神已经被摧毁,不是阿巴阿巴就是歇斯底里,别说是想要恢复到与人沟通,就算是安静的听人说话,也需要十年以上的顶级心理治疗。 因为霸凌集团的父母都很有权势,面对他们和社会上的压力,校方和警方对此都很是头大,但又确实无法查出一点线索。 这简直就像是某部三流恐怖小说的剧情;四个作死小伙伴在学校里复刻了东京奥运会开幕式,结果招来了邪神彻底疯了,但是却又没有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最后校方只能付了一笔天价的赔偿金并将当时的担任老师开除,同时死命压制舆论,将这件事按下去。 平冢静也受此影响,从一名普通的国文老师火速上线成了真田朝阳所在班级的担任老师。 本来真田朝阳也没把这事当回事,但没想到在他手脚处理干净之后,平冢静居然还能找到他。 虽然没有证据可以证实是真田朝阳所为,但以平冢静的身份与掌握的东西足够去和真田大和聊一聊关于他儿子的心理健康问题与人际交往。 为了不败坏自己在真田大和心目中的好孩子形象,真田朝阳不得已捏着鼻子答应了平冢静开出的条件,加入侍奉部参与社团活动,从而与阳乃再次相逢。 平冢静苦笑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学生聊下去。 “你父亲那样一个温和的老好人,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疯批儿子?” 真田朝阳双手交叠,大拇指轮流压在另外一只大拇指的指甲盖上,平静的说道;“如果养我的人不是老爹,这个世界上早就多出一个游荡的鬼魂。” 他在心里补充道;“被这个把人变成鬼的世界逼出来的鬼魂。” 平冢静觉得真田朝阳说得很有道理,因为她也觉得这个世界过于操蛋,以至于一时无言以对。 “对了,那个自我意识过剩的家伙是谁?一副全世界都借了他家高利贷的债主模样。” “你说对了,他家还真是债主。” 真田朝阳眯眼,轮流交替按压大拇指的行为停止了。 “说说?” 平冢静嗦着棒棒糖,说道;“他的名字叫幡田健一,双亲都是名校毕业,母亲是会计师,父亲是律师,夫妻二人联合开了一家金融财务事务所发放高利贷,而且专门放给小微家族企业。” “事务所会利用合同的漏洞,将借贷人连本带利吃的骨头都不剩,据说很是逼死逼疯了几户人家。” “不止如此,他们还有一项核心业务,就是帮人做假账,好方便公司上市,极道洗钱,据说还有亲属在某个极道团伙里担任高层,因此黑白两道通吃很是混得开。” “但是其他学生不知道,大部分普通学生都只是认为他家有钱,双亲还都是有地位的高级知识分子,因此开学就成为班级金字塔阶级的上层人,自发的在他身边组织小团体,在班上非常有声望。” “我不担心他能拿你怎么样,但我担心你冲动之后会惹来麻烦,你父亲开店不容易,别冲动。” 真田朝阳的手指又继续动起来;“我知道了” 平冢静嗦着嘴里的棒棒糖说道;“也是奇了怪了,按照常理来说,你们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怎么今天在走廊发生冲突了?” “他今天问我和阳乃什么关系。” 咔吧一声,平冢静咬碎了糖球,将塑料短棍丢进垃圾桶;“呵,这小鬼头真不知死活。虽然我早知道你和阳乃有一腿,但这也太快了吧?才一个月啊!” “我们两个以前就认识了。” “好吧,原来是天降青梅,这倒也能勉强接受。” 平冢静似乎想到了什么,狐疑的看着真田朝阳;“等会儿,我记得你在那次休学旅行的时候请假一周,阳乃也请了长假,你们该不会……” “你想太多了。” 看着真田朝阳面无表情的脸,平冢静也觉得不可能发生那种事。这父子两一个属石像的一个属钢铁的,对桃花的奇高抗性堪称一脉相传,索然无味道;“我想也是,你们最近关系怎么样?” “我想最近这些天她应该不想见我。” 平冢静觉得奇怪,一下来劲了,追问道;“怎么了?” 真田朝阳想了下,觉得这事也不是不能说,便隐去了一些细节,将事情原委都告诉平冢静。 听完之后,平冢静面色古怪的看着真田朝阳,目光活像是打量珍稀物种。 真田朝阳被她看得浑身都不自在,说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平冢静拍着自己丰满的大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看你是一点都不懂喔?” 真田朝阳莫名其妙;“懂,懂什么啊?” “你想懂?我手上有一些好康的,抓紧机会的话,或许能让你登dua郎哦。” “蛤?” 平冢静从抽屉里拿出一件东西,放在真田朝阳的眼前晃了几晃。 看清之后,真田朝阳的眼睛微微一缩,心跳加快了。 “你是从哪里搞来的?” “一个赞助商给的,说是在一次委托中受到你们的关照,所以给了这个,希望你们玩得开心。时间也不远,就在这周周六,记得叫上阳乃。” 真田朝阳双手接过平冢静手中的物品,收入口袋里应声称是。 恰好此时铃声响起,他对着平冢静道谢一声后就要回班,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问道;“对了,平冢老师,双叶今天有在学校吗?” 平冢静起身走到旁边的办公桌上,翻了桌面上的点名册,耸肩道;“没有,但是上面标注了事假。”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推开门朝班级走去。 大约是项目还没结束吧,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 平冢静走回自己的办公桌,趴在桌面上;“你们一家的桃花运也是祖传的吗?双叶和阳乃都是天之骄女,怎么就看上那家伙了?” 她转念想到某人的父亲身边的桃花运,貌似比儿子的旺盛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忍不住在心底嘀咕;“小阳乃,你要自己把握好啊,老师我能不能结婚就看你的了,你得给劲儿啊……” 第六章;惊变 真田朝阳凝视前方,往日始终淡然的眼眸中,此刻却有着难言的坚毅。 垂下的双臂于胸前交叉,划圆,伸前,收于肋下。 伴随着激昂的音乐,他猛地击出左拳,无名指上的金色塑料戒指闪着红光。 “雷欧——” 稚嫩的声音在商场中心异口同声的响起,不止是真田朝阳,他的前后左右也打出了一个个小拳头。 但和真田朝阳不同,这些小拳头的主人,基本都在四岁以上十岁以下,全都在幼儿园与低年级小学生之间徘徊。 阳乃坐在活动会场的小椅子上,看着在一群小朋友中何鹤立鸡群的真田朝阳,有气无力挥舞着印有雷欧奥特曼头像的小旗子。 就在上周一的中午,在社团活动室,她居然收到了真田·钢铁·朝阳的周六去百货公司游玩的邀请。 她激动的一天都没睡。 但是到了约定的日子,在来到百货商店,看到活动现场,并且真田朝阳一脸雀跃的掏出两张入场券的那一刻,她裂开了。 神他喵的约会来看奥特曼啊!都几岁了啊! 阳乃拿出化妆镜看着自己的打扮与妆容,又拿出自己的学生证看了看上面的照片,觉得怎么着也没有十岁以下吧? 况且她十岁的时候也没有喜欢过奥特曼啊…… 但有句老话,来都来了,好歹也是真田朝阳第一次主动邀请的校外约会,阳乃也不可能甩脸走人,再说她也舍不得。 她打心底期盼真田朝阳只是把奥特曼活动当做是约会内容的一部分,还有其他保留栏目环节。 结果她就在底下看了半天的奥特曼打小怪兽,还有主持人请小朋友上台参与活动,以及邀请台下小朋友们的家长参与抽奖——包括她也上去抽奖了好几次。 值得一提的是,真田朝阳手上的小玩具,雷欧奥特曼变身器狮子之瞳就是她抽奖抽来的,而且还是上午活动的一等奖,旁边的小朋友都快馋哭了。 时间从早上八点半流动到十一点,上半场活动展会快结束了,真田朝阳也没有半点从活动会展下来的意思。 合着他就没打算有其他的活动,就这么把一个如花似玉光彩照人的大美人给丢到一边去,自己在下面和一群孩子对着红皮套打call玩得没心没肺!!! 美少女只会影响我变成光.jpg 阳乃在心底叹息,觉得这个世界上也就自己会由着这个铁直男还不离不弃了,换其他人这会儿不是跪主板就是已经分手。 但往好的方向想想,至少朝阳没有去和双叶那个碧池出去。 就连周末也老老实实的在家帮忙,基本没有外出半步。 至于那些可怜的保镖们被牺牲假期,万恶的大资本家&封建地主继承人是不会去考虑的。 托着下巴,阳乃看着被周围幼童包围,全神贯注投入到活动中的真田朝阳,嘴角也不自觉的挂起笑容。 很难想象,他会有那样纯粹的笑容。 自相逢以来,他的脸上永远只有一个表情,面瘫,偶尔露出的笑容也是应付程序的假笑。 但现在在一群孩子们中的真田朝阳虽然笑容还是很少,只是惊鸿一现,但也足以让阳乃感到惊艳满足。 看着喜欢的人这么开心,阳乃也感到小小的幸福。 又看了半个多小时,上午的活动总算结束了,工作人员开始整理现场,为下午的活动做准备。 阳乃站起身,水蛇腰惊心动魄的弧度牵动周围人群的视线。 玩得出了一脸汗的真田朝阳又恢复到以往的面瘫表情,唯有眼神中的活跃展现刚才的快乐没有消退。 他是真的快乐。 这个世界的日本作为老牌殖民帝国,依旧像是一头无耻的蛆虫,吮吸东亚东南亚人民的骨血。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不管是什么形式的文化作品,大多都有美化,赞美侵略者的情节存在。 另一个世界的从小教育,让真田朝阳从心理和生理上对殖民与侵略都接受不能,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可以说不出意外的话,他基本上和这个世界的娱乐产品绝缘了。 奥特曼系列就是那个意外。 他没有想到哪怕在如今这个狂热的美化侵略战争的时代,圆谷依旧敢于对侵略者——而且还是对身为战胜国的自己的祖国——发起的侵略战争阴阳怪气,坚定的站在反战而不是反战败的立场上。 有这样一部作品在,让他感觉自己不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异类,依旧有人能分清黑白对错,是非正邪,告诉大家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他可以全身心的投入进去,将沉重的过去,魔童的身份暂时抛到一旁,依旧是那个天真的认为拥有一个变身器就能成为奥特曼维护正义的孩子。 看到阳乃伸懒腰的动作,真田朝阳的眼睛也不由得在她露出的小腹上停留了少许,转而说道;“等下去吃什么?” 阳乃笑吟吟的说道;“我都可以,你来安排。” 真田朝阳计算口袋里钱包君的厚度。 上一次和双叶理央约会让他的储蓄大跌,就算这一次出门有老父亲给的零花钱,真田朝阳觉得自己也负担不起阳乃这位大小姐最低生活水平的开销。 他决定认怂,试探的问道;“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请不起你去什么高档餐厅吃饭,就在百货公司里随便吃点?” 阳乃笑盈盈的回答让附近的男士们心都醉了;“好啊。我不在乎吃什么,只要是你请我我就开心。” 真田朝阳心脏一阵绞痛。 果然资本家&封建大地主家的女儿心都是黑的,自己这么有钱还要压榨他这个穷人。 接着阳乃问出了一句让她非常后悔的话;“上午的活动结束了,那下午我们去玩什么?” 真田朝阳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当然还是继续在这里等下午的展会活动啊!” 阳乃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真田朝阳脸上依旧是面瘫的模样,但眼眸中闪烁的精光刺得阳乃眼睛生疼。 “下午的活动是两点半到四点,虽然只有一个半小时,但下午的活动抽奖有雷欧骨雕!这东西想要官网预约都预约不到的抢手货,展方居然拿来抽奖!我记得你在台下也看得很起劲,这可是雷欧骨雕啊,你不想要吗?” 阳乃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已经把挎包的带子捏得变形了,在他们旁边懂行的潮流女暗地里心疼的直嘬牙花子——那可是今年的爱马仕春季限量款包包,至少也要几百万日元还有价无市。 强忍着把包包砸在真田朝阳头上并怒吼“老娘看的是你不是那个红通通的皮套!”的冲动,阳乃转身就走。 她感觉自己再不走的话,绝对会被真田朝阳这个钢铁直男气得胸疼,还是两只奶一起疼。 真田朝阳在身后叫道;“阳乃,你去哪里?” 阳乃没好气的道;“我去补妆!” 看着阳乃气势汹汹的走远,真田朝阳有些摸不着头脑。 将狮子之瞳摘下放入口袋,他打算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会儿。 商场的长椅上大都坐满了人,真田朝阳扫了一圈,看到一张长椅的中间坐着一位沉默壮实的中年男人。 他的胡须剃得很干净,下巴呈现铁青色,眼角的皱纹显示他已经不再年轻,但是脸部的线条依旧硬朗,像是动作电影里的硬汉。 哪怕是在度假,中年男人也穿着正式的黑西装一丝不苟,袖口的袖扣被扣上,黑色的皮手套紧紧包裹粗大的手掌。 真田朝阳记得他,是上周周五逛街结束后,打的送双叶理央回家的出租车司机。 真田朝阳没办法不对那位司机大叔印象深刻。 日本的纹身文化世界出名,但就连日本人本身都对纹身抱有鄙夷,因为纹身的多为极道成员。 真田朝阳不大懂极道组织纹身的规矩,但也知道纹身面积越大,这个人在极道组织的地位越高。 出租车司机露出的纹身已经到了手腕,还是波浪这样面积较大的图案,显然他在某个极道组织里身居高位。 只是要在前面增加一个前缀,曾经。 他曾经是极道的大人物,如今只是一个想要走正道的普通出租车司机。 这样一个人,很难不让真田朝阳记住,也很难不……同病相怜。 真田朝阳走了过去,问道;“这里有人吗?” 中年男人用自己的行动表示了没有人,主动把屁股往左边挪,给真田朝阳让出了一个位置。 坐下来之后,真田朝阳破天荒的主动开口道;“大叔,你还记得我吗?” 中年男人坚硬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记得,你是上周的那个和人家小情侣发生冲突,也要送女朋友回家的客人。”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抱歉当时给你添了点乱,但是当时那天送的是我学校的学姐,不是女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中年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就像是在千米高空上战战兢兢走钢丝的人,双脚踏上了实地。 真田朝阳问道;“今天是和家人一起来的吗?”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我是为了工作才来这的,不然都是待在家里陪女儿。” 同为(前)打工人,真田朝阳心生同情;“是在等待雇主吗?” “是的,等她离开,我就要去干活了。” 中年男人笑了笑,眼瞳中倒映着展台上忙碌收尾和布置下午场次的工作人员。 明明是很普通的画面,真田朝阳却感到像是一台老旧却依旧在工作的放映机,疲惫沧桑而伤痕累累,却又在继续坚持,想要坚持到电影放映到最精彩的那一幕。 看中年男人一直盯着展会,真田朝阳以为遇到了同道中人;“你也喜欢雷欧?” 中年男人的脸部线条依旧硬朗,却说出不符合他形象的话;“不,我只是在看女人。” 真田朝阳索然无味。 看到真田朝阳的样子,中年男人哑然失笑;“对女人的兴趣,男人不管到什么年纪都是一样的。不过我也能理解客人你为什么不像我,之前台下那个身材好到爆炸的女人,是你的女朋友吧?” 真田朝阳轻笑道;“你又说错了,我们只是朋友。但有一点我得承认,她的身材太好了,好到我和她之间的友情差点变质。” “男人和女人从来就没有纯洁的友谊,客人,你们的友情那还是赶快变质了好。” “不了,我就这一个朋友,变质了就没了。” 真田朝阳的回答让中年男人的眼中浮现一层阴翳,很快便消退了。 就在这时,已经心平气和的阳乃从厕所里走了出来,看到真田朝阳坐在长椅上,朝他走来。 中年男人看到走来的阳乃,笑着说道;“客人,你朋友来找你了。” 真田朝阳站起身,对着中年男人祝福道;“祝你早日完成工作,和你的女儿渡过快乐的假期。” “谢谢,我会的。” 两人相会之后,阳乃好奇的看了一眼真田朝阳身后,依旧坐在长椅上的中年男人,问道;“是你认识的人?” “算是吧。” 真田朝阳含糊的回答道,像是以前大学宿舍里搂住舍友肩膀那样搂住阳乃的香肩,想要将她带到另外一个方向,那里正好有一家拉面店,突然猛得转头看向左前方! “怎么了?” 真田朝阳眯起眼睛,对着阳乃说道;“你待在这。” 面红耳赤心里小鹿乱撞的阳乃还沉浸在铁树开花的喜悦幻想中,晚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此时真田朝阳已经融入旁边的人群无声无息的消失,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河流。 在刚刚的一瞬,真田朝阳感受到被人窥视,本能的顺着感应回头看去,瞟到一道穿着灰色连帽衫拿着高档相机的人影快步离开。 在这个还是翻盖手机的时代,想要拍摄高清相片还是得用相机。 真田朝阳自认现在是个普通高中生,没有被拍的价值,那家伙偷拍的对象肯定是阳乃了。 以雪之下豪门的权势,阳乃不会因为偷拍受到什么伤害,但是这事最好还是扼杀在萌芽里为妙。 哪怕之间隔着厚厚的人群,真田朝阳与偷拍者的距离也在拉近。 然而,他注定抓不到偷拍者。 在双方距离还差二十米左右的时候,偷拍者侧身进入安全通道。 “该死!” 放弃不是真田朝阳的性格,他推开前面的人,在旁人的怒骂和惊呼中闯入安全通道。 进入之后,他听到下方楼梯有细微的声音,迅速下楼之后,瞳孔一缩。 从楼梯与通道的拐角处的地板,有鲜血在蔓延,将雪白的瓷砖染红。 小刀滑入手心弹出刀锋,真田朝阳摆出格斗式小心的避开血迹,走出拐角。 穿着灰色连帽衫的偷拍者戴着帽子,面朝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回头看向身后,没有一个人。 他将小刀折叠收起,抓起偷拍者的手腕,脉搏已经停止。 真田朝阳的心悸动了一下。 偷拍者失去生命犹带体温的手,让他感到很熟悉,就好像以前曾经接触过。 这样的悸动让他掀开帽子。 入目的绑扎好的灰色长发让真田朝阳的心跳加快起来。 将偷拍者翻面过来,心中的悸动几近让他心脏骤停。 “双叶……学姐?” 第七章;这是穿越到β世界线了? 真田朝阳沉默的将双叶理央抱在怀中。 他不知道这位一直给自己方便与善意的学姐为什么要偷拍阳乃, 但至少她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 双叶理央的表情定格在紧张与茫然上,微微瞪大的美眸似乎一点也不相信自己就这么离开了这个世界。 轻轻抚合她失去神采的双眸,他对着像是睡着的双叶理央轻声道;“我还欠你一个人情还没还呢……” 身上的衣物被双叶理央身体里涌出的鲜血染红,这样的情况下真田朝阳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去了。 尽管处于无人进入的安全通道内,但万一有人进来,看到现在这幅场景,真田朝阳就是有理也说不清。 拿出手机,他十五年来第二次主动拨打110。 日本的报警电话和中国的如出一辙,并非是公知所扯淡的学习西方和狗屎宗教学,而是在人类大规模使用的转盘电话上,1和0在拨号键盘的首尾处,最容易拨到的数字。 另一方面也是1和0不容易记错,三个数字联合在一起拨号时间最短,因此成了通用号码。 但凡是转盘电话曾经在人类的历史上占据一席之地的世界,110都是永恒的报警急救号码。 拨通之后,没有等那边的接线员小姐姐反应过来,真田朝阳冷静的声音就让她呆滞当场。 “喂,你好,请问是警局吗?在这里我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地址在……” 听到是凶杀案,又是在人流量极大的百货公司,电话那头的接线员小姐姐立马就慌了。 看起来她的入职培训并不合格,或者说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死人的大阵仗,反而慌了手脚。 结果反倒是真田朝阳在冷静的指挥她该怎么做,一时间报案人与警察谁是谁都分不清楚。 挂断电话,真田朝阳这才有闲暇观察双叶理央的遗体。 夺走她生命的伤口只有一处。 伤口不大,只有大约两指长,也就是一把普通匕首的宽度,但却足够深,足够致命。 一柄利器自左上第三根肋骨与第二根肋骨的缝隙之间穿入心脏,干净利落,鲜血都未必会喷涌到杀人者身上。 这样精准的刀杀已经超越绝大部分普通人,甚至一些自学成才的连环杀人魔都无法比拟。 第一,这需要对人体有准确的认识,必须要有相关的知识背景,例如医学生出身,或者是某些古老的以致命打击出名的武术流派,亦或者国家暴力机关对成员展开的培训班。 第二,对方拥有强大的身体能力和过硬的心理素质,才能完成一击必杀之后不慌不忙的离开。 真田朝阳闭上眼睛,大量的信息在脑海中组合,汇聚成这样一则画面。 在偷拍阳乃被发现后,双叶理央匆匆而逃,但也同样吸引了觊觎她生命的凶手的注意。 和急于追赶的自己不同,凶手判断出双叶理央想要通过逃生通道跑到其他楼层的意图,他先找了最近人又少的通道绕路到附近,守株待兔。 至于为什么能判断双叶理央会往楼下跑而不是楼上跑,是因为人类在建筑物内遭遇危险后,会本能的选择印象中靠近出口的一侧逃窜。 于是在下楼逃到楼梯拐角处的时候,一心想要推开数米之遥的大门的时候,伺机已久的凶手突然出现,给了猝不及防的双叶理央致命的一刀。 为了不让她发出声音,凶手在将冰冷锋利的匕首刺穿心脏的同时,也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双叶理央还没有从肋下传来的疼痛与眼前突然出现人影的反应中回过神来,生命就从伤口处流逝。 而此时,真田朝阳才刚刚进入所在楼层,也察觉到了楼下的细微东京。 凶手意识到有人来了,抽刀离去,在他到来前先推开身后的大门,融入人群消失不见。 专业,除了专业真田朝阳想不到其他词汇来形容这场谋杀。 联想到双叶理央的身份,那么答案就出来了。 特工,或者说经过严酷杀人训练的他国间谍。 或许双叶理央最近参与的某个项目让其他国家坐卧不安,因此悍然发动埋设的暗子将其杀害。 在这个大家都不讲究武德的时代,哪怕对面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那群机器也能毫无负担的以“为了国家”的伟光正旗帜痛下杀手。 真田朝阳低垂的眼神流出一抹狠辣的杀意。 “不要让我逮到你!”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警笛的声音。 从怀里掏出一次性手套,真田朝阳在双叶理央身上的口袋摸索了一下,找到一盒未开封的胶卷。 他一边思索着该怎样应付警察的话语,一边取出相机的胶卷,把那盒完全空白未使用的胶卷替换进去。 那块使用过的胶卷则被他自己藏在腰间的皮带,掩盖在衣物下,等下接着上厕所的时候将其销毁掉。 他信不过日本的警察,万一哪个警察手贱将胶卷的内容流到某个论坛上发酵,那事情可是完了大草。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换成了一名成熟冷静的御姐声;“你好先生,我是霜月警部补,警号为11967,请问你现在人在哪里?” 真田朝阳如实报告自己的所在后,楼下和手机里都传出了鞋跟踩在楼梯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好的真田先生,请您在原地等候三十秒,我和我的部下就会赶到现场,请您注意安全。” 说完之后手机另外一端传来盲音,那名自称是霜月警部补的御姐主动挂断了电话。 听到楼下的声音近了,真田朝阳放下双叶理央的尸体,走到楼梯口,看到一名外套长风衣,内穿警察制服与防弹服的持枪御姐带着一群部下从楼上而来。 看到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名少年,霜月美佳略微一呆,将手枪收回枪袋,问道;“你好同学,请问你是报案人吗?”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指着身后的拐角;“尸体就在那里。” 霜月美佳点头,身后一名中年大叔大大咧咧的转过拐角。 “少年,说谎可不行啊,尸体在哪呢?” 真田朝阳眉头一皱,转身走入拐角,瞳孔颤抖。 本该一片血泊,安静的躺在血泊中的双叶理央消失了。 不止是尸体,连被他亲手放在一边的相机也消失了。 那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第八章;冲突(一) 怎么可能? 真田朝阳瞳孔剧颤,双拳猛得握紧。 只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双叶理央的尸体就消失不见了? 就算有人能瞒过他的感知,无声无息的将尸体盗走,但是地上的血又是怎么消失的? 等等,地上的血液消失的话…… 真田朝阳猛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和穿着的格子衫。 因为接触双叶理央的尸体而沾染上的血迹,全都消失了。 “喂喂喂,少年,你说得尸体在哪呢?报假警戏弄警察是要通知你家长和学校来领人的。看你现在的年纪,还在上国中吧?” 霜月美佳伸手制止了中年大叔警察的苍蝇一样的喋喋不休,走到真田朝阳面前问道;“真田同学,你之前看到的尸体呢?” 真田朝阳转身的时候,感觉到腰间的皮带上有异物搁了腰部的软肉。 这一愣神的瞬间,被霜月美佳误认为沉默,她回头对着身后的部下吩咐道;“封锁百货公司,仔细的检查每一个角落。” 说完之后,她顺手搂着真田朝阳的肩膀,牵动嘴角,看起来是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一些,但这样反而让人感觉她在努力控制自己被戏耍后的怒气。 “真田同学,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好吗?” 真田朝阳没有说话,但是走出大门,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他选择的位置,让警察察觉不到右手的举动,将插入皮带上的硬物拿到手中。 是那枚从相机里摘出来的胶卷。 不是幻觉。 双叶理央死在眼前,不是幻觉。 真田朝阳深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眼眸变得深邃。 点了一支烟的霜月美佳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真田朝阳的变化。 几个小时过去,负责搜素的警察全都回来了。 整个百货商场里,没有任何人的尸体,唯一检查到有血的地方,就是厨房——用脚趾想也知道那里的血没有一滴属于人类。 所有人看向沉默的坐在角落里发呆的真田朝阳,眼色很是不善。 唯有霜月美佳依旧凝视着真田朝阳,手指上夹着的女士香烟都快烧完了也没有吸上一口。 看到长官若有所思的样子,一名气质疲懒的年轻警官提出了一个馊主意;“霜月警部,要不要给报案人做个尿检?” 霜月美佳眉眼一横,看着给自己出主意的那位警察;“你怀疑那个孩子溜冰溜嗨了出现幻觉才报得警?你知不知到你在说什么?如果他溜冰的话,还能和我们正常对话?” 疲懒警察搓了搓手,瑟缩道;“这个,人与人之间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嘛……” 霜月美佳点了点头。 “确实,就像我和你同龄但是我的格斗成绩甩了你好几条街,所以趁我还没有进入极度愤怒的状态打爆你的狗头前,圆润的滚出我的视线。” 那名警察干笑两声,麻溜的走远了。 霜月美佳将只剩下一截烟屁股的香烟弹射到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走到真田朝阳的旁边坐下,说道;“不好意思,真田同学,我们没有找到你说的尸体。” 她已经做好了真田朝阳跳起来大声嚷嚷明明有看到尸体之类,我没有精神疾病之类的话,不曾想那个少年只是平静的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可能是我出现了幻觉。” 不是气话,话语也很平淡,就像是在说今天午饭吃了什么一样正常。 没有疑惑,怨怼,愤怒,而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霜月美佳点了下头,拍了拍真田朝阳的肩膀说道;“待会儿请你和我们来一趟警局,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只是请你做个笔录。对了,你还没吃东西吧?等下想吃什么我请你,” 真田朝阳淡然道;“请客的范畴也包括传说中只要吃上一口就能让人洗心革面的猪排饭?” “你要想吃那个的话,我也可以托人去帮你买来。” “我还以为是你们食堂自己做的。” “食堂早就外包出去了,那些该死的官僚说这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结果食堂外包的资金全都进了他们亲戚的口袋后,又转了一圈回到他们的胃里。” “难怪那些罪犯吃完就认罪了。” 旁边站着的小警察听了真田朝阳的话笑出了声,看起来也是没少受第九菜系食堂菜的苦楚。 真田朝阳的表现越发让霜月美佳肯定,这位少年不是什么喜欢恶作剧的中二少年。 那种有妈生没爹养的问题儿童,霜月美佳也不是没有遇见过,但是他们就没有一个能与面前这位少年比得上的。 她甚至觉得把那些问题儿童与真田朝阳放在一起,都是对这位少年人格的侮辱。 “那到时候我们就吃点其他的吧,总不能让你一个孩子遭我们大人的罪。” 看到真田朝阳点头,霜月美佳拿出对讲机宣布收队,带着他准备坐电梯下楼。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真田朝阳的口袋里有东西在发光。 “真田同学,你手机响了。” 真田朝阳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接通电话就挂断了。 点开拨号,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未接来电,都是来自同一个号码。 全都是阳乃打来的。 他这才发现自己把手机静音了。 回拨过去,接通之后真田朝阳还没来得及说话,阳乃心中的紧张已经劈头盖脸砸了他一耳朵。 “朝阳!你没事吧?你现在人在哪里?” 真田朝阳将手机拉远,揉了揉被声波震动的耳朵,换了一边接听;“我没事,还在百货公司里面。” 阳乃松了一口气,捧着手机仰望眼前的百货大楼,紧张道;“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用不着,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阳乃急了;“你在说什么啊?百货公司里有人被杀,警察都封锁现场了,那个杀人犯说不定还在商场里,你现在很危险知道吗?” 阳乃的担心不无道理。 真田朝阳就算再老谋深算/炸弹与毒气兼修能团灭蛇怪单杀清姬,但本质上还是肉体凡胎,挨上一刀也得非死即伤。 他淡然道;“真不用担心,我现在……” 旁边的霜月美佳见到真田朝阳这幅模样,低声问道;“你女朋友?”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用口型回答;“普通朋友。” 阳乃察觉到电话那头霜月美佳的声音,警觉道;“你旁边有人?那个女人是谁?” 第九章;冲突(二) 真田朝阳听出阳乃的敌意,说道;“不用担心,是警察她们找我问点事。” “警察?” 阳乃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那个在商场杀人的杀人犯原来是你啊!” 真田朝阳;“……” 霜月美佳;“……” 旁边警察;“……” 阳乃的声音立刻被压低,焦急道;“朝阳,你现在先什么都不要说,能接听电话,说明现在状况还不算太糟。我现在叫律师来,记得在我和律师赶到之前,什么都不要说,不管……” 真田朝阳一脸漠然的挂断电话。 他看着周围一副严肃表情的警察们,说道;“想到好笑的事情就笑吧。” 商场里爆发出哄堂大笑,电梯前的大堂洋溢着快活的空气,那个疲懒警察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直拍大腿,连一直冷淡的霜月美佳冷峻的眉眼也舒展开来。 她拍着真田朝阳的肩膀,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崩坏,道;“真田同学,你的女朋友真有个性。” 真田朝阳叹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平常她的双商至少都有二十好几,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约就只有七八岁了。还有我和她只是朋友,别加个‘女’字。” 霜月美佳上下打量着真田朝阳,那目光看得他不寒而栗。 “我原来是不相信世界上有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但现在我相信了。” “什么意思?” “没,给个建议,你们两个的友情赶快变质吧。” 电梯一路下行,真田朝阳静音的手机一直在闪烁。 阳乃锲而不舍的在打电话,但真田朝阳是决计不会再接听了。 等到电梯抵达一楼,真田朝阳远远便望到了被警察拦在门外的阳乃。 哪怕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从她脸上的表情可知,大小姐的耐心已经濒临极限,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暴走。 如今的阳乃已经今非昔比,要是控制不住火气,打死镇关西估计用不了三拳,而且看那两名满脸冷汗的警员的小身板,估计能挨一拳不死都是一件富有挑战性的任务。 为了不闹出人命,真田朝阳只能快步脱离身边的警察朝阳乃小跑过去。 那两名警员还想尽职尽责的将阳乃拦在封锁线前,只感到眼前一花回头就看到阳乃抱住身后走出来的一名矮小普通少年,看样子恨不得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真田朝阳听到周边一圈眼珠掉一地的声音,还好现在才五月份,若是七八月天气最炎热的时节,这里马上就会传出广西名菜烤眼睛的香气了…… 刚才建议霜月美佳给真田朝阳做尿检的疲懒警察,也是笑得最夸张的他,看到抱住真田朝阳的阳乃,突然感觉刚才自己笑早了,和周围的同事面面相觑,酸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唯有霜月美佳还能保持着镇定,注意到阳乃的身材与美貌以外的地方; 背的是爱马仕限量款包包,穿的是香奈儿今年的春季限定手工定制连身裙,手腕上戴的是蒂芙尼时尚手链,脚下是杜嘉班纳Cardinale缀饰网布高跟鞋——这一身行头不仅需要百万日元以上的金钱,也需要家里有足够的权力才能配给。 女警官不由得暗中咋舌。 穷小子和公主的组合,现实中居然真的存在。 不过结局可能未必如童话那般美好。 紧紧抱住了好一会儿,阳乃才放开真田朝阳,一边检查一边急促的问道;“朝阳,你没事吧?” 真田朝阳打开阳乃在自己身上乱动的手;“没事,我等下要去下警局,抱歉下午没办法陪你了。” 阳乃脸上的笑容僵住,贴在真田朝阳的耳边轻声道;“要我打电话通知家里吗?你也不想让大和叔叔在店里忙碌的时候关店赶去警局吧?” 原本还不在意去警局一日游的真田朝阳,听到涉及到自己老爹的时候,也不由得犹豫了。 真田朝阳的七寸就是他的父亲,拿捏住这一点,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看着真田朝阳犹豫的神情,阳乃松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拨打家里的电话。 她刚刚拿出手机,旁边就传来霜月美佳的声音。 “你们走吧。” 阳乃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一时间以为自己中了绯红之王。 “我电话这还没打呢?” 变故来得太快,以至于让真田朝阳也忍不住附了个烂梗;“这不显得你枪法准吗?” 他回头看向霜月美佳,问道;“霜月警部,我不去警局的话,对你多少也有点影响吧?” “顶多让我多加班几个小时,还算不上什么麻烦。真田同学,以后遇到麻烦请不不要顾虑及时报警。” 阳乃看向真田朝阳的眼神不善了起来。 钢铁直男莫名其妙;“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阳乃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真的没和政府的公务员有什么吗?” “我今天才第一天见到她!” 霜月美佳对着身后的人喊了一声收队,走向旁边停着的警车。 拉开车门还没坐入车内,那名疲懒警察又凑上来了。 他迟疑道;“boss,你就这么把少年放走了,不符合程序吧?而且那也不是加班几小时的事情……” 霜月美佳扫了那名疲懒警察一眼,冷然道;“你在教我做事?” 其他人噤若寒蝉,看着长官坐入警车扬长而去。 唯有之前不着调的中年大叔警察露出赞许的目光。 在东京,只会查案的警察最后只会无案可查。 尤其是对于樱田门职业组出身的警察,更要注意在查案过程中多留几个心眼,以免牵扯到哪位不可招惹的达官贵人。 否则的话,轻则被流放异地做官,重则荣升三级绝不是只会出现在影视剧里的剧情。 霜月美佳不关心这些倒灶的事情,但她也不会去刻意去打破,倒不如说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会去主动迎合那些达官贵人的暗示。 例如现在,她不介意利用自己的职权,借花献佛讨好那位不知名的大小姐。 霜月美佳已经记下了那名少年的基本信息,若有需要也可以通过他来联系上那位大小姐谈一些事。 她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找到七年前制造银座惨案的魔童将他逮捕归案,或者抗捕击毙。 抓捕魔童是一场持久战,她需要更多的人脉,更多的资源,更多的同伴。 只要能抓到魔童,只要能将他绳之以法,只要他能死在自己眼前,她不惜一切代价! 坐在警车后座的霜月美佳,漠然的眼中流出一抹血红的厉色。 第十章;冲突(三) 那枚胶卷在真田朝阳的手指间灵活的上下翻飞。 一把将抛到半空的胶卷接住握在掌心,真田朝阳望着车窗外逐渐亮起的昏黄路灯沉吟不语。 他现在正坐在公交车上,不过不是回家,而是通往新宿的路上。 因为那场尸体消失的闹剧,百货公司下午的营业自然全泡汤了,只能关门大吉,雷欧奥特曼下午的活动展会也只能取消。 为了阳乃的人身安全,他根本就没有准备夜晚的活动事项——哪怕明知道她现在可以无伤做掉一只全副武装的特种作战小队。 在真田朝阳的心中,阳乃依旧是他要保护的青梅竹马的朋友。 简单的吃过晚饭后,他将阳乃送上回家的出租车。 在等待公交车的间隙,他立马掏出手机给双叶理央打电话,得到的回复是冰冷的“抱歉,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发出的短信也没有回应。 就像是真的发给了一位不会回应的死人。 唯一的线索只有手中的这枚胶卷。 真田朝阳一开始还以为双叶理央是死于他国特工/间谍/职业杀手之手,但是她消失的尸体将这个推论给否定了。 若真是他国派人刺杀,弄这一出……毫无意义啊! 大国与大国之间彼此相爱相杀——例如冷战期间的美苏就没少用间谍反间刺杀政要与科学家——只要没有真正撕破脸皮决心全面开战,那就是疗养院里没关好的精神病枪手恰好路过受害者的家门前不小心打了一发手枪‘凑巧’命中了受害者的心,受害者亲属也会这么解释,甚至哭着求外界舆论相信这只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人家杀掉双叶理央后功成身退就行了,没必要整些花里胡哨有的没的故弄玄虚。 这样一来,杀人动机是因科研成果惊人而被视作威胁遭到扼杀就站不住脚。 “如果不是他国特工,杀双叶学姐的到底会是谁呢,又会是什么理由杀她,还有为什么让尸体消失……” 在真田朝阳所在的公交车后,阳乃坐在出租车后座,纤纤细手拖着精致的下巴,葱白嫩指轻轻敲击美艳的脸,红唇翘起危险的弧度,表示主人心中的不悦。 今天的约会半点都不成功,姑且不说上午看了半天的红皮套打架,下午真田朝阳被领头的女警放过,就让她心中顿生疑惑。 联想到那名女警的态度,她有点不放心,让出租车在转了一圈回来,等看到真田朝阳坐上与回家反向戛然相反的公交车,登时眼前一黑。 这个死直男真没回家啊! 她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跟上啊! 阳乃在心中咬牙切齿的想;“我倒要看看,你半夜不回家还能去哪里鬼混!” 到了新宿,真田朝阳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到了歌舞伎町。 作为世界知名的烟花柳巷之地,这里为了照顾未成年人就不多赘述了。 什么,满十八岁了? 那还需要解释什么! 下车之后,真田朝阳在第一时间内就感受到了广大夜间特殊职业女性的工作热情,烦不胜烦的他在拒绝了第三位试图将他冰冷的手放入自己温暖而广阔的胸怀的小姐姐后,果断进入了旁边的便利店 再次出来的时候,他的双手依旧插在口袋里,只是嘴上叼着一根棒棒糖,左侧脖颈多了一道像是被擦拭过的红色印记。 这一次就再也没有想要用自己的人心温暖路人冰冷的手的小姐姐找上真田朝阳了。 小姐姐们看到真田朝阳的棒棒糖就知道他已经被同行温暖过,脖颈处的口红印显然是吃完还没把嘴擦干净呢! 这种客户要么口袋已经干瘪榨不出半枚日元,要么就是有心无力或者说无心无力,消费欲望降到了最低,小姐姐们自然不会在主动上前自讨没趣,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田朝阳优哉游哉的在歌舞伎町的大街上游荡,寻找自己的目标。 很快,他的目光就放在一位穿着花衬衫牛仔裤,手里拿着棒棒糖棍,嘴里叼着一根烟,神游天外的望着车水马龙,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和他这个假装进入贤者模式的人不同,这位代哥是真的在一场惨烈的厮杀后顿悟此生。 真田朝阳不紧不慢的走过去,自然的在那位花衬衫大哥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道;“老哥,有火吗?” 那位花衬衫老哥从怀里掏出打火机帮真田朝阳点上。 有了这么一个愉快的开头,真田朝阳顺势打开了话匣子,两人就女性的胸臀到底哪个位置更加诱人而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这场辩论最后以真田朝阳年龄上——实际上是经验完全为零——的劣势而宣告败北,但也在花衬衫大哥志得意满的时候,也抛出了他的问题。 他把烟夹在手上,对着那位花衬衫大哥诚恳的问道;“老哥我想要点好货回去打发时间,毕竟下一次来的时候不知道要攒多久了,大哥你经验丰富,帮我推荐几家呗?” 这才是真田朝阳的真正目的。 在歌舞伎町开照相馆的,当然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但有一点好处就是,这些人的嘴巴很严实,至少在被人当面找到并用足够买下他老婆女儿一晚上的钞票砸在脸上时很严实。 其次,也是因为真田朝阳对歌舞伎町完全不熟,连去洗相片的照相馆也是找的店长推荐,啊不是路人随手一指,那么杀害双叶理央的势力想要调查胶卷的下落,找到那间洗胶卷照相馆并且顺藤摸瓜找到他的几率绝对不会比买彩票中头彩要大多少。 在赢得一场色批对决之后,老色批当然是带着老大哥的心态对小色批有问必答,指了一家自己常去的老店,便露出荡漾的笑容朝着一名刚刚路过的小姐姐走去。 想来杀人盈野的负罪感与对人生的顿悟已经从他的内心消失了,花衬衫大哥再次激发起雄心壮志要统率千军万马征战沙场。 在花衬衫大哥转身的瞬间,刚刚同样露出色批笑容的真田朝阳,脸上又恢复成了过往的漠然。 他正要朝着花衬衫大哥指出的照相馆走去,却突然发觉身后有人围了起来。 真田朝阳叹息一声,转身朝着被围的人群走了过去。 第十一章;冲突(四) 聚集的核心人群不是很多,五男一女,旁边是漠不关心,抱着双臂看热闹的人。 真田朝阳一眼就看出争端的起因。 那五个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不良来歌舞伎町显然是来找乐子的,在街道上讨论着南姑靓还是北妹棒的时候,有一人眼尖看到了一名戳中他们好球区的小姐姐,想要上去谈价钱,结果反被人家拒绝,或许还发生了肢体冲突,于是他们就恼羞成怒了。 但最大的问题是,这群不良认错人了,那个女人根本就就不是出来的夜间特殊职业工作者。 突然,被那五个男人围住的女人的脸上露出慌张的表情。 真田朝阳靠近那五个人的身后,叹息道;“学姐,别跑了,我看到你了。” 在不认识或是不熟悉的外人面前,他依旧喊得的是学姐。 悻悻然中带点羞窘的阳乃,让旁边的男人们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真田朝阳懒得问本该已经到家的阳乃为什么会出现在歌舞伎町,况且现在也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听到身后有人出现,看起来还与眼前的美人认识,不良中看起来像是领头的飞机头不良转身看去,眼中流出一抹轻蔑。 营养不良的真田朝阳的个头比阳乃足足矮了一个头,目测只有一米六出头,再加上替换诡异身体异能带来的副作用,有几分病痨鬼的面相,嘴里还叼着一根完事棒,也难怪被这些人看轻。 飞机头不良大摇大摆的走过去,伸手想要将真田朝阳推到在地。 他伸出的手还没碰到,就被真田朝阳后发先至的抓住手腕。 “抱歉,学姐她是我朋友,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放她一马呢?” 一边说着,真田朝阳空着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抖出一根来凑到飞机头不良的嘴边。 那名头发染发成飞机头的不良看着真田朝阳如此瘦小,想要挣脱开,却发觉那只扼住自己手腕的手像是铁钳钳住般无法撼动,小臂更是一阵阵发麻使不上力。 有道是力量不足技巧来凑,真田朝阳看起来只是抓住了他的手腕,但和常人的抓手有细微的不同。 他的大拇指顶在手臂与手腕之间的麻筋上,除非身体上立刻再长出10斤肌肉,不然飞机头不良别想轻易挣脱。 几次挣脱不成,飞机头不良意识到真田朝阳看起来不起眼,但可能是个练家子,不好惹。 换做往日,飞机头不良也就放两句狠话顺坡下驴的叼上烟走了,临了说不定还会借个火。 但看着阳乃美女蛇一样的惹火身材与美艳的脸,从小腹升起的火热让他打开了真田朝阳递上来示好的香烟。 “不行!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那你想怎么办?” “让她陪我——” 真田朝阳的眼眸冰寒,没等话说完,扣住飞机头不良麻筋的拇指用力了点。 手臂上传来一阵被电流电过也似的痛感,飞机头不良双膝一软,差点跪下。 他正要破口大骂,突然发觉旁边安静了很多,然后才注意到自己的脖子上贴着冰冷坚硬的东西。 是一把锋利的小刀。 冲虫上脑而懵逼的神智,一下子就被刀锋冰冷的感触弄清醒了。 真田朝阳淡然的道;“我年纪轻,容易冲动,请你把嘴巴放干净一点。” 飞机头不良面露凶狠,反而将自己的脖颈往锋利的刀锋上一送。 刀刃滑破皮肤,丝丝缕缕的血液顺着破皮的伤口流下,飞机头不良狞笑道;“你有种就往爷爷我脖子上来一刀,刚伤害被伟大的三月大人赐佑的我,你必下无间炼狱!” 真田朝阳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缓缓的在飞机头不良脖颈上的皮肤上挪动刀锋;“看起来你还是个没脑子的教徒。确实如你所言,我没种,但是割断你后颈的脊神经,让你做一辈子躺在床上的废人的胆子还是有的。” “你也可以叫你的朋友不用管你来,但在我倒下之前,你的朋友至少要重伤两个,就算救回来也会留下终生残疾。” “不知道你们的神,会不会给你们发放残疾人特殊津贴?” 他的语气很平淡,说出的话却有野兽露出雪白利齿时的森然。 不止是那五个不良,旁边围观的群众也感觉皮肤上有寒风吹拂,周围的气温似乎一下子降低了十多度来到萧瑟的深秋。 飞机头感觉自己被刀锋压着的皮肤上有着刺痛,看着面无表情的真田朝阳,一点也不敢动了。 面前的半大少年不是在说空话。 就在这个时候,真田朝阳透过飞机头不良的身后,看到一群面色不善的黑衣大汉气势汹汹的前来。 他对着阳乃说道;“学姐,到我身后,有带口红的话涂一点。” 阳乃闻言乖乖的从对面走到他身后,拿出随身补妆的口红抹了一下,接着就看到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拿出棒棒糖,对着自己快速说道; “快点拆开吃,对了,你身上有带钱吗?给我几张,数额越大越好。” 阳乃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钱包的时候,真田朝阳悄然改变了站着的位置,阻断了那群黑衣人看来的视线。 “等着,待会儿什么也别说,交给我来。” 说完之后,真田朝阳将小刀收起,抖手收入袖中,接过阳乃递上来的钱,同时将扣着飞机头不良的手松开了。 飞机头不良一恢复行动力,不顾还发麻的右手,左手握拳扬起绷紧,就要一拳打在真田朝阳的脸上。 那一拳没有打中。 因为一只更大的手牢牢的将他想要打人的左拳给抓住了。 “你们在干什么霍啦!” 伴随着这只大手,响在耳边的是非常精神的弹舌。 飞机头不良回头,看到身后穿着一身黑西装,身高至少在一米九个头,健壮若熊,脸上还有一道刀疤的壮汉正恶狠狠的盯着他。 在刀疤壮汉的身后,则是一群身穿黑衣,手上或是拿着棍棒或是拿着指虎,凶神恶煞膀大腰圆的大汉。 前世的日本歌舞伎町治安如何,真田朝阳不清楚,但他知道作为极道重要的钱袋子与根据地,维护这里治安的极道巡逻队出警的效率一定比巡警要高得多。 这也算是日本这个国家的黑色幽默,某些时候黑恶势力居然比政府还要高效。 没等飞机头和他的同伙说话,真田朝阳说道;“他想抢走我带回去过夜的小姐,但又出不起更多的钱,就想强抢。” 阳乃柳眉微竖,对于真田朝阳的话很是恼怒,但也知道现在的局面下也不能反驳,只能强压怒火,在身后频频点头,示意他说得都是对的。 刀疤壮汉不懂什么手工定制,什么奢侈时装,但他懂歌舞伎町。 看到真田朝阳脖子上没擦干净的口红印和口中,再看阳乃惊为天人的妆容,嘴唇上的艳丽口红,以及两人同时叼在嘴上的棒棒糖,顿时就相信了七成。 当真田朝阳顺势将手上的几万日元的大钞塞进他空着的另外一只手时,这份信任就达到了十成。 飞机头不良见势不妙,大喊道;“他说谎!分明是” 疤脸壮汉将钱收入口袋中后,猛得一拳击中飞机头不良的小腹,让他话都没说完就跪在地上干呕不断。 “你这家伙竟然敢在我宇佐川雄大的地盘上闹事,胆子不小啊!” 他松开抓着飞机头不良拳头的手,眼神示意让手下将那几个不良带走。 那些不良立马被十来个黑衣大汉呼啦一下包围,推推搡搡的进了旁边的小巷,显然是要去谈一谈关于阻碍街道繁荣,打扰商家营业的赔偿问题了。 真田朝阳接着再从身上拿出两张一万日元,说道;“辛苦您了,这是给你们的辛苦费。” “哪有哪有,哪能劳烦您破费,维护歌舞伎町的繁荣和平是我们和玉组应该做的。” 话是这么说,自称是宇佐川雄大的疤脸壮汉已经将钱收进自己的口袋,在继续闲扯几句后,贪婪的看了几眼阳乃才转身离开,朝着那几个不良带走的方向而去。 真田朝阳看着这些极道成员如此上道的表现,眼光闪烁。 时隔七年,极道又变得秩序井然了。 该死啊,你们这些家伙。 难言的凶戾在心中酝酿,真田朝阳看着宇佐川雄大的背影,眼中浮现密密麻麻的血丝。 “朝阳?” 听到阳乃的声音,真田朝阳猛然从回忆与杀意中清醒。 压下心中沸腾的杀意与毁灭一切的欲望,血丝消退,双眼再次恢复清明。 “没事,走吧,阳乃。” 他拉过阳乃的手转身快步行走;“你不是应该回家吗?我亲自送你上的出租。” 阳乃避重就轻的反问道;“我还想问你啊!你才是不回家来歌舞伎町做什么,还有你刚才怎么这么熟练啊!你到底来过多少次?” “我说我是第一次来你相信吗?” 看着阳乃摆明不信的眼神,真田朝阳淡然道;“我真的是第一次来歌舞伎町。” 他确实没说谎。 嗦棒棒糖伪装成完事的客人是他观察路人后得出的结论,知道这里会有极道组织成员巡逻出警速度还快是因为丰富的人生经验得出的判断,而与极道成员打交道相处甚欢则是源于对人类本性的认知。 就算出了什么差错,真田朝阳也不会担心。 假如那个什么宇佐川雄大作大死两面通吃,甚至想对阳乃动手动脚,他很快就会意识到什么才是恐怖。 关是真田朝阳发觉到的保镖就有六七人之多,那些隐藏在黑暗与高楼中的保镖们,只怕会更多。 如果那些不良还要纠缠不休的话,他们很快就会发觉眼前的美少女身边会突然涌现出一群堪比詹姆士邦德/杰森伯恩/伊森亨特的猛男将他们敲晕带走,并且在几分钟内意识到被极道浇灌成水泥块沉东京湾也是一种幸福。 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些不良们被极道人士带走痛殴,也算是捡回一条命。 看到阳乃摆明不信的样子,真田朝阳也懒得继续解释了,牵着她的手朝身后走去,一边左右巡视寻找那间照相馆。 至于让阳乃回去的想法,在真田朝阳的脑海中转了一圈就丢了出去。 来都来了,他现在就算敢她回去,她也不会走吧? 那还不如直接带上。 阳乃任由他牵手走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道;“别的女人好看吗?” 真田朝阳应付的回答道;“没你好看。” “你果然还是看了!而且还觉得好看!” 真田朝阳无法理解阳乃的脑回路,好在他也不用再回答。 他找到那间照相馆了。 看到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拿出的胶卷,店门前的霓虹灯广告牌,以及贴在橱窗里暴露的照片,阳乃有些瞠目结舌。 “你有病吗?来歌舞伎町只为了洗一枚胶卷?” 真田朝阳扫了她一眼,说道;“因为这里鱼龙混杂,不容易被溯源找到。” 阳乃忍不住吐槽道;“想不被人发现那你不会找我吗?就算是有人找上门,有谁敢找上雪之下一族?” 真田朝阳;“……” 看到真田朝阳默然无言的样子,阳乃一时间小心道;“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 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郁闷;“没,我确实是没想到可以找你来着。” 阳乃无言以对,她知道真田朝阳习惯了一个人单打独斗,把她排除在外也是思维定式。 她气鼓鼓的道;“来都来了,那就进去洗吧,我倒要看看这枚胶卷里有什么值得你大张旗鼓。” 真田朝阳摇头不语,两人踏入照相馆内,一进门就看到一位体格肥大的秃顶大叔趴在玻璃柜台上看成人动作片,里面的人物正在激烈的战斗。 注意到有客人上门,秃顶大叔也将声音调小,露出营业笑容;“几位是要拍照吗?” 他看着阳乃的样子,眼中露出痴迷与欲望。 真田朝阳挡在阳乃的身前,阻断让她感到不适的目光,将胶卷丢在玻璃柜台上。 “不,我们不来拍照,而是让你把这卷胶卷洗出来。” 第十二章;活着的双叶理央 听到真田朝阳与阳乃不是来拍照,秃头大叔明显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看在丢在柜台上的一千日元的面子上,他还是抓过胶卷,按了一下遥控器的暂停键,电视中的动作片就此定格,才朝着暗房走去。 此时已经有数码相机横空出世,但还没到智能手机高像素摄像头横扫一切的时代,现在的照相主流依旧以胶卷摄像为主。 而洗胶卷向来是个杀时间的活,每一次都需要半个小时左右。 两人趁着这份空档在店里闲逛四顾。 之前说过,在这地方开照相馆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陈列的相片自然也不会正经到哪里去。 陈列的多是完全暴露的人体照,猎奇情趣照,尺度最小的一张放在某平台上也是瞬间夹了,说不定还要负法律责任。 看着真田朝阳沉默的盯着照片的样子,阳乃在旁边幽幽问道;“别的女人好看吗?” 真田朝阳看着照片中一个个或麻木,或痛苦,或强颜欢笑的样子,摇了摇头;“不好看。” “一点也不好看。” 阳乃意识到真田朝阳的心情有些低落,还没说什么,就看到刚刚进了暗房的秃头大叔走了回来。 他将胶卷放在玻璃柜台上,推到真田朝阳的面前,苦笑道;“小哥,这胶卷我没办法洗。” 真田朝阳问道;“你推荐我一家能洗这枚胶卷的照相馆。” 说着他又拿出一千日元——当然还是之前阳乃给的——放在秃头大叔的面前。 秃头大叔看了一眼,将钱推了回来,说道; “别说是歌舞伎町,我估计东京没有哪家照相馆能拍胸脯保证自己能够将这枚胶卷给洗出来。” 看出真田朝阳与阳乃眼中的疑惑,胖乎乎腆着大肚子的老板吃力的将肥屁股挤入那张可怜的小椅子上给两人简单的解释道;“这枚胶卷被加密了。” 阳乃皱眉道;“加密?胶卷还能加密的?” 老板摸了摸自己的秃头,摁下播放键,一时照相馆里出现了男女激烈对打的背景音。 “当然可以加密,这东西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洗胶卷需要显影液,这东西分为彩色和黑白两类,顾名思义,这东西就是让胶片显现影像。” “所以想要让胶片加密,直接在显影液上动手脚就可以了。” 真田朝阳与阳乃都没有问用了不同的显影液胶卷会怎么样。 老板既然将胶卷原封不动的还回来,就说明强行洗片只会让胶卷损毁。 秃头大叔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颇有一些感慨; “我们这些玩了十几二十几年摄影的老家伙,只要用手一摸就知道这胶卷该用什么显影液合适,该怎么冲洗效果最好。” “这枚胶卷从材质上来说,就和市面上的款式大不相同,至少我与认识的种类没有一个能对上号。” “我听说有些资深摄影师在觉得摄影技术无法再继续提升之后,会自己学习胶卷的制作工艺,做出来的胶卷只有自己知道怎么冲洗,这枚胶卷应该就是某位摄影师自己制作的。小哥你若是想要看照片,只能找这枚胶卷的制作者了。” 真田朝阳将那张被秃头大叔推回来的一千日元推了回去;“很通俗易懂的解释,谢谢。” 既然无法清洗照片,两人自然没有兴趣在歌舞伎町多待。 此时时间已经很晚,最后一班晚间公交也没了,真田朝阳颇有些心痛的叫了一辆出租车,与阳乃一起坐上回家。 车上的气氛很尴尬,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后座,开车的司机试图活跃气氛未果后也闭上了嘴巴。 良久,阳乃出声问道;“朝阳,那枚胶卷是怎么回事?” 真田朝阳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告诉阳乃双叶理央偷拍她这件事。 “没什么,意外捡到的。” “意外捡到的你会这样大费周章?还专门跑到歌舞伎町,就为了那里鱼龙混杂的环境,好让自己不容易被人反向追溯?” 看到真田朝阳不回答,阳乃说道;“把胶卷给我吧,我去让人分析取样,把胶卷洗出来。” 真田朝阳一愣,伸手握住胶卷想要交到阳乃的手上,突然想到一件事。 阳乃看到自己被偷拍后,会是什么反应? 而且双叶理央尸体的消失摆明了和诡异相关,若是其中有什么危险的话…… 真田朝阳的脑海中,浮现了阳乃在水中月的密林中,义无反顾的将自己救下,自己却惨遭清姬蛇尾腰斩的画面。 一股悸动让真田朝阳将胶卷松开。 “不了,胶卷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你不要再插手了。” “为什么!” 不管阳乃之后怎么追问,真田朝阳都一言不发,沉默以对。 凝望车窗外的景象,路灯在他漆黑的瞳孔中闪过,像是流星陨灭于黑暗。 …… 时间来到周一的中午,真田朝阳和以往一样提着午饭来到社团,拉开门之后,没有看到阳乃坐在里面的身影。 因为那枚胶卷,两人的关系稍稍有些陷入了冷战。 他坐在熟悉的位子上打开便当盒,右侧的拉门在响起两声敲门声后就被拉开了。 这画面他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 不过拉门的人不是阳乃,而是平冢静,她依旧穿着一贯的小西装陪白大衣的装扮,看到真田朝阳毫不客气的喊道;“朝阳,有人找你!” 真田朝阳看到平冢静让出半个身位露出的人的脸,一时有些无言。 平心而论,在学校里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女人是自己的担任老师/国文老师平冢静的话,那他最不愿意见到的男人就是他了。 因为前者代表麻烦,后者也代表麻烦。 “梓川前辈,我的老家有句话叫事不过三,你这是第四次找上我了吧?” 梓川咲太对着平冢静微微鞠躬后,拉上拉门,提着装有面包与饮料的塑料袋,走到真田朝阳对面坐下。 “别说的好像我在纠缠你一样,如果可以,我想和麻衣学姐吃饭,那会让我胃口更好。” 真田朝阳咬了一口饭团,咽下之后问道;“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别告诉我这次是你的女朋友遭遇到了跟踪狂。” “朝阳君,你说对了一半。” “怎么了,你成跟踪狂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成为麻衣学姐专属的跟踪狂。” “我想她会踩你的脚让你清醒一点。” “你很了解麻衣学姐啊?” “不,是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吧?” 两人都没有立马谈论正事,先闲聊了一会儿才进入正题。 “朝阳君,这一次我想请你做跟踪狂。” “好家伙,你这是想牛头人啊?” 梓川咲太喝了一口饮料,说道;“麻衣学姐已经有我这个专属跟踪狂了,我想让你跟踪的是双叶。” 真田朝阳心脏一跳,不动声色的拿出一个白桃,咬了一口问道;“双叶学姐最近都没来上课吗?应该是在哪家大公司或者研究所里吧?还要我跟踪什么?” 梓川咲太淅沥淅沥的吸着快要空掉的盒装饮料,说道;“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真田朝阳垂下眼帘,不让梓川咲太看到自己眼中的寒芒。 “前几天麻衣学姐难得有半天假期,我和她就去了歌舞伎町……” 真田朝阳说道;“恭喜你们啊,迈上了大人的阶梯。” 歌舞伎町除了那些热情的夜间工作者,情人旅馆也很有名。 梓川咲太叹了一声;“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但是麻衣学姐不愿意那就不行。” “那为什么你们要去歌舞伎町?那种地方不是我们高中生应该去的地方吧?而且你女朋友要是被人发现在那里,指不定会出现什么不好的传闻,归来的星途说不定就会直接崩塌。” “因为麻衣学姐是个工作狂啊,她的下一部戏接的角色是一名潜入调查的搜查官,有一场追逐戏就在歌舞伎町,所以她想过去谈个底。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那种地方,就只能把宝贵的约会放在那边了。” 说道这时,梓川咲太原本还算轻松的语气,变得沉重了起来。 “在我们约会完的路上,我们在街边看到了双叶。” “尽管她身上穿着很普通的衬衫与牛仔裤,手里拿着高级相机,还戴了口罩,但我还是认出她来了。” “趁着双叶还没有注意到我和麻衣学姐,我们偷偷的接近她,她可能是发现了我们,躲进旁边的网吧。” “但是在我们追去网吧之后,却没有发现她。” 这样消失的手法,与真田朝阳在商场里见到的很是相似。 “她会不会从网吧后门离开了?或者你认错了人?” “网吧只有一个出口,麻衣学姐守在门外,没看到双叶出来。而且我,佑真,双叶都对彼此很熟悉,不可能认不出来。” 见他如此肯定,真田朝阳问道;“时间呢?” 梓川咲太慵懒的摸了摸头,说道;“上周六,上周六晚十一点半左右吧。”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切入白桃桃肉的牙齿没有将爽口的果肉切断。 上周六的晚十一点半,那个时间他和阳乃应该在歌舞伎町的照相馆里。 可在那天下午,双叶应该已经死在百货公司的安全通道里! 梓川咲太看见的双叶理央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十三章;活着的双叶理央(二) 真田朝阳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倘若梓川咲太说得是真的话,双叶理央毫无疑问和当初的阳乃一样,卷入了某件诡异事件中。 梓川咲太看到真田朝阳嘴里含着白桃没有咬下去,说道;“你发现了什么吗?” ——你的直觉某方面和你在学校里的‘野狼’名声成正比啊。 真田朝阳将那块果肉咬下咀嚼,很巧妙的回答道;“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要实地考察才知道对不对。” “需要我带路去那家网吧吗?” 真田朝阳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吃着剩下的白桃。 他很想直接拒绝,但是口袋里的那枚胶卷又在这时跳出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双叶理央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偷拍阳乃? 倘若没有水中月那次的生死与共,真田朝阳肯定直接拒绝梓川咲太的请求。 这种未知的诡异事件,搞不好又是得把命压上。 可是涉及到阳乃,尤其是阳乃现在融合了清姬的残骸,这件事就由不得真田朝阳不慎重了。 他的双手上依旧残留有阳乃鲜血的温热,依旧对轻了一半的阳乃记忆犹新。 将吃剩下的果核丢进空掉的便当盒里,真田朝阳拿去手帕擦手,回应道;“地址告诉我。” 听到这句话,梓川咲太知道稳了。 见到事情已经谈妥,吃完午饭的梓川咲太没有打算再多逗留。 在梓川咲太拉开房门的时候,真田朝阳突然出声问道;“梓川学长,你刚才说,你看到双叶学姐手里拿着相机?她有摄影的兴趣吗?” 梓川咲太转身,看着真田朝阳,想道;“我们出来玩,有照相留恋的时候,都是她带相机来拍照,都拍得很漂亮,我想她应该是有的吧,只不过因为我和佑真都不懂,所以她才不在我们面前提起,怎么了?” 真田朝阳若有所思,摇了摇头。 “没什么。” …… 深夜,真田朝阳拉开壁橱,看着房间里熟睡的老父亲,走过去将滑下的被子盖好。 现在的天气虽然正在转热,但五月的午夜还是有着凉意。 从后门溜到街上,真田朝阳摸着只有几枚硬币的钱包,叹息一声。 现在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公交,这点钱也不够打出租,只能暂借一下邻居的车了。 不是有句话就是这么说的吗?远亲不如近邻嘛。 他在街边扫视,看到一辆马自达,从一旁的垃圾堆里找了一个丢弃的晾衣架,走了过去。 这个时代的汽车防盗系统,在真田朝阳看来太简陋了。 轻松的用晾衣架变形的铁丝拉开车窗,拆线点火,引擎发动。 拿着早上从便利店买来的地图,按照画好的路线走走停停,他再次来到歌舞伎町。 找了个地方停车,他扒下一个酒鬼的外套套在身上,熟练的叼上棒棒糖再次进入灯红酒绿的街区。 他的视线在街边巡视,很快就找到了梓川咲太所说的那间网吧。 之前有提到过,在这个电脑方兴未艾,处于办公与家用之间的时代间隙,在网吧消费,其消费水准基本等同于去一个看起来很高端的酒吧里,坐在吧台上点一杯苏格兰威士忌慢慢的坐喝没什么差别。 而真田朝阳也不是警察,他去要监控的后果,最大的可能是被看场子的不良推出去,甚至被暴打一顿。 所以在面对前台小姐冷淡的招呼他要不要开机的时候,真田朝阳利用两人的身体形成了一个死角,趁人不备用防狼电棍捅进她的小腹,直接将她电晕过去。 悄然将前台小姐布置成趴在桌面,像是打瞌睡睡着的样子,真田朝阳迅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晃动鼠标寻找上周六的监控录像。 “网管!网管!管一下啊网管!这又他妈的断网了!” 真田朝阳没有去理会里面内侧客人的大呼小叫,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天的录像他直接拉到晚上十点以后开了快进,在到十一点21分的时候按下了暂停,重新调整回正常速度播放。 画面中,一个穿着格子衬衫,戴着口罩,手里拿着一台照相机,分不清性别的可疑人员逃也似的进了网吧的门。 真田朝阳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双叶理央,或许梓川咲太/国见佑真在这里可以认出他们的死党,但他和天才美少女科学家的关系真的不怎么熟。 ——这真不是真田朝阳忘恩负义,或者脸盲东,他和双叶理央相处的时间,就算算上那天三个小时的约会,满打满算也只有十一个小时,连半天都还不到啊! 他只能按照梓川咲太的描述,将这个人暂且认定为双叶理央。 这间网吧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 入口呈现一个凹字型,左右两边都是通道,中间被一道墙壁隔开,从通道的拐角处转弯走进去才能看到前台与兼职网管的小姐姐,身后都是一水的方便食品与饮料,那些来上网的人倘若是玩累了,可以到柜台上排出一千日元买一碗泡面,接了热水泡好了热热吃的歇息。 倘若是肯多花一点钱,就可以穿过大堂一水排开的机子,通过楼梯走道二楼的隔间,不去闻那些脚臭,二手烟,馊掉的盒饭味,听着骂街与呼唤网管的声音,在专属的位子上安静的上网。 但这些来上网的,多半是没有这么阔绰的。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机位玩着游戏麻痹自己,逃离现实。 画面中的‘双叶理央’逃也似的飞奔进网吧大门之后,迅速的走入通道里。 几秒钟之后,真田朝阳看到在墙壁与通道的拐角处的地板上,多了一只手。 那只手的主人看起来并不妙,屏幕中有血从后面迅速蔓延,将接触地面的手掌染红。 只有几秒钟不到,那只手就被向后拉走,消失在监控中。 真田朝阳切换画面,发现通道恰好是监控的死角。 网吧特殊的结构,使得他们安装监控只需要能看到大门与前台之后,大堂以及二楼单间的走道就已经足够,没有必要再在两侧只有三米左右的通道上再安装两个摄像头。 接着按下快进,很快网吧的门口走进来一个摇摇晃晃的丑男。 原本想来上网的他,看到脚下的这一大滩血被唬得魂不附体,惨叫着摔在地上飞快的往外跑。 时间快进到五六分钟之后,又是一群拿着棍棒砍刀指虎的黑衣男比警方先赶到。 但在他们赶来的前几秒,真田朝阳发觉那一大滩血消失了。 就仿佛那有血的那一帧画面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剪切掉了。 那群凶神恶煞的黑衣男进来之后,看到干净的地面,估计是觉得自己被一个醉鬼的醉话给忽悠了,怒火中烧的将那丑男拖了出去。 显然他要遭遇,额,是已经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 真田朝阳确信了那个人就是双叶理央。 这样的尸体消失手法,与在百货公司大楼安全通道里消失,不能说如出一辙,只能说一模一样。 在发觉自己被好友和他的女朋友发现后,双叶理央慌不择路的跑到一间只有一个出入口的网吧,但她在为游击做最后的努力时,在大门与前台之间毫无监控的通道里,被人用不知道什么手法给杀害了。 这些杀人的人敢在歌舞伎町这么敏感的地方肆无忌惮的杀人,显然知道双叶理央死后尸体会消失才敢这么做。 另一方面,真田朝阳也发觉这些人杀人的手法很专业。 毕竟双叶理央再走几米就可以与前天小姐姐面对面,况且在发觉要被人杀了,她也不可能傻傻的呆在旁边站着不动,至少也得叫几声挣扎一下吧? 只有一刀命中要害,才能让双叶理央连向近在咫尺的呼救都喊不出来,在茫然,痛苦与恐惧中死去。 找到他们,或许就能知道双叶理央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飞快的调出这个时间段的另外一段在前台附近的监控画面。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眼神阴沉下来。 “没想到是熟人啊。” 他还在调取监控思索,那些网虫们的不满开始爆发了。 “喂!你丫的怎么还不过来?都断网这么长时间了!” 类似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起来,将真田朝阳从沉思中唤醒。 他正要找个借口准备离开,突然看到一名手臂上有纹身的高个子大汉同样一脸不满的走了过来。 “妙子!怎么还不过来给客人们连线!” 此时的上网还需要拨号,一旦断网就需要管理员手动输入密码再次连接,而在互联网发展的早期,这种断网现象普遍存在,更不用说其他因为操作不当带来的七七七八问题以及遭遇弱智还要笑脸相迎。 因此网管的工作还真不想某些人想象的那么清闲,只是坐着吹空调/暖气干着杂货铺老大爷的活儿,再加上经常昼夜颠倒超时工作,和996的社畜相比也很难说谁比谁惨。 真田朝阳只顾着看监控的功夫,已经累计了七八台机子断网让他们坑了队友,这样的怒气被鼓噪起来也是很麻烦的事情,于是在里面看场子的大哥也得出面看看是什么情况。 花臂大哥推开人群后,看到前台的妙子趴在桌面上不知生死,一个小矮子正对着前台的电脑屏幕上操作着什么,就算是被酒精,颜色,肌肉所充满的脑子也反应过来这事不正常。 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田朝阳估计自己就算砸一箱子日元到那些看场子的人的脸上,估计他们也会拿上钱把他带到小巷里一顿毒打,至少是断几根骨头的那种。 他果断推开旁边围上来的人群就跑。 花臂大哥又惊又怒,一边追上去一边吼道;“给我追上去抓住那个小子!” 真田朝阳冲出网吧迅速的穿入对面的小巷,紧接着网吧里冲出七八个打手模样的人,看到他消失在巷道的背影呼喊一声追了上去。 他意图想要通过复杂的地形甩掉身后追上来的打手落空了,因为人家才是这里的地头蛇。 真田朝阳才拐了没几个弯道,不仅自己迷失了方向,甚至还被两个追上来的打手形成了两面包夹之势。 看着前面挥舞着球棒朝自己冲来的打手,真田朝阳的右眼闪烁着翠绿的寒芒,不退反进,甚至进的速度比打手还快。 那打手看到那个搞事的小个子不仅不停下来挨打,还敢发起冲刺,口中发出精神的弹舌,挥舞球棒朝着真田朝阳的脑袋打去。 真田朝阳把头一偏,险之又险的躲过挥击的球棒。 打手甚至能看到真田朝阳被球棒附带的劲风扬起的刘海,随后察觉到他的小腹肚脐眼的下三寸位置上,已经贴上了一个漆黑的棍状物。 剧烈的痛楚与麻痹从那个点传来,打手连一秒钟都没坚持住,甚至连惨叫也嚎不出来,立时双腿颤抖的双膝跪地倒在地上,干爽的裤子更是直接被人体内部排泄出来的水分与废物给弄湿了。 ——真田朝阳的那一电棍戳中的地方距离男人的要害就差几厘米,但是电流直接生效的地方却是膀胱,很难说不会造成什么损伤,继而导致这位兄台在往后的人生留下需要前列康救急的后遗症。 这也是他不管不顾朝着真田朝阳头挥球棒的必然恶果。 若他打的是肩膀,手,脚这些部位,虽然依旧免不了被真田朝阳一电棍放倒的命运,但至少电棍戳中的位置会在肚脐眼之上再挪几厘米,顶多吃上一痛,休息个一天两天又能生龙活虎。 跟在真田朝阳身后的打手见到前方自己的同伴被一招秒,顿时放缓了脚步,喊着其他人的名字继续追。 真田朝阳眉头一皱,没有上去解决身后的打手,在这一耽搁的功夫,他已经看到又有几个人从身后跟过来了。 一旦被他们包围形成人数上的优势,真田朝阳多少也会感到棘手,更何况在某种层面上来说,他多少有些理亏。 毕竟人家吃着泡面唱着歌开着黑网吧,突然就被不知道哪里的家伙给放到了前台还干了些其他的坏事,能不火急火燎的找回场子吗? 就在真田朝阳眼神闪烁的时候,他察觉到身边有人,一只纤细的手握住了他,强硬的将他拉入旁边的小巷。 “这边!” 真田朝阳这时才发觉刚才呼叫自己的女声有几分耳熟,定睛看去,瞳孔登时一缩。 “双叶学姐?!” 第十四章;追逃(一) 真田朝阳涩声道;“双叶学姐?” 抓着他的手的人没有回话,沉默的继续跑。 真田朝阳感受着手上的温软触感,扎成的马尾辫的灰色长发的发圈,就算她戴着口罩,他也认出来,她是双叶理央。 看出她现在不想说话,也可能是因为快跑无力说话,而且现在也不是坐下来慢慢谈心的时候。 真田朝阳闭上了嘴,任由双叶理央拉着他的手在小巷里穿梭。 那种电影里主角在追逐时被人拉着跑反而跑掉的场景,在现实生活中相当不现实。 至少就真田朝阳感觉,因为要顾虑到双叶理央的体力和速度配合她,他的速度反而更慢了。 他只希望双叶理央能够靠着熟悉地形的优势,带着自己将身后追着的这些人给甩掉。 身后的脚步声,呼叫怒骂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多,显然那些网吧看场子的人已经汇聚在一起了。 真田朝阳也感觉到双叶理央的紧张,柔软的手心里已经被手汗打湿。 再拐了一个弯,两人登时停住脚步。 他们的面前,是一堵墙。 真田朝阳看着身边的双叶学姐,有些无言。 “双叶学姐,不认识路就不要乱跑。” 双叶理央也没有想到自己下意识的选择,竟然将他们两个都带进了绝路,手足无措。 但好在真田朝阳估算了下,距离那些人找到他们两个大约还有十多秒的缓冲时间,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周边环境上。 他们此时已经来到了某家夜总会门店的后门,但显然这家夜总会不会给他们两个开门就是。 真田朝阳将眼光放在了这家夜总会的安全楼梯上。 早先的一些开在老旧建筑的娱乐场所,因为修建的时候没有考虑/预留安全通道,每年的消防检查上都要吃上一大笔罚单,积少成多下,也很是伤筋动骨。 为了应付上面的检查,这些老旧建筑的营业者就会定制一批金属制品的安全梯,钉在门店人少的背面,然后再打通出一个个安全门,螺旋的下来直到二楼。 之所以不一路开到一楼,是怕盗贼顺着安全梯进入其中盗取财务。 而二楼到一楼地面,则会再衔接一个同样金属材质的折叠挂梯,等需要的时候在上面解开安全扣,再一踢梯子,折叠挂梯就可以松开延展掉落让人顺着往下爬回到地面上。 两人的运气还不算太糟,这家夜总会的背后就恰好是这样的安全梯设计。 真田朝阳从旁边捡起一个空掉的酒瓶,掂在手心试了试,紧接着就朝着折叠挂梯的安全锁丢去。 一声命中,安全梯锁扣被砸开,与酒瓶一同应声而落。 “上去。” 双叶理央没有犹豫,快速爬上挂梯来到二楼。 真田朝阳等双叶理央爬上楼之后,也跟着爬上楼梯,还没伸手就看到她递出了一枚别针。 他接过别针扭曲成铁丝开锁。 在真田朝阳开锁的时候,双叶理央拉起落下的金属挂梯,重新扣好安全锁,而身后的房门也‘咔吧’一声弹出锁舌打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窜入其后,轻轻关上门,那群黑网吧看场子的打手也恰好赶到了这条死巷,却见不到半个人影,骂骂咧咧的分开其他人朝着其他方向去找,只有脚下的酒瓶碎片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着暗淡的光。 依靠在门板上,真田朝阳缓缓吐息,平复加快的心跳。 一旁的双叶理央更是因为体力不支,靠着墙壁坐下,口罩被急促的呼吸凸起又贴在脸上。 真田朝阳看着对方眉宇间的憋气与难受,伸手直接抓向她的口罩,被偏头躲开。 “还要隐瞒吗?” 双叶理央娇躯一震,缓缓摘下脸上的口罩,美艳的脸上犹有激烈运动之后的汗水与红晕。 真田朝阳也学着她的样子缓缓坐下,撑着腮帮看着走道对面。 耳边隐约能听见男欢女笑,伴随着刺耳的电音迪斯科,真田朝阳觉得这样的环境很适合来一只烟,或者一听啤酒。 可惜他早就戒烟很多年,有买烟也多是用来伪装,现在身上更是一根也没有。 倒是酒因为和阳乃的父亲雪之下龙之介谈判时为了伪装自身胸有成竹而破戒了喝了一杯,但之后也没有再喝过。 想到烟酒,就想到阳乃,就想到梓川咲太的委托,最后就是发生在双叶理央身上的诡异,真田朝阳的联想总是能在乱逛一圈后回到正轨上来。 真田朝阳率先开口道;“双叶学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双叶理央沉默了,扭过头不愿意回答,耳根却已经肉眼可见的发红。 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掏出胶卷,说道;“学姐,你看下这个。” 双叶理央回头看到胶卷,本就红润的脸色涨得更加红艳,恍若随时都要滴血。 她结结巴巴的道;“你都看过了!” 真田朝阳;“……” “没有,我没有找到能够洗出这枚胶卷的照相馆。” 听到这句话,双叶理央长舒一口气。 她伸手想要拿起那枚胶卷,却没曾想真田朝阳反手将其收了起来。 “你!” 双叶理央羞涩又倔强的在真田朝阳面前张开手,声音细弱蚊呐; “你不是说上次的人情不算吗?只要你把胶卷还给我我们两个就两清。” 真田朝阳撑着下巴,说道;“不行。” 双叶理央又羞又气;“为什么!你不是说你的人情很值钱吗?为什么连一枚胶卷也不还我?” 真田朝阳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因为事关阳乃,不止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双叶理央茫然的抬头。 “阳乃?”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偷拍阳乃。” “我为什么要拍雪之下家的大小姐?” 真田朝阳反应过来自己貌似弄错了什么。 “那你上周六去百货公司干嘛?” 双叶理央脸上红晕稍褪,站起来拍打自己丰润臀部下沾染的灰尘;“我什么时候去了百货公司?” “那周边晚上你有没有去歌舞伎町?” “我去那种脏地方做什么?” 看到真田朝阳无语的眼神,双叶理央这才意识到自己称呼歌舞伎町是脏地方,但她本人现在就在歌舞伎町,一时红了脸。 真田朝阳本想继续问下去,突然若有所觉,朝左边看去。 本来无人的走到上,出现了五个人。 他猛得拉开身后的门,将双叶理央推了出去。 “跑!” 第十五章;追逃(二) 双叶理央一脸懵逼的被真田朝阳推出门外。 她眼角的余光瞟到防火门对面走道尽头走来的五个人。 他们脸部的线条都很稚嫩,看起来都很年轻,介于刚刚长大的孩子与刚刚踏入社会的大人之间,身上统一穿着灰色的连帽风衣,连帽卫衣,身下也是灰色的运动裤,没有一点图案。 他们绝对不是极道,因为极道的人不会穿这种款式的衣服,他们的衣服都是订制,背面绣有家族的家纹,身前也会有组织的名字。 但也绝不是那些街边看到的不良,混混组建的小团体。 那些不良才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气势汹汹的掏刀杀人!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用真田朝阳催促,她立刻跑出了室外,重新解开安全扣,将金属挂梯放了下去,二话不说直接下楼。 双叶理央很清楚,真田朝阳最擅长的东西是制毒用毒,制爆引爆,而他今天出来又是去歌舞伎町这样人多繁杂的地方,身上多半是没带这些危险品。 况且在这样狭窄又是狭路相逢的局面下,就算有炸弹真田朝阳也不敢丢出去,因为不分敌我的气浪会在狭窄的环境里更加致命。 最关键的是,别看电影里一打多是常识,但放在现实世界中,能在空旷的环境里赤手空拳1v2都牛逼的不行了,更不用说是在狭窄地形,对方还随身携带利器。 一旦被堵在里面,他们两个人都要被乱刀捅死! 见双叶理央如此上道,真田朝阳也在心里长吁一口气,同样窜到室外将门关上。 在关门的一瞬间,他看到了挥舞着刀锋朝他们跑来的五个灰衣人,眼中寒芒微现,合上房门顶上。 门板发出乓乓乓的激烈声音,紧接着就是巨大的推搡之力,真田朝阳终究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根本顶不住那五个人合力推门。 仅仅只是几秒钟时间,门就开出了一条缝隙,其中一个灰衣人已经拿着刀从缝隙里伸出来挥舞着想要砍他,但受限于角度总是挥空。 好在经过这几秒钟时间的缓冲,双叶理央已经安全的到了地面,拔腿就跑。 真田朝阳见状也放弃继续顶门,顺着门板的运动躲在了打开的门板,墙壁,以及室外安全通道形成的三角安全区域之后。 失去真田朝阳在门板背后的角力,那五个灰衣人使出全力的人顿时就感到身前一轻,失去重心叠罗汉也似的摔在地上。 趁着这一点时间差,真田朝阳没有推门——因为叠罗汉的五个灰衣人已经在门的另一边堵上完全推不动——他直接跳上护栏,像只猿猴在空中反身一晃一荡抓住安全楼梯的铁板地面,然后脚往旁边的墙壁用力一踩就飞跃出去,整个人在空中缩成一圈,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卸力,跑向在巷口处等待的双叶理央。 趴在最下面也成了垫底的灰衣人从安全楼梯护栏的空隙中,看到巷口等待真田朝阳会和后,目眦欲裂的大吼道;“追!” 听到身后歇斯底里的狂热吼声,双叶理央第一时间反应的就是真田朝阳的身份暴露了,却没有想到真田朝阳跑到跟前却反而对她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非要杀你而后快?” 双叶理央瞠目结舌;“他们不是追你的吗?” “那些混蛋追我做什么?我又没有急支糖浆!” 两人一边说着,同样没放慢脚步的迅速逃跑。 这一下待遇和之前就不一样了。 之前就算被那群给黑网吧看场子的打手逮到,顶多是吃些毒打。 但被身后的那些人追上,多半是要没命。 想到这一点,就连体力明显不支的双叶理央也在奋力迈动修长的双腿。 至于逃跑的方向,两人的意见出奇的一致,就是跑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姑且不说那些人敢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他们敢拿出来就是在扇看场子的极道组织的脸,到时候就不是那五个人追真田朝阳两人,而是他们五个考虑如何在成百上千的极道成员追杀下保住一条命了。 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倘若两人中有一人熟悉歌舞伎町的地形,那么不需要几分钟就能跑到大街上,再打上一辆出租车,那五个人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真田朝阳与双叶理央溜之大吉。 但残酷的现实是,当真田朝阳看到小巷尽头的灯火,听到传入耳中的嘈杂声时,从小巷尽头的拐角窜出了两个手持刀锋的灰衣人。 双叶理央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在地,扶住旁边的墙才不至于跌倒。 她能跑到这里,全靠一口心气与‘坚持跑到大街上就安全’的意念。 真田朝阳平息了下急剧跳动的心跳,伸手搀扶住双腿酸软无力,站都站不稳的双叶理央。 双叶理央打开了他的手,冷静中带着些许绝望。 “朝阳,你一个人能跑掉的吧?别管我了。” 真田朝阳撇了双叶理央一眼,说道;“这废话我貌似在哪里听过,你就别在我面前再说一次了。” “双叶学姐,别担心,别害怕。” “有我在。” 双叶理央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就被真田朝阳霸道的握住,挣也挣不开,被强硬的拉拽着反身朝身后的小巷跑去。 之前是她拉着真田朝阳跑。 这一次是真田朝阳拉着她跑。 两人刚跑回之前经过的路口,正前方和右边,都各有一名灰衣人逼了上来。 “算上之前遇到的两人,一共是四人,那么第五人应该就在……” 眼神闪烁,真田朝阳突然拉着双叶理央再次转向,却没有朝着看似没有人的左边而去,反倒是朝着正前方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 那名灰衣人体格格外高大壮实,一看真田朝阳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而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挥舞着刀锋就要砍过去。 真田朝阳松开握着双叶理央的手,伸手抽出藏在怀里的电棍。 故技重施,这一套他已经很熟练了。 这一次,他点的是心脏。 那名高大壮的灰衣人只感觉胸口一痛,硬邦邦的倒在地上,四肢不断的抽搐着。 放到一个,还有四个在。 双叶理央本以为接下来两人会朝着小巷内部跑去,跑了几步才发现真田朝阳没有跟上来。 回头看去,真田朝阳站在原地不动,对着她挥了挥手。 “你不跑,我就死在这里了。” 双叶理央张了张嘴,看着真田朝阳的背影说道;“你会追上我吧?” 真田朝阳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她竖起大拇指。 双叶理央咬了咬嘴唇,喘息着朝着小巷深处跑去。 她没有看到,真田朝阳的脸上,挂出一抹残酷的弧度。 第十六章;惊变!!!(六千字大章) 某处豪华的俱乐部里,中央主场的四个搏击训练场上都已经满员,无论男女都在热情互殴,擂台下有着同样穿着弹力背心与短裤的人,用粗俗的话语拱火助威。 旁边的健身区域里,不少猛男壮女扛着足有人脑袋大的杠铃负重深蹲,也有正在对着粗大的牛皮沙袋猛烈击拳。 纵使有些人做些不怎么激烈的运动,但跑步机上显示的跑步时间几乎都以小时计算。 倘若有人将耳朵贴在俱乐部的墙壁上,他甚至能够听到隐隐约约的连续枪声。 擂台上,古桑健太郎一个抱摔,在众人遗憾的嘘声中将一名肌肉虬结的男人摔到在地。 那肌肉虬结的男人在古桑健太郎恐怖的巨力下无法起身,十秒之后不得不拍着擂台地面同时口喊认输。 古桑健太郎放开手,和肌肉虬结的男人碰拳后走下擂台。 随手将已经将汗浸透的弹力背心丢到一边,露出遍布伤痕的精壮身躯,接过旁边使者递来的毛巾粗略的擦了一下汗,走到擂台正对面的酒吧吧台前坐下。 “一杯黑色龙舌兰,一片柠檬,两片薄荷,两块冰。” 趁着酒保忙碌转身拿酒的空档,他的旁边坐下了一名魁梧的男人,沙哑的说道;“给我一瓶金朗姆,见鬼,我说的是一瓶,别给我抓着那娘们的杯子,直接把酒给我!” 坐在古桑健太郎旁边的是一个有着北欧硬汉线条的白人壮汉,他的脸上有着一条自左上而到右下的狰狞伤疤,伴随着脸部肌肉的运动如同活动的蜈蚣,头上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毛发,下巴上却留着几乎将嘴都给掩盖的络腮胡,旁人对他的第一印象估计是个穿越到现代世界的北欧海盗。 对于这位猛男的要求,酒保直接从酒柜上抽出一瓶朗姆酒重重的放在他面前,同时将古桑健太郎要求的龙舌兰小心的推到他面前。 古桑健太郎嘬了一口酒,问道;“刀疤,那个旷课也要和你训练的小子今天还没来?” 刀疤亨利一口气灌了半瓶朗姆酒,哈出一口舒适的酒气,回答道;“没来,这几天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已经旷了好几天了。” 古桑健太郎面上不动声色的喝酒心底已经在开骂了。 自从上次两人回来之后,阳乃和真田朝阳的关系,他这个护卫头子/贴身司机/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全都看在眼里。 这种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白菜去拱猪的感受,他这个当叔叔的心都在滴血,惨痛的他甚至都不敢分享给自己的兄弟和主人雪之下龙之介,不然那个女儿控估计要找洲际酒店发布悬赏令取下真田朝阳的人头。 原本这事他是保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态,捏着鼻子默认了,毕竟人家金盆洗手很多年(哪怕古桑健太郎并不知道真田朝阳做了些什么)为了阳乃又重出江湖,这份情谊总是做不得假,可这小子居然没几天就凑上来想要学习格斗术! 古桑健太郎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又碍于阳乃的请求又抹不开,只能捏着鼻子找了个在近身格斗搏杀领域颇有威名的同行给真田朝阳当老师。 当然,不是免费的,而且很贵。 然后,阳乃就刷卡把钱给付了,还是三倍,唯一的要求是要尽心。 花阳乃的钱居然还不珍惜这些业界顶尖职业者的教导,还不知道跑去哪里浪费!这个该死的小白脸! 不管再怎么不爽真田朝阳,古桑健太郎也只是在心里腹诽,没有把话说到明面上,不然先不说阳乃的冷脸,他也不想哪天家里发生煤气爆炸。 “你觉得那小子天赋如何?” “一般。” 刀疤亨利喝了一口朗姆酒,砸吧了下嘴,似乎觉得还不够准确,被肌肉塞满而导致文化薄弱的贫瘠大脑又找不到什么精准的词语形容,只能补充道;“很一般。” 摇晃手中的龙舌兰,古桑健太郎平淡的问道;“怎么说?” “他的身体素质太差,看起来小时候营养不良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留下后遗症。而且骨架太小,就算现在开始调理也长不了多少,估计以后也就那样了” “他对技巧领悟的很快,对出手和躲避时机的把握掌握得也很好,但是力量速度的基础硬性条件不够,使得威力和战果大打折扣,也就在无限制格斗的前提下能有点意思。”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的抗打击能力太差了,扛不住打什么都别说。哪怕是训练个十几年,也成不了大器,但那是针对我们这种人而言的,现在的话,他对付一些不成器的小家伙不成大碍。” 刀疤亨利将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一手抓过旁边冰桶里的冰块塞进嘴里粗鲁的咀嚼,像是狮王一边撕扯猎物,一边向着另外一名猎食者炫耀幼师的狩猎技巧。 …… 真田朝阳看着面上逼上来的剩余四名灰衣人,眼角牵出一抹残酷的弧度。 他将电棍收入怀中重新藏好,双臂怀抱,好整以暇的看着剩余的四名渐渐逼近的灰衣人。 真田朝阳现在所站的十字路口的后方,是一条足有三十米左右的长巷,若是要绕道去追双叶理央,那么就得多绕至少五十米,穿两个路口才能到长巷的尽头。 不止是双叶理央与真田朝阳跑到气喘,那五名灰衣人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累。 他们胸前急剧起伏的胸膛就证明这群仗着年轻好勇斗狠的家伙,体力的消耗远远比他所预计的要多。 剩下的四名灰衣人肯定会秉持着‘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想法,借着武器与人数优势一拥而上将真田朝阳捅死。 而且同样体力消耗巨大的双叶理央也不可能在这么点时间里跑出多远,他们顶多多浪费几秒钟而已就可以追上,没必要再多花时间精力绕路。 看到真田朝阳放到自家同伙之后,居然没有逃跑,反而留在原地,其中一名灰衣人,借着旁边昏黄的路灯,看清了真田朝阳的脸,怨毒的说道;“是你?” 他微微喘息着拉开头上的兜帽,显眼张扬的飞机头彰显了出来。 飞机头的脸上犹自带有青肿,破开的嘴角与左眼的乌青给他添上了些许滑稽。 正是之前在歌舞伎町里想要对阳乃动手动脚,反倒被真田朝阳挟持引来极道,最后用钞能力贿赂被痛打一顿,或许还被敲诈勒索一番的五个不良。 看到帮助双叶理央逃跑的人是真田朝阳,那剩下的四个人眼睛也是一赤,这真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可以一起现世报了! 真田朝阳冷淡的说道;“在送死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飞机头伸手抹去了狞笑道;“你以为我会像电影电视剧里的反派那样有问必答吗?” 他漫不经心的回应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看起来你就是领头的了,好,我暂且留你不死。” 飞机头不良没有听出真田朝阳这句话的潜台词,他旁边一名性子较急的灰衣人看到真田朝阳站在那叽叽歪歪,感觉之前被极道痛殴的地方又在发疼了,顿时举着刀怪叫着冲了上去。 在那名灰衣人前冲的时候,真田朝阳怀抱的双臂放了下来,摆成了格斗式,刘海下的黑眸里,闪烁着人类无法看到的翠绿寒芒。 世界恍若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所有的一切都在放慢。 小巷的宽度接近三米,前方的⊥的前段路口有垃圾堆,一个废弃的沙发被丢在那里,旁边有着散乱的酒瓶。 持械敌人总计四名,年纪二十上下,手中持有一尺长的管制刀具。 他对着冲上来的灰衣人说道;“二十秒。” 话音刚落,放缓的刀锋已经快要贴脸。 面对灰衣人冲上来挥斩下来的那一刀,真田朝阳闪身下腰,刀锋贴着他的耳边与肩膀边缘划拉了个线头。 虚握的拳头握实握紧,重拳出击,猛然击中灰衣人的下颚。 如同类猿猴一样的怪叫戛然而止,骤然与上颚合拢的下颚猛得将灰衣人小半截舌头咬去飞在半空中,啪嗒一声掉在旁边的污水中。 这仅仅只是开始。 真田朝阳一拳建功得势不饶人,趁着那灰衣人下颚被重击踉跄后退的瞬间,左腿迈进,正要一膝撞重击灰衣人下身的要害,眼睛已经捕捉到飞机头和旁边一名同伙冲了过来。 这一膝撞下去,再接两手重击,面前的这个灰衣人肯定再起不能,但真田朝阳也必将被迎面而上的飞机头及其同伙捅上至少两刀! 心念一动,左脚掌微微撑起,腰跨右旋,背后脊柱如龙扭动,后方的右脚猛烈踢出,带出凌冽的风声击中面前灰衣人的小腿胫骨。 咔嚓一声,灰衣人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惨叫,原本向后踉跄的姿势,因为小腿被踹断而猛地向前跪倒。 他的膝盖还没有着地,握刀的右手已经被欺身上前的真田朝阳用关节技折断,再也无力握刀,咣当一声掉在地面上。 另外一名灰衣人已经欺身当面捅了过来,,真田朝阳眼中寒光一现,猛然将手上的灰衣人拉起,间不容发的挡在身前。 一声濒死的惨叫在小巷当中回荡,那名灰衣人的利刃穿入了同伴的身前。 看到自己这方死人,飞机头不仅没有感到害怕,反而眼睛一红,朝着背对着他的真田朝阳刺了过去。 真田朝阳听声辨位,转身抓住飞机头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成手刀猛击他握刀的手肘麻筋。 骤吃这一下,飞机头感觉手臂一麻,力量顿消三成。 真田朝阳抓住刀的手朝着飞机头身体中线方向顺势一压,森寒的刀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送进了主人的腹腔。 飞机头发出一声痛呼,真田朝阳反手夺走插在他肚子上的刀锋,连续在脾脏,肝脏的位置连戳两刀,最后再一脚踹到流血的伤口上,将他踢得后退。 踉跄倒退的飞机头一不留神踩在身后平放的玻璃啤酒瓶上,向后一倒,恰好坐在了垃圾堆里丢弃的旧沙发上。 夺了刀之后的真田朝阳回头一看,刚才误杀了同伴的那名灰衣人还没有从杀了同伴的震惊中回神。 趁着那人愣神的功夫,真田朝阳反手抹了他的脖子,从颈动脉飞溅的血液喷了他一脸一身,但他的眼神始终漠然,表情依旧淡漠,似乎刚才抹去的不是人的脖子而是鸡的脖子,杀的不是人而是随手可以践踏的草芥! 看着真田朝阳听到身后有动静,是身受重伤的飞机头不甘寂寞,想要像圣斗士一样努力站起来再战。 丢下短刀,他朝着垃圾堆前方走了两步,前脚掌勾起啤酒瓶,挑到脚面上,像是足球一样带到半空。 抄起半空中的酒瓶,真田朝阳握住瓶颈,对着想要从老旧沙发上挣扎的站起来的飞机头就是一个开瓢。 瓶身应声而碎,鲜血从飞机头的前额处留下,但还不够,真田朝阳将剩下的残破瓶身,对着他的眼眶插了下去。 飞机头的惨嚎响彻在歌舞伎町的上空,无人理会,偶然听到的醉鬼也只当时极道在殴打人,胡咧咧的骂了几句醉话后酒意上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看着飞机头剩下的一只眼睛里散乱的眼神,还有从小腹上蔓延的黑红血迹,真田朝阳知道他已经无法再对自己造成威胁。 在飞机头的血被放干之前,至少还能活上个十多分钟,足够他问出点什么来。 十四秒钟过去,最先上来围攻真田朝阳的三人已经两死一重伤,而距离最远的那名灰衣人距离真田朝阳的距离仅有三步,这三步虽近,却宛若天堑,让他不敢再迈出一步。 几分钟之前,这名和同伴开开心心追在两人身后,还在想着如何杀掉双叶理央然后开开心心的去领钱的灰衣人,在几分钟过去的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活下去。 真田朝阳看着近在咫尺的最后一名站着的灰衣人,无声的逼了上去。 虽然他赤手空拳,身上看起来没有带任何的武器,给人的感觉却像是逢魔之时,那天边无声蔓延,将太阳的余晖彻底蚕食的深邃黑夜。 最后一名灰衣人猛然发出一声介于被公交只狼袭臀的国中女生与被基佬壮汉压在墙上臀部朝外的刺耳尖叫,将手中的刀朝着真田朝阳抛去,转身拔腿就逃! 真田朝阳歪头一躲,短刀的锋刃擦着他的耳边掠过,他的表情始终很平静,眼中那抹残忍的淡漠始终未曾消退。 这个世界上对他好的人不多。 老爹真田大和是一个,天降青梅的雪之下阳乃是一个,愿意为他的一个人情的承若不惜压上自己职业生涯的双叶理央算半个。 但哪怕只是半个,他也不允许有人把她当做路边的阿猫阿狗宰杀。 这里的五个人,全都要死! 那名灰衣人没跑多久,就感觉小腿一疼,一时吃不住力朝前摔倒,门牙都摔掉了两颗。 那名灰衣人回头看到自己的右小腿肚子上已经扎了一把短刀,鲜血将灰色的运动裤染成了黑色。 他看着走过来的真田朝阳,一边手脚并用的侧身朝后挪动,一边哭喊; “求求你,不要杀我!我都是听勇人的命令才会来找您的女朋友!求求你了,我不想死!” 真田朝阳绕道走到那名灰衣人的左侧,一脚踢在他的脊椎上让他趴在地上,用力扯起他的头发,贴在耳边平静的问道;“你们杀了双叶学姐几次了?” 那人登时呆住。 真田朝阳也没想听他回答,屈膝跪/压在那人的脊椎上,拽住他的头发狠狠的往地下掼去! 如同篮球队少年在教练的指挥下练习运球,篮球机械,呆板的撞击地面,弹起。 直到这个质量并不好的篮球被彻底拍烂。 等真田朝阳放手的时候,这名灰衣人的脸已经完全不成人形,脸部完全血肉模糊一片,甚至能看到白森森的骨骼与外露的神经。 他拍了拍黏在手上的头发,起身的时候看到了一双无比恐惧的眼睛。 也是凑巧,那名最先被他用电棍放倒,体格最为健壮的灰衣人居然清醒了过来,并且和最后一名倒下的灰衣人面对面。 只是因为电流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只能看,不能动,眼睁睁的看完了真田朝阳运球,把球打坏的全过程。 这个魁梧的,脸上还有着钢针胡须,看起来至少过了三十的大男人的脸上流下恐惧的泪水,呜咽道;“对不起,我不敢了,我要回家,洋子姐姐还在家里等我回去……” 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男人,居然有着与他相貌不匹配的嗓音,听起来像是个没长大的十五六岁的孩子。 不对,或许这些人真的只是一群‘大’孩子。 真田朝阳走到他面前蹲下,将兜帽掀开,轻轻的抚摸着他满是钢针的脸,平静道;“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 “对不起,我只是需要钱……” ““需要钱就可以去杀人?” “我的姐姐要临盆了,我需要钱。” 钢针胡须脸的早熟男孩泪流不止,不断的诉说着‘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这句话,祈求真田朝阳的原谅。 “你叫什么名字?” “田,田所,田所浩三,今年17岁,家住下北泽……” 他吓得连自动爆出老乡三连。 真田朝阳平静的抚摸田所浩三的头发,说道;“只要她肯原谅你的话,我无所谓,浩三。” 早熟男孩听到真田朝阳的话,一时不敢置信,下一秒就感觉后后心一痛,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暗,越来越模糊。 从背后插入心脏正是他自己持有的那把短刀。 “去找周六夜晚在那间网吧里,被你们杀死的双叶学姐说吧,她原谅你了,我就允许你回来,不然的话……你们来到人间几次,我就杀你几次。” 他的手上早就沾满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再多几条也不会有多少触动。 正打算反身走回飞机头不良身前对他进行审讯,真田朝阳听到身后传来奇怪的响动,回头看去,瞳孔地震。 在他身后五米左右的位置,本应该被他重伤奄奄一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飞机头不良,残存的独眼怨毒的看着他,脸上却带着五分狂热,五分诡异的笑容。 那种诡异的表情,在他满脸的鲜血的渲染下,额外增添了恐怖与疯狂的味道。 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飞机头不良的身体发生了畸变。 飞机头不良被高高竖起烫发定型的头发雪片也似的变得灰白脱落在地,露出一颗卤蛋一样的脑袋。 他的皮肤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皮肤的色泽也在消退,感觉肌肉不像是肌肉,更像是木头,塑料之类的硬化物质。 大量的失血抽干了飞机头不良的体力,他本不可能再站起来,甚至连保持清醒的神智都需要竭尽全力,但此刻,他的双脚定在地面,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在站起的过程中,他全身上下都发出了嘎巴嘎巴的清脆声响。 他胸前的衣物被某种力量无声无息的撕裂成了漫天碎片,露出精瘦的身躯,一根根肉眼可见的肋骨一上一下的活动着。 就像是傀儡一样。 发生异变的不止是飞机头,靠近他的两名失去生命的灰衣人也发生了剧变。 本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站了起来,僵硬的走向飞机头不良。 在行走的过程中,他们的衣物也变成了漫天纷飞的碎絮,三个裸男走到一起,形成了一个三角。 他们的腹腔,胸腔,无声无息的从中线位置左右打开,倾泻出体内的内脏,像是倒出无用的垃圾。 三个人的身体掉落一地,像是劣质的人偶倒在地上,摔成七零八落的零件。 然后,以一只手为中心,拾取着那些散落的躯体,重新拆解,拼凑,组合。 真田朝阳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优美的中国话。 “我——草——你——妈——” 在他眼前,一个畸形的非人怪物,站了起来。 第十七章;两面宿傩 真田朝阳从嘴里蹦出一句优美的C语言后,那个畸形的怪物缓缓的站了起来。 很慢,很稳,却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孕育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它的身高接近三米,双面四臂,尽管身躯融合了三个人,却半分不显得臃肿,有着诡异的恐怖美感,让人联想到与死亡相关的艺术化作。 两张脸上各有三只眼睛呈三角分布并且还是倒竖,密密麻麻的牙齿突出牙龈外翻至嘴唇外,本该是耳朵的部位却变成了两张同样是倒竖张开的大嘴,里面没有一颗牙齿,长长的舌头在两侧甩来甩去,发出清脆的声音,让人联想到抱着一堆死人的骨头从高处丢下发出的声响。 脖颈之下的身躯精瘦干瘪,从中线位置朝两面打开,有规律的一张一合,看起来像是这个怪物在呼吸,张开的时候,能看到空空荡荡毫无脏器的腹腔胸腔,以及支持这个怪物上下身的三根并列拼凑在一起的脊椎骨。 等到了盆骨位置,则有六只腿按照长短左右对齐,像是节肢动物那样正整齐的排列。 这种畸形的怪物的身上不断有皮肤龟裂渗血,但从破开的皮肤处又在诡异的愈合。新愈合的皮肤呈现出僵硬苍白的色泽,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褪色的木偶上重新刷上油漆颜料。 总体而言,这只组合而成的怪物,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用不同人形木偶拆卸,拼凑起来的螳螂。 又或者是古代日本曾经一度流传的邪物。 两面宿傩。 真田朝阳不是想留在原地看人家变身,或者是进了专属变身小黑屋的子弹时间,而是根本没有办法跑。 无数次出生入死带来带来的本能,在飞机头不良起身,另外两名灰衣人尸体站起的刹那在脑海里疯狂预警。 如果那个时候动的话……一定会死! 这并非毫无缘由,在那怪物组装身体的时候,真田朝阳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全身变得僵硬若木石,更是感受每一处关节都摇摇欲坠,哪怕只是轻轻一动都会断手断脚断头,像是那些灰衣人一样变成一地凌乱的整齐尸块,成为那飞机头不良组装新身体零件的一部分! 眼见得这怪物变身完成,那种浑身上下僵硬无比的感觉也随之尽去,真田朝阳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开什么玩笑,刀疤亨利可从来没有教过他和这种诡物人形贴脸近战的格斗技! 况且这东西一看就是近战猛男,他现在身上一颗炸弹也无,现在不赶紧逃命,难道留在原地等死吗? 两面宿傩刚刚组建完成,还没有从不适中回过神来。 真田朝阳趁着这几秒钟时间,已经拉开了十多米的距离,并且拐进左边的路口。 恰在此时,一名喝得烂醉的作社畜打扮的中年醉汉扶着墙壁从旁边走了出来,弯腰吐了一地的秽物。 吐完后的中年醉汉抬头,朦胧的醉眼看到朝着自己冲过来的真田朝阳,被酒精麻痹的大脑以为对方是想和自己喝一杯,高兴的举起了手中已经空掉的酒瓶,吆喝着再来一瓶。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心中猛的一寒,惨烈的喊道;“别过来!快跑啊——” 那张始终淡漠的脸上出现的焦急表情,让他此刻很有说服力,以至于让中年醉汉都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 就在这短短几秒不到的时间,中年醉汉便看到真田朝阳的身后,严格来说是他身后通道的墙壁上,一个难以形容的怪物像是蜘蛛,壁虎那样突然出现,趴在墙壁上。 那难以言喻的恐怖感比什么醒酒汤,泼冷水还有用,一下子就让中年醉汉酒醒了,但是却也同样吓得腿脚酸软,瘫倒在地上。 真田朝阳的背部恍若被钉板压上,那种芒刺在背的感受让他不假所思扑倒在地。 在落地的瞬间,不止是皮肤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摩擦带来的火辣辣的疼痛,真田朝阳同时感觉到背后有着劲风带起,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衣物褶皱像是波浪一样涌动。 再抬头,两面宿傩已经穿过了几十米的距离,趴在通道的尽头来到中年醉汉的身前,六只脚的中心都有细密的龟裂纹,而那名中年醉汉 真田朝阳猛得咬牙,却不能说什么,趁着两面宿傩‘进食’的时候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他之前警告中年醉汉,并不是因为善良。 这些东西,在七年前真田朝阳第一次化身魔童的时候,就已经从人生的字典上,和怜悯,共情之类的字眼一起撕掉揉成一团冲进了马桶。 他只是想到两面宿傩既然是从拼接人体而诞生,那么这个怪物会不会通过杀人,获取更多的身体部件,畸变得更加可怕。 一旦这怪物变得更强,他的生机自然也就弱了。 哪怕只是临时想到的一个可能,他也要拼尽全力将其扼杀。 身后传来清脆坚硬的物体掉落在地的声音,真田朝阳微微偏头,用眼角余光去瞅,发现两面宿傩的四只手已经将中年醉汉的尸体拆解成了一堆零件。 那些尸块就像是制造傀儡的零件一样散乱在地,而两面宿傩的两只手正在自己的身上寻找位置,安装从中年醉汉身上拆解下来的两只手臂,另外两只手则是将中年醉汉扭曲的尸体塞入空荡荡的腹腔。 这家伙果然可以通过杀人制造零件强化自己! 而且这里还是歌舞伎町,新宿区人流量最多的区域,肯定不会缺人,万一要是让两面宿傩无限制的强化下去,那到底会出现一个怎样的怪物…… 真田朝阳心中一沉,右手在耳边做了一个按压耳机的动作,双眸重新变得幽深。 些许心境波澜产生的思绪混乱转瞬之间如同幽深的古井般平静。 第一,飞机头不良大约的确是死了。 两面宿傩的诞生是由他主导,倘若飞机头不良的意识还在,肯定不会放过将他害到如此程度的自己——毕竟没人会喜欢做怪物——反而留在中年醉汉的身边当胶佬。 第二,两面宿傩的行动速度,力量,承受伤害的能力都已经超越人类,但是自身智慧低下,甚至没有智慧,只会遵循本能杀人,拆解,拼装,强大自身的本能。 第三,两面宿傩的强化肯定有极限,要么是不够持久,要么是强化到一定程度就会崩溃,亦或者是有着其他更加致命的缺陷,不然的话,这种怪物早就天下无敌成为天灾。 电光火石之间,真田朝阳的眼角再次抹出之前残忍连杀四人前的弧度。 “正好是歌舞伎町……那就一起乱吧!” 他之前拐弯的方向正好是与双叶理央一起逃跑时的方向,距离冲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就二三十米的功夫。 只不过当时是被灰衣人堵路,又有双叶理央在身旁掣肘,所以才无奈反向。 没有了拦路虎,两面宿傩又在快乐拼胶,真田朝阳顺利的跑入那条小巷最后的五米。 只要再有两秒,不,一秒!他就可以钻入人群之中,想必到时候,两面宿傩面对那么多手动模型一定会陷入选择困难症患者幸福的烦恼,也就不会再继续追逐自己了。 至于这会造成多大的伤亡,完全不在真田朝阳的考虑范围之内。 在即将触手可及眼前的霓虹灯光的时候,真田朝阳的寒毛突的竖起。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那是被两面宿傩这个恐怖邪物盯上后,身体源于死亡的恐惧在向大脑预警。 向右回眸,源自蛇怪的竖瞳闪烁着翠绿的光芒,两面宿傩邪恶庞大的身影印现在视线之中。 和之前的扑击不一样,两面宿傩没有再弹跳起步扑杀而至,而是迈出他那六条大长腿,像蜘蛛一样快速的迈步行进,贪婪的盯着真田朝阳的肉体。 很难想象以人腿那样的结构,能跑出堪比同体型反关节结构的节肢动物一样的高速。 这一次,真田朝阳不能再靠临机一动的扑倒躲避,那只会让他被两面宿傩拉进小巷,在一阵乒里乓啷中成为一地的零件,连遗体也会惨遭毒手成为它畸形身体的一部分。 若是继续向前,他冲出小巷最多两步远,甚至连拐弯滚到旁边的机会也没有,就会被两面宿傩的长手抓住。 一切看起来都走入了死局,他似乎必死无疑。 种种念头像闪电一样在脑海中交织,真田朝阳从怀里掏出一根黑色短棒,转身挡在身前。 手指没有按下电棍手柄上的开关,而是往下一划,摁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电棍的前端放射出耀眼的电火花,与此同时,两面宿傩也趁这一秒多的功夫冲到身前。 三只邪恶的倒竖眼睛充斥着强烈的恶意,与一双冰冷残酷的视线对视交错! 碰的一声,真田朝阳的身体被两面宿傩远远撞出了小巷,在半空中飞出去少说六七米! 落巨大的冲击让他在落地之后于势不衰的滚了好几圈,直接从人行道滚到了大马路上。 一辆刚刚拉到客,刚刚提速的出租车司机为了躲避突然出现在马路上的真田朝阳,连踩刹车急刹,轮胎在马路上打磨出一道黑色的印记,来了一个漂亮的甩尾漂移,也成功的让后方的车刹车不及,追尾撞上了车身侧面,更是造成了一场谁都没有想到的大堵车! 血从真田朝阳的额头与流下,少许滴落在地面,更多的则是顺着脸部的线条流下,将他的脸染的异常狰狞。 真田朝阳只感觉头痛欲裂,胸腹之中更是不断翻涌有着呕吐的欲望,握持电棍的右手更是肉眼可见的发黑起来,不是骨折就是骨裂。 这场超出常人预料的意外立时吸引到众人围观,有些群众则是拨打了急救电话,而真田朝阳则是透过那些行人腿部的间隙,看到了同样和他一样趴伏在地的两面宿傩! “果然啊,就算已经化身怪物,但身体组件毕竟是源自人类,那么面对高压电你也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这把防狼电棍也是真田朝阳七年前的战利品,而且和因为不懂养护,大部分都成了装饰品的枪械不同,他恰好在那位带他知道制造炸药与毒气的堂哥的关怀指导下,知道一点点相关的电路改造与自动化加工。 在冲国天生火力不足恐惧症的情况下,又身为一名柔弱,可怜,平凡的普通男子高中生,为了能够保护自己,真田朝阳给电棍设置了两层防护,一层还是 普通的电棍在电击人体四肢三秒钟左右就可以让人失去反抗能力,若是正好在心脏,多接触几秒说不定会导致心脏麻痹骤停致死。 而被他改造过后的电棍,则可以持续全力输出没有防护促使的高压电流长达八秒,用来对付蓝鲸效果可能差了点,对付个亚洲象或许问题不大。 两面宿傩撑死就三个人结合,大部分躯壳也还是血肉之躯,那么他所能承受的电压就算翻了几倍算,依旧一两千伏吧?可是这把电棍的瞬间输出功率至少是两万! 因此,在触碰到电棍上的高压电之后,气势汹汹若失控轿车的两面宿傩顿时失控,一身恐怖的蛮力与高速带来的动能在接触到真田朝阳时至少卸了大半,再加上他在刀疤亨利的指导下,学习了不少应付冲击卸力的方法,才没有身死当场,只是落下个脑震荡与手臂骨折的下场。 真田朝阳深知那一电棍戳不死两面宿傩,若是现在不逃的话,等它缓过劲来,下场怕也是个死字。 咬牙从地上爬起,他捡起地上的电棍,稍稍一抹,发觉居然还能使用,不过因为有过一次朝负荷释放电流外加强硬撞击,估计只剩下一两次使用机会了。 真田朝阳将电棍收好,不顾其他人诧异的视线,钻入人群。 而此时,一名站的靠近真田朝阳出来的小巷,脸上化着浓妆穿着超短裙的女人,眼角余光瞟到了两面宿傩,发出刺耳的尖叫; “这,这是什么东西——” 趴伏在地上,被电流麻痹的两面宿傩抬起头,无情的三眼看向了这个女人,一只还在发抖的手触及了她的皮肤。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女人像是坏掉的塑料模特,躯体分裂,散了一地。 第十八章;两面宿傩(二) 两面宿傩邪恶的三目冰冷的注视着面前的女子,还未彻底从高压电的麻痹下脱离出来的一只右手颤抖的抓到了她的左小腿。 头颅,躯干,四肢,像是被拆解的塑料模特的零件滚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鲜血这时才从断口中徐徐流出,将地面染的一片血污。 站在那名女子旁边,穿着花衬衫的轻浮男呆呆的看着流到自己脚下的鲜血,还有已经捡起拆解的零件在身体上比对该放在哪里合适的两面宿傩,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恐惧尖叫。 围观的人群也在这时注意到了两面宿傩这个匪夷所思,只存在于黑暗文学作品里的恐怖怪物,场面顺利成章的失控,乱做一团。 真田朝阳还没跑多远,就被身后惊恐的人群冲击,险些跌倒被他们踩踏。 “以我现在的情况下,想要顺着人群流动逃走,根本不现实。” 心念闪动,他一咬牙,直接冲进了旁边的一间成人店铺里。 正看着从录像店组建来的录像,在身下忙碌针线活的老板看到战损的真田朝阳进来,一看就知道不是来买蓝色小药丸/生命灭绝小雨伞/震动引流钻头的寻欢客,留在店里搞不好还会惹来麻烦,赶紧放下手上的针线活,紧张的拿起手边能够保护自己的东西。 天花板上打着暧昧的昏暗粉红色灯光,穿着白背心脚下花裤衩踩着人字拖,头上秃顶的老板手持一根三十多厘米长的女人快乐棒与肩齐平,紧张的与闯入店内的不速之客对峙,旁边的风扇还吹起他头上地中海边缘的飘逸长发,平添了一丝滑稽。 哪怕现在形势危急,真田朝阳也感觉到一丝怪异的喜感。 真田朝阳直接砸出自己丰满的钱包——里面已经半日元也没有了,全都是用玩具钞票充实,为的就是必要的时候可以拿来做个诱饵,例如在光线不好的环境下彰显自己有钱来从旁人的嘴巴里诈骗情报,或者是现在这样用于唬人——对着成人店铺的老板吼道;“后门在哪里?” 老板手忙脚乱的去接,发现重量还不少,而且还是纸币,就算全是一千日元那少说也有几万日元,态度一下子就好了不少,一边拉开钱包的拉链一边回答道;“就在里面左拐,厕所对面就是。” 真田朝阳看到那间小小的柜台旁边还有一件医疗箱,没有受伤的手顺手就给拐上了。 等他顺走医疗箱并且用肩膀推开颇为沉重的后门后,成人店铺的老板才从自己店铺内昏暗的灯光下发现钱包里面是一沓玩具纸钞,气得头晕眼花,打开后门看到已经跑出十数米的真田朝阳,一边刷着一根粉红高强度塑料棒一边踩着人字拖追上去同时不忘破口大骂:“你这个该死的混蛋!骗子!竟然敢拿玩具钱给我!我一定要将店里的玩具塞到你身上的每一个能戳进去的洞里!” 真田朝阳的回答是直接钻入旁边的小巷,并且趁着对方刚拐弯的时候,一脚将其绊倒,膝盖压在他的背后让他起不了身,一板砖砸他的后脑上,让耳根暂时清静下来。 放到老板之后,真田朝阳眼前已经一阵阵的发黑,也不顾这里距离两面宿傩的直线距离也就几十米,打开医疗箱给自己紧急处理。 一般的擦伤摔伤什么的,卷起衣服咬住,直接淋上消毒酒精,然后抓起棉花像是擦皮鞋一样粗暴的擦干净,匆匆的裹上几圈绷带了事。 唯有手臂上不断蔓延的乌青表示,这样的伤势不是他能够简单处理的了。 但这只是针对一般人而言。 真田朝阳用医疗箱里的柳叶刀划开手上乌青的部位放血。 不止是阳乃从水中月回来有所收获,他也一样。 那四针应急针的效果似乎并没有从身上完全消失,在日常与刀疤亨利训练受到的小伤,放在常人需要至少需要三四天才会消失的青肿,伤痕之类,真田朝阳基本睡上一觉,到第二天醒来就消失了。 但偶尔也会出现刀疤亨利收手不及时,让真田朝阳身上出现一些较重的伤,这个时候他身上其他伤势较轻的地方愈合速度就会和常人一般无二,而伤势较重的地方则会展现远超常人想象的愈合速度——当然,和打了应急针的时候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这就有点像是在面对多地受灾,政府协调资源救灾的时候会优先将资源倾向受灾更加严重的区域的情况有异曲同工之妙。 真田朝阳这一刀就是为了加重伤势,让应急针残余的药效更快更准确的进行治疗恢复。 看到自己手臂上的刀伤肉眼可见的开始愈合,伤口处的疼痛也在加剧,真田朝阳知道应急针残留的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了,便给自己打了一针肾上腺素与止痛剂,保证自己清醒的同时,在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尽可能的保证行动能力。 气喘吁吁的站起来,他重新回到大街上,不顾旁边路人怪异的视线快步的朝着前方行进,顺带寻找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车可以接过来用一用。 真田朝阳摸出手机准备给双叶理央打电话报平安,同时让她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歌舞伎町,以免被现在大开杀戒的两面宿傩盯上,另一方面也是想要打电话呼叫阳乃来接他。 身无炸药的他,面对两面宿傩这样的怪物,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也只有与清姬融合的阳乃,才能在这样的怪物面前镇定自若了。 在他拨通双叶理央的电话之后,回答他的只有在漫长的盲音之后,冰冷的“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传来体积巨大的高空坠物砸在钢铁制品上的巨大声响,行人刺耳的尖叫再次响起。 真田朝阳徐徐回头。 两面宿傩从变形的车顶上缓缓站起,浑身上下的血水不停滴落,邪恶冰冷的目光穿过五十米的距离,死死的钉在他的脸上。 数分钟的时间,两面宿傩在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杀戮之后,变得更加邪异凶悍。 原本的双面变成了三面,多出的一张脸是一名浓妆艳抹的女人的脸,但脸上却没有眼睛鼻子,密密麻麻的爬满了一张一合的嘴唇,森然利齿在其中隐现。 原先的四只手臂变成了八只,而且身前和背后都多了一对锋利无比,神思螳螂前肢的狰狞锯齿骨刃,每一粒锯齿都是被打磨得风快的牙齿,闪烁着瘆人的寒芒。 上半身不止是身前的胸腔腹腔足有对称的打开,连背后也左右对称的一张一闭,里面的脊椎至少融合了六根,偶尔可以从空隙处看到对面的景物。 两面宿傩的身高从三米长到接近四米,而且还多了一项数据,体长。 自腰部以下的部位,从类似六条腿的蜘蛛,变成了少说有几十双腿的蜈蚣形态,少说也有十数米长。 “这家伙……这么快就把那条街道上的人全部都清完了?” 这个念头只在真田朝阳的脑海中存在了半秒就被否决。 尽管他只是穿过了一个店铺来到隔壁的街道上,可原先那条街道上,人数至少近千,这还不算在建筑物内的那些人。 假设两面宿傩杀一个人需要2秒,拆解组装一个人需要5~10秒,这数分钟的时间也不够它将那条街道上的所有人杀死,而且那些人也不会傻傻的站在那里任由这个怪物屠杀。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这个该死的鬼物,根本就是来找他的,而且还等到进化之后才来找他! 真田朝阳意识到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问题就出在刚才他对着两面宿傩戳出去的那一电棍上。 两面宿傩没有智慧,但也同样有着相应的生存本能。 刚刚诞生的两面宿傩,身体还没有完全转变成那种类似傀儡的肢体,残留的人类肢体依旧有着身为人类的重重弱点,例如对火和雷的抗性天然弱势——话说但凡是正常演化出来的生物,就没有不怕这两种属性的。 真田朝阳为了自保而戳出去的电棍,其释放的高压电流给了两面宿傩终生难忘的记忆,直接给了这不可一世的诡物出身一记超出想象的重创。 倘若当时他没有离开,而是捡起电棍冒着被拆成一地零碎的风险上前用电棍再戳上几秒钟,刚刚来到人世的两面宿傩搞不好就得当场解体身死当场。 然而世界上没有如果,正如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一样。 在已经没有智慧的两面宿傩的心中,真田朝阳已经从其他可动拆解人形零件里独立了出来,单独的列为危险品! 好吧,正如人类在面对手办的时候,都会在钱包允许的情况下优先考虑带有限量/特典/周年庆之类词语塑料小人,那么对于以拆解人类并且自行组装的胶佬两面宿傩而言,真田朝阳就是行走的限量特典。 还是世界上仅有的一个。 这还能说什么,冲就是了! 真田朝阳的眼中冷漠未变,眼睛瞟到身边的饭店橱窗。 面对已经变成庞然大物的两面宿傩,再在相对宽敞的大街上逃跑,还要面对一群长腿不长眼的蛋白质的障碍,那就是十死无生!只有地势复杂与狭窄的建筑物内他才能苟延残喘! 这并非是一体连接的强化玻璃,那么…… 真田朝阳舍身一撞,玻璃应声破碎。 他滚落到一张饭桌上,身上沾满了汤汤水水再滚落到地上,引起那桌客人的尖叫,样子十分狼狈。 不顾其他惊呆的客户,真田朝阳推开一旁同样呆立当场的服务员,直接跑上了楼梯口。 而在他身影刚刚消失在楼梯口的刹那,两面宿傩恐怖的身影也骤然出现在窗口,惊恐的尖叫响起之后又戛然而止,化作墓园一般的死寂。 真田朝阳听到楼下的异动,就近找到一件包厢推门而入。 里面吃饭的顾客看到一个并非是服务员,看起来多像是乞丐的真田朝阳,登时呆住,随后就看到他直接跑到窗边开窗,踩在下方的窗沿边缘,向旁边的广告牌抓去。 一抓稳广告牌的边缘,真田朝阳腰腹发攀爬,松手,再抓住广告牌的下方边缘,趁着这短暂的瞬间卸力滚落到了地上。 就在这时,从他刚才刚刚出来的客房的窗户突然破碎,两面宿傩的头颅从破口处伸出,脖颈处的脑袋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旋转了三百六十度,那张属于不良飞机头的脸看到了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真田朝阳。 而在这时,真田朝阳已经冲进了那家饭点毗邻的夜总会,而看门的两名身材高大,穿着黑西装做门卫打扮的壮汉,犹自被两面宿傩震慑得手脚发麻,脑海里一片空白,别说是阻拦,更是动也没动上一动! 进入夜总会之后,真田朝阳的嗅觉就被劣质空气清洗剂,酒精,汗臭的混合味道重创——他宁可鼻子上挨上一拳也不愿意多嗅这种味道哪怕一秒钟,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摇滚+爵士乐的混合风音乐(类似辉夜大小姐的op/空耳是辣妹迷死他,七八十年代的日本很流行这类风格的音乐,连当时的华语乐坛也深受影响),头顶上还有一个大型玻璃球不断折射耀眼的彩色光线,晃得人头晕眼花。 不过他也不是要来耍而是逃命,这点因为环境带来的影响转身就被他克服。 他没有挤入中心人满成堆的舞池,那基本等于是在自杀,而是依旧将眼睛盯向了二楼三楼四楼五楼! 但是在他才穿过舞池边缘一半的时候,两面宿傩已经如影随形而至,那异变的畸形锯齿骨刃已经斩开了遮挡他视线的珠帘,而依旧沉浸在狂欢中的人们,根本没有意识到死神的到来。 “该死!” 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真田朝阳看到旁边的酒吧吧台,一个翻身翻了进去,同时一手扯住酒保的衣领往身后酒柜一撞,直接将其撞晕,蹲入下柜台之下。 第十九章;两面宿傩(七千字大章,求订阅) 真田朝阳躲在柜台下方的空旷空间,响彻在耳边的惨叫丝毫不能影像他的思考。 “这个怪物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嗅觉?听觉?” 想到两面宿傩怪异的脸部和身体构造,真田朝阳觉得应该可以把这两个选项画上一个大大的叉了。 “该死!不会这家伙真的靠着什么异能来追踪我吧?” 他偷摸的从旁边探头,发觉两面宿傩已经陷入胶佬狂喜,兴奋的在夜总会里上蹿下跳,大肆的在舞池之中展开杀戮。 看起来他只要不试图直接离开,陷入胶佬狂喜的两面宿傩暂时不会拿他怎么样,这心态有点像是一些小孩子吃东西的时候,会将最喜欢吃的食物放在最后的心态有几分相似。 真田朝阳发觉两面宿傩杀人根本不需要依靠那一对进化出来的狰狞锯齿骨刃,它只需要靠近,用自己的身体的八只手触碰到人体就足够了。 被触碰到的人无一例外都会保持在刚才维系的姿势一瞬后,变得无比的僵硬,呆板,然后像是解体的塑料模特那样分崩离析。 见到这一幕后,这个邪恶的鬼物的嘴角就会咧开,露出层层叠叠的人类臼齿,转而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狭长的身躯没有让两面宿傩的行动变得过于笨拙,相反在某些时候还相当灵巧。 真田朝阳看到不止有一人想要趁着两面宿傩在舞池附近大开杀戒的时候,从夜总会的大门溜走。 这个时候,两面宿傩总会察觉到这些人的小聪明,他甚至会放弃近在咫尺的猎物,迈开那几十条长腿飞也似的倒车回去,在那些人即将逃出生天的那一刻将其拆解成一地的零件。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理,两面宿傩的那一堆蜈蚣也似的脚不仅可以跑的飞快,还能无视重力条件垂直的站在天花板,墙壁上,让人无处可躲。 简直是完美的猎杀者。 这也让真田朝阳放弃了想要继续逃跑的打算。 舞池附近的声音绝望哭嚎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少,当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上的那颗玻璃光球也被两面宿傩给撞得砸在地上之后,整个夜总会的一层陷入暗淡,连一直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也走入了末尾,声音渐小。 “已经过去十分钟了吧?那些家伙就算是蹬三轮开拖拉机的也该来了。” 他的眼眸中闪现寒光。 一连串皮鞋踏入舞池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响起,正在摆弄零部件想着怎么往自个儿身上安装的两面宿傩回头,邪恶的倒竖眼眸看到了一群穿着黑西装,黑皮靴的精壮男人踏入了大门。 率先领头的人,手里拿着一把散弹枪,在昏暗的舞池里看到了若死人一样苍白,又诡异巨大的两面宿傩,身下又是血池又是人体碎尸,也不由得呆滞了一下。 已经结束的歌曲切换到了下一首,突然响起的音乐让双方都回过神来。 猛烈的摇滚和“射击”的大吼响起,枪声大作! 极道精锐打手的出现在真田朝阳的意料之内。 与前世那群已经被阉割的完全没有了血性,只能弄出点喜剧新闻才能有点存在感的日本极道相比,这个这个世界的日本极道之凶狠恶毒,比起他以前看过的古早青年漫有过之而无不及。 日本作为这个平行世界的三大殖民帝国之一,再加上国土面积狭窄,资源匮乏,更加依赖于殖民所获得的财富与劳动力,也因此相较英国、沙俄帝国其他两大殖民帝国,压榨殖民地的程度更甚,甚至让那些被殖民国家不堪忍受频繁起义,麾下的游击队主动向另外两国投诚,宁可成为另外国家的殖民地,也要脱离日本的殖民。 而这里面,除了本地同样凶残残害同胞的二鬼子外,日本的极道也发挥了不少作用——或许他们中的人可能会因为同为日本人顾及一点邻里情分,但对付外国人,尤其还是被殖民地区的人民,那可是半点也不曾心软过,怎么残忍怎么来。 某些大型极道甚至一度成为某个地区让当地人小儿止啼的存在,正式成员露出纹身走在街道上,说出的话比当地政府还管用。 而这样残酷的统治下,殖民地的人民肯定会奋起不死不休的反抗,能继续活下来并维系当地殖民政府统治的极道,其麾下的武斗派精锐当然都非同凡响,甚至有不少老兵退伍之后衣食无着,也会舔着脸加入进去,民间一度流传某些极大大组织的武斗派不逊色与日本的小股正规军。 也就是七年前本部被惨烈重创,日本极道这几年的声势才少有所减弱,但这并不意味这些黑社会就成了良民或者被阉割的太监,面对自家钱袋子被点艹的大事,肯定会火急火燎的调兵遣将了。 在两面宿傩陷入胶佬狂喜的时候,这些社会毒瘤已经召集了各组的武斗派精锐,全副武装的朝着这间夜总会赶来,用走私来的微冲,手枪,自制手雷和炸药来告诉来犯者赶在歌舞伎町闹事的下场。 真田朝阳从来不觉得这些家伙会知道闹事的是两面宿傩,说不定在双方碰面之前还士气正旺,幻想着打赢这一仗就回去领钱狂嫖滥赌。 一方面是他不觉得这些家伙会看监控,指望这些黑恶势力在自家地板上来个天网监控系统,无疑是天方夜谭。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些家伙最喜欢的是用拳头逼问知情人士。 而从其他已经吓破胆子,死里逃生的幸运儿口中,他们也只会得到‘怪物’‘死人’这些关键词,这帮脑子里只有酒精,肌肉,女人,暴力塞满的家伙,只会想到对面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强人/带了一只精锐小队的人在搞事,而不会想到他们要面对的是名副其实的诡物。 一场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碰撞就发生了。 面对这群精锐武斗派的枪林弹雨,两面宿傩被击中的部位擦出了火星,真田朝阳的右眼更是看到一些较为脆弱的地方出现了裂纹,某些裂纹区域甚至还渗出了丝丝缕缕的鲜血。 尤其是最前方几个拿着散弹枪的极道,他们对两面宿傩造成的伤害与控制效果最高。 请人订做的高档皮鞋踩入滑腻的血水中,没过脚踝,虽然面对这可憎的怪物,他们一样紧张的手心,额头直冒冷汗,但开枪的动作依旧坚定,专业,稳固,每一枪带来的强大冲击力都将想要反击的两面宿傩打得身形一窒,再窒。 这给真田朝阳带来了两个不错的消息。 一,这家伙虽然碰谁谁死成散件,但总不至于完全刀枪不入,至少子弹的高速动能给它带来了切实的伤害。 二,两面宿傩的身体表面虽然转化完全,但内在依旧有不少属于人类的部分。 面对极道武斗派连续不断的压制射击,让两面宿傩只能嘶吼着后退,两根狰狞骨刃在前,八只手臂在后,死死的护住头脑,胸前后背也不再左右打开。 小心的透过柜台探出头,真田朝阳深深呼吸一口带有浓郁血腥气的空气,心道;“果然,这些家伙又被重新组织联合起来了……” 他趁着这帮人没有注意到自己,不断的砸碎酒柜里摆放的高度烈酒,泼洒到墙面和地板上。 真田朝阳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极道份子看到他,但考虑到面前这个小矮子虽然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总归是个人类,况且等他们把这头从地狱里冒出来的怪物做掉之后,这个家伙还不是一样要乖乖束手就擒? 然而不管是真田朝阳还是依旧持续输出火力的极道武斗派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被凶猛火力压制的两面宿傩,已经靠近了墙角。 体积最大的下半身没有收拢,密密麻麻的长腿上满是被子弹洞穿的伤痕,即便如此,两面宿傩还依旧将自己最大最多的弱点暴露在极道武斗派的枪林弹雨中。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在最前方用散弹枪压制两面宿傩的一名武斗派成员,又一次打空了弹药,伸手摸上武装带的时候,却摸了个空。 散弹枪的弹药,没了。 不止是他一人的弹药没了,其他几名手持散弹枪的同伴,甚至身后一些拿着微冲的人,也没了子弹,咔嚓咔嚓徒劳的扣动扳机。 这也是很正常的,他们这些人身上的弹药再怎么多,也不能和正规部队的弹药数相提并论。 这些武斗派成员的脸色徒然一白。 没有了火力压制,面前的这个受伤的怪物…… 两面宿傩感受到身前的火力减弱,受伤不轻的它立时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咆哮,朝着这帮极道份子冲了过去,已经被打得遍生裂纹的锯齿骨刃对着身前的那几名手持散弹枪的武斗派成员挥去,历时将他们腰斩当场! 可见两面宿傩是真的怒了,竟然不再使用他最为常用的将人化作拼装零件,而是直接宣泄暴力与愤怒。 旁边还在泼洒酒水的真田朝阳看到这一幕,瞳孔一缩,摸出从酒保身上拿出来的都彭打火机,拇指在上一压一摩,点燃之后抛到刚才被烈酒淋得通透的墙纸上,一下就将其点燃,不多时就浓烟滚滚! 受限于时代,成本,以及科学技术,此时的娱乐场所为了追求室内的富丽堂皇,其装修材料都极其易燃,最关键的是,这些装修材料燃烧之后的黑烟往往具备有毒物质,很容易让吸入者陷入昏迷。 真田朝阳这把火放完,就感觉被黑烟熏到的眼睛泪流不止,不敢在继续呆着不动,利用早就准备好用纯净水打湿的抹布捂住口鼻,趁着两面宿傩对着极道武斗派发泄愤怒,让出舞池后方通道的时机,冲了过去。 就在这几秒的时间里,两面宿傩朝着门口发起了野蛮冲锋,如同一辆失控的火车那样势不可挡。 一名正在低头换弹夹的武斗派成员躲避不及,被直接撞出了门外,胸膛往下瘪了至少三分之二,里面的内脏可以想象已经变形成了一团废物,还没落地就已经咽气。 旁边下意识躲开,但没躲远的武斗派成员也没落好。 两面宿傩伤痕累累的八只手臂抓住这些靠着自己极近的人的手脚,骤然爆发出人类无法反抗的怪力,使劲的将其对砸,砸在墙壁,地面上,直到脆弱的人体被打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邪恶的倒竖眼瞳凶光四溢,寻找下一个目标。 当身边再也没有一个活人站着的时候,两面宿傩的大脑才稍稍清醒了下来,转身四顾,发觉真田朝阳的身影消失不见,朝着他消失的方向走去。 说是走,两面宿傩行走的速度也相当于一个成年人用中等速度跑步的速度,不多时就走到了真田朝阳跑进去的安全通道。 两面宿傩进入之后,看到了一条长长的T字结构,邪恶的三面头颅里,除了飞机头,女人脸以外的另外一张灰衣人的脸,被极道的武斗派打得血肉模糊,露出白森森的骨骼和肌肉,两颗眼睛被打瞎,但还有一颗眼睛保存完好。 这张男人脸转动着,左右张望了一下,选择了左边。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在无人的走廊上响起,从舞池里传来依旧震耳欲聋的音乐,在走道上回响,给人一种诡异之感。 通道对于人类而言很大,足够两三人并列行走,但对于两面宿傩而言却显得窄小,为了限量典藏的真田朝阳,它只能忍耐一下。 一步一步的靠近,两面宿傩来到了一扇大门前,伸出一只手推了过去,低下头钻入其中。 这是一间厨房,但是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相较于一楼大堂的客人们与看场子的打手,乃至赶来的武斗派成员,这里的厨师和等着成菜上菜的服务员,无疑幸运的多,在两面宿傩展开杀戮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从后门离开了。 两面宿傩继续转动那张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脸,探索了一会儿,走向了后门。 只关心真田朝阳的他,没有注意到,天然气灶上没有点火,并且发出剧烈的喷气声。 也因此更不会在意到,它推开的门上,连接着一根纤细的鱼线,鱼线的末端缠绕着一个转动开关。 啪 在两面宿傩推门的一瞬间,开关被打开,开关上方的天然气灶擦出火花,将厨房引燃,引爆! 火焰席卷,将两面宿傩吞噬。 从后门留出来的真田朝阳感觉眼前剧烈的发黑,疲倦与疼痛如潮水般从四肢百骸里涌出,让他恨不得躺在地上,闭上眼睛让黑暗将自己淹没。 体力快要耗尽,肾上腺素的时间也快要到了。 身后传出火光,冲出的气浪猝不及防的推了真田朝阳一把让他狼狈的摔在地上。 他发出剧烈的咳嗽,带着满身灰尘和血迹连滚带爬的奔出小巷,重新回到了大街上。 四下张望一番,真田朝阳看到了一辆越野车,捡起旁边的一根铁棍踉跄的跑到前面,直接用铁棍砸碎玻璃,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 他此时已是伤疲之身,看似完后的身体有着很多的青肿,尤其是肾上腺素的效果正在逐渐消退,搞不好 点火发动之后,他正要驱车离开,突然从小巷里有着一道巨大的黑影在烈焰中浮现。 两面宿傩没有死于那场天然气爆炸,但是毫无防备的爆破也让它遭到了极其惨烈的重创。 它那蜈蚣也似的下半身在那场爆炸中被炸断与上半身分开,腹腔也没有了大半,露出并列融合的粗大脊柱,全身上下的皮肤都焦黑开裂,不时有乌黑的血液滴落在地,被火焰烧灼。 骨刃没了一根,八只手臂没了三只,剩下的也呈现焦黑状,三面中的男人脸与女人脸被炸没,只剩下飞机头那张脸保存得稍微完后,却也只剩下一只眼睛。 两面宿傩艰难的从火焰中爬出,不知是否巧合,它看向了真田朝阳所在的越野车。 真田朝阳的表情依旧淡漠,眼中的冰冷,漠然,残酷,透过挡风玻璃与从火海中爬出来的两面宿傩邪恶的独眼对视。 瞟到打开的置物箱里有着一盒香烟,他伸手拿起抖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终结者是吧?” 一脚踩死油门,越野车的发动机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车尾的排气管喷出浓烈的黑烟,车轮在地上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造影,地上被摩擦出一道淡淡的焦黑痕迹。 真田朝阳驾车撞向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看着开车撞向自己的真田朝阳,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尖叫,朝着旁边无人的方向,努力的挥动残余的手臂,像一只缺了三只脚的蜘蛛笨拙而敏捷的爬行! 真田朝阳对此的回应是猛打方向盘,对准了两面宿傩露在外面的小半截脊柱撞了上去! 一心只顾逃跑的两面宿傩没能避开,被越野车前方的保险杠撞中。 这头杀戮无算的诡物也抵御不住人类科技造物的巨大力量,被直接撞飞了十多米外翻滚,更是有两根手臂从身上脱落,卷入极速旋转的轮胎里被绞得血肉模糊一片,最后像是一脚踩断的干硬木柴一样断作两截。 受创颇深的两面宿傩不放弃的继续向前爬去,它左边的手臂在刚才的撞击中已经被撞断了,尝试几次都只能靠着骨刃勉强稳住身体,爬行的速度一下从灵活的兔子变成了偷懒的乌龟。 真田朝阳脸上的冷漠丝毫未变,在倒车一段距离后,再次踩下油门,以诸星团开吉普车追雷欧的气势,疯狂的冲撞过去。 血肉消磨与类似塑料,木头之类硬物折断的声音响起,两面宿傩却没有被再次撞飞,看起来像是被碾在了车下。 真田朝阳的眼前突然一花,一道金属扭曲的声音响起,两面宿傩仅存的那根骨刃插入越野车的车头,再次失去一条手臂的它发出疯狂的嗥叫,剩下两根手臂一个握拳一个成爪,击碎了越野车的挡风玻璃! 两面宿傩意识到自己再逃跑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唯有杀死面前开车的真田朝阳,才能有一线生机! 破碎的玻璃划伤了真田朝阳的脸,血从脸上流了下来,而两面宿傩的一只右手抓稳了仪表盘前的圆弧凸起,剩余的一只手艰难的朝他握着方向盘的受摸去。 只要一被碰到,真田朝阳就会像其他被两面宿傩摸过的人一样,变成一地零件也似的碎尸! 就在真田朝阳握着方向盘的手即将被两面宿傩触及之时,这头诡物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根漆黑的棒子。 一根给它留下深刻印象,被这根棒子弄得只能在趴在地面颤抖的棒子。 真田朝阳改装过的电棍,狠狠的戳在了两面宿傩的手臂上。 强烈的电流顺着两面宿傩身上的破口涌入体内,这头怪物再次回忆起了曾被电流支配的恐怖,以及倒在大黑棒子下的屈辱。 强烈的麻痹让两面宿傩动惮不得,却又因为骨刃刺穿车头而被固定在上面无法甩脱。 真田朝阳再次调转方向,仪表盘上显示的数字已经接近每小时一百公里,直接撞向了旁边已经冒出黑烟与大火的夜总会正门! 而两面宿傩只能眼睁睁的感受到这一切,发出绝望与恐惧的吼叫! 在快要撞击的前几秒,真田朝阳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与地面的撞击如约而至,远比想象中的更疼,真田朝阳翻滚十几周才卸掉那恐怖的冲击力,但也感觉身上受创颇深,喉咙里满是腥甜。 紧接着又是一场爆炸,熊熊大火和深深浓烟会将这一切埋葬。 真田朝阳用超越想象的意志力爬了起来,走到路边对面的一个小巷深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他身上跌打损伤不少,却没曾想手机居然一点事情也没有。 只能说不愧是诺基亚,若是放在三十多年后的智能机,怕是早就已经屏碎再起不能了。 真田朝阳本想要拨打阳乃的电话让她来接自己,想到双叶理央还在歌舞伎町的某处,说不定还有人想要杀她。 他拨通了双叶理央的手机号。 依旧是无人接听。 “双叶学姐,好歹这个时候给我接听一下啊?” 他又拨打了一遍,在等待接听的同时,突然听到小巷内部有手机铃声响起。 真田朝阳感觉这个铃声很耳熟,恰好这时手机又没能接通,传来熟悉的‘你所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而小巷深处的铃声也随之消失。 “不会吧?” 他再次拨通双叶理央的手机号,小巷深处又传出了手机铃声。 真田朝阳扶着墙,强忍着身上的伤痛,朝着铃声传出的方向走去。 大约前进了十几步,他看到了一个拐角,拐角旁边有着一小块电子荧幕在发光,同时铃声也在响起。 “双叶学姐?” 他轻声呼唤,转弯之后,沉默的扶着墙壁缓缓蹲下。 出现在真田朝阳眼前的,是双叶理央的尸体。 和之前在商场里看到的不同,这一次的死法很痛苦。 她的胸腔被打开了,右边的肺被人为粗暴的割走。 失去神采的眼眸带着淡淡的灰意,她呆滞的仰望小巷限制的无星月之夜。 真田朝阳合上她的眼睛,艰难的站了起来。 他不能留在这里,要尽快离开。 小巷里再次传出了手机铃声。 这一次,是他自己的手机。 打开来电显示,上面没有显示来电人,但熟悉的号码,让真田朝阳的心脏骤然加快。 摁下接听键,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怎么了?找我什么事?不会是又要我当替身吧?” 真田朝阳看着脚下的尸体,陷入了沉默。 “双叶学姐,你现在在哪里?” “我?刚从东大与应庆联合的实验室里出来,这次的项目可不轻松,有什么事情快点说,我赶着回家睡觉呢。” 真田朝阳看着眼前的双叶理央,听着耳边双叶理央的声音,本就干涩的喉咙,像是黏住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怎么了,朝阳?你的声音有点奇怪?” 他凝望着双叶理央的尸体,瞳孔剧烈颤动。 被打开胸腔,挖去右肺而死的双叶理央的尸体,在他的眼前逐渐变淡,没有几秒钟时间,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电话那头,双叶理央的声音多了几分慌张;“喂!你别不说话啊?是不是出了什么麻烦?” 真田朝阳沉默了一回儿后,想要和双叶理央说话,眼前一黑,肾上腺素的药效过去,被压抑的疼痛出现在身体手上的每一个位置,让他腿脚一软。 “朝阳你怎么了朝阳?” “我,我没事……” 真田朝阳一只手撑住墙壁,勉力维系自己不摔倒,一边虚弱的说道;“双叶学姐,你能来接我吗?不要叫救护车,也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双叶理央的声音镇定下来;“你在哪里?” 在说完自己的所在地之后,真田朝阳再也坚持不住,靠着墙缓缓滑落,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章;等你醒来 刺耳的警笛声在街边响起,一辆辆警车从不明所以的群众身边呼啸而过,驶向歌舞伎町。 其中有一辆警车最为突出,不仅甩了身后的同僚们老大一截,还仗着拉响警笛没有车敢拦它,在马路上飞速的超车。 在这样疯狂的飙车下,这辆警车的主人与承载的警员,至少比他们的同僚早了五分钟赶到现场。 霜月美佳挂拉起手刹,疾驰的警车在即将撞到横停的消防车车身前,甩了一个漂亮的漂移,与之并列停下。 在车上的其他同僚因为过快的车速而晕车,抱着呕吐袋大吐特吐的时候,霜月美佳已经下车,看着面前火情大致扑灭的夜总会,姣好的脸上满是阴霾。 歌舞伎町发生大规模死伤,这件事在数分钟之前,就已经有民众打电话报警给了警视厅。 但是在听到发生暴乱的地方是歌舞伎町之后,上面的人觉得这应该是极道之间八成是因为利益分配之类的问题内讧了,心里巴不得那些人打得再惨烈一点——因为这帮日本极道往往和海外驻军有所联系,从来就不缺走私枪支弹药的路子,哪天和警方爆发出了冲突,那些走私来的子弹往往都是打在自己,属下,同事身上,这个时候那些武斗派多死一点,以后可能冒的生命危险就小一点——所以中间的管理层打算多等一会儿,再告知自己的顶头上司打电话给那些极道组织的话事人,警告他们斗殴的力度小一点。 那帮管理层的警官们在接到接线员电话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接到了顶头上司要求触动镇暴队,并且警视厅警官全员出动镇压暴乱的电话。 而这个时候,两面宿傩的杀戮早就结束,自己也被真田朝阳一个猫车送回了地狱老家。 一人一鬼战后引起的骚乱,绝不会就此停歇,歌舞伎町登时就发生了席卷整个町的暴乱,局面失控到连维系本地秩序的极道大组织也不得不报警找警方求援镇压暴乱! 就是这不到十分钟的耽搁,让极道与警方都发现事态彻底失去了控制,焦头烂额的差点没把头上硕果仅存的几根毛发给扒光。 这样庞大的伤亡数字,在七年前的银座动乱之后再也不曾有过了。一些极道组织里的大人物至少也得进去几个,甚至政府,警视厅的高官都有人要官位不保,以泄民愤在。 不过这和霜月美佳没有任何关系,她现在还不至于拿出去顶缸,就算是身为职业组的精英,想爬到能被人当替罪羔羊的位置也需要至少五年。 她对着一名早先赶来维系秩序的防暴警问道;“龙冶,情况怎么样了?” 被称为龙冶的防暴警苦笑一声,回答道;“还好,场面大致上安稳下来了,至少消防队可以安心的灭火而不用担心被那群趁火打劫的砸碎用石头砸破头。霜月小姐,你不知道我们刚来的时候面对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若不是歌舞伎町当地的极道也在帮忙,我们也没可能那么快将秩序安稳下来。” 霜月美佳深深呼吸一口,看着旁边密密麻麻的裹尸袋,还有很多因为裹尸袋已经用完只能摆在露天环境下的尸体,苦涩道;“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龙冶忙里偷闲的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吐出枭枭散去的烟雾。 “他们说,这些人都是被一个怪物杀的?” “怪物?” “霜月小姐,你现在看到的都是能够拼得起来的尸体,那些裹尸袋里的,全都是从那间夜总会里找到的,认不清本来面目的烧焦碎尸,只能胡乱装一下,等运回去才能一块块拼出受害者的遗体。” 龙冶脸色铁青,似乎想起了刚才看到的画面,夹在指缝间的香烟掉至地面,伸手捂住了嘴,喉咙里发出干呕的声音。 霜月美佳轻轻拍打着龙冶的后背,等到他好一会儿后问道;“这到底是死得有多惨?” “不止是惨,还多,阿鼻地狱也不过如此。我还算好得了,那边有个消防员在看了那一地的尸体后,精神都有点失常。” 说着,龙冶伸手指了一下一个倚靠着一辆消防车的车身,失神的仰望夜空的身影。 霜月美佳闻言,顺着龙冶手指指的方向,快步的走到这名消防员的身前。 在在数米之外的时候,她就看到这名看起来高中毕业没多久就加入消防队的壮小伙,表情呆滞而惊恐,嘴唇翕动,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等走得近了,霜月美佳听到了这名消防员在说些什么。 “魔童,魔童,魔童……” 她脸色徒然大变,上前猛得拽起这名消防员的衣领。 一百六七十斤的体重在霜月美佳的手上视若无物,双眼血丝密布,激动的吼道;“你刚才说什么?” 年轻的消防员抬起头,看着霜月美佳狰狞若罗刹的脸,发出痴呆的傻笑;“魔童,魔童,是魔童……” “你给我说清楚点!” 两人的对话吸引了附近的人围观。 看到自己的同僚被一名女警粗鲁的拽着衣领,有几个脾气暴躁的消防员就要冲上去,被一名胡子花白的中年消防员阻止。 “队长!” 消防队长走了过去,伸手按住了霜月美佳的手,苦笑道;“这位警官,请您冷静一点。” 霜月美佳看着他温和的眼,沉默许久,放开了依旧在喃喃着“魔童魔童”的消防员。 消防队长转身呵斥那些围观的队员继续干活,接着小跑到救护车边,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热水。 慢慢喝着一次性纸杯里的温水,霜月美佳双眼的赤红渐渐淡了下去,低声道;“谢谢。” “没什么,我也在七年前失去了沙耶加,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消防队长蹲下,轻轻抚摸那名依旧魔楞的念道魔童的消防员的头,悲伤道;“这孩子的母亲也在七年前没了,他虽然幸运的活了下来,但遇到一些比较……可怕的场景的时候,他就会变成这样。” 霜月美佳低声道;“因为他认为这是魔童做的。” 从其他人的口中听到魔童这个词,那名消防员抬起头,眼泪流了下来;“是他,是他,就是他!一定是他回来了,魔童回来了!只有魔童才会,才会……” 说到最后,他已经口不能言,泣不成声,用力攥紧的一次性纸杯,热水从变形的杯身里溢出,犹不觉烫。 霜月美佳沉默了一会儿,大片大片的警笛声从身侧响起。 她离开了这名消防员的身边,作为警官去维系现场的秩序。 霜月美佳也因此没有注意到,她的一名部下蹲在那成片的裹尸袋前,拉开了其中一个的拉链,端详着里面被收敛的尸体块。 过了一会儿后,他将拉梁拉上,又检查了几个裹尸袋后,走到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 那名疲懒警官趁着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我,老大。”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看起来像是在看电视,一道年轻的声音出现在疲懒警官的耳边;“怎么了?” “我在歌舞伎町的现场看到了神使大人的神迹。” 年轻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没有授权给勇人,让他动用三月大人的赐佑。” “可能是勇人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捍卫三月大人的荣光,化身为了神使,但可惜的是还是被击败了。” 听到疲懒警官所说的话,电话那头的嘈杂声消失了,年轻的声音继续问道;“神使的遗骸被警方找到了吗?” “警方这边还没有找到神使大人的遗骸,随着后面的搜查展开可能会发现。” “好,我知道了,你要小心的将遗骸完整的回收。还有,逼迫勇人的人给我找出来。” “是。” 年轻的声音最后低语一声后挂断了电话。 “一切为了三月大人。” 疲懒警官眼中的懒散不知何时消散而去,眼里燃烧着扭曲的火焰,抓紧了手机狂热道; “一切为了三月大人……” …… “到底是怎么长的呢?好奇怪啊……” 真田朝阳的眼前一片黑暗,耳边依稀能听见不断喃喃的女声,身体似是感应不到。 在这样浑浑噩噩中,真田朝阳感觉到了一点疼痛。 这一点疼痛像是刺破黑暗的光明,让他迅速的对身体有了实感,并拥有了掌握权。 当然,还有更多的疼痛,几乎将每一寸肌肉和骨骼撕裂的疼痛。 吃力的睁开眼睛,出现在真田朝阳眼前的并非是陌生的天花板,而是一张有着可以去竞争应聘国宝黑眼圈,成熟,邋遢却遮挡不住艳丽的脸。 她的头发一如既往的乱糟糟,垂下的发烧剐蹭在真田朝阳的脸上,让他感到痒痒的。 但除了痒,更多的是痛。 “泥在赣神魔(你在干什么)” 真田朝阳冷漠的看着室户堇,含糊不清的说道。 室户堇里面依旧是职业套装外加一件白大褂的打扮,她趴在真田朝阳的身上,双手左右拉扯他的脸。 对于真田朝阳的疑问,她像是没有听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太奇怪了,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若不是身体疼的有点厉害,真田朝阳真想给室户堇的脸上来上一拳。 这么漂亮的柔弱御姐,挨上一拳之后会哭很久吧? 在真田朝阳的拳头渐渐硬起并即将攥紧的那一刻,室户堇的救星到了。 门被推开,系着围裙的双叶理央看到这一幕,面无表情的拽住室户堇的衣领,在对方啊啊啊~的叫声中将她拽下了床,像是丢布袋熊一样丢到一边,抓住真田朝阳的手,关心的问道;“朝阳你没事吧?” 终于见到陌生的天花板,真田朝阳的心宁静了下来。 原本攥紧想要打人的右手也松开了,他想要换个姿势,被双叶理央阻止;“别乱动,你伤得很重。” 真田朝阳稍稍努力了一下就放弃了,因为他现在身上无一处不是伤,稍微一动就疼的额头冒汗。 “双叶学姐,扶我起来。” 看着真田朝阳淡漠的脸,双叶理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其扶起,将枕头垫在床头,让他能好受一些。 微微喘息一会儿,真田朝阳问道;“我睡了多久?” 看到双叶理央伸出两根手指,他心里稍稍放松,庆幸道;“还好,才两个小时。” 双叶理央说道;“是快两天了,你昏迷哪天是8号,现在10号。” “两天?” 真田朝阳的眼睛瞪大了,声音走调得像女孩一样尖锐;“等会儿,那岂不是说现在是周三?!我旷课两天了!!!” 他在出门前就将书包藏在里密室里,若是出现了什么意外,也能蒙混过去说是提早走了。 若是旷课一天的话,有双叶理央帮忙请假将平冢静糊弄过去,而他现在两天没回家,老爹说不定都已经报警了! 慌乱之下,真田朝阳也不顾自己身上有伤,顿时想要起身赶紧回家。 看到真田朝阳脸色煞白的模样,双叶理央摁住他的肩膀不让乱动,快速解释道;“没关系的,你家那边我也请咲太帮忙打了电话,说是这几天要考试,你留在同学家里开学习会,这几天不会回家。级任老师那里我也帮忙请假了。” 听到这话,真田朝阳挣扎的力度减轻了不少,但还是警觉的问道;“老爹他没有察觉到什么破绽吧?” 双叶理央嘴角一抽,眼中露出“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神色,无奈道;“咲太打电话的时候是在昨天晚上六点半,正是你父亲最忙碌的时候,而且那时我还特意打开浴室的花洒,用变声器模拟你的声音说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那声音传过去后,咲太也说你父亲应该是放心了。” 真田朝阳这才长舒一口气,这时他才感觉手脚酸软,消化系统更是对他坚决的发起抗议,问道;“双叶学姐,有吃的吗?” “有,我刚才就在做饭,马上就好了,你等一下。” 说完之后,双叶理央匆匆跑出了房间。 真田朝阳看道她离开之后,小心的走下床。 “少年,你现在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 真田朝阳没有回答,走出房间找到卫生间,解决了生理需求后走到大厅。 他突然愣住了。 双叶理央趴在大厅的长桌上,发出均匀的呼吸。 身后的厨房里天然气灶打开,一个不锈钢锅正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她应该是看到锅里的食物还需要煮一会儿,先出来趴在桌上休息一下,没想到睡了过去。 从身后走出的室户堇拉过旁边衣架上的白大褂,披在双叶理央的身上,有意无意的说道; “已经四十多个小时没睡了吧?一直等你醒来。” 第二十一章;你有本事带他回家,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真田朝阳放缓脚步,走到双叶理央的身边。 阳光透过落地窗撒在双叶理央的脸上,给长长的睫毛留下两抹阴影。 将白大褂拉开挂在旁边的椅背上,真田朝阳小心的将椅子拉开,弯腰将双叶理央抱起。 看起来不止是四十多个小时没睡,这么大的动作,双叶理央的呼吸声依旧平稳,只是略微动了一下,将头偏向真田朝阳的胸膛。 真田朝阳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议,膝盖一软差点和双叶理央一起摔到地上,好在旁边的室户堇扶住了。 “少年,你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 他看着还在熟睡的双叶理央,对室户堇说道;“帮个忙,帮我把她搬到旁边的沙发上就好。” 在室户堇的帮助下,真田朝阳成功的把双叶理央搬到旁边的沙发上,他又上楼拿了一床薄毯盖在身上。 做完之后,真田朝阳感觉身体的疼痛像是连成一片,不管动哪里,其他地方都会自发呼应的疼痛起来。 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喘息,缓了一会儿对着室户堇问道;“室户医生,是你救的我?” 室户堇反坐在长桌旁的椅子上,下巴磕着椅背;“少年,救你的人不是我,是双叶,我只是给你医治包扎了下。” 真田朝阳问道;“我的伤怎么样?” “还算可以,大部分都是皮肉伤,你的身体里有……至少内脏和骨头没有受到什么伤,安静修养几天就没事了。” 真田朝阳敏锐的察觉到了室户堇的话;“室户医生,我的身体里有什么?” 室户堇惊异的转头看向沙发上的真田朝阳;“你不知道?” 真田朝阳抚摸着被扎了四次的脖颈,说道;“我用它的时候,说明书上说是应急针。” “嘛,说是应急针也不算错,不过这东西一开始并非是用于救人的。” 室户堇的手指轻轻点着丰润的红唇,看得真田朝阳眉毛直跳。 这倒不是说老女人悻悻然做处子态有什么,而是他注意到室户堇的指甲缝还残有黑色不明物质——想到就是这双手给自己包扎,他现在恨不得给自己打上一百万单位的青霉素以免出现伤口感染。 “听说过西地那非吗?” “重铸中年男人荣光它义不容辞的那个?我记得那东西最开始被辉瑞制药公司研发出来用来治疗心脏病。” 真田朝阳顿时感觉当初用应急针扎过的脖颈疼痛了起来,他接着说道;“那应急针最开始的用途是什么?” 室户堇的目光直勾勾的盯在还在烹煮的不锈钢锅,咽了一口口水,回答道;“为英国皇家陆军培养超级士兵,当时应急针的代号,叫神血。”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室户堇回眸扫了他一眼;“你用的是最新款吗?” 真田朝阳心道他怎么知道那东西是不是最新款,问道;“不清楚,麻烦您解释一下。” “旧款的话死亡率极大,就算是事后能救下来的伤,也会必死无疑,只有少数幸运儿才能活下来,但他们的大脑神经也会被药物不可逆转的遭到损害,从恢复神智的那一刻开始,出现幻听,幻视,最后不是死于自杀就是在疯狂中掀起大屠杀然后被赶到的军警击毙。” “新款适应性更强,但是被注射活下来之后,伤口的愈合速度会是常人的三到五倍,同时身体不会衰老,但作为代价,他们的寿命会大幅度的缩短,具体缩短的时间因人而异,我手上没有相关的数据,不好说会短寿多少年。” 真田朝阳想了下自己的体检报告,大约少了二十年到三十年的寿命,那他应该还能活到四十岁左右,问题不大。 他放下摁在脖颈上的手,摸索着沙发的扶手,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道;“还好,不算太糟。” 室户堇好奇的问道;“减寿还不算太糟,少年,那你想到的最糟的情况是什么?” “当然是没几天就当场暴毙。” “诶,你的要求可真够低的。话说少年你会做饭吗?” “会。” 开玩笑,家里就是干这个的,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来也会接班,说一个饭馆老板的儿子不会做饭……这是侮辱谁呢? “那看下锅子里面的饭菜熟了没有,我好饿啊啊啊啊——” 室户堇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年龄和真田朝阳的亲爹差不多大,拉长了尾调装少女。 老实说,虽然生活邋遢卫生习惯糟糕的令人发指,但室户堇的姿容也并不差,哪怕是这样的举动也让感到可爱与惊艳。 可惜的是,真田朝阳不吃这一套,他起身走进厨房时留下一句;“丢不丢人啊?” 室户堇有气无力的朝着他的背影挥舞拳头;“少年,肚子饿的时候人是没有尊严和脸面可言。” “这倒也是。” 真田朝阳走到灶台前,嗅到锅盖下香料散发的香气,不知为何感到有点反胃,问道;“里面煮的是什么?” 室户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咖喱哦,咖喱。” 听到厨房里煮的是咖喱,就算已经两天靠输液过活,肠胃空空如也的真田朝阳,忍不住一阵反胃。 这倒不是他对这一源自印度的知名菜有所偏见,而是因为他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有整整三年顿顿都吃这东西过活。 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还从从咖喱的历史开始说起。 在真田朝阳的世界,咖喱应该是在1868年传入日本本土,历经半个世纪左右流行,直到90年代几家大型食品公司研发了方便速食咖喱料理包才成为全民风尚。 但这个世界的历史在一百多年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拐点; 本应该是占领殖民印度的英国于印度洋附近和日本发生了一场真田朝阳的世界不存在的英日海战,日本靠着传统神风战术付出3;1的战损比,愣生生的把当时的日不落帝国打懵圈了,继而一步先步步先先先殖民了印度——虽然在三十年后开始这块殖民地后面又被英国夺了回去——但这也足以让印度菜提早二十年传入日本,引发的蝴蝶效应,就是让速食咖喱提早了半个世纪就出现并迅速普及到日本平民百姓的餐桌上。 咳咳,速食咖喱这东西的制作难度,基本和做方便面一个水平,剪开料理包倒入锅里,加水,然后切点喜欢吃的东西放进去一锅炖煮熟就可以淋上大米饭开吃。 咖喱所能提供的热量也充沛到可以让一名花季少女站上体重秤以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节衣缩食,此外,制作难度不高的另一个代名词就是廉价。 鉴于以上两种优点,在当时经济窘迫的时候,咖喱也就成了成了真田父子无奈的选择。 在生活水平到勉强能够每日果腹的时候,真田父子两人都默契的再也不碰一口咖喱,甚至看一眼都觉得反胃。 实在是吃到怕了。 双叶理央作为天才美少女科学家,基本三天两头扎进实验室,厨艺水准估计也就只能做咖喱和煮方便面,让她做饭,哪怕是最简单的家常菜也挺为难人家了。 真田朝阳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只能去翻冰箱里还有什么食材能做点什么。 好在可能是因为咖喱这东西可以百搭,冰箱里放着的其他食材也有不少。 他略微翻了翻,打开旁边两个空着的天然气灶自己整治了些菜品出来。 荤菜是脆皮鸡排,但和一般人腌制后再裹上淀粉和面包糠,再下锅油炸的做法不同,他做的脆皮鸡排不用油。 新鲜的大鸡腿取出中骨,在取下的鸡腿肉里切上几刀切断筋膜,加入盐,料酒,酱油,胡椒抓拌均匀,不放油下不粘锅开中火煎制。 这么做当然是因为鸡皮本身就有大量的油脂,甚至多到让人发腻,而在受热之后,鸡皮迅速的将油脂分泌出来,也就不需要再下油作为中和物。 趁着温度还没升高,真田朝阳在鸡排的上方盖了一张锡纸,再压上一个装了水的容器,以便让鸡排均匀的熟透。 等到五分钟过去,鸡排的第一面差不多就熟透了,真田朝阳再将其翻面,如法炮制,等反面煎熟后,再调小火反复煎制到两面鸡皮酥脆就可以出锅装盘,再淋上鸡排的好伴侣照烧汁,激发的香气丝丝缕缕的就将人肚子里的馋虫给勾了出来。 而剔下来的鸡腿骨真田朝阳也没有浪费,拿来熬了一锅底汤做碗仔翅,下入切成细丝的火腿,冬菇,木耳,等底汤煮开之后将其下入,之后下入盐,酱油,鱼露进行调味——其实正常来说是要下入耗油,但是这个世界并没有,倒是鱼露还存在,那就只能下这个补足鲜香味与咸味了。 等到鸡排煎制的差不多熟了之后,真田朝阳停火勾上一层薄芡,顺带打破几个鸡蛋搅匀,小心的倒入打散,端上餐桌。 最后的主食,真田朝阳原本是想着下点面条,但看到电饭锅里的米饭已经熟透,只能捏着鼻子做了几个饭团。 饭团这东西尽管世界知名,但就实质而言,这东西就是加了醋的米饭捏成圆或者三角,最多里面加点馅料。 同样是吃米饭,就算是韩国它们的下饭菜好歹也会准备几道泡菜,至少口味上不同吧?日本这边可好,用米饭沾点醋包个梅子,海带丝,就着烧热的开水直接解决……天可怜见,这是哪来的乞食儿。 有趣的是,不止是真田朝阳这么想,他的父亲真田大和也是这么觉得,父子两人都是经历过饥饿的主,生活的其他方面他们可以不在意,但唯独吃上绝对不会省上半点。 所以尽管饭团只捏了五个,但里面已经被真田朝阳填充了大量的鸡肉和海带,最后还刷上了一层酱油放在烤架上烤热入味。 最后的蔬菜,真田朝阳本着中国人吃饭饭桌上必须有素菜的信仰给整上了,但也懒得费心去炒,双叶理央天天各种项目跑,据说还有好几套房产用来收租根本不差钱,厨房里放着的都是有机蔬菜,拿来生吃一点问题也没有。 他就将番茄,小黄瓜,小洋葱切片伴上橄榄油和奶酪,做了个地中海风味的蔬菜沙拉。 等真田朝阳将饭菜端上桌,室户堇已经没有半点淑女相可言,就着他做出的饭菜猛啃,双叶理央做出来的咖喱饭放在旁边看都不看一眼。 经过加料的饭团不止有米饭本身就有的米香,还与内包的鸡肉海苔的油脂香融为一体,一口咬下之后,回过神来已经将其吞咽,只有那股满足感在心中缠绕。 酥脆的鸡排沾着照烧汁一口咬下,虽然没有正常做法的嫩滑多汁,却将鸡腿肉的弹牙爽口发挥到极致,牙齿切断肌肉纤维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肌肉的抗拒要将牙齿推挤出去。 端上来的碗仔翅有着红白相间的细丝,浓度做得稠度适中,不至于过于粘稠像是要凝结成块,也不会单薄若水,入口之后丝滑绵软,山鲜的鲜香在口腔里游动,忍不住唇齿大动细细咀嚼,顿时又感受到那股山鲜的鲜香更加浓郁。 若是吃得稍微有点腻歪,可以拿过旁边的蔬菜沙拉,肥美丰润的水果分泌的大量汁水,可以很好的冲淡鸡排的油腻与碗仔翅的咸味,让以为饱腹再也吃不下的肚子再空出一点位置,装下更多的食物。 室户堇尽管是个大人,但也只是胸大,胃口一点也不大,吃了一个饭团半块鸡排,再添上一小碗碗仔翅就吃不下了。 她脸上泛着红晕,抚摸着微微凸起像是有了身孕的肚子,一脸满足的看着依旧手里捧着饭团默默吃饭的真田朝阳。 “少年,我原谅你了。” “原谅,原谅什么?” “你上次不是说要来帮我清洁诊所的卫生吗?结果直接叫人丢下一份支票就走。” 真田朝阳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从水中月回来之后,他就忙于与刀疤亨利学习近身搏击,甚至连最后一节体育课都找理由翘掉了,只为了能多练四十分钟,怎么还会去室户堇的黑诊所帮她清洁卫生?况且那地方的卫生环境连他都有点头皮发麻,要清理没个把月的功夫是别想了。 反正阳乃也不差钱,就给了三千万日元把千下的鉴定费给付了,多余的一千八百万日元就当是爽约的违约金。 如果室户堇不提这件事,他差不多都给忘了。 室户堇看着真田朝阳,眼神迷离,对着他招手。 “打扫的事情算了,你能不能离我近一点?” “干嘛?” 话是这么说,真田朝阳还是靠了过去,坐在室户堇的旁边。 室户堇伸出油汪汪的手,想要捏真田朝阳的脸。 真田朝阳丢下饭团,双手扣在她的手腕上,冷声道;“你干嘛!” 室户堇奋力反抗,不依不饶的道;“让我看看!” 两人一个身上有伤未愈,另外一个是常年幽闭地下世界的死宅医生,一时间竟然斗得旗鼓相当。 激烈动了一会儿,室户堇突然脸色一白。 真田朝阳顺势放开手,趁着室户堇捂住嘴忍住干呕的时候,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 刚吃饱饭就大量运动,不想吐才有鬼了。 等室户堇喝了小半杯水,气也理顺不再干呕之后,真田朝阳坐下,继续没吃完的午饭,问道;“室户医生,我记得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在捏我的脸了,两天你都没捏够?” 室户堇此时也不敢乱动,她还不想在双叶理央的家里吐一地,捧着热水弱弱的道;“因为少年你的情况很罕见嘛……” “罕见?” “你的皮肤,肌肉,骨骼的分布和正常人不一样。” 真田朝阳端起碗仔翅喝了一口;“这算什么罕见?还不是平平无奇的大众脸一张?” 室户堇很认真的否决了他的话;“不是平平无奇。少年,你的双亲是不是很漂亮?” 真田朝阳想了想他老爹的颜值与气质,淡然道;“生我的那个人我不清楚,但老爹的脸,好看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那就奇怪了啊,少年你也应该倾国倾城啊。” 他有点哭笑不得,倾国倾城,那不是形容女人的么? 如果不是常年累月的面瘫生活,他现在的表情一定是黑人问号.jpg “这有什么奇怪的,孩子要是没有继承父辈的优秀基因生的平庸不是很正常吗?” 室户堇的下一句话让他手中的碗仔翅差点拿不稳;“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啊,少年,你的脸应该长得很好看,但是脸骨,肌肉,皮肤,完全错位了。” 真田朝阳放下碗仔翅,抓过旁边的纸巾擦手,不动声色的问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室户堇以为真田朝阳真的不懂,用通俗的语言解释道;“少年你知道人的容貌是固定的吗?”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不知道,因为可以整容,化妆,PS,除此以外读书,锻炼,甚至一些人生经历上的起起落落也会对人造成影响。” 室户堇摇晃着手指,指出他话里的谬误。 “少年,你说的是一个人的整体形象,但从我的专业出发,只说脸的话,人的容颜从出生起就基本大致固定,哪怕是整容也是有极限的。” “例如瘦脸,很多女孩子想要小脸,但她若是天生骨架宽大,那么做瘦脸手术的效果就非常有限,哪怕不惜锯掉骨头,取得的效果也不会理想。” “再比如美白,这更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所决定,从营养到激素到分泌物,医院和美容院再怎么提升,也没有办法做到让客户拥有象牙玉那样顶尖的洁白肤质。” “哪怕是整容成为美女的女孩子,她们也是有着天生的好底子,只是以往的生活对她们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整容医院只是通过复杂的手术让她们重回正轨而已。” “倘若将一个人的颜值划分为十分制,绝大多数人就是五分到六分,整容美颜最多将人的颜值提高1分到1.5分,而且仅限于八分以下,超过八分以上的基本都是靠天吃饭,要想突破这个领域,只能在还是受精卵的时候修改基因了。” “少年,我摸你的骨相,至少也是九分以上的水准,这个水平的貌美女人数量相对而言会多一些,但男人就少得多得多了。你现在应该是一名美少年才对,但……” “你的面部肌肉和皮肤却完全错位,这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甚至是整个医学界的认知,因为常人要是像你这样,脸骨,肌肉与皮肤应该是完全分离的,早就已经死于失血过多了,更不用说你还能笑和说话。”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带了人皮面具,但后面我在给你包扎脸上的伤口才发现不是这样。” 真田朝阳听完之后,陷入沉默,出声问道;“是不是搞错了?或许我的情况确实很少见,现在的医学界还没有发现——”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门铃声。 真田朝阳看向室户堇,却看到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双叶今天有没有安排。”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室户堇委屈的摸了摸自己凸起的小腹,幽怨的看着他。 你把我肚子都搞大了,我还怎么开门见人。 真田朝阳头都大了,为了让双叶不至于被吵醒,他只能走过去开门。 希望这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不好的谣言。 才走了一半,门铃声还没断绝,就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还有强行压抑怒气的熟悉声音。 “双叶理央!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怎么,有胆子带未成年的学弟回家,却不敢开门?” “开门!” 真田朝阳皱眉。 她怎么来了。 打开门之后,还穿着校服的阳乃看到开门的真田朝阳,略有阴冷的脸上闪现了担忧,伸手在真田朝阳的身上小心翼翼的抚摸,关切的问道;“朝阳,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真田朝阳后退一步,阳乃的力道尽管很轻,但碰到伤口还是让他感到剧烈的疼痛;“我的伤没事,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 提到这件事,阳乃的脸又黑了,看到真田朝阳遍体鳞伤的样子又很心疼。 “你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阳乃的声音还是有点大,真田朝阳竖起手指,低声说道;“安静点,双叶学姐刚睡着。” 阳乃眼前一黑,扶着玄关缓缓滑落跪坐在地。 老娘绿了! 第二十二章;三句话,让阳乃恢复理智 阳乃这三天过得无精打采,不是走神就是在走神的路上,偶尔还活落寞的看着窗外凋零的落樱。 身边的人联想到最近的传闻,大概猜到阳乃心情不好的原因,也没有胆子去点破。 阳乃一开始还幻想着真田朝阳知道自己错了主动过来求和,但在那天从歌舞伎町回家后就后悔了。 那家伙要是有这情商,她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开始休产假了! 但又要她放下身段的话,阳乃又觉得有点不甘心。 纠结了好几天之后,到了今天中午,阳乃最后还是委委屈屈的来社团部室了。 然而她没有发现本该在这里吃饭的真田朝阳,一直等到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起都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阳乃坐不住了,她知道真田朝阳的为人,更清楚他的人际关系圈就只有她和父亲真田大和。 真田朝阳中午若是没有来社团部室的话,那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直接跑去高一的办公室,找上了他们的社团顾问老师,也是真田朝阳班级的担任老师平冢静。 正在弯腰整理课本,准备上课的平冢静惊异的看了一眼阳乃,奇怪道;“诶,朝阳?小阳乃你不知道吗?” 阳乃靠在身后的办公桌上,歪着头问道;“知道什么?” “他请病假了,请满三天。” “病假!” 看到阳乃有些小慌的样子,平冢静确定她确实不知道那个传闻。 “小!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平冢静也有点小懵;“我昨天去找你的时候看到你趴在桌面上姚望窗外,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阳乃心中浮现不详的预感。 请一天假期的话,只需要打个电话事后补个假条就好,但是三天假期家长必须要到学校里与担任老师说明情况,办理手续写声明摁手印,以朝阳的性格他绝对不会让老父亲为他跑学校来。 他肯定会打电话让自己帮忙。 总武高东京分校是隶属雪之下一族的产业,阳乃一句话下去,别说请三天,就是之后真田朝阳再也不上学了也一样能拿到毕业证和校长的推荐信。 如果只是请假的话,能越俎代庖的人在学校里也不是没有。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趁乱躲进真田朝阳怀抱的娇小身影。 阳乃上前抓着平冢静的肩膀,咬牙切齿的问道;“帮朝阳办理请假手续的人是不是双叶理央!” 平冢静愣了一下,惊叫道;“你这不是知道吗!” “知道什么!” “双叶同学帮朝阳请假的事情没有瞒着任何人,大家都以为朝阳这小子他脚踩两只船……” “这!个!碧!池!啊!” 没等平冢静把话说完,阳乃拉开窗户翻身跑到户外,几乎眨眼间就跑到了墙下,双脚在墙面上两个踩踏就翻墙而过。 平冢静留在原地看着消失的阳乃目瞪口呆。 “阳乃这家伙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双叶理央的地址,阳乃早在回来时就熟知于心了。 她在双叶做自己的替身的时候,就发现对方看自家朝阳的样子有点不对劲,从水中月回来的时候就顺手调查了一下。 没想到……这才多久就要用上了! 一路坐车闯了不知道多少个红灯,结果最后还是没赶得及。 阳乃呆愣愣的跪坐在地上,修长的美腿形成W的鸭子坐,脸色苍白,魔楞般的喃喃自语;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双叶对你不态度不正常,我不知道你也会这样,我真傻,真的……” 阳乃的美眸里,浮现淡淡的翠绿色竖瞳,过耳的短发末梢无风自动,常人无法听见的如蛇嘶若呓语的声音在两人耳边浮现。 真田朝阳皱眉,抓着阳乃的香肩拉了起来。 “禁止变身。” 听到真田朝阳的声音,阳乃眼眸里渐渐异化成翠绿色竖瞳的眼眸又变了回去。 她缓缓抬头,看向依旧一脸平淡面瘫的真田朝阳,猛得站了起来。 阳乃的突然起身让真田朝阳以为她要给自己来一记毫油跟,下意识的向后一仰。 他感到胸膛被一只秀气的手按住用力向后推。 真田朝阳的后辈撞到墙壁上,本就没好的伤突遭重击,疼的他眼前一黑。 咚! 等反应过来,阳乃的双手已经撑在真田朝阳的两侧,修长的美腿顶在他的双脚之间,将他牢牢的固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与清姬融合后,她的身材更加高挑,原本只有一米六八的身高到了一米七二,可以轻松的俯视真田朝阳。 阳乃贴的很近,近的真田朝阳可以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软,丝丝缕缕的香气在他的鼻翼间环绕不休。 可能是午饭吃得有些咸,他感觉喉咙很干。 阳乃微微低头,看着真田朝阳。 她感觉很不好。 “为什么啊……我有那么不堪吗?” 真田朝阳听到阳乃委屈,隐约有着哭腔的声音,抬头看到了她慢慢失去聚焦的双瞳,悬在一旁的右手缓缓抬起,慢慢靠近…… 在两人陷入沉默的时候,室户堇从客厅里走出,看着玄关的两人,干笑道;“那个,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你们能将门关一下吗?外面的人都看到了。” 真田朝阳如梦初醒,推开了阳乃将门关上,然后拉着她进入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茶几前的电视换台到歌舞伎町特大火灾专栏报道。 他用了三句话,让阳乃清醒了过来。 “歌舞伎町的伤亡是我搞出来的。” “我在前天晚上陷入昏迷,是双叶救的我。” “一个小时前我才醒来。” 阳乃的右腿搭在左腿上,被黑色丝袜包裹的脚趾轻轻晃动,失去聚焦的瞳孔缓缓聚焦。 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真田朝阳,问道;“所以,你在双叶家只是因为一个巧合?” 看到真田朝阳点头,又看到还在沙发上沉睡的双叶理央,还有旁边作证的室户堇,阳乃接受了这个解释,但还是冷声道;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不相信你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我怎么看都比双叶合适吧!” 真田朝阳一时语塞。 他当时确实有机会拨打阳乃的手机。 以阳乃现在的身体素质与心理素质,在市区里飙车飚到200以上都未必会出事。 从阳乃现在住的高级公寓到歌舞伎町,需要几分钟?五分钟还是十分钟? 相较力量与常人一般无二的双叶理央而言,已经脱胎换骨的阳乃更适合在当时已经陷入混乱和打砸抢烧的歌舞伎町里带自己出来。 那个时候他选择双叶,除了身体状况不允许,或许还是心底不愿意再将阳乃卷入诡异事件。 手心的血,上面的温热至今未曾消退。 眼前又浮现了当时阳乃鲜血淋漓,被清姬一分为二的幻象。 真田朝阳恍惚的眼神让阳乃更加妒火烧灼,起身走过去点着他的胸膛,愤然道;“心虚了吧!露馅了吧!呵,男人。” 阳乃怒火依旧旺盛,但总归能压下来了,冷冷的撇过脸。 “你为什么要去歌舞伎町?” 真田朝阳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不说,看到还在熟睡的双叶理央,觉得还是有保留的说了比较好;“我前天接了一个委托,调查的对象就在歌舞伎町。” 阳乃瞳孔一缩,声音变冷;“你身上的伤是被极道搞出来的?” 真田朝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说道;“你这是侮辱谁呢?” 阳乃一时哑然,想到真田朝阳的战绩,就算以凶残而世界闻名的极道组织,估计在他面前也只有磕头祈求的份。 真田朝阳撇了一眼室户堇,阳乃顿时明白是有外人在场不能说。 之前他们聊天的内容都没有避讳这位室户医生,那么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只有—— 诡异。 她的回忆起了前不久的噩梦,脸色煞白如纸,沙哑道;“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委托我们不接了,这只是社团活动而已,我们不接了也不会有事。” 阳乃走到真田朝阳身边,单膝半跪在他脚边,拉起打满绷带的手,除了心疼,还有深深的恐惧。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在一无所知中失去他了。 真田朝阳沉默无言。 如果不是那卷胶卷涉及阳乃,他也想抽身而出。 而且现在他又多了一个理由。 阳乃握着真田朝阳的手握紧又放开,想要用力却又害怕挤压到伤口给他带来更多疼痛。 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阳乃低声道;“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至少也要想想你的父亲。” 真田朝阳身体一震,眼里出现了一丝犹豫。 阳乃的这句话,命中了他的要害。 看到真田朝阳的眼神,阳乃鼓起勇气就要趁热打铁,让他放弃这件委托。 什么都比不上他重要。 “唔~” 正在真田朝阳动摇的时候,躺在沙发上的双叶理央醒了过来。 双叶理央的睡眠一向很浅,哪怕之前项目通宵还有照看真田朝阳,接近四天时间没有睡觉,睡得也不甚安稳。 在半睡半醒间,她总是会做一些噩梦,但醒来之后却又记不起那些噩梦的内容。 毕竟是噩梦,想来也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记不清就记不清了吧。 只是每次做完噩梦醒来后,她总有一种感觉身体被掏空的感受,就好像身体里真的缺少了什么,好一会儿这种感受才会消失。 靠着沙发垫缓缓坐起,双叶理央轻轻揉捏因睡眠不足而感到抽痛的眉心,更是感觉手指的触感汗津津,内衣也被冷汗打湿。 睁开迷糊的眼睛,她看到坐在客厅椅子上,身上还系着围裙的真田朝阳,一时有些呆住。 她很久以前就做过这样的梦了。 每天回家后,能看到他在家里刚做完当天的晚饭,对着工作了一天的她说“你回来了” 双叶理央双目失神,呢喃着“我这是还在做梦吗?” 真田朝阳与阳乃听到了双叶理央的呢喃,前者以为她是谁迷惑了,后者倒是心头火烧。 “双叶学姐,你要吃点东西吗?” 真田朝阳看到睡醒了双叶理央,端起桌面上的瓷盘。 做的五个饭团,他吃了两个,室户堇吃了一个,还剩下两个摆在瓷盘上。 真田朝阳估计以双叶理央的食量,一个说不定就能搞定了,却听到旁边传来幽幽的声音;“朝阳,我也没吃饭。” 看到阳乃幽怨的眼神,真田朝阳把一个饭团塞到她手上,把最后一枚交到双叶学姐的手上,回厨房继续看看还能做些什么。 多了一个阳乃,他之前做的那点东西就完全不够了,还是得做点其他的才行。 双叶理央看着站起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吃饭团的阳乃,小口咀嚼吞咽着饭团。 两人都没有吵起来的意向,都在努力克制自己。 她们都很清楚,只要钢铁一日没有融化,那么她们就算打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依照某人的为人,可能会拉张躺椅喝着可乐就着爆米花喊666。 但这并不代表她们之间的关系会和睦。 她们沉默的对视着,坐在旁边不想动的室户堇感觉这两人的身上出现了黑色的气息,压得旁边吃瓜的室户堇差点窒息。 “食材不多了,只能先这样了。” 真田朝阳端着一旁蔬菜沙拉和新捏的饭团拜在餐桌上。 双叶理央走到真田朝阳的左边,阳乃不甘示弱的将旁边的室户堇拉开,坐在他的右边。 旁边傻站着的室户堇瑟瑟发抖……她感觉两人身上各自的黑气愈发浓郁了,只是精准的避开了中央的真田朝阳。 但是……你们打归打能不能精准投放到对方身上啊!我就是个蹭饭的啊! 室户堇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找了个想睡午觉的借口匆匆跑上楼了。 再待下去,她感觉那两人弄不是对方,倒是自己得先去世了。 室户堇的上楼没有让两人收敛,而对此一无所知的真田朝阳,正打算关掉电视频道。 但在按下遥控时,之前还在播报歌舞伎町特大火灾的电视台已经开始播报其他新闻。 下一条新闻,是日本最近设立了十多个用于研发某种新型燃料的重大可言项目。 这本是一条无关紧要的新闻,但两人都注意到真田朝阳的手臂骤然绷紧,又缓缓舒张。 他关掉电视,说道;“吃饭吧。” 第二十三章;人生何处不相逢 真田朝阳摁下电视遥控器,关掉了还在播放的电视。 阳乃与双叶理央异口同声的问道;“怎么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冷一热的目光在虚空中点燃火花,默契的移开彼此的视线。 真田朝阳摁在沙发上的手指轻轻敲击柔软的沙发背,说道;“这东西入手的话,爆炸威力会多大呢……” 两人的心不约而同的放了下来。 毕竟真田朝阳擅长爆破的事情两女都很清楚,刚才的异动估计是看到新的爆炸物兴奋了而已,就像是潮女看到杂志上的知名奢侈品品牌新款包包/死宅看到著名大厂的老婆白模图透一个反应。 双叶理央舔舐着手指,试探性的问道;“想要试一下吗?我上次的科研项目就与这项新燃料相关,如果只是一点样品的话问题不大。” 阳乃在旁边微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家里的公司和日本国立新能源研究所有密切合作,我想作为赞助商想要提取一些样本作为是否需要继续投资的参考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双叶理央心中一窒,被噎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就算接一辈子的大项目,赚来的钱可能还不够雪之下一族几个月的流水的十分之一多。 和阳乃这个豪门大小姐比花钱,这确实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 更恶心的是,雪之下一族虽然主要地盘是在千叶,但势力盘根错节遍及全国,连新能源燃料这种涉及国家命脉的领域,也能说染指就染指,看起来连锅端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田朝阳没有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打算;“那东西拿了也没什么用。学姐,这次事情谢谢你了。” 双叶理央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阳乃的脸僵住了。 “阳乃,送我回家。” 稍稍有些闷闷不乐的阳乃,没有注意到真田朝阳是在双叶理央在场的情况下喊她的名字。 一旁的双叶理央眼神微微一暗。 日本是个重小礼无大义的国家,在日常生活中的称谓,按照亲近程度是姓氏+先生/小姐→名字+先生/小姐/→名字。 能够直呼其名,意味着双方的关系已经很亲近了。 自己在他的口中依旧只是学姐。 双叶理央起身道;“雪之下同学事务繁忙,还是我送你吧。” 阳乃顺势挽住了真田朝阳的臂弯,感受到他没有反抗抽出来,笑靥如花;“双叶同学,不用麻烦你了,我家的司机就在外面。” 注意到双叶理央握住桌面的手微微握紧,阳乃的心中更是愉悦,忍不住将真田朝阳的手更往里面拉了一点,毫不避讳自己的胸怀与他亲密接触。 双叶理央的手微微颤抖,面上不动声色的说道;“那我就不送了,你们路上小心。” 真田朝阳点头示意,“再见。” 阳乃欢快的挥手;“拜拜~” 看着两人走出家门,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双叶理央站着的身体摇摇晃晃,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摘下眼镜,额头点在椅背上。 疲惫涌上心头,她感觉就是通宵四天四夜也没有这么难受过。 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听到关门声后下楼的室户堇来到客厅,看到此刻的双叶理央,本能的感到不对,没有多说什么。 “双叶,我先走了,好好休息吧,诊费的事——” 她本想说让那个小子来付,看到双叶理央朝自己挥手;“等我醒来后再把钱给你,他付不起的。” 室户堇想起刚才到的那个女孩,一时明白了什么,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家门第二次开启关上,双叶理央坐了好一会儿,艰难的起身粗略的将餐桌收拾了一下后,倒在了沙发上。 她拉过那条薄毯,抱在怀里,就像是抱住了一个人,积累的疲惫与困顿击垮了残留的清明神智,缓缓闭上了眼眸,无意识的呢喃; “有钱了不起吗?明明是我先的啊……” 走出双叶理央的家后,真田朝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独栋别墅,在心底慨叹一声有钱人,面无表情的任由阳乃拉着走到旁边一辆加长豪华轿车里。 坐在驾驶室的古桑健太郎透过后视镜,看到坐入后座的真田朝阳,冷着脸问道;“小子,你这几天到底忙什么去了?刀疤最近一直念叨着你。” 真田朝阳没有回应,闭上眼睛小憩。 旁边紧跟着坐进来的阳乃依旧保持着紧紧挽住真田朝阳臂弯的姿势,竖起青葱玉嫩的手指,点在嘴唇上,做出‘噤声’的手势。 古桑健太郎脸部肌肉只跳,被火焰烧烂的瘢痕更是扭曲的狰狞。 他在心底咆哮;“这个混小子——” 真田朝阳已经昏睡了四十多个小时,此刻当然不想睡觉。 他只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放弃这件事关双叶的委托。 如果没有歌舞伎町的那场意外,他当场就答应了,而不是保持沉默。 双叶理央只是因为他的一个电话就赶到已经暴乱的歌舞伎町,冒着生命危险将陷入深层昏迷的他救了出去。 这份恩情太大了,大到他在面对阳乃搬出父亲真田大和后依旧陷入了犹豫。 那帮黑帮暴徒可不认识什么天才,什么学术界的新星,他们在看到双叶理央妙曼的身材与惊人的美貌的那一刻,被欲望和冲动支配的大脑就会让他们变成发情期的禽兽,做出发指的暴行。 明知道那时歌舞伎町的危险,但双叶理央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还遵守了不让其他人知道的叮嘱。 不然的话自己醒来的地方绝对是在医院,而不是在她的家里,被一位请来的医术高明但被开除出医学界的黑诊所医生照顾。 这个世界上,对他好的人不多。 真田朝阳犹豫少许,睁开眼睛。 至少先看一看具体情况再说吧? 阳乃关心的问道;“不睡了吗?” 真田朝阳揉了揉眉心,淡然道;“睡太久了,现在睡不着。” 前面的古桑健太郎透过后视镜看到阳乃抱着真田朝阳的手臂更加朝里侧拉近,都已经变形了。 他敢打赌这个混蛋一定在享受阳乃完美胸型的柔软,用一种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却还得忍耐的老丈人都懂的语气插嘴道;“小姐,现在是要送真田同学回家吗?” 真田朝阳说道;“我的伤还没好,先去一个地方吧。” “去哪里?” “下北泽四丁目。” …… 古桑健太郎不仅是一名合格的保镖,也是一名称职的司机。 从松涛区的双叶家到下北泽,若是正常行使的话,以东京的交通状况,少说也要几个小时。 在连续等了三个红灯后,古桑健太郎再一次向真田朝阳展示了雪之下一族的势力。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半个小时后,这辆载着他们三人的高级加长轿车接下来的行程一路绿灯。 至于这资本与封建势力狼狈为奸的行为,会在之后造成多大的交通拥堵,给底层指挥交通的交警多加几个小时的班,完全不在古桑健太郎的思考范围内。 他是一秒都不想看到阳乃与真田朝阳腻歪在一起的画面。 “我他妈当初怎么没有一枪把那小子在他家店门口给毙了呢!” 古桑健太郎在心中不止一次恨恨得想到,每看一次后视镜里阳乃亲昵的画面,这个念头就在他脑海里转上一圈。 等到了地方真田朝阳下车之后,古桑健太郎连给他与阳乃安静道别的机会也没给,一脚踩下油门开走。 真田朝阳打了个呵欠,懒散的走在街道上。 来自神血药剂的强大恢复力,无时无刻不在发挥作用。 真田朝阳醒来的时候,动一下都会疼得肌肉抽搐,但现在疼痛感减轻到可以忍受,与常人一般无二的行动了。 这里算得上是东京的平民区了,住在这的多是初入中产或者夫妻双方都有工作的职工家庭。 不过初入中产后的家庭,大多是自己拥有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而双职工家庭则多是租住。 有道是局东京大不易,就算下北泽的租金相对低廉,但对于一个家庭而言还是负担有些大,一旦夫妻二人有一方失业了没能及时找到下家,又或者是家庭里突然增加了一名小生命,都会让他们离开这个性价比不错的出租屋。 不少租客,甚至房主本身就打起了歪主意; 他们将自己租下的房子再划分成若干个小空间,出租给其他经济状况不甚好的人。 这就有点像是真田朝阳以前见过的群租房形式,毫无疑问这会对治安与消防上增添不少隐患,但是肉眼可见的收益与切实减轻的经济负担,让他们完全将可能带来的恶果抛之脑后。 走了一段路之后,真田朝阳在路边的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听可乐,边走边喝。 他在寻找12号门牌,也就是田所浩三的家。 最近一次双叶理央的死亡,是被剖开胸腔取走了右肺。 惨烈的死状,被挖走的器官,以及狂热的追猎。 这种行为,只有邪教才能解释。 真田朝阳猜测,那次在百货商店的安全通道里,若不是自己出现得太快,再加上又因为环境特殊,很有可能双叶理央也会被剖开胸腔取走某个器官。 之前在网吧监视器里看到双叶理央的尸体被拖走,很有可能也是凶手们——也就是那五个不良要开膛剖肚取出某个器官。 现在那五个人要么被他抹了脖子,要么被拍篮球拍烂,要么就是直接送了一辆越野车艺术展览炸得骨灰都不剩。 想要获取更多关于这个邪教的信息,他目前有两个选择。 第一,他记得那个飞机头,貌似是叫做勇人的曾经说过他曾被三月大人赐佑,可以从他们信奉的邪教神灵入手。 第二,就是那个看到自己残酷杀人手段而吓傻,被吓得连个人信息家庭地址也给爆出来了。 前者过于虚无缥缈而且调查周期长,消耗人力物力巨大,倒是后者稍稍还有点可实现的可能,这就是他前往下北泽的原因。 真田朝阳放下喝了一半的可乐,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等下,这么说的话,貌似还有一条线索可言呢……”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真田朝阳一脸懵逼的发现,自己貌似因为思考得太过入神,有点迷路了。 这里他本就是第一次来,此时又是没有智能机的时代,自然也没有缺德地图导航,中间又走神了一会儿,现在别说是找到目的地,就连原路返回也是件富有挑战性的事。 无奈之下,真田朝阳只好选择人工服务——找一个看起来是当地居民的人问路,最好的对象莫过于老头老太,或者是挎着篮子买菜的家庭主妇。 恰好此时,一对祖孙正好穿过马路,来到真田朝阳对面的人行道。 那是一名挎着菜篮子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搀扶着她的是一名短发少女,看样子才上国中。 真田朝阳惊觉现在已经是放学时间,忍不住掏出手机想要给老爹打个电话。 但现在还是双叶的事情稍稍重要一点。 穿过马路快步上前,真田朝阳伸手碰了一下少女的肩膀。 “你好,打扰一下,我问个路。” 他话没说完,回头的少女看到真田朝阳,脸色大变,还没有说话,旁边搀扶着的老太太疑惑的回头,却率先比自己的孙女发出惊恐的叫声;“是你——” 少女不明所以的看着满脸惊恐的老太太,脸上全是迷茫。 奶奶,我和这个人有过节,可他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下一秒她就看到对面那个让自己脸红流泪衣衫不整的家伙,用冷淡的语气说道;“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你啊,老东西。” 真田朝阳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能与越谷祖孙重逢。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两人真的很有缘。 但不管是越谷老太太,还是越谷结弦,她们两人都不愿意看见真田朝阳就是了。 尤其是越谷老太太,她在公寓里与真田朝阳分别后,就迅速带着孙女搬家。 为了不被找到,她煞费苦心的搬到下北泽,距离原先居住的老旧公寓,几乎隔了小半个东京,却没有想到还是遇到了这个魔鬼。 她颤颤巍巍的伸手拦在越谷结弦的身前,哭喊道;“结弦!跑啊!” 第二十四章;我的姐姐要临盆了 真田朝阳打量着一月不见的祖孙二人。 越谷老太太的身子骨已经远远不如当日见面的时候,脸上有着肉眼可见的衰败之色,上个月见到可以端着几公斤的三八大盖也不手抖的手臂,在被孙女搀扶的时候也在颤抖。 她的精气神已经垮塌,哪一天人突然没了也不奇怪。 反到是越谷结弦让真田朝阳差点没认出来。 不止是因为她将那头显眼的绿色头发给染了回去,更是因为她穿了一身国中女生校服。 尽管有过身体接触,也拿过她手上的身份证,但真田朝阳那时只是看了上面的家庭住址和姓名,其他不相关的信息都是一笔带过,连询问她学校的老师时也是直奔主题问完就走,以至于今天才发现越谷结弦居然是个女孩子。 而且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同样是短发,但和阳乃的直发相比,她的发梢略有一点天然卷,还带有淡淡的渐变棕黄色,脸型因为营养不良的关系显得有些清瘦,但和短发天然相配,尤其是她现在愤怒的抿着嘴唇凝视真田朝阳的时候,给人一种假小子好不做作的率真观感。 可惜的是,她的美貌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国家这个家庭里,只会给她带来不幸。 等越谷老太太去世之后,连学都上不起,甚至因为年龄原因无法打工的她,将会迎来更加悲惨的命运。 他哪天要是再见到越谷结弦,很有可能是在哪家风俗店里,亦或者是背着一个破烂的书包,流落街头被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带走。 老太太的惨叫很是吸引了一批人前来,多是以老人和放学回家的学生居多。 他们看到真田朝阳的面瘫脸,以及越谷祖孙两人一个惊恐一个慌张的神情,登时就有几个热血少年义愤填膺的围了上来。 “喂!你这家伙在干什么!欺负老人和女孩子算什么男子汉?” 真田朝阳懒得理会这个热血上头发言还很昭和的愣头青,本想说自己只是来问个路,问完以后大家再也不见,但是他想到了一件事。 越谷村的村民家具背后,那些刻画的诡异邪恶图案。 “喂,我说你!” 那个愣头青看到真田朝阳将他当做了空气,伸手要去他的肩膀。 真田朝阳抓住他的手,一个过肩摔将他摔了出去,让他痛苦的捂着腰臀发出痛苦的低吟。 这一幕激怒了旁边一同围上来的热血少年们,但在真田朝阳又用一记手刀正中一个冲上来的瘦竹竿少年后,他们想要围殴的脚步就停下了,转而试图用语言让他感到羞耻从而灰溜溜的走人。 对此真田朝阳的回答依旧简单粗暴,上前把一个叫的最凶嘴巴最臭的少年抓住脑袋往旁边一撞。 等这位满嘴垃圾话的少年顺着墙缓缓滑落在地的时候,剩下的几名少年噤若寒蝉,连拉带扯的将被放倒的小伙伴带走。 世界安静了。 看着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真田朝阳,越谷老太太站在越谷结弦的身前,恐惧的浑身颤抖。 她老了,可眼力还在。 如果说上次真田朝阳是仗着年轻力壮才能将她压制,那么现在的他已经掌握了精妙的格斗与杀人技巧,举手投足都可以对普通人,甚至颇有实力的业余爱好者造成致命威胁。 如果不是真田朝阳没有杀意,刚才的几下只要他的力量和施展的角度稍稍变化一点,那三个少年都会被一击毙命。 他要是杀心一起,他们祖孙二人几秒钟都撑不过去。 被恐惧控制的越谷老太太的陷入混乱进入降智状态,完全忽略了在即将到来的晚高峰里在大街上杀人是个多么勇气可嘉自寻死路的事。 越谷结弦不顾越谷老太太的死命阻拦,死死的盯着真田朝阳的脸喊道;“奶奶你让开!他是冲我来的!” 她冲出越谷老太太的阻拦,挡在奶奶的身前,张开双手梗着脖子,像是一只面对凶恶鹰隼也要保护身后老母鸡的小鸡仔;“当时要打劫你的人是我,和我奶奶没关系,要做什么冲我来!” 真田朝阳双手插入口袋,收敛自己的攻击性,也像她们展现自己并没有攻击的意图;“别弄得生离死别一样,我只是见到熟人上来打个招呼。” 越谷结弦薄怒道;“谁和你是熟人了!” 真田朝阳淡然道;“我就问几个问题,问完我就走” 在越谷结弦惊诧的目光下,越谷老太太尽管还是对真田朝阳怕得战都站不稳,还是艰难的说道;“问,问什么?我知道的那天就全部都说了。” 真田朝阳说道;“我前两周刚从水中月回来。” 越谷老太太身体颤抖,呼吸急促了起来。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她的脑海中浮现。 哪怕理智与回忆一再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但她依旧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面前这个带给她噩梦的少年。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它们死了。” 眼泪从这个耄耋之年的老人的眼中流出,顺着脸庞的皱纹滑落脸下,滴落在地,被水泥吸收。 越谷老太太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缠绕一生的噩梦,也是她悲运起始的清姬与蛇怪一族就此烟消云散。 月见山巫女末裔,越谷一族最后一位巫女终于摆脱了自古以来的宿命,迎来了解脱。 不明所以的越谷结弦手足无措;“奶奶,奶奶你怎么了奶奶?” 真田朝阳知道越谷老太太需要一点时间,便对着还在安慰她的越谷结弦说道;“我……” 越谷结弦恶狠狠的盯着他,怒道;“你到底对我奶奶做了些什么!” “我只是解决了她这辈子的噩梦。” 看着越谷结弦的样子,真田朝阳估计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回答,索性还是等越谷老太太哭够了恢复清醒再说。 终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越谷老太太嚎哭了一会儿就收敛了情感,她神情复杂的看着真田朝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她还是叹息一声,恭敬而谦卑的说道;“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不用那么客气,下北泽四丁目12号怎么走?” 越谷结弦;“……” 越谷老太太;“……” “你们不知道吗?” 越谷老太太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您找上我们,只是为了问路?” “在我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就你们两个距离我最近。而且在你们转身之前,我也没想到是你们。” 越谷老太太登时就知道自己会错了意。 她还以为真田朝阳是在找清大人的麻烦中损失惨重,要来找他们祖孙的麻烦。 越谷结弦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点微妙的误会,脸红着帮真田朝阳指路。 记下之后,三人本该就此别过,真田朝阳貌似无意的问了一句道;“越谷老太太,关于您的丈夫征十郎,我想问些事情。” “他怎么了吗?” “他留下的笔记给我的帮助很大,若不是上面的详细记载,我也未必能将它们一网打尽。但有些东西让我感觉很有趣。” 说话的时候,真田朝阳凝视着越谷老太太的一举一动。 若是她有一丁点不自然,他不介意让她的精神支柱再崩溃一次。 越谷老太太双手合十念佛;“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老头子,多谢你的在天之灵保佑啊。” 看着越谷老太太的表情,真田朝阳判定她不是当初取走笔记的人,而且她也不知道笔记被人取走的事情。 “征十郎先生他生前有什么信仰吗?哪个学校出来的?” “他是虔诚的佛教徒,是东大考古系的大学生,可是因为我的缘故,没有读完大学就参军了。唉……” 真田朝阳心中一沉。 看起来越谷征十郎也没有向枕边人透露他其实是邪教徒的事。 接下来他又旁侧敲击的问了几个问题,有些心惊。 越谷老太太不仅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邪教徒,甚至连村子里已经被邪教信仰侵染的事也不知道。 这意味着她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一蒙就是几十年! 联想到之前在水中月那个惊人的猜测,真田朝阳的心脏都为之抽搐起来。 一股杀意自胸中升腾而起,但随即被压了下去。 只是一个没有证实的猜测而已,况且清姬已死,只要日后夹着尾巴做人,那就没什么大碍。 他不动声色的说道;“有纸笔吗?” “诶?” “结弦,给,给他。” 真田朝阳接过纸笔,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交到越谷老太太的手里。 “以后遇到什么问题的话,用路边电话亭里的公共电话拨打这个号码,电话拨通后对那边的人说一声水中月,之后将你们遭遇的困难告诉他就好。” 越谷老太太本来欢喜的脸骤然一僵。 她本能的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压抑。 “你的噩梦虽然结束,但新的风暴已经出现,好自为之。” 越谷祖孙本想问真田朝阳什么意思,就看到他背后出现一名骑着自行车的巡警,旁边还跟着五六个之前想要见义勇为的少年。 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嗓音在他们耳边回荡;“巡警先生!这边这边!就在那里!” 看起来新生代里也未必全是顺风浪逆风怂的家伙,知道力敌不行之后要报警了。 “我先走了,希望你们永远不要拨打这个电话。” 真田朝阳穿过越谷祖孙,在他们耳边留下这么一句话,顺着之前指引的路线,消失在前面的右边路口。 看到真田朝阳‘逃’了,那几名少年,尤其是被打倒的几个发出兴奋的怪叫,但鉴于之前被痛殴的经历,却也不敢上前。 那名被喊来的年轻巡警见状,起身用力蹬起自行车冲了上去,刚拐进弯没两秒就传出了翻车的声音。 越谷结弦小跑过去,只看到翻车在地的自行车不断转动的轮胎,还有侧躺在地,抱着小腿疼得满脸是汗,大声呼痛的巡警, 真田朝阳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十多分钟后,他提着一件从便利店买来的牛奶来到了目的地,下北泽四丁目12号。 这是一栋老旧的日式住宅,门口写着“田所”姓氏的木制门牌已经有了腐朽的痕迹,拦在小院外的铁栅栏上也是锈迹斑斑。 真田朝阳看到里面的木门的左下角有一个成年人巴掌大小的洞,想必老鼠,蟑螂,蜘蛛将这里当做自己的食堂,作为常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本想进去之后敲门,但是推开铁栅栏发出的刺耳嘎吱嘎吱声已经取得了这个效果。 “谁啊?” 一道疲惫的女声响起,接着就是缓慢的脚步,在门后停住不动了。 真田朝阳迅速搓了下脸,原先淡漠冷酷的脸浮现了浅浅的笑容,对着门上的猫眼拘谨的说道;“你好,洋子姐姐,我是浩三的朋友。” 门内沉默了一下,声音有点拔高;“浩三的朋友?” “是的,他……” 真田朝阳编的谎话还没有说出口,门后的女子就愤怒的对着他喊道;“滚!都是你们!浩三这孩子现在连家也不回了!那么好的一个孩子,现在跟着你们去招摇撞骗混社会,你还好意思来我们家里!” “洋子姐姐,你现在有孕在身,不能动气……” “滚你妈的!谁是你洋子姐姐?再喊一声老娘拔了你的舌头!” 真田朝阳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心念急转下,正要说出第二套说辞,而那位田所洋子已经被他先前编造的假身份气昏了头,直接掀了谈判桌;“再不走的话我就要报警了!” 听到这句话,他再怎么无可奈何也只能转身离开。 看到真田朝阳听话的离去,门内再次响起了缓慢的脚步声。 在他就要伸手触碰到铁栅栏的时候,门后传来噗通一声像是人摔在地板上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女人痛苦的惨叫。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猛然回头。 他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老成的像是三十岁的粗野男人的田所浩三,在被杀之前,流着泪说出了追杀双叶理央的原因。 “我的姐姐要临盆了。” 第二十五章;分娩与日记 真田朝阳返身折回,握住门把用力开了几下,用力捶打门板,喊道;“喂!你怎么了!” 门后女人没有回答,痛苦的低吟没有停下,反而更加高昂。 她似乎被更加深刻的痛苦干扰的话都没法说清楚。 眼眸寒芒乍现,脊骨如龙扭转,腰,胸,肩,肘,腕,手的力道连成一线,真田朝阳用掌根崩断田所家从百元店里淘来的廉价门锁的锁舌。 经过刀疤亨利的特训,他所掌握的格斗技巧也被运用到其他领域。 例如眼下,大多数的门锁他不依靠铁丝和开锁工具也能打开了。 真田朝阳推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倒在玄关的孕妇,还有她身下大滩的血迹。 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腥气混合在里面,与房子破烂的霉味缭绕在鼻翼里下沉到肺腑,让人隐隐有股呕吐之感。 他快步的走过去在身边,粗略的检查了一遍后,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田所洋子无力的挥手,想要打掉面前这个陌生人的手机,却只能无力的抓着他的衣角。 她虚弱的哀求道;“别叫救护车。” 真田朝阳没有理会,拨通号码贴在脸上,等待另外一端接通。 “我,我没有钱。” 半是痛苦,半是无奈,田所洋子虚弱的说完,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痛呼。 血液顺着田所洋子的身下流淌,渗入地板之间的缝隙,更多的则是顺着流淌滑落地面,格外的刺眼与伤痛。 真田朝阳垂下眼帘,另外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抚在田所洋子的手背,用肢体语言安慰她冷静下来。 “你到预产期怎么把孩子生下来?” “松、松下奶奶可以帮我接生,她已经帮十多位太太接生了……” “产婆吗?” 真田朝阳脸上无喜无悲,原先做好的演戏面具不知何时已经退下,重新变回了自然的面瘫脸。 所谓产婆就是专为产妇接生的妇人,也是一般穷苦人家的正常选择。 不要奇怪这个旧社会的职业为什么在现代社会还存在,能让这个职业从历史上消失的不仅仅是医学上的进步,更需要经济与扶贫。 真田朝阳已经在他十五年的人生里耳闻目睹许多次一尸两命的惨剧,亦或者是保大保小的选择题的悲剧,没有想到他自己居然会出现在现场亲眼见证这一幕。 田所家只是一所破败的民房,隔音效果自然不大好,闹出来的动静已经吸引来了附近的左邻右舍。 一大簇人合在一起,堵成一个半圆,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被无形的手捏住脖子向上提着的鸭,透过门口看到了眼下的场景。 有的人呆了,有的人怕了,有的人慌了,但很快随着一名老太太的“哎呀这是要生了,快送医院去啊!”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菜市场。 “那个人是谁?不是洋子太太的哪个亲戚吧?怎么这么不懂事就在那看着?” “他不是在打电话吗?流了那么多血,说不定是难产喔。” “田所家的男人不是都死绝了吗?那谁来垫付她们的医药费?” 一提到钱,门口众人的声音停顿了一瞬,就像是按下了暂停键,最后又恢复了“这家人命苦”的叽叽喳喳,决口不提去医院的事了。 真田朝阳听着身后那群人的聒噪,只觉得耳边有一群苍蝇在飞来飞去,想起了一段已经遗忘很久的课文。 电话接通,接线员甜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您好,请问——” 他看着面色苍白的田所洋子,挂断电话,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不会有事的。” 他站了起来,朝拥堵的门口走去。 真田朝阳起身的时候,众人还没有什么感觉,依旧站在堵在门口,对身边的人诉说自己虚伪的同情。 但随着他转身,朝着门口走来,越走越近,众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装模作样的抹眼泪的手悬在半空。 他们像是被一只只无形的枪口顶住了后脑,几秒不到的时间就冷汗淋漓。 等真田朝阳走到门口,已是针落可闻的寂静。 他平静的说道;“我是东大的在读医学生,病人现在的情况已经无法支撑到医院抢救,你们帮我去附近的药房带点东西来。” …… 田所洋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还未聚焦成功的双眼捕捉到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注意到田所洋子的苏醒,在她旁边坐下。 眼睛慢慢的能看得更加清晰,视线聚焦在一张面容普通的少年的脸上。 “你醒了?手术很成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刚刚清醒依稀有些浑噩的大脑,在看到真田朝阳怀抱里已经沉睡的女婴的时候,恢复了清明。 田所洋子艰难的起身,伸手抱过了抱在襁褓里的女婴,眼眶发红。 旁边盘坐的真田朝阳拿着手机给老爹发短信,继续伪造自己还在朋友家开学习会不能回家的假象。 这场接生堪称一波三折,后续又有一大波的事情要办理,等解决完天都黑了,回家的事情也只能再拖上一天。 发完短信,真田朝阳‘啪’的一声合上手机,起身拉开拉门走到卧室对面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洗手,一边嘱托道;“我只给你打了最基础的抗生素与消炎药物,你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下。你的女儿只有你了。” “谢谢。” 田所洋子抱着自己的女儿哽咽,不时用脸去触碰刚出生的女儿的小脸,口中不停的对着真田朝阳道谢。 “你一定会成为一名好医生的。” 真田朝阳洗手的动作停了一下,他看着盥洗盆上的镜子中的自己。 他低下头用力的搓洗双手,仿佛水龙头里流出的不是清澈的自来水,而是浓郁的化不开的鲜血,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关上水龙头走到厨房,看到锅里还在烹煮的肉粥还没做好,真田朝阳依靠在旁边的墙上,半点不避讳自己的衣服会蹭上墙上的油烟,缓缓滑落坐下。 他下意识的伸手插入口袋摸索,想要掏出一包烟却摸了个空。 眼里流出一抹自嘲。 都忘了已经不抽烟好多年。 真田朝阳当然不是什么医学生,事实上他甚至连高考都没有参加过,取巧上了个大专,念的也是个没有前途的垃圾专业。 因为前世的时候有个好堂兄,他的朋友里有个天才,三年就完成了本科学业开始攻读双硕士学位,真田朝阳就从堂兄的朋友那里白蹭了不少知识。 他第一次将那些知识转为实践,却是在七年前用来杀人。 但在八年后的现在,他恢复了那些知识本来的用途,救了一对母女的命。 人沉浸在往事的时候,时间过得格外的快。 等真田朝阳从温暖的往事里回过神来,锅已经在咕嘟咕嘟的煮开。 他盛了一碗端给卧榻的田所洋子后,说道;“把孩子给我吧,你先吃饭。” 将女儿小心的递给真田朝阳,田所洋子搅动汤匙,吃了几口肉粥后,犹豫的说道;“那个……” “叫我凉太就好。” 真田朝阳随手取了个假名。 田所洋子扫了一眼真田朝阳,说道;“凉太君,你其实并不是浩三的朋友吧?” 看到真田朝阳没有否认,她鼓起勇气继续问道;“凉太君,你来到我家,是想要什么吧?” 说话的时候,田所洋子端着的碗微微颤抖,粘稠的粥液都有些许沾染上了指腹。 她想不到面前的救命恩人想要什么,家里早就一贫如洗,别说一万日元,这个时候她连两千日元都拿不出。 真田朝阳淡淡的说道;“我只是想问一些事情,是关于浩三的那些朋友。” 田所洋子心中一松,苦笑道;“对不起,凉太君,那些流里流气的坏小子我确实不知道多少。” “浩三最近经常和他们鬼混,他可能会知道的多一些,可在我丈夫因车祸去世后,他就开始不回家了。” “等他回来,我让他立刻找你,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他肯定会告诉你的。” 真田朝阳默然无言。 田所洋子的弟弟田所浩三,在他用刀锋刺入心脏的那一刻就回不来了。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田所洋子有些为难,隔了一回儿后说道;“那个,我记得浩三他好前两年有写日记,或许上面会写了他和那些坏朋友做了什么事。”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说道;“他的房间是在二楼吗?” “是的是的,二楼就那一个房间,就在书桌下面。拉开抽屉后掏手往上摸,摸到后往前面一推就出来了。” 真田朝阳撑着膝盖起身,对着田所洋子道谢之后上楼。 上楼打开房门,一股正直青春期的男子高中生气息扑面而来,尤其以书桌旁边的垃圾桶最为浓郁。 真田朝阳面无表情的拉开窗户,让迎面的夜风冲淡里面的气味。 他回头大致扫了下房间,是很典型的日式风格,榻榻米,书桌,书架,壁橱,角落里放着球棒和破旧的棒球手套。 按照田所洋子所说,他拉开抽屉在桌面下方摸索,果然摸到了四方形的硬质物体,将其抽了出来。 这是一本用厚实牛皮纸做包裹纸板做封皮的厚实笔记本,就像是它的主人的外表那样粗犷。 翻开之后,真田朝阳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上面记载的事情都是某年某月某日做了什么,不仅日期顺序排列整齐没有漏掉一天,而且内容也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他直接将笔记本丢到桌面上,不再去翻。 这份日记根本不是田所浩三真正的日记,只是用来糊弄人的。 毕竟写日记不可能像是记流水账一样每天都写,一般都只会记录发生特殊情况的时候。 他在田所浩三的房间里走了几圈,将目光转向书柜。 这是一个很厚实的老旧书柜,看起来它一开始待着的地方是图书馆,后来被丢掉之后又被田所一家捡了回来修修补补,给了田所浩三。 将书本一本一本的抽出后,发现书架后面还摆着一圈的书,又将其抽出后,找到了真正的日记本。 这些日记本的封面都是XXX教辅材料,很具有迷惑性,只有翻开才会发现里面不时各种例题习题,而是一名孩童成长到少年再到青少年的青涩回忆。 真田朝阳能识破这阴阳日记的关系,还是和时代与成长经历有关。 青春期是一个很特殊的时期,更是被广大家长们又爱又恨,爱的是自家的孩子又长大了,恨的是这个时期往往与叛逆,补习,成绩,未来之类的词汇联系到一起,构成中年危机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 彼时的青少年会经历生理与心理的双重变化,有些生理上的变化他们可能羞于启齿,不好意思对外人诉说;有些因为学校的遭遇带来心理上的负担和伤痛,不想告知家人;通过写日记进行倾诉缓解成了一部分人的选择。 在智能手机还没有大规模普及到千家万户前,日记还能承担学生情侣之间微信/企鹅的作用交流感情,因此更加备受他们主人的重视。 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他们会使用各种方法隐藏,藏在各种不容易被发现的死角是最低级的方法,稍微高级一点的就是这种阴阳日记了。 将明面上的日记隐藏地点故意暴露给可能偷看的对象(特指控制欲强的监护人)真正的日记则藏在那些随手可及,却容易被忽视的地方。 这是只有从那个年代成长过来的人才知道的冷知识,千禧年以后的世代,大约是不会懂了。 真田朝阳将这些日记翻开后,发现最早的日记是在九年前,但最近的一本日记却是在六个月之前,也就是说去年十一月到今年五月的日记却是没有的。 一个坚持了写乐快十年日记的人,怎么突然放弃了这个习惯? “已经用完的日记本可以收起来放好,但是正在写的日记本每次都藏在暑书架的最里层,放进取出不是太麻烦了?” 真田朝阳回头看向书桌前的那份厚实的笔记本,锁定了那过于厚实的封面。 第二十六章;田所浩三被嫌弃的一生(求订阅) 真田朝阳返身走回书桌前,重新拿起那本厚实的牛皮日记本,却不翻开,而是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 果然不对劲。 他察觉到日记本的厚实封面里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导致日记本的重心发生了轻微的改变。 真田朝阳懒得再找接口,直接用随身的小刀划破了厚实的书封,将破口扯开,倒出了一地的书页。 捡起脚下的书页,看到上面的日期是今年的三月十七日,他知道自己找到了最新的日记了。 有了阴阳日记的戏码还不够,又来了个套中套,你可真是个人才。 真田朝阳将散落在地上的日记收拢好放在桌上,用那本厚实的日记本压住,又将田所浩三剩下的日记全都摆放到桌面上,从头开始看起。 他日记翻阅得很快,将一名青年近十年的光阴在短短半小时内阅读殆尽,然后开始翻阅最新的日记。 …… 田所浩三,17岁,是孤儿。 若只看他和门板一样宽阔的体型与满脸钢针一样的短胡须,每个人都觉得他至少三十岁了,而且还干的是建筑工人,搬运工之类的活。 但他确实只是个只有17岁的青少年,在日本奇葩的二十岁成年的法律来看,说不定还只是个。 田所浩三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周边的亲戚都不愿意收养他,本来等待他的命运是进入福利院,在无人管教的情况下上到国中,或许连国中都没上完就辍学在外流浪,浑浑噩噩的长大成人一事无成,运气稍稍好点或许能进入某个极道成为舍弟,然后在某一天死于街头斗殴,或者贫穷带来的疾病。 总之不会有个人样。 就在他黑暗人生的帷幕即将拉开的时候,一个矮墩墩的汉子站了出来,将还是孩子的田所浩三可能遭遇的暗黑剧场一脚踢烂。 他的堂兄田所浩二在葬礼结束后,在其它人,要走了他的监护权——准确的说,是用自己积攒下来的学费让一个秃头的远房叔叔获得抚养权,但是却让田所浩三与自己生活。 田所浩二放弃了去短大成为一名大学生的理想,刚刚高中毕业后入职一所搬家公司,辛苦工作挣钱立志要抚养堂弟长大成人,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田所浩三感激堂兄的恩德,在东京这样一座大城市,一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八岁的孩子有多艰难,其中的酸楚难以言喻。 也因此田所浩三很尊敬自己的堂兄,也对突然闯入自己兄弟二人生活的堂嫂很是恭敬,平日里更是刻苦用功读书。 奈何他不是那块材料,再加上所在的学校也不是什么升学名校,没有什么好的师资,那徘徊在及格线上的成绩,别说是野鸡大学,就是上短大都很悬乎。 虽然有一点体育上的天赋,但也没有达到能被那个青年俱乐部看上的份,靠体育特长招生也成了梦幻空花。 在最后一次进路希望调查后,他终于和堂兄堂嫂摊牌,高中毕业后不再继续上学而是去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减轻家里的负担,还可以给未出生的侄儿多买几件新衣服,一些玩具。 …… 那些过往的日记翻阅完后被随手丢到脚下,真田朝阳对田所浩三这个人的印象深刻了些许。 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没有半点规律。 真田朝阳的心底浮现了淡淡的焦躁与不安,他明锐的察觉到自己遗忘了一些关键因素,却不知自己忽略了哪里。 闭上眼睛压下心中的情绪,他将最后一本,也就是最近六个月的日记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好后继续翻阅。 前面几个月都是些琐碎的日常,偶尔也掺杂着田所浩三对某个女生青涩的好感,但碍于家境的自卑,最后在几周后宣告结束。 这些毫无价值却构筑了一名青年人生的东西,被越发焦躁的真田朝阳抛之脑后。 直到他翻到今年4月7号的日记。 憧憬着毕业之后的新生活的田所浩三,他的人生迎来了难以想象的剧变。 “浩二哥哥死了。” “我和洋子姐姐都不相信这个事实,直到我鼓起勇气,掀开了蒙在脸上的白布。” “洋子姐姐当场就昏了过去,醒来之后一直在哭。” “听警察说,浩二哥哥是因为不间断的加班累积疲惫,在开车上路的时候突发心肌梗塞,无意识的踩下油门。” “浩二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么走了?” 这一页的书页上,有着泛黄的水痕,这是眼泪滴落在书页上又干涸的迹象。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 “4月7日……那一天是阳乃没有收到预知邮件,跑来找我求助的那一天!” 他立刻翻开了下一张日记。 4月10日 “念经的和尚们都走了,灵堂会在明天送浩二哥哥进火葬场的时候,被工人们拆除。” “原来葬礼是这么累人的一件事,累的让人悲伤的力气和时间也没有。我在司仪的指挥下忙着忙那,忙得脚后跟撞后脑勺,还要抽空安慰洋子姐姐,以免她悲伤过度动了胎气。” “洋子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是浩二哥哥的遗腹子,不能出意外。” 4月11日 “为了浩二哥哥的医药费和葬礼,我的学费和家里用来给洋子姐姐住院的钱都花出去了。” “我有点庆幸,在车祸中死去的老爷爷的家属没有找我们索赔,可能是看到我们家现在实在拿不出钱放弃了。他们家开的豪华轿车,上面一根螺丝钉或许都要浩二哥哥一个月的薪水。如果他们要找我们赔偿,我们家就真的只能被逼去跳楼了。” “可是这并不能让家里的现状好上多少,家里只剩下一万一千日元,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这个日期,这个描述,那个田所浩二是当初与古见管家发生车祸的货车司机! 真田朝阳呼吸不由得一窒,原先被夜风吹佛的少许惬意,转瞬间就变得冰寒刺骨。 4月15日 “洋子姐姐又出去找工作了,她现在的大肚子,我想没有人敢应聘吧?” “家里最后的一万日元花出去,找回了七千六百二十五日元,这点钱再怎么省吃俭用也撑不过一周了。” “浩二哥哥走了,洋子姐姐又马上要生了,家里必须有一个男人支棱起来成为新的顶梁柱。” 4月16日 “今天早上,我递交了退学申请,太一和智和都来送我了,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想到马上就能工作挣钱,又是在学校里最后一次和朋友们吃午饭,我奢侈了一把,多花了一百日元买了个海苔饭团,吃了个六分饱。” “回到家里,洋子姐姐已经累得睡着了,看起来她没有找到工作,而且厨房的火还没关。幸好我退学早归,不然的话洋子姐姐说不定也离开我了。” 4月17日 “找工作,无果。” 4月18日 “找工作,无果。” 4月19日 “浩三啊浩三,你是家里的,怎么能这样?你可是田所家里唯一的男人!只是找一份工作而已怎么就一直做不到?” 4月20日 “找工作,无果。洋子姐姐还打电话给那些亲戚,希望能借一点钱,但都被拒绝了。这些白眼狼!忘记了浩二哥哥以往的恩情了吗!” 4月21日 “洋子姐姐去申的低保补助又被否决了,因为要证明我们一如规定上的贫困,并且还要拿出低收入证明。” “可我们没有收入怎么开低收入证明?找工作?能找到工作我们还会申请低保吗?!没有低保和相关证明,我们怎么找工作!” “这些该死的官僚!” 4月23日 “今天终于找到一份工作了,是在施工现场指挥交通,虽然时薪不高但包一餐饭,听说盒饭里还有肉,我可以省下来带回去给洋子姐姐吃。” 4月24日 “我被辞退了,那群混蛋!说什么我还不到18岁不能招我继续做,连昨天的工钱也没给!” “我没办法了,为了洋子姐姐,我只能加入极道。” “听说这个黑田组以勇猛出名,而且最近那些纹身的打手经常出没在大街上,看起来冲突很多。” “虽然我从来没有打过架,但是我这么壮实的体格,能打过我的也没多少人吧?” 4月27日 “我刚换上舍弟的衣服来事务所里报道,警车就开到楼下了,除了在电视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多警车。” “事务所里乱成一团,听一些武斗派的前辈们说都是一个叫型中九郎的头目死在一个未完工的炼钢产才将警察引来的。” “我不想被警察逮到,情急之下我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从后门溜了出去。” “幸好我因为家里的几件衣服都拿去洗了还没干,里面穿得是学校的校服,学生证也还在,警察才没有为难我,不然的话洋子姐姐肯定知道我去加入极道的事了。” “领头的警察姐姐很漂亮,听她旁边那个懒洋洋的大叔叫她霜月警部,原来世界上真有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刑警啊?我还以为这种人只会出现在” “唉,现在连加入极道里当舍弟都不行了,我该怎么办啊?” 4月29日 “上午在河畔旁摘了些笔头菜,桥洞下的水泥附近还有一些蘑菇,不过不知道这些蘑菇能不能吃,也就没有摘。” “距离洋子姐姐的生产期越来越近了,但是现在我们已经连电费都交不起了……浩二哥哥,我想做个好人,但是这狗屎一样的世道根本不给我们做好人的机会啊!” 真田朝阳凝视着手上的日记,那一张张日记上都有泪水干涸的痕迹。 他的眼前浮现那个老成的少年,胡子拉碴的邋遢形象,穿着老旧的常服坐在自己的书桌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捂着嘴,小心的不发出声音,啜泣的描写日渐绝望的生活。 天长地久有时尽,苦难连绵无绝期。 在日趋绝望的生活里,生存还是毁灭,田所浩三选择了生存。 没有人能指责他的不是。 日记只剩下最后几页,真田朝阳翻看他进入五月份日记的第一页时,瞳孔一震。 5月1日 “浩二哥哥,我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我对不起你。” “我杀人了。” “在洋子姐姐熟睡之后,我带上家里的菜刀在街道上游荡,想逮到一个喝得烂醉,口袋里的钱没有被居酒屋的老板娘掏空的酒鬼,能让我多借一点给洋子姐姐买点肉吃,她瘦得太厉害了。” “我看上了一个目标,不过不是一个酒鬼,而是一个跟在外卖小哥身后鬼鬼祟祟的人。” “他手里拿着相机,不断的拍照,也不知道拍什么,那个外卖小哥看起来才上国中,应该是给家里帮忙的孩子,而且身上的衣服也很朴素,或许家境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打劫一个跟踪偷窥或许还要对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哔——]的变态,我感觉内疚都少了许多。” “但是我没有想到,当我把菜刀逼到那个偷拍狂的眼前的时候,她竟呼叫了起来——跟踪偷拍狂是个女孩子!” “我慌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个女孩子已经倒在血泊里。” “在我吓软了脚,一屁股坐在地上发抖的时候,有几个人围住了我,一个自称是勇人,和我差不多大的人说我很有胆识,要不要一起加入琉璃教。” “这个时候我发现,他们竟然剖开了那个女孩子的小腹,拿走了什么器官,然后!然后!那个女孩子的尸体和血全都消失了!连溅到我衣服上的也一样!” “他们说,那个女孩子是天生被三月大人眷顾的圣女,我刚才只是让她回归三月大人的怀抱。” “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在勇人掏出三万日元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拒绝不了。” “那个女孩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勇人说了,每一次杀掉这个女孩,每个人至少都有几万日元。” “只要再有十万日元,洋子姐姐就可以进妇产科医院待产,不用去请那个牙都烂掉的老太婆接生,再努力点,连奶粉钱也有了。” “浩二哥哥,我知道这不对,但是我已经失去了你,我不能再失去洋子姐姐,你也不希望这么快一家团聚吧?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啊!” “对了,他们给了我一个图案很怪的卡片,说是他们教的标志,我嫌太丑,就放家里了。” 真田朝阳注意到这张日记的背后多了一张卡片,翻到后面一看,寒气直冒。 嘎吱 屋外传来田所家生锈的铁门打开的声音。 一个略有耳熟的声音呆板的在这个破旧的房子里响起。 “洋子姐姐,我回来了。” 第二十七章;啼哭(六千字大章,求订阅) 真田朝阳听到楼下传来的机械呆板的声音,毛骨悚然。 他记得这道声音。 在前两天,他亲手终结了声音主人的生命。 真田朝阳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会本能的感到不安了。 因为田所洋子的反应。 真田朝阳昏迷的两天里,他的老父亲半点也不着急,是因为双叶理央和她的死党同时也是侍奉的委托人梓川咲太帮忙打掩护说是在他们家露宿,中间还用了变声器并且营造了在洗澡不方便接听的情节才蒙混过关。 他和两面宿傩一战后,死伤人数绝对逼近甚至达到四位数,这么重大的伤亡绝对会让警视厅的那些废柴们像是屁股上钻了个陀螺,不管是封锁现场媒体舆论还是收敛尸体寻找死难者家属都会爆发出超高的效率。 而真田朝阳从身后一刀插入田所浩三的心脏,已经给了这个半大孩子一个体面的死法,那么按照常理来说,他的死讯应该已经被日本警方送到了田所家, 好吧,就算日本警察全是废物,就算有完整的尸首也找不到家属,那么没有上门告知田所浩三也是可能的。 可是田所浩三作为田所浩二的堂弟,也是田所洋子现如今唯一的亲人,他消失了两天,这个时候她应该本能的感到担忧。 听到自己是义弟的朋友,田所洋子的反应应该是立刻开门挽留并且询问自己唯一的亲人现在在哪。 可之前的田所洋子在听到自己的义弟田所浩三的名字后,表现出来的是愤怒而不是悲伤,担忧! 她生气的是自己的弟弟每天白天出去和那帮朋友们鬼混,半夜才回家。 那么,这两天晚上田所洋子看到的回家的田所浩三,到底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 楼下传来了田所洋子的声音。 “浩三!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知不知今天姐姐我差点就没命了!” 他的影子出现在纸拉门上,半点没有拉开门看望自己嫂子的意思,机械,单调,沉重的踩着破旧的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朝着楼上走去。 田所洋子刚刚经历了一次生死危机,险些一尸两命,此时目睹田所浩三的冷漠与疏离,一时有些气苦。 她本想要大声呵斥,发现怀里的孩子的手脚不安分的在动,看起来像是因为刚才的动静要被吵醒了,一时也顾不上训斥田所浩三,生疏中带着点手忙脚乱的继续安抚将醒未醒的女儿。 等田所浩三快要走上楼梯,看到女儿乱动的手脚停下,又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田所洋子压抑着怒气和委屈,压低嗓音对着还没有上楼的义弟说道;“你等下把你和你那些坏朋友的事情,告诉在房间里的凉太!他是姐姐的恩人,不能无礼知道吗!” 他死气沉沉的回了一句“知道了”楼梯上被踩踏挤压的声音再次响起。 真田朝阳在听到田所浩三的声音之后,本想立刻从二楼翻窗而逃,但问题是下北泽终究是介于平民与贫民窟之间的住宅区,这就注定了这里的基础设施不会有多好,使得真田朝阳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缓冲区域让自己下坠能够不受伤。 一旦他想要学着之前在歌舞伎町使用跑酷技巧从高处下楼,腿部受伤行动力下降的几率就高达百分之六十六……到时候在对上非人的田所浩三基本可以说是死路一条了,还不如在这里想办法将它干掉。 他连两面宿傩都干掉了,没道理还杀不死一个死而复生的田所浩三,况且之前已经杀过一次! 蝴蝶刀从袖口抖落,滑入右手手掌翻转出炫酷的刀花,森寒的锋刃在灯光下闪烁寒光。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真田朝阳死死的盯着门板。 门后传来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停下。 他看到门把手缓缓转动,门锁的锁舌收入锁中,门板一点点朝内推开。 田所浩三僵硬,麻木,带着浓浓死气的脸一点一点的展露在真田朝阳的面前。 他的脸是很典型的国字脸,带有一点婴儿肥,但在此见面的时候,田所浩三的脸瘦削得厉害,都能看到脸上的皮肉紧紧的贴着颧骨,使得下巴一圈原本钢针也似的胡须都显得长长了不少。 此时的田所浩三不再是和真田朝阳初见时穿的一身灰,而是换上了黑色的汗衫与长裤,粗大的手掌显得干枯 真田朝阳敏锐的嗅到一股腐烂的味道,这气味他并不陌生。 那是人死了三天以后的气味。 “是……你……” 真田朝阳心中一震。 这家伙和两面宿傩那种怪物不一样,貌似还可以沟通? 他微微伏低腰身,淡漠的对着田所浩三说道;“你的义姐还在楼下,你确定要在这里杀我?” 田所浩三的声音断断续续还慢,活像是一只树懒。 “没……关……系……我……用……更……大……的……声……音……掩……盖……过……去……就……好……了……”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田所浩三已经像是一头埋头重逢的野牛冲撞了过来。 他埋头一缩朝旁边翻滚,手中的蝴蝶刀顺势插入田所浩三的大腿,回馈过来的手感却根本不是捅入人类的血肉之躯,而是某种坚硬的木头。 刀锋只插入了小半就插不下去,更是一点血也没流,此情此景让真田朝阳的心更加冰凉。 轰—— 田所浩三撞入的小腹撞烂了真田朝阳身后的书桌,大量的木刺透过衣服扎入皮肉,却半点不见血。 真田朝阳抓住身边的棒球棍准备起身,却看到田所浩三的大长腿完全逆反了人类的生理结构迅猛踢来。 这一踢突发肘腋之间,真田朝阳来不及躲闪,只能横起棒球棍挡在身前。 啪的一声,球棍应声而断,可怖的力道伴随能将人熏晕的脚臭冲击而至,印在真田朝阳的胸口,让他眼前一黑仰天倒地。 紧接着田所浩三直挺挺的朝后倒地,但在倒下前竖起手肘,目标直指真田朝阳的胸口。 一旦压实,以田所浩三表现出来的怪力,真田朝阳必定会胸骨骨折倒插内脏而亡! 危急时刻,真田朝阳一个阿米娅打滚躲开,让那一肘落了空处,将地板打出一个带有木刺的凹坑,发出巨大声响的同时,连头顶上的天花板的灰尘都在簌簌直落。 趁着这短暂的契机,真田朝阳忍受胸口的憋闷站起,然后他就看到田所浩三并不起身,而是双肘撑在地上,整个人倒立竖直,两条长腿像是重装骑士的大斧朝着他的头交替劈下。 手肘触地尚且能将地板砸出一个洞,要是被腿扫到,最轻也是个骨折的下场。 后面就是壁橱,无路可退,若是朝左右两侧躲避,真田朝阳的本能告诉他一定会死。 于是他不退反进,迎着两把脚臭熏天的长腿大斧而去。 那令人作呕的脚臭熏得真田朝阳眼睛泛酸想要流泪,但在长满厚茧的脚掌快要触及他的额前发时,他猛地蹲下一个滑铲,一脚踢在田所浩三的鼻子上。 骨骼肌肉变形的反馈没有传来,真田朝阳只是觉得脚痛得厉害,但同时也避开了两把重斧也似的长腿攻击。 他忍痛一个猴越涧,朝着旁边翻滚出去站了起来,大口喘息的同时活动放松疼痛的脚掌。 田所浩三的双腿压在地上,做了个铁板桥站了起来、 他的头缓缓转向身后,发出咔咔咔的骨骼摩擦声,一直反转了一百八十度,带有死人灰意的眼睛看着真田朝阳。 “你……跑……得……很……快。” 一个脑袋朝后扭转和屁股平行的人对着你说话,这样的画面足以胜过看一百场灵异电影带来的恐惧。 真田朝阳意识到自己绝不是这家伙的对手,右眼瞄了一眼旁边的房门,想着怎么找机会开溜。 他现在手上没有合手的杀伤性道具,擅长的一击毙命的招式对目前已是死人并且还有其他异变的田所浩三不起作用。 力大无穷,身高腿长,而且极度抗打,正是真田朝阳最头痛也最不愿意面对的对手。 死而复生的田所浩三虽然对格斗一窍不通,但是许多人体结构学和生理学的常识也在他身上失效,使得他的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可以成为杀人利器。 似乎看出了真田朝阳想要退出房间的心思,田所浩三又是一拳而至,真田朝阳无奈之下只能躲闪换位,将门口的位置拱手相让,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书桌的正前方。 那一拳直接打穿了墙壁,空洞里能看到走廊的地板,真田朝阳的眼中,却透过孔洞看到了另外的画面。 那是几天之前发生的场景。 穿着训练服的真田朝阳跪在地上,汗水打湿身下的地面。 “可惜你太小了,年龄和体格都是。要是让我早几年遇到你该多好,我肯定把你喂得像是我家的博瑞特(刀疤亨利豢养的宠物北极熊的名字)一样健壮!” 刀疤亨利精赤上身吹着一瓶朗姆酒,凶横的腱子肉上满是伤痕,却也有着格外的凶戾气息。 他砸吧着嘴。满意而遗憾的看着真田朝阳。 作为一名老师,他很开心看到能继承他的学生优秀的可以继承他的衣钵,但同样作为老师,他也很遗憾自己的学生受困于天赋只能止步于此。 刀疤亨利哈出一口酒气,摇晃着手中的朗姆酒,对着挣扎着爬起来的真田朝阳说道;“来一口?” 真田朝阳撑着手肘,爬了起来;“我不想一身酒气的回家,会挨骂的,而且我还要去给店里送货。” “见鬼,你就不能将你的那间小店和父亲丢到垃圾桶里!相信我,把你家的门店卖掉,我带你去非洲和那群只会剪女人头发来炫耀自己胜利的法鸡打几场,那些赢来的佣金足够你家开一百所那样的小店!” 看着真田朝阳漠然的脸,刀疤亨利自讨没趣,只能郁闷的把朗姆酒一饮而尽,做了几个扩胸动作回到训练场上摆出格斗式,继续教调宝贝弟子的格斗能力。 刀疤亨利活动着步伐,凝视着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真田朝阳,突然出声问道;“小子,你现在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你知道是什么吗?” 同样摆出格斗式的真田朝阳沉默了一下,说道;“身体素质不足带来的压倒性劣势。” 刀疤亨利的大胡子颤抖着,真田朝阳知道他是在笑。 “没错。你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有着趁手的武器,可以轻松干掉你想干掉的任何对手,但战场上瞬息万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面对你最不愿意面对的局面。” “假如你遇到我这样人高马大,极度耐艹,硬吃一梭子点射的硬骨头都可以上来将人脑袋拧下来的硬茬子,你该怎么办?” 真田朝阳小心的前滑,试探老师的攻击范围,同时回答道;“摔跤?” 刀疤亨利的大胡子颤抖了几下,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这是个不错的回答,但还是不够。摔跤只有在硬质的水泥地和硬实的黄土地上才能发挥百分之百,甚至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杀伤力!但是这依旧不够。” “正确的答案,是我接下来要交给你的东西。。” “柔术。” 真田朝阳从回忆中取得答案的瞬间,田所浩三再次像一头在平原上冲锋的野牛迎面而来。 间不容发之际,他双脚用力蹬地凌空飞跃,双腿大张呈剪刀状绞住田所浩三的右臂,原先握住双手也是紧扣他的右手手腕,锁死使其不能动弹! 飞身十字固! 田所浩三本能的想要将手抽出,可是他的右臂此时已被吊上了真田朝阳全身的体重并在瞬间被反绞,哪怕他已经成了力大无穷而且无视人体构造的怪物,也在力量+体重+惯性三重压制的合力下,身不由已的朝着面前的地板摔了下去。 落地之后真田朝阳扣住田所浩三的手臂,传自维京雄狮刀疤亨利的格斗发力技巧让他弥补了一部分体格上的力量弱势,调集了全身的气力狠狠一扳。 清脆的“咔嚓”声在房间里响起,田所浩三的右手前小臂被生生反向拗断,原本还能一拳打穿墙壁的怪力一时减弱了至少七成以上! 虽然传来的力量比之成年大汉毫不逊色,但至少已经不会擦着伤,碰着亡的秒杀局面! 田所浩三的力量再强,再怎么突破物理和生理限制,但是肌肉围绕骨骼做牵引运动发力是所有有实际形体的生物——无论活了还是死了都要遵守的铁律,不然若是无底线的挥霍力量,他的骨架早就崩断变形,成为一滩蠕动的烂肉,而不是还能维系个人样。 因此拗断手臂不止对活人产生影响,对死人也一样可以造成极大的削弱! 有系统学习格斗技术并且战斗经验丰富的人对付普通民众必然带来的压倒性优势。 哪怕对方的力量是自己的数倍,只要能抓准时机精准的使用格斗技术,也能于险死还生之际绝地反击! 田所浩三一时挣脱不得,那违反人体结构的恐怖攻击又来了。 他故技重施,身后的右腿像是蝎子的尾针狠狠刺向真田朝阳的太阳穴。 真田朝阳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怕的就是田所浩三不动!立刻放手松开,拧转腰跨异形换位,侧身躲开,趁着那条右腿即将横扫之际,接上一记足跟勾,扭断踝关节和十字韧带后再续膝十字固,拗断膝关节,并利用对方反抗的力量使得大腿骨脱臼! 连续废去同一边的一手一足,田所浩三迟钝若树懒的大脑也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可能还要在被面前的小个子再杀一次! 他从咽喉里发出了愤怒的大吼。 “哼哼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田朝阳不管不顾,正要如法炮制将田所浩三剩下的左手和左腿拧断,到时候四肢全断,是战是逃主动权全在自己手上。 正当他要再次施展十字固废掉田所浩三的左手时,察觉到危险的野兽爆发出了巨大的蛮力,还能动用的左半边身体突然一翻,使得原本在背上的真田朝阳被压在了身下! 一转攻势! 真田朝阳修习柔术时间不长的弊端登时暴露出来,倘若是刀疤亨利在场面对如此场景,他肯定会采取防御技等待时机。 但是他是个穷孩子,穷得一无所有,只能压上自己的命,在战斗习惯上也养成了不死不休的习惯。 因此,他下意识的使用了一个强大却错误的柔术招式。 双腿若蟒蛇纠缠至对方的脖颈,形成了一个三角扣,双腿紧缩发力,真田朝阳再次封锁住了田所浩三的行动。 三角锁!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方式,一般而言,一旦攻击方用出之后基本等于大局已定,防守方再无反败为胜的可能。 三角锁一定成形,进攻者的双腿随之紧缩发力,可以使得被固定的对象颈部大动脉停止对大脑的输血导致休克,再强壮的人也无法坚持超过三十秒,若是再继续延长时间,甚至会导致人死亡。 田所浩三现在就是是个死人,貌似他的大脑以后都不需要供血了…… 真田朝阳做完之后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木已成舟,现在再转换动作暴露出破绽,他只会死得更快! 田所浩三迟钝的大脑意识到自己的敌人犯下了大错,嘴巴缓缓张开,发出长长的‘呃’的声音。 他的颈椎不断的前移,脖子肉眼可见的拉长,连皮肉都被撕裂,露出其下鲜红的肌肉纤维和苍白的肌腱,不断的增长着,扭曲着,异化着,坚定不移的朝真田朝阳的脖颈而去。 张开的大口里,属于人类的牙齿肉眼可见的变多变锋利,像是鲨鱼一样。 真田朝阳漠然的看着田所浩三的异变,他甚至能闻到那种食物与人体器官腐败混合的恶臭,却也依然面不改色。 哪怕死亡即将降临,他也在竭尽全力的思考着每一种可以摆脱眼下局面,逃出生天的可能。 田所浩三的脸逐渐贴近,滴下的恶臭涎水落在身上的衣物上,让人倍感厌憎。 就在田所浩三即将咬断真田朝阳的咽喉要害时,他的身体猛然一顿,停了下来。 一声婴儿的啼哭从门外传了上来。 他的头扭转了过去,真田朝阳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后脑勺,但他清晰的感受到了压制自己身体的怪力的减弱。 田所洋子拉来拉门, 抱着女儿扶着墙走到楼梯下,愤怒的尖叫适时的传入一人一鬼的耳边。 “吵什么吵!几点了知不知道啊!邻居们不用睡觉了啊!人家明天还要上班啊!浩三你个混账是不是又犯浑了!” “老娘和你侄女能够活命,全都是拖凉太桑的福!如果不是他给老娘接生,老娘早就下去和那个没良心的死鬼团聚了!” “等下凉太君下来有什么伤,老娘就让你有什么伤!听到没有!” 真田朝阳与田所浩三之间的战斗动静之大堪比拆房子,田所洋子除非耳聋了才察觉不到。 她之前无动于衷是因为女儿又有了被吵醒的迹象,只能先手忙脚乱的哄着。 但随着动静越来越大,女儿终究是被吵醒了,田所洋子也就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骂起自己的义弟。 她相信田所浩三还是会听自己的话的。 已经变成怪物的田所浩三呆愣愣的看着房间的门,不,是门后另外一边,踩在半腐朽的木质地板回房的田所洋子,还有堂兄田所浩二的女儿,他的侄女。 趁着这个机会,真田朝阳立刻松开三角锁侧身翻开,顺手拔出了那把蝴蝶刀,对着依旧在愣愣发呆的田所浩三露出的血淋淋的带肉脊椎骨斩下! 刀锋斩入血肉骨骼意外的轻松,原本坚硬若木石的血肉骨骼变得不豆腐还软。 田所浩三的脑袋滚落在地,无头的身体失去支撑倒下,从伤口处缓缓流出黑灰色的血,有着刺鼻的腥臭。 他看着遍体鳞伤的真田朝阳,说了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 田所浩三的脑袋一歪,黑臭的液体从嘴角流出,再也不动。 他死了。 第二十八章;未曾结束的水中之月(六千字) 真田朝阳大口喘息,背靠着身后的书架缓缓滑落坐下,将手上的蝴蝶刀丢到一边。 柔术看似是肌肉与肌肉碰撞的哲学,却是少有的能以弱胜强的武术,但也相较于其他搏击技术更加耗费体力。 这一场战斗打得他心力交瘁,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又有了撕裂的趋势,隐隐作痛。 真田朝阳没想到自己残存的一丝人性,在几个小时后居然让他在绝望的处境下逆转了一线生机。 倘若他当时坚持将田所洋子送上救护车,亦或者是让人喊来产婆帮忙,或许田所洋子能活下来,但那个女婴不是胎死腹中就是身处医院,也就不会有那一声救命的啼哭。 田所浩三所在的邪教,赋予了他类似他们领头的勇人的弱化能力,使得他得以以死者的身份继续游荡。 他白天不知道躲在哪里,只敢在晚上回家,支撑这具早已经死亡的身体行动的,是看到田所洋子顺利产下堂哥的遗腹子,母子平安的愿望。 在听到侄女的啼哭后,支撑田所浩三在人世间的执念消散了,也知道是夺走了自己生命的凶手是自己在世上唯一亲人的救命恩人。 所以真田朝阳才能从田所浩三的压制下挣脱而出,更是能一刀轻松斩下他的首级。 稍稍休息了一会儿,真田朝阳抓起书架上的书,撕下几张纸擦干净刀刃,将蝴蝶刀收了起来。 田所浩三的尸体里没有血液,流出的是一种黑灰色带有浓郁腐臭味的液体。 真田朝阳起身本想离开,犹豫了一下,转身在房间里小心的收集那些飞散的日记。 在他与田所浩三激烈战斗的时候,这些书页飞得漫天都是,有几张还飞出了窗外,更有一些被那些腐臭的液体浸染成了黑纸。 庆幸的是,五月份以后的日记一张没少。 真田朝阳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嘎吱一声关上了门。 下楼之后,田所洋子费力的拉开纸拉门,怀抱里女婴再一次沉沉的睡去。 看着一身伤的真田朝阳,她的脸上又是吃惊又是愤怒,看起来是想要将田所浩三叫下来骂上一顿。 真田朝阳在她距离半米的地方站住,直视她疲惫的双眸。 “洋子女士,我和你说一件事,你别激动。” 田所洋子的脸浮现温和的笑容说道;“凉太君您说。”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你的义弟田所浩三死了,我杀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和旁人说‘您吃了么’一样随意。 天所洋子的笑容僵硬了,她愣愣的看着真田朝阳,发出爽朗的笑声道;“凉太君您真会开玩笑。浩三!浩三!你个死孩子还不下来给凉太道歉!” 看着真田朝阳平静漠然的脸,田所洋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真田朝阳没有和她说田所浩三生前做了什么,死后发生了异变,这几天回来的都是尸体的残酷事实。 这个世界对这个苦命的女人已经够残酷了,没必要再让她承担这些。 他伸出手,竖起食指和中指,说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等下我找人来带你和你女儿离开,离开东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关于你和你女儿十八岁以后的生活费你不用担心,会有人负责,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能衣食无忧。” “二,我在这里将你和你的女儿一起杀死,再放一把大火将一切都毁掉。” “选择之前,请先想想你的女儿。” 田所洋子微微张开嘴唇,看着面前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神秘少年,眼眶渐渐红了。 不等田所洋子做出选择,真田朝阳合并屈起的其他三根手指并作手刀斩中她的侧颈,使其昏厥过去。 劲力震荡,影响到脊髓液继而致使大脑前庭系统失调,就算再精锐的特工/士兵,至少也会昏厥十五分钟以上,比斩击后脖颈子好使多了。 以田所洋子刚刚产女的虚弱,这一手刀至少能让她昏睡几个小时。 昏厥过去的田所洋子依靠门槛缓缓滑落,真田朝阳接过她怀里的女婴,缓缓依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坐下。 看着怀里呼呼大睡的女婴,真田朝阳的眼前恍惚了一瞬,眼中流过一抹自嘲。 掏出手机,正要拨打双叶理央的电话,让她过来帮忙。 不是他不想叫阳乃,而是从水中月回来之后,旁人对她身材的印象总是超过脸,化不化妆意义不大都会暴露,那倒不如喊双叶理央来。 至少人在跟踪领域有一手,相信反跟踪领域上也颇有心得,在他的指挥下肯定事半功倍。 但想到之前在田所浩三日记里看到的卡片,真田朝阳在联系人列表上,还是按下了下行键,拨通了阳乃的电话。 电流音没响几声就接通了,阳乃欢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朝阳,有什么事吗?” “阳乃,是我。” 刚刚洗完澡,穿着白色睡袍的阳乃右手抓着毛巾擦拭湿漉漉的秀发,左手端着一盒刚从冰箱里拿出的鲜牛奶,用肩膀夹着手机接听。 圆润丰满的臀部对着大开的冰箱门页一顶,使之严丝合缝的闭拢,她走到吧台放下牛奶,拿起旁边倒挂的玻璃杯防止在桌面上,一边倾倒牛奶一边开心的说道;“我知道是你啊,知道我这个手机号的人还有谁?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除了古见老爷子,你在家里还有其他信得过的人吗?” 阳乃倾倒牛奶的动作停了下来,缓缓道;“怎么了?” “我遇到了一件麻烦事,知道的人越少,我们就越安全。” 他补充了一句;“和那些东西有关。” 阳乃猛得握紧了手上的牛奶盒,白色的牛奶从变形的纸盒中溢出,流得满桌满地都是。 “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 “别紧张,已经结束了,我现在只是有些收尾的程序要做。” 阳乃稍稍放松,抓起旁边的抹布擦拭溢出的牛奶;“古见爷爷走后,我在家里已经没有信任的人了,还是我亲自来一趟吧。” “免了,你身材太好人又太漂亮,只会帮我吸引仇恨。” 阳乃嘴角挂起愉悦的弧度;“你夸人都不会含蓄点的吗?” 真田朝阳语气平淡,就像是在陈述生活常识;“我只会陈述事实。” 阳乃擦拭桌面动作顿了一下,脸红的倚靠在身后的橱柜上,沉吟少许,说道;“家里的保镖虽然听我的命令,但事后都会向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汇报,我没有把握不泄露。但是有个人或许可以赌一把。” “谁?” “那个人你也认识,父亲大人的司机,现在也是我的贴身司机和保镖团首席,古桑叔叔。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如果我恳求他的话,或许他不会说出去。” “时间紧迫,就他了,让他不要开那个我不认识看起来很贵的车过来,随便到路上借一辆车来。” “知道了,还有,那不是什么看起来很贵的车,是Rolls-Royce Phantom VI,我还蛮喜欢那款车型的。” “哦,但我喜欢布加迪威龙。” 真田朝阳随口应付了一句后就附上地址挂断电话,开始清理自己在这个房子里留下的一切生物信息,中间还给饿的哇哇直哭的女婴喂了一次米糊。 当他清理的差不多的时候,他摘下手上的手套,说道;“这里暂时安全的,你不用那么躲躲藏藏。” 走廊的阴影中走出一位魁梧雄壮的男人,他接近两米的身高,在一米七都能被成为高大的日本,几乎可以称之为巨人。 古桑健太郎黑着脸看着真田朝阳,将两桶汽油放在地上,闷声闷气的说道;“你让大小姐半夜将我叫出来,就为了看你打扫卫生?” 真田朝阳提起另外一桶汽油来到二楼,倾倒在田所浩三的尸体上,下楼之后回应道;“当然不是,看到倒在里屋的母女了吗?将她们带走,带到越偏远的地方越好。” “那还不如直接带往千叶县隐姓埋名。” “那只会让这对母女死的更早,还有,别想着把这件事往上报,越少人知道这件事,麻烦就越小。” “我就没听说过雪之下一族做事,还不要你指手画脚。” “不让我插手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掌门人蒙受丧女之痛,你们得另换一个继承人。” 古桑健太郎被真田朝阳噎得说不出话来,泼洒汽油的动作粗暴了些许,溅得满墙都是。 真田朝阳转身先去把田所母女抱到车上。 为了防止中途两人醒来,他还给田所洋子吸入古桑健太郎带来的麻醉气体,足以让她沉睡一天以上。 做完之后,真田朝阳划出一根火柴,丢在地面上,火焰顺着汽油的痕迹蔓延,将整间屋子点燃。 上车之后,透过后视镜看着怀抱女婴的真田朝阳,古桑健太郎说道;“小子,你不对劲。” 真田朝阳轻轻抚摸女婴的小手,平淡的问道;“我怎么了?” 古桑健太郎转动方向盘,拐入旁边的弯道,避开前面路口设岗检查的交警;“你要真想保密,就应该在那间破屋子里把这对母女一起烧死。” “别告诉我你下不了手,论心狠手辣,我这头杀人无算的凶虎都只能在你面前善良的像个圣人。” 真田朝阳垂眸看着女婴安宁的小脸,低语道;“只是回忆起了一些往事。一想到他们的脸,我觉得在那时至少要表现得像个人。哪怕知道我永远见不到他们了。” 古桑健太郎没有在这个话题继续纠缠下去。 他感受到身后的那个男孩绝望的孤独与干净的悲伤。 车里无言许久,直到古桑健太郎将这辆借来的汽车开上了高速,他才再次打开话匣子。 “这对母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们就是普通的穷苦百姓,只是因为被生活所迫,被卷入了一个可以几乎将所有东西粉碎的旋涡里。” 古桑健太郎笑了,脸上的烧伤疤痕扭曲得像是;“旋涡?比雪之下家还大的旋涡?” “恐怕是的。” 听到真田朝阳的话,古桑健太郎哑然失笑;“我就不信……” 他的声音哑掉了。 在这个国家,并不是没有能够凌驾雪之下乃至将其生杀予夺的庞然大物。 刺耳的刹车响起,真田朝阳差点抱不住女婴,他抬头看向前方的古桑健太郎,却不料这个健硕的看起来可以把一头熊摔死的壮汉,猛得抓住了他的衣领,常人看上一眼都会做噩梦的狰狞面容几乎贴到了眼前。 “你在说什么!” 他的大嗓门吵醒了真田朝阳怀中的女婴,她哇哇大哭,在寂静无人的高速路上回荡。 真田朝阳平静的看着古桑健太郎,说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他愤怒而恐惧的低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 “你以为阳乃为什么不敢向家里求援,偏要和我合作呢?我又是吃饱了撑着才去她们家的吗?” 古桑健太郎脸色煞白,坐回了驾驶座,双手按在方向盘上,突然猛得握拳砸在仪表盘上。 “妈的!” 他转头断然道;“不行!事关重大,我必须告诉龙之介!” 真田朝阳淡然道;“你确定?” 古桑健太郎焦躁的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一口,直接抽掉了烟卷的三分之一还多,对着窗外猛烈吐了出来。 “小子,你到底知不知道十六花瓣八重表菊纹在这个国家象征着什么?” “知道。” “我看你是一点都不懂!” 古桑健太郎将自己的头皮抓得通红,语气里暴躁得像要杀人;“皇室自战国时代重新夺权之后,就一度锐意进取,带领日本与世界强国征战不休,使得日本从一个被强国轻蔑的落魄岛国生生打入一方豪强,进入现代后,更是前几任圣天子的带领下,不惜付出皇室血脉险些断绝的代价,打赢了二战和三战,直接奠定了日本近现代整整八十年经济腾飞的基础!” 真田朝阳安抚着被吵醒的女婴,同时淡然的回应道;“这些历史课本上都有教授,你不用再重复一遍。” 古桑健太郎像是一头激怒的雄狮,对着真田朝阳大喷唾沫星子; “我看你是根本没有好好学!你知不知道,这几百年下来,皇室的威望到底有多崇高,权势有多可怕!” “他们甚至不需要对雪之下施展什么经济制裁政治打压,只要发布一声诏令就可以将我们打落尘埃,转眼之间就能让雪之下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分崩离析,让我们每一个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后面,古桑健太郎看向田所母女的眼神已然是受到刺激的野兽那样的殷红。 “不行,这对母女不能活!你要是下不了手,可以让我来!” 真田朝阳扫了他一眼,平静道;“安静,你吓到她了。” 古桑健太郎死死的盯着真田朝阳。 真田朝阳视若无睹,继续哄着女婴,直到她重新入睡才说道;“冷静下来,别被吓到。” “皇室早就对雪之下动手了,只是被我阻止了。但现在阳乃还活得好好的,我们也没有事。” “你的意思是?” “能够动用圣天子的权柄,和动用皇室权力,终究是两个概念。如果是前者,那你觉得我们还能坐在这里愉快的聊天吗?” 古桑健太郎瞳孔一缩,缓缓说出一个在历史上血流成河的词语。 “夺嫡?” 真田朝阳淡然道;“不然呢?你们雪之下是只忠诚圣天子的绝对中立派系吧?阳乃继承位置后,也一定会是秉持家族一贯的方针,带领家族效忠新任圣天子,而不是理会那些亲王皇子皇女。” “但总有些脑子不好使的人想一些不该想的事并还付出了行动,他们偏偏以为自己能够掌握大局,贸然引入了自己根本无法掌控的力量,想着驱虎吞狼,却从来没有想过狼没了,那老虎盘踞在家里他就能比狼在的时候安全些?” “他们引入投资的皇室成员的力量,想要将阳乃杀死,好方便扶持他们支持的雪乃上位,但这反而会招惹来灭顶之灾。好在阳乃在我的保护下安全归来,使得事情还有辗转余地,当做完全不知道有这件事发生。不然你以为你的老大回去之后忙着大扫除是在干嘛?仅仅是在警告吗?” 古桑健太郎感觉自己的头从未如此疼过,这些政治上的东西实在太烧他所剩不多的头发了,叹息一声;“我算是知道阳乃为什么会选择你了。” “开车吧。” 汽车继续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真田朝阳看着高速路下的暗黑森林,缓缓开口道;“我去的那家和皇室下的势力恰好有点关系,他们可能已经察觉到我,所以我将知情人灭口了。这对母女你们就找到一个偏远的小城市安置,我想这对你们雪之下一族而言是件很轻松的事情吧?” “我也不是什么迂腐的人,你们在将她安置好后,再派一个忠诚的手下在她们身边,一是方便照顾,二也是一旦发觉有可疑人士接近后,可疑迅速灭口。” 古桑健太郎闷声道;“我还是觉得让这对母女人间蒸发最好。” 真田朝阳没有回话,疲惫的看着窗外倒退的路灯。 他没有对古桑健太郎说谎。 他和阳乃的敌人,确实很有可能是皇室,但却巧妙的颠倒了因果关系。 并非是皇室招惹雪之下一族在先,而是真田朝阳和阳乃先将皇室的心腹重地炸得满面开花。 他在指挥登山部发现那诡异的消化器官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惊人的事实。 清姬所在的水中月,唐红山的位置是在东京近郊,日本官方不可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巨大的隐患存在。 如果他们不知道,那就一定是有更高层的人隐藏了他们的存在。 雪之下龙之介毫无疑问是这个国家的顶流权贵,若是连他也不知道清姬的存在,那么隐瞒其存在的势力的就只有一个了。 日本皇室。 这并非是真田朝阳武断的臆测,而是因为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道理。 食物。 以清姬和蛇怪族群的生活所需,它们的数量根本不可能达到那么恐怖的数量,金峰寺与月见山巫女一脉的倾力培养下,顶天也就近百头,并且之后就会因为与创造者之间的战斗和食物的匮乏,种群数量迅速下降到只有寥寥十几头的程度。 真田朝阳粗略的估算过,当时他们直接/间接遇到的蛇怪数量都有大几百了,更不用说那些在蛇巢和血肉夏宫里潜藏的其他蛇怪,那恐怖的数量搞不好有大几千甚至破万也是有可能的! 水中月里除了蛇就是草就是虫,唯独没有飞鸟走兽,蛇怪的食物从哪里来? 这就说明,水中月不是囚笼,或者说曾经是囚笼,但却被后来者改造成了养殖场,从蛇怪到清姬都是被人豢养在里面的! 任何值得被大规模豢养繁衍的物种,一定有其价值。 猪牛羊的价值是给人类提供丰富的蛋白质,而蛇怪与清姬的价值又是什么呢? 答案是能源。 蛇怪生理总体弱火,就是不与特攻麻痹毒物融合的正常血液都是易燃物,那其实从反方向思考来说,它们其实是上佳的燃料。 真田朝阳根据蛇怪的报告分析弄出来的化学制品,使之结合起来都比汽油给力,那为什么就不能有个更加庞大的势力开发出一种新的物质,与蛇怪的体液相结合,产生更加复杂瑰丽的化学反应,使之比拟航天燃料供给给火箭/导弹/飞机? 而且水中月的空间传送技术也能保证这些东西可以第一时间运输出去,其战略意义就更不用说了吧? 他下令山口航平埋下的那一枚定时炸弹,毫不客气的说让日本皇室的军事战略遭到伤筋动骨的重创,以至于他们在失去了清姬与蛇怪没几天,就立马立项研发它们的替代品。 因此衍生的动荡和变故,更是让人头皮发麻。 第二十九章;这个人情还不了 真田朝阳一直以为这个世界的日本是走了狗屎运才能成为三大帝国之一,直到目睹了那庞大的消化系统之后,才发觉这个国家的崛起并非偶然。 早在一个世纪前,这个国家的当权者们就已经雄心勃勃的为这个国家一百年后的军事霸权铺路。 说得最极端一点,他们两个将血肉夏宫炸上天并将清姬炸成两段粉碎成骨架的时候就已经影响日本未来百年国运,哪怕雪之下一族想要花钱买命,也得看愤怒的皇室愿不愿意! 这也是为什么一回到平静的校园生活后,他会拜托阳乃找关系帮自己疯狂锻炼格斗能力。 真田朝阳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为了在可能到来的国家机器倾轧下带着老父亲和阳乃逃出生天,必须弥补自身战力的任何一块短板。 他从怀里掏出田所浩三5月1日的日记,那也是这个被生活逼到无路可走的可悲少年加入邪教的那一天。 在这章日记的身后,附着一张印有邪教教团标志图案的名片。 无序是它的基调,混乱是它的主体,扭曲是它的美感。 每一根线条都悖逆了人类的美学认知,利用视觉错位的原理让观者感官紊乱,头晕目眩。 名片上的邪教教团标志图案,与越谷村村民家发现的邪教信仰图案一模一样。 真田朝阳不相信巧合,联想到越谷村的地理位置,村民的消失,越谷征十郎不自然的表现,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越谷征十郎是日本皇室御用的秘密情报人员。 区别在于别的情报人员是为政府收集他国政府军事的秘密情报,越谷征十郎却是帮助日本皇室收集历史上的诡异生物。 由他所发展而来的这个邪教,应该也隶属皇室诡异情报机构的下属分支,即便不是也应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真田朝阳的眼前所有的线索都汇聚在一起; 一个世纪前,皇室里出现了某位高瞻远瞩的猛人,组建了一个代号未知的秘密情报机构,他们的任务是前往全国乃至世界各地追溯神秘传说,并从中筛选出对国家发展有帮助的诡异。 其中一名化名征十郎的情报人员,从某条传说/史籍中找到了清姬诞生的源头越谷村,以东大考古系大学生支教的名义入驻这个古老封闭的村庄调查,并在确认清姬与蛇怪对日本的未来有大用以后,在暗中发展邪教着手控制村庄,其目的恐怕也是为了多一层保险栓,让清姬的秘密不会流传出去。 当时机成熟之后,已经拐骗越谷巫女的心的越谷征十郎,带着当时的替补巫女私奔,与此同时,皇室中人也与清姬达成了谈判,派遣秘密部队配合这头生活了几百年的怪物将整个越谷村的村民全部灭口,打扫痕迹。 同时派人在附近其他村落附近散布瘟疫的谣言,使得这个几百人的小村子在世界上消失的合情合理,悄无声息。 之后的一百年光阴里,日本倾国之力供养清姬与蛇怪族群,获取他们用于繁衍与大补的营养液作为新能源的燃料,直到几周前,清姬为了满足自身繁衍的欲望,找上了在七年前选定的阳乃。 至于为什么水中月这么重要的地方不派重兵把守,其一是蛇怪与清姬的武力值,本身就是一道强大的安保力量,再投入更多安保人员没有什么必要。其二也是大量的安保也会暴露水中月的存在,再加上水中月也有空间传送技术存在,若是出事也可以及时投入力量救援镇压。 结果谁都没想到,日本皇室认为万无一失的新能源原料制造基地,居然被两个未成年加一个大学社团的大学生给团灭了。 因此衍生的蝴蝶效应,就是让另外一名无辜的天才美少女科学家双叶理央卷入其中。 真田朝阳不知道双叶理央和日本未来百年国运有什么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猎杀与祭祀仪式不是弥补自己与阳乃干掉清姬带来的能源危机,就是作为另外一环补救措施启动。 倘若他再为了双叶理央破坏祭祀仪式,甚至将邪教也给拆了,那他必将暴露在日本皇室的鬣狗的调查范围内,追查到真身也只是时间问题。 掏出打火机将那一页日记与附带的名片点燃,他看着火焰蚕食,直到皮肤隐隐有灼烧的痛感才丢出窗外。 真田朝阳在心中默然道;“对不起,双叶学姐,这个人情我还不了。我有家人和朋友,为了他们的安全,对于你正在遭遇的一切,只能置若罔闻。” 后视镜里那一点小小的火焰在马路上翻滚熄灭,不多时就在夜风的裹挟下再也不见。 一天后,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接通之后,对面没有说一个字,两人之间沉默了两分钟后,挂断了电话。 真田朝阳知道给他打电话的人是谁。 阳乃的生父,雪之下龙之介。 忠心耿耿的保镖将车上的对话全都告知给了自己的主人,现在这位大家族的掌舵人已经是外松内紧,对一切风吹草动都开始警惕起来。 倘若不是考虑到阳乃的感受,同样也是因为身边没有人能无声无息的干掉他,真田朝阳相信自己现在已经再一次消失在阳乃的生命中。 至于田所母女,可能是出身平民百姓的雪之下龙之介良心未泯,也可能是顾虑到真田朝阳本人的意见没有痛下杀手,但也没有将两人留在国内的偏远城市,而是通过人蛇船带到海外殖民地的某个小岛国去。 那个小岛国已经在雪之下一族的势力影响了近半个世纪,只要日章旗帜飘扬的殖民帝国不倒,这对母女的生活保障就不会有半点影响。 与田所母女消失所相对应的,是下北泽附近的街坊邻里开始流传田所家背负了巨额的高利贷,还不起钱被极道卖走当肉猪的传闻。 人贩,夜间交际职业,无惨,浊白等等联想词就从麻木而冷漠的人们口中喷涌而出,混杂着他们虚伪且廉价的同情心一起化成最恶毒的闲言碎语,将那场半夜燃起的大火的疑点完全埋葬。 或许他们会间歇的想起有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半大孩子的焦黑尸体被放入裹尸袋抬上车,但很快这点怅然就会被新一轮的家长里短的八卦淹没。 三天后,总武高东京分校晨间第二节课课间。 拧开的水龙头喷涌出激烈的水流,真田朝阳捧起一抔水摔在脸上,双手狠狠的擦拭憔悴不堪的脸。 水珠顺着脸颊滴落进水槽,真田朝阳拧上水龙头,深呼吸一口,感觉肺腑像是变成了一个蚂蚁窝,大量的蚂蚁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攀爬进出,说不出的麻痒;呼气的时候肺腑又从蚂蚁窝变成了屠户砧板上的猪内脏,被大菜刀猛斩了好些刀,疼得让人想要嗑上一把布洛芬,顿时捂住嘴呛咳不止。 等咳嗽停下,掌心里流出一抹瘆人的红。 疼痛带来的无力感一点一点的侵占神经,消磨着他的意志,始终平静漠然的脸上,罕见的浮现深深的疲惫。 不知道是不是决心放下双叶理央的报应,从那天开始,减寿带来的负面影响逐渐浮现,他再一次体会到健康像是沙砾一样从指缝间流走的感受。 好在没有出现一堆难缠的慢性病,不然的话真田朝阳说不定就得看到老父亲为了给亲儿子治病卖身嫁给老丑挫富婆的剧情。 重新打开水龙头冲洗手上的血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眉眼浮现一抹苦笑。 他拍了拍脸,强行提起精神,转身正要从厕所离开,就看到一个小团体推开厕所的门一股脑的涌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高大光头少年,加大尺码的校服被双肩撑得很开,紧紧包裹住身躯,勾勒出胸肌的轮廓。 他看到正要离开的真田朝阳,抬起下巴抱着手臂冷笑,旁边的跟班也跟着学着抱起臂膀,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 真田朝阳记得他是自己的同班同学,貌似名字是叫幡田健一,平冢静特意交代过他别把这家伙搞残了,以免给家里招惹麻烦。 说起来这家伙是因为什么找自己的茬来着? 都是副作用的错,搞得自己像老年人一样健忘。 真田朝阳揉了揉眉心,还没说话,厕所的门再次被打开,一名戴着圆框眼镜的男生一脚跨了进来。 圆框眼镜男生楞了一下,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他将脚收了回去,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幡田健一满意的看着这一幕,觉得刚才的那一幕非常有面子,彰显了自己在学校的‘霸气’,同时不满的看向身后的跟班们。 跟班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胳膊肘互相撞来撞去,就是没有人付诸行动。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幡田健一咳嗽了一声,最后还是一个瘦子说着“轮胎你去”并推了一把身边的肥胖男生。 外号轮胎的肥胖男生不满的嘟囔一声走出厕所,显然他对不能看到接下来的乐子颇有怨怼。 看到手下去外面放风,自觉可以掌控厕所的幡田健一,胆子一下勇了起来,走过伸出手指点在真田朝阳的胸膛上,恶声恶气的说道;“嗯咳,真田君,你最近小日子过得不错啊?一边高攀雪之下学姐,还去勾搭双叶学姐?” 真田朝阳懒得和和幡田健一废话,他的心情这几天一直很糟糕。 为了父亲他放下了良知与人性,为了阳乃他放下了生命与平静的生活,为了他们两人的安宁放弃了对他很好的双叶理央。 这个时候居然有人在自己火气正旺的时候冲脸,真田朝阳第一次觉得老天开眼,正缺个出气筒就有人主动送货上门。 右脚稍稍后撤一步与肩同款,与左脚平行,真田朝阳的手指关节悄然活络,为握紧握实之后的雷霆一击热身。 幡田健一看到真田朝阳后撤,只当他怕了,下意识的想要逃跑,恶念如升华的干冰自心底枭枭升起蔓延。 他的手指点在面前这个面瘫的小个子的脸上,在身后跟班的哄笑中侮辱性的划过来划过去。 “你小子欺骗雪之下学姐的感情,现在知道害怕想要跑了!晚了!除非你跪下来求我,或许还能少挨——” 真田朝阳不说话,虚握的拳头张开呈爪状就要扣住幡田健一在自己脸上动来动去的手指将其反关节掰断。 一股更甚之前的痛楚让真田朝阳眼前一黑,左膝先一步着地,得以撑住右腿没有跪下。 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嘴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我话还没说完这家伙就跪下了!” 厕所里洋溢着幡田健一与跟班们快活的空气,笑够了的幡田健一伸手抓住真田朝阳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看到他被手挡住的口鼻都是鲜血,吓得跌倒在地。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真田朝阳淡漠的脸,没有半点害怕惊慌的样子,反而有一种难言的死寂。 原先上涌的恶念在这双眼睛面前像是见了阎王的小鬼跑得干干净净,他下意识的想要逃跑,回头看到身后的跟班都在,一时间对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羞怒,爬了起来正要一脚踢下去,就听到身后传来嘭的一声,紧着门就被重重的推开了 “轮胎!不是叫你看好门的吗,怎么……雪,雪之下学姐?!” 他愤怒的回头,看到脸色冷若冰霜的阳乃站在门口,门后的墙壁上,轮胎已经头破血流的躺在地上,旁边的墙上有着一道滑下的血迹。 这倒霉孩子看起来想要阻拦阳乃,结果被直接摁着头撞旁边墙上了。 幡田健一慌得不行,抬起的脚放了下来,指着真田朝阳解释道;“雪之下学姐,等一下,是他自己吐血的!和我们没关——” “系”字还没说出口,幡田健一就看到自己的两个跟班被阳乃一手一个扣住后脑两两相对撞昏了过去。 另外两个跟班没想到阳乃居然会动手,楞在原地,倒是躲过了一劫。 他们看着总武高分校的大众情人走到老大的面前,一记顶膝猛撞到了他的胃部,紧接着一脚提中小腿破坏中心,来了个凌空横起一百八十度平行摔趴在地上。 如果不是真田朝阳对着她轻轻摇头,这些人最轻的下场也是终生残疾。 融合了清姬的身体后,不止是获得了古代诡物的力量,阳乃的性情也在发生轻微的改变。 就算还是纯粹人类的时候,她固然也有着轻易解决这几人的武力,也要顾及雪之下家的家训不会轻易动手。 “关于你们霸凌朝阳的事,我会如实向上禀告给老师和校方。” 趴在地上的幡田健一看着被阳乃搀扶出去的真田朝阳,蜷缩着被打的部位流泪,眼眶发红的在心里呐喊;“真田,你给我记住!” 第三十章;树欲静而风不止(迟到的七夕祝福) 被搀扶着的真田朝阳看着走廊上呆滞的同学们,对着阳乃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梓川同学来你班上找你问委托的事,听到有人说那个什么幡田就带着一群人找你麻烦,他就来班上找我了。” 阳乃隐瞒了一点小事。 为了最快找到真田朝阳所在楼层,她直接抓着窗外的管道一路滑下来到了一楼,这才能这么快找到他。 真田朝阳虚弱的吐槽道;“真有学长的风格。” 看着身体虚弱的真田朝阳,阳乃妖娆妩媚的脸上寒霜尽显,心疼的嗔怒道;“如果不是今天我发现了,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我也没想到会今天这么严重。” 真田朝阳又咳嗽几声,殷红的血从阳乃薄怒的表情变成了惊慌。 “你先别说了,我先带你去医务室,等救护车来了我们就去医院。” 旁边的男同学看到阳乃蹙眉的样子,热血上涌,自告奋勇上来想要帮忙把真田朝阳带到医务室去,以此在美人心中留下好印象。 对于他们的热情,阳乃微微泛红的眼睛让他们讪讪停下脚步。 她嗓音沙哑道;“别挡路。” 刷刷刷 男同学们之前怎么走过来的就怎么倒退回去,腰板挺得倍儿直,像是面对长官巡查的士兵。 真田朝阳止住咳嗽,微微磕上眼睛,感受着体内细微的异变。 肺腑中的痛苦逐渐被麻痒盖过去,这是受损的肺叶正在被神血药剂修复。 按照这样的速度,或许等他被送往医院的时候,肺腑的咳伤就已经痊愈。 “不用了阳乃,我去医务室里躺一会儿就好,不用那么麻烦。” “你都咳血了还说没事!” “可是我自愈的快啊。” “然后愈合了再次吐血?” 阳乃大概知道真田朝阳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毕竟他的体检就是雪之下家医院做的。 在她的猜想中,真田朝阳的每一次非人速度的愈合都需要消耗生命力,长此以往,可能就不止减寿二十年,而是可能三十岁甚至二十几岁就英年早逝。 这是阳乃不能接受的结局。 真田朝阳无奈道;“阳乃,我最近没怎么看书,再落下课程的话成绩就不大好看了。至少暑假期间,那些老客人问起我的成绩的时候,老爹可以将腰杆子直起来才行。” “成绩有命重要吗?” 真田朝阳回答的很委婉;“比老爹的脸重要。” 阳乃冷声道;“去医院!你要是担心成绩下降的话,我可以让家庭教师过去。” 真田朝阳断然拒绝;“不要。” “听话!” 真田朝阳本想继续拒绝,但看到阳乃坚决的眼神,觉得还是她的话吧。 不然的话,真田朝阳估计等下他回班没多久,老师就会接到校方通知,用什么劳什子的理由全校放假。 为了不让总武高东京分校的广大学子的学习受到影响,真田朝阳决定妥协,站出来成为病患,至少雪之下家的私人家庭教师,不会比外面的大型培训机构什么差吧?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原本答应阳乃的立时改口;“我知道了,我会回去休息,但我不会去医院,而是回家。” 阳乃又继续劝说几句,发觉真田朝阳的态度坚决,知道这是最后的让步,只能无奈妥协。 她掏出手帕擦拭真田朝阳脸上的鲜血,犹自气恼某人执意回家的她擦拭的力度稍稍有点重,压得人脸上皮肉有点疼痛;“我知道了,还好阿姨将你生成了男孩子,不然你这父控的性格一定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 真田朝阳对此只是轻轻摇头,眼中流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忧郁痛苦,没被阳乃察觉到。 “我去收拾书包,等下你拿着假条到校门口找我吧。” “好,我也和小静说明一下。” 提到平冢静,真田朝阳想到这位恨嫁女教师给自己的雷欧奥特曼活动入场卷的人情还没还。 胸口的麻痒让他又咳嗽几声,眼中浮现一抹自嘲。 算了,给个机会吧,至少她看起来还算是一道不错的保险单。 “阳乃,帮我请假的时候,也拜托她送我回家。” 阳乃的脸霎时就黑了;“为什么是那个老女人?” 真田朝阳喘息了几下,感觉肺腑中的痛痒少了些许,回答道;“给她个机会而已。” “你就这么饥不择食吗!连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都不放过!” “你和平冢老师吵架了?而且人家今年也才二十四,大学毕业也没多久吧?况且在成人的世界十岁的年龄差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十岁还不大?!你就这么喜欢开大车?!” 真田朝阳有点懵;“这和开大车有什么关系?” 阳乃愤怒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神一时有些微妙,想到某人的颜值气质与谈吐,感觉好像没什么不对。 真田朝阳微妙的看着阳乃;“你怎么一脸看着我把白菜喂猪的表情?” 阳乃摸着额头,眼角抽搐;“如果是其他人,小静就是白菜;但我得凭良心说话,现在她才是那头猪。” 真田朝阳对此表示赞同,点了下头。 端坐在办公室批改作业的某人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抽了几张桌面上的抽纸吸鼻涕,擦得鼻尖下面通红。 “谁又在暗地里惦记老娘?” 将用过的纸巾丢进纸篓,平冢静摸了摸不断抽动的左眼皮,心道;“难不成我今天要发财?可今天也不是发薪日啊?” 请假事宜很快就搞定了,原本平冢静是想要打电话按流程来让学生家长来校将真田朝阳带回去,但在阳乃附在耳边说了一句话后精神大振,抓着她的肩膀使劲摇晃,激动道;“小阳乃!你说得是真的吗?” “小静放手——这件事当然是真的了,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我自己叫来司机来送朝阳回家。” 平冢静心中大乐,心道果然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不直接就砸了翡翠白菜到我脸上了吗?立马换上了一副正气凛然的嘴脸,厉声斥责自己曾经的好学生; “说什么傻话!小阳乃你这是在违反学校规定!既然家长因故不能来接学生回家,就应该由担任老师接送!而且关于朝阳同学的在校表现,我正好想要家访将其告知给真田先生,等下就由我来送朝阳回家!” 平冢静生怕阳乃会反悔,飞速的在请假条上签字盖章收到包包里,对着旁边一名在整理教案的男老师喊道;“藤野老师!C组的下一节国文课和你明天的数学课交换一下!我要送我班上的一名学生回家顺带做一下家访!” 那名藤野老师是个戴着眼镜的黑瘦年轻人,他和平冢静是同一期进来的老师,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每次有需要顶课的时候,平冢静总是第一时间找到他,而藤野老师也基本都会答应下来,哪怕这会让自己的课时发生冲突。 听到平冢静的喊话,脸上稍稍一红,连忙应道;“好的好的,事关学生不是小事,平冢老师注意安全。” 看着拎起包包跑到卫生间去补妆的平冢静,阳乃想到某人继承的钢铁属性,对着她匆忙的背影摊手耸肩,又对着旁边夹着教案眼带雀跃,就差跳起来的藤野老师投之以怜悯的目光。 “唉,小静你自己加油吧。如果成功了也给我传授点心得。” 嘟嘟嘟—— 背着书包,倚靠在保安室的墙壁不时咳嗽的真田朝阳,听到身后传来的汽车鸣笛声,回头看去,呆了一下。 平冢静开着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停在他铁门十多米后的位置,对着他喊道;“朝阳!快上车!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真田朝阳心道你这样子不像是送身体有恙的学生回家,倒像是去吃喜酒的,忍不住捂住头。 为什么一个分校都有那么多富婆?连老师也能开得起超跑? 啥?总武高是雪之下一族牵头投资建设的私立贵族学校啊? 哦,那没事了。 看着真田朝阳坐进平冢静的红色敞篷跑车关上车门一骑绝尘,阳乃转身走回校内。 笑容渐渐消失,她的眼中,血丝缓缓蔓延。 那是和清姬一样凶戾的眼神。 …… 真田朝阳坐在跑车上风驰电掣,耳边是外放的很大声的流行音乐,恰如跑车的主人一样。 尽管车速很快,但跑车的性能与她的驾驶技术相结合,使得真田朝阳没有晕车的感受。 “平冢老师,关于我的病,你就说我只是感冒发热就好。” 平冢静将音量调小,踩油门挂挡加速,又超过前方的一辆货车,说道;“喂,小子,你还是将你的身体状况告诉你父亲吧?现在你还只是一点小病,如果一直讳疾忌医的话,以后说不定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你答应我的话,我就告诉你老爹私人的联系方式。” 平冢静不屑的说道;“你家的座机电话号码早就在我的学生名册里了,有没有你父亲的私人手机号有什么区别?” 真田朝阳手肘撑在车窗窗沿,掌根抵在下颚,看着旁边的来往车流,轻飘飘的说道;“如果加上老爹的XP系统呢?” 平冢静恶狠狠的道;“没门!你小子别把老娘看遍了啊!我怎么说也是一名老师,怎么能拿学生的身体健康做交易?” 话是这么说,真田朝阳斜视的眼眸已经看到平冢静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捏紧了。 呵,女人。 真田朝阳面不改色的‘加钱’道;“再加上休息日安排表,我答应你做两次内应,如果把握的好的话,这可是两次偶遇。成不成,给句话吧,老师?” 真田朝阳将“偶遇”两字咬得很重,平冢静却并没有表现出想象的脸红,流汗,挣扎之类的表情,反倒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小子,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身体出了大问题了?” 真田朝阳漫不经心的道;“我就是身体变得虚弱了一点,哪来的什么大问题?” 平冢静没有接话,自顾自的爆出一个个毛骨悚然的病症;“癌症,再生性障碍性贫血,艾滋……” 真田朝阳哭笑不得;“平冢老师,前面还很正常,怎么到后面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平冢静打开旁边的储物盒,抖出一根香烟,衔在嘴边,用点烟器点燃后吐出一口烟雾,说道;“小子,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家访的时候,你像防贼一样防我。那样子像极了小牧羊犬看着自己的羊,生怕被大灰狼给叼走。你这次把你爹卖得那么痛快,除了你身患绝症命不久矣想要安排身后事,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真田朝阳叹息一声,伸了个懒腰,对着平冢静平淡的说道;“老师你最近狗血剧看太多了,我只是想要考大学,总得找人帮衬一下老爹不至于被哪个坏女人拉走。而且我也不想看到他为了那个生下我的死鬼守寡,这都什么年代了。” “考大学,哪所大学?东大吗?” “东大。” 平冢静震惊得差点香烟都叼不住;“你这么快就为入赘的事情做准备了?” 在日本,就算是想要入赘豪门也并不容易,最基本的硬性条件就是考入日本前十甚至前七的顶尖名校,若是一些名门,还会要求他们的未来女婿只能一次性考过,不能有重考的行为。 这些名校怎么排名,东京大学都稳居前三之列。 在平冢静看来,真田朝阳既然打算考东大,那就代表他想要和阳乃走在一起,开始为之努力奋斗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个小牧羊犬觉得自己守不住羊了,找个熟人来替代自己看羊也是说得过去的! 平冢静深深吐息,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辆火车,鼻孔和耳孔里都在冒蒸汽。 真田朝阳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矿泉水,冲淡口腔里的血腥气,他差点就在平冢静面前咳血了;“成不成给句话吧。” “三次!除此以外我还要亲自带你去大医院做检查,如果检查报告没问题咱们就成交!” “成交。” 师生两人击掌的瞬间,正在擦拭杯盘的某人打了个喷嚏。 在距离家门口一百米左右的时候真田朝阳让平冢静停了下来,去旁边的小卖铺买了瓶水丢给她,说道;“你先在这里等我,等我发短信你再进来。” 关上车门,真田朝阳走了几十米后,远远看到有几名穿着黑西装的人走入朝阳定食店。 这就是他执意要回家的原因。 今天是他们家向管理这一片的极道组织和心会缴纳保护费的日子。 第三十一章;树欲静而风不止(二) 靠着屠杀黑道起家成为都市传说的魔童,家里居然被极道收取保护费,委实有点黑色幽默。 不管真田朝阳如何反感厌恶极道,他都必须要承认一个事实。 在如今这个时代,极道已经融入了底层生活的方方面面。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现象,除了当前的日本政府堕落腐败懒政,也和这个世界的历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连绵的战乱造成的重大伤亡,使得大量的寡妇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沦落到出卖身体,本该上学的孩子失学流落街头为了生存不得不偷鸡摸狗,就业率骤降失业率飙升带来的大量无业人口,不仅添加了社会不稳定因素,也为极道的生存发展提供了富有营养的土壤。 等熬到成为战胜国之后,日本作为战胜国分割战败国的殖民地,对大量落后的东亚东南亚国家伸出殖民的罪恶之手,而为了弥补战争带来的劳动力不足,加强对殖民地的掌控力,这些极道大多被招安成了合法组织,前往海外化作收割镰刀压迫殖民地的劳苦大众。 同一时间,战争带来的巨大伤亡也给了日本底层民众猛烈的反战思潮,各种运动演讲展开冲击以日本皇室为首的主战派执政党根基。这群人绝大多数是战争红利的既得利益者,为了捍卫自身的地位与利益,急需一批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敢打敢杀的恶棍来镇压觉醒民众,以此渡过最为动荡的时期,避免在摘桃子的时候被人带节奏翻车。 在种种惊人的巧合下,历史在绕了一大圈弯子后,又回到了极道成为日本政府黑手套的身份镇压觉醒民众,并且与这个臃肿恶心的吸血鬼彼此寄生的关系。 因此遗留的一大历史问题,在某些地区,极道组织可以根据当地的消费税率,收取不等额度的保护费,只要不是超过某条红线,警察是不大管,或者说是直接当耳边风。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真田父子若是想要平静的生活下去,就必须和极道打交道。 至于再次屠杀极道造成势力真空,成为没有极道的净土,那对于真田朝阳来说风险太大,只会增加自己在警方调查暴露下的几率。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最后还是捏着鼻子,忍着恶心默认了被黑恶势力敲诈勒索,花钱买平安的事实。 真田朝阳一路走过去,一名右臂上纹着鲤鱼,染着红色鸡冠头的圆脸舍弟,看到走过来的真田朝阳,恶声恶气的对着他说道;“小子,和心会在里面做事,要吃饭的话到别处去!” 真田朝阳无视他走入店内,脚刚跨过门槛,就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用力的抓住,被用力掰了回去,和那名鸡冠头舍弟面对面。 “你小子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他淡然道;“放手。” 鸡冠头舍弟勃然大怒,觉得自己在精神层面上受到了侮辱,左手握紧拳头向后拉紧,就要一拳打到真田朝阳淡然的脸上。 按照剧本,这名自认为精神上受到了伤害的鸡冠头舍弟会将真田朝阳痛打一顿,在他遍体鳞伤后摸出钱包,收取精神损失费,或许还要伸手去旁边拿一瓶玻璃瓶装可乐摇晃一下喷在真田朝阳的脸上。 但是剧本只起了一个头就演不下去了,因为一只肥壮的手抓着这名鸡冠头舍弟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扯,他就惨叫着向后仰倒在地。 摔得七晕八素的舍弟立刻一句国骂喷涌出口,同时爬起来就要和之前扯自己头发的人厮打,却见到之前动手的人是自己的老大,武斗派中的干将宫城隆太。 看着自家老大脸色铁青的样子,鸡冠头舍弟精神无比的弹舌缩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宫城隆太一脚踢中鸡冠头舍弟的脸,紧接着就是疯狂爆踹,踢得他缩手抱头蜷缩在地上惨叫连连。 真田朝阳安静的看着这名鸡冠头舍弟被暴打,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 直到宫城隆太气喘吁吁的住脚,他才说道;“宫城先生,可以了。现在也快到营业时间,您再在小店门口教训舍弟的话,会影响到客人进店用餐。” 此时的鸡冠头已经痛得直抽抽,躺在地上低吟,花花绿绿的衬衫上满是鞋印,不知道吃了多少痛。 宫城隆太擦了一下脸上浮出的汗,低头哈腰的说道;“是,真田少爷,您说得是。” “把他扶进来,我给他上点伤药。叫我朝阳君就好,别叫我少爷。” 宫城隆太对着旁边一名有些呆愣的舍弟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发出精神的弹舌;“你们这些家伙没听到朝阳君说的吗?把这小子带进去!” 接着他又转向真田朝阳,脸上浮现热情的笑容。 真田朝阳对此只是招手让他们进入店铺。 在车里看到真田朝阳被极道刁难,准备冲上来的平冢静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开启的车门都忘了关。 “我一定是穿越到了奇怪的世界线,大和先生不是一家小饭馆的老板吗?等我坐进车里再开一次车门世界线就会恢复正常!” 她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再次打开车门,看到那些极道份子跟着真田朝阳走入小店内,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嘴上的香烟被咬断,平冢静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啊!”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真田朝阳发给自己老是的短信只有一句话。 “老爹貌似不在家,我与和心会的那些叔叔们聊聊,把他们送走老师你再进店里。” 平冢静飞速的在手机上打字;“小子!你父亲该不会是什么极道组织的boss吧!” 手机震动,传来真田朝阳的简讯。 “老师你想太多了。” 真田大和确实不是什么极道的大人物,他只是和心会的会长斋藤一心是很要好的朋友关系,连带着真田朝阳也子以父贵,在和心会的骨干老人面前可以玩玩极道少主的游戏。 一个掌管好十来个街区的三代组织头目,在道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居然和一家惨淡经营的小店老板是朋友,这期间的缘由并没有多么复杂戏剧化,反倒是简单朴实的让人发指。 七年前父子两人逃离那噩梦一般的极道追杀后,就在现在的小店安定下来,在那个只能勉强维系温饱的时候,他们救了一个饿晕在小店门口的年轻人,并且管了这位全家死光孑然一身来到东京闯荡,还没有发家的倒霉蛋一年的饭,让他渡过了最为困窘的时期。 这个年轻人就是和心会的创始人与现任头目,斋藤一心。 当年的斋藤一心在最后的亲人妹妹死于疾病后,孤身一人离开家乡来闯荡,身无分文的他在饿的昏头,抢劫一所便利店的临期便当狼吞虎咽之后,就再也没能找到一份工作,只能选择投身极道。 然而极道最为底层的舍弟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也需要有人推荐担保,期间各种孝敬跑腿也少不了。 这笔孝敬最后就落到了老实人真田大和的身上,给父子二人当时糟糕的经济状况又增添了一笔赤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时来运转,就在一年后真田朝阳打算开杀戒除掉斋藤一心这头寄生虫的时候,斋藤一心一直苦熬意图加入的火鸦会被敌对的帮派恶虎帮联合其他几个帮派给打残,核心骨干死的七七八八,连老大也被捅了好几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火鸦会幸存的帮众愁云惨淡,认为帮派覆灭已成定局。就在这时斋藤一心横空出世,直接和恶虎帮来了波换家,将人家的老大与二把手,三把手全都给做掉了。 原来真田朝阳以为老父亲从牙缝里攒下来却被斋藤一心丢进水里打水漂的钱,居然被他拿去接济其他来到东京却衣食无着的农村小子,失业的流浪汉,甚至还有两名胡子花白的退役老兵,零零总总的凑起来的几十号乌合之众,成了一只意想不到的奇兵。 威望大增的斋藤一心收拢火鸦会的残部,与原先和恶虎帮合作进攻火鸦会的极道组织达成协议,反噬了群龙无首的恶虎帮将其吞噬,一步登天成火鸦会二把手。在火鸦会的老大病重不治身亡以后,成为了火鸦会的三代目,并取得了上层二代组织的认可,将火鸦会改名和心会,成为道上又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面对飞黄腾达的斋藤一心,真田朝阳一度担心这厮忘恩负义,结果这事并没有发生,相反人家还很感怀那段狼狈如丧家之犬的日子里真田父子对他的照顾。空闲下来的时候经常来小店里坐坐,逢年过节礼品礼物也不缺,如果不是真田大和一直说不能坏了规矩,店里的保护费肯定也是免除了的。 他们之间的友情从两件小事也能看得出来; 斋藤一心某次喝酒喝大了以后,还提出要将真田朝阳招入组内认义子当下一代少主培养。 老父亲当然是拒绝了,并且很是生气的对着斋藤一心说要让自己的儿子走正道,将来考大学找工作结婚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的渡过一生。 斋藤一心也没有生气,只是对着旁边扯盘子的真田朝阳嚷着小朝阳你要是想来我这里随时欢迎,少主的位子一定给你留着。 真田朝阳面对斋藤一心的醉话,直接给这厮的清酒瓶子里灌了米醋进去,让他酸得龇牙咧嘴醒醒酒好不要说些梦里话。 而这位极道新星的报复,仅仅只是给真田朝阳带的姜糖里塞了一枚酸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另外一件小事则是几个月前,真田朝阳通过了总武高东京分校的入学考试,却没好到能拿到校长奖学金和减免学杂费的程度。而且以真田父子两人的财力,也缴纳不起这所偏差值75的私立贵族学校的高昂学费。 在真田大和苦恼儿子的学费该从哪来的时候,真田朝阳却打算报考一家离家近的偏差值只有40的公立高中,甚至打算和之前跳级一样先斩后奏,等木已成舟的时候就算老父亲再怎么生气也只能接受现实。 结果那天因为生意繁忙,真田朝阳将录取通知书往旁边一拍,就将这事忘在脑后,更是因为忙得太累提早上楼睡觉,结果使得斋藤一心摸到了那份录取通知书。 这位黑帮大佬立马展露出自己身为黑恶势力残暴的一面,第二天开始强迫自己手下几百号人一日三餐全是朝阳定时店的鸡排饭,还得是双份起步,价格更是不肯用批发价来算,只用单价。 也因此在真田大和起早贪黑的炸鸡排下,总算是凑够了真田朝阳去总武高东京分校上学的学费。 这也是为什么真田朝阳的店铺里女客总是很多;一方面那些女顾客确实是馋自家老爹的身子;另一方面,真田父子与和心会大佬斋藤一心的关系也可以保证她们的人身安全,不会在喝完酒后在回家的路上被某些人拖到小巷里做吴痛针灸。 真田朝阳之所以每次都要回来,除了过去的ptsd对极道天然的不信任,也是因为他总觉得斋藤一心这个人有点心术不正,奈何手头上也没有证据,只能像是尽职的牧羊犬防范的紧一点。 鉴于觊觎自己老爹身子的向来不止有女人,他对于自家老父亲总得多操点心。 而那些曾经想要对真田大和下手的男人……基本都被真田朝阳这个做儿子的在暗中解决,和当初的基佬房东一起躺在化粪池里开开心心的和蛆虫作伴。 说起来那名房东好像有个女儿?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希望别被各路亲戚吃绝户而走上歧路。 进入店内之后,真田朝阳先给和心会来收取保护费的几名极道一人倒了一杯水,再从卫生间的储物柜下拿出医疗箱,在棉花上倒上酒精,给那名倒霉的鸡冠头舍弟擦拭伤口。 宫城隆太握着杯子喝了一口,大大咧咧的说道;“朝阳君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上学吗?怎么旷课了?” 真田朝阳随口敷衍道;“有点事就提前请假回家了。你们今天怎么站在店门口,老爹也不在?” “啊,真田先生啊,他说他忘记今天是交钱的日子了,要去银行给我们取钱,让我们先进店里坐坐。我们寻思要是我们进店里坐的话,说不定会影响你们生意,就站门口了。” 真田朝阳擦拭鸡冠头舍弟的棉花用力了一点,疼得他嗷的一声惨叫,被旁边坐着的宫城隆太一个脑瓜子扣下去;“叫什么叫!和心会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这间他们老大钟意的小饭馆的儿子,眼睛里闪过一线寒芒。 这个月的保护费,昨天我就跟老爹交代好压在吧台的酒柜下了。 老爹,你为什么要骗他们说忘记了,去银行取钱? 第三十二章;树欲静而风不止(三) 真田朝阳在给鸡冠头处理好伤势后,来到吧台装作给自己倒乌龙茶,特意看了一眼他昨天放钱的位置,发现压在酒瓶下的钱果然没了。 他的心中浮现不详的预感。 真田朝阳没有考虑到有人上门欺诈将那笔钱从真田大和的手上骗走。 老父亲虽然高中未毕业就辍学来到东京,孤身一人含辛菇苦孩子,但却并不代表他因为学历低容易被人骗。 倘若真田大和出生在前世的祖国,他估计就是保健品销售人员最不愿意面对的那类大爷大妈;鸡蛋鞋垫花生油卫生纸可劲儿的往家里倒窜,一聊到要不要购买公司产品/充钱会员这类海底眼立马表示自己耳背听不清装老年痴呆,提着人家刚送的礼品脚底生风溜得像是抹了油不见踪影。 至于亲戚上门借款,真田朝阳更是想都没有想过。 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老父亲和在生理与社会层面上生下自己的女人的家人,连电话也没有打过一个。 此外他自有记忆以来,也从未见到老父亲在逢年过节有过打电话,发短信,写信之类的举动,估计和本家也恩断义绝了。 几个可能在脑海里流转一圈,考虑到平冢静还在车上等着,真田朝阳与和心会的极道们聊了几句,就找了个借口将他们哄走,并表示保护费会在几天后送上门。 宫城隆太算是最早一批跟着斋藤一心的老人,再加上真田父子,准确的说是真田大和的老好人形象在街坊邻里也是有口皆碑,而且真田朝阳虽然面瘫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也就应声了下来,带着手下去其他门店里催收保护费了。 真田朝阳给平冢静发了一条“可以进来了”的短信,戴上口罩与手套,打算先去把一些简单的食材处理腌制。 马上就要十点,距离饮食店的高峰期已经很近,若是现在不做些准备,等老父亲回来再做准备就太迟了。 他从酒柜上拿出一瓶料理用的威士忌,正准备将其倒入容器内,眼睛瞄到 正对大门的那一层吧台的外沿有着轻微的破损,一根小小的毛刺凸起,扎入真田朝阳的视线,分外刺眼。 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细节,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但是对于真田父子二人就不一定了。 真田朝阳对吧台印象深刻,完全是因为订制吧台的家具城老板的女儿太过极品,不仅做了好几年老父亲的跟踪狂,还装作喝醉想给老父亲评价电脑配件。 若不是那一天真田朝阳只是找个地方销毁临期的硝化甘油提早回家的话,今天就没有平冢静什么事了。 这间吧台就是真田朝阳找上门给自家老父亲讨来的精神损失,其做工之精良,比之一些大品牌家具也不差多少,父子两人都很珍惜,别说是毛刺,就是桌面上多了一道细微的划痕他们都能察觉到。 这一根毛刺,在他的眼中异常扎眼。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吧台还好好的,是我去上学之后发生的事情吗?” 真田朝阳扯下手套,在店内游走一圈,发觉不少之前因为招待和心会极道而没有发现的细节。 他在这间小店生活了七年,马上就要到第八个年头,对小店的布置摆设比自己的手掌还要熟悉。 两把早上放在门口附近的桌椅被挪到了角落,铁质的椅子腿上多了一道难以察觉的划痕,桌子圆润的边角下方缺了一小块木料,桌布也被换上新的;酒柜下方放置的一瓶大吟酿没了踪影,啤酒也少了一件;后厨的垃圾桶里有着玻璃器皿的碎片。 真田朝阳拉开临近的椅子,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瞳孔深邃若幽深的古井。 店里的布置在脑海内迅速建模,像是搭建摄影棚的工作人员在摆设道具。 当摄影棚布设完毕,真田朝阳像是一名导演轻轻的在心中说道。 “Action” 电影开始拍摄,黑白的画面变成了彩色,时间开始流转。 空无一人的小店里,从楼上走下来穿着常服的真田大和。 老父亲拿起旁边挂着的围裙绑在身上,从冰箱里拿出昨晚做好的饭团,放进微波炉里热了一下。 等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后,真田朝阳也背着书包从房间里出来,用塑料袋一包,带上一盒牛奶,与老父亲道别前往学校。 到这里都与往日平静的生活一般无二。 在真田朝阳离开后没多久,真田大和在开门前打算再做一次店内外的卫生,但是打开店门之后,小店来了一波不速之客。 这些人进来之后态度极其嚣张,其目的是为了来收取保护费,但他们却并非是和心会的人,而是另外一组不知道什么来头的极道舍弟与舍弟头。 真田大和对着这些人抬出了和心会的名号,意图让他们知难而退,却不料这些极道份子并不惧怕和心会与斋藤一心的名号,老父亲的谨言慎行起了反效果,激怒了他们。 他们先是一脚踹开了门口的桌椅,抓起椅子挥舞打砸,其中一只椅子脚的边缘划到了吧台,在吧台的边缘位置划了一下,使得棱角开裂,跳出了一根毛刺。刚刚清洗完的器皿被不知道什么人给丢了出去,砸的满地都是碎片。 真田大和见状不妙,先提出一件啤酒让他们消消气,再给带头的送上那瓶昂贵的大吟酿,最后再送上原本应该给和心会的保护费,说了些软话。 收到了钱又得到了些惠而不费的好处,面子上也得到了照顾有了台阶下,那些极道也就停下了手,使得小店的损失才止步于此,若是像电视剧里演示的那样去阻拦这些人,估计整个店免不了被砸烂的命运。 ——不对。 真田朝阳幽深的眼神波动了一下。 ——倘若极道能轻而易举的做到令行禁止,那他们就已经开始向军阀蜕变了,因此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有其他的因素在,才能让这些人及时停手。 影片继续拍摄播放。 那些人离开之后,真田大和就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被砸的小店,还得掩饰小店被砸,其原因无外乎是不想让儿子真田朝阳知道担心。 而在他刚刚做好伪装之后,和心会的人就来了,此时的真田大和已经将原本交给他们的钱给了之前的那波极道,身上没钱,自然缴纳不出保护费,因此在摆脱熟人看店之后,匆匆离开小店赶往最近的银行取钱。 在心中默念一声“cut”后,电影画面如同被完整的玻璃被重锤砸碎,化作碎片从脑海中消失。 真田朝阳从刚才的状态中回来,门口也响起了平冢静的声音。 “打扰了。” 进门之后的平冢静一眼就看到背对着自己静坐的真田朝阳,好奇的走过去,拉开他对面位置的椅子坐下,在问题学生的眼前挥了挥手;“朝阳,朝……” 她的声音哑在了喉咙里。 “怎么了?” 平冢静干涩的说道;“你没事吧?” 真田朝阳很平静的说道;“我一直很好。” 平冢静从宝宝里掏出化妆镜,对着真田朝阳的脸打开;“你看下你的眼睛。” 真田朝阳看了眼镜子,起身给平冢静倒了一杯水,简单交代了一下真田大和出去以及刚才的来龙去脉后转身上楼。 回到房间,关上门,真田朝阳深深呼吸,睁开双眼。 原本平静的双眼里面已经心间上涌的杀意浸染成让人心悸的血红。 他拉开橱柜,掰动机关,进入收藏室。 T型房间里,原先摆满的枪械已经全部消失,空荡荡的木架上还有一点薄薄的灰尘。 在和阳乃与古桑健太郎搭上线之后,真田朝阳就将自己那些年缴获的枪械带给他们圈子里的精英保镖/退伍特工/都市兵王们看了下,结果里面的枪械,十之七八因为养护不当,沦为了一坨废铁,最后理所应当的被雪之下的专人们处理掉了。 这些枪械对于精英保镖圈子而言要么不能用要么用不着,其他有需求并且也愿意花钱购买的只有极道,真田朝阳只能摆脱阳乃扭成麻花丢给废品收购站换点钱回来。 走到房间尽头摆放的书桌,真田朝阳打开抽屉,取出两把折刀收入腰间,本想转身离开,看到旁边的改造电棍,想到了上次与两面宿傩突兀的狭路相逢,便将电棍也给带上了。 因为忌惮惊惧被日本皇室情报机关查到而定下的克制,忍耐,低调的处世原则,已经被他抛之脑后。 家都被砸了,亲人也被威胁,或许还挨了打。 忍耐?我忍你妈了个[哔——] 真田朝阳下楼之后,本想章口就来个借口,让平冢静帮忙看家,自己好去找那些敢上门来敲诈的极道去和前辈们作伴,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和喧哗。 平冢静此时已经端着真田朝阳送上来的水杯,靠在门口看好整以暇的看热闹。 真田朝阳出门之后,看到距离自家门店大概五十多米的一家拉面店前,有两拨人在对峙叫骂,一些人手上还拿着球棒钢管之类的钝器,手上什么都没有的也拎着一个酒瓶在与对面互喷污言秽语。 看到真田朝阳出来,平冢静指了指那两拨人;“我感觉你们家今天没生意了,极道当街对砍,这波啊,这波是梦回七年前银座动乱。” 听到“七年前”“银座动乱”两个关键词,原先还有些眼红的真田朝阳,血丝慢慢的退了下去,虽然依旧让人感到有些吓人,但已经不至于凶戾到让人感到恐惧的程度了。 他看向那两拨气势汹汹的极道,左边的极道正是他认识的和心会武斗派干将宫城隆太和他的舍弟们,右边的则是一群统一灰色运动制服的年轻人,大约只有三分之一不到的人在与和心会的人对骂,剩下的三分之二都漠不关心,其中有几个手上还握着十字架,嘴里不断吟诵着什么,看起来像是在祷告? 真田朝阳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这帮人真的是极道吗?” 这群人虽然同样的整齐打扮,但是身上却没有极道的家纹标识。 他和极道打交道不是一年两年,很清楚这帮混子对于自身家纹的看重,倘若纹身是能让他们与百姓区别开来的边界线,那么家族纹章就是他们能够在道上的人面前支棱起来的重要标识。 有的极道组织还会与一些制衣厂达成合作,给帮派上下免费发放印有组织家纹的制服,直到度假的时候才会取下换上常服。 而与和心会对峙的这波人,不仅不像极道,也不像暴走族或者一些流氓团体。 真田朝阳没有兴趣继续看热闹,他还要找那个敢来自家小店打砸的极道们算账,对着旁边一边喝水同时还在起哄的平冢静说道;“老师,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下,这是店里的钥匙,麻烦帮我看一下家。” “喂喂喂!我好歹也是你的老师啊!哪有老师来家访让老师看家的?况且你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还要出去?” 话是这么说,但平冢静的身体很诚实的伸出手,在真田朝阳的手下翻出手掌。 真田朝阳却抬手一抖将钥匙收了起来;“老师你不乐意吗?那我只好找隔壁的王阿姨帮忙了,我想她很乐意帮老爹看下家的。” 平冢静愣了一下,听出了真田朝阳的调戏之意,红着脸握拳对着他的头挥去想要来个暴栗。 经过刀疤亨利魔鬼训练的真田朝阳当然不会被平冢静给打倒,甩手将钥匙丢了过去。 在平冢静接到钥匙的瞬间,真田朝阳已经朝着右边走出了好几米。 再走了十多米后,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发现自己貌似要介入一下这波斗殴了。 因为自身位置的改变,使得真田朝阳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那本应该在银行排队取钱的老父亲,现在正一脸苦笑,和拉面店老板国尾先生两人一左一右,拉着两拨人的头头劝架。 第三十三章;树欲静而风不止(四) 既然老父亲位于冲突的中心,还是扮演最讨人嫌的劝架人角色,真田朝阳说什么也不能离开去找那群砸了自家小店的极道算账。 他对着继续看戏的平冢静叮嘱了一声“报警”以后,径直朝他们小跑过去。 还在苦笑着劝说和心会极道成员的真田大和的眼角瞟到自己的儿子跑过来,脸色一下就变了。 顾不得继续劝说,放开抓着的一名舍弟的胳膊跑到自己儿子面前,焦急的呵斥道;“朝阳,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学校上课吗?你逃课了?还不快点回去!” 真田朝阳脚下立定若盘根老树,任用真田大和推搡自身却连摇晃也没有,轻飘飘的说了句“身体不舒服就回来了”就应付了老父亲的诘问。 他伸手抓住一名感到眼熟的和心会舍弟的肩膀,问道;“怎么回事?” 那名舍弟是个老混子了,来朝阳定食店收取保护费少说也有五六次,还亲眼见过自家老大的老大的老大和真田大和像是亲兄弟一样喝酒,也听说过帮派里老大将小店老板的儿子当亲子的传闻,停下了与对面的互喷在,说道;“这群混蛋们敢在我们和心会的地盘上收保护费,还砸了好几家门店!连真田……真田君您家的小店也被砸了,刚才还打算向真田老板敲诈勒索!” 得来全不费工夫。 砸了我家小店的人原来是你们,还想再讹诈一次老爹的钱? 这不欺负老实人吗! 真田朝阳垂下眼眸,看向那批与和心会对峙的群体。 此时距离拉近观察到了更多细节,真田朝阳确信这帮人绝对不是极道。 他们的身上虽然没有家纹与纹身,却统一戴着雕刻风格一脉相传的古怪饰品。 这些饰品有指环有手链有项圈,全部都是木质结构,雕刻的图案却是一个被束缚在受难刑具上的人僵硬的做出各种人体难以做出的动作的形象。 诡异的是,真田朝阳总觉得这些人形图案非常眼熟,有种以前深入接触过的既视感。 “某种宗教团体吗?看起来有点类似神道教的信仰,而不是常见的扭曲基督教,天主教教义的邪教。” 真田朝阳的眼睛眯了起来。 真田朝阳对着焦急拽着自己胳膊,想要将他拉走的老父亲安慰道;“没事的,老爹,他们打不起来。” 他张开左臂拦在宫城隆太的身前。 和心会的武斗派干将,有着“恶鬼”之名的宫城隆太依旧各种keso,岂可修,你妈邢哒,直到他看到真田朝阳淡然一瞥。 一股寒意自他的天灵盖生出倒流脊椎,他寒毛炸起不敢再言。 身后的舍弟舍弟头们看到前面的老大不出声,骂了几句慢慢的也不说话了。 看到和心会的人安静下来,对面的邪教团体们辱骂了几句后,也渐渐的闭上了嘴。 原先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真田朝阳转头看向看起来站在邪教徒团体中最前方的寸头男。 寸头男的年纪不大才二十出头,本该在上大学的年纪头发却已经花白,脸色青白还有着深重的黑眼圈,不知道是纵欲过度还是日日修仙,若不是这个时代蘑菇还在上学,真田朝阳一定以为他是个FGO玩家。 那些雕刻邪教信仰的饰品属他身上最多,一对耳坠,三枚戒指,项链,胸针,比其他只有一件的多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显然寸头男就是目前这批邪教徒的头目,甚至在整个邪教团体里也有一定地位。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你好,麻烦您和您的人退一下老爹误交给你们的保护费,还有在我们店里赊欠的啤酒与大吟酿麻烦也结一下账,总计十一万两千四百日元。” 那群邪教徒以为面前这个小矮子必有高论,却没想到竟出如此荒谬之语,一时间哄然大笑。 待笑声稍歇,寸头男对着真田朝阳狞笑道;“退钱?” 他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就像是为了拔高自身气势的极道刻意发出的弹舌音,让人听出了浓浓的威胁味道;“我可从来没有找你老子要过钱啊?那可是他主动孝敬给我们的。” 真田大和脸色微微一白,将儿子护在身后,对着寸头男近紧张的说道;“客人,您别介意小孩子胡说八道——” “老爹你闭嘴。” 真田朝阳不顾自家老爹难看的脸色,说道;“还钱,我已经报警了,不然的话警察来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报警?” 领头的寸头男发出张狂的哄笑,身后的邪教徒们也配合的发出哄笑,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日本是个讲究宗教自由的国家,给的自由却过了火。 以此衍生出的后果就是在民间衍生出了难以计数的邪教,并且还是被日本政府承认的合法邪教。 这也就导致了一般人被邪教欺压愤然报警后,警察来了面对这些贱人无能为力。 在真田朝阳的前世,日本本土的极道日薄西山,啥时候被冲进历史的垃圾堆也不奇怪,但是邪教问题日渐突出,取代了曾经的本土极道成为了压在日本人民头上的又一座大山。 倘若说鹰酱美丽的风景线是自由的枪声与合法的D品,那么日本的风景线就是合法的邪教与繁荣的风俗店,只不过真田朝阳现在所在的日本还要再加上一个目前还很精神的本土极道。 笑够之后,寸头男正要对‘教育’一下真田朝阳这名还在上学的高中生什么是社会的险恶,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警笛声。 警笛声由远到近,由小变大,刺的人耳膜隐隐作痛,显然车速快的飞起,正在不断朝着这里逼近。 这不同寻常的警笛声不止让和心会的众多极道面面相觑,也让邪教徒感到心里发毛。 他们平日里没少和警察打交道,对于警笛的声音都很熟悉,许多多次进宫的极道/邪教徒甚至已经有了听警笛知道警察什么时候到场的能力了。 声音的传播速度是340m/s,在这繁华嘈杂的地段能听到警车的声音,彼此的直线距离至少要有1.5公里。 而听那警笛逼近的速度,最多三十秒警车就能赶到现场。 简单计算思考一下,这辆警车不仅在车流和路口里疯狂穿梭,必要的是时候或许还会开上人行道以躲开完全堵塞的低端,速度还一度飙120km/h以上! 这他妈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疯子? 不仅不把民众的命当回事,更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十多秒后,在众人左侧几十米外,两间店铺墙壁形成的小巷里,出现了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众人刚把视线投过去,一辆警车从小巷里飞出,左侧的两只轮胎在地上划出一道C型的黑色曲线后,车身猛地下压,警车车身摆正,车头正对着他们驶来,停在对峙的人群的对面路肩。 这个疯子居然把警车当成了跑车开,还直接抬起了一侧车身穿了一条小巷过来! 副驾驶的车门被从里面用力推开,一名面向颇为疲懒的警官踉跄的爬了出来,左脚绊右脚的摔到在地,双手捂住嘴巴,脸色铁青,看起来像是在忍耐。 忍耐…… 忍不住了! 他哇的一声吐出了一道彩虹。 真田朝阳刚觉得这名警察有点面熟,很快他就知道了面熟的理由。 驾驶室车门打开,外披黑色长风衣的女警官霜月美佳从车内走出,环视一圈,看到了在两拨人对峙中站着的真田朝阳,不由得为之一愣。 显然她也看到了这位给她留有深刻印象的少年。 认出真田朝阳的霜月美佳朝走了过去,本想打声招呼,却注意到对方示意不要透露两人认识的眼神。 霜月美佳轻轻点头,随即注意到真田朝阳的一只手臂被一只很好看的男人的手抓着,就像是老色批看到了黑丝以后会本能的往上瞄两眼,她的视线也随着那只好看的手向上移动。 她看到了真田大和的侧脸。 霜月美佳感觉身上的血气直冲天灵盖,呼吸一时都粗重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倘若是在七年前没有发生那场剧变的时候,就冲着这张脸,霜月美佳相信年轻时候的自己绝逼会变成对方的舔狗,只要能与面前的这个男人结婚,不,哪怕只是交往一个星期,她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但是世上没有如果,她只想将消失了七年之久的魔童抓捕,杀死,在那之前,她没有资格也不可能去考虑其他的事。 艰难的将视线从真田大和身上转移,霜月美佳深深呼吸两口,从口袋里掏出警察证。 真田朝阳眼角抽搐,看着倒转的警官相片,知道某人的魅力极限值又在对同类异性生物产生魅惑光环影响,善意的提醒道;“警察姐姐,你的证件拿反了。” 霜月美佳狼狈的把手册倒转了过来。 但有她之前飙车而至的先声夺人,没有人在意她这一点疏漏。 霜月美佳咳嗽一声,稍稍有点脸红。 旁边吐够的疲懒警官也脸色苍白的跟了上来,看到邪教团体中的寸头男愣了一下,稍稍平静的胃又翻涌起来,忍不住又弯下腰捂住嘴。 寸头男看到疲懒警官,眼中闪过一丝轻松,连呼吸也放缓了。 真田朝阳注意到这一幕后低垂眼眸,空着的左手伸入口袋握住手机,给阳乃编辑短信。 盲打短信的技能,他初中的时候就很熟练了。 当年堂兄曾经对他开玩笑说,学会这个可以在课上给女朋友发短信,但可悲的是,他在学会盲打之后,直到死前也没用上这个苦练出来的技能。 在真田朝阳编辑短信的时候,霜月美佳咳嗽一声,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我是霜月警部补,警号为11967,刚才我们接到有群众报警,说是在这里有极道在街头群殴。” 寸头男对着霜月美佳大大咧咧的说道;“这都是误会,警官。我们只是偶然与对面的……” 宫城隆太大吼道;“你这个混蛋!是和心会!你的脑子是在化粪池里泡过的吗!” 霜月美佳冷声道;“闭嘴,还没轮到你们说话。” 宫城隆太很想给面前的女人一拳,但他又看到了真田朝阳横过来的视线,一时像是见了黑猫的老鼠,缩在一旁不吭声了。 旁人只当他怕了霜月美佳,一时间和心会身后的舍弟们也一时有些泄气,觉得跟着这么一个老大也太丢份了些。 此消彼长下,尽管邪教徒们没有说话,但看着对面的极道这么丢分,自家的头目却还能在警察面前侃侃而谈,这差别一下就出现了。 尽管没有说话出声,那些邪教徒的气势却猖狂起来,看向和心会的极道们眼中就充满了轻蔑和冷笑。 寸头男继续说道;“与这帮违法犯罪的家伙们发生了口角,拦着我们不让走,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怎么会做出斗殴这样给警官小姐您添堵的事情呢?可是这些犯罪预备役又不愿意放我们走,我们就只能留在这里了。” 真田朝阳突然插嘴道;“但是你们砸了我家的店,讹诈了店里的高档酒,并且还敲诈勒索了保护费而且还是两次。” 旁边的真田大和有点小慌,他慌的原因当然是真田朝阳向霜月美佳说了实话。 像他们这种做生意的,最忌讳的就是沾染上寸头男这种人,就算警察将他们逮捕走了,人家那么多人,一天来一个来店里闹事,那么生意还做不做了? 就算有和心会的保护,可是极道的人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保护,况且他们的保护方式也是靠拳头——在小店外面打架斗殴就不会影响店内的生意了吗? 真田大和觉得自己的儿子还是太年轻,人生经验太少,在心底叹息一声站了出来,对着霜月美佳笑道;“没有这回事,警官。这孩子乱说的。” 他的笑容里有着对命运和生活的逆来顺受,让人一看就是个命运愁苦却依旧和善待人的老好人。 霜月美佳的心脏跳得很快,但警官的本能注意到了真田大和的话里的关键词。 “孩子?” “是的是的,他是我儿子,名字是朝阳,真田朝阳。警官,你脸怎么红了?” 霜月美佳感觉她的XP系统在发出过载警告,脖子耳根都透出红润的颜色。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对着寸头男厉声道;“跟我走一趟!把敲诈真田先生的事给我交代清楚!” 寸头男;“???” 真田大和;“!!!” 真田朝阳摁在发送键上的手指挪开,冷淡的眉眼稍稍舒缓。 美人计(老父亲版)立大功~ 第三十四章;树欲静而风不止(五) 真田朝阳知道接下来没自己什么事了。 不得不承认,尽管老父亲的魅惑光环很多时候都需要他这个做儿子的帮忙擦屁股,但至少现在还是很有用的。 真田朝阳估计就凭自己与霜月美佳的一面之缘,很难让她偏袒自己这方,但若是加上一个上时代杂志都能稳压前十的老父亲,那天平的导向基本可以确立了。 这听起来很离谱,那么换个视角来看吧; 一名通过国家公务员Ⅰ类考试,前途无量的职业组新人接到热心好市民的报警电话后出警,来到案发现场后发现两拨都不是什么好人的狗东西正打算互殴或者说准备打了但还没打起来,那么按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摸鱼原则躬匠精神,新人警官肯定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糊弄过去让他们别打了赶紧解决这一混子事情好接着与下属/搭档/上司摸鱼喝酒跳舞用还算可以的薪资援助失业女性。 这个时候跳出了个一面之缘的小鬼头说其中一拨人砸了自家的店要求警察哥哥主持公道,这位新人警察肯定是理都不会去理的,甚至还会搬出公务员祖传的太极拳法你有证据吗/小孩子说话当不得真/警察办案是要讲流程证据三连直接赶走。 但这个时候,他的眼前跳出来一位肤白貌美身姿姣好年龄三十出头看起来才二八年华的单身美人妻老板娘抱着孩子为了店内的生意委曲求全说事情不是小孩说的那样/强颜欢笑忍受黑恶势力欺压。 ok,鉴于这位新人警官目前年芳二四/精力旺盛/一夜七次/并且毕业还找到一份足以让双亲直着腰杆出去对七大姑八大姨炫耀的工作,想必日常生活没少饱受爹妈的相亲魔音灌脑之苦/身为单身狗只能苦酒入喉心做痛,这个时候偏偏来了位正在自身XP系统上跳舞的美人,那能不热血冲脑将自己的躬匠精神摸鱼原则抛到一边,找回初心为樱花警徽代表的正义与公平而战,尝试挑战一下事业爱情双丰收? 所以将视角倒转回来,真田朝阳半点不奇怪精,啊不,是热血上脑的霜月警官会为他们父子二人守法公民伸张正义,打压黑恶势力。 寸头男看着态度突变气势汹汹的霜月美佳,硬着头皮道;“警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就凭这个小鬼的一面之词……” 一旁双手摁在真田朝阳的肩膀上的真田大和也在旁边附和寸头男的话说道;“小孩子乱说的不算数……” 真田朝阳淡然的给了老父亲一记背刺;“我家隔壁的居酒屋有安置监控摄像头。” 寸头男与真田大和双双哑火。 霜月美佳对着旁边跟来的疲懒警察冷声道;“泉山君,去把监控调出来。” 寸头男嘴硬道;“这破街能有什么监控?说不定摄像头早就坏了。” 真田朝阳瞟了寸头男一眼,说道;“这条街道以前的治安不是很好,许多店铺都有安装监控防止被偷盗,你最好祈祷你和你的手下只砸了我家的门店。” 不止是寸头男,连霜月美佳身后的泉山警官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很快又变回了原先的疲懒神态,听从命令去调取监控了。 看着儿子淡然自若的神情,老父亲想起一件往事。 他们家刚在街道上开业的主要客户,基本上是街坊四邻,而他们这边也算是商业区,许多人本身就是小店老板。 虽然主要和他们打交道的是真田大和本人,但也有不少人会和面色冷淡,谈吐举止却像个小大人的朝阳谈笑。 一开始话题还是学习成绩怎么样啊,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女生之类的话题,到后面不知道怎么就被真田朝阳转到了安装监控防盗上。 有人听进去了,觉得还是安一个比较好,有备无患;有人觉得这就是浪费钱,一个小孩子又懂什么? 没过多久,据说是来了个据说声名卓著的盗窃团伙来他们所在的街区集体作案。那些安装了监控的基本没什么事,就算有,那些小蟊贼没多久就被警察逮捕归案;没安装的几乎个个大出血,让那些店老板捶胸顿足,就差没找根绳子上吊。 自那之后,他们街道的监控安装率基本到了百分之七十以上,等监控安装的多了,别说那些个张狂的盗窃团伙,就连小偷扒手也很少在这条街上见到了。 真田大和也因为这件事沾了点光,店里的销售额都翻了一倍有余,都是那些听取了儿子意见的客人老板贡献的,也因此和街坊邻里打成一片,不至于再有初来乍到时被隐约排斥的感受。 老父亲的脑海里浮现一个古怪的念头。 该不会自家的小子很久以前就为遇到类似的情况做准备了吧? 这个想法只是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就被丢到了脑后,眼下还是想办法不被这些邪教徒盯上日日夜夜来骚扰才是。 一干人等前去调取监控录像,一阵快进后看到了邪教徒从朝阳定时店里走出来。 为首的寸头男还拿着大吟酿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嘴里灌,最绝的是旁边有个拎不清脑子的邪教徒还提着一把凳子出来,快走的时候朝店门口的吧台上丢了出去。 显然吧台上的损伤就是这一把椅子造成的了。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无从否认。 霜月美佳回头看向寸头男,直起纤细不失力量的柳腰,一只手插在腰间,说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寸头男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看到霜月美佳冰冷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虽然他们人多势众,但要他们一拥而上对警察动手,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和后代的平成肥宅与令和猛男相比,这个平行世界的日本的昭和末期警察,尤其是刑警,不管是民众还是犯罪份子而言都具有相当霸气的威慑力。 霜月美佳说道;“带走。” 泉山警官在霜月美佳身边出声道;“可是boss,我们这边就一辆警车,不够装啊?” “呼叫本部支援,这些人让他们在这里等着。” 泉山警官为难的说道;“可是boss,最近歌舞伎町刚发生了那件事,本部本来人手就不足了,现在还要找人来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叫人来……我怕管理官那边不好交代。” 霜月美佳冰冷凝视着他,缓缓道;“那你想怎么办?” 他像只苍蝇一样哈腰搓手,舔着脸凑到霜月美佳的身边,笑眯眯的说道;“当然是抓大放小,抓重放轻,把那些动了手的人抓进去,那些没有参与过实质犯罪的人,做个笔录写份检讨就让他们走吧,当然,受害者的损失他们也得补偿。” 说着他一个劲儿的给真田朝阳,准确的说是他身后的真田大和使眼色。 只要受害者本人也表示谅解,支持他的想法,这事差不多就这么定了。 看起来像是领头的寸头男赔上一点钱,生硬的道个歉,再推出几个替罪羊出来跟着两名警官去看守所七日游,就可以带着大部分人拍拍屁股走人。 看起来是不想管,实质上是偏袒包庇。 邪教徒中一阵骚动,紧接着就鼓噪了起来,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全都是我一人干的抓我就可以了”之类的声音都出来了。 除了泉山警官之外,寸头男也将威胁的视线投给了真田大和。 老父亲本来就有息事宁人的想法,看到连警官也这么提议,也就应和了下来。 霜月美佳悄然将视线投向被真田大和按着肩膀的真田朝阳,看到他一脸无动于衷的表情,似乎是默认了这个方案,突然感到了一点难言的疲惫,对着部下泉山挥了挥手,示意接下来的事情全都由他负责,穿过人群走出了居酒屋。 真田朝阳也跟着走了出去,真田大和当然也是紧跟其后,只留下邪教团体的人与泉山警官在里面。 一离开居酒屋污浊的空气,霜月美佳感觉自己的胸口的憋闷敢减轻少许,但还是闷得发慌,靠在旁边的警车车门上,点了根女士香烟,缓缓吐出。 看着飘飞的烟雾枭枭腾空,前途无量的女警官一时有些茫然。 她现在多少理会到前辈们为什么会从满腔热血的棒小伙子变成了得过且过的老油条。 吞云吐雾了几口,她看到真田父子走了出来,还没有说话,老父亲就率先向女警官道歉;“很抱歉,霜月警官,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但是你们只能管得了一时,事后那些人要是再找上来,我们小本生意,真的很难承受啊。” 霜月美佳脱口而出道;“你们可以再报警啊。” 真田朝阳的话让她涨红了脸;“然后呢?店里再被砸一次,再重复一次今天这样的闹剧?除非是将他们上上下下全部抓紧去,小头目以上的管理层与领导层全部判刑,直接端掉这个组织,可是日本的法律做得到吗?你们的公检法做得到吗?” 霜月美佳脸色无力反驳,只能重新衔着那根香烟,将尼古丁狠狠的吸入肺腑之中麻痹自己。 真田朝阳的眼中闪过一丝讥刺。 真田大和用力的捏了自己儿子的肩膀,示意他闭嘴不要再说了。 他对着霜月美佳和善的笑道;“不提这件事了,那个,另外一位警官看起来还需要点时间,要不霜月警官您先来我们店里坐坐?” 真田朝阳瞄了他一眼,本来还想说什么,结果老父亲压在肩膀上的手又用力,示意他把嘴闭上。 老爹啊,既然你自己执意作死,那就不要怪当儿子的没有提醒了。 真田朝阳看着老父亲引领飒爽的女警官打开了封闭的店门。 在开门的一瞬间,他注意到老父亲的背影颤抖了一下,也听到了自家担任老师平冢静若无其事的询问声,平稳的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以往的面瘫脸逐渐崩坏。 笑容渐渐缺德.jpg 对于发生在老父亲身上的修罗场,真田朝阳早就司空见惯了。 到了后来,已经成了他在这个世界的定番节目,一天没看上个一两场都觉得无精打采,就像做菜没加盐那样寡淡无味。 每次看到真田大和满脸冷汗狼狈的周旋于各路女大学生职场富婆之间,他都有一种诡异的愉悦感,修罗场越大他就越偷税。 但是现在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处理完再去追番。 真田朝阳走向还在原地无精打采的和心会众人面前,对着他们交代了几句,主要是说了一下保护费下次再交,以及跟人商量来点人在附近看一下,避免事后这群邪教徒的报复。 这也是因有之意,真田父子既然缴纳了保护费,收取的极道组织就必须要为小店经营以外的事情负责。 事实上,真田朝阳暗中引导的几场盗窃案,事后能够将那些盗窃犯伏法,除了监控以外,这些极道也功不可没。 说完之后,这群人也就走了,唯有宫城隆太留了下来。 真田朝阳平静的问道;“宫城先生,还有事吗?” 宫城隆太看着淡然的真田朝阳,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认真的说道;“朝阳君,我知道为什么像您父亲大和先生这种人,这么多年都能有惊无险的过来了。要不你还是答应老大,成为和心会的少主吧。像你这样拥有修罗之瞳的男人,一定会成为极道的传奇,做一番大事业!倘若您成为了少主,我,宫城隆太,一定誓死效忠于您。” 真田朝阳不着痕迹的抖开他的手,转身走回小店。 “什么修罗之瞳,你漫画看太多了。” 看着真田朝阳的背影,宫城隆太幽幽叹了口气,跟上前面无精打采的小弟们。 回到小店后,真田朝阳一眼就看到坐在吧台上的平冢静与霜月美佳,她们之间的距离隔了两个座位,面前都放着一杯水,而吧台后的老父亲不停的用肩膀上的毛巾擦拭冷汗。 修罗场已经开始了。 眼见一时无事可做,真田朝阳从柜台下抓了一把瓜子,坐在吧台对面的一张椅子上,一边磕一边看着真田大和欲哭无泪的周旋于长腿女教师和冷艳女警官之间,完全无视了老父亲投来的求助目光。 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那位泉山警官也来到小店的门口敲了敲门,他的身后排排站着四个剃了光头,无精打采的邪教徒。 里面的人果然没有那个领头的寸头男。 “大和君,我这边还有公务处理就先失陪了,有什么事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霜月美佳满面红光,给真田大和递上自己的名片后走出小店,带着一车的罪犯一道烟也似的走了。 真田朝阳将瓜子扫入脚下的垃圾桶,先对真田大和说了一声要去隔壁街的药店买药,又对着平冢静竖了个暗号。 平冢静心领神会,装醉拉住真田大和,让老父亲无暇他顾。 真田朝阳走出店门,看着那些没有被抓走准备离开街道的邪教徒,像是一道阴影,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砸了我们家的小店还想跑? 第三十五章;双叶的偷拍对象是我??? 一上警车,原本还笑容满面的霜月美佳的脸恢复到了与以往无二的表情。 坐上副驾驶的泉山警官还没有来得及拉上安全带——现在警视厅的诸位警官都知道坐霜月美佳的车不系安全带基本等同于将命交给了佛祖/天照大神他老人家——就听到了上司的询问,立时冷汗直冒。 “你和身后的那些人认识?” 霜月美佳换挡踩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冲出,吓得还没将安全带扣上的泉山警官发出尖锐至极的尖叫。 好在霜月美佳并没有将油门踩到底,仪表盘上的时速指针停留在了50以后就没有再往上提升。 但仅仅如此也让泉山警官成为惊弓之鸟,拉扯着胸口的衬衫像条死狗一样喘息吐舌,立马将安全带绑上,右手更是死死抓着车窗扶手不敢放松。 泉山警官干笑着抹了一把冷汗,想要糊弄过去。 “这不是因为最近歌舞伎町那边搞的咱们这边人手严重不足吗?要是惹怒了管理官……Boss,我老妈的病你也是知道的,我可不想这个月被扣奖金。” 霜月美佳叼出一根香烟,吸了一口,打开车窗朝着车外抖落烟灰;“昨天这辆桑塔纳刚做过一次保养,开得快一点应该没什么事。” “什,什么?” 泉山警官一时没有领会到美女上司的话里有话。 霜月美佳将吸了一口的香烟丢出车外,看也不看身边的泉山警官,冷冷的说道;“没什么,今天我的脸被打了,心情不是很好。” “你~~疯——了——” 最开始的“你”还清晰可闻,“疯”字就淹没在桑塔纳警车极速摩擦马路的噪声中,当他吐出“了”的时候,已经湮灭在了数十米之后的风中。 五分钟后,警车的车速从时速150km/h回落到40km/h,泉山警官的脸色惨白的可以不用化妆就能演能剧的艺妓,半死不活的靠在副驾驶座上,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惊恐。 坐在后座的可怜替罪羊们已经抱着呕吐袋吐得一塌糊涂,偶尔抬起头,看向驾驶室前枭枭升起的烟雾,眼中已然是充满畏惧,接着又是低下头接着吐,哪怕吐无可吐了也在不断的干呕。 150km/h的速度听起来没什么,倘若是在一些空旷的高速公路或者赛道上也没什么所谓。 然而霜月美佳却是在繁华的市区飙车,而且还要于车流中与各路车辆疯狂穿梭!这是什么概念? 150km/h换算一下,是41.6m/s,哪怕意识到要刹车,踩下刹车,完成刹车仅仅需要1秒时间,整辆车也开出了42米了,而且那些车辆也不是游戏的NPC,也会变道变速,稍有不慎车毁人亡绝不只是说说的。 不是所有人的神经都能大条到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与各路车辆毫厘之间擦身而过而无动于衷。 哪怕明知道自己的上司不会带着车上的大家一起下黄泉找伊邪那美聊聊黄泉的风土人情,但是那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感受却也是实打实的。 霜月美佳扫了泉山警官一眼,见他还没有说话的意思,原本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又摁在挂挡上。 “等等等等!boss我招了我招了!” 泉山警官开始后悔为什么摊上了这样一个疯女人做顶头上司,连忙喊道;“我确实认识他们!我老妈是他们的信徒,四舍五入我也算是半个。见到教友有难总得帮上一帮,不然等每周一次的教友会后,老妈那里不好交代。” 霜月美佳凝视着泉山警官,泉山警官惨叫道;“Boss我说的是真的啊!” 在他绝望的目光下,霜月美佳的手又伸向了挂挡……前方的储物箱,拿出放在里面的零钱丢到部下的手中。 “希望如此。下车,帮我去买包烟。七星的。” 泉山警官松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 下车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双腿软的不行,差点跪到地上。 这时他发现,自己的上司车开了一圈,又回到了真田朝阳家附近。 叹息一声,他看了眼附近没有售卖烟酒的自动售货机,也没有便利店,按照之前模糊的印象走了过去。 泉山警官的手机响了起来,接通之后,他先是看了一眼身后,确认霜月美佳不会听到后才摁下接通建。 不等那边对面先出声,泉山警官咬牙切齿的开骂,一边骂着一边装作寻找便利店的样子,拐过街角之后,迅速的穿插到一条小巷里。 刚入巷,泉山警官就看到了吊儿郎当靠在墙边的寸头男,开口一句骂了过去;“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老大之前在教团里是怎么说的吗?!在将圣女大人完整的祭祀给三月大人之前,让神子降生于世之前,我们在凡世的一举一动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你看看你刚才在做什么?等三月大人降临世间之后,世界上一切的权力财富都是我们的!现在距离仪式完成已经很接近了,就这么点时间你都忍耐不了吗!” 寸头男摘下兜帽,脸色很是难看。 “你还敢给我使脸色?要不是老大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袒护你,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你知不知我能被安排到那个碧池底下做事花了教团多大的精力?她背后可是!” 泉山警官说道这里止住了嘴,将话题生硬的扯开;“你不是最近接档了勇人的任务,为三月大人祭祀圣女吗?” 提到任务,寸头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冷哼一声道;“我们找不到圣女大人。” 泉山警官愣住了;“找不到?” 寸头男闷声闷气的说道;“圣女大人消失了,我们只能在圣女大人出没最多的地方守株待兔。” 泉山警官的眼睛睁大了,他抓着寸头男的肩膀失控吼道;“怎么回事?不是就差一点了吗?” 寸头男也怒了,如果不是顾虑到人家还有着一层警察的身份而且还在执行公务,估计已经干过去了;“可是圣女大人就是不出现啊!” 两人的眼睛都充斥密布的血丝,彼此之间像是激怒的野兽在互相对峙。 在两人没有注意到的阴影里,真田朝阳的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 他没有想到砸到自家小店的邪教团体,居然与猎杀双叶的邪教团体是同一家。 那个寸头男口中所说的圣女,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多次被他们猎杀的双叶理央。 但是他们说自己家附近是双叶理央频繁出没的场所,这又是什么鬼? 真田朝阳开始回忆起自己家附近有没有值得双叶理央经过的理由。 很快他就发现,并没有。 双叶理央的人生轨迹,如果排除掉她因公出差与参与的研究所项目的话,作为一名正值花季的JK真的是乏善可陈,贫瘠到她的两名死党都可以轻松归纳出来。 除了上学以及在假期期间三人组出去玩以外,她都是宅在家里喝咖啡翻杂志,基本不出门。 真田朝阳的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个打算从脑海里摘除出去的记忆片段。 “他手里拿着相机,不断的拍照,也不知道拍什么,那个外卖小哥看起来才上国中,应该是给家里帮忙的孩子,而且身上的衣服也很朴素,或许家境好不到哪里去。” 在田所浩三的日记上,他误杀了被邪教徒勇人盯上的双叶理央的内容,在真田朝阳中眼前浮现。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真田朝阳的心中升起。 “田所浩三是第一次作案,他肯定会选择离家远的地方,第一是防止小概率被自己的嫂子田所洋子或者其他熟人发现,第二也是因为他早就有初步计划,打劫落单的喝醉酒鬼。” “我家附近正好满足他的这两个需求;美食街附近周边醉鬼密布,而且除了我这条所在的街道治安稍好以外,其他街区的治安都差强人意,而且他说发现双叶理央的时候,正好看到双叶学姐在盯着一个看起来像是上国中的学生送外卖……” “百货公司的时候双叶学姐被猎杀的时候我在场,歌舞伎町的时候那次我也在场……” “莫非……双叶学姐盗摄的对象不是阳乃,而是我?” 意识到这一点,真田朝阳的瞳孔震颤,呼吸都乱了一瞬。 好在那两人斗鸡也似的大眼瞪小眼,而且也不是什么精锐,真田朝阳心绪不宁流出的一点破绽根本没有察觉到。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那么一些疑点就对上了。 双叶学姐出现在百货商场,是因为他当时陪阳乃去百货公司的展会玩乐;梓川学长与他的兔女郎学姐在歌舞伎看到双叶时,也是因为他和阳乃调查胶卷的事情;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因为某种原因,双叶学姐的分身(暂且这么称呼)只会出现在他附近,并且目的是拍摄他的一些照片。 双叶学姐为什么要盗摄自己的照片?她的能力到底从何而来?为什么她会被这个邪教给盯上? 真田朝阳的心中浮现了更多的疑惑,但是随后发生的对话让他的思路被打断,无暇继续细想下去。 泉山警官沙哑的开口道;“老大就不应该把祭祀圣女的重要任务交给你这个混蛋。” 寸头男冷笑道;“那你呢?老大说过让你回收神使的遗骸,以免三月大人的神力被凡人所玷污,可是你又做了什么?” “如果不是你的话,最迟后天我就可以将神骨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到手!” 泉山警官愤怒的咆哮带来的唾沫星子几乎喷了寸头男一脸都是;“你知道我为了搞定这个作风霸道行事粗暴破案疯狂而且上面还有人的女人花了多大的功夫吗?这家伙除了烟瘾大了点以外油盐不进。小钢珠不打牛郎店不进酒也不喝高档饭菜看都不看一眼,我为了能找个合理的理由诓骗到那家小店有多不容易?” 真田朝阳心中一惊。 难道老爹身上也有什么值得这些邪教徒觊觎的东西? 但随即他就稍稍放下心。 “那家小店的老板的美貌盛名在外,我特意带那碧池过去就是希望她能沉迷那个死了老婆的鳏夫的小白脸!这样我才有机会调虎离山,将神使的骨骸偷摸的换出来!” 两名邪教徒互看不顺眼,彼此之间就差打起来,但总归还是有点脑子在,克制了他们动手给对面脸上一拳的冲动。 真田朝阳本来还想继续在看他们争吵,好能听到更多的情报,但可惜的是,一道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泉山警官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变得非常精彩,随即两人又彼此开了两句没什么营养的嘲讽就分开了。 真田朝阳看着离去的泉山警官的背影,以及双手插在口袋里将怒火发泄在脚下的酒瓶易拉罐上的寸头男,眼神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从角落的阴影里踏出半步,思索片刻,又缩了回去,后退两步起身飞蹬,连续在墙壁上踩了两步后扒拉上墙,翻身离开小巷消失不见。 他刚才是想将两人拿下继续盘问邪教的事宜。 真田朝阳的理智告诉他这个想法殊为不智。 他的技术已经得到了刀疤亨利这头凶猛霸气的北欧雄狮的认可,但他羸弱的身体素质注定了只能擅长搏杀而非擒拿锁敌。 而且现在身处闹市又是白天,极其容易吸引到路人,而且就算是将其放倒,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带到安全的地方进行拷问,难度也颇大。 但是这并非没有任何的收获。 “看起来一个世纪之后,你们衰落的也很厉害啊。” 真田朝阳深深呼吸一口,拨通了双叶理央的手机号。 “喂,双叶学姐。” 双叶理央的声音平静,真田朝阳明锐的察觉到她兴致不高;“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见你。” “……” 电话那头的双叶理央深深呼吸了一口,强装镇定道;“你不是还有美少女部长要陪吗?怎么今天这么主动?” “没什么事,就是想见你,现在,立刻,马上,迫不及待。” 手机另一端传来钢铁制品掉落在地的声音。 第三十六章;见双叶 电话另外一头传来钢铁制品掉落在地板上的刮擦碰撞声。 “怎么了?没事吧?” “没,没什么事,东西掉地上了。” 双叶理央的声音有点慌乱。 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咖啡勺,放入旁边的水槽中,拧开水龙头冲洗。 听到水龙头冲洗的声音,真田朝阳没有多想,接着说道;“我今天晚上七点左右到你家来找你,双叶学姐你应该有空吧?” “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家。” “知道了。” 电话挂断,传来连续不断的盲音。 双叶理央看着手机上的联系人,呆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机屏幕变暗,依旧有着恍如做梦的感受。 纤细的食指与拇指掐住娇嫩的脸,用力一掐,白嫩的脸上出现了细细的红色痕迹。 “好疼。不是做梦。” 双叶理央靠在旁边的橱柜上,捧着刚刚溶解的咖啡,原本还有点无精打采的脸上,浮现了一点也不符合旁人眼中冷淡形象的傻笑。 红润的嘴唇触碰杯沿,厨房里响起一声痛呼。 “好烫。” 真田朝阳挂断电话,走出小巷,一道阳光射入眼中,晃得他眼前一片白茫茫。 他伸手在额前挡住刺眼的阳光。 真田朝阳的脸上,浮现了少许淡然的笑容,仿若近些天来有些阴郁的心情,像是被这道阳光消融了不少。 …… “朝阳,你现在还要出门?你不是病还没好吗?” “嗯,去拿同学给我做的笔记。他原本是想在今天晚上给我送来,但是要上补习班,现在只能我过去拿了。” 戴着口罩的真田朝阳在玄关门前系上鞋带,一边回答忙碌的老父亲。 他说话的时候依旧呛咳不断,就像是真的患有重感冒那样咳嗽不停。 神血药剂对健康影响的副作用越来越大了,或许也有他之前动用融合诡异与人体异能的因素在,两相结合下,真田朝阳甚至有种自己活不过高中毕业的恐慌。 但在真田大和的面前,他依旧表现的和同龄人别无二致。 真田大和放下手中的菜刀,对着拉开拉门的儿子担忧的道;“平冢老师给你批了两天假,明天就是周五了,后天周六上午我去帮你拿回来。” “算了吧老爹,我不想失约,而且他家也不会很远。” 吧台上一位周边已经堆积了一圈骨头竹签卫生纸,因醉酒而飞起两坨红晕的阿姨,仰头将一大杯冰啤酒灌入肚中,尽显女中豪杰本色,满足的哈了一口酒气,晃荡着已经喝残的啤酒,脸上露出女酒鬼特有的调戏,调笑道;“小朝阳,你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不是‘他’而是她?是个女孩子?不然的话我们的小朝阳才不会在晚上出门呢!” 一提到女孩子,就想到恋爱,就想到了青春,店里的客人不管是阿姨还是大叔,都哄笑了起来,各种什么“朝阳君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女孩子长什么样子皮肤白不白胸大不大好不好看”“说不定还没整上呢小孩之间的事情能叫恋爱吗”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小店里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真田大和刚刚放下的刀又拿起来了,脸上虽然依旧有着笑容,但做儿子的依旧能听出自己的老父亲的声音高昂了一点,蕴藏着不为人知的情绪;“是和阳乃出去吗?” “老爹,不是阳乃,她比我高了一年级,我就是借笔记也不可能是她。你要不信的话,我下次让那家伙给你打电话。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了。” 不等老父亲回答,真田朝阳走出门外,拉上了小店的拉门,看了一眼依旧传出喧嚣的小店,心中闪现了一线疑惑。 他多少察觉到老父亲对阳乃的态度有点不大对劲。 每次只要怀疑自己可能与阳乃走在一起,或多或少都会有点紧张。 但是这种紧张并非是为人父母担心自己正值青春期的孩子会因为早恋影响成绩的焦虑,也不是害怕拿捏不清分寸生怕搞出人命的不安。 真田朝阳有的时候都怀疑倘若阳乃在小店邀请自己出去旅游之类的,和善而口舌笨拙的老父亲搞不好会想出一万个理由来阻止。 “老爹是不喜欢阳乃吗?也不太像啊……” 真田朝阳摘下口罩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走向车站。 在走向车站的途中,他拿出手机,本想问问阳乃最近有没有哪里惹得真田大和不悦。 但想来想去,真田朝阳都不觉得阳乃是这样的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到了车站以后,他像是一个工作了十八个小时刚刚下班的社畜那样疲惫,倚靠在站牌上,半眯着眼,脑袋不时垂落一下惊醒,打个哈欠后,继续看向马路公交车驶来的方向,等待黑暗寂静的路口出,出现他等待的灯光。 他的样子和以往一般无二,没有人察觉到这个有些病弱的单薄矮小少年的异常,只是感觉他的模样似乎真的很累,为了防止自己睡着的小动作多了点。 自然也就不会察觉到,真田朝阳不管怎么动作,他的视线,永远看向以他自己为中心的三个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 倘若有人要偷拍的话,这三个角度都有不错的遮挡物,可以随时随地躲藏在遮挡物之后,以免被偷拍对象察觉。 真田朝阳的等待与观察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就发现身后左侧的一处店铺的立牌之后,有一名体型瘦弱,比自己高出五六公分,戴着口罩与圆框眼镜,穿着灰色连帽卫衣与牛仔裤的可疑人物,拿着一架相机朝着自己的方向拍摄。 她拍摄的时候并不是一个劲的盯着自己拍,而是对着不同方向在拍摄,既有街边的景物也有,不时还会对着路过的女子鞠躬道歉,拿出相机给她们看,看起来像是删除她们入镜的照片好重拍。 日本的街道上也会有这样的街拍摄影师到处拍照,倘若有人入镜的话,他们要么对着当事人的面删除照片以免被误认为偷拍狂;要么会征求被拍摄者的建议能不能保留照片。 这样的人不能说多,但也不会说少,相对来说还是较为常见的。 再加上真田朝阳对自己的脸与身量很有自知之明,即便遇到了这类街拍摄影师,也没有半分怀疑对方是在跟踪拍摄自己本人。 他之前能在雪之下龙之介的保镖团的围剿下,察觉到他们的跟踪并随机应变的布设陷阱反杀,是因为当年与极道组织惨烈的追杀与反杀中练就的本能。 那些保镖即便未曾带有杀意,但若是对当时的真田朝阳近身的话,就是十个真田朝阳也得束手就擒,强烈的威胁让他的肌体敏锐的如同生活在野外的食物链底层生物,危机雷达几乎是以米为单位标注出那些保镖的所在。 换个角度上来说,倘若跟踪者本身极弱且本身并没有恶意,那么真田朝阳的危险感知也就发挥不了作用。 再加上他对自己被跟踪的事情一无所知,跟踪者的技术又较为精妙,被跟踪许久也不自知完全是有可能的。 真田朝阳注意到这名偷拍者之后,没有再靠近一点,反而离开车站,朝着旁边的一间便利店走去。 等他出来之后,手上已经多了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拧开之后慢慢的喝着。 因为便利店与车站之间的间隔颇远,店里射出的灯光在周围暗淡的光线下显得各位刺眼,给相机的拍摄增添了许多难度。 站在店铺立牌附近的偷拍者陷入了犹豫,显然在犹豫自己要不要离开这块称心的遮挡物,走到距离真田朝阳更近的地方拍摄。 离开那家店铺的立牌之后,能偷拍真田朝阳本人,还能随时缩回去不被差距的遮蔽物,就是车站站牌。 她没能忍住诱惑,离开了站牌,不紧不慢,和常人一般无二的走到车站,躲在站牌后面。 这一切都被真田朝阳透过手边的镜子的反射,看在眼里。 等偷拍者走到车站后,趁着对方露头拍摄的是时候,真田朝阳不经意的转头看了过去,吓得她缩了回去。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丢下才喝了几口的矿泉水,朝着车站的位置跑了过去。 再次探头的偷拍者看到真田朝阳朝自己跑来,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本能的想要拔腿就跑,眼角的余光瞥到他跑得过快,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逃跑的脚步硬生生的停下。 “等一下!我还没上车!” 偷拍者听到真田朝阳的话,看向之前车来的方向,一道刺眼的大灯灯光让她伸手挡在眼前。 公交车停下,真田朝阳跑步的速度微不可查的放缓。 司机等了几秒之后见无人上车,打开的车门迅速关闭,一脚踩下油门,车屁股的排气换喷射出一股带着浓厚乙醛气味的黑色烟雾,摇摇晃晃的远去。 真田朝阳跑到车站前,弯腰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咳嗽,无奈的坐在旁边的座位上,等待下一辆公交车的到来。 偷拍者如释重负的想道;“原来他是看到车来了才会跑过来,不是来追我。” 偷拍者心中松了一口气,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与她的偷拍对象之间的距离仅有几米之遥。 更没有意识到一件事。 真田朝阳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七年,对于公交车的车次早就熟稔于心,怎么会赶不上车。 而且,作为一个除了演戏以及在老父亲面前还能有点表情的面瘫,怎么会因为赶不上车而出声呐喊。 车站上只有偷拍者与真田朝阳两人。 两人就像是偶然相逢的陌生人,共同在一间遮雨棚都破损的老车站等待公交,不管是上车还是下车,从此以后都再无交集。 一辆马自达呼啸而过,在偷拍者心神松懈的刹那,坐在旁边看起来体力消耗颇大的真田朝阳如同伏击猎物的猎豹猛然暴起,几个窜步上前手就扣住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偷拍者的手腕。 偷拍者在手腕被扣住之后,身体一僵,却没有大声呼救也没有叫嚷,只是用力的想要将手从真田朝阳的手中抽出。 尽管隔着一层纯棉布料,真田朝阳依旧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触。 他缓缓说道;“果然是你,双叶学姐。” 穿着灰色连帽卫衣,戴着口罩的神秘人反抗的力气一下子消失了,无力的手把握不住名贵的相机,吧嗒一声掉到地上摔得零件四分五裂。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否认的必要。 在真田朝阳的凝视下,双叶理央颤抖的摘下口罩,露出那张熟悉的美艳脸庞,只是脸色无比的苍白。 她的肩膀因恐惧而颤抖个不停,眼中蓄满泪水,随时都会夺眶而出。 看着此刻的双叶理央,真田朝阳皱了皱眉头,他总觉得此刻的双叶理央和以前见到的双叶理央有所不同。 感觉思想的线索打成结又松散开来,整合不到一起去,只是隐约似乎瞅见了几分真相的影子,但好比在繁华的大街上等人,瞥见那人似在人堆里朝他挥手,上去找他发现不是,又不见了。 他能感受到自己遗忘了一件事,一件很久的事。 那件事可能对他自己并不重要,也没有性命攸关,却很特别。 就像是小时候搬家后,遗忘在打包好的纸箱里的旧玩具。 真田朝阳扫了一眼脸色苍白如纸的双叶理央,颇有些头疼的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我们先到你家,再说这件事。” 恰好此时又有一辆公交车驶来。 和之前真田朝阳特意放走的那辆不同,这辆才是他真正要搭乘的公交车。 双叶理央不敢说话,低着头由真田朝阳牵着走上公交车。 公交车上的人很少。 这也是很正常的,惨烈的三次世界大战不止体现在让人触目惊心的冰冷数字,也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半个世纪,如今的日本治安依旧动荡不安,女孩子七点以后不要出门依旧是父母经常叮嘱的事情,东京22区里除了特定的那几个富人区和少数平民区,黄昏之后,就是百鬼夜行。 真田朝阳的家所在的街区的治安只能算一般,现在的时间还不到八点,街道上已然无人,安静的如同鬼蜮。 在行驶了七个站点之后,坐在最后靠后座位的真田朝阳,从前方的后视镜里,看到了一辆载满人的皮卡追了上来。 第三十七章;解心结,开无双! 那些站在皮卡车厢上的邪教徒依旧是今天上午那样的打扮,穿着灰色的卫衣和运动裤。 坐在驾驶室里驾驶皮卡的人,不是酒驾就是科目三路考没过的弱子,车身左摇右晃不稳定,一路上没少撞上垃圾桶与人行道上停放的自行车,中间还撞断了一根老旧腐朽的木质电线杆,造成了旁边几座廉价公寓的大范围停电,更是没少将后座车尾上的同伴给甩到马路上。 真田朝阳不用开窗都能听到皮卡后车厢的那些个邪教徒对驾驶员的母亲致以亲切的问候,以及要求令尊忍一忍的愧疚。 坐在隔壁座位,颜色已经灰白掉渣的双叶理央也察觉到了车后的异状,将脸虚贴在玻璃车窗上,见到了那辆疯狂的皮卡。 皮卡的露天车厢上,原本满满当当的载员有大半都被甩飞了出去,剩下的人死死抓着旁边的金属护栏,保证自己不成为下一个被摔出车外抱着手脚呻(和)吟(谐)的倒霉蛋。 直到他们看到了公交车后座的玻璃窗上,出现了双叶理央的脸。 Ohhhhhhhhh—— 原本还在大骂同伙垃圾一般的驾驶技术的邪教徒,发出了无比狂热的怪叫,让窥视的双叶理央感到毛骨悚然。 皮卡里的驾驶员也看到了双叶理央,激动的脸红脖子粗,活像是烧火房的伙夫,本来还小心谨慎踩踏的油门一下子踩死到底。 原本只是勉强咬住公交车屁股的皮卡的发动机猛然运转下,轰然撞上了公交车的车屁股,撞出一个莫大的不规则扭曲凹痕,尾灯直接撞烂成只能丢垃圾桶的废物。 追尾! 车厢上的邪教徒又飞出去两个,其他人也都撞得七荤八素。 双叶理央被从后座传来的力量差点撞到前座的塑料椅背上。 之所以说是差点,是因为真田朝阳的手臂已经提前按在了她前方的塑料椅背上。 同样是承受撞击,相较于冰冷坚硬的塑料,还是人类带有体温的血肉之躯要好受的多。 双叶理央缓缓抬头,看到了真田朝阳将手收回,原本因为被发现偷拍而苍白的脸多了一层红晕,微不可闻的低声道;“谢谢。” 真田朝阳注意到公交车已经停下,开车的肥胖中年女司机已经骂骂咧咧的停车,看起来是要下车和那些人理论了。 他对着双叶理央低声道;“双叶学姐,在这里坐好,等我。” 他说话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阐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但时不时的咳嗽破坏了说服力,反而让她有些不安。 真田朝阳从座位下走下,止住了从驾驶室里出来的公交车司机。 “不想死就快点开车!” 开车的司机是位至少年过四十的黑胖中年妇女,本来就因为身处更年期更因为追尾而怒火中烧,听到真田朝阳的话后立时泼辣的骂了过去;“任你娘!那群扑街仔撞了老娘的车,不下车让他们赔钱,难道这笔钱还要老娘来出吗?” 真田朝阳的回答是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抵在了更年期中年女司机的脖颈上。 在如此有条有理而且很有道理的肢体语言面前,中年女司机颤颤巍巍的举起双手,脸色苍白,哆嗦的说道;“好好,俺马上去开车,马上开车,别动刀子。” 但是在这么一耽搁的功夫,皮卡上被撞得七荤八素的邪教徒已经下车,结实粗壮的手臂已经拉上了车门的中线,强势的将后车门拉开。 真田朝阳转身回头,后半截车厢里已经被蜂拥而上的邪教徒怪笑着挤满。 “找到圣女了!” “她是我的!这次轮到我来祭祀圣女给三月大人!” “又能拿到钱了!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他们坐在双叶理央身边的座位,扭曲着自己的肢体做出各种怪异的动作,发出意味不明的叫声。 他们的声音有的嘈杂而信仰,有的古怪而热烈,有的卑微而虔诚,最后统一化作狂热的呼喊。 “圣——女——” “圣——女——” “圣——女——” 被他们包围的双叶理央无法理解这些人为什么对着自己高呼圣女,她瑟缩的躲在位子上,双臂无力无助的怀抱胸前,脸色因惊恐而煞白,只是双眼的视线依稀望着在前半截车厢站立的真田朝阳。 真田朝阳收起折刀放在腰间,走到邪教徒的面前,对着他们说道;“放开她。” 依旧整齐高呼圣女,扭曲肢体的邪教徒停了下来,就像是有人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就爆发出一阵轰然的大笑。 一道怨毒阴狠的声音从邪教徒里出现,在这肆意的狂笑声中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是你?” 真田朝阳感觉声音有点耳熟,一名身材高大的邪教徒从后车厢中走了出来,站到了他的面前。 他突然发现面前的这个邪教徒是个生熟面孔。 说是生面孔,是因为在上午与和心会的冲突中,他并不在里面。 说是熟面孔,是因为真田朝阳今天能够提早回家,他功不可没。 那名高大的邪教徒将戴在头上的兜帽摘下,露出一张青肿中包扎着绷带的面孔。 他的额头上与右边小半张脸都被打上绷带,左眼有着硕大的乌青,张开嘴本想咧出阴冷怨恨的笑容,但是牙床上好几个空荡荡的位置让想要营造的气氛荡然无存,反而让人觉得有几分搞笑与可怜。 “你叫什么来着?什么田?什么一?” 邪教徒,不,是幡田健一眼中的怨毒几乎快要凝成实质,破体而出。 “是幡田健一。你到现在,连我的名字也记不住?” 真田朝阳淡然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至少我现在想起来你应该是我的同班同学。” 身后的震天狂笑渐渐消退,一名坐在孕妇专坐座位的邪教徒,鞋拔子一样的尖锐粗糙下巴磕在前方的塑料椅背上,对着幡田健一怪笑着问道;“健一君,你认识这个小矮子?” 倘若眼神能够杀人,真田朝阳可能早就在幡田健一如刀子一般锋利的怨毒眼神下死上一千次;“是啊,我今天之所以被打成这样,还被退学,都是因为这个混蛋。你说是吧,真!田!朝!阳!” 说道最后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发出受伤的野兽也似的狂嗥,那股愤懑痛苦怨恨感染了车厢里的众人,原先还在低声聊天的邪教徒也停下了嘴,将视线投向两人。 面对情绪激动的幡田健一以及周围不怀好意的邪教徒,真田朝阳只是平静的掏出手帕擦了擦脸。 因为幡田健一靠得太近,他吼得又那么大声,唾沫星子喷到脸上了,怪恶心的。 他抬头仰视幡田健一,平静的问道;“你今天被打又被退学,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 幡田健一被真田朝阳的话气得笑了出来,他的眼中隐约有着点点泪光;“今天厕所里的事情,很快老师就知道了,不用说肯定是……肯定是她做的。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被叫到校长办公室,那个收了我们家三千万日元的贪婪死胖子,做出一副公正无私的教育者的模样,让我签署退学协议,让我自愿退学!不止是我!凤翔,大地,吉安……大家全都被退学了!都是因为你!” 真田朝阳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了;“你被退学是阳乃做的?我知道了,那还有脸上的伤呢?” 幡田健一嘴角狠狠一抽,没有说话,继续怨恨的凝视着真田朝阳。 他当然不会告诉眼前的这个人,自己身上的伤也是被阳乃打出来的,还是在办公室,所有人的面。 但是没有人出来阻止,连自己的父母都只能土下座下跪,头死死的磕在地上不敢抬头,连一声求饶的软话也不敢说。 他们或许能在普通人的面前,甚至一些小极道的面前作威作福,但在雪之下一族面前,他们才应该是惧怕的那个。 真田朝阳身体微微后仰,以便看到被幡田健一挡住视线而看不到的邪教徒们,一边说道;“所以你离家出走了?因为他们家很大,玩累了可以直接睡?” 幡田健一不说话,但是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被毒打了一顿还被强迫退学,自尊心受创严重的幡田健一同学离家出走,恰好遇上这只邪教团伙,脑子发热无处可去的他——因为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也被连累退学,估计是不会收留他这个罪魁祸首过夜——就只好加入了他们。 当然,既然是今天才加入的,信仰未必有多虔诚,但这并不妨碍心情糟糕透顶的幡田健一跟着今天新认识的朋友深夜追求刺激。 “最后一个问题,虽然阳乃对你做了这些很过分的事情,但从我灵活的道德底线与立场上来说,是你罪有应得。” 真田朝阳凝视着幡田健一,脸色依旧平淡,让人联想到了风平浪静却没有阳光的大海;“我记得我至始至终都没有招惹过你吧?一直都是你主动上门挑衅。” “走廊上那次也好,厕所里的那次也好,都是你招惹我在先。我敢说以我自己的性格,从入学开始就没有和班上的人聊天超过三句话,而且也从未与你有过交集。” “倘若你没有来招惹我,也就不会引来阳乃滥用雪之下一族的权力让你和你的朋友退学,所以为什么你会来找我麻烦?” 这是真田朝阳少有的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真田朝阳的话深深的刺痛了幡田健一的心。 因为他说的全是实话。 幡田健一的眼前出现了两周前的操场上,树荫之下,那如妖如魅的可人收拢双腿,双手背在身后,弯腰对着背靠树干坐在地上的少年露出笑颜,发出风铃一般的轻笑。 这幅画面很美,只是地上的少年,不是他。 而是眼前这个始终保持一副家里死了人的表情的家伙。 指甲深深的刺入了手心,满是伤痕的脸骤然扭曲。 “他妈的全都是你这个混蛋!如果不是你哄骗了雪之下学姐,我才是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 真田朝阳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个答案。 但幡田健一似乎连阳乃的朋友都不是,不,除了上的是同一所学校外,貌似没有任何接触吧? “仅仅只因为我和阳乃是朋友,走的比较近?” “如果不是你!现在在她旁边的人应该是我!你这个家伙才是应该退学消失的那个!你甚至还在与双叶学姐不清不楚的勾搭!明明我才是最适合学姐的那个人——” 真田朝阳看着近在咫尺对着自己咆哮的幡田健一,突然笑出了声。 他推开幡田健一,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得脚下都站不稳天旋地转,笑的咳嗽不断甚至咳出了血,最后坐在旁边的空位上一边大笑一边拍打自己的大腿,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一直处于邪教徒包围的双叶理央看着此时笑得肆意疯狂的真田朝阳,一时有些恍然,下意识的想要去摸身前的相机,才想起来那架造假昂贵的造物已经摔坏,她甚至都没有将其从地上捡起来。 看着疯狂大笑的真田朝阳,幡田健一心中又是暴怒,又是怨毒,还带有一点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恐慌。 真田朝阳笑了很久,没有人打断,直到他笑够了,擦拭着眼泪站起来。 “幡田健一是吧?我记住你了。谢谢你让我明白,不,是让我想起了他们教给我的道理。” 他的脸渐渐恢复以往的平静,却像是某种不可言语的黑暗源泉,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气息。 “既然已经招惹了,那就把事情做绝。” “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 “况且,你们并没有我最初预想的那么可怕。” 所有人都感觉面前的小矮子有点不一样了,诡异的沉默在车厢里蔓延。 看着此刻的真田朝阳,幡田健一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 他感受到了恐惧,就像是中午的时候,被阳乃揪住头发往桌角凶狠撞去,那力量似乎要将他的脑浆给撞出来的,死亡的恐惧。 阳乃最后还是被理智拉住了,没有撞实,不然的话,他现在应该在棺材或者在火葬场,而不是这间夜班的公交车。 有的人在恐慌中选择逃跑,有的人会在恐惧中而做出混乱的举动。 幡田健一无疑是后者,他发出一声因恐惧而被拉长的古怪尖啸,给了真田朝阳的右脸一拳。 真田朝阳吃下这一拳,被打得头转向右侧,嘴角一缕鲜血流下。 幡田健一大口喘息着,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刚刚打中真田朝阳的手,如在梦里。 他身后那些被震慑住的邪教徒看到真田朝阳沉默的挨打,为自己刚才的恐惧而感到恼羞成怒,发出加倍的嘲笑与污言秽语。 真田朝阳没有理会,只是走到驾驶座的位置上,操控被他们强行掰开的车门重新关上,再次走回刚才的位置,双手垂落在身前,左手扣着右手手腕,像是一个经过严格训练的管家,对着邪教徒们轻轻微笑。 他露出染血的牙齿,说道;“今天,我的学姐会安全的回家,与之相反,我希望你们喜欢黄泉的盒饭。” 第三十八章;扼制神血药剂副作用的办法 真田朝阳的话,不出意料的让邪教徒们再次哄堂大笑。 “这小矮子刚才还被打得不知道东南西北,” “健一君!这小子脑子被你打坏了!你得再给他来上一拳把他脑子打回来!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让我来!” “别在这浪费太多时间了,我们还要祭祀圣女给三月大人,祂等了这么多天,一定很不满了。” 一名邪教徒主动起身,将站在过道上的幡田健一推到一边,走到真田朝阳的面前,对着身后的同伴们戏谑的说“看我怎么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矮子”,回头就抡起胳膊复刻拳头打脸2.0 然而他的拳头挥了个寂寞,什么都没有打倒,反而让自己中门大开。 真田朝阳在这名邪教徒曲起手臂的时候,就已经预判了他的拳击角度,提前蹲身躲开,小腿的肌肉一松一紧,力量自小腿传递至腰间,再借腰跨扭转带出全身的力量,上勾拳如龙升天,自下而上命中邪教徒的下巴,打得他猛地向后仰头。 面对没有防御拳架保护中线的对手,一记猛击下颚的上勾拳致使其脑震荡,足以让对方短时间内失去战斗力。 然而真田朝阳的力量在同龄人中也只能勉强说是中等,因此这一拳也只是打的那邪教徒眼前发黑,眼冒金星。 那名邪教徒仰头踉跄两步,再也维系不住身体平衡单膝跪地,随后剧痛的下巴被人粗暴的抬起,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枚模糊而秀气的小拳头。 如果力量不够将他打晕,对着他的鼻梁正中一记刺拳。 嘭 他瘫软倒下,双眼涣散,身体还带有轻微的抽搐。 站在真田朝阳身后的中年女司机看到这一幕,尖叫一声打开了前车门跑了出去,肥胖的屁股一扭一扭,像是一头受惊的山猪消失在黑暗中。 真田朝阳捂着嘴低沉的咳嗽,吐出一口血后,跨过那名倒下的邪教徒。 像是一个信号,原本还坐着的剩余邪教徒们从座位上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 哪怕是之前最嚣张最无脑的家伙,此刻也不安的察觉到,面前这个看起来连国中都没有毕业的小矮子,身上散发的黑气已经弥漫在车厢中,与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似乎将他放大拉长了无数倍,形成了一个扭曲,阴冷。畸形若魔王的影子。 不知道是哪个邪教徒忍受不住,率先大吼了一声冲了上来,其他的邪教徒也跟着冲锋上阵,一拥而上将过道堵得满满当当。 面对这样的局面,真田朝阳刚出了一拳命中了首当其冲的一名邪教徒A的鼻梁,小腹就挨上了一脚。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瘦弱躯体下,肠脏在对方的脚下变形,一身的力气都被踢散了六七成。 朝后退了两步,真田朝阳还没缓过神来,鼻子就又挨上了一拳,鼻血横流的同时后脑撞上了广告牌,眼前发黑。 和小巷里的群殴不同,车厢的空间更小,而且邪教徒们一拥而上,使得躲避空间更加狭窄,真田朝阳灵活的脚步步伐毫无用武之地,更不用说从刀疤亨利那里学来的精妙格斗技术了。 在这样的混乱斗殴中,只能依靠强横的抗击打能力与本身的巨大力量才能占据上风,倘若有什么实用的技巧,那也是金钟罩铁布衫十三横练太保之类能强化抗打击能力的硬气功。 然而这个平行世界没有中国,自然没有少林武当各路武术,硬气功的传承练习也就无从谈起, 况且就算是有,真田朝阳也无法修炼,一个是因为硬气功需要从小修炼,是个水磨工夫的武术体系,没有办法速成;二也是因为他天生的身体素质,或者说根骨不足,强行修炼除了让身体加速崩溃外没有一点卵用。 骤然遭到两次重击,以真田朝阳如今羸弱的体质本应该倒下再起不能。 熟悉的暖流自动汇聚到受伤的地方,源自大英帝国的黑科技神血药剂在受体遭到创伤后,再次发挥作用。 压制疼痛,唤醒神智,掌握肌体,真田朝阳的眼前,两名邪教徒上前,一个挥起左拳一个挥起右拳,要给他来一个两面包夹之势。 一旦被这两拳打中,真田朝阳免不了被击昏的下场,神血药剂或许能帮助他缩短重新掌控身体的时间,但绝对无法让他在战斗中昏迷之后立刻醒来。 抗击打能力太差,终究是他目前最无奈的弱点之一。 真田朝阳竖起右臂,如同重甲武士竖起重盾格开骑士冲锋的长枪那样格开了面向自己侧脸的右拳,同时伸脚一绊将这名下盘不稳又因激进而重心前倾的邪教徒A绊倒。 紧接着以伸出去的脚为中心,他身体一沉一侧,躲开另外一名打向自己的邪教徒B的左拳。 真田朝阳运气沉肩,用了个铁山靠类似的招数,撞入左侧的邪教徒B的身躯中线,坚硬的手肘更是精准的命中在横膈膜上。 横膈膜的作用是辅助呼吸与分隔腹腔与胸腔的空间,其重要性可想而知,因此遭到打击后带来的后果也格外严重! 邪教徒B只感觉自己的肠胃与肺腑在那一刻都一同造起了反,不仅他无法呼吸,甚至肠胃里已经消化了一半的晚饭都逆流而上,从口中不受控制的喷射而出。 同时他也在真田朝阳的一撞下身不由己的后退,被之前真田朝阳两拳放到的邪教徒的脚绊倒,踉跄的坐在旁边的孕妇专座上。 邪教徒B的衰运不止于此,他坐在椅子上还在喷射消化了一半的晚饭的时候,真田朝阳攥紧若铁的拳头已若陨石天降,自上而下猛击中了面门。 这一拳不止打掉了这位邪教徒B的三颗大黄板牙,更是将其呕吐物也一并狂猎的轰了回去,但这些吃下去又吐出来的东西不会再度会到他的肚子里,而是会在反作用力下回涌到相邻的呼吸道将其堵塞,继而导致窒息。 打完这一拳后,刚才绊倒的邪教徒A已经起身,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放倒,气血上涌的对着真田朝阳的背后一拳打来。 真田朝阳来不及转身反击,却后退半步,主动把自己的后背送给邪教徒A攻击! 拳头到肉的声音朴实,无华,且枯燥,真田朝阳感觉后背传来疼痛,更有巨大的力量让他前倾,好在扶住了旁边的椅背只是单膝往下一屈没有及地,身后却传来了邪教徒A的惨叫。 邪教徒A的左手抓着刚才打真田朝阳的右手的手腕,甚至都不在意他就近在身前的危险。 人体精妙而脆弱,未经训练的人和只会在街头斗殴的野路子,他们的拳击很容易让自己的手腕扭伤。 真田朝阳向后倒退一步主动迎接邪教徒A的拳击的举动看起来很蠢,但一来他早有心理准备,二来靠着预判绷紧即将被打中部位的肌肉,再加上有残留的神血药剂的帮助,使得他受到的伤害远比想象中的低上许多。 相反鼓起全力打出这一拳的邪教徒A,反倒是因为攻击路线缩短,继而在命中真田朝阳背部的瞬间扭到了自己的手腕,原本他打真田朝阳有多痛,他现在的手腕就得十倍的返还回去。 回过气来的真田朝阳猛得弹起回身一肘,命中身后邪教徒A的鼻梁,伴随着一腔飚射的鼻血仰天倒地。 真田朝阳擦了擦脸上的鼻血,对着车厢后已经看傻了的剩下的邪教徒,嘲笑道;“打人都没力气,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邪教徒?” 兔起鹘落之间,他连续放到三名邪教徒,一时间竟然无人敢出声。 真田朝阳擦拭着鼻血,继续向前走。 似乎哪怕前方的道路不断延伸,他也会义无反顾的继续走下去,没有人能阻挡。 邪教徒C看着不断逼近的真田朝阳,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猛得拿出自己手中的短棍大吼的冲了上去,挥棍砸下。 真田朝阳伸手一抓住短棍棍身,先向自己所在方向一扯。 邪教徒C为稳定重心,向前一步,却不曾想真田朝阳突然使力,将短棍往他的方向戳来,短棍的握把直接砸进眼眶压迫眼球,鲜血,眼泪,房水混合的液体立时涌出! 在邪教徒C失明惨叫的瞬间,真田朝阳打出了一记在刀疤亨利的帮助下,根据前世的印象复原的古武术;永春·标指,直接点碎他的咽喉! 伴随着邪教徒C的身体轰然倒地,剩余的邪教徒也如梦初醒,掏出随身携带的家伙什,多是折叠刀蝴蝶刀水果刀之类的管制刀具,甚至还有人搞到了一把三棱军刺!这东西虽然只能捅和刺,废柴的一批,但是因为做工劣质,里面残留的重金属元素可不少,刺入人体以后的伤情处理就是做了三十年外科手术的专家也得头大如斗。 真田朝阳摘下手腕上的手表,将手掌套入表带中,做了个简易的指虎,摆出了格斗式。 当这群邪教徒选择动刀的时候,命运女神已经对真田朝阳主动掀起了裙摆,胜利的法则已经注定。 因为害怕伤害到自己人,这些拿出武器的邪教徒很难再重演之前的一拥而上的情形,这就意味着真田朝阳可以靠着灵活的步伐移动,格斗,招架,闪避,威胁不降反升! 邪教徒D与邪教徒C最为要好,看得好友生死不明,又是气血上涌,好勇斗狠的年纪,成为又一个送人头的葫芦娃,大吼着挥着军刺刺了上来。 真田朝阳直接一个直拳就教他做人,拽着他的头发猛的往旁边的栏杆一撞,他就倒在座位与扶手之间不动了。 趁着他晕晕乎乎的同时,真田朝阳猛地一脚踹向从邪教徒D身后想要偷袭的邪教徒E的裆下,趁着他抱蛋下跪的时候一个高抬腿直接猛砸他的后脑! 于是邪教徒E也倒下去了。 真田朝阳没有想到之前的邪教徒D竟然又有了苏醒的趋势,抓起他的头发再对着扶手来了一次碰头。 这下邪教徒D就算不昏,也会因为脑震荡而造不成威胁。 就在这时,真田朝阳感觉自己的左侧大腿一疼,原本以为先被踹裆又被重击后脑的邪教徒E居然没有昏迷!还抓起旁边掉落的小刀插了真田朝阳的大腿! 他大吼了一声,抱起真田朝阳,猛得朝旁边的窗户撞了过去! 玻璃应声而碎,真田朝阳和邪教徒E飞出公交车,摔在满是玻璃珠的地上,大口呼吸着旁边垃圾箱里散发出来的恶臭。 大约过了十多秒,真田朝阳拔出大腿上的短刀,缓缓站了起来。 明明是真田朝阳伤的更重,体力消耗的更大,身体素质更差,但他却是第一个站起来的人。 残留的神血药剂在不断的发挥功效,支撑他完成战斗。 不止是身上的疼痛,连困扰他多日的咳嗽与虚弱,也随着这一场大混战而减轻大半。 真田朝阳明悟。 想要压制神血药剂对健康侵蚀的副作用,只需要战斗,不断的战斗,舍生忘死的战斗。 只有这样,残留在体内的神血药剂才会不断激发生命力愈合伤口,使得侵蚀健康的副作用消弭于无形。 但若是一直这样保持高强度高受伤频率愈合的战斗,代价就是生命力极速消耗,直观来说就是减寿。 哪怕他正值青春年华,若是一直保持下去,也很难说能活过而立之年。 倘若神血药剂能够大规模普及,以战争的恐怖伤亡频率,那些上过战场的士兵一但依靠神血药剂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哪怕是为了不被神血药剂的副作用钝刀子割肉也似的折磨死,也不得不化作不死的战狂对敌人,继而在无止尽的杀戮中死去,亦或者失去生命。 这帮开发出神血药剂,并且作为应急针使用的英国高层也不是什么好鸟,完全是将军队的士兵当做消耗品来用。 同样注射了神血药剂的阳乃没有出现这样的现象,只能说明融合了清姬之后,她的肉体已经强大到可以无视神血药剂的副作用,或者说,能将其完全代谢出来,而不是一直残留在体内毒害受体。 真田朝阳若有所思,一刀戳进爬不起来的邪教徒E的心脏,一瘸一拐的走到公交车的前门,抓着门把手艰难的上车。 还在痛苦哀嚎的邪教徒们看着重新上车的真田朝阳,所有的痛呼都憋在了嗓子里。 他满是鲜血和脏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让我们开始第二回合吧。” 第三十九章;暴力与处理 真田朝阳被邪教徒E抱着摔出车外后,剩下的还没有昏厥过去的邪教徒们的痛苦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这个疯子!我的手断了!” “松平君昏过去了,他的牙齿也被打掉,看起来被他自己不小心吞了进去!” “那个该死的混蛋是小学生还是国中生?现在的老师都是干什么吃的?不好好学习都教他什么危险的东西?!” 谩骂与哀嚎重叠,而坐在座位上依旧瑟瑟发抖的双叶理央已然惊呆。 她也只有十六岁,迄今为止的人生也曾见过一些大场面,但就直面的感官冲击而言,还是没有这半分钟的换乱斗殴强烈。 直到真田朝阳摔下车后,双叶理央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朝阳!!!” 她从座位上起身想要跑出车外,跑到中段的时候,却被之前面上挨了一拳,差点被自己呕吐物给窒息的邪教徒眼疾手快的抓住手腕。 “圣女,你不能走!” “圣女你妈[哔——]” 从来不说脏话的双叶理央涨红了脸破口大骂,挣扎的想要将手抽出来,发现无法挣脱后,猛的扇了那邪教徒一耳光。 那名邪教徒本来就被真田朝阳打得掉了好几颗牙齿,剩下的牙齿也在牙床上摇摇欲坠,被双叶理央含怒一巴掌扇下去,又掉了两颗在地上。 被真田朝阳电光火石之间痛殴击倒的痛苦与被女人打脸的羞辱占据了盈满了他的身心。 邪教徒起身,反而一巴掌给了双叶理央一巴掌。 “说你是圣女,你真当自己是了!” 双叶理央被打了以后,呆呆的看着另外一边,没有转回去。 他再次扬起手,感觉到了不对劲。 刚才依旧哀嚎不断的车厢仿佛按下了静音键,安静的只能听到呼吸。 是谁的呼吸如此粗重。 脸上与胸腹之间的痛楚又剧烈了起来,邪教徒哆哆嗦嗦的回头,看到前车门的把手上,出现了一只伤痕累累的娇小的手,看起来像是国中生甚至是高年级小学生的手。 真田朝阳抓着把手,借力,吃力的拖着伤腿回到了公交车上,看到双叶理央脸上的红巴掌印,嘴角咧出一抹笑容。 “让我们开始第二回合吧。” 他对着抓着双叶理央的手不放,还扇了她一巴掌的邪教徒,投掷出了短刀。 短刀精准刺入眼眶,刀身穿透眼球直入大脑,帮助这位邪教徒把他剩余的五十年人生还给了他的妈妈。 在那名邪教徒的身躯失去力量,软软的倒在旁边的座椅上的时候,真田朝阳对着旁边已经惊愕而惊喜的双叶理央,淡然的吐出一个单词。 “跑。” 双叶理央没有犹豫,立刻从他身边跑出,从前车门下车。 她清晰的意识到这群邪教徒在真田朝阳的面前都是一群土鸡瓦狗,只要没有自己这个拖累,他想要将剩下的人一网打尽也轻而易举! 看着同伴抽搐,死寂,失去生命的身体,剩余的邪教徒们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是真的会杀人。 就像他们杀死圣女一样,将他们杀死。 只是圣女可以杀很多次,他们只要被杀一次,就会归于永眠。 真田朝阳踏步而行,朝邪教徒走去。 这一次,死亡已经具象化,化作死神附身在少年的身上,向他们走来! 剩余的邪教徒,有两个已经准备跳窗而逃了。 真田朝阳随手将插在邪教徒眼眶上的折叠刀拔出,在他的衣服上随手擦了一下,一刀飞掷到一名拉开车窗准备逃跑的邪教徒的后颈上,毙命当场。 一名邪教徒可能是认为不搏命杀死真田朝阳,他就活不下,大吼一声冲了上来,被真田朝阳用关节技折断手腕,夺刀,刺入脖颈,从大动脉喷射出来的血流染红了旁边的车窗玻璃,也将坐在旁边的幡田健一激得清醒了过来。 他看到地上刚认识一天不到的朋友的脖颈处流出的鲜血,在地面上化作血泊扩散,而最仇视也最恐惧的人的脸上满是血点,一阵热流涌动,带有臭味的液体染湿了裤子,流入椅子,沾湿了一大片。 在看到真田朝阳嘴角的弧度后,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幡田健一发出惊恐的尖叫想要逃跑,却在站起来的瞬间被真田朝阳一记手刀命中咽喉,震荡脊髓液带来的前庭器失调让他昏厥了过去。 在倒地昏迷前,他听到了真田朝阳似乎在说话。 “别那么着急的走,我还有点事情问你呢。” 放到幡田健一后,又有一名邪教徒鼓起勇气,朝着真田朝阳攻击而来。 真田朝阳躲开划向自己脸的小刀,一刀扎入他的大腿,趁着他痛呼之际,一脚揣在刀柄上,刀锋透体而过,掉在地上。 趁着那邪教徒抱着腿痛哭流涕,真田朝阳捡起他掉落的小刀,直接从颈椎刺入划开。 又一名邪教徒倒下,然而就在此刻,他听到了一声枪响。 嘭 身后的挡风玻璃车窗上出现了一个小孔,以小孔为中心,蔓延出大片的龟裂纹。 “你这个怪物!” 坐在车厢最后座位上的一名邪教徒,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瑟瑟发抖的端着一把新南部M60转轮手枪,狼狈的站起来对着真田朝阳大吼道;“你这个怪物,你去死吧!” 真田朝阳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你连枪都不会用。” 嘭 又开了一枪,子弹再次与真田朝阳擦肩而过,命中身后的车窗,留下又一个小孔。 真田朝阳闲庭信步,一步一步的逼近。 那名邪教徒发一边发出惊恐的叫声,一边开枪,然而在他的眼中,真田朝阳好像身边有无形的护罩,子弹完全达不到这个如同魔鬼一样的少年! 但这只是他在恐惧中将真田朝阳无限的神话了。 子弹打不到真田朝阳的原因,说穿了一文不值。 真田朝阳判断出了这名邪教徒开枪的弹道,并在他扣动扳机的时候提前一步做出了闪避,只是幅度太小没让其看出来。 这名邪教徒虽然持枪,但是他一点也不会射击,更没有经过射击训练,开枪的反作用力都让他摔在地上吃了一个大屁股墩,其射击的精准度之差,几乎可以比拟李广将军的缺德地图导航。 眼见真田朝阳越走越近,这名邪教徒的精神越来越趋向崩溃。 他连续开了两枪后打空了手上的子弹,连续按下了几个空腔,才如梦方醒的从口袋里掏出子弹装入弹仓。 真田朝阳看到旁边的扶手铁管已经被自己撞得松弛了,双手握住用力一掰将其扯出握在手上走了过去。 那名邪教徒刚装上两枚子弹就看见真田朝阳走到面前,正要端枪发射,就感到手上一阵剧痛。 真田朝阳在邪教徒开枪的一瞬,挥舞铁管直接砸中枪声打飞出去,连带着开枪的手指手掌也被打得骨折! 挥出去的铁管收回,又对着邪教徒的脖颈猛烈敲击,真田朝阳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喉结在铁管的接触下碎裂! 那名邪教徒仰天倒了下去,痛苦的捂着脖子,嘴巴里不断的发出“哬哬哬”的声音,口鼻大张努力的想要呼吸,却半点氧气也不能吸入。 真田朝阳捡起那把新南部M60转轮手枪,伸手摸入这名邪教徒的口袋,掏出剩下的子弹一一装填上去,正要一枪爆掉他的脑袋,解除他的痛苦,突然注意到,这名邪教徒貌似就是之前与泉山警官进行交流的寸头男。 因为打得太嗨了,居然没有发现。 这个寸头男看起来像是这帮邪教徒里领头的,真田朝阳就不能这么轻易的让他死了 至少也要被压榨完剩余价值才行。 一念及此,真田朝阳看这家伙貌似还能坚持个几分钟,拿着枪,挨个将剩下没有用的邪教徒依次枪击杀死。 直到最后一名,他将手枪压在一名邪教徒的右手上,抵在太阳穴上扣动扳机,做出了自杀的假象。 他拿起属于自己的折刀,看到垃圾桶里有着麦当劳饮料杯的垃圾——最关键的是,饮料杯上还有塑料吸管——就将其扯了下来。 此时的寸头男已经陷入了窒息,他只感觉自己像是一条离了水来到岸上的鱼,明明鼻子嘴巴都能感受到空气的流动,肺也能有力的鼓动收缩,就是不能让外界的氧气与肺部进行交替。 就在黑暗将临未临之时,他看到了那个恶魔再次朝自己走来,可是身体却无法动弹! 真田朝阳在他身前跪下,当着他的面,一刀将其割了喉。 血液从破口出如欢乐的小溪一般流下,真田朝阳将刚刚从垃圾桶里拾取的吸管插入破口,吸管很快就发出了‘吸’的一声,寸头男的胸口剧烈起伏,吸管也不断发出气流流动的声音。 透过这一根小小的吸管,寸头男终于呼吸到了宝贵的空气,甚至在心里痛恨自己往日为什么没有珍惜呼吸。 他看向真田朝阳的目光,已然是恐惧到了极点。 只上过小学文化不高的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为什么一刀抹喉之后只用了一根吸管就能让他重获呼吸。 这个人难道是魔鬼吗?! 真田朝阳从寸头男近乎崩溃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恐惧。 他当然不会告诉寸头男,你的窒息是因为外力打击造成的喉头水肿只需要一个做一个基础的环甲膜切开术就足够了 真田朝阳微微扬起嘴角,在他的耳边道;“好好休息一下吧,等下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聆听真田朝阳不带丝毫情感色彩的话,还有未知的未来,恐惧蔓延心头,寸头男越想越是害怕。 等真田朝阳将车上的录像和黑匣子处理掉之后,打算带寸头男与幡田健一离开的时候,发现这厮居然已经昏厥了过去。 他竟然被自己的想象给吓晕了。 真田朝阳一时有些无语。 他在这些人的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自己明明只是一名随处可见,可怜无助还不能吃的普通高中生而已。 真田朝阳想了想,对着车下喊道;“学姐,帮个忙。” 蹲在公交车前车轮旁边的双叶理央抬起头,没有犹豫的上了车。 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看着满车厢的尸体,她的眼中也出现了些许瑟缩。 她没有问出他们是都死了吗之类的废话。 从车厢里传来一声声枪响的时候,这辆车上就注定没有真田朝阳以外的活人。 倒不如说,现在还有活口需要搬动,反而让双叶理央感到惊讶。 “帮我一把,把他们抬到外面的车上。” “哦。” 真田朝阳看着抬起幡田健一的双腿的双叶理央,眼神闪烁。 果然,性格上,与之前被杀的双叶学姐一模一样,但是和之前在她家里的双叶学姐有些许不同。 眼前和以往被杀害的双叶学姐,散发的情感波动更浓郁一些,而他之前认识的,以及在家里的那位,大部分时候不止是连表情和自己保持同步,就连情绪也一样看不出来。 两个双叶学姐,一个偏向理性,一个偏向感性吗? 真田朝阳思索着,与双叶理央一起将寸头男与幡田健一丢入车内。 接着他用从邪教徒身上搜出来的打火机与电子表,垃圾里的铁丝之类的杂物做了个简单的点火装置,安在公交车的油箱上,开着之前邪教徒开来的皮卡,与双叶理央一起离开。 一分钟后,正当真田朝阳拐弯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爆炸的巨响,真田朝阳就知道不用回头了。 这一片街区没有安装监控,因为治安问题,也没有几个人敢在夜晚出门,而且灯光昏暗,就算有目击者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纵使有人报警,在警方和消防车赶来之前,火焰与爆炸已经将留在车上的遗传信息破坏殆尽,就算现在刑侦技术进步二十年也很难做到精准查询,更不用说是现在了。 在开车的时候,真田朝阳目视前方的马路,对着坐在副驾驶的双叶理央道歉道;“对不起,双叶学姐。” 双叶理央疑惑的看着真田朝阳。 “没什么。” 尽管身上满是被殴打出的青肿,大腿也被捅上一刀,真田朝阳依旧感到神清气爽,甚至觉得身上的疼痛也感到了快意。 似乎身上的每一道痛楚,都缓解了一分当初放弃双叶理央的愧疚。 第四十一章;青春期症候群 女人打架,至少普通女人打架都和猫差不多,伸爪子挠脸揪头发扯衣服,至于什么徒手碎颅柴刀斩首锯子剖腹之类的明显超纲了。 真田朝阳以前很喜欢看女人打架,可以收获心理上的快慰与视觉上的双重享受。 尤其讨厌出来劝架的人,因为这会让他少了很多乐趣。 时过境迁,他也成为了当初最讨厌的人。 即便有真田朝阳拦在中间,两只双叶的指甲与细嫩的玉手还是给她们自己带来了足够的麻烦。 只是几秒钟的功夫,理性双叶理央的单马尾被扯开,束起的灰色长发披散腰间;与之相反的感性双叶理央戴着的椭圆框眼睛也被打落掉在地上,不知道被谁一脚踢开到沙发底下。 真田朝阳头大如斗,没想到会在这里体验了一把被铃与枫夹在中间的男主的感受。 他开始怀念和阳乃在水中月的日子,至少可以靠炸弹和毒物解决大部分的麻烦。 让这两只双叶安静的坐下来谈话,比当初在水中月正面硬刚清姬还要让人头疼。 被夹在中间劝架的真田朝阳无奈道;“先别打了,咱们分一下主次矛盾好吗?” 理性双叶理央气喘吁吁,一边抵抗着来自感性双叶理央的抓脸,对着真田朝阳愤怒道;“你不是还欠我一个人情吗?搞定她啊!” 行吧,一开始还承认是自己,至少也是类似分身的一部分,现在直接下降到冒牌货了。 感性双叶理央看到对面自己被真田朝阳挤到变形的胸,怒火中烧。 凭什么摸她的! 明明我这边更大! 她怒气冲冲的挤了上去,一手将理性双叶理央的衬衫领口拉扯的变形——真田朝阳下意识的瞄了一眼是白色的——怒道;“要点脸吧!那是朝阳欠我的人情,别恬不知耻的据为己有!” 真田朝阳再次体会了一遍两面包,好吧,这次是四面包夹芝士的感受,痛苦的感受到了窒息的滋味。 他忍无可忍的一手一个推开,怒道;“行了,都别吵了,先坐下再说吧!” 客厅里安静了下来。 真田朝阳正要收回双手,发觉有点不对劲。 两只双叶一个呼吸急促,杏眼倒竖;一个大口喘息,愤怒的神色毫不掩饰。 但依旧有共同点。 她们都抱着胸,脸都很红。 那么刚才…… 淦,才想的怎么会那么软。 真田朝阳尴尬的收回手,好在他平时面瘫惯了,两只双叶都无法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 大家就当无事发生。 经历了这一轮劝架,真田朝阳发觉自己之前被邪教徒殴打过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也是为了转移话题,说道;“有医疗箱吗?我先给自己裹伤。” “你受伤了?” “是伤口裂开了吗?” 两只双叶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这次总算是不一样了。 两人对视一眼,感性双叶理央的脸上绽放笑容,露出洁白细密的牙齿。 理性双叶理央冷笑,压着被扯断的吊带,抢先一步对着感性双叶理央说道;“是我的话,不会让他受伤。” 眼见的两只双叶之间的视线又有火花产生,真田朝阳青筋暴跳,他无力的捂脸,说道;“医疗箱给我吧,伤我自己擦,你们先打一架。” 听到真田朝阳说话,两只双叶理央对视许久,同时撇过头,只有感性双叶理央哼了一声。 等医疗箱上来之后,为了避免这两又打起来,真田朝阳自己找了间无人的客房,将房门锁死后慢慢处理身上的伤口。 在那间连名字都没有的俱乐部,他不止向刀疤亨利学习了格斗技术,闲暇的时间也请教过占地急救,一般的伤势处理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看着真田朝阳进入房门之中,两只双叶的视线又回到对方身上,哼了一声。 理性双叶理央看着自己断掉的内衣肩带,还有被领口被拉扯得变形能看到里面的T恤,瞪了一眼感性双叶理央,上楼回自己房间。 “你跟过来干嘛!”*2 “都是你的错,我现在要换衣服。”*2 “别跟着我说话!”*2 尽管别墅的隔音效果不错,待在房间里给自己注射青霉素的真田朝阳依旧听到了两只双叶理央争吵着上楼的声音。 “自己与自己也能吵起来?” 真田朝阳纳闷的想了想,继续给自己裹绷带。 十多分钟后,已经换了一身居家服的两只双叶理央回到了客厅,而真田朝阳泡了一壶速溶咖啡。 为了防止出现什么“为什么给她先倒”“凭什么她比我先”之类的问题再度让自己的耳朵遭到折磨,真田朝阳只倒了自己的那一杯。 他将自己缩在柔软的沙发中,微躬的腰身让人联想到随时暴起发难的矫健猎豹,可脸上的平淡漠然又会让旁人觉得自己刚才的都是错觉。 “双叶学姐,你们好像对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所了解?” 理性的双叶理央大体的打扮和刚才没什么不同,只是原先的白T恤变成了黑色而已,她对着真田朝阳说道;“多少是能感受到一点。从三周前开始,我就的睡眠质量就出现了下滑式的跌落,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做一场噩梦,醒来之后完全回忆不起梦的内容,而且感觉身体被掏空,好一会儿这样的感受才会消失。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那段时间疯狂接项目带来的疲惫,但没想到……” 听到理性的自己的话,感性双叶理央脸色有些发白。 当听到理性的自己准确的将做噩梦的日期说出来之后,她忍不住抱紧了自己。 感性双叶理央已经换下了那套跟踪狂一般的服装,换上了一套粉色小熊睡衣,深深呼吸一口气,颤声道;“那些朝阳看到‘我’被杀的时间,与做噩梦的时间点一样。” 每做一次噩梦,就代表着感性双叶理央在外面被杀一次,并被取走一件体内的器官。 这样残酷血腥恐怖的事实,让两只双叶几乎同时抱住了自己。 真田朝阳默然的将信息消化,咀嚼,接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除了这些以外,你们有没有其他感受?或者身体出现了什么异常?” “没有”*2 “双叶学姐,你们做了几次噩梦?” 理性双叶理央回答道;“迄今为止,一共十一次。” 真田朝阳嘬了一口咖啡,感受着苦涩中微微带来的酸味在味蕾上盘旋,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你们刚才有提到过一个名词,思春期症候群,那是什么?” 感性双叶理央捧着咖啡回答道;“一种都市传说,在高中生之间很火爆,而起已经存在很多年了。朝阳你不知道吗?”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我从来不关注这些。” 感性双叶理央想到真田朝阳的时间表,表示理解的点了下头,继续解说道;“顾名思义,思春期症候群就是只会发生在青春期少年少女身上的病症,但是患病表现却因人而异。有的患者患病后表现为听得到别人的心声,有的患者患病后表现为看见某人的未来,有的患者患病后表现为某人和某人的人格对调,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但都是类似于超自然现象的病。” “正常的精神科医师断言这是不稳定的内心因为多愁善感而呈现的自我认定;自称的专家说这是现代社会诞生的新型恐慌症状;看好戏的普通人们进行调查之后,提出了“这应该是某种集体催眠”的意见。” “也有人说,因为描绘的理想和没能成真的现实之间产生的某种压力,也会造成这种心理疾病。共通点是没人当真。大部分的大人认为这只是多心就这样带过。” 然而摆在三人(?)面前的,却并非是多心的幻象,而是神秘乃至残酷的现实。 真田朝阳眯起眼睛,说道;“这听起来更像是觉醒了某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在经历了阳乃的预知邮件后,他的唯物主义时间观就更新到了2.0版本,接受了人类社会阴影下的光怪陆离。 理性双叶理央接过话题,说道;“既然称之为病,而不是被冠以某种能力,甚至被中二病少年称之为神恩,觉醒之类的词汇,毫无疑问它是一种对主人带来生理或心理危害的东西,并且一点也不可控。” “例如之前那家伙提到的听见他人的心声,看起来是个很便利的能力,例如用在销售客户上,可以很轻松的筛选出有购买意愿的客户,节省大量时间,也能摸清谈判方的底线,继而谋取更大的利润,事实上不止是销售,有读心能力的人在各种领域都能大占上风。” “但是,倘若这份能力不受控制的话,那就代表着他/她无时无刻都要接受大量的冗杂心声,不管是正面的负面的,开心的悲伤的,愤怒的低落的……最后被这份能力活活逼到精神崩溃。” 感性双叶理央也补充道;“不止如此,也有一些奇怪的病例,据说会引发社会层面上的消失。例如一种被称为隐身的病症,一开始还只是在视觉上从人类的眼中消失,但还能依靠机器捕捉到,也能听到声音,感受到触感。” “但随着病情的加深,人们就不能在通过自己的感官感知到隐身的这个人,无法被人观测,连过去也无法被忽视,最后从社会层面上消失。” 真田朝阳听完之后,感觉这东西确实是个棘手的疾病。 他顺嘴问了一句;“那这些病症如何治愈?” 两只双叶理央沉默了。 最后还是理性双叶理央开口道;“不知道,没人知道病症如何治愈,有人猜测,既然被称之为思春期症候群,可能发病的周期就仅限于思春期,当成为大人以后,或许症状就不药而愈了。” 真田朝阳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信息,一时听得入神,回过神来的时候,咖啡都已经凉透了,不仅苦涩,也更加泛酸。 他毫不在意的将咖啡一饮而尽,说道;“所以,你们判断出现症状也是因为思春期综合症?表现在你身上的就是分身成两个彼此独立的个体?” “与其说是分身,我跟愿意称之为量子纠缠。” 真田朝阳仔细的咀嚼这个词汇,说道;“真是准确呢。” 他看着感性的双叶理央说道;“双叶学姐,你是从我身上推导出这个结论的吧?” 两只双叶理央原本红润的脸色霎时惨白。 真田朝阳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感性的双叶学姐一直在对我进行跟踪拍摄,理性的双叶学姐却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从未主动过。” “因此你们得出的结论,应该是在某天观测我的时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分裂成了想要靠近我的感性双叶学姐,以及克制自己与我接触的理性双叶学姐。” “分裂的时间点,就是在三周前,我们高一年级结束修学旅行后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 那一天也是他和阳乃从水中月回来,回归正常生活的时间点。 好在两只双叶理央最担心的问题,真田朝阳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这让她们的内心稍稍放下少许,惨白如纸的脸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真田朝阳吐出一口气,问了一个貌似不相关的问题;“关于思春期症候群,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 两只双叶理央齐刷刷位置一愣,说道;“从合作方的女儿/偶尔从路人口中听来的,不过网络上有这方面的网络咨商留言板,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上网查询。” 真田朝阳心下一松。 “还好你们不是靠那个留言板了解的,总算不至于太糟。” 理性双叶理央迟疑道;“朝阳,你是说……” 真田朝阳说道;“钓鱼网站,目的是套取那些患有思春期综合症的人的信息。” “对于你们而言,那个网站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对对你,甚至身边的人造成灭顶之灾。” 感性双叶理央颤抖的说道;“可是我之前也没打开过这个网站,也是在今天才发现分裂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 “他们是通过其他我们不知道的渠道,知道发生在学姐你们身上的事,并且有另外的目的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杀掉学姐你的。” “我们应该庆幸的是,学姐你没有打开那个网站,不然我们的处境可能会比现在恶劣一万倍。” “好在事态还没恶化到超出我的能力范围,那些人我会帮你们处理掉,就当是还学姐你们的人情。” 两只双叶松了一口气,眼中不约而同的有些失落,但下一刻真田朝阳的声音让她们猛然抬头。 “最后一个问题,学姐,你们为什么跟踪我?” 第四十二章;阳乃大小姐想让我告白 阳乃最近很开心,这点连和她不怎么熟识的人也能看得出来。 走廊上欢快的脚步声,自然的笑靥如同窗外正好的阳光,此刻的阳乃更像是一名普通的女子高中生,而不是身为雪之下名门的大小姐。 立如芍药,坐若牡丹,行犹百合。 这是曾经大家对于雪之下家的阳乃大小姐的评语,她也确实如此行事。 大家都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对于传闻中导致阳乃发生改变的新入部员投之以嫉妒的火焰与“为什么不是我”的遗憾。 但也仅此而已了。 校园的消息向来传递的很快。 那些遏制不住因爱慕而扭曲的心的家伙,在昨天中午就被勒令退学。 据说那些人从校长室里出来的时候,好些脸上与身上都带着伤,至于伤口怎么来的,可能是他们在知道了所犯下的过错后,失神落魄后不小心自己摔的吧? 阳乃的心情确实很好,因为最近发生了三件事。 首先是真田朝阳的身体貌似恢复的不错,今天能来上课了。 其次她之前还在担心可能成为对手的某人,彻底出局了。 上次在双叶理央家里,真田朝阳的反应与答复已经说明了一切。 并且在处理掉幡田健一和他的同伙后,想必以后,至少在学校里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来给她们上眼药了。 至于毕业以后的事情,她在心底也有了腹稿。 历史上雪之下一族也不是没有过招婿入赘的事情发生过,远的不说,她的父亲就是母亲亲手招赘入内,而且父亲的家境也不是很好,顶多也只是比真田朝阳的家境好上一点点。 所以流程什么的,只要复刻上一辈再走上一遭就好了。 但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最后一件,也是她今天快乐的根源。 摸着校服口袋感受硬中带软的触感,阳乃的脸上慢慢发红,缓缓抚住脸。 在拉开部门活动室的拉门之前,她使劲的搓了搓自己的脸,不让自己的傻笑太过明显,然后才拉开了门。 “朝阳,明天有空吗——” 活动部室里,真田朝阳的手抚在窗沿上,俯视下方运动社团活动。 尽管平冢静给他放了三天假,身上也有了不算轻也不算重的伤,但是因为昨天那场激烈的斗殴厮杀,他的健康反而恢复了不少。 为了不让老父亲担心,真田朝阳还是来到了学校,当然也没有忘记与阳乃通过电话,告诉她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 听到声音,他回头看向朝自己小跑过来的阳乃。 “抱歉,我明天没空了。” 阳乃早就知道他会作此回答,凑上去从身后抱住真田朝阳,毫不避讳的将车灯压得变形。 真田朝阳并不反感阳乃对自己的身体接触,他反对的只是在外人面前与她身体接触。 如今社团部室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阳乃对他怎么做他都不会反对。 阳乃妩媚妖娆的小脸像是猫咪一样主动蹭着真田朝阳的侧脸,她撒娇道;“那~后~天~呢~后天总该有时间了吧?” 真田朝阳有些无奈的瞟了一眼阳乃。 “后天也没时间。” “你家里的生意这么好吗?” “你上次也去过我家,心里多少有点数了吧?但是再红火也就那样。” “雀氏。” 这个年代的饮食店的利润也就那样,除非走高端或者开连锁,不然一般的饮食店也就挣个辛苦钱。 真田大和做菜的手艺在阳乃看来也就是一般,或许味道在普通人眼中可以称得上有口皆碑,但在阳乃看来,那确实是一般般,和那些高档门店相比没有半点竞争力,而且做的菜品也都是大众货,没有什么秘方,想要开连锁也力有未逮。 甚至她都觉得若不是真田大和的颜值太能打,源源不断的吸引lsp怪阿姨女大学生过来,房东又是个做慈善的只收取了同段位三分之一的房租,那家小店绝对开不了七年,顶多三四年就因为入不敷出倒闭了,哪有可能再供她家朝阳上私立学校? 阳乃的脸像是小猫一样磨蹭真田朝阳的侧脸,她用这个动作表示点头,也让硕大车灯上下运动。 真田朝阳感觉自己有点顶不住,将视线重新转回到了体育场上。 看在阳乃没有松手的意愿上,顶不住也得顶。 “那这么说的话,不止这周,下周也是了?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玩?” 阳乃心道就靠咱爹的脸,你怕不是每天都得锁在店里,这辈子我们都没有办法出去约会了。 精致的下巴悄然下移,点在真田朝阳的锁骨上,阳乃沮丧的说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真田朝阳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暗自在心底叹息。 他也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解决。 阳乃的嘴角悄然划起一道弧度,她抬眼看向真田朝阳,古灵精怪的说道;“朝阳,你不觉得大和叔叔太辛苦了吗?” 真田朝阳愣了一下,想到起早贪黑辛苦挣钱的真田大和,冷峻的线条柔和下来,无比同意的点头。 阳乃眼带笑意,说道;“那要不要让大和叔叔外出旅游,好好休息放松一下?” 真田朝阳愣了一下,低头看向阳乃,对上了她无辜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阳乃的身后伸出了个恶魔的小尖尾巴,凑到眼前摇啊摇,一点点的引诱。 “旅游啊……” 真田朝阳陷入了回忆。 说起来,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他都没有旅游过。 如果说前世身为社畜还需要因公出差,四舍五入也算是旅游,那这一世真的就是从未有过。 因为家境的关系,他甚至连学校组织的春游踏青也没去。 连两世的父亲也是。 只不过前世是因为要攒钱买房,现在则是单纯的因为没钱。 让老爹开开心心的出去玩,哪怕只是他一个人…… 真田朝阳心动了。 他在心底飞速的盘算着一次旅游的花销,也在计算家中的存款是否充足以及旅游闭店带来的经济损失会不会影响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生活,没多久就沮丧的叹息一声;“太贵了。” 经济腾飞带来了不少的就业岗位与发展机遇,提升了许多人的生活质量,但那些奢华与真田父子这样的底层百姓无关。 似乎早料到真田朝阳会这么说,阳乃从他身上离开,往后跳了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券捏在双手上,递到他的眼前。 “((≧︶≦*)噔噔燈~朝阳,这是北海道温泉七日游的礼品券喔~” 阳乃的脸上笑容绽放,外面温暖的阳光也没有她甜美。 此乃谎言。 这张礼品券不是阳乃抽奖得来的。 昨天下午,一群保镖在一所高档公寓交接班后,下班的保镖们在等待电梯闲聊的时候,谈到了马上到来的假期。 一谈到假期,这些没有老婆的单身狗们一个个眉飞色舞,有的提议死宅在家里多猫几天,有的提议飞去阿尔卑斯山滑雪,还有的提议说要组团去古巴,因为那里不止有阳光,沙滩,还有古铜色的大长腿妞,价格便宜量又足,一沓日元可以想什么姿势什么姿势,再加一沓甚至不管来的是不是人。 最后还是一位姓石川的保镖对这群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同行们的绝杀。 当他说出自己打算去泡温泉的时候,同行们的表情是讥笑的。 当他亮出那张抽奖得来的免费旅行礼品券的时候,同行们的表情是僵硬的。 尽管雪之下发的钱足够这群五大三粗的精壮汉子在世界各地乱飞,也能享受到非常不错的待遇,但他们还是对那个幸运儿投之以羡慕的目光,嘴里没好气的说着是啊是啊我们好羡慕啊。 但实际上…… 他们真的很羡慕啊!这个幸运的混蛋! 男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然后他手上的礼品券就被电梯门打开准备离开电梯的阳乃看到了。 再然后无产阶级保镖的快乐就这么被资本家&封建大地主无情且残忍的剥夺了。 当然,那个保镖也没吃亏,阳乃从专门用来放旁人送的礼物的房间里,找了一张飞往英国伦敦的高级旅游,其中还夹着杂七杂八的高档礼品兑换券,总的来说还是保镖赚了。 至少从他的同伴们快要咧到耳朵根的表情来看,一定是赚了。 真田朝阳接过票券,翻转到背面看着详细信息。 阳乃背着双手,一蹦一跳的跑到真田朝阳身边,双手按在他的双肩上,凑上去耳语道;“这是我昨天在百货商场里抽到的,全部费用由旅行社担负,食宿全免,怎么样,让叔叔放个假吧?” 真田朝阳翻来覆去的看着手中的礼品券,颇有点爱不释手的样子,他对着阳乃真诚的说道;“谢谢。” 阳乃笑嘻嘻的说道;“不用谢,好歹大和叔叔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嘛~那接下来的一周我们就可以出去尽情的玩了。” 此乃谎言。 她当然不止是想要让真田大和放松了。 阳乃并不傻,她比真田朝阳更早察觉到了真田大和对自己的防备。 那并非是讨厌自己,而是一种更加说不清的感觉,就像是惶恐害怕自己家的孩子就此消失。 好家伙,合着白菜主动送到你家养的猪的嘴上,你家猪不懂得吃,你这个养猪的不帮忙也就算了,还一脸‘你这白菜别想祸害我家猪’的表情。 你家儿子是你亲生的吗? 看在真田大和与真田朝阳一个天上一个地面的脸,阳乃把这话给憋下了。 虽然有种说法叫儿子随妈,但是父亲的优点一点也没遗传到下一代身上也太离谱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真田大和去旅游的这一周,意味着真田朝阳一个人在家。 一周,整整一周时间! 阳乃自信自己至少有九种方法可以与朝阳发生人与人之间的亲密接触。 有句老话说男人都是偷腥的猫,就算遇到了一只不走寻常路吃斋念佛的,但要是破了戒,能继续忍住不沾腥吗? 阳乃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相信真田朝阳尝过一次后,就会变成她的形状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哼哼,次数一多,项目就出来了。 阳乃就不信她带着真田朝阳的染色体的半成品项目上门,真田大和还敢拦他们领证? 等项目落地之后,就算有什么人发现了真田朝阳的与众不同,那也是她的人了,翻不起什么风浪。 哼。 真田朝阳翻来覆去的看着手上的礼品券,第一次感觉百货公司真好。 “有个问题。” 阳乃的心揪了起来,若无其事的问道;“是什么?” “直接给老爹的话,他不会要的。” 阳乃松了一口气,笑嘻嘻的说道;“没关系,我会让人到街道处办一个抽奖活动,你让大和叔叔去那边抽枪,我们整点小动作黑箱内定,到时候朝阳你再劝劝,说不定就成了呢。” 真田朝阳没想到阳乃会考虑的这么多,一时有点发楞。 看着她智珠在握的模样,想来已经预料到了刚才的情况,真田朝阳的脑海里情不自禁的冒出八个字。 预谋已久,来者不善。 虽然知道阳乃不会害他,真田朝阳还是本能的想要拒绝。 但是想到每天起早贪黑,汗流浃背的真田大和疲惫的脸,涌到喉咙里拒绝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低声道;“麻烦你了,阳乃。” 阳乃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笑嘻嘻的说着“不用谢”,脑子里已经在遐想什么姿势适合项目开发了。 真田朝阳看了一眼手机,对着阳乃说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阳乃闻言松开了手,不满道;“现在不是还没四点吗?不用那么急着回家吧?预约的客人有那么多吗?” 真田朝阳愣了一下,说道;“那倒不是,凉子阿姨她们预约的是晚上六点以后。” 阳乃闻言又抱了上去,撒娇道;“这不是有时间吗?再陪我会儿嘛~” 真田朝阳无奈的看着阳乃带球撞人,说道;“是关于双叶学姐的委托,我需要做点准备。” 阳乃;“!!!” 什么情况! 家又被偷了?! 第四十三章;意想不到的人(修) 阳乃感觉很不卡列卡列星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才几天啊?又被策反了? 咦,我为什么要说个又? 她抱着真田朝阳的手用力了一点,毫不避讳变形的车灯,眼神不善;“什么委托?” 真田朝阳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不然他又要好久才能冷茎了。 “和双叶学姐有关的委托?” 阳乃不依不饶的问道;“什么委托?” 真田朝阳提起书包,说道;“和你无关的委托。” 阳乃心口一窒,抓住真田朝阳的手臂,不让他走,激动道;“什么叫与我无关啊?!” 真田朝阳回头,视线看着阳乃抓着自己的手臂。 阳乃缓缓低头,看着被捏的变形的校服,意识到自己已经今非昔比,情绪失控下把真田朝阳抓的很疼。 她连忙松开了手。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朝阳。” 真田朝阳的右手搓揉着被阳乃刚刚抓住的位置。 仅仅几秒钟不到,他感受到手臂的肌肉与骨骼在发出断裂前的哀嚎,神血药剂都开始修复了。 他说道;“没事。” 阳乃愧疚而心疼的看着真田朝阳被自己抓伤的手,问道;“为什么和我无关?你都说了是委托,我这个部长肯定要知道啊?” 真田朝阳搓揉麻木疼痛的伤处,眼帘低垂。 “还记得之前社团顾问说的话吗?” 阳乃惊奇道;“我们社团还有顾问?” 真田朝阳;“……” 貌似自从他入部之后,除了一股脑的将各种阴间委托抛自己头上,平冢静在侍奉部几乎就不现身了。 那些委托要求几乎阴间到让人想吐,甚至想要质问这到底是高中生还是少管所管制对象。 以往平冢静遇到这档子事基本都是她自己处理,根本不会对阳乃说。那些相对阳间的委托,阳乃也只会看当天的心情或者委托的有趣程度决定是否去解决,而且也多是和委托人直接见面,鲜少有平冢静亲自带领。 事实上,阳乃展开社团活动最多的时候,貌似就是在今年开学以后……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侍奉部在真田朝阳到来之前,一直是个幽灵社团,从顾问老师到社团部长再到社团成员,一年四季从头到尾全都不见人影。 以至于连阳乃自己这个部长都快忘了社团还有顾问这么一回事。 真田朝阳用一种无言的眼神看着阳乃;“是平冢老师啊。” “呃,是小静啊……哈哈哈,我想起来了。” 真田朝阳不顾在那尬笑的阳乃,继续说道;“当时平冢老师在我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不就说了吗?” “适合在学校里解决的委托由你来侍奉解决,不适用规则的,由我来。” “后者若是我感觉不适合的话,可以不说,只要事后与顾问老师详细说明就行。” 阳乃果断道;“那我将社团解散了,你就不需要去了吧!” 真田朝阳;“……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组建的这个社团?” 阳乃撇了撇嘴,看起来并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聊。 真田朝阳想了想阳乃的性格,再想到自己入社的经历,多半是平冢静抓了人什么小辫子半是威胁半是劝说逼迫阳乃组建的社团。 不然的话,以阳乃的性格和人气,不至于整整一年下来社团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多少也会有一些免费的工具人部员。 正当真田朝阳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接话的时候,阳乃突然挥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去吧去吧。” 真田朝阳楞了一下,向来淡然的眼神流露出一丝狐疑。 毕竟刚才阳乃还一直气势汹汹的反对,这下突然又肯让他走了,这其中没有猫腻他是不相信的。 时间有限,真田朝阳没有继续纠缠,只是淡然的点了下头,说了一声“我走了”离开活动教室。 阳乃在原地挥手,一脸微笑的看着真田朝阳离开。 “路上小心。” 偌大的活动部室里就只剩阳乃一人。 原先灿烂的笑容慢慢冰冷,挥动的手慢慢停止,放下,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健太郎叔叔,我是阳乃。” “帮我查一个人,我想要她迄今为止所有的资料,尤其是她最近几个月的行踪,越详细越好。” “她的名字是双叶理央。” 阳乃放下手机,魅惑的迷人眼眸里,不知何时已然变成了翠绿的竖瞳。 …… 真田朝阳坐在公交上,掏出手机,照例给老父亲留下一个要参与社团活动暂时不回家的信息后,闭目养神。 公交车兜兜转转,真田朝阳随机选了一站下车,找了间服装店,再次出来时已经换了一个模样。 将书包和换下的校服寄放在超市的储物柜,真田朝阳第三次打车前往歌舞伎町。 他原本是想做公交直达,但是这样花费的时间就太长了。 反正有富婆专项打款,真田朝阳也就不吝惜这点钱,直接打车前往。 来到歌舞伎町,这里的秩序已经得以粗略的恢复,但依旧有着难言的冷清。 除了因为现在还是白天外,当初的两面宿傩为了组建更加强大的躯体造成的大肆杀戮想来也是原因之一。 那间先被两面宿傩屠杀又被引爆厨房引发大火的夜总会已经被爆破成了一地废墟,建筑公司的工人正在清理那些建筑废料,等清除完毕之后,上面盖的是酒吧还是依旧重建为夜总会,那就不得而知了。 真田朝阳也看到一些建筑上都有着或大或小的坑洞,想来是两面宿傩依靠无视重力的特性在这些建筑上奔跑爬行跳跃时留下的痕迹。 而本改作为歌舞伎町一景的穿着黑色西装维护秩序的武斗派搜查队,也因损失惨重,只能拉入一些资深的舍弟进去充实门面。 毕竟重新培养一批既能打又听话还能保持一定纪律的极道武斗派,绝不是件简单省事省时间的活。 真田朝阳看着这些人骚扰站街女郎的流里流气的样子,不由得让人想到了沐猴而冠这个成语。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真田朝阳小心的绕过了他们,朝着之前去过的双叶理央曾经死过的那间网吧走去。 万幸的是,那间网吧并没有被两面宿傩祸害,哪怕前不久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件,依旧敞开大门营业。 真田朝阳进入之后,看到网吧里也空空荡荡没多少人,连看场子的那些混混也无聊的找了台机子坐下,戴着耳机不知道是打游戏还是看小电影打发时间。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前台网管,楞了一下。 和上次被他用电棍放到的小姐姐不同,今天白天的前台,是一名脸上长着雀斑,眼窝深陷,头发和鸡窝一样乱的干瘦年轻人。 真田朝阳四下张望了几眼,确认当初追赶自己和双叶理央的人没有在场,或者说沉迷于屏幕前,拉开了旁边的椅子,坐在这位年轻人的旁边,伸手拍打了他的肩膀。 对于正将感情投入到电影并与为其中的人物情节共情的男人,突然来了一手大学宿舍之舍友手的友好触碰,一时间就从感人至深的触动中回到了现实,浑身一个激灵,猛的回头。 真田朝阳不动声色的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万日元,推到年轻人面前。 “两个钟,再来一包七星。” 年轻人将钱收到桌子底下的抽屉里,一边找零,同时用一种男人都懂得的暴躁语气说道;“好的。” 真田朝阳接着说道;“不用找了。” 这句话显然让年轻人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在他从旁边的玻璃柜中拿烟的时候,真田朝阳不经意的问道;“诶,今天怎么是你啊?之前一直来的那个妞去哪了?” 年轻人将烟抛给真田朝阳,说道;“阿波野小姐?她这几天没上班,都是我来顶的,拖她的福,我已经连续干了三天三夜了。” 真田朝阳问道;“那她今天晚上回来换班吗?” 年轻人脸色很黑的道;“不知道,我感觉今天晚上也是我在顶班。” 真田朝阳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你知道她的地址吗?” 年轻人眼光闪烁。 虽然这个时候的人没什么个人信息的保密意识,但多少也知道问一个人,尤其是女人的家庭住址多半是不怀好意。 真田朝阳一看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折刀的锋刃抢先一步抵在他的咽喉上。 感受喉管皮肤上的森寒锋刃,年轻人的冷汗岑岑而下。 真田朝阳平静的看着年轻人,那若水一样的淡然让他倍感恐惧;“你收了我的钱,就看在这笔足以抵得上你一天薪水的打赏的份上,我想你也应该给我透出一点那个女人的底吧?” 年轻人咽了一口唾沫,颤抖的说道;“我,我把钱找给你。” “我不要钱,我要阿波野恵利香的真正地址,那个碧池养的在我们老大那里九出十三归借了两百万日元,给我们的却是假地址,害得我们兄弟被条子抓到局子里待了好几天。老子这次就是专门上来讨债的。” 一听到是来讨债的,年轻人非常干脆的把自己的前辈也是这间网吧的另外一位网管阿波野恵利香的个人信息给卖了。 这年头不管是借钱的还是讨钱的,都是狠茬子,尤其是讨债的极道,为了能要到钱无所不用其极,逼死逼疯借债人都是家常便饭。 他没必要为了一个同事而让眼前一看就是神经质的杀人狂对自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真田朝阳拿到阿波野恵利香的现在地址后,又甩出了一万日元给这位年轻人当压惊费和封口费,转身走出了网吧。 他来到这间网吧的目的,就是找那位当初一进门就被自己用电棍戳晕的阿波野恵利香。 昨天在双叶理央的家里,真田朝阳只是将寸头男的十根手指掰断了三根,他就痛哭流涕的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倒豆子一般全说出来了。 他们所在的邪教是一个据说有近万人的中型宗教团体——话虽如此,但是就连寸头男本人也没有见到这么多教徒。 邪教的全称是净琉璃教会,信奉的则是一位被称作是三月净琉璃的邪神——当然,在寸头男的眼中是正神——其形象与他们随身携带的饰品上雕刻的图案一样,是一个阴影在面部上流动,间歇流露出鲜红双眼,毫无人类气息,在刑具上不断受刑的木偶人。 教团的教义和框架结构与真田朝阳所猜想的差不多,糅合了外来的天主教与日本当地的神道教的构架,将圣经故事与神道教传说来回到窜几次翻译的连妈也不认识后,恬不知耻的占为己有说是他们教团的圣经,是他们的神曾经做下的丰功伟绩。 邪教的组织结构松散,但依旧有着粗略的等级划分,位于教团顶点的是自称三月大人在人世间的代言人的大主祭,次之是异端审判庭的大审判长,再次一位的则是因职能划分不同,掌握权力不同的十二主教,之后才是狂信徒,虔信徒,普通信徒,外围信徒。 四种层级不同的信徒除了作为韭菜给邪教上层人士提供资金以外,也会被隶属的十二主教统率整合,分布在东京的大街小巷,在平日里他们或许是邻居中和蔼可亲的老奶奶,是朴实憨厚的中年工人,是众人眼中前途无量的大学生,但等到邪教头目振臂一呼,他们就会聚拢在一起,成为完全被洗脑的暴徒,在城市里掀起一番恐怖的风暴。 寸头男在教团里隶属于虔信徒,因此很是得到十二主教之一的第七主教的信任,被安排了献祭圣女的重任。 也因此,他得以知晓不少和这位第七主教相关的事情,例如关于他的左膀右臂的身份。 除了真田朝阳早就知道的卧底在警察内部,同时也是霜月美佳的搭档,全名是泉山正信的警官外,另外一人,居然就是那间网吧的女网管,阿波野恵利香。 真田朝阳万万没有想到当初自己一电棍戳倒的女网管,居然是这个邪教组织的高层。 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在歌舞伎町的经过,发现这位女网管身上也不是没有疑点。 第一个疑点就在于勇人和田所浩三所在的五名邪教团伙,为什么会出现在网吧。 姑且不提真田朝阳是临时起意去歌舞伎町,继而导致感性双叶理央也跟着前去,行踪根本无法确定。 第四十四章;来晚了 真田朝阳万万没有想到当初自己一电棍戳倒的女网管,居然是这个邪教组织的高层。 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在歌舞伎町的经过,发现这位女网管身上也不是没有疑点。 第一个疑点就在于勇人和田所浩三所在的五名邪教团伙,为什么会出现在网吧。 姑且不提真田朝阳是临时起意去歌舞伎町,继而导致感性双叶理央也跟着前去,行踪根本无法确定。 那群人可是在自己的引导下被歌舞伎町的极道暴打了一顿,委实伤的不轻。 就昨天晚上自称是虔教徒的寸头男被掰断了手指后,哇哇大哭像个婴儿似的表现,真田朝阳很难想象他们会带伤去追杀感性双叶理央。 就算有那么一两个邪教徒脑子不正常,他的几个手下,至少田所浩三这个刚刚进入邪教没几天的愣头青也不会答应。 那时他们身上的钱包估计也被极道的武斗派抢走了,兜里连一日元都没有,又是连末班车都没了的深夜,估计连回家都很成问题。 一身是伤却又身无分文的五名邪教徒,目标必定不是再跟踪暗杀他们的圣女双叶理央,而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坐下来喝水提肛睡上一觉。 因此那间网吧肯定是他们的安全屋,至少也是个他们教团的成员的地盘,人好房间又多,玩累了还可以放心睡,所以那群人才会出现在那里。 而能让五个人白嫖大厅的机子,甚至楼上的单间,那就必须是那间网吧的成员。 有这个权限的人也就三个,看场子的混混老大,网吧的老板,以及当时值班的网管,但若是仔细思索,却会发现女网管才是最可疑的人! 首先排除的是网吧的老板。 就真田朝阳所知,一般在歌舞伎町开网吧的人,往往都是玩票性质,他们生意的大头都在这个街区的主要业务上,因此就算是坐镇,人家为什么不在自己的风俗店里坐镇呢?有酒有人还有漂亮小姐姐,比在乌烟瘴气的网吧看一群死宅上网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其次是看场子的混混老大,不管是极道还是志愿加入极道的那些小团伙,都是属于收钱办事的类型,既然收取了保护费那就不能干扰人家工作,更别说白吃白嫖这样的恶劣行径,当然最关键的是真田朝阳觉得那些人应该付不起那五个人的网费……但凡混的好点的家伙就算看场子也是去夜总会风俗店赌场游戏厅之类的地方,去网吧看场子那叫个什么事啊?几个钱啊? 网管的工作除了管理电脑,日常维护维修,某些无良老板还会让他们做财会的工作却只给一份工资,让几个人白嫖并抹平他们一天的消费和吃喝拉撒做做假账什么的轻而易举。 因此怀疑范围一下子就精准缩小到了当天在场的女网管阿波野恵利香身上。 第二个疑点在于网吧的环境。 当时真田朝阳思路被不满的网虫打断,以至于忽略了一个非常关键的线索。 当时勇人他们出手杀死感性双叶理央后,前台网管没有表现出一点异常。 尸体可以被他们五个人的身体缩阻挡不让人看到,但是那些从伤口飞溅的血液总不可能也被他们全部挡下吧? 更何况走道旁边就是前台,感性双叶理央也是个活人,面对逼上来的刀子不可能不挣扎不反抗,那就势必要惊动近在咫尺的女网管。 可监控录像中,女网管却是老神在在的嗑瓜子,就冲这一点来说,她也和那些家伙是一伙的无疑了。 第三个疑点也是最后一个疑点在于录像本身。 那些记录下感性双叶理央被杀的全过程,居然没有被销毁。 这要么说明这帮吊人业务不熟练,连最基础的销毁监控抹除行踪也不知道,要么说明这里是他们的人的地盘,这点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就冲以上三点qte,哪怕没有寸头男的指认,真田朝阳也可以通过谨慎分析挖出这条线来。 倘若当时不是先和那些混混与邪教徒做过一场又和两面宿傩搏杀,后来又被日本皇室下属诡秘情报机构给唬住,以真田朝阳的性格与为人,断不会就此忽略过去。 一想到当时自己居然不小心放过了一条大鱼,更是与能深入挖掘净琉璃邪教的秘密失之交臂,真田朝阳也不免有些小懊恼。 但也因为与寸头男的口供两相对证,再加上他与泉山警官争吵透露出的信息,以及那一份监控录像本身,也从侧面让真田朝阳放下了心,彻底坐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这个一个世纪前被日本皇室暗地里委以重任,伪装成邪教的情报机构,已经与皇室脱离,要么就是在权力和地位上已经被边缘化,风雨飘摇到近乎被裁撤的地步,不足为惧。 或许邪教的几个高层可能还具有一些当年组织留下的老底,有一些特殊的诡异能力,也能在一些高官显贵面前露个脸当个路人甲,但其身份职位必然是不被重视的文职人员。 不然的话,在邪教重要的岗位上安插的人员,必定是日本皇室信任的心腹,至少也得是经过相关训练吧?那些人总不至于连这么一点风险意识也没有,将录像白白的放在那边没有销毁,平白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留给可能存在的敌人。 连第七主教的左右手这样可以说得上是管理层的重要成员,也没有半点相关的风险意识,那就说明这位阿波野恵利香小姐本人在进入净琉璃邪教之前,就是个普通百姓,进入教团之后也没有经受相关训练,至始至终只是个精神被扭曲的普通人罢了。 那么从反向推出,猎杀双叶理央这件事,并非出自上层——准确的说是日本皇室授意下发的命令,而是这帮邪教的高层自作主张。 其用意一个是靠着这大型的猎杀参与活动提高教团的向心力,另一个可能也是因为想要通过将双叶理央作为稀有祭品献上,招呼出什么有价值的诡异,以此重新进入皇室的视线。 尤其是在日本的战略能源重地的水中月被真田朝阳与阳乃炸了个底朝天,从清姬到蛇怪全家骨灰都给扬掉了之后,倘若献祭双叶理央召唤来的诡异能够完美填补清姬带来的能源空缺,不说大富大贵荣登紫朱,至少加官进爵是少不了了。 这也是他选择再次掺和进这件事的原因之一。 ——正面硬刚国家机器的精锐机构甚至直面机器本身,真田朝阳是得怂;但若是在敌明我暗的与马上就要被裁撤的政府机构对抗,他有信心游刃有余。 出租车一路飞驰,很快就到了阿波野恵利香现在租住的公寓所在的城区街道。 这里比真田朝阳所想象的还要远离歌舞伎町,甚至远离一个非东京人对大城市的美好憧憬。 房屋破败,木质结构的和屋与用廉价的塑料布,木板,铁皮搭建的棚户组成了这里的建筑群。 脚下的水泥路面已经出现了大幅度的断裂,碎裂的地砖里还有黑臭的污水潜伏,稍有不慎踩上一脚,就是将鞋子裤脚浸湿的下场。 现在已经临近饭点,或许是居民还在下班的路上,这片城区意外的冷清,街头上看不到几个人影,有轨电车从头上呼啸而过,咣当咣当的声音与间歇的鸟鸣,更显了无生气。 风卷起地上的空塑料袋,飞到真田朝阳的脚边,贴在他的鞋上。 真田朝阳抬脚跨过那个不请自来的塑料袋,跨步走了进去。 和屋体表的廊柱的油漆已经褪色掉漆,有着风吹日晒雨淋虫蛀的岁月斑驳;铁质的邮筒遍生斑驳锈迹,报纸广告单宣传页塞得满满当当,看起来这里的主人很久没有取过了;每一根老旧的木质电线杆的附近,都自动汇聚了周边居民的生活垃圾,这些散发着腐臭召来蚊虫苍蝇的黑色玩意,压垮了身下的垃圾桶,从中溢出,甚至占据了小半个路面也无人清理。 棚户漏出星星点点的破口显得破败,偶尔也会有突然发出的拍动棚户窝棚简陋的铁皮墙壁的声音出现,惊起一只麻雀飞上木质的电线杆叽叽喳喳。 真田朝阳顺着那道声音,走向传出声音的棚户,掉漆的蓝色铁皮墙的孔洞里,什么都看不见。 他低下头,凑近,凝视着孔洞,发现外面的光能透进去了, 真田朝阳明白刚才为什么不透光了。 那是孩子的眼睛在与他对视。 但是看到真田朝阳这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走近,他离开了铁皮墙,装作自己不存在。 真田朝阳起身,不再靠近,挨家挨户,艰难的搜索着阿波野恵利香的出租屋。 这里的房屋大多是违章建筑,有的已经废弃在杂草中,倘若是想要循着门牌号寻找,怕是很快就陷入混乱。 直到近乎天黑,他才找到那间公寓。 阿波野恵利香现在租住的公寓,是一套围绕一间和屋不断扩建违章棚户撑起来的三层建筑,除了位于一楼中间的和屋,同时也是房东的住所显得有条理,其他建筑都因建材的质地不同,显得怪异而扭曲。 他敲开了房东的房门,一张苍老又让人感到不适的脸出现在真田朝阳面前。 房东是一个要被生活压得佝偻的老头子,头发已经掉光,脸上有着明显的老人斑,皱纹密布,一只眼睛的玻璃体浑浊不堪,看起来像是有白内障,上身的短袖衬衣上有着斑斑污痕,身下却只穿了一条内裤,一股汗臭与腐烂气息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真田朝阳微微眯起眼睛,不至于被辣到流泪。 透过房门的空隙,真田朝阳看到他身后房间里堆满了廉价的便利便当的盒饭饭盒,洗手池里杯盘狼藉,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是收音机还是电视,播放着哀婉绵延的三味线与尺八合奏的和乐,传来让人窒息的孤寂。 真田朝阳问道;“你好,老人家,你是这里的房东吗?” 房东那只苍老浑浊,有着白内障的眼睛凝视着真田朝阳,在夜幕下有着一层难言的阴冷;“你要来租房?” “我是来找人的,阿波野恵利香,她应该是您的房客。” 听到真田朝阳不是来租房,房东僵硬的脸立马收了一步,本来只开了一半的房门立马合拢。 真田朝阳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千日元的钞票,趁着门还没关上的缝隙里递了过去。 他诚恳的说道;“老人家,帮帮忙。” 房东的手颤颤巍巍的接过这一千日元,收到衬衣胸口的口袋里,麻木僵硬的脸上多了一点柔和的变化。 “阿波野小姐?” 房东的两根手指搓揉着那一千日元,僵硬的脸上咧出笑容,露出黄澄澄的黄板牙,干哑阴冷的问道;“你是她的什么人?” 真田朝阳毫不犹豫的说道;“我是她的同事。阿波野小姐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来上班了,手机也打不通,所以我就在下班之后过来看看。” 房东疑惑的看着真田朝阳,似乎不相信同事之间的关系能做到这一步。 看在那一千日元的面子上,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回房,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翻箱倒柜的声音。 当再次出现的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串钥匙。 房东从钥匙串里拨出一把钥匙,对着真田朝阳说道:“302” 真田朝阳接过钥匙,房东嘭的一声关上门,只能听到孤寂的和乐穿过房门,流转在耳边。 踩在已经腐朽的地板上到三楼,真田朝阳来到了302室,敲门。 三长一短, 两短一长, 一长一短。 哒哒哒的敲门声在夜色渐渐降临的公寓中传出很远,淹没在电车呼啸而来的声音里。 真田朝阳敲门的手停了下来。 他嗅到腐臭和血的气味。 伸手按在把上,寸劲发力,锁舌应声而断。 电车从公寓背面的天桥呼啸而过,车厢透出的灯光穿过单薄的窗帘,如闪耀的惊雷刺目,短暂的照亮了房间。 脏器,血肉,排泄物倾泻在地面上成为臭味的来源,瘦弱的人影倒吊在椅子上,被推开房门的夜风吹拂,摇曳。 第四十五章;打不过就加入? 真田朝阳打开墙壁上的电灯开光,白炽灯闪烁了几下,很快啪的一下稳定下来。 只穿着内衣而被剖腹的悬吊尸首在涌入的新鲜空气里摇晃,蛆虫已经在空掉的腹腔里蠕动,苍蝇展开翅膀嗡嗡嗡的飞的让人烦躁。 光线明了,看清脚下的环境后,恶臭显得愈发浓郁。 鲜血从开门后的一步后逐渐延伸到了房间中央的椅子上,中间散落着无数的杂物,纸页翻折的杂志,沾有黑色污渍的被褥衣物,装有发臭面汤的方便面桶,散乱一地的化妆品……她生前的生活状态与死状一样糟糕。 尽管时间已过去许久,真田朝阳依旧能看出阿波野恵利香的死因。 微微磕上眼睛,他的脑海里闪现了一副画面。 两面宿傩在歌舞伎町大开杀戒后,知晓原因的阿波野恵利香受到了惊吓,也可能是接到了指令,没有再去上班,而是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就在那之后的某一天里,她听到敲门声响起,或许还伴有熟悉的声音。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阿波野恵利香毫不避讳的穿着睡衣开门,显然前来拜访的是她的熟人。 在开门的瞬间,嘴巴被一只戴着手套的粗大手掌捂住,他还没有从眼前的事实中回过神,一把致命的刀锋就捅入了柔软的小腹,接着一刀划开。 骤然被这凶恶致命的一刀剖腹,只是一名弱女子的阿波野恵利香连惨叫挣扎的余地也没有,双眼的光泽就消散了。 待生命离开了这具年轻的躯体后,杀人凶手带走了阿波野恵利香隐藏的秘密,布置好了现场,在无人察觉起疑的时刻离开。 先剖腹,再上吊,最后伪装现场离开。 行事干脆利落不留后患,老辣的如同打了一辈子猎物的猎人。 真田朝阳凝视着阿波野恵利香的尸体,没有进去,关上了门,无声无息的消失离开。 没有必要进入房间寻找线索。 因为没有意义。 他还是小觑了这个邪教,果然是烂船也有三磅钉。 阿波野恵利香至少死了好几天了,她就是一个普通网吧的女网管,没钱没家世身材平庸脸长的一般,看起来也没什么亲朋好友,谁会吃饱了撑的去杀她? 杀她的人,必然也是邪教徒,而且是杀人的高手。 联想到消失的时间点,阿波野恵利香应该是在歌舞伎町发生的事情之后,被邪教的高层担心杀死两面宿傩的那个神秘人会从她这条线索找出教会的秘密,因此抢先一步派了少有,甚至仅有的精锐杀手将其灭口。 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也只有死人才能尽可能的少留痕迹,继而避免被人分析追查出来。 所有有价值的线索不是被那个杀手捣毁就是被带走,真田朝阳要是踏入的话,只会替他们背上黑锅——别忘了,这个教会在警察中也打入了教徒,那名泉山警官警官即便位置不高,但若是诱导霜月美佳往这个方向上去搜查,也会给他带来莫大的麻烦。 真田朝阳不敢保证净琉璃邪教只在警方中打入了这么一个卧底,一旦这些力量整合发难的话,真田朝阳也会感到棘手。 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谨慎。 以杀人凶手的实力完全可以用更省事省力省心的割喉穿心之类的手段,一招致命,为什么还要脱裤子放屁,选择这么吃力不讨好的方法杀死阿波野恵利香? 联想到被自己一套连招打的只剩半口气的勇人都能变成带来腥风血雨的两面宿傩,说不定在阿波野恵利香的尸体说不定也有着类似的机关。 倘若真是沿着这条线索追踪而来,他一定不会甘心线索就此断掉,定会踏入房间寻找可能还残留的线索,并且一定会将目光投放到尸体上…… 已经下到最后一级台阶的真田朝阳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向身后阿波野恵利香的房间,若有所思。 一个小时后,警车呼啸而至,包围了这一间违章搭建的公寓,直至深夜再呼啸而去,仅留下几张封条与站在门口值夜的普通巡警。 寂静的深夜,一扇老朽却依旧顽固的门栓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让凶案现场的两名巡警不断低头的瞌睡被惊醒。 其中一名巡警迷糊着眼睛,循着声音双手扶着生锈的栏杆,伸头看到下方,一个佝偻的腰背的老头子,转身将门锁好,背着双手走了出去 他失去了兴趣,打了个哈欠回到刚才的位置上。 为了驱散重新涌上心头的困意,巡警点了个烟,暗红的光点在夜色中若萤火虫一闪一闪。 没有人关注这个老头为什么要半夜出门,可能是人老了睡眠不好,半夜醒来想要散散步;可能是烟瘾犯了想要去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买烟;也可能是半夜口渴了,想要去找好心的女人要点水喝…… 只是一个糟老头子而已,没必要那么着紧。 老人佝偻着背,依旧是当天穿的深褐色沾有物资的衬衫,只是身下套了一层洗得褪色的黑色七分裤,脚下踩着木屐。 嘎达 嘎达 嘎达 老人背着手徘徊在寂静的街道。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浑浊的眼睛里凝视着前方十字路口下,倚靠着电线杆站立的身影。 那个人背对着电灯投射的光圈,似是被光拥簇,看不真切。 电线杆下的人说道;“果然是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被街区的寂静放大,清晰的传入老人的耳中。 老人眯起眼睛,继续往前走,出现在真田朝阳眼前的,赫然是收了一千日元丢了把钥匙并指路给他的房东,那个看起来七老八十,垂垂老朽的老头子! 房东看着真田朝阳,浑浊的眼睛低垂到路面上的污水,毫不顾忌的一脚踩了上去,污水四溅。 真田朝阳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钥匙圈,他晃荡着那一圈钥匙,发出铃铃铃的钥匙碰击声。 手腕一抖,钥匙落入掌心,他反手将钥匙丢给了朝自己走来的房东。 房东看也没看一眼,任由那串钥匙掉进了脚下的污水里,走到距离真田朝阳三米远的时候才停下,声音沙哑的问道;“干扰神圣祭祀,阻扰三月大人降临的人,就是你吗?” 真田朝阳没有说话,那平淡的反应已经将答案告诉给了房东。 房东浑浊的眼神变得扭曲而阴毒,他凝视着真田朝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毒蛇的毒液,怨毒的让人为之发寒发冷; “是,你,杀,死,了,勇,人?” 真田朝阳淡漠的问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的孙子,是我的儿子和儿媳妇留给我的唯一的孙子。” “哦。” 真田朝阳淡然的回答道;“那正好,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听到面前这个冷漠少年的声音,就算已经历经即将一个世纪的风风雨雨,房东也情不自禁的握紧双拳,呼吸粗重的如同受伤的野兽。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攻击真田朝阳,反倒是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悲伤与怒火压下。 这让真田朝阳有些惊异。 他还以为房东会立马杀过来。 房东凝视着真田朝阳,问道;“你是怎么识破的?” 真田朝阳淡然道;“因为看到你花时间找了钥匙。” 看着房东迷惑不解的眼神,真田朝阳解说道;“你既然是这里的房东,又是只靠租房为生的孤寡老人,就算平日将钥匙藏起来,也不会花那么长时间,整出像是搬家的动静来找钥匙。” “这就说明你根本不知道钥匙在哪,这对于一个租房维生的老人而言非常矛盾,或者说……” “你根本不是公寓的房东,而是因为某种原因假冒了他的身份的人。” “另外一点不算破绽的破绽,是我看到了你身后脏乱差的房间,因此也就知道你的经济状况想必不是很好,而我自称是为了一名异性同事而来,并且还豪爽的给了一千日元以求方便,那么按照一个生活困苦的租房老人的思维逻辑,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接下来的几天能买几瓶好酒,每天晚上的茶几上多一盘廉价的下酒菜,也会像婚介所的工作人员那样将我和阿波野恵利香凑在一起说些有的没的,目的就是忽悠我在这里租房,哪怕明知道可能性很小。” “可是你什么也没有说,反而只是告诉我阿波野恵利香的房间号。” 房东哑然无言。 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那么一个平常的动作,一点微不足道的行事,在这个面容普通又冷淡的少年眼中,竟然露出了那么大的破绽。 房东默然着,看着真田朝阳的眼神除了愤怒与阴冷的杀意,也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意味;“仅仅只是如此,你就怀疑是我吗?”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道;“这些理由其实还算牵强附会,毕竟对我而言,我只需要知道阿波野恵利香的具体房间而已,并不需要钥匙。” “就算感到可疑,我和你唯一的接触也只有钥匙,因此遇到需要开门的时候我不用钥匙就好了。” “真正让我起了疑心的,另有其他。” 真田朝阳对房东的话有问必答,游刃有余的样子让人怀疑到底谁才是反派。 “在发觉阿波野恵利香被杀之后,我将自己代入到了发现她而追溯而来的人,会怎么做。” “答案是我会不甘心线索断裂,而踏入房间寻找残留的线索。” “阿波野恵利香被人用可以但没必要的极其残忍的手法杀死,她又是能拥有制造两面宿傩的怪物的邪教的重要成员,那么我进入房间之后,就只有两个结果。” “一,里面没有陷阱,但是我进入其中之后会留下我个人的痕迹,你们邪教的触手蔓延多个领域,其中也有警察,只要将调查方向转移到我遗留的痕迹上,就可以兵不血刃的借助官方的力量找到我,杀死我。” “二,里面有陷阱,我进去之后就必然会触发,九死一生。” “但我发现了一个Bug。” “倘若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也只是单纯的来找阿波野恵利香的普通人怎么办?我肯定是被吓的不敢进去,报警,然后让警察代替我进去,那么陷阱又不具备人工智能自动识别敌我,一定会攻击警察,把事情闹大了怎么办?你们已经不再是一百年前正值壮年的鹰犬了,仅仅只是想要依靠歪门邪道意图重获上面看重的lower!” “为了弥补这个bug,现场必须要有一个人来监控,看进去的人到底是追踪线索而来的敌人,还是接到群众报警电话赶来的刑警!” 真田朝阳没有说完,但结合之前说出的疑点,也就不难发觉之前有着重重疑点的房东,就是那个应该留在现场监控的人! 正迎面而来的夜风吹起他的刘海,漠然的眼神中倒映着房东的身影,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在吞噬着人的魂魄。 房东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真田朝阳平静的问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房东看着他平静的眼神,被愤怒和杀意即将烧红的大脑像是被一桶冰水浇灌在上,迅速的冷却了下来。 他看着真田朝阳,说出了让人意外的话;“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信仰三月大人?” 真田朝阳的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房东看出他眼中的讥刺,却半点也没有信徒看到信奉的神祗被侮辱时的暴怒,反而继续劝说道;“尽管你杀了勇人,但只要你愿意皈依净琉璃将功赎罪,我愿意替你向大主祭美言几句,并作为你的引荐人推荐你入教,成为我们的兄弟姐妹。” 真田朝阳冷淡道;“我可是杀了你唯一的嫡亲孙子,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这样你也愿意?” “没关系,只要你交出圣女,让中断的祭祀继续下去,迎接三月大人的回归,那么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房东的眼中露出狂热的神情,挥舞着双手激动道;“到时候地上将建立起三月大人的神国!那些信奉他的人将得到永生,我们死去的亲人将会依托我们的恩与惠,从黄泉归来!到时候人与人将会是平等的,饥饿,仇恨,与死亡将不复存在!” “我的儿子,儿媳妇,还有孙子都会复活,你也将在神国你获得你想要的一切!” “你不用怀疑三月大人的神力,祂尽管不能来到世界上常驻,却也在人间留下了神迹。” “大审判长死去多年,尸骨成灰的女儿,已经被三月大人复活了!” 第四十六章;金手指的正确使用方法? 让死人复生? 即便知道这是个老掉牙的骗人桥段,真田朝阳还是在心中冷笑,讥刺道;“我怎么知道是真的,说不定你们的大裁判长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先杀了妹妹,然后把姐姐拉出来宣布是女儿复活,好方便噶你们韭菜。” 房东听了也不动怒,只是继续解释道;“裁判长只有一个独生女,他的女儿在加入教会前就死于一场意外。” “让唯一的女儿复活,也是他加入教会的条件。” “大主祭亲自举办了盛大的弥撒,在仪式的途中,他用圣女的肝让三月大人的神力降临凡世,于是神迹就降临了,那个尸骨已然成了灰的女孩自土与木中复生。” “目睹了神迹降临的人不止有我,教会三百多兄弟姐妹也一同在圣所目睹。” “我可以给你他们的地址,你可以亲自去询问求证。” 真田朝阳眼中的讥刺在房东的叙说中缓缓消失。 他意识到自己貌似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错误。 双叶理央身上的问题,远比他所向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死而复生,这是只有掌握涉及生命与世间的权柄才能布施的奇迹。 倘若这家伙说的是真的话,让死去多年的女童复生的事实并非是故弄玄虚,那么双叶理央的祭品定位不是用来召唤清姬,蛇怪类似的诡异。 而是邪神! 真田朝阳的心中泛起惊涛骇浪。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净琉璃邪教的大主祭的野心就不可能只是重获圣眷,而是要对皇室取而代之?” “不,冷静一点,倘若随随便便就能召唤邪神成功的话,这个世界早就已经疯狂沦陷成为废土,人类不是灭绝就是挣扎求生,不可能还有如今的盛世假象。” “要么是这个老头子在说谎,要么就是复活本身有问题……” 真田朝阳说道;“让死人复活……有点意思。你是谁?” 房东听到真田朝阳这么说,以为他是答应要入教了。 在他看来,世界上不存在无法被三月大人感化的人,如果有,那就是没有必要拯救的恶种!异教徒!无可救药的卑贱之人!而对面的少年询问自己的身份,是担心自己不具备引荐人的资格,无法拥抱纯洁的信仰。 房东立刻说道;“我是十二主教的第十主教鸟羽山钢十郎!作为引荐人绰绰有余。只要教友你交出圣女,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真田朝阳叹息了一声,伸出了手。 看起来像是同意了。 房东,不,鸟羽山钢十郎的脸上也露出丑陋的微笑,伸出了苍老干瘪的手。 “白日做梦。” 鸟羽山钢十郎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下一刻就意识到自己并未听错。 昏花的老眼中,真田朝阳近在咫尺,肩膀上搭上一只年轻的手。 胸口一痛,黑色的花在衬衫上蔓延绽放。 “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对自以为是的人说no。” 真田朝阳淡然的抛梗,握在手中的匕首拔出,刺下,再拔出,再刺下。 刀刀致命。 心,肺,肝,脾,肾,后颈的脊神经,最后一刀通过眼眶直入大脑,捅了爽的时候也搅了个天翻地覆。 带着一身的血点,真田朝阳拔出匕首,在鸟羽山钢十郎身上衣服干净的部位擦拭,按在肩膀上的手一推,这个在邪教中颇有地位的老人顿时倒地,连抽搐挣扎也没有,一动不动。 在第一刀刺入心脏的时候,真田朝阳就感受到鸟羽山钢十郎的身体再无反抗之力,第二刀避开肋骨刺入左肺的时候,生命就已经离开了苍老的躯体。 之后的数刀看起来完全是在浪费,做无用功。 真田朝阳依旧记得当初在歌舞伎町的小巷,他将勇人,哦,现在知道他的名字是鸟羽山勇人,给打得重伤濒死,却依旧被对方化身的两面宿傩差点车翻了车。 而鸟羽山钢十郎的地位比鸟羽山勇人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按照常理来说,他身上的装备与变化的诡异应该比他的孙子更强!那么小心谨慎一点总是没什么大错。 况且真田朝阳也想做个实验。 在鸟羽山钢十郎倒地之后,真田朝阳冷冷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冷淡的看着血液从鸟羽山钢十郎的身下蔓延,染湿了地面,不断扩散。 电灯照在地面的光圈下,一名少年的脸上有着飞溅的血点,脸色淡然,手上的匕首闪烁着寒光,脚下是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就像是都市传说的杀人魔一样。 突然,本该失去生命,再也没有生命活动的鸟羽山钢十郎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真田朝阳注意到这一点,一股久违的熟悉感受来到了身上。 全身变得僵硬若木石,每一处关节都摇摇欲坠,只要轻轻一动都会断手断脚断头,变成一地凌乱的整齐尸块。 这样的感觉,与当初在歌舞伎町的小巷里鸟羽山勇人变身两面宿傩的时候一模一样。 “死后发动吗?” 真田朝阳意识到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 他当时重创了鸟羽山勇人,判断对方还能活十多分钟,但那是按照他自己的情况,用刀疤亨利传授的技巧才能做到。 而对于一个早早辍学的邪教徒而言,那么严重的伤势足以让他在接下来的几十秒内在恐惧,痛苦,悔恨中死去,或许连变身成两面宿傩也并非自己的意愿。 因为现场只有鸟羽山钢十郎本人的尸体,变身诡异的时间远比真田朝阳想象的要快。 只是几秒钟时间,鸟羽山钢十郎就僵硬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种稍稍一动就会让自己支离破碎成为一地积木的危险感受也从身上消失了。 他的目光呆滞而僵硬,还带有些许的茫然,似乎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死了又变成了诡物。 但在看到真田朝阳,看到他衣服上的斑驳血点,看到他手上的森寒匕首,鸟羽山钢十郎立刻理解一切。 “你……居……然……杀……我……” 真田朝阳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之前鸟羽山勇人化身的两面宿傩之后,除了锚定追杀自己外,就是一头理智单薄的野兽,倘若他的脑子里还有一点点人类的智慧,也不会被真田朝阳干终结者一样的干死当场。 真田朝阳心中一动,想起田所浩三的状态,恍然大悟。 这并非是鸟羽山钢十郎的实力远远强于他的孙子鸟羽山勇人,所以才能变身诡物保持理智。 而是因为当爷爷的爱孙心切,将自己这个地位的宝物给了鸟羽山勇人,自己拿孙子的保命宝物,所以才能保证死后自己的意识与理智。 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的鸟羽山钢十郎,转动着头颅,咯咯咯的骨骼关节活动声不断响起,他发出了僵硬的嘶吼,朝着真田朝阳扑了过去! 真田朝阳只做了三个动作,就将当初让他狼狈不堪,险死还生的与田所浩三一样的怪物倒在地上。 丢下手中的匕首,从身后的腰间掏出电棍,将释放功率开启到最大,顶端放出电流闪烁的端口正对着鸟羽山钢十郎。 电流激射,血肉苦弱,鸟羽山钢十郎凶猛大力的一扑戛然而止,手脚不自然的抽搐,倒在了地上,扭曲出人体不能扭曲的弧度,直到动作停息仍不时有着抽搐。 鸟羽山钢十郎苍老僵硬的脸上,鼻孔有着呼吸空气而放大的动作,让真田朝阳心中一动。 他走到鸟羽山钢十郎的身前蹲下,电棍抵在对方咽喉的肌肤上。 他的手指扣在开关上,其含义不言自明。 “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我让你去死,不然的话,你会一直活下去。” 真田朝阳的黑棒子抵在鸟羽山钢十郎的下颚,让他抬起头直视自己的眼睛。 “你才刚死不久,你的大脑现在还是活的。” “人类感知到的一切感受都要通过电信号来传导,也需要电信号来传达大脑的信息驱动肢体。换句话说,只要有电,哪怕你已经死了,你也能感受到电刑的痛苦。” “人的神经有承担极限,但死人没有。活人没有办法承受那样长时间的痛苦,我很想尝试无止尽的电刑下,你这个已经变成诡异的死人能坚持多久。” 鸟羽山钢十郎的回答是张开满是牙垢的黄黑牙齿,对着真田朝阳说了一个字。 “滚。” 他的回答不出真田朝阳的意料,毕竟祖孙两人都死于自己之手,又有信仰支撑,坚信自己的神会在将来复活虔诚的自己与家人,共同在神国快乐幸福的生活,怎么会惧怕一点刑罚? 何况他已经是个死人。 真田朝阳调小电流,又粗又长的黑色电棍戳进鸟羽山钢十郎的嘴巴,打开开关。 电流放松,涌入大脑。 换做常人若是被真田朝阳口中灌入两千福特的交流电,不是瞬间痛晕过去就是大脑已经被电成了垃圾,就算不死也会变成只会阿巴阿巴的痴呆。 鸟羽山钢十郎僵硬的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只是四肢不受控制的小范围舞动。 真田朝阳注意到鸟羽山钢十郎那明显的吸气动作,敏锐的察觉到僵硬眼神中隐藏起来的痛苦。 意识到电击有效,真田朝阳调整电流输出,整整两分钟后,他才将电棍从鸟羽山钢十郎的嘴中拔出。 鸟羽山钢十郎眼中的痛苦已经无法再掩饰, “还想接着承受吗?没关系,我可以在我朋友家里搞个电椅,请你坐在上面舒服舒服,等你想说了再说。” 出乎真田朝阳的意料,即便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也让鸟羽山钢十郎感受到了电刑的痛苦,他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邪教徒不畏刑,奈何以刑畏之? 局面陷入了僵局。 但不是没有破局的办法。 真田朝阳想了想,发觉还真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那就是突兀出现在自己身上,可以替换诡异肢体与人类相融的恐怖异能。 阳乃在融合了清姬的残躯后,不止是继承了其强大的力量,也具备了清姬的部分异能和记忆,倘若他能发动金手指将鸟羽山钢十郎从现在的诡异状态中剥夺给另外一人,说不定可以从那人的口中得知邪教的更多信息。 尽管有了破局的办法,但真田朝阳依旧没有立刻动手。 第一是因为这东西的副作用太大,和神血药剂一样有着减寿的副作用。 他现在本来就因为神血药剂而缩减寿命,再多开金手指,那就是双倍的减寿,死的不是一般的快。 第二也是因为他不会用。 尽管成功了两次,但是第一次是在生死危机关头他莫名其妙的替换了蛇怪的眼睛;第二次更是赌博也似的将阳乃与清姬的残躯融合。 两次运用金手指,真田朝阳都没有感受到什么“身体一阵暖流”“头痛欲裂像是精神力被透支”“冥冥之中感觉有什么东西流逝感觉身体被掏空” 连深蓝也要喊一句加点,这异能发动起来却什么都没有! 就是简单的对诡异一划手指,然后就诡异被剥离躯体和人类融合了……感觉就像是用鼠标点了个双击,就打开了桌面图标对应的软件。 不知道发动条件,不知道使用条件,不知道有什么禁忌……唯一知道的是用这玩意一定得是长生种不然短命种多用几次直接就老死了。 况且这东西貌似只对诡异生效,他吃饱了撑着才会在回归日常生活后主动去找诡异试验金手指。 身边唯一能和诡异沾边的就是阳乃,真田朝阳总不能对她下手吧?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两次生死危机中,他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距离开启魔童就只有一步之遥。 第二次同样是濒死,但他那时刚刚从魔童重新切换成自己。 难道金手指的首发条件是让精神状态朝魔童状态下靠拢? 真田朝阳没有犹豫,伸手在耳边一按,眼神变得幽深。 尽管没有成为魔童,但他已经切换了人格,位于‘朝阳’与‘魔童’的边界线。 只要再踏出一步,那个畸形,扭曲,矮小而冷酷的疯狂灵活就会再次出现在这具瘦小的躯体中。 他伸出食指,缓缓靠近鸟羽山钢十郎的额头。 面对那根缓缓靠近的手指,连电刑的痛苦也能容忍的鸟羽山钢十郎的眼中,僵硬的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恐惧。 “我——说——我——说——” 他僵硬的尖叫,一字一句,全是恐惧。 仿佛那根手指是世间至邪至恶之物,在它面前,就算背叛了信仰也能得到神灵的谅解。 “不急。”真田朝阳说道;“让我看看。” 倘若能摸清金手指的使用手册,即便没有其他收获也是不虚此行。 眼看手指越来越接近,鸟羽山钢十郎发出了恐惧的尖叫。 “我——” 那根要命的手指没有点下。 真田朝阳暴起后退,在他起跳的瞬间,巨大的枪声划破夜空,将鸟羽山钢十郎打没了半个。 他循着枪声的方向看过去,一道穿着黑西装的壮硕人影从黑暗中走出。 他说道;“是你。” 第四十七章;诛心 真田朝阳从地上站起,捡起掉落在地的匕首,收入袖中。 再看鸟羽山钢十郎,他趴在地上,下颌搁在脏水与污血染湿的地面,大半个头颅硬被轰烂,像是个被砸了一个破口的大西瓜。 真田朝阳能从破口处看到只剩下一小块的脑组织,破碎的骨骼,还有没有被子弹带起的撕裂气流卷走的舌头。 在这恐怖的一枪前,就算是一头大象,坚硬的颅骨也会被掀开成为鬣狗的美餐,更何况区区人类的骨骼。 若不是之前真田朝阳的那十几刀放血太多太狠,现在必然是喷泉一般的景象。 大脑结构被彻底破坏,鸟羽山钢十郎死过一次仍能继续活动的身躯,再也不能动弹。 他大约的确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说道;“是你。” 从阴影里走出一道沉默壮硕的身影。 是一名看起来随处可见,陷入中年危机的忧郁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每一粒扣子都扣上,连袖口与衣领的位置也扣住,显得一丝不苟。 胡须剃得很干净,下巴呈现铁青色,眼角的皱纹显示他不再年轻,脸部的线条硬朗的像是硬汉电影的主角。 骨节粗大的大手被黑色皮手套包裹,端举的大口径手枪的枪口犹自冒着枭枭烟雾。 真田朝阳知道,中年男人这么穿,不是为了装逼,是为了要遮挡没有被洗干净的纹身。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型号的手枪,但看其威力与性能比之以威力著称的柯尔特蟒蛇与沙漠之鹰都不呈多让。 而能承担开枪的可怕后坐力并依旧能保证命中率的强大肉体,想必在近身战中也不容轻辱。 中年男人正是和真田朝阳有过两面之缘的出租车司机。 看着真田朝阳淡然的脸,中年男人的心中有些复杂。 “客人,你为什么要掺和进来?” 真田朝阳淡然道;“你们都把我的学姐当祭品杀了,我难不成还要继续缩着?” “你说过她只是你的学姐。” “但现在不是了。” 真田朝阳看着司机,认真的说道;“她是我的朋友。” “……我一点也不想和你交手。” 真田朝阳说道;“我也一样。” 两人陷入静谧的沉默。 他与司机同病相怜。 他们都在世人不曾窥视的阴暗世界里凶猛凌厉,咆哮着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掀起腥风血雨,手上的血多得已经洗不掉,但依旧有着想要回去的地方。 真田朝阳安心的在小店里每天和老父亲计较着生活上的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司机用最极端最坚决的方式洗去身上的纹身要回归正道金盆洗手。 但残酷的命运却让他们的魂灵在往后的时光里都不得安宁,原本以为脱离了过去却又再次折返,即便走到阳光下,他们也依旧被过去的痕迹缠绕而不得不再次踏入一心想要远离的世界。 于是为了阳乃与双叶的真田朝阳重新成为了魔童,为了复活女儿,金盆洗手的极道杀手也重操旧业成为邪教门下走狗,猎杀无辜的少女。 从鸟羽山钢十郎来时的方向传来了警笛的声音,是看守在公寓的巡警开着警车来了。 那么大的枪响,只有聋子才听不到。 司机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再聊吧。” 真田朝阳点头。 两人都从灯光下退回黑暗,就像是一击不成就退回灌木继续伺机等待的野兽。 真田朝阳将自己缩进射击的死角,控制呼吸与步伐,像是夜行的猫,游荡在只有警笛声回荡的空旷街道。 刀疤亨利不止是教导他格斗技,那些在战场与潜入任务中用他自己和战友的鲜血锤炼出的对抗热武器的经验,也全都倾囊相授。 他没有在同样的位置停留超过半秒钟,因为司机不仅是个业务精熟的王牌杀手,手上更有着在这样复杂环境下依旧有着威胁的大口径手枪。 这里的街区因为各种违章搭建而地形复杂,但作为掩体还是不够,建筑主体的材料太过脆弱,就算中间隔着两三间棚户,大口径子弹也能轻易将其贯穿,在血肉之躯的任何一个部位造成至少成人拳头大小的贯穿空洞。 他相信司机不会就此远去,但若是有机会的话,相比那人也不会放弃开枪将自己射杀当场的机会。 只要杀了他,邪教徒们猎杀双叶剖腹取心祭祀邪神的仪式就是一马平川。 夜风吹拂过耳边,扬起真田朝阳的头发,他寒毛炸起,向前一扑一滚起身,钻入旁边的射击死角。 原先站着的铁皮房墙壁上多了三个枪眼。 “因为有警察在,所以换成小口径子弹+消音器的组合了吗?” 真田朝阳缓缓向旁边的路口移动,一边从手上拿出钓鱼线——这原本是给阿波野恵利香准备的,假如她冥顽不灵誓死不从,真田朝阳就打算用钓鱼线勒死她顺带给找她的邪教徒布个雷——他快速的绑出了个绳结,套在手机上,开启录音功能,预留了几秒钟时间开始说话并按下完成键。 他将音量键开到最大,小心的放置在地上,迅速无声的离开原地。 几秒钟之后,录音响起。 “你是他们的裁判长?” 录音响起的瞬间,三声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在手机上方的位置出现了三颗分布不一的枪眼。 假如真田朝阳待在原地的话,那三颗子弹正好能命中蹲着的他的心脏,咽喉,头颅。 其中一颗打在了旁边的红石砖上,变成了跳弹,从真田朝阳的侧脸擦过,些许猩红从破损的皮肤上缓缓滑落。 倘若他藏身的地方往前偏移了几厘米,那一颗跳弹搞不好会将他的脸颊射个对穿。 “是。” 真田朝阳得到回复后,拉动手机,将其拖回手中,继续保持着移动与录音。 “你重操旧业是为了你的女儿?她已经复活了?” 司机的回答依旧简洁。 “是。” 真田朝阳正要再次回收手机,心脏微微一跳,感觉太阳穴上有被某种东西顶着的错觉,立刻朝着前方卧倒。 又是连续三声枪响。 在他原先的位置上,出现了三颗黑洞洞的枪眼,依旧是直指致命部位。 真田朝阳耍的一点小花样仅仅成功一次就被司机识破了。 这样的实力,已经是接触到极道杀手的顶层了。 单论实力,司机放在个邪教中当裁判长甚至有点委屈。 他拉回手机,将钓鱼线缠绕在手上,继续保持移动。 “有兴趣聊聊关于你女儿的事情吗?” 黑暗中传来司机沉稳的声音。 “没有。你不会加入。” 又是一轮三连射,依旧被险之又险的躲开。 真田朝阳的呼吸有些紊乱,躲子弹本来就是个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和消耗体力的活,更何况还是在光线不好的复杂地形中防备躲避,而对面还不是初学者,是真正从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用枪高手。 对方信念如铁,是为了女儿连神都敢开枪的中年硬汉,这样的人若是出现在电影里必然是好莱坞的财富密码,但要是作为敌人就相当痛疼了。 体能本就不是他的长项,倘若司机弹药充足,说不定就得被活活累死在这里,又或者因为体力消耗过大,在某一次袭击中躲避不及中枪身亡。 真田朝阳的大脑飞速运转,记忆的画面在脑海中抽象化作字符,最后化作三个关键词。 女儿,复活,邪神回归。 真田朝阳脑海里浮现之前自己做掉的田所浩三与鸟羽山钢十郎的形象,一切串联起来。 “但我有兴趣和你聊聊。” 真田朝阳藏在一块栋梁的身后,这块厚实的掩体让他得以喘息十多秒的时间。 “你真的认为那种状态能叫复活吗?” 沉默的枪声代替了司机的回答,子弹深深嵌入厚实的木梁,激起纷飞的木屑。 真田朝阳的声音像是幽灵一样在黑暗中浮现,似是藏匿狰狞面目的恶鬼; “让我猜猜看,那个所谓的复活是什么情况。” “我杀死你们邪教的邪教徒不是一人两人了,但也不是没有亲自手刃过那些死而复生的怪物。” “第一头怪物就是打闹歌舞伎町将其化作尸山地狱的两面宿傩!第二头则是一个由你们教徒死而复生的怪物。” “我想你也知道这些事吧?” 子弹连绵不绝,以三颗一组的三连射激射,但子弹射出的角度却没有发生变化。 他急了。 没有寻找更好的射击角度,也没有再次使用那把堪比手炮的大口径手枪。 毒辣若恶鬼的语言撕裂如铁的意志。 “那些复活的人,力大无穷,行动敏捷,能说话能小跑能大跳,或许还能唱歌跳舞,看起来复活后比脆弱的人类强大到哪里去了,但是,他依旧有着致命的弱点。” “那些复活的东西,不是人!” 连绵不断射击的三连射停顿了一霎,真田朝阳从掩体后翻滚而出,迅速卡入下一个射击死角。 “复活的并不是人,只是一种傀儡,最多是保留了一部分意识的傀儡。” “我见到的那名叫做田所浩三的邪教徒,他在被我一刀穿心之后,幸运的没有被两面宿傩拆解成一地的零件,成为那头怪物的一部分,在死后启动了某种机制死而复生。” “当我再次遇见他的时候,他死去了至少三天。” “他是一个不幸且可悲的走上歧路的孩子。在田所浩三的心中,只有嫂子与尚未出世的侄女必须是舍命保护,也是他徘徊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执念。” “田所浩三在复活后,本应该陪伴在他的嫂子田所洋子的身边等待产期的到来,却偏偏只有半夜时分才能回家,甚至不敢与在世上唯一的至亲家人见面!” 射击的频率慢了下来,真田朝阳神色淡漠,吐出了恶魔的言辞。 “为什么呢?” 这句话出来之后,一直瞄准他身上的三连射消失了。 趁着司机沉默的瞬间,真田朝阳不紧不慢的说道;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是个怪物。”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死了,肌肉,骨骼,器官,大脑都在时间的作用下缓缓腐烂。”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人性正伴随着大脑的腐烂缓缓消失,他的反应会越来越不像人,举止越来越怪异,直到彻底沉落为一头杀戮用的傀儡,只有远离田所洋子母女二人才能让她们不至于遭受血光之灾。” 真田朝阳的声音平静,淡漠,却像是毒蛇的毒液那样恶毒。 “那么,即便邪教的首领看重了你的强大战力,为了招揽你使用了更加强大的道具,那从你的女儿的骨灰里钻出来的东西,也顶多比田所浩三强上一点,却也不可能脱离” “让我猜猜,你的女儿在复生后,看似和常人一样,却依旧有着一些难言之隐吧?例如再怎么冲洗喷洒香水也依旧能若有若无的闻到的尸臭味,例如看似能正常的活动却依旧显得笨拙迟缓,例如” “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缺陷,还有你这个父亲的身份,我想她在学校里一定很艰难吧?” “你的女儿倘若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赝品居然遭到如此对待,更是让亲爱的父亲再次染红双手,她会作何感想?” 枪声没有响起,司机的声音在黑暗中浮现。 “当圣女舍生,三月大人自会降临凡世,祂会让由加莉彻底复活。” 真田朝阳眼中流出嘲讽;“他们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个已经失去价值的你复活女儿?” 这句话说出之后,空气之中突然响起了好几道此起彼伏的警笛声。 撤退的时候到了。 毕竟发生了猎奇杀人案,更有歌舞伎町的大案在前,东京的警察再怎么吃拿卡要也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出警的效率更是前所未有的快。 真田朝阳没入黑暗之中,而司机也没有舍命相追。 两人就此分离。 但他知道,今天发生的对话绝不会是无用功。 或许下一次见面,那一句句剖析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四十八章;好船? 当真田朝阳离开的时候,那片街区除了警车的刺耳警笛声与警员拿着对讲机的呼叫声外,那片连名字就叫不出来的街区里几乎连个开灯看一眼外界的人都没有。 在那只有警方在夜间发出的声音不断的回荡,越发显得街区的安静寂寥,仿佛那里不是破败的居民区,而是一座已无生者的坟场。 真田朝阳和司机,现在应该改口称呼为净琉璃邪教的裁判长之间的争斗五分十七秒,期间对方宣泄而出的毒辣的三连射少说也有数十发,又是在人口密集的区域发生枪战,本应该造成大规模的混乱,引发严重的踩踏事故才对。 但直到他无声息的离开,走入电车站,在只有一人的车厢里眺望夜景与连接两岸的拱桥上的霓虹灯的时候,街区也不曾有过一点生气的表现。 无止尽的苦难与看不到希望的生活,将居住在那里的居民最基本的求生本能也被压抑的湮灭了,甚至连为了生存做恶的痕迹也看不到。 简直就像是死了一样。 这也是真田朝阳为什么不愿意来的原因,那里沉寂压抑的比大屠杀的万人坑还要教人心里发毛,连他这等制造过尸山血海的刽子手也似的残暴魔童也感到不适。 类似的环境让他情不自禁回忆起自己的童年与之对比。 前世的官方没有城市有贫民窟一说,但是曾经有过承担类似功效的建筑群,城中村。 生活在那里的人多是进城的廉价劳动力,农民工,临时工,小保姆之类的底层人民,然而在真田朝阳的印象中,童年时期住的破旧的红砖瓦房,走过的破损泥泞的路面,擦肩而过穿着陈旧整洁的大人小孩,给他的印象只有四个字。 生机勃勃。 衣衫或许破旧但浆洗得干净整洁的农民工扛着做工的工具踩着布鞋在小饭店里捧着大碗宽面大快朵颐,一边和工友吹嘘这一趟工能给家里寄多少钱;穿着廉价西服的销售夹着文件与公文包低声下气的讨好电话另外一端的客户,眉宇中却是和语气截然不同的眉飞色舞;连小学都没上完的扫地阿姨也会对着自己的孩子说着从电视上看来的鸡汤“将来的你感谢现在生活的努力”然后没收了自家小子手上的小霸王揪着耳朵拎到房间里写作业去。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着对未来的憧憬,觉得就算生活一时是困苦的,将来也会无比光明。 即便是在二十年后一群年轻人躺平的时代,但是金还是会氪,老婆还是会舔,遇到gif的时候还是会祈求中国式英雄登场……只是没有了买房买车结婚生娃四大吞金兽的需求,唯一的大花销就是给父母养老以及治病,本质上是低欲望生活,平日里的热情欢脱沙雕半点不带少。 反而在真田朝阳死后穿越到了一个与之前生活的世界似是而非的世界,也是在文化上较为相近的国家时,同样出生并生活在大都市里底层人民抱团取暖的街区,同样是在经济迅速发展腾飞的时间点,但其中的表现用死气沉沉都不足以描述形容之万一。 他连一张被生活折磨的干枯麻木的脸都看不到。 大家都低着头步履匆匆,回家关上门拿着打折便当或者是自己做的粗陋晚饭应付一顿,就带着黏腻的汗睡在一点也不舒服的简陋的床上,等待几个小时后的再一次上工,继续枯燥,乏味,单调且苦闷繁重劳累的生活。 反倒是始终表现的开朗积极对生活充满热情的真田大和,成为当年暂住贫民窟里唯一的异类。 当然,在一年后异类多了搬到他家隔壁,改名换姓伪装身份的阳乃与古见管家两人。 类似的社会画面在真田朝阳的所知中有两个时期;一个是在一百年前华夏大地最为风雨飘摇民风凋零的时代,一个是在十八世纪中叶第一次工业革命大致完成,殖民国家对外拓展殖民地进行原始而血腥的资本积累,对内则是展开轰轰烈烈的圈地运动将农民农奴赶到城市的时代。 前者在电视剧与历史课本的耳濡目染下无须赘述,但后者真田朝阳却亲身在一百五十年后的异国他乡亲自目睹并体验了复刻版本。 一边是近在咫尺享受大都会纸醉金迷的富人,另一边是辛勤工作十八个小时却未必能让一家饱腹的悲惨……人与人被迫分出高贵与低贱,就算披上了一层平等的外皮也无法掩盖被看不见的巨兽吞噬蛀空带来的巨大隐患。 这些沉默的活死人爆发出往日积攒下来的怒火,或许只需要一个契机。 真田朝阳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虽然消耗的体力恢复的不多,但疲惫的精神已经在漫无边际的发散思维中恢复了一半,状态达到全盛时期的六成。 毕竟没有什么比发散思维放空大脑更能放松的事情了。 如果有,对他而言应该是回小店和老父亲在小店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邻居顾客的家长里短八卦趣闻。 走出车站,真田朝阳深深呼吸着夜风中带有冰冷湿意的空气,径直朝家里走去。 本已经收回的思绪让他停住了脚步,始终淡然的脸上流下了冷汗,瞳孔震颤。 “不会吧?” “如果让那帮家伙做成的话,闹出来的事情半点不比我七年前搞出来的事情小……” “等等,倘若他们真会这么做的话,除了最重要的猎杀双叶,其次就是为了保证计划顺利将所有可能的知情人灭口——该死该死该死他们还有一个同伙是潜伏在警方内部的那个泉山正宗而且地位也不低!他和搭档兼上司霜月美佳一起去过我家也知道我在哪里上学上哪一班!万一那两人凑到了一起……” 真田朝阳手脚冰凉,瞳孔震颤,始终淡然冷漠的脸因恐惧而扭曲。 不难想象,为了让自己束手就擒,那帮毫无底线的邪教徒会对真田大和做出什么都有可能! ——老爹有危险!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脑海里,真田朝阳只感觉全身的气血都在往头上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不是因为受伤,不是因为遭到打击,而是因为恐惧,失去世界上唯一相依为命的家人的恐惧。 他左右四顾,也顾不上什么注意监控隐秘行踪的行为方针,跑到距离他最近的一辆汽车上,当着一旁夜巡的巡警的面一肘击碎车窗玻璃,坐了进去,撬开方向盘下的大火开关,引线点火。 那名巡警见状勃然大怒,虽然日本警察的威信自七年前一落千丈,最近风评也因歌舞伎町的惨祸飞流直下,但这个国中生未免也太嚣张了吧?!居然当着警察的面偷车! “那边的那个!你在干嘛?出来!双手抱头!” 屁股从车坐垫上挪开,巡警下车,掏出了佩戴用的警用手枪,瞄准真田朝阳吼道;“给我出来!蹲下!抱头!不然的话我开枪了!” 为了表示自己说话算话,他还特意喊了一声;“我保险已经打开了,再不出来的我话我就要行使权力了!” 巡警先生虽然气势汹汹的喊着,但真要对着面前看起来才上国中,或许还在上小学的孩子开枪是万万不敢的。 要知道前些年有好几个高中生将一个十七岁的女高中生囚禁虐杀死后还浇水泥,也就判了几年有期徒刑。 反倒是当时专案组的警官,手底下有个警员对于这些人渣犯下的罪行感到不岔,逮捕的时候下手粗暴了点,结果就被媒体宣扬警方暴力执法,最后为了平息舆论不得不将那个倒霉的警员革职。 鉴于那位仁兄的前车之鉴,这位巡警先生万万不敢对真田朝阳开枪,顶多就是拿来唬唬人。 真田朝阳现在已经被“真田大和可能陷入危险之中”的恐惧烧的几乎理智全无,这个时候巡警还在那边恬噪——准确的说是行使政府赋予的执法权力履行阻止正在进行的犯罪中的义务——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他抬起了头,双目因密布血丝而赤红,发出受伤的野兽的怒吼;“滚——” 看到真田朝阳通红的双眼,巡警先生的脑海一片空白,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在恐惧下无意识的扣下。 嘭 一枪开出之后,巡警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只打颤,像是被泼了一盆水脸上身上全是冷汗。 这样的情况下,本来就没有对准真田朝阳的手枪,弹道不知道偏转到了哪里去。 电线打火成功,汽车引擎发动,真田朝阳踩下油门起步,轮胎在地面上呼啸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朝自家方向呼啸而去,只留下坐在原地大口喘息失神的巡警。 若不是因为现在真田大和的安危要紧,精神状态极度不稳的真田朝阳不介意模仿一下某位姓药的高材生,先开车撞上一撞再对巡警进行重复机械运动。 “赶得上赶得上赶得上!一定赶得上!才这么点时间,不会出问题的一定不会!” 真田朝阳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额头上的汗水流入眼睛刺的酸疼也没有伸手揉上一下,口中还像是祈祷一样的喃喃道;“老爹你千万别出事。” 仪表盘上显示车速的指针不断上涨,真田朝阳心中只想着再快,再快,再快点! 油门已经踩到底,汽车在没什么人的街道上呼啸,真田朝阳在市区开出了高速路上才能允许的高速。 霜月美佳敢在市区飙车,是因为她本就拥有高超的车技与在赛车上的强大天赋。 真田朝阳虽会开车,但也仅限于会开,别说业余车手,甚至连一些玩票性质的飙车族都比不过。 毕竟他前世从高中毕业以后开始考驾照,三年以后驾校的教练哭着把钱给退了,甚至七年后死去也没考过科目三拿到驾照。 这样的驾驶技术下又开出只少80km/h的高速,每一次拐弯都得用运气进行一次翻车判定。 前面三次拐弯的时候,真田朝阳都幸运的甩出了漂移,或是车身侧面撞到了旁边的护栏,电线杆之类,有惊无险的继续一路狂飙。 看到熟悉的地段,他猛打方向盘,已经在之前撞过一次护栏而坏掉的前车灯,撞上了旁边的消防栓。 真田朝阳突然感觉到有腾云驾雾的失重感,车身在突兀的转弯和撞击中失去重心。 天旋地转。 车辆侧翻在路边,钢铁的骨架在自重和势能下变形,变形的尖锐棱角在水泥地上刮擦出火星,翻转了几周后以车顶朝下车底朝上的方式停下。 一只带血的手从已经没有了玻璃的车窗中探出。 真田朝阳艰难的解开安全带,从车窗里钻出,手肘支地,一点一点的爬出。 鲜血从额前流下,他感到右臂锥心的痛。 不幸中的万幸是,双脚没有受伤,忍着疼还能跑。 电车下站的站点就在家附近,再加上抢车一路狂飙之后,距离那间熟悉的小店也只剩下一小段路了。 若是抄近道走后门的话,还能更快。 真田朝阳捂着受伤的手臂,连包扎也没有就咬牙朝家的方向跑去。 哪怕知道这么做会导致失血更多,伤势也会加重,但顾不得那么多了。 老爹的安危最重要。 沿着记忆中的小路一路小跑,真田朝阳很快就进入了小店门后的小巷。 小店已经近在咫尺,只有三十米不到,真田朝阳放缓了脚步,直到逐渐停止。 滴答 滴答 滴答 耳朵听到了像是从没有拧紧的水龙头里的水珠滴落的声音,鼻子里更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真田朝阳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上,眼睛里的血已经弥漫得散不去了。 居然晚了一步。 他说道;“出来。” 影子从暗淡昏黄的灯光下拉长延伸,仅仅只是看着影子,也能知道影子的主人是个身材好到爆炸的女人。 真田朝阳眼中的血丝缓缓消退,心神放松,顿时就感到疼痛侵蚀神经难以忍受,不顾地上的脏污,靠着旁边的墙壁滑落坐在地上。 “你怎么来了?老爹呢?” “阳乃?” 阳乃从背光处走出,脸色很冷,冷漠的凝视着真田朝阳。 真田朝阳楞了一下, 这样的阳乃他还是第一次见。 她的手上提着一件圆圆的东西。 因为角度和光线不佳,真田朝阳不知道那是什么,看起来很新鲜,从下方的断口处还在滴答滴答的滴落着水珠。 他轻声开口道;“阳乃?” 阳乃没有说话,将手上的东西对着真田朝阳的脚下抛了过去。 那个圆滚滚的东西在满是脏污的地面上滚动几周,停在了真田朝阳的面前。 那是一颗即便有着血污,也依稀能看出生前的美丽的女人的头颅。 她残余的脸上犹自带有惊恐,茫然和不解。 真田朝阳猛地抬头。 “阳乃,你——” 第四十九章;双叶理央的过去 阳乃转动转椅,转到正面,将手上的文件夹丢到办公桌桌面上,粉面含煞,不怒自威。 她指着文件夹上那薄薄的几张复印纸,对着面前一排身穿鞠躬的家臣说道;“就这?” 站在沙发之后,全员正装的几人都额头冒汗。 其中一名只有二十出头的平头男人低声解释道;“大小姐,时间太短了,我们只能查到这么多,若是再给我们一天时间的话,想必能找到更多和双叶小姐有关的情报……” 十指相扣,将下巴压在手指指背上,阳乃瞥向一名宽额头,鹰钩鼻,吊梢眼,戴着红框眼镜,大约三十出头做秘书打扮的女人,问道:“这也是你的意思吗?大岛小姐?拿一份从网页百科上搜到的东西打印一下给我?” 大岛小姐没有说半句话,但冷汗簌簌直落,脸上厚实的粉底都快化花了。 “不是这样的!大小姐——” 阳乃挥手打断其她的话,漫不经心的道;“出去吧。”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忐忑不安的走出客厅离开。 阳乃叹息一声,右手撑着下巴,左手翻看着只有三页的复印纸,嘟囔道;“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和朝阳产生的交集啊?就解决了一次跟踪狂就花痴上了?朝阳为什么这么上心那个女人?哼。” 不管是大红大紫的明星还是默默无闻的普通人,每个人的人际关系与隐私就那么几件,在雪之下家的超级计算机‘稻荷神’的帮助下,整合起来做成表格也就那么几章,翻两下就看完了。 负责搜集的大岛小姐是雪之下一族情报部门的干将,但凡坐到这个位置上的女性,或多或少都会传出一点桃色花边,但是大岛小姐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流言,除了她完全没有这东西,也是因为她完全依靠自身出色的能力将其他四名候选人碾压式的击败。 再加上雪之下豪门盘根错节的恐怖势力,查一名声名鹊起许多年的天才科学家也就那么回事,几个小时的时间更是可以说的上是绰绰有余。 但就是这样的黄金组合下,阳乃对于双叶理央的了解,也没比网页百科多出多少。 阳乃甚至能看得出来自家手下情报机关的焦头烂额,为了让交上来的东西看起来没那么空,不是上图就是放大字体与扩充字间距,不然的话搞不好交上来的东西只有半页A4纸 与之成为鲜明对比的是,双叶理央的双亲的资料,每一份都有着十多页的内容,除了自出生开始的履历外,也包括了周边同事,朋友,邻居身边的评价,连那些流传的不靠谱的流言也一并记录在里面,满满当当的都堪比给小学生看的阉割版名著了。 不是手下不给力,奈何双叶阿卡林。 阳乃叹了口气,看着上面复印的双叶理央的证件照,柳眉倒竖。 “我就不信查不出来你了!” 拿着这三份资料,阳乃将其摊开,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沉思。 双叶理央的人生几乎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十岁之前默默无闻,十岁之后一鸣惊人。 十岁之前的双叶理央的前五年,渡过了一段幸福的童年,除了没有上学而是在家里接受家庭教师的教育外,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两样。 但在她七岁的时候,她的母亲在家里自杀身亡,父亲因承受不了妻子去世的打击,从此夜不归宿,偶尔回家的时候也满身酒气,等到她十岁的生日那天,更是直接人间蒸发生死不知,再也没有出现过。 双亲离去的打击并没有击垮还是孩子时期的双叶理央。 在她十岁生日过后的第一个月,她以个人身份发表了第一篇论文,解决了当时在自动机械化领域困扰了日本十四年之久的难题,打破了英国对三角联动轴技术的封锁,成为学术界一名冉冉升起的新星,也进入了各所知名大学,顶级研究室的眼中,并在之后几乎是一路开挂式的高歌猛进,每年都在刷新震撼世界的认知。 ——同时也荣登英国各大实验室的此獠当诛榜,因为不管她们研发出怎样的新技术,双叶理央往往都能在半年,最多一年后拿出一份更好更廉价的替代方案,并在几年后进入市场冲击她们的金主的产业,继而间接导致她们项目收到的赞助和投资缩水甚至没有…… 有句话叫断人财路若杀人父母,双叶理央在十岁之后,七年里几乎杀了数家顶级研究所的妈,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至少也当得上一句惊才绝艳。 与在科学界和学术界的惊人成就相比,双叶理央的日常生活却朴实无华且枯燥,不追星不旅游不购置奢侈品,因为父母都是孤儿,甚至连可能霸占遗产的坏亲戚也不存在,直到高中与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相交外,没有一个朋友,人际关系与生活轨迹简单到令人发指。 硬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双叶理央对于上学和按部升学有着谜一样的执着。 小初高的教育对双叶理央本人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只要她愿意,全世界范围内的大学都会打开校门热烈欢迎,并且提供全额奖学金。甚至可以说双叶理央想要多少只要学校能给学校就愿意给多少。 若是愿意去工作,政府和各大财团的研究室也会倒屣而迎,当成祖奶奶给供起来。 但双叶理央就是要上学,一级一级的往上升学绝不跳级。 再然后就是升学到了总武高东京分校,并且在今年开学期间发生了一场跟踪狂跟踪事件,最后这件事的结果,阳乃也知道是被平冢静作为真田朝阳的入部试验交给了他,结果当然是完美解决。 阳乃连续看了几遍,总结了一下双叶理央的人生;七年之前家里蹲,七年之后打工人,在家与实验室与学校之间三点一线偶尔两点一线,然后就没了…… 实事求是的说,双叶理央的人生确实一如烧成灰烬的纸一样干涩灰暗,随便找个路人,甚至死人都比她的生活丰富多彩。 阳乃扫视了几遍无果之后,将属于双叶理央的那三页情报收好放在一起,放在旁边的沙发上,转而将目标放到了双叶理央的双亲身上。 双叶的母亲名字叫双叶遥,父亲的名字叫亚久津真雄,都曾是学术界的精英人物。 之所以说是曾经,是因为两人一个自缢身亡,一个失踪生死不知。 夫妇两人都是孤儿,被相邻的孤儿院收养,从小就是是形影不离的青梅竹马,在大学毕业后就领证结婚,读完硕士后,妻子双叶遥就职于与私人财阀开设的研究所,专攻机械自动化领域;丈夫亚久津真雄则是捧起了国家研究所的铁饭碗。 阳乃的视线停顿了一瞬,产生兴趣。 因为亚久津真雄选择的研究领域非常冷门,是一门现在已经被学术界废止的研究项目。 基因神学。 这是一门试图通过科学与遗传信息来解释以及证明神灵存在的学科,在十九世纪生物学蓬勃发展后,取代日渐衰微的炼金术的地位,试图在新世界继续证明神存在。 这一门学科曾经在过去的日本极度兴盛,尤其是在明治维新时期,为了保证当时已经岌岌可危的地位,巩固皇室在日本国民心中的神化形象,基因神学的内容更是被当做小学的义务教育普及下去。 然而在三战结束后,被公认为日本中兴之主的上代圣天子却命令有关部门将基因神学移除课本,并且在公开场合痛斥其为伪科学,之后这门学科就日趋萎靡,在七年前更是被学术界废弃掉,不再承认其为科学的一部分。 亚久津真雄选择了基因神学作为大学读研的专业,让阳乃想起了小时候真田朝阳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这可比45年投日入伪,49年入果军悲催多了。”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阳乃还是觉得这句话非常应景。 因为掐指一算,亚久津真雄的大学四年+读研三年基本等于打了水漂,等到被学术界废除后,国家研究院的相关机构也会被裁撤,就算勉强保住了铁饭碗,也会被排斥到边缘位置,他人也四十好几,这个年纪想要东山再起几乎是不可能了。 出乎意料的是,阳乃意外的发觉,如果忽略基因神学的弱势,亚久津真雄的官路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没几年就拿到了副教授的职称——虽然没有半点相关的权力,但是研究的经费却半点没少,相关的学术论文一个赛一个的发表。 她跳过了那一系列带有“双生”“限制”“神”等等标题名字又臭又长的学术论文,直接看向这个男人之后的人生。 在双叶理央出生后,亚久津真雄的重心就从事业回归到了家庭,虽然各种‘重磅级’论文依旧在发表,但频率却降低了下来。 而他们这个狭小的三口之家的生活也渐渐美好了起来,财富呈指数增长,各种不动产,投资,股票……只要双叶理央不败家的话,她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 事业有成,家庭和睦,但一切的美好止步于十年前。 妻子双叶遥在卧室里自杀了。 亚久津真雄也像是承受不了这方面的打击,经常宿醉不归,而且为人也开始神神叨叨了起来。 “他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神父多过像一个科学家。” 这是一个鄙夷基因神学,也顺带鄙夷亚久津真雄的遗传学教授的原话。 又过了三年,基因神血被科学界除名,亚久津真雄的副教授头衔被剥夺,连编制也没有保住,直接免费了。 一个月后,这个失去事业与妻子的男人,抛下了年幼的女儿,就此在世人的眼中消失了。 阳乃放下手上亚久津真雄的相关情报,转而拿起了双叶遥的情报。 内容大同小异,但是相较于丈夫在学术上的耀眼,双叶遥的表现反而平凡的多,没有做出过什么亮眼的成绩,但也没有拉胯拖后腿,就是个普通人该有的样子。 阳乃将这一家三口的照片摆在了一起,联想看过的资料,想要找出点共同点。 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从照片上看,双叶一家三口的眉眼之间都很相似。 尤其是双叶夫妇,若是只看眼睛的话,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两人一位花容月貌一位丰神俊朗,可以说得上是一对璧人,不然也生不出双叶理央这样的大美人。 阳乃自己也承认,若不是在水中月与清姬的残躯融合,她和双叶理央也就在伯仲之间。 再一次 阳乃好看的眉微微蹙起,瞳孔收缩间隐隐呈现蛇一样的竖瞳,在心中喃喃道;“双叶理央……她是跟着母亲的姓?等等,双叶遥也没有改随夫姓?” 在日本,孩子和妻子的姓氏除了入赘是随母姓外,其他时候都是随父姓/夫姓。 唯一的例外是日本皇室,他们没有姓,因为皇室被认为是神在现世的化身,甚至就是神的本尊,所以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姓氏能承担他们的尊贵,因此只有名而没有姓。 因此双叶理央原本的名字应该是亚久津理央,而不是双叶理央,同理,双叶遥的名字也应该改为亚久津遥,而不是保留原名。 阳乃的心中浮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说他们夫妻感情不合?” 她翻出关于双叶夫妇的风评,发现并没有两人不和家暴的传闻,也没有过双叶遥的身上出现过伤痕,伤势之间的说法。 邻居,同事,上司,下属,这些男人们像是统一口径一样,说他们夫妇二人之间的感情很好,如胶似漆相亲相爱。 但是双叶遥却在双叶理央七岁的时候,在家里自缢身亡了。 夫妻和睦,孩子孝顺,事业有成,阳乃找不到双叶遥自杀的理由。 而亚久津真雄也在妻子死后,事业日薄西山,很快就被驱逐出了科学界,并在外界宿醉不归,三年后也消失不见踪影。 “十年前母亲自杀身亡,三年后父亲失踪……失踪?那不是七年前吗!” 阳乃差点跳了起来。 七年前,正是真田朝阳化身魔童将东京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 第五十章;名侦探阳乃 阳乃差点跳了起来。 亚久津真雄失踪的时间点,正好是真田朝阳化身魔童最为疯狂黑暗的时期。 真田朝阳化身魔童后杀死的人,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但死于爆炸毒气的受害者至少有五位数,间接伤亡人数就更不用说了。 “难不成朝阳是双叶的杀父仇人?双叶这么着紧朝阳是想找到证据后报警将他逮捕归案?不惜用美人计?” 一念及此,阳乃的心中升起了汹涌澎湃的杀意,眼瞳不自觉的变成了清姬的竖瞳。 银座作为富人区的天堂,可以说谈笑有显贵,往来无白丁,而当时动乱发生的时间点,恰好是人流量最多的时候。 日本的上层社会里,真田朝阳或多或少都沾了他们的血,连雪之下一族的旁系,支系也有人死于当年的动乱。 倘若真田朝阳魔童的身份曝光,权势遮天若雪之下也无法直面汇聚了大半个上流社会的众怒,况且阳乃还没有继承家族坐上族长的宝座,根本无法动员整个家族的力量。 一想到真田朝阳的身份会被暴露,就立刻想到他会被追杀,想到会在举国愤怒的追捕下家破人亡,会在日本秘密机构的逮捕过程中身负重伤,会被不知道从哪射出的子弹贯穿要害而死亡。 阳乃的想象力唯在这一层上会如此跃进。 好在水中月一行后,阳乃也成长了很多,哪怕被真田朝阳的身份可能暴露的恐惧衍生出的杀意控制了头脑,也保留有一定的理智。 她再一次阅读了双叶理央的资料,松下了一口气,若隐若现的翠绿色竖瞳变回了黑色的人类瞳孔。 亚久津真雄失踪的那天是10月23日,也是双叶理央的生日,但是银座动乱发生的时间点是在同一年的四月四号,中间间隔了半年时间。 况且银座动乱之后的没几天,真田大和就带着真田朝阳落脚现在的家里。 当时的小店还是由一名姓后藤的老板开设的和食店,主要售卖廉价寿司和拉面。而刚刚脱离了极道追杀的真田父子二人一贫如洗,更是因为黑户的关系,没有办法找到正式的工作。 无奈之下,真田大和就在那间和食店里做了只管三餐的学徒工糊口度日。 但是在两个月后,后藤老板的女儿欠下了一个极道组织的高利贷,被威胁三日之内拿不到钱就要将其卖进风俗店里去还债。 为了自己的女儿,后藤老板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但还是无法偿还债务,无奈之下带着女儿人间蒸发杳无音信,将近乎一无所有的小店抛给了才来了没几天的学徒工真田大和。 之后真田大和就咬牙靠着几套破桌椅和变形破烂的炊具,一点一点的将小店支棱起来,但那都是后来的故事了。 尽管真田朝阳没有说,阳乃依旧感觉这对后藤父女的失踪和自己未来孩子的亲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如果说真田朝阳在结束了魔童的身份后,在七年里与自己重逢之前还有杀人的话,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让后藤父女人间蒸发了。 但那也和亚久津真雄的失踪没有半毛钱关系。 ——后藤父女失踪的时间是在七月二十七,亚久津真雄失踪的时间是在十月二十三,中间还隔着三个月的时间,那段时间真田朝阳正在和老父亲烦恼怎么让门可罗雀的小店变得门庭若市,顺带怎么合法合理的搞到父子两人的户籍。 换句话说,真田朝阳与亚久津真雄的消失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和双叶理央也不存在杀父之仇。 那么某个天才美少女科学家为父报仇施展美人计也就无从说起了。 思路再一次进入了死胡同。 阳乃将自己窝进沙发,抱着抱枕,两眼无神的盯着茶几上散乱的资料。 “倘若双叶认识朝阳的话,那也应该就是在七年前,我离开之后的时间段。” “我离开朝阳是在三月初,朝阳化身魔童的时候也是那段时间不久,直到四月四号银座动乱发生,而在之彻底恢复正常,至少也该是八月让后藤父女两人失踪之后。” “当时的双叶应该因为家庭教育的缘故,还是家里蹲,直到十一月借助父亲生前朋友的关系发布论文,换句话说,双叶要应该是在那年的十一月之后认识的朝阳,而且朝阳不认识她……” “不对,如果打算展现自己才华的话,那应该会更早准备,说不定从十月就开始准备了,那么从十月开始也行……” “但是那个时候朝阳还在倒撺他家的小店,是怎么和双叶扯上关系的?送餐?那个时候他们家有外卖吗?” 阳乃感觉非常头疼,如果放在电视里播放的动画片里,她的眼睛一定变成了旋转的蚊香眼。 她抬头看着头上华丽的挂灯,忍不住无力的吐槽道;“到底这家伙是怎么和朝阳扯上关系的啊?怎么看他们两个都没有交集啊?” 阳乃突然一愣,抬起的头缓缓放下,若有所思。 如果从双叶出发撞到南墙的话,那就从朝阳身上寻找线索。 她想起来,朝阳第一次表现出不对劲的时候,就是去约会的时候在百货公司里突然消失,之后警察赶到封楼,说是里面发生了杀人案。 因为但是那名女警官对真田朝阳不自然的态度,她还让人去调查了一下,百货公司里并没有人遇害,是有人误报警。 然后就是朝阳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枚胶卷,他为了避免被人找到,特意去了龙蛇混杂的歌舞伎町去洗相片。 而且之后还亲口承认胶卷与诡异有关。 抛开这一层的话,朝阳为什么执着于洗胶卷呢? 是因为胶卷里蕴藏着的秘密吗? 不,再更浅显一点,朝阳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消失? 那枚胶卷不会凭空出现在朝阳的手上,肯定是从哪里找到的,况且要洗胶卷必然是胶卷已经被使用过了,也就是已经装进相机里拍摄过。 那么朝阳是发现了偷拍者偷拍,追了上去将胶卷抢了过来? 偷拍者偷拍的是谁?朝阳吗?他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高中生,除了有我这个美少女大小姐兼随时可以升级为女朋友/妻子的青梅竹马之外就是人好了点帅了点温柔了点……打住打住再想就湿了。 阳乃揉了揉通红的脸,好一会儿才重新将思路从婚礼上该选什么礼服用什么姿势接待游泳的孩子上扯回来。 “淡定,淡定,肉在锅里了不用急于一时,还是目前这件事比较着紧——若是偷拍朝阳的话,那至少知道他的秘密。但是知道朝阳有魔童身份的人只有我而已,至少朝阳心里知道这一点。” 所以? 他认为是我被偷拍了?为了我去找了当时的偷拍者? 阳乃把头埋进抱枕里,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晕卷土重来,甚至更加猛烈,耳根都红了。 忍住,一定要忍住。 不能笑。 他是为了我…… 忍不住了。 阳乃抱着抱枕在家里宽大柔软的沙发上打滚,发出嘿嘿的傻笑,妙曼的腰肢扭动出魅惑的弧度,像是一条美女蛇。 重新冷静下来,阳乃的玉手梳理着凌乱的发丝,继续思索。 倘若那枚胶卷拍摄的是我的话,按照朝阳的为人,应该立刻销毁,并且报警把偷拍者逮捕归案。 然而并没有。 朝阳依旧保留着那枚胶卷,甚至想要洗出来,而且警察一开始也想将他带走做笔录。 假报警的是他? 不,错了。 应该是朝阳发现了偷拍者,以为我被偷拍了,然后追了上去,但是在追上后发现那个偷拍者被杀了! 为了洗刷杀人的嫌疑,朝阳报了警,然而那个偷拍者的尸体却消失无踪,只留下了那枚胶卷。 所以朝阳才会这么执着!也拒绝我的帮忙,因为他想保护我不让我再卷入其中,想要一个人解决这件事! 阳乃明亮而魅惑的美眸睁大了。 倘若没有经历过水中月事件,她也想不到这一层。 “为了我吗?” 贝齿轻咬红唇,阳乃的目光游离而不甘。 没有被保护的甜蜜温暖,反而委屈而难过。 为什么啊? 我就真的一点忙都帮不上了吗? 和清姬融合后的我,已经不需要你保护也可以独当一面了,我也可以保护自己,不拖后腿,成为你的力量。 为什么啊? 纷乱的思绪如乱麻般涌上心头,阳乃冷静深深呼吸,强行压下杂念。 “如果是为了我的话,朝阳才会遭遇那一系列的事情。但有一个问题是,他之后为什么还要去接双叶的委托。在他的心里,明明我才是最重要的。为什么要节外生枝?” “除非……发生在双叶身上的诡异事情与我有关。但我和双叶之间没有任何交情,若不是朝阳,我和她不会有任何交集,而她对朝阳——” 阳乃的脑海中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莫非当时朝阳看到的偷拍者是双叶?” 阳乃封闭的思路如同被踹开的大门那样明了,她走到办公桌上抽出一支笔,随手抓了一张空白的纸在上面记录脑海的思路;“倘若是这样的话,当时的双叶一定是因为某种缘由死去,朝阳报了警,但是亲眼目睹她的尸体消失。” “朝阳因为我而给双叶欠下了人情,并且这件事又与我有关,之后肯定会对双叶上心。那么他之所以再去歌舞伎町,肯定是因为收到了双叶当时出现在那里的情报——朝阳的手机通讯录里只有我与大和叔叔的号码,知道他手机号的人也不超过五个,那么必定是在委托里知道了双叶曾经去过歌舞伎町。” “倘若偷拍者是双叶的话,那她盗摄的对象一定不是我,而是朝阳,而朝阳是第一次去歌舞伎町,那么当时委托人一定是在歌舞伎町看到了双叶,其时间点一定是在当天我和朝阳去那间照相馆的时候!” “那个时间点,双叶应该在百货商场里死了至少十个小时了!” 阳乃放下手上的笔,脸色苍白,踉跄的坐在沙发上。 她忍不住喃喃道;“那我上次在她家里见到的是什么?死而复生?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一想到朝阳和她一起在一个可能是诡异的面前谈笑风生,阳乃一时无比后怕。 她和清姬融合之后已经超凡脱俗,生存力大增,但是和双叶近在咫尺的朝阳依旧是肉体凡胎。 万一在那时双叶暴起发难…… 阳乃不敢细想,心头压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如同大海上的乌云。 “朝阳肯定是猜到了双叶是诡异,但依旧在接触,是知道她不会伤害自己吗?他是怎么知道的?就算双叶自始至终保持和善,他也不是会轻易相信人的性格。” “她偷拍朝阳一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的话,早就被朝阳发现。而朝阳能发现双叶的偷拍也是在接受了我家里的精英保镖的特训之后——这家伙至少在几年前就盯上我家朝阳了?!” “那她一定知道朝阳的行事规律和活动,也知道他以前家住在哪里,学校在哪里,又在哪一班,但是她又是怎么知道——” 阳乃瞳孔收缩,低头缓缓看向双叶一家的财产。 除去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选项不管多不合理,那也是真相。 阳乃按下茶几下的呼叫按钮,在大岛小姐敲门后进来后吩咐道;“我要双叶一家所有的财产信息与交易记录,相关的材料,十分钟内摆到我的案头上。” 大岛小姐对着阳乃鞠了一躬,在六分三十五秒后,阳乃面前的茶几上摆上了一件牛皮袋。 从中抽出里面的材料,阳乃一目十行的翻阅,最后在一页记录上停了下来。 “原来如此。” 她找到双叶与朝阳之间的潜在联系了。 房东。 双叶的父亲亚久津真雄是真田父子现在租赁小店店面的房东。 难怪那间小店的租金会如此便宜,几乎是在做慈善。 若不是怕会被真田朝阳怀疑,双叶理央说不定都不会收钱。 更让阳乃关注的是,那间小店的租金正从十一月开始暴跌。 恰好在亚久津真雄失踪的一个月后。 第五十一章;双叶理央的秘密基地(一) 阳乃没有想到真田朝阳与双叶理央之间的联系居然这么简单,简单到甚至都想不到的程度。 房东。 难怪真田定食店的店租如此低廉,低廉到了几乎是在做慈善。 阳乃从来没有听到真田朝阳提起过双叶理央是他的房东的事情,但她相信这并非是刻意隐瞒,或者说是钢铁直男的求生欲,而是很有可能确实不知道。 因为那间小店的地产持有者的名字是叫小船祐介。 在雪之下的情报网中,这名小船祐介尽管有着合法的护照,驾驶证,银行账户,工作证明,但是他留下的住址附近,邻居们却根本没有这个人的相关印象。 换句话说,这个人只存在互联网与日本的户籍档案上,却根本无法在现实中证明这个人的存在。 小船祐介是是亚久津真雄创造出来的马甲,被创造出来的理由就是正主利用国家法律漏洞来避税逃税。 否则的话,按照相关的日本法律,亚久津真雄每年得为这一套房产多缴纳数十万日元的税。 尽管真田朝阳杀死了亚久津真雄并将他毁尸灭迹,但是在他的认知中,杀死的人是小船祐介,与双叶理央的父亲亚久津真雄没有任何关系。 何况真田朝阳从未见过双叶理央的家庭照。 阳乃忍不住捂住了胸口,似乎心脏上绑了一块铁,沉甸甸的,不断的将她的心往下拉,还勒得紧紧的,无法呼吸。 无法理解。 真田朝阳杀死了亚久津真雄,是双叶理央的杀父仇人,也是杀死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的凶手,是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在世界上的罪魁祸首。 但是她对真田朝阳的态度,却是和自己一般无二。 阳乃第一反应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但是她很清楚,朝阳不是那样的人。 尽管他冷酷,无情,杀人,玩弄人心,但阳乃知道他是个好人,绝对不会做下虐杀虐待之类的恶行。 这已经不是坐在家里靠着分析纸面资料就能得出的答案了。 朝阳曾经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那就去双叶的家里走一趟吧。 不过不是上次去过的双叶家。 一般的偷拍狂会将偷拍的照片放在家里,是因为他们大多是穷逼无处可以狡兔三窟,只能丢自家的房间里。 但是双叶名下就有十几套房产,而且她可能知道朝阳的身份,哪怕是不让他起疑心起杀意,也不能将偷拍来的照片放在可以轻松找到的地方。 阳乃放下手,深深呼吸,让手下人打印出以朝阳定食店为中心的地图,并在上面将双叶一家的房产全部标注出来,并将情报上双叶理央的行动轨迹全部画了上去。 这些线条大多呈现双箭头的直线,但偶尔也会有偏移到附近的商场超市之类的地方上去。 阳乃需要的不是这些,但随着她将双叶曾经去过的工作地点也标注上去后,这些线条的交汇地点,有许多地方开始重合了。 那些线条重合的范围,恰好有小半块位于真田定食店的送餐范围重合。 而在小船祐介名下的另外一处房产,也是他的户籍地址,恰好就在那里。 半个小时后—— “就是这里吗?” 阳乃按下车窗,看着面前的洋房,愣愣的出神。 这是一栋两层楼的小洋房,一楼的占地面积不会超过一百平米,红砖绿瓦白色百叶窗,生着花锈的低矮铁栏门,与苔藓一起爬满墙壁的爬山虎,就像是那些给孩子们看的绘本里剪出来的一样。 “小姐。” 阳乃回过神来,对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古桑健太郎摇了摇头,打开车门下车。 推开铁门,阳乃敏锐的察觉到铁栏门并没有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锈蚀声,显然这里经常有人来,对铁门的门轴做了保养。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主人每次回来时都是深夜,不想因为这件事被投诉深夜扰民,或者被当做想要闯空门的蟊贼而被警察带去喝茶。 阳乃走到房门前,扣上门把手,果不其然是反锁着。 这是一道很沉重的防盗门,里面的锁芯非常沉重,铁丝根本撬不开,就算是专业的锁匠得到主人的允许,运用专业的开锁工具想要开锁也要大费周折。 阳乃心中一动,沿着洋房的外围游走了一圈,发现百叶窗也只是伪装,真正的窗户是钢化毛玻璃,外面的人怎么看都看不到里面,而且这种玻璃最大的特点是坚固,就算是用上冲锋枪也得打个七八枪才会碎掉。 这与其说是购置用来保值投资的房产,不如说是一间伪装成洋房的超大型保险柜。 她正打算用暴力破门而入,手按在门把手上时,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念头,放弃了破门而入的想法。 阳乃走出洋房,找到了在铁栏门旁边的邮箱,伸手进去上下摸索后,在邮箱内部的上方摸到了一个不自然的凸起。 手指细细的摸索着,对着那凸起的轮廓扣动。 清脆的铁器撞击声音响起,有什么东西掉到邮箱下方。 阳乃伸手将其拿出,发现果然是一枚钥匙。 再次回到防盗门前,插入钥匙,扭转。 果不其然,门打开了。 这种事情说穿了一文不值。 阳乃有位同学,她家里很有钱——当然比不过阳乃——在东京里的房产少说也有十多套,有的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想回家或者来不及回家,往往会就近找一套房子住下。 那位同学当然不可能随身携带所有公寓/别墅的钥匙,也为了避免带错钥匙的尴尬,都是将钥匙放在房子附近一些不起眼的小角落里。 双叶理央名下的房产也有许多套,她本人更是没事就要跑项目做科研,而且地点每次都不一样,有的时候离开研究所后电车都停运了。哪怕是为了能多睡一会儿,她也会选择距离现在工作地点最近的房子。 因此阳乃相信双叶理央会做出和她的那位同学一样的选择。 而能在家附近放心放钥匙的选项,无非就是花盆或者邮箱。 考虑到双叶理央是个讲究效率的理科系女子,而且天黑了在花圃里找钥匙也不方便,阳乃才会认为那把开锁的钥匙会在邮箱。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阳乃的影子在身后的灯光下拉的很长,她找到电灯开关,将其打开,温暖的橙色灯光将黑暗驱逐出室内。 木质地板上有着浅浅的灰尘,显然这里一直有人居住,但最近几天没有回家打扫。 阳乃从旁边的鞋柜里拿出一双可爱的粉红兔子拖鞋换上,继续在洋房里行走。 木质的地板上有被打过蜡,拖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像是座钟里的秒针转动声音那样规律,有着让人想要慢慢合上眼睛的放松舒适感。 一楼的布置很简单, 一条笔直的走廊,尽头是通往楼上的楼梯,左右两侧的门分别通往客厅,厨房,书房和卫生间。 客厅里的布置乏善可陈,沙发,电视,茶几,保证,该有的家具该有的布置该有的生活必需品都应有尽有,无一例外收拾得整整齐齐,像是百货公司展示的装修展示区多过像一个人生活的家。 阳乃看着脚下的粉红兔子拖鞋,一时觉得有些幻灭,打算洗把脸。 她很少化妆,平日里都是素颜朝天出门,因此也不虞担心洗脸会把妆容化花的问题。 打开卫生间的门之后,阳乃意外的发现马桶,盥洗盆,淋浴喷头之间的间隔都很大。 马桶与淋浴之间隔得很开,仅仅只用了一层放水的帘子隔开,明明这么大的空隙足够装上一个能让人伸直腿躺进去的浴缸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装上一个,可能是太忙了没有时间找人安装? 阳乃洗完脸之后,看了一眼淋浴旁边的置物架,上面只有洗发水与沐浴液,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再一次看向脚下的粉红兔子拖鞋,半晌离开卫生间,走向了二楼。 二楼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是走廊尽头的杂物间,另外一个则是几乎占据了整个二楼的大卧室。 阳乃进入卧室之后,依旧感觉到像是进入百货商场的家居展示区。 有摆着化妆品的化妆台,有放着电脑的书桌,有塞满衣服的衣柜,也有让人想要扑上去抱着枕头狠狠打滚的舒服柔软的大床,将大卧室塞得满满当当,但阳乃就是觉着这里有着坟墓里的棺材也似的压抑感。 她走过去,甩开拖鞋,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呆呆的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闭上眼睛。 “应该是有暗室的吧?就像是朝阳家的情况一样。” 这个念头突如其来,但却合情合理。 除了这里是亚久津真雄马甲的房产,此人还早有前科以外,双叶理央的那些偷拍的照片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就丢在外面的卧室让人看见。 最关键的是,在阳乃看来,一名有着粉红色兔子拖鞋的女孩子的房间,不可能这么无趣。 而且双叶理央也不会喜欢这样尼姑也似的生活。 经过好几天甚至十多天不眠不休的工作回来,在楼下的卫生间稍微冲个澡就躺在床上昏沉睡去,这叫个什么事啊? 再怎么不讲究生活质量的女孩子,睡前总要好好的洗个澡吧? 躺在浴缸里舒舒服服的泡个澡,将一身的疲乏全都给洗去,洗得香喷喷的,换上舒适柔软的睡衣,凝视着喜欢的人的照片慢慢陷入沉睡,做上一个好梦。 这才是女高中生该有的生活。 阳乃睁开眼睛,起身走到衣柜前拉开,将里面的春装夏装秋装冬装内衣裙子衬衫牛仔裤什么的全都丢到了那张大床上,发现用来悬挂长衣的那块区域的边缘有着空隙。 她伸手向内一推,本应该和墙融为一体的衣柜隔板像是门一样打开。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电灯的开关后,打开之后又是一愣。 衣柜的后方,是一间小小的浴室 这间浴室的面积只有一楼卫生间的三分之二不到,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洁白的瓷砖贴满了墙壁与地面,浴缸,淋浴,小板凳,澡巾,旁边也有浴巾架和用来悬挂衣物的挂钩,置物架摆的满满当当,沐浴乳,洗发水,护发素,精油……各种洗浴用品应有尽有。 果然,女孩子就应该要这样啊。 但是,还不够。 洗完一个舒服的澡以后,换上柔软的睡衣后,除了一张舒服的可以在上面打滚的柔软大床,她应该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 例如偷拍来的照片。 她已经发现了隐藏在卧室里的卫生间,那么接下来,洗完澡后,双叶会去哪里呢? 阳乃扫视了一圈,将目光放在旁边的悬挂式洗浴柜,她上前拧转盥洗盆上的水龙头,却没有一滴水流出。 敏锐的耳朵听到了轰鸣声,这声音像是钢缆拉动重物。 阳乃后退一步,那悬挂式洗浴柜朝着左边像门一样打开,露出一个很小的铁柜子。 这看起来是通往地下室的小电梯,或许在原先的房屋设计中原本是有地下室的,但是亚久津真雄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给封上堵死将其隐瞒,唯独保留了一个通过电梯下行的入口。 她坐了进去,双臂环绕双腿,膝盖紧紧的压在丰满的胸口,感觉有点闷闷的感觉。 这间小电梯显然是按照双叶的体型设计,但对于身高比她高了十多公分的阳乃来说,就挤得难受了。 似乎是确认了有人乘坐,悬挂式洗浴柜缓缓合拢关上,阳乃的眼中只剩下黑暗,紧接着耳边响着电梯下行的声音。 没过多久,阳乃感觉到侧面一空,同时电梯一震后停了下来。 她从电梯里挤了出去,黑暗中亮起两枚翠绿色的光。 与清姬融合之后,哪怕是无光的黑暗之中,阳乃也可以轻松视物若在白昼。 空气里弥漫着略显苦涩但好闻的草木芳香,在看清楚了周边的环境后,阳乃若蛇的翠绿色的竖瞳惊得直眨眼。 第五十二章;双叶理央的秘密基地(二) 空气里弥漫着略显苦涩但好闻的草木芳香,在看清楚了周边的环境后,阳乃若蛇的翠绿色的竖瞳惊得直眨眼。 这真的是双叶理央的秘密基地吗?确定不是她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妹? 很难想象,那位在学校里表现得冰冷,古怪,我行我素,以怪人著称的双叶理央,暗地里竟然是这样一个富有情调的小富婆? 首先入眼的是占据了两面墙,摆满了好几个大玻璃柜的咖啡豆,全部被密封在玻璃瓶里精心保存,每一个瓶子上面都写上了产地与咖啡豆的品种,单是非洲的埃塞俄比亚就有着Yirgacheffe、Harrar、Djimmah、Sidamo、Lekempti、Limu、GuJi、Hambella,而非洲是咖啡的起源,十数个国家都有着能拿的出手,享誉世界的咖啡豆,口味上稍次一筹的中南美洲,名声不显的东亚和太平洋小岛的小品种都在其中,几乎就是咖啡迷的狂欢天堂。 天南地北,横跨欧亚非三洲,但凡有点名气的咖啡豆都被她收集起来整整齐齐的摆在一起,宛若一家人。 装着咖啡豆的旁边一样有着硕大的玻璃柜,作为伴侣的奶与糖套当然是必不可少,但更加引人瞩目的是冲泡咖啡的工具; 浸泡法所用的法式压滤机、煎煮法所用的小锅、循环法所用的过滤循环式咖啡壶、滴滤法的繁复、虹吸法的虹吸咖啡壶、加压法的压力咖啡机……几乎囊括了所有的种类,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满满当当的塞满了好几个大柜子,有的咖啡壶上还有着时光在上面流转下来的痕迹,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头了,上面繁复优美的花纹让阳乃也有些咋舌,显然不止是古董那么简单。 以雪之下的权势财力,只要阳乃想要,这些东西用不了几天就会有人屁颠屁颠的送上来,最不乐观的统计也能装满一个仓库,但这里面有些藏品是有钱也买不到,也不知道双叶理央是怎么入手的。 没想到双叶理央还是个精致的手磨爱好者。 有咖啡有冲泡的器具,当然也少不了音乐,在一面墙边有着高大的书柜,却不是码放书籍,而是整齐的黑胶唱片,全是经典民谣,这些歌曲既有《Scarborough Fair》这样穿唱几百年的经典,也有《Five Hundred Miles》在上一代人口中脍炙人口的佳作,很多歌名歌手有些甚至连阳乃都没听说过; 最后剩下的一面墙也同样有着硕大的柜子,被分隔出了一个个小隔间,拜访的都是些小收藏,既有徕卡,哈苏之类的老式相机,也有着最近市面上出现的数码相机,不过双叶对于数码相机的性能很不满意,放在边缘的角落吃灰;旁边还有洗照片的全套设备,最后剩下一些有跳绳有握力器有小哑铃有卷起来的瑜伽垫……全都是适合小女生们可以闲暇时运动又不会太累的玩意。 就算双叶是像阳乃这样能将过剩的营养全往胸臀上长的少数人,也是要保证运动量让自己维系腿形优美腰线玲珑。 这些摆设收藏全都围绕着中央的一张大床,床铺的两侧也并非是常见的床头柜,而是两架像是冰箱一样的直立式书架,上面摆满了相册。 阳乃抽出一幅相册,坐在床头上打开,相册的书封上写着时间,打开之后里面贴满了照片。 那些照片全部都是盗摄,拍摄的地点多是在城市里,有餐馆有商店有学校里面的主角只有一名面容普通神情冷淡的少年。 他的身份阳乃再熟悉不过了。 真田朝阳。 是不同时期的真田朝阳。 她错过的喜欢的人的七年,在这间暗室里都找得到。 阳乃再清楚不过朝阳的样子了,她们彼此就算经历了那么多事,那家伙在日常里几乎都是一张漠然的面瘫脸。 少数的例外就是在外人面前演戏和面对池面亲爹,哦,还有看那个该死的红皮套,其他时候真和自家死了人一样难看,让人一瞅就觉得他家里是在办丧事,不是吃席的就是在去吃席的路上,也不知道这是天生的还是七年前留下的心理创伤太重。 可在双叶理央的镜头下,那个永远一张死人脸的男孩,却是那么的变化多端,每一张都有别样的魅力。 微笑的,凝眸的,疲惫的,孤单的,平静的,怀念的…… 像孩子,像少年,像大人…… 阳乃小时候听朝阳说过一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当时只有八岁的她发挥小孩子不耻下问的精神问西施是什么东西。 朝阳回答道不是东西是人而且是很漂亮的人。 阳乃那要是那个什么情人眼中有一百个一千个西施怎么办? 朝阳的回答是那那个女人在情人眼中就有一百种一千种的魅力。 许多年后她懂得了此情人非彼情人,是喜欢的人的意思。 双叶理央一定很喜欢朝阳,只有这样她才会将始终面瘫的家伙拍出千姿百态的魅力。 偶尔也会有路人不小心入境,若是男人也就作罢,若是女人无论男女都会被双叶理央用某种手法洗成一团模糊的光影。 她也会吃醋,也期盼过在朝阳身边的那个人是她自己,哪怕只是一个无关的陌生人闯入她也会本能的感到不舒服,想要让那个人从他身边消失,即便只是在一张照片里。 照片与照片之间的空隙处,有着被撕扯下来的不规则小纸片,用蓝色墨水笔标注了盗摄的年月日与具体地点,上面还有类似日记一样的对话。 “你今天的心情不错,笑了半秒,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了吗?” “今天去送餐的地方很远,你看起来很累,早点休息不要累着。” “你的脸色很差,有好好吃饭吗?” 一句句话都很平常,像是女朋友也像是妻子,但双叶理央只能,也只敢做到这里了。 她是被朝阳杀死的房东的女儿,她不敢再靠近一步,因为再靠近的话只会面临被精神不安定的心上人杀死的结局。 这个当时还小小的女孩,想要接近想要触摸却不能也不敢,只能在暗地里自学摄影,然后远远的,缩在阴暗的角落里,隔着玻璃,隔着雨幕,隔着人群按下快门,将喜欢的人的一面记录下来,然后狼狈的像一条被抛弃街头的小狗,小心而不舍的离开。 阳乃放下手中的相册,呆呆地坐在那张床上,忽然间无比强烈地感受到了那个从未怎么了解过的情敌的内心。 那个女人外在的冷漠与孤僻,只是为了掩盖自身的自卑与孤独,在这七年里,她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甚至都没有敢于与他说话的勇气。 阳乃闭上眼睛,黑暗的视界里浮现画面。 想到双叶理央在经历一天的工作后,拖着疲乏的身躯回家,洗完澡,穿着纯棉睡衣,来到这地下密室。 她一只手裹着预警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从书架上抽出一张《Scarborough Fair》放入老式唱片机,在悠扬伤感的音乐中,取下一杯咖啡慢慢的研磨,冲泡。 一边翻看着过去的影集,抚摸着照片上的人,就像是亲手抚摸着他的脸,偶尔啜上一口热咖啡,深夜里寂寞与孤独若海潮涌上心头,却不知道如何找人诉说,哪怕知道那个人的联系方式,也不敢发上一条短信。 咖啡富含的维生素暴露在空气中,让苦涩的液体渐渐发酸,酸涩与冰冷涌上心头。双叶理央摘下眼镜,将相册归位,冲洗杯具,关掉音乐,默默的上床掖好被子,闭上眼睛,对着一直注视却从未被注视过的人道晚安,然后深深睡去。 阳乃的眼睛有些干涩,也有鼻音,她以为自己在水中月一行后已经变得足够坚强,却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下,被情敌击穿防线。 可能是因为在过去分别的七年,她或多或少也有过类似的感受。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两个或许是同类,只是她比较幸运,至少在那七年里还有着古见爷爷的陪伴,也坚持到了七年后的再会。 阳乃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忍住流泪的冲动,将相册放回书架上,眼神突然在另外一侧放着相册的书架上一凝。 在那间同样摆满了相册的书架上,有着一个用类似香烟盒材质的纸板包裹起来的录像。 阳乃好奇的伸手接触,拿起的时候发觉下方录像插着插槽,拿起来后,她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嘎吱移动的声音。 那张柔软而舒适的大床在往后方移动,露出了一道可以供一人进入的入口。 还有密室? 阳乃很好奇,她以为这间密室就是双叶理央一直努力隐藏的最大秘密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一层。 套娃呢这是? 尽管心底有些犹豫,阳乃抱着“反正看也看过了,再多看一点也没什么关系”的想法,走了下去。 与楼上采用的木质地板不同,从入口处的楼梯开始全部是粗糙坚硬的水泥,还能听到空调压缩机的声音,似乎是要保证里面的东西要有一定的温度湿度。 阳乃沿着楼梯下楼,翠绿的竖瞳凝视着脚下的台阶,很快就走到了楼梯的尽头。 脚踏实地的瞬间,阳乃看到了旁边的开光,打开之后,发现下方摆放的是一个个颜色各异的手提箱与行李箱。 “这里面装着什么?” 阳乃心中的好奇更加浓郁,走了过去,发现前方最上面一层一个银色的手提箱上贴着一张字条。 T35071 显然这是行李箱的密码,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些密码箱上每一个都贴着小纸条,上面都写是写着英文字母+五位数字的形式。 阳乃将最上层的银色手提箱拉过来,感到手上一沉,不免有些惊讶。 这个箱子少说也有百来斤重,里面到底装得什么居然这么沉? 按照纸条上的密码输入密码锁,阳乃打开行李箱,看到里面东西的瞬间,啪的一下又关上了。 “等等,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正确,再打开一次之后,就一定能看到手提箱里真正隐藏的东西了。” 她的脸有点小慌,头皮发麻发炸,活像是丢进油锅的辣椒那样颤抖,看着几乎堆满了小半个房间的行李箱手提箱,咽了一口唾沫。 “再打开一次。” 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吐气。 阳乃按照朝阳教授的方式镇定心神,再一次打开手提箱。 然后脸色木然,忍不住在心里爆出脏话。 你妈的,这年头是大家都喜欢在家里造个地下室藏点非常劲的东西吗? 手提箱里的东西装的东西,阳乃很多都叫不出名字来,但知道那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非常危险。 倘若是将在外面待机的健太郎叔叔叫下来,估计会搓着手眼中流出狼一样的绿光。 因为这个手提箱里装着的东西,实在是太让他们这些刀头舔血的家伙们兴奋了,而且极其贴心。 完美贴合人体生理学的短刀既可以方便手持插入人体放血,也能化作致命的掷刀,高强度塑料材质的格洛克或许威力不足,但却可以通过机场的安全检查,并且无需适应,就算是枪械小白在上手没多久也能稳定命中固定靶;被封装的高爆炸药与材质不同的外科,以及组装工具,可以让熟手在几十秒内就制造出轻松让一群人去天堂的小可爱。 大约十多个国家的假护照,几十张不同银行的不记名信用卡,透支消费的额度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数个不同国家的现金与黄金,换装用的假发,改变肤色的药水和化妆品,不记名的sim卡几乎满满一摞,联系用的手机选择的是结实耐用必要时可以当板砖使的诺基亚,绷带抗生素感冒药之类的医疗用品也在其中。 阳乃抽出护照,发现尽管假名什么都不同,但却是三个人的份。 双叶理央不止准备了自己与真田朝阳,连真田大和的份她也准备好了。 难怪真田朝阳可以在第二天就入手了DDF,因为这东西很久以前双叶理央就在默默收集储备,是她所准备的无数炸药中的一部分,等到要用的时候可以立刻拿出来为他所用。 所谓的要挟十倍市价,并不是为了打通关系,而是成为了这些准备的一部分。 阳乃就在箱子里看到了当初双叶从她哪里拿出的钱,因为只有那一份日元是连号的…… 这个箱子里包含着双叶理央所能想到的所有准备,堪称无所不包。 唯一的缺点,就是它太重了。 也就是已经融合了清姬躯体的阳乃,真要是真田朝阳亲至,估计里面的东西得倒出来一大半。 看着这里密密麻麻的箱子,阳乃头皮发麻。 她有预感,像这样的房间,双叶理央一定在她的每一处房产都有预备一间。 她早就知道真田朝阳的身份,甚至已经做好了他身份暴露之后就陪伴着亡命天涯的准备。 不止是真田朝阳害怕魔童的身份暴露,她也在害怕,但是是害怕他在暴露中后,被当前世界三大殖民帝国之一的日本的愤怒中绞杀。 而要做到这样的准备,双叶理央一个人默默的做了多少? 哪怕有着楼上的密室做铺垫,阳乃也被这因自卑而扭曲的沉甸甸的暗恋给吓到了。 她也知道了为什么朝阳会选择相信双叶,甚至在知道了偷拍对象是自己后,立刻就会明白那件事与自己无关。 然后呢? 然后她的朝阳会为了这个女孩拼上性命,哪怕明明知道卷入诡异事件里会再次将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四面楚歌。 或许一般人看到墙上满面的照片会感到恐惧惊惶,他们会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与恐惧大声斥责着偷拍狂跟踪狂,对他们扭曲的情感接受不能瑟瑟发抖。 但对于真田朝阳来说,他可能感受到的却是温暖。 这或许很难理解,但阳乃却隐约能知道一点。 为什么人们会觉得病娇很萌很可爱?因为现实中他们根本没人爱,哪怕是病娇扭曲到病态的爱意,他们的第一反应也是欣喜大于恐惧,哪怕他们自己知道这并不正常。 爱与被爱的人都不正常。 她的朝阳也一样,在分开的那七年里,他的内心早就异化而疯狂,只是有着一道名为父亲与家人的枷锁牢牢的束缚住了他,不至于化身为魔咆哮着将火焰与兵戈洒落人间,让世间动若火宅。 而他的经历也必将只能选择默默承受而不是找人分担,日复一日的在黑暗与痛苦中沉沦的越来越深。 他孤单太久了,被沉甸甸的漆黑过去压的太久,压的喘不过气来。 对于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真田朝阳来说,或许自己是那划破黑暗的阳光,但仅仅一缕阳光还不足以将他从那绝望若深渊的地狱中走过来,他会抓住任何出现在他深渊一般人生里的东西,不管那东西是稻草还是蜘蛛丝,只要抓住了就不会放手。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在朝阳的心中,自己并非是他心中的唯一。 阳乃想明白了之后,无力的坐在地上,脸色苍白,自嘲一笑。 “合着肉不是在碗里,还是在锅里,还多了一个抢食的。” 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足以武装两三只战术小队的武器储备,突然一笑,说道:“谢谢你让我明白,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一直进展不大,但我不会放手,朝阳不会让给你。” 数分钟后,阳乃走出洋房,重新坐回轿车里,她的手上依旧拿着那一卷录像。 “回家吧。” 古桑健太郎没有出声询问,他能看出阳乃的心情很不好。 身下的这辆加长版林肯上也有着录像播放机,阳乃将录像放入插口,漆黑的屏幕上出现了彩色的画面。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脸色慢慢苍白,忍不住捂住了嘴,发出干呕的声音。 刹车的声音响起,古桑健太郎还没有出声,就听到阳乃的声音;“健太郎叔叔!开车!” “可是小姐!” “我没事,开车吧,开慢一点。” 豪华轿车继续向前行驶,阳乃的指尖颤抖,一边拽过旁边的纸巾,擦拭嘴角的呕吐物,一边点下了快进。 当时间轴到结束的那一刻,阳乃取出录像,无力的瘫软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将自己蜷缩起来,玉手默默的捂着胸口。 之前看过的资料浮现心头,她突然发现很多疑点都可以解释了。 哪怕只是旁观,阳乃也感到了恐惧,对那个女孩感到心疼,也知道了为什么她会默默付出,也知道为什么哪怕朝阳已经暴露出那凶狠暴戾的一面,也会义无反顾的喜欢上他。。 “难怪你会喜欢他,所以即便他选择地狱尽头,你也会跟着一起堕落……” 第五十三章;我永远是你的,无论你要还是不要! 真田朝阳凝视着满是血污的女人的头颅,因车祸撞击而流血的伤口疼痛更甚。 鲜血从伤口处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换做平日,阳乃已经扑上来关切的询问包扎呼叫救援一条龙服务。 但她只是看着,表情淡漠的看着,就像是真田朝阳往日里始终保持的那副表情一样漠然的看着,只有握拳的双手颤抖彰显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她……是谁?” 真田朝阳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努力辨认着女人的脸。 即便神血药剂在努力愈合伤口,但失血带来的负面效果不可能一下子抹除,让他看东西的时候偶有模糊。 面前这个女人生前也说得上漂亮,用十分制可以拿下七分的小美女,但不是双叶,也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女人。 阳乃努力绷紧自己的表情,冷淡的说道;“她在一个小时之前试图潜伏进你家,对大和叔叔下手,被我家里的保镖擒获。” 说这话的时候,阳乃在心中也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 因为猜到了真田朝阳会为了双叶理央主动卷入诡异事件,出于谨慎,她派了一队轮休的保镖在真田定食店中蹲守,没想到才刚过午夜就发现了有一群人鬼鬼祟祟的接近。 这群人对上龙精虎猛生龙活虎专业对口素质过硬的雪之下保镖团,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杀了个精光。 真田朝阳悚然一惊。 倘若不是阳乃的话,此刻老父亲已经被净琉璃教团绑票。 他抬起头,对着阳乃真诚的感谢道;“谢谢。” 阳乃看着伤痕累累的真田朝阳,轻轻咬住了嘴唇,人类的瞳孔淡化,在黑暗中闪烁着翠绿色的荧光。 “你就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吗?” 真田朝阳楞了一下,因失血导致迟钝的大脑依旧沉浸在险些失去老父亲的后怕中,立刻焦急的问道;“老爹他是受伤了吗?重不重?” 阳乃深深呼吸一口气,沉默着不说话。 看到阳乃沉默的样子,真田朝阳慌了,强撑着身体依着墙站了起来;“阳乃你说话啊!老爹是不是出事了!” “大和叔叔他没事。在发现那些家伙准备潜入小店的时候,我家里的保镖就出手了。” “为了防止我们和那些人的交手吵醒他,健太郎叔叔给还在沉睡的大和叔叔用了一点对人体无害的麻醉气体,至少三个消失内他醒不过来。” 真田大和听到阳乃这么说后,心神松懈下来,感觉伤口的疼痛又坚决的若海潮般上涌,连呼吸都要费力。 他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此刻遍体鳞伤的真田朝阳,在水中月的记忆涌上心头。 在被清姬的锋锐蛇尾拦腰斩断后,她的意识就已经陷入了朦胧而迷离的状态中。 等到再次恢复神智苏醒,就发现了自己成为了半人半蛇的模样。 还没有来得及惊恐,脑海中就浮现了如何化身为人,如何控制自身的力量,如何运用新增加的感知器官,乃至感染制造蛇怪,在大地水中运用蛇躯搏斗等等数不胜数的记忆。 从海量的信息流中回过神来,她就看到了身边已然昏迷,战损的像是个破麻袋的真田朝阳。 那个时候真田朝阳的呼吸已经微弱的弱不可闻,伤势严重的触目惊心,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那一刻的阳乃从逃出生天的喜悦再到化身诡物的恐惧再到会失去朝阳的绝望,仅仅只有几秒不到。 正如真田朝阳一直无法忘怀阳乃被腰斩后轻了一半的体感,满手的鲜血,阳乃也无法忘怀醒来后,怀抱里爱人的躯体的体温慢慢冰冷,即便呼唤到嗓子喑哑,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向死亡的恐惧。 哪怕已经时间过去许久,她午夜梦回之时,偶尔也会从那日的噩梦中一身冷汗的惊醒,好几次差点就在梦中恢复了蛇躯,直到次日上学见到平安上学的真田朝阳,恐慌不安的心才能缓缓平静下来。 阳乃的眼睛缓缓发红,泪水盈满眼眶,就是倔强的不滑落美艳的脸上。 真田朝阳只是因失血而神智恍惚,视线却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他看到阳乃的眼中噙满泪水,向来淡之若素的眼眸里闪现了与意识到老父亲可能身处危险之中时一样的惊惶。 破天荒的,真田朝阳挪开了视线,避开阳乃朦胧的泪眼。 她哽咽道;“你是不是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想着瞒着我,把所有的事情全都一个人解决?” 真田朝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手足无措。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帮助双叶是他自己个人的选择,无论成败都与阳乃无关。 好不容易能回到正常的生活,决不能将她再卷入诡异事件之中。 水中月里阳乃被清姬腰斩的那一幕,已经成为了真田朝阳永生难忘的梦魇,他绝不允许类似的状况再次发生! 这些话全都涌在喉咙里,对着正主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真田朝阳只是狼狈的躲避阳乃愤怒委屈的眼神,逃避着来自青梅竹马的控诉。 阳乃带着哭腔对着他喊道;“你到底还要瞒着我多久?是不是还以为我和以前一样?我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我也可以保护你的啊!” 真田朝阳没有想到阳乃的反应会这么大。 她激动的声音传出小巷之外,几名守在外围的保镖生怕阳乃有个闪失,立马闻声而入。 那几名保镖保持着标准的射击姿势举枪进入小巷,看到阳乃与真田朝阳对峙的场景,中间还有着一颗人头,心中大呼不妙, 有个心思活络的还在旁边看着阳乃的身边有没有多个锅,水壶,柴刀之类的东西。 就是被按在电椅上电疗也不会出卖情报,严刑拷打也不吭上一声的铁打般的硬汉,此时也有些冷汗直冒。 双目赤红的阳乃看到那群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立时对着他们怒斥道;“滚出去!” 那几名保镖如蒙大赦,赶紧一溜烟的滚蛋,同时还在心中祈祷自家的小主人别那么小心眼砸了自己的饭碗。 八卦虽好,但是万一要是为了一个八卦丢了工作那就太不值当了。 见到真田朝阳依旧沉默的倚靠在墙上,阳乃走了过去,走到真田朝阳的面前。 她仰起妖媚动人的脸,踮起脚尖,捧起真田朝阳满是血污的脸,把涂抹过口红的嘴唇凑到他的唇边,喃喃说道:“朝阳,你要记得,我永远都是你的,无论你要还是不要。” 第五十四章;匹夫一人,可以敌国(上) 两个小时后,已经得到治疗的真田朝阳没有回家,而是坐上了阳乃的车来到了双叶理央现在的家里。 此时双叶理央所在的居所就不是之前收留真田朝阳治伤的别墅,而是她名下的另外一座公寓。 在意识到自己被邪教徒有意识的猎杀后,两只双叶立马发挥了狡兔三窟的优势,用抓阄的方式转移地点,之后就由真田朝阳开车换车一路护送到这间闲置已久的公寓里。 中途双叶理央还不忘了推掉了接下来的几天行程,生死关头还去上班帮资本家赚钱,脑子一定有问题。 两只双叶甚至都没有走进公寓,而是被真田朝阳装进行李箱里一前一后带进来的。 这间公寓闲置已久,连周边的住户都忘记了这件公寓房间的主人是个怎样的人,但好在双叶每个月都会花钱让家政公司派人来清扫保证公寓的清洁,厚实的窗帘一拉也能将屋内的灯光阻挡不至于发散到屋外,再加上隔音效果也好,水电都不需要忌惮使用,甚至声音开小一点看看电视也没什么大碍。 深更半夜,两只双叶因为做项目熬通宵是常态,这个点对于常人而言已经躺床上呼呼大睡,她们两人却也依旧精神抖擞,坐在客厅里沙发里一个翻着过往的杂志,一个无聊的看电视换台,陷入尴尬的冷战。 等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两人争先恐后的跑到玄关开门。 在开门的瞬间,就算是表情幅度不大的理性双叶理央,在看到将真田朝阳搀扶进来的阳乃后,脸色也十分精彩。 真田朝阳的表情已经恢复到了往日的淡然,只是眼中有着深深的无奈。 在阳乃说出了那句“我永远是你的,无论你要还是不要”后,他就知道隐瞒已经没有意义,更何况人家也已经知道诡异事件的主角是双叶了。 不管知道了多少,以雪之下家的人力物力,只要有突破口,就能顺藤摸瓜的就将一切真相大白于阳乃的案头上。 阳乃虽然胸大,该跑到脑子里的营养也半点没少,况且单是大小姐的身份就注定她不可能头脑简单——那种胸大无脑傻白甜大小姐,只存在于死宅的幻想/圈钱的资本投资用来洗钱的三流影视剧里,就真田朝阳的感受来说,那帮二代三代们还巴不得广大民众将他们想象成挥霍家产的纨绔子弟,不然固有印象摆正之后还怎么给福报噶韭菜薅羊毛? 真田朝阳因此也就熄了想要扯谎瞒天过海的心思,将老底交代的明明白白,并且给她指路,与两只双叶见上一面。 有句话叫三个女人一台戏,真田朝阳却半点没有看戏的感觉,只觉得客厅里坐着的三位(两位?)美少女之间的空气死寂的可以冻死苍蝇,并且冷空气还在持续降温中。 但总得来说,还是阳乃的气场更庞大一些,妩媚的凤眼凌冽若极地的冰刀雪剑,以一敌二不落下风,反倒是隐隐不合的理性双叶理央与感性双叶理央,不得不联手对敌。 把身体窝在高背沙发的真田朝阳感觉自己得做点什么了,再这样下去客厅的气温就要从数九寒冬走入冰河时代了。 他端起咖啡,啜了一口后,任由苦涩的液体在舌尖上发酵,说道;“双叶,理央,你们不用担心,阳乃是可以信任的人,她的保镖现在在公寓周边五百米范围内进行警戒。任何可疑人员想要接近都不可能,你们可以放心的说。” 因为双叶理央分裂成了理性和感性的个体,为了避免称呼上的不便,真田朝阳争得两人的统一后,称呼理性的个体为双叶,感性的个体为理央。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真田朝阳虽然提议这么叫,但谁叫双叶谁叫理央,却是两只双叶微笑着去了隔壁的客房‘商讨’了十五分钟后出来,并且为了表示尊重这个结果,还换了一套衣服。 双叶毕竟隶属于理性的分身,压下心中的不爽,正打算对阳乃这位队友讲解一下当前的形式,以及原先和真田朝阳一起制定的方案。 但隶属于感性的理央看到绷带还有血迹,身上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脸色颇为苍白的真田朝阳,属于感性的那一面立刻发作。 她在双叶刚刚张嘴的时候,就扑倒了真田朝阳的面前,抓起他的手紧张的问道“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语气里满是心疼。 旁边的双叶与阳乃看着理央抓着真田朝阳的手,眉头直跳。 阳乃冰冷冷的说道;“是啊,我家朝阳怎么会弄成这幅样子呢?” 真田朝阳左眼皮一跳,轻描淡写的将话题掩盖了过去;“不小心摔的而已。” 然后不等阳乃发作,接过了原本分配给双叶的任务,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阳乃想了想,说道;“问题不是很大,这个叫净琉璃的邪教团伙比我们想象的还虚弱。”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认同了阳乃的说法;“但是不能大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很难说他们中的高层有着除了变身两面宿傩以外的手段。” 一旁的两只双叶,一听着两人的对话,一个微微皱眉,另外一个用奶茶堵住嘴巴不说话了。 双叶和理央本质上是同一人,而且还是走可科研路线,是不折不扣的创新型科研人才,与走领导管理路线的阳乃以及修满十二年义务教育并且屠龙术小有心得的真田朝阳在发展路线和行为模式有着根本性的不同,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话。 真田朝阳察觉到两只双叶的尴尬,主动解释道;“这就是效率和成本的问题,就像是打游戏一样,一开始都出小boss,中boss然后才是大boss,游戏里是为了给玩家喂经验并提高游戏性,降低弃坑率,但是在现实中,若是出现什么问题直接派大boss解决,造成的后果就是整个组织架构崩溃。” “我固然是阻止了邪教猎杀理央,但就只看威胁度的话,也不过是杀了几个邪教徒而已,但为了解决我这个威胁度不高的家伙,却先后出动了高层中的主教与仅次于首领大主祭的裁判长,这意味着这个邪教要么规模不大,要么组织不严密,本身的凝聚力,实力,潜力都不足,远远低于国家正规机构。” “因此我们要解决净琉璃邪教对你们两个的威胁,只需要解决两个关键人物,那个结构松散的邪教团体就会在争权夺利中自己崩溃。” 第五十五章;噩梦 听完之后,双叶的表情有些愕然。 “两个人?” 阳乃优雅的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脸上依旧保持着漠不关心的淡然——不得不说,单纯从此时的面向上来说,和真田朝阳还真有几分夫妻相——说道;“别太把邪教当一回事,尽管被洗脑的邪教徒都是不讲理的疯子,一但首恶伏诛,就会呈鸟兽散。” 真田朝阳已经将咖啡喝完了,这半夜惊魂再加伤势流下的不少血,让他感觉腹中有些饥饿,起身去冰箱里拿了几个鸡蛋进入厨房里煮起来,预备等下吃水煮蛋。 双叶毫不犹豫的直接指出了其中的关键;“可是我们该怎么找到那两个人?我们仅仅知道这个邪教的名字,抓捕的成员也不清楚他们上级的下落啊?” 阳乃对此早有腹稿,说道;“只要日本国旗飘扬的地方,就没有雪之下一族无法解决的事情!找出净琉璃邪教的核心领导层的事情,就由我来解决吧。” 真田朝阳猛地回头,向来冷静淡漠的脸上少有的狰狞;“绝对不许你动用家里的能量!” 情绪激动的牵动了伤口,真田朝阳忍不住捂住头低吟一声。 阳乃也是第一次见到真田朝阳对自己发怒,不由得一呆,站了起来就要过去,却被理央抢先一步冲到旁边,抱在怀里焦虑关切。 真田朝阳感觉头上的伤口突突跳个不停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支撑不住的身体被一个温软香甜的躯体抱住,脸直接贴入宽广的胸怀里。 他感受到了那副躯体在颤抖,背后抱着自己的手很用力,似乎是在感受着自己的疼痛与焦虑而担忧心痛。 理央的一只手小心的避开包扎的伤口,轻轻的抚摸真田朝阳的头发,她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行动上已经说明了一切。 真田朝阳喘息着,只觉得扑面的全是奶香味,但心底却浮现温暖与安全的感觉。 他能感受到这个女孩子的她恐惧,心疼和笨拙。 不可思议的,因疼痛而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真田朝阳狰狞的表情慢慢舒缓下来。 阳乃脸很黑。 没有一个正常的女孩子会对看到自己喜欢的不得了的男孩子在别的女孩怀里做洗面奶还露出舒适安心的表情后能无动于衷。 换做之前,阳乃现在已经上去一拳把理央干碎,然后换自己给真田朝阳做洗面奶了。 但是想到那卷录像的内容,阳乃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只是抓着旁边沙发扶手,把包裹的真皮抓裂,暴露出里面填充的海绵。 理央的眼角瞟到这一幕,垂下眼帘,什么也没说。 “好了,我没事了,理央,放开我吧。” 真田朝阳抬起头,看到理央脸上羞红,眼中恋恋不舍的样子,仿佛她才是被埋的那个。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对着脸色颇有些难看的阳乃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吼你的。但是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让你的家族插手进来。” 阳乃默然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真田朝阳的脸,问道;“为什么?” 真田朝阳只说了一句话就让阳乃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打狗也要看主人。” 阳乃明白真田朝阳的意思。 问题的麻烦并不在于消灭净琉璃教团的准备,过程和结果,而是之后的收尾。 在消灭净琉璃教团,解除双叶理央的危机之后,日本皇室势必会介入调查。 哪怕自家的老狗不能再给猎人㘅来狡兔,面临要被烹杀的命运,下手的也只能是自己这个做主人的,而不是随便什么角落里冒出来的阿猫阿狗。 倘若发动雪之下的人力物力财力做成这件事,必然会被日本皇室派遣的调查团发觉蛛丝马迹,到时候就真的什么都不好说了。 阳乃很清楚,她的家族虽然可以办成很多事,全力发动下更是能在一般人眼中造成诡秘隐秘的效果,但那只是面向普通大众,对于其他的庞然大物,那是只能隐瞒一时不能隐瞒一世! 打个简单的比方。 例如阳乃对某个胸大有脑却喜欢勾搭良家妇男做洗面奶的女人很不爽,派遣自家原先干杀手的保镖出手干掉她。 人家以前专业干这个的,什么指纹痕迹都不会留下,还能将其伪装成意外身亡,从警察本部到警视厅几百几千号刑警毛都找不到一根,最后的结案肯定就以意外结案,倘若阳乃还想上一层保险,直接将这个杀手给杀了灌上水泥沉入东京湾,那么除非她去自首,不然谁都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死是谁造成的。 但万一阳乃要杀的人是一个和自己同级别的大小姐,例如说四大家族之首的四宫家族的大小姐四宫辉夜,那么这件事必定百分百暴露! 因为从关系网上就能排除出一大半人;想要杀死这位名满天下的四宫家族前三序列位继承人的人不是没有,甚至可以说多得数不胜数,这里面的人包括了她的兄弟姐妹叔伯姨婶,但是可以将这个想法说出来——还不是公开场合,而是私底下对着心腹隐晦的表示有这个意愿——的人只有不到一百人,而有能力安排并保证有一定成功几率的,那当真只要一个巴掌都等数的过来。 因此嫌疑人的排查范围也就缩小到了那五家。 就算凶手能故布疑阵,但是四宫家族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的情报机构也都生猛的一批,就是人死了也能把肚子里咽下去的话给嗦出来。 类似的道理也可以放在他们三人与净琉璃教团的对决上。 就算净琉璃教团如今本质上就是个乞丐,但是他体内的皇家血统是做不得假的,因此很诡异的是,就算阳乃背后的雪之下家族吐口唾沫都能淹死这个邪教团体,但他们偏偏不能动手——因为只要日本皇室一日没有废止这个机构,那么他们的地位在理论上是与雪之下一族等同的! 而日本皇室的权势力量,又何止是一个四宫家族能比拟的了的?就算是如今日本的四大家族联手,也会在短时间内绝望的分崩离析。 因此倘若皇室介入调查的话,立刻就会发现有人在之前暗中调查教团,手底下的人再一合计,立马就会得出是雪之下家族的手笔,然后再深入挖掘……好吧,正好方便大家新仇旧恨一起算。 更何况经历过水中月一事后,阳乃也知道日本皇室掌握着非常规的诡异力量,很难说不会有占卜啊,观星术啊这类玄学的东西找到突破口。 真田朝阳也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在当时带着田所母女而的车上,在隐瞒诡异的同时,也用了一招项庄舞剑,意在让雪之下龙之介自己把水搅浑。 他留在水中月的炸药全是能在黑市上搞到手的,想要溯源几乎不可能;炸弹的破片虽然有,但是这东西的科技其实含量不高,能生产的厂家一抓一大把,若不是因为时间紧迫真田朝阳自己都能找个厂子加工出来,想要溯源的难度不亚于在网上找到ETC通行杆的亲妈。 唯一可以拿来定罪的就是针对蛇怪的毒物,但那东西又不是只能用来放到蛇怪,最开始的研发设想是用作某种治疗心脏病的特效药,想来雪之下龙之介已经做好了一批假药来瞒天过海了。 至于期间阳乃的行踪,大家都有着从结果推导起因的逆向思维,而雪之下龙之介越是在家里大开杀戒,那就越是能证明阳乃被暗杀逃过一劫后隐于暗中的事实。 若没有铁证的话,即便皇室拥有着能对雪之下一族生杀予夺的权力,也不能妄动,不然的话控制日本命脉的几百个大家族都得离心离德,日本国力顷刻就得暴跌。 倘若这多重掩埋下,皇室的情报机构依旧能找到他们两人,真田朝阳也只能认了。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双叶与理央并不清楚,但她们明白真田朝阳这么说肯定有他的理由,也就没有继续纠结下去。 “如果不能动用我家里的关系网,你要怎么找到那两个人?” 真田朝阳的眼中浮现了一个人的影像,转身去把已经煮熟的水煮蛋拿了出来,敲碎剥壳,说道;“我有办法找到那家伙。” …… 一泼冷水当头浇下,幡田健一的头发和上半身一下子就湿漉漉了,甚至连裤子上也有大块的水渍、 他大口的喘息,咳嗽,狠狠打了几个喷嚏,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环境。 首先复苏的是痛觉,幡田健一感受到自己四肢的关节处传来的疼痛与酸麻,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连想要活动手腕脚腕也不可能。 紧接着就是几乎干渴的要冒火的喉咙与一阵阵冒酸水的肠胃传来的呼唤,让他止不住的呢喃着“水,水,水” 好一会儿后,在从手脚关节处发散来的疼痛与急需进食饮水的渴求下,视觉迷迷蒙蒙的醒转了过来,尽管看着身边的景物都像雾里看花也似的看不真切,但总好比之前一片黑的要好。 幡田健一先是左右扭头看向疼痛的关节,发现自己是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手脚的关节处有着不自然的紫黑青肿,显然是被人扭断了。 这么严重的伤势,就算是往日里,自己也只能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哀嚎,别说走路,动上一下都不可能。 但对他做下这等恶行的人依旧不放心,用一圈圈的铁丝将他的手脚固定在了扶手与椅腿上。 那些铁丝绑得很紧,死死的嵌入皮肉勒进了皮肉,低头看去,还会发现这张椅子的椅腿被人固定在了地面,想要用力晃动摔倒也是休想了。 幡田健一茫然的抬头,看到头顶上的悬吊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驱散以他为中心半径三米范围内的黑暗。 在那之后,其他地方在幡田健一的眼中都是一片黑暗,而且安静。 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以及间歇响起的灯丝熔断的声音啪的响起,伴随着周边忽明忽暗的灯光闪烁。 “你醒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幡田健一打了个哆嗦,止不住的颤抖,被铁丝紧紧身体的铁丝在这样剧烈的颤抖下又入肉一分。 这名高中生从身体到心灵本能的涌起难以言喻的恐惧,若山崩若海啸的将他淹没。 他想起来了。 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一天,他又一次听到旁边有传言说,雪之下学姐去找了班上那个貌不惊人的小矮子。 他在入校的那一刻就喜欢上了那位在礼堂上演讲的妙曼身影。 但在开学不久,他打听到‘雪之下’这个姓氏后,顿时就熄灭了这个想法。 萤火岂能与皓月交响辉映?何况那是昭昭烈阳! 他放弃了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转而学着像其他人那样只是瞩目和发自内心的称赞的声音。 但是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经历了一次校友赞助的修学旅行后,幡田健一却愕然发现,他心目中的太阳居然主动靠近了一个貌不惊人,始终一副面瘫脸的家伙。 那含羞带怯的样子,是个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不可能! 那可是雪之下家的大小姐!屈指可数的顶级权贵,是上流社会最耀眼的几颗明珠之一!怎么可能会对一个貌不出众的家伙芳心暗许?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雪之下学姐一定有什么把柄落在那个家伙的手里,才会接近那个家伙! 在心中阴暗的某个角落,他有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于是,他在暗中观察那个名字叫真田朝阳的同学,也知道了他只是一名普通的走读生,家里只是一家开小饭馆的,没有任何背景可言。 相貌与家世都平平无奇,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特点,他更加坚信了光辉万丈的雪之下学姐有什么把柄落在那家伙的手上。 也好,只要他逼着这个小矮子吐露出雪之下学姐的秘密,或许…… 第一次的接触很不顺利,被担任老师破坏了,但是第二次他找准了机会,成功的将他堵在了厕所里。 还没来得及逼问,噩梦降临了。 第五十六章;匹夫一人,可以敌国(下) 噩梦降临了。 在厕所里,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那个像是没长大的小学生的家伙突然咳血半跪在地上,紧接着,身后的门轰然洞开。 幡田健一曾经听说过,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几次看到天堂之门对自己洞开,会有天使手持刀剑,脚踏鲜花之路牵着你的手走入门中。 但看到平日的小跟班满脸鲜血淋漓的从天使身后的墙壁缓缓滑落,留下一抹血痕的时候,他幡然醒悟。 那道大门确实打开了,天使也确实手持刀剑,脚踏花路,但她是别人的天使,不是自己的。 狡辩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挨了一记几乎将早饭全都吐出来的沉重膝顶,还有一记侧踢,趴在地上老半天没有起来。 那一膝一踢,感受到疼痛的不止是身体,也将他的爱慕之心打得四分五裂。 然而这只是开始,噩梦并没有就此结束。 当他一瘸一拐的回到教室没多久,就被老师带到了校长室,而他的父母,平日里的朋友,以及他们的家长也在场。 前所未有的恐慌在心底蔓延,校长紧接着就宣布了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晴天霹雳的一件事;他们全都被退学了。 理由当然是在学校施展校园暴力,对同学造成了严重的人身危害。 他当然无法接受,失控的对校长咆哮。 身后的父母强行抱住了他,压着他的头一边惶恐的向校长道歉。 然后,身后的大门再一次打开,天使的脚下不再是花路,而是燃烧着火焰与毒气的熔岩。 她既然已经是别人的天使,现在就是自己的魔鬼了。 远超厕所里的殴打在校长室里发生。 骨折,吐血。 哀嚎,求饶。 父母们想要阻止却被跟随着魔鬼进来的保安们死死压住,踢倒,跪在地上,将脑袋压在地板上,看着自己的孩子挨打发出痛苦的哭嚎。 所有人,包括他都一度以为他们会被打死在校长室里。 之前还义正言辞的说不允许纯洁的校园里有校园暴力腌臜的状况发生的校长,在那美艳的少女对在场的少年施加恐怖的暴力的时候视若无睹,甚至在结束后谄媚的递上雪白的热毛巾,就差没说上一声您辛苦了。 “现在知道被比自己强大的多的人胁迫和暴力的感受了吧?” 她将染上鲜血的白毛巾丢给旁边躬腰不敢起身的校长,拍了拍手,就有戴眼镜的女秘书进来,在每个人的面前丢了一张银行卡。 “这是医药费,滚吧。” 于是所有人都滚了出去,字面意义上的‘滚’了出去。 他因为体格高大,从小就跟随痕迹道上的堂兄学习街头斗殴,在被打的时候努力保护住了自己,因此尽管少女打他最多,受伤的状况反倒是手上最轻的一个,包扎后就可以走路了。 反倒是抡王八拳的跟班们伤的较重,要在医院里躺上十天半个月。 他无法忍受,不知道是无法忍受那个曾经倾慕过的身影的殴打羞辱,还是无法忍受旁人异样的目光,刚到家没多久就离家出走了。 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荡,身上没有一分钱,也无处可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撞上了一个奇怪的家伙,然后稀里糊涂的就成为了那个人所说的净琉璃教团的一员,然后就被安排跟着一个剃着寸头的家伙,来祭祀所谓的‘圣女’迎接三月神灵的回归。 无处可去的他,也就顺水推舟的应承了下来。 他跟随着那群奇怪的家伙坐上了偷来的小货车,撞上了夜间的公交,找到了那个所谓的圣女,却也发现了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 然后。 噩梦,到了巅峰。 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戏剧来到了高(和)潮(谐) 倘若说那个美艳的不似人间的少女是洞开地狱大门的魔鬼,他所怨恨怨憎的相貌平平身材瘦小的家伙,就是统治地狱的魔王,执掌冥府的死神。 几分钟时间,他亲眼目睹生命是如何凋零。 与之相比,之前少女落在身上的拳打脚踢都是莫大的仁慈。 在杀戮的尾声,他已因恐惧而无法行动,甚至连控制自己的膀胱都做不到。 当看到魔王朝自己走来,他的身体终于在求生本能的帮助下恢复了逃跑的勇气,但随即感到咽喉一痛,倒在了地上。 在视线朦胧陷入黑暗前,他听到了魔王的声音。 “别那么着急的走,我还有点事情问你呢。” 中途偶尔醒来,他就发觉自己的嘴巴里塞上了一团纸巾,魔王在对自己的关节上下一错一扭,剧痛在神经上蔓延,他却连惨叫也吼不出来,随后就再次被打晕。 如此重复,直到现在。 如今,魔王就在身边。 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和拖拽东西的声音。 真田朝阳从黑暗中走出,将身后拖拽的椅子摆在身前,坐下,左腿架在右腿上,像是对老朋友问好一样,说道;“你好啊,幡田同学。” 幡田健一像是从一个无法醒转过来的噩梦中惊醒,发出恐惧至极的哭喊嚎叫,不顾虚弱受伤的身体死命的挣扎。 真田朝阳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幡田健一的表演,一直到他哭累安静下来,才继续说道;“哭够了吗?若是不够的话你可以再哭,嗓子哭哑了我可以给你来点急支糖浆。” 看到幡田健一不断耸动喉结而且咳嗽连连,真田朝阳起身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拧开瓶盖,给他喂了下去。 幡田健一此时干渴的厉害,也顾不得水里有毒没毒之类的事情——事实上他也只是个心性颇为恶劣的少年而已,既不是重生者也不是穿越者,脑子里就不会想些有的没的——大口喝下去,其中还因为喝的太快而被水呛到。 等一瓶水喝完,真田朝阳随手将空瓶丢到脚下,重新坐了回去。 “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你。” 幡田健一好不容易平静的身体又哆嗦起来。 “不,不要杀我……” 真田朝阳的脸上少有的浮现了表情。 他哂笑一声道;“我杀你做什么?你就算是将看到的事情如实说出去,姑且说有没有人愿意相信,以我和阳乃的关系,日本的公检法敢对我下手吗?” 这句话让幡田健一心中一窒,身体颤抖的幅度减轻了少许。 哪怕心里很想否定,但他知道面前的魔王说的是实话。 因为日本就是这样一个阴间国家,上级国民可以利用自身的权势财富对于他们之下的下级国民为所欲为。 一个普通的议员之子撞死了一个平民的全家,只剩下她们家的老太太和刚出世的孙女相依为命,结果连钱都没怎么赔偿,只是拘留了几天就出来了!并且还在几十年后子承父业成为了新的内阁议员!而那对祖孙却只能穷困潦倒颠沛流离。 那还只是一个普通的议员之子,家族也仅仅只是普通的政治家族罢了,这样的小角色,雪之下一族伸出一根手指都不知道能摁死多少个。 因此正如真田朝阳所言,幡田健一就算愿意出去作证,有雪之下的权势包庇,他不会有事,甚至会很轻松。 想明白之后,幡田健一最担心的杀人灭口不会发生后,心中的恐惧感就消失了很多。 想到这样对自己可以生杀予夺的人刚才还亲自给自己喂水,他甚至隐约觉得面前的人值得敬畏,看向真田朝阳的眼神中也带了些许尊敬。 真田朝阳不知道幡田健一发生了这么大的心理改变,为了缓解他的紧张与恐惧,同时也是安抚精神,继续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将你毁尸灭迹,有件事我承你的情,若不是你的那一行自爆还有那一拳,我可能还无法解开心结。” 这句话是他的真心话,若不是公交车上幡田健一疯狂的表现,真田朝阳也不会解开心结,继而继续决定重新插手双叶理央的诡异事件。 幡田健一话里话外全都是歪理,其中更是充斥着嫉妒,怒火,怨毒,但真田朝阳从他的表现下,想到了一件事。 他与面前的人无冤无仇,只是和阳乃成为朋友后走得近了点,就遭到无妄之灾,大有对他不死不休的意思,那么已经招惹的日本皇室呢? 他们会放过自己与阳乃一马吗? 真田朝阳和阳乃已经将水中月炸了个底朝天,日本皇室称霸世界的百年大计因他们而遭到打乱,这可不是赔钱就能弥补的。 况且就算日本皇室表示愿意原谅他们,真田朝阳也不敢相信。 清姬与蛇怪的食物是人类,而他们又是被日本皇室大规模豢养,那些作为蛇怪口粮的人从哪里来?总不可能有那么一大批人前仆后继的爱国爱到为国捐躯捐到蛇怪的肠胃然后化作食丸从嘴巴里吐出来。 来源要么是国内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流浪汉,或者是殖民地的人贩子买卖的土著,亦或者是火葬场里切零碎的尸体…… 这样一个丧失人性,能把人类生命当做怪物口粮的国家有公信力可言吗?说出来的话能相信吗? 既然双方注定已经是是不死不休的死敌,那就只能与他们硬刚到底了,就算现在绥靖了当鸵鸟,也不过是抱着侥幸推迟。 匹夫一人,可以敌国,看起来像是个扯淡的笑话,似乎只会发生在各种玄幻仙侠小说里,但问题是,国家和国家之间也不一样啊! 这个世界的日本不仅比前世的祖国落后至少半个世纪,而且还是对内残酷剥削对外残忍统治的殖民帝国,这就意味着它的内部矛盾与外部矛盾都已经极端尖锐,激化到了快要一触即发的地步。 根据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观察,尽管各大殖民帝国的殖民统治延续到了千禧年前夕,但殖民地为了争取国家民族的独立自主,其反抗斗争却始终没有消退过,更是随着时间推移愈演愈烈如火如荼。 别的不说,单说现在日本每年花费的海外军费就占据了国库一年收入的百分之六十,在殖民地掠夺回来的财物,往往还没在手里揣热乎就得投入海外驻军镇压当地反抗军的无底洞里,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穷兵黩武,国内不说什么民意汹涌,也是暗流涌动,称得上一句内忧外患。 搞不好他现在所在的时间点将会出现这个世界第一个反抗殖民侵略者胜利的国家。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日本皇室的主要精力肯定是保证自己的钱袋子不起火,查搞事的人的精力就会少很多,哪怕有什么针对诡异组建的特殊部门,其主力也一定是常驻海外,仅存的也是守护在圣天子身边或者本部附近。 这也就给了真田朝阳在暗中喘息发展的时间。 他不需要成长到天下无双,只要能够让在如今局势下,让日本皇室感到头疼,却又觉得不值得花时间精力清缴的滚刀肉就行了。 而关于如何成长,真田朝阳也初步有了一些想法。 既然注定要对抗了,那么首先要做的当然是统一战线,将敌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 被由日本皇室情报机构前身所化的邪教的双叶理央,正是他的第二个天然盟友。 当双叶理央也知道了敌人的身份和背景后,仅仅只是为了活命也会加入他们。 作为如今学术界炙手可热的顶尖人才,真田朝阳相信双叶也一定会在她应有的位置上发光发热,发挥不小的作用。 更何况真田朝阳也不想看到双叶理央死,这个世界对他好的人真的不多,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好意从何而来。 所以真田朝阳其实蛮感激幡田健一,感谢他让自己想到了那个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感谢他的行动和恶意给出了参考,也感谢他让自己因此有理由去救下双叶理央。 真田朝阳曲折的心路历程,幡田健一同样也不知道。 但他已经听出了真田朝阳确实没有杀人的意思,松下了心房,甚至觉得面前的魔王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面目可憎,眼中的敬畏更浓郁了。 第五十七章;魔童 幡田健一确信真田朝阳不会杀他以后,心情放松下来,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虚弱的说道;“您想要什么?” 但是下一刻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魔王就是魔王,不会因为任何人或事改变。 即便他给你端来加入了蜂蜜的美酒,里面也蕴藏着蚀骨的毒药。 真田朝阳说道;“我要你家的账本,而且是你们家为极道洗钱做假账上市的那份账本,你要亲手将其拿出来,送到我的手上。” 幡田健一的脸再次变得煞白,甚至远比之前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更白。 他就算是再傻哔,也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倘若真田朝阳只是要灭口的话,最多死他一个,但若是那份账本泄露出去,那他们家势必会被上面名单上的极道全部灌上水泥沉入东京湾。 这是要他全家的命啊! 这才是真田朝阳留了幡田健一一命的真正理由。 在不借助阳乃家族势力的帮助下,他可以最快入手那个邪教成员重要成员的线索。 在意识到了净琉璃邪教的外强中干,尤其是确信自己要救下双叶理央后,真田朝阳就下定决心必须要将这个邪教斩尽杀绝。 而那个时候,他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第一次见到理央的尸体时见到的伤口。 一击毙命,精密专业若外勤特工才能做出的伤口,以及发觉不对就立刻远遁千里的作风。 当时他还以为是某个国家的外勤特工所为,后面想法改变成了是日本皇室的精锐特工。 在解开心结的同时,真田朝阳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已经式微的情报机构还能拥有留住这样人才的能力吗? 既然日本皇室已经将重心放在镇压海外殖民地愈演愈烈的防抗上,那就不会放任这样一位王牌——而且至少是杰森伯恩/詹姆斯邦德/伊森亨特级别的精英杀手——丢给一个已经边缘化到几乎废弃,逼格掉落到装成邪教的前情报机关去浪费。 况且除了国家培养的王牌外勤特工外,拥有如此杀人素养的人群也不是没有。 真田朝阳依靠阳乃的关系挤入上层社会顶级保镖团队的圈子,他在那里可不止是跟着刀疤亨利学习格斗搏杀,同样也在尽自己的努力汲取一切知识情报,对于这些顶级杀人机器的产出和归宿自然也有所了解。 世上最顶级的杀人机器的产出地,无外乎就是世界三大殖民帝国的秘密情报部门,再次就是各国的军队,活跃于各大战场专门打代理人战争的雇佣军之流。 例如雪之下龙之介的首席保镖古桑健太郎就是从日本某个不能言说代号的精锐特种部队出身,刀疤亨利从五岁爹妈死于轰炸后,直接提刀成为少年兵给所在的铁狮子雇佣兵团打了整整三十年的代理人战争,是有着北海雄狮绰号的雇佣兵之王。 再次一流的就是平民大众眼中弥漫着神秘色彩的职业杀手和极道传奇。 其中职业杀手的成分很复杂,既有退伍后无一技之长衣食无着只能做起老本行的退伍老兵,也有逃出当地黑帮控制的黑拳手/矿工/债奴,也有其他各行各业里的败类穷困潦倒下想要发一笔无本财的败类,当然最多的还是一时脑热抢劫杀人后上了通缉令的在逃嫌犯,总的来说上限与下限浮动极大。 出乎真田朝阳意料的是,极道传奇反而保证有一定的质量。 倘若说他前世听到的那些王牌打手要么只出现在漫画游戏,要么就是日本报社中二起了一堆中二的外号,致使民众对其脑补出了一堆有的没的其实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那么这个平行世界的极道的王牌打手就是半点不打折扣的百战修罗。 因为这个世界的历史走向,惨胜后又劳动力严重匮乏的日本急于汲取战争红利守住成果,只能捏着鼻子把极道洗白派遣出走海外,让他们活跃在第一线帮助伪军与殖民军队镇压反抗军,致使他们的武斗派死伤率居高不下。 没有足够的真本事,早就死在殖民地的反抗军手上,或者是死于其他极道的街头火拼了,连老婆也被对家带到坟前的墓碑浇花。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那些极道传奇在道上活的越久,其资历的含金量也就越高,成名十年以上的凤毛麟角就算是眼高于顶的雪之下一族的保镖团也会给予一定的尊重; 一个是因为实力上的认可,就像是狮子不会和野狗做朋友;另一个也是因为这些人不可能一辈子混黑,时运不济的时候为了混口饭吃无恶不作也就算了,总不能老婆孩子也跟着在这条不归路上混,因此洗白也就放在了日程上——什么洗白能比成为大家族的保镖更体面更巴适的?哪天成为同事也不奇怪,结点善缘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能够轻易杀死双叶理央又能无声融入人群远遁的人,也无非就这两种人。 真田朝阳稍稍思索一下就将职业杀手给排除了。 那帮人就是一群见钱眼开的鬣狗,而这样顶级的杀手,出动一次两次还好,可看样子双叶理央不知道死了多少次,那么一大笔花销真田朝阳很怀疑他们能不能拿得出来! 因此他怀疑对双叶理央凶残开膛的家伙,是某个极道传奇。 这些人虽然是野路子出身,但是手上的人命少说也有数十条——当然里面绝大多数不是日本人,而是殖民地的居民与反抗军的士兵——一个初次出道的屠夫杀了几百头猪尚且都能庖丁解牛,那用殖民地无辜者与反抗者的尸骨练出的杀人技巧也未必比不上科班。 再加上混极道的大多文化程度不高,自我思考能力弱甚至根本没有自我思考能力,又是干着刀口舔血的生计,往往都对鬼神之事虔信之至,也就是十分迷信,被邪教蛊惑成为狂信徒的可能极大。 事实证明真田朝阳的猜测是正确的,当初在百货公司的安全通道与歌舞伎町的小巷刀杀双叶理央的人,就是已经金盆洗手如今是个出租车司机同时也是净琉璃邪教的裁判长。 唯一的出入,这家伙貌似并不是被蛊惑的狂信徒,而是为了复活自己死去的女儿加入邪教重操旧业,甚至不惜猎杀无辜的少女开膛剖腹。 这样一个家伙的人生,想必就是不如创世都市兵王文的主角,那也是能去马戏团上班的小丑也不逞多让,其曾经就职的极道团体想必也不是什么善茬,至少也得是有几百名成员的二代极道组织才是。 这些极道组织家大业大,铺子摊的大那么花钱也如流水般出去,为了捞钱违法犯罪的事情那是当做吃饭喝水一样轻松惬意加愉快,唯一麻烦的地方在于如何将这些非法收入变成合法的好给手下分钱。 能进入总武高东东京分校的学子要么非富即贵,要么就是靠着优异的入学成绩进入。 幡田健一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好学习考试入学的优等生,家里又是开介于灰色地带的金融财务事务所洗钱维生而且还兼营放高利贷理财诈骗,势力与人脉肯定很大,搞不好东京有名有姓的极道都曾是他们家的大客户,可以说只要入手账本之后,找到那位曾经的前极道传奇,现如今的净琉璃邪教的裁判长的前东家几乎是板上钉钉。 真田朝阳估计前东家也舍不得自家的头牌/武斗派中的定海神针/震慑其他组织的人形自走核武器就这么从良泯然于众人矣,就算不做到每月工资照付/年节礼品样样不缺/没事干还让他以前的小弟帮帮忙,估计也会密切关注曾经头号打手的一举一动,至少也得知道人家现在住哪! 按图索骥杀死那家伙后,那么这个邪教就垮塌了一半,剩下搞死一个文职出身的大主祭,难道很难吗? 真田朝阳平静的看着幡田健一,他沉默的注视已经将剩下的话透过眼神告知了过去。 要么说,要么死。 大颗滚热的泪珠从脸上滑落。 真田朝阳惊讶的看着幡田健一,他以为刚才几个小时不间断的哭嚎已经让这家伙泪腺分泌的泪水都哭干涸了,没想到现在还能接着泉涌。 “咕,你还是杀了我吧!” 真田朝阳说道;“昭和少年惺惺然做咕杀女骑士状,笑煞人。” 幡田健一哭道;“他们会杀了我们全家的!他们会……” 真田朝阳哑然失笑,眼中没有一点笑意。 “你该不会觉得,我会比你家的那些极道客户好说话?” 幡田健一骤然失声,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鹅。 他想起来,面前的这个人,谈笑间就在公交车上,手刃了十几条人命。 论杀人,他表现得比那些极道的王牌打手更加专业。 真田朝阳的眼神古井无波,但却有着丝丝缕缕的寒意深入幡田健一的骨髓。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幡田健一的面前,绕到椅子的后方。 一直娇小的手按在打湿的肩膀上,幡田健一不由得一哆嗦。 他记得,就是这样的手,亲手将远比手的主人高,大,壮,而且还多的人送入地狱。 真田朝阳缓缓贴到幡田健一的耳边,温热的鼻息喷在耳朵上,却让听众感觉如坠冰窟;“为了避免幡田同学你产生什么不必要的想法,让我告诉你拒绝的后果。” “首先,我会剁下你的一只手掌,在给你的伤口包扎好后,给手掌裹上厚厚的保鲜膜丢入冰箱冷藏。然后回到学校,在无人的午休时间,去学籍室里翻出你的学籍档案,找到你的家庭地址。” “你现在已经失踪了七天,你的父母一定为了离家出走的你担忧不已,想必我把一封诚挚的信,以及你冷藏的手掌撞在一个盒子里寄过去后,他们肯定会对此感到无比的惊喜,虔诚的向他们所有已知的神灵祈祷——因为总算是有了你的消息,哪怕这是个你被绑架还残疾了的坏消息,也比一无所知要强。” “但他们不会报警,因为报警的话,他们赖以为生的信誉会顷刻间破产,你们家的大客户可不会去体谅为人父母的担忧,只会割袍断义,不好意思,我忘了混黑的全都是臭傻哔,做不出这等雅事,但是跑到你父母的事务所大闹一场打砸抢摔把你们的父母打得生活不能自理还是会的。” “既然不能也不敢报警,他们又看到了我的信,那会做些什么呢?” “他们会去找家里生意往来的大客户,叫上一大帮人埋伏在我和他们约定的场所周围,想要将我活捉,逼问出你的下落。” “但是,我会将在场的人全都杀掉,只留下你的父母。你知道的,我有这个能力,只是会花点时间和力气。” “我会用上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学到的一些微不足道的技巧来说服你的父母,让他们诚心诚意的将账本完整的递给我。” “然后我会送你们一家三口团聚,整整齐齐。” 幡田健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眼神呆滞,愣愣的看着真田朝阳原先坐着的椅子后方的黑暗,仿佛直视自己全家的命运。 “但是,假如你答应我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幡田健一的脸被猛地抬起,真田朝阳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他,一如魔鬼诱惑人心。 “如果你答应我将账本偷出来,交到我的手上,那么我之前所说的事情全,都,不,会,发,生。” “我要账本只是查一点事而已,我不会动原本,复印完就物归原主,等找到我需要的东西,复印件也会从世界上消失。” “假如你觉得自己力有未逮,你可以将存放的地点告诉我,我自己来取。” “事情结束后,没有人会知道账本曾经消失过,除了你我之外,也没有人知道账本曾经离开过。” “那你现在,要怎么选择呢?” 真田朝阳松开手,看到幡田健一低下头,从他身后走出。 在他的一只脚跨入黑暗的时候,身后传来微弱的哭腔。 “我做。” 第五十八章;舌尖上的刀光血影…… 真田朝阳看着暗室里拿着饭团和牛奶猛吃的幡田健一,吃力的将铁门拉上,沿着身后的通道走到地面上。 一道阳光照在脸上,让他下意识的眯起眼睛。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栋自带地下室的烂尾楼,位于市区与郊区的边界,地段偏僻且幽静,而且毗邻地铁站和高速公路,开车上班的话一个小时就能到。 这或许在其他城市里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但鉴于这里是东京……这样便利的交通条件已经足够让一群拥有购买能力的中产家庭咬牙掏空六个钱包背负四十年房贷了。 当年看上这里并投资开发的地产商的眼光可谓毒辣,倘若是在另外一个世界,说不定可以做出一番事业。 可惜的是这里是日本,而且还是靠吃殖民与战争红利发家的日本,其封建残余的糟粕比之真田朝阳前世的那个日本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手起家又没有靠山而且还没有拜码头又不愿意做狗跪着挣钱,那下场就是在地头蛇的封锁下资金链断裂,带着全家老小从这栋楼的楼顶纵身一跃。 也因为这里死过人,再加上当年联手封锁那位地产商的几个家族存着杀鸡儆猴的意思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发卖,再加上网络的兴起与乐子人狂欢编造流传的都市传说,种种因素下成为了连极道灭口都不愿意选择的凶地,正适合真田朝阳拷问幡田健一。 看到真田朝阳从楼梯上上来,坐在旁边的双叶起身,把手上的矿泉水递给他。 “问完了?” 阳乃依靠在旁边没有铺设瓷砖的承重柱,双臂怀抱托在胸下。 她的穿着很普通,绑带凉鞋,牛仔裤,黑色短袖,头上戴着一顶白色贝雷帽。 明明是随处可见的普通打扮,却因为那完美火爆的身材而分外引人眼球。 “我们完全可以直接潜入幡田的家里,直接逼问出账本的下落,你用不着这么小心。” 阳乃看到真田朝阳无动于衷,接着说道;“如果是怕暴露的话,我们可以在事后——” 她伸出手,在雪白的脖颈前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之后再伪装成强盗入室抢劫杀人,不会有人知道的。” 听到这句话,真田朝阳尽管面上不动,喝水吞咽也没有异常,心中已然有些叹息。 与清姬融合,终究不可能没有后遗症。 连在事关自己生死的时候,阳乃都在试图阻止真田朝阳将登山部的那群人当炮灰,如今却能毫不犹豫的杀人灭口。 阳乃自己可能没有察觉到,她的性格或多或少受到了清姬的影响。 换做水中月之行前的她,别说说出杀人灭口的话,就连这个想法也不会产生。 真田朝阳心情复杂。 他不愿意看到阳乃改变,但理智告诉自己,现在的阳乃才适合成为同一战线的战友。 若是以前的那个阳乃,他或许依旧会想方设法的甩开她单干吧。 喝了半瓶水之后,真田朝阳放下矿泉水,说道;“战略上轻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 “我们的敌人不止是眼前的净琉璃邪教,还有埋藏在幕后的日本皇室。与这等庞然大物相比,我们就是一枚脆弱的一碰就碎的鸡蛋,唯一优势,就是敌明我暗。” “隐秘,我们只有隐秘,将自己藏身于阴影之中不被发现,才能生存下去并争取到成长的时间,最不济也能安排好逃跑的后路。” “逼问账本杀死幡田一家伪装现场不难,但要将他们杀死后伪装到不被日本的现役情报机关发现就难了。” 一旁的双叶和理央听着两人就‘要不要杀人全家’的争辩,没有表现出一点的异样,似乎只是听人讨论今天的晚饭是在家里吃还是在外面吃。 真田朝阳很早就注意到,不管是代表理性的双叶还是代表感性的理央,她们对生命都同样都保持着漠视的态度。 那日他在公交车上的表现,换做任何一位同龄的女高中生都会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但理央的表现就仿佛是在肉铺里看到几只拿出来现买现杀的鸡,只是对喷溅的血液感到有点不适。 这样的漠视不止表现在对他人身上,甚至对她自己也是一样。 真田朝阳依旧记得那日在别墅中告诉她们被邪教盯上当做邪神的祭品猎杀的时候,两女的表情并非是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恐慌,甚至有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死活的意思。 阳乃对生命的漠视是受到清姬的影响,双叶理央对生命的漠视是从何而来? 就在他思绪飘飞的时候,阳乃的右手食指轻轻敲打着左手手臂,说道;“可是不灭口的话怎么保证将来的某一天不会暴露?毕竟我们杀死那位裁判长之后,日本皇室的情报机关会从他的人际网络出发——等查询到那家极道组织的时候,朝阳你去询问裁判长的事情必然会被他们知晓,万一再蔓引株求找到幡田家身上,幡田健一又心里有鬼暴露了……” 真田朝阳眼皮微微一挑;“灭口也不需要我们亲自动手杀人。太平洋群岛的风光向来秀美,想必幡田同学和他忙于工作的父母一定很想去那里度假一段时间,来弥补父母子女之间缺失的亲情。” 也得亏他们之间隔了一层楼,幡田健一听不到四人的谈话,不然的话就是一头撞死在地下室提前去阴间内卷也不愿意和真田朝阳合作了。 现如今的太平洋群岛是三大殖民帝国三分天下的殖民地,除了来自各大殖民帝国本身的殖民势力,也有扶持上位的傀儡政府,代理人,淘金者,海盗……当然也少不了为了争取民族解放国家独立的反抗军。 本着有压迫就有反抗的普遍规律,近些年的太平洋群岛打成了一锅粥,各大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动荡不安的时局逼的所有人都武德充沛,就连五六岁的孩子都学会了开枪抛掷手榴弹寻找掩体躲避射击。 以那边混乱的局势以及当地人对日本殖民者的痛恨……幡田一家去了估计骨头也就撂在那了。 至于幡田健一一家怎么去太平洋群岛度假……咳咳,阳乃前几天冲冠一怒的事情还印在大家脑壳里呢。 事后阳乃大小姐觉得自己当时做得有些过分,为表歉意送他们一家三口一次国外旅行,也是说得通的吧? 想必日本情报机关也不会费心在这些细枝末节上。 毕竟幡田健一出于嫉妒想要对真田朝阳展开霸凌也不是什么秘密,而阳乃对他的态度大家也是有目共睹,既然大家普遍对高富帅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行为保持赞赏,那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雪之下豪门的大小姐冲冠一怒为蓝颜呢? 况且在现如今的时代下,得罪权贵被搞得家破人亡的事情不能说普遍,但也不会说没有。多了这样一层因果隐瞒,哪怕有能人查到了幡田健一的头上,也不会有人怀疑阳乃的动机。那时幡田健一的尸体多半是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生蛆,想要从他身上找到线索,那非得就职亡灵法师学习拿着魔法石施展复活术不可了…… 阳乃想明白其中的关键,没好气的道;“让我当这个恶人?我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人设就这么让你给崩了?” 真田朝阳不由得呼吸一窒,有点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这个计划受损最大的就是阳乃。 因为阳乃真这样做的话明显是过了界,其性质甚至比一言不合喋血五步还要过分,更是和她之前经营起来的形象截然不同走向两个极端——毕竟大家跟你做朋友是希望你能提携一下带着好姐妹一起升官发财,而不是伴君如伴虎似的说错一句话后死全家…… 维系的人设破灭,虽不至于让她继承人的位置不保,但也会引发相当大的动荡。 坐在地上的双叶看向阳乃冷冷说道;“你可以把这件事推到我头上。” 阳乃没好气的怼了回去;“谢谢,但是你配吗?” 坐在双叶对面的理央说道;“我迄今为止和各个研究室签署的都是单项项目的短期合同,最长也不会超过三年,倘若我是以终生入职你名下的研究所工作签约为条件,那些人说不定会相信。” 她的脸上露齿自嘲的笑容;“因为……没人能拒绝一个每年至少能让企业的生产成本逐年递减,利润却能逐年翻倍的诱惑。有我加入的话,至少你的风评不会那么糟糕。” 双叶和理央骄傲的抬起头,异口同声的说道;“因为没有人能拒绝我这个世纪末的科学界的传说!” 然而阳乃果断的拒绝了;“休想!” 她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让真田朝阳一脸懵逼,不知道为什么阳乃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阳乃冷笑的看着双叶理央,明媚的双眼像是刀子一样锋锐,半点也不遮掩,言语中的寒意毫不遮掩;“这点事对我而言还算不上什么,用不着你来掺和。” ——开什么玩笑,当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碧池在想什么吗?真当老娘的养分全都给胸上了? ——万一这件事真按你说的办了,那舆论会怎么想?肯定是会认为你和朝阳之间有着很亲密的关系,那到时候朝阳是你的绯闻男友还是我老公?就是将来老娘和朝阳结婚了也少不了被人心里嘀咕抢人男友的黄毛。 ——你无非是想借舆论造势,好方便给自己留出位置,日后在伺机图谋我家朝阳。况且万一我抢人男友的谣言传开,家族也会亲自过问,对朝阳的第一印象会很不好,说不定直接就否决了我们两个,到时候你就可以趁虚而入了吧? ——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阳乃心里门清双叶理央的想法,更深深懂得这个计策的恶毒,深的声东击西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精髓,说是釜底抽薪的绝户计也不为过。 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双叶理央自毁声誉帮阳乃挽回一点人设崩塌的损失,其实也是将渣男的标签打在了真田朝阳的身上,间接的破坏了两人更进一步的可能。 这就像是大户人家并不反对自家的儿子娶小门小户的小家碧玉为妻子,但肯定对儿媳妇的要求必然很高,貌若天仙冰清玉洁守妇道有女德有能力什么的都是基本,务求精益求精苛刻至极。 因为既然儿媳妇的家世不能对自家产生臂助,那就只能对儿媳妇的个人能力和品格上把家世失去的分数弥补回来,就算不能和儿子一起把家业发扬光大,至少也得保证他们夫妻不把这偌大的家业给败光了吧? 雪之下一族已经有过好几代入赘的历史,家里上下并不反对入赘,对于其他穷小子大小姐的组合而言,这道最难的门槛也就不存在。 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其他门槛。 相反,雪之下家对上门赘婿的要求还很高。 倘若那些老古董听到什么风言风语,知道阳乃选择的真田朝阳与另外一个同样优秀的女孩子不清不楚,打上一个浪荡子的标签是免不了。 一想到浪荡子,就想到纨绔惹事,就想到家业败落,继而想到家族衰败,封建家族的长老们唯有在这一层上想象力格外的飞跃,他们说什么也不会答应阳乃招真田朝阳入赘了。 阳乃估计那时她还想要和朝阳在一起的难度,应该不亚于再复刻一遍以凡人之躯在水中月单杀清姬。 双叶理央付出的顶多就是作为女孩子的声誉不好听一点,她能有什么损失?但却能给阳乃和真田朝阳之间制造出无数阻碍,别的不说,但是阳乃的父母那一关就极为难过了。 阳乃的心中警惕心拉满,觉得自己当初升起的那点同情心真是吃饱了撑着。 意识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识破,双叶还好,属于双叶理央的理性部分的她尚且能像真田朝阳一样保持一张面瘫脸,冷冷的与阳乃对视,属于感性的理央就表现的比较直白,撇过脸不爽的‘切’了一声。 真田朝阳看着意识到这肯定有着他不了解的东西, 考虑到继续纠缠下去可能会让自己陷入到某个麻烦的旋涡中,他果断的转移了话题。 “双叶和理央的话提醒了我一件事。” 真田朝阳看向阳乃,说道;“阳乃,这些天双叶就跟你住在一块吧。理央就按时上下学,我会陪在她身边。” 第五十九章;间歇的中幕 理央听到真田朝阳的话喜上眉梢,旁边的双叶和阳乃的脸色都冷了下来。 她们知道真田朝阳的安排是正确的,但是心里就是有点不得劲。 真田朝阳没有察觉到两女神情上的微妙变化,继续说道;“那帮邪教徒只猎杀在外游荡的理央,从来没有猎杀过双叶。可能在那群人眼中理央作为祭品的价值更高,她这几天跟在我身边会安全点,而且我也能围点打援。” 这道理两女也知道这个道理,更知道以朝阳现如今的能力,只要来的不是诡异,别说是邪教徒,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特警,陆军,也是来多少死多少,会被魔童活生生的利用地形杀水磨也似的全部杀死。 但从本人口中说出来,哪怕明知道朝阳没有什么意思,也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 ——这不显得你像是为了解释自己不是偏心才做得解释吗? 双叶看着努力压抑勾起的嘴角,笑得像个小狐狸一样的理央,心中非常不爽。 有道是知己知彼,更何况严格意义上来说,双叶和理央还是同一个人。 哪怕双叶脸若冰霜,理央也能明白她在心里想什么。 果然,双叶面对理论上同样受益的自己,发出了绝杀。 “我没意见。” 她和阳乃一样怀抱着双臂,将身前显眼的部位衬托得更加雄伟;“但是有一个问题我想朝阳你可能没有想到过。” “到时候我……我是说理央住哪里?我想真田叔叔就算再怎么通情达理也不会允许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还持续好几天吧?” 阳乃闻言心中大呼不妙,恨不得直接堵上双叶的嘴。 真田朝阳理所当然的回答;“当然是我家了。” 双叶;“……” 理央;“!!!” 惊喜来的太突然。 阳乃看不下去了,直接说道;“朝阳,你是打算让理央住在那里吗?” “是,就是我房间隔壁的密室,我和你一起睡过的那间。” 话音刚落,入夏微显燥热的时节一时有些让人发凉,阳乃感受到来自两只双叶若三九寒冬的肃杀眼神。 丝毫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转移了火力的真田朝阳打了个呵欠,说道;“没什么事的话,大家就此解散吧。我争取在几天内搞定账本抓到那个家伙。” 他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为了不让老父亲起疑心,都是半夜出门,白天上课还得强撑着听课,这些天严重睡眠不足。 若不是脸上有阳乃家的专业化妆师帮忙化的淡妆,现在双眼的黑眼圈都已经这挡不住了。 一旁的阳乃看出真田朝阳的疲惫,但她注意到他没有提起一件对她而言至关重要的事。 顶着两只双叶绵里藏针的尖锐视线,阳乃苦笑着问道;“朝阳,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真田朝阳本来已经走出几米,听到阳乃的声音立刻回头,问道;“怎么了?” 阳乃踌躇了一下,问道;“就算找到那个人,你又该怎么办?他既然是邪教的裁判长,身上肯定也有着能变身诡异的道具,说不定比你在歌舞伎町击败过的两面宿傩更加强大!” 真田朝阳奇怪的问道;“你觉得我会输?” “不是,但是你……” ——你上次单枪匹马去歌舞伎町不是被人家打得差点命都没了吗? 真田朝阳转身,认真的看着阳乃,再次重复的问了一遍;“阳乃,你觉得我会输?” 阳乃看着此时的真田朝阳,以为他生气了,干笑一声,正想说没有,但话到嘴边,想到了他每次深受重伤的模样,沉默了下来。 “是。” 她直视着真田朝阳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上次在歌舞伎町面对两面宿傩的时候,如果不是运气好,我现在已经失去你了。” 听到阳乃的回答,真田朝阳冷漠的看着她。 阳乃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旁边的双叶和理央看着两人,眼中有些颓然。 根本插不进去。 真田朝阳凌厉的眼角稍稍柔和,这让始终面瘫的脸多了一点温暖。 “你是害怕我又甩下你一个人单干吗?” 阳乃点头。 毕竟某人有前科,而且貌似不止一次。 她是真的怕了。 万一哪天真田朝阳马失前蹄,阳乃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收尸。 没有朝阳的未来不是她想象的未来。 就像是真田朝阳能为她压上命去水中月以凡人之躯搏杀几近神祗的清姬,倘若真田朝阳死去,她也不会独活。 “那你可以放心,我一定会赢。” “因为他比我更有良心。” “而且我还有你和双叶,理央,我不是傻子,我会用上所能利用的一切力量,不会浪费。” 真田朝阳的话明显不能让阳乃感到满意,她焦躁的敲打着手指,说道;“那你还将理央带在身边?主动吸引那些邪教徒来?” “阳乃,你钓过鱼吗?” “蛤?” 真田朝阳认真的盯着阳乃说道;“钓鱼需要诱饵,但在那之前,更重要的是打窝。你只有多下玉米抛勺,才能吸引足够的鲢鳙跑到你底下游泳,那些大鱼才有机会去吃你的饵。” “我之前的行为其实就已经是在打窝了。杀死信众,救走理央,妨碍他们的计划,已经将他们吸引到了我们的眼下。” “他们知道双叶和理央是在哪所学校,也知道她的日常活动点,而且他们中有人认识我,也有人知道我,一旦那些人凑在一起,知道我的确实身份也就是时间问题。” “如果理央再不出现吸引那群人的注意,到时候我就成诱饵了。” 一旁的理央插话道;“我对于做诱饵没有意见,就算出了什么事情,我死了以后还能复活。” 说道‘复活’的时候,理央的脸上没有一点异状,半点也没有介意这个词汇的背后,是她自己有可能死亡的恐怖事实。 真田朝阳的话冷漠,冷酷,甚至无情,旁人只会骂他狼心狗肺,把愿意为他出神入死的女孩当诱饵听天由命,也就有过合作的阳乃知道他并没有这个意思。 阳乃扫了理央一眼,说道;“别一副舍生就义的嘴脸,你才是最安全的那个。” “在你出现之后,所有的邪教徒都会疯狂,为了争取到猎杀你的机会,那群邪教徒光是自身就会陷入激烈的内耗,而且是明面上禁止,私底下也会互相扯后腿下死手,这增加的内耗至少能降低你两层的压力。” “但同样的,你的出现会让邪教高层明白你有恃无恐,也必然明白朝阳躲在暗中窥伺。” “那些邪教徒虽然被他们的高层用洗脑的方式控制,但人都是有私欲的,哪怕在他们的世界观里,无论死后都能上神国,亲手杀了你的那个肯定功劳最高,赏赐最为丰厚,其次是与你同归于尽,最后才是只为了杀你结果白白送命的。” “哪怕是想要多要一些‘神恩’,在神国里生活的好一点,那些狂热的邪教徒在面对你的时候也会多加小心,就像是没人会嫌弃钱太多那样,这至少也能减轻你一层压力。” “最后则是那些高端战力,掌握了类似变身诡物的那群主教之类的邪教高层,倘若这样的能力可以随便动用没有副作用的话,它们早就使用出来,大力发展信徒。我估计使用那些东西的代价很大,甚至有可能永远变不回人,或者说过一段时间后必死!是只能用在危急时刻的非常规能力,在没有到走投无路使用之前,他们也只是一群普通人,造成的威胁,对你的压力还得再降两层。” “因此,你去承担诱饵的话,是似危实安,在短时间内最多面对一个邪教五层的压力,并且那些人中威胁最大,可以变身成怪物的那些高级邪教人员不会轻易出手,只需要担心一个极道传奇杀手的裁判长,对朝阳而言也就是……几下子的功夫。” 阳乃本想说几个炸弹和毒气的事情,但考虑到真田朝阳的过去,也就含糊的说了过去。 她没有继续解说下去,相信以双叶与理央能够明白未竟之意。 倘若他们几个继续将双叶理央保护的很好,那么净琉璃邪教就会倾尽全力去调查真田朝阳的真实身份。 偏偏知道真田朝阳身份的人,在净琉璃教团里不是没有,就是那位霜月美佳的搭档泉山正宗警官,他应该就是邪教高层埋伏在警方里面的钉子。 因此真田朝阳也需要,也不得不将理央作为诱饵打出去,趁着那群邪教徒被‘猎杀圣女’的诱饵吸引注意力时,做掉知道他身份的泉山正宗与裁判长,然后才能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与净琉璃邪教全面开战的状态中。 不然的话,真田朝阳保护的对象就变成了理央以及被牵连的老父亲真田大和。 ——那帮疯狂的邪教徒可不会管江湖道义,搞什么祸不及家人之类! 那个时候势必无法再隐瞒自己魔童的马甲。 而且他不愿意破坏自己在真田大和心中的形象。 这个男人的前半生已经足够悲苦,好不容易命运给了一丝阳光,倘若知道相依为命的儿子是个杀人无算的怪物,他会怎么办? 真田朝阳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是个难以挣脱的噩梦,他说什么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双叶和理央双双沉默,郑重的点头。 阳乃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没有研究和病娇把脑子给弄傻了。 “既然都解决完了,那就各回各家吧。你们两个在这边休息下,我去准备行李箱。” 一听到又要成为箱入少女,双叶和理央的脸都僵硬了。 没有人喜欢钻箱子,哪怕箱子里装了供养机不会缺氧,但是那种幽闭的恐惧实在是难以形容。 但是能有什么办法呢?她们既然还想活下去,那就不能让人发现双叶理央分裂成了两个单独的个体。 “要是这家伙消失就好了。” 一时间,双叶和理央的脑海中都浮现了这个想法,看了对方一眼,又同时将头撇了过去。 当真田朝阳打着呵欠拖着手提箱来的时候,两人 “等等。” 在即将钻进行李箱里,被阳乃带回家的时候,双叶突然伸出手喊了一声暂停。 “怎么了?” 真田朝阳看着已经打开的行李箱,抬头看向双叶;“供养机坏了?” 双叶踌躇了一下,说道;“朝阳,你不会将真田叔叔牵扯进来吧?” “是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该怎么与真田叔叔解释?毕竟要将邪教解决的话,耗费的时间一定很长。你总不能一边上学一边将那些人全部清理掉吧?” 真田朝阳呆滞了。 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阳乃翻了个白眼;“这种事情找小静请假不就行了吗?一周的小长假,怎么说都够了。” 真田朝阳叹息一声,道;“这可能不太行。平冢老师看起来大大咧咧但是平日里还是很负责。” “确实,除了酒品不太好以外。但这点小事包……” 阳乃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想到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 那个恨嫁的老女人一直想要吃她家朝阳家的翡翠白菜。 而且那厮在酒后嘴上就没把过门,就算她存了保密的心,但是万一在吧台上喝高了,把他们几个给卖了,那真田朝阳的好孩子形象就全烂完了,连带阳乃在真田大和眼中的形象也会一落千丈。 这是真田朝阳与阳乃都不愿意面对的局面。 他的脸上少有的浮现犹豫,踌躇道;“要不我试着拖延到暑假?现在期中考试也已经过去了,距离期末考也就剩下一个月不到……” 神他妈拖到暑假! 谁能够想到,阻挡在场几人艹翻邪教的最大阻碍,不是什么皇室的背景,政府特工,残忍凶恶的邪教徒,而是因为他们要如何请假。 三女感觉一下子就不好了。 但她们也知道,当只要扯到老父亲真田大和的时候,杀人机器的精密,洪荒巨兽的残忍,魔童的冷酷都从真田朝阳的身上剥离开了,直接变成了金毛……而且还是降了智的金毛。 第六十章;间歇的中幕(二) 场面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阳乃此时心中也不免有了“要是真田大和不在了”该有多好的想法。 不过这种事情也就只能在心里想一想,阳乃很清楚,这句话要是说出口,那后果就不止是友尽了。 等会儿?不在? 她的眼睛一亮,还没有说出来,旁边的双叶突然出声道;“朝阳,能不能让真田叔叔出去旅游一段时间?” ——你这厮子竟然抢我台词! 双叶从阳乃含煞的美眸中读出了这句话,眼角微挑。 真田朝阳刚想说怎么可能,突然想到压在自己枕头下的那张礼品券,转头看向阳乃说道;“阳乃,你能不能再给帮我拿到一张礼品券?就你上次给我的那张。” 阳乃一时有些愕然,她知道真田朝阳手中有着一张北海道七日游的礼品券,但现在还要一张是什么节奏? 虽然不知道真田朝阳还要一张北海道七日游的礼品券要做什么,但阳乃还是比划了个OK的手势。 真田朝阳对着双叶和理央说道;“这方面我来解决,你们不用担心。” …… 真田大和拉开小店的拉门,对着结伴成双,勾肩搭背踉跄出门的熟客微笑着说道;“欢迎下次光临。” 喝得醉醺醺的穿着职业套照的中年妇女听到真田大和的声音后,猛得回头扬起手上的手提包,发出很大的声音。 可惜因为喝得太醉麻痹了神经,不知道具体在说些什么,含糊的说了几句,就痴痴的笑了起来,被旁边醉得不是太厉害的同伴踉跄的拉上已经招呼好的出租车。 车上的出租车司机对着真田大和笑着喊道“谢谢了大和君”,看后座乘客坐好以后,踩下油门,排气管喷出一股浓黑的尾气,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驶。 在没有网约车/代驾的时代,深夜想要打车很不容易,尤其是在小店里喝得酩酊大醉的女性,万一路上醉死过去,在现如今的治安环境下有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捡尸的风险。 曾经有一段时间,真田大和在晚上七点以后都不会给女顾客兜售酒水,很是影响了小店的收入,让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小店险些又回到刚支棱起来时的风雨飘摇——毕竟来小店里喝酒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冲着真田大和那张脸来的各路巾帼英雌。 饭食小菜本小利薄,只有卖酒才是利润的大头,真田大和放着大把的钱不赚,还害得小店的风评下降,真田朝阳对此表示不理解,认为这些人已经成年,就算出事了也是自己承担,关他们父子二人什么事。 老父亲总是笑笑,摸着儿子的头不再解释。 等后来生意好了以后,随着各行各业的客户的增多,真田大和也认识了一批开出租车的熟客,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他们的人品,就和其中的一部分人留下了联系方式。 遇到喝醉的女客,真田大和就会翻出电话簿,叫他们来再接一笔生意。 干出租车跑的就是辛苦钱,怕的不是辛苦,而是轻松,因为一轻松下来就代表没单了,意味着一家老小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得紧巴巴的过日子。 哪怕是已经钻入了被窝,这些司机也会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用军训穿衣时的速度穿好衣服一路飞驰过去,把这些喝醉的女客安全的送回家,再挣一单的钱。 小店就此才重新在晚上对女客开卖酒水。 刚才的两名女客是店里的最后的两名顾客,真田大和看了一眼天上,沉沉夜幕,月白风清。 他吃力的将灯牌般回店内,将拉门上的“正在营业”的牌子翻转到背面的“暂时休息”,才拉上拉门锁好,回到吧台继续清洗杯盘。 真田朝阳整理着刚才那两个女客留下的垃圾,用抹布将其扫入手上的垃圾桶。 小店里只有吧台水龙头流下的落水声,风扇扇叶启动的嗡嗡声,以及悬吊的电视正在播放晚间剧。 三种截然不同的声音,让小店有着难言的冷清与安静。 垃圾一扫而空,真田朝阳拿起装有稀释洗洁精的喷壶对着油腻的桌面喷洒,一边将抹布翻到干净的一面擦拭。 他清理店内的卫生,老父亲清洗碗筷,就像是以往父子两人渡过的几千个闭店的晚上一样。 真田朝阳停下手中活动的抹布,盯着自己在桌面上的影子,说道;“老爹,听说街道上最近在做活动,搞什么抽奖来着,明天晚上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去看看?反正也就几步路的事情,也不会耽误晚上的生意。” 真田大和用海绵擦拭手上的瓷盘的动作没停下,只是有点感到惊异。 “朝阳,你不是一直很反对我参加这些活动吗?” 风扇转动,吹起的气流让真田朝阳头上的吊灯轻轻晃动,连带着他的影子也有些暧昧不清。 “这次活动有保底,就算是抽到白球也有卫生纸,鸡蛋什么的拿,不像之前花了钱还要冒着沉池的风险。” 真田朝阳脸色有点紧张,眼神躲闪。 他不敢回头,怕被真田大和看出什么来,努力让自己与以往没有什么区别;“试一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真田大和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老父亲关掉水龙头,用旁边的毛巾擦手,奇怪的说道;“朝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真田朝阳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若不是早有心理准备,此刻冷汗定如泉涌,将前心后背全都打湿。 “没有啊,老爹你在说什么傻话?” 真田大和看着儿子的背影,摇了摇头。 “没,只是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你平常都不会关注这些事情的。今天突然……” 真田朝阳松了一口气,转而拿起手上的清洁用具,走向下一套需要清理的桌椅。 “怎么会呢?” 小店里又只剩下了流水声,风扇声,电视播放的晚间剧的声音。 真田朝阳心中焦急,往日里的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他内心焦灼,正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听到身后老父亲的声音传来。 “那间抽奖除了最低的五等奖外,还有什么?” “其他奖品吗?四等奖是北海道特产的鸡蛋,三等奖是一套洗地用具三件套,二等奖是一台游戏机,一等奖是百货公司价值五万日元的礼品券,特等奖据说是食宿全免的北海道温泉旅行七日游。” 真田朝阳连珠炮似的一口气将奖品报菜单也似的说完。 老父亲听到真田朝阳这么熟练,像是早有准备的背诵奖品的时候,心中有了一点狐疑,觉得儿子像是早有准备,要搞个大新闻。 但听到二等奖的时候,真田大和的眼睛亮了一下,刚才心中还感到的那一点违和转眼就丢掉了。 父子二人来到东京以后,就一直徘徊在清贫和赤贫之间徘徊,能到温饱并向小康进发也就是五年左右。 他让真田朝阳渡过了一个并不美好的童年,饥饿,病痛,朝不保夕的不安,都将深深的刻入儿子的灵魂里,带来的影响将陪伴他终生。 等生活好了起来,他想过要补偿,但总是被儿子拒绝。 同龄小孩房间里该有的足球,棒球,漫画,游戏机,现在该加上电脑了,他的儿子从来没有过。 真田朝阳也从未要过这些东西。 以往真田大和不是没有为他买过玩具,但很快就会被儿子拿到商店里去退货。 房间里最多的私人物品就是书,里面买来的数量很少,大部分其实是人家不要的绑扎好,丢到垃圾投放点,被真田朝阳带回来的。 为此真田朝阳也没少被看到的同学嘲笑,想来这也是他迄今为止只有阳乃一个朋友的原因。 真田大和对此一直感到很愧疚。 他知道这是儿子懂事不想在这方面浪费家里的钱,但身为父亲看到孩子如苦行僧一样的房间,心里真的着实不是滋味。 更何况,严格来说那间房间是他们父子二人共用,属于真田朝阳的私人空间,只有壁橱的那一小块。 坦白说,那些奖品真田大和都不放在眼里,但二等奖的游戏机他确实是心动了。 抽奖得来的奖品=白嫖=儿子不会拒绝。 真田大和心动了。 哪怕机会并不大,好歹也是个念想。 想要弥补真田朝阳缺失童年的想法让他放弃了追根问底,笑着说道;“那我就去一下吧,试试手气。” 真田朝阳立刻将地点告诉给了真田大和,然后借着给水桶换水的功夫,走入了卫生间。 真田朝阳进入卫生间锁上门后,将水龙头拧开到最大,然后才靠着盥洗盆对面的墙壁的瓷砖,缓缓坐在地面上,借着激烈水流冲入塑料桶面发出的噪声掩盖自己紧张的喘息声。 两世为人,他这辈子也不是没有撒过谎,有的谎言还骗人去死,但在真田大和的面前诱骗,还是感到了不适应。 明明上辈子去网吧的时候骗老爸说是去上辅导班都风轻云淡,可以去争夺个奥斯卡小金人,现在只是骗老爹去抽个已经内定的抽奖居然紧张的像是大战清姬之后又反杀邪教一样疲惫。 真田朝阳抬头看向厕所里昏黄的灯光,缓缓站起,将装满了半桶水的水桶放下,伸头进入水柱之下,任由冰凉的自来水冲洗。 水流滑落,他无喜无悲的凝视着水流流入管道,那无色透明干净的水逐渐变成了红色,散发着浓郁的铁腥味。 直起腰抹去脸上的水,他看着镜子中头发湿漉漉的自己,刘海一根一根的贴在额头上,眼中已经没有了欺骗老父亲时的躲闪,紧张,内疚,平静的一如幽宅的无波古井。 …… “双叶同学,这是什么?” 平冢静坐在椅子上,翻动着手上的蓝黑色的礼品券。 双叶拉过平冢静办公桌身后的座位的椅子坐了下来,平淡的回答道;“如平冢老师你所见到的,是北海道温泉七日游的礼品券,跟团食宿全免,是上次您展会的入场券给真田同学的回报。。” 平冢静将礼品券丢到了身后的桌面上,双手抱于胸前,裹在细腻黑丝的细长双腿交叠在一起,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居然送给我这么重的礼物?” “还有啊双叶同学,我好歹也是个老师,收受学生的重礼,这要是被捅到教育委员会上,我可是有一大笔苦头吃的。” “况且旅行集合的时间是在明天上午九点半,那个时候我还得上课,而且请假一周的话,我这份工作还要不要了?” 她向后抽手将礼品券拿起,递还给双叶。 双叶伸手抓在礼品券的一侧,冷淡的说道;“你确定不去吗?到时候再找我要礼品券的时候就不这么容易了。” 平冢静笑了笑,松开抓着礼品券的手,转动转椅继续办公。 “我不去你难道还能强迫我去?还是说我不去你会拿我怎么样?况且我平冢静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后悔两个字。” 看着平冢静斩钉截铁自信霸气的背影,双叶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人。 听到双叶离开的脚步声,平冢静心中有点遗憾。 她其实蛮想离开学校的这群傻哔去北海道泡温泉。 可惜的是,她也知道学校里的流言,学校有名的美人和才女可能与雪之下的大小姐阳乃一起盯上了真田朝阳。 尽管很不爽真田朝阳那个混小子,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阳乃和那家伙在一起。 不止是因为她们之前的交情,也是因为平冢静都不知道多久没看到阳乃露出那样真诚的笑容了。 只要是在真田朝阳的身边,阳乃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就从未断绝过。 单凭这一点,她就得和双叶划清界限,旗帜鲜明的站在亦徒亦友的阳乃身边。 还没有走几步,双叶的手机响了。 按照校规,学生是不能携带手机入校,平冢静这个时候应该起身没收双叶的手机,叫家长入校。 但鉴于双叶的特殊,平冢静很清楚没收手机和没没收是一个结果,索性就懒得管了。 此时办公室里除了她们之外没有人,双叶的话一字不漏的流入平冢静的耳中。 “是的,朝阳,平冢老师说不需要,那么这张票给麻美阿姨吧,她家好像在北海道附近,与大和叔叔作伴的话你也可以安心。嗯,好,我知道了,再见。” 挂断电话,双叶先是听到话题被一股庞大的力量硬掰着转到身后,平冢静发丝凌乱,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嘴唇颤抖的说道;“你,双叶同学,双叶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双叶将手机收入口袋,平静的说道;“没有啊,我只是和学弟讨论下他家里人去外地旅游的事情,这点老师帮不上忙吧?” 平冢静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怎么会呢?帮助学生解决困难不是老师应该做的吗?” 双叶淡淡道;“我又不是你班上的学生。” “呵呵,只要是学生,不管是哪里的老师都有义务解决,这可是老师的天职!” 一边说着,平冢静拉着双叶坐在旁边的座位上,搓着手讪笑着问道;“那么,双叶同学,刚才您说的那个朋友的长辈……” 听到平冢静都用上了敬语,双叶立马想到了昨天晚上在电话里,朝阳毫不怀疑平冢静一定会上钩的坚定语气。 当然,也可能是某人的池面亲爹的诱惑实在太高。 双叶无言的看着平冢静,缓缓说道;“没什么,我有一个姓真田的学弟,他抽奖抽到了一份北海道温泉七日游的礼品券,本想着让家里操劳的老父亲去旅游泡个温泉轻松一下,但没想到他的父亲在商店街又抽到了一张。”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他们父子二人请假出去玩,但是他呢最近在学业上波动比较大,觉得还是留在家里发奋苦读比较好,所以就没打算去,把自己的那张票交给了我,让我帮忙挑个人选,好和他的老父亲有个伴,路上好照应。” “我接下来后,就在找寻人选了。” 平冢静呆滞的看着双叶,傻傻的问道;“那,那张票……” 双叶平静的看着平冢静,说道;“你刚刚不是拒绝了吗?” 平冢静一个猛虎落地,死死的抱住双叶被白色丝袜包裹的修长美腿,毫不顾忌的将硕大柔软的车灯压在她的大腿上。 整理好的长发滑至胸前,她的眼中泛着泪光,楚楚可怜,见证无不为之心软。 她凄厉而可怜的声音在无人的办公室里回荡,甚至隐隐传递到了室外。 “妈,我错了妈,把礼品券给孩子吧,去北海道泡温泉是我一生的梦想啊!” ——我可去你的吧!你那是想泡温泉?你分明是想馋我未来公公的身子! “等下你先给我放手啊!” 双叶内心十分懊悔,一边努力的想要将自己的腿抽出来。 早知道平冢静私底下有这样一面,她说什么也不会接下这个活! “(つД`)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O′)喂!” 第六十一章;老有所依(大章) 不大甚至说的上是小的房间里,有大人小孩在整理远行的行囊。 “北海道隶属于温带季风性气候,气候寒冷,年平均温度6℃至10℃,就算现在是五月了,多带几件防风的衣服也不会错。” “看新闻那边的治安有点不太好,除了钱包里的现金,还有两个钱袋我已经给你缝到这件黑色大衣肩下,这个地方不容易被人察觉到,另外一个我缝在背包的底下,撕开上面的塑料布就可以拿钱。里面的钱足够你买车票回来,没遇到什么麻烦就不要去用。” “出门在外一定记得不要落单,也不要贪图小便宜,遇到推销什么服务的一定要跑免得被人抓取搞传销,自由活动时间的话要算好时间早点到集合地,要是有买伴手礼的话不要被店员的传销话术给骗了,还有还有……” 如果只听对话的话,不少人应该觉得这是父亲在叮嘱即将远行的儿子。 但事实恰恰相反,是做儿子的专门请了半天假,絮絮叨叨的给即将出远门度假的老父亲叮嘱注意事项。 真田大和拉上行礼箱上的拉链,有点无奈的看着滔滔不绝的儿子。 “知道了知道了,我好歹也是成年人了,朝阳,你也不用这么担心吧?还专门请了半天假。” 真田朝阳将浴巾牙刷牙杯用浴巾包裹,塞进旅行袋里,头也不抬的说道;“父行千里儿担忧嘛,总得多说几句心里才觉得安心一点。” “……你这反了吧?” “一样的一样的。” 真田大和看着啰嗦的像个老妈子的儿子,本想拿出父亲的威严让他闭嘴,但想到自己貌似就没有过这东西,只能悻悻然的闭嘴继续听着儿子的唐僧念经。 其实昨天就应该做好准备了,但奈何真田父子二人抽奖的时候被熟客看到了。 等到了晚上,那位长得像卡车司机其实也干得是卡车司机的熟客喝高了把这件事一说,整个小店沸腾了。 因为那天不是周末,晚上的小店是属于中年男人们的酒厂,一帮干着苦力活儿的大老爷们看到真田大和叼住这天下掉下来的馅饼,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大声嚷嚷着今晚要免单,一边死命的点着吃不完的菜喝不完的酒,狂欢到了午夜,将整个小店的酒食买空了。 这是他们对平日里经常光顾的小店,还有照顾他们的老板的答谢,出门在外兜里有钱才能玩得开心,一天销售下来的利润或许不多,但也是他们的一点心意。 真田大和面对这样热切的场面,那句“我就不去了”实在是很难说出口,尤其是当真田朝阳脸带微笑的说着“刚刚就在准备了”“下次来店内打九折”之类的话后就更说不出口了。 忙碌到半夜的真田父子在将小店的卫生打理清楚了,匆匆冲了个澡,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好在当儿子的定了闹钟,不然的话指不定接人的旅游大巴车到了他们还没起来呢。 即便如此,真田大和也是被真田朝阳拉扯着起来,手忙脚乱的整理要出门的行礼。 父子两人锁了店门,提着大包小包的行囊出门,到了集合点一看手机上的时间,距离大巴到来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此时的集合点已经零零散散的聚集了不少人,不乏有真田父子认识的人也抽中了礼品券,正满面红光的和家人们聊着这一次脱非入欧的宝贵经验。 看到迎面拖着行李箱走来的真田父子,她们也笑着打着招呼。 趁着老父亲和街坊闲聊的时候,真田朝阳则是靠在旁边的电线杆上,不动声色的张望着寻找着什么人。 按照那个女人喜欢开快车的性格,该不会是在最后一秒钟的时候,开着超跑一路火花带闪电一个旋风冲锋龙卷风的从十字路口冲出,再续上一个拦车的漂移拦在大巴车前吧? 应该……不会吧? 考虑到某人的性格,真田朝阳突然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一辆出租车在他旁边停下,当看到打扮靓丽,精神焕发的平冢静拎着旅行袋下车的时候,真田朝阳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他的办法,将平冢静和真田大和一起送走。 如果只是让真田大和去北海道七日游,平冢静那边就算交给阳乃搞定,也很难说不会某天喝得酩酊大醉之后将她们几个给卖了。 以真田朝阳对平冢静的了解,以及相交多年的阳乃的确认,某位人民教师貌似不是不可能不做出这等事来…… ——永远别指望一个喝醉了就会耍酒疯的女人能帮人保守秘密,尤其是她的醉酒类型还是一边哭一边爆猛料八卦。 所以真田朝阳灵光一闪,直接将两人打包送走,想来在旅游途中还要应付平冢静的老父亲,回到下榻的旅馆后肯定也是泡个温泉然后直接睡了,根本没功夫再打电话问自己一个人在家过得好不好吃的怎样有没有孤单寂寞冷…… 这样的话,至少这七天都没什么事了。 不然的话,想想看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敌我双方手持刀枪,拭目以待,而这个时候真田朝阳的手机响起,却是真田大和来的关心儿子有没有按时吃饭的电话…… 那画面想必很尴尬。 好歹是Boss战了,求求玩家体面点吧.jpg 看到下车的平冢静,还在聊天的真田大和睁大了眼睛。 他认得这个以前经常来店里喝酒的年轻女大学生,现在儿子班上的国文老师。 儿子的班主任和自己一样抽中了北海道温泉七日游的礼品券,而且还请假旅行…… 这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真田大和猛得回头看向自己的一边老神在在闭目养神的儿子。 真田朝阳察觉到老父亲的目光,睁开眼睛,一脸无辜,理直气壮。 这是双叶送的礼品券,和我有什么关系? 蚌埠住了 真田大和生平第一次有了‘这孩子不打不行了’的想法。 旅行社的大巴终于来了,一共两辆。 真田朝阳走过来提起真田大和脚边的行李,说道;“老爹,上车了。” 真田大和没好气的对他说道;“等回来我再跟你算账!” 话虽如此,语气却半点不重。 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对儿子骂过一句,甚至连说话都从没重上半点。 真田朝阳少有的做出讨饶的表现,正在走近的平冢静看着此刻的父子互动,一时间有点胆怯,不敢上前。 她看到那个如同离群索居的孤狼的真田朝阳,露出了或许连阳乃都未曾看到的表情。 真田朝阳注意到平冢静的异常,还没有来得及暖场,大巴就停在他们面前,司机猛按喇叭,其中一辆打开车门,导游小姐拿着小旗子下车,一边拉着大喇叭对着还在散乱的游客呼喊过来有秩序的检票排队。 另外一辆的车门没有打开,显然是满载了。 真田朝阳接过票去检票,给老父亲和平冢静留出独处的时间。 导游小姐一边喊着不要乱,排队排队,真田朝阳走进后,看到她隐藏在导游小姐制服下若隐若现的肌肉,低声道;“谢谢。” 导游小姐低声回应道;“不用客气,朝阳少爷。” 他抬头看到公交车的司机,隐约是个熟面孔。 他们都是雪之下家的精锐保镖,家里世世代代服侍雪之下一族,不管是忠心还是战斗力都可以让人放心。 这一次伪装成旅行社的人员,也是因为真田朝阳不放心,阳乃特意下的一道保险。 毕竟现在的日本,老实说治安不能说差,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小心无大错。 真田朝阳脸上浮现温柔的笑容,再次致谢;“家父这次出行,麻烦你们了。” 导游小姐有些惊讶。 她也是俱乐部的成员,在刀疤亨利给真田朝阳特训的时候,也曾在旁边观摩过。 他们都惊讶真田朝阳的好运,居然能获得大小姐的看重,也惊叹他的天赋,可在她们的记忆里,还从未看到这个孩子笑起来的样子。 她眼神柔和的说道;“放心吧,在我们的面前,就算是神来了也不会伤到令尊一根毫毛。” 真田朝阳点了点头,接过检过的票券,他赶紧推开。 与导游小姐交谈的时间没有多少,却已经让身后的人不满了。 他回头正要寻找真田大和,发现老父亲帮着平冢静将行囊放进大客车旁边的行李舱。 真田朝阳的眼角柔和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嘟囔道;“还算上道。” 放好行李之后,真田大和看着前方排队还需要一点时间,就拉扯过了真田朝阳叮嘱他一个人在家的那些事。 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真田朝阳说着“知道了知道了。”就像是青春期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真田先生,平冢小姐,我们要发车了,请快点上车!” 听到身后的导游在喊话,就算还有很多话没有说,真田大和也只能无奈的起身。 走了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跑回真田朝阳的面前,快速的说道;“我不在家里的时候,你不能带阳乃回家, 也不能去阳乃家里玩,知道了吗?” 这是担心擦枪走火?想多了啊老爹。 真田朝阳哑然失笑,点头应和老父亲最后的嘱托。 叮嘱完后,真田大和感觉终于放下一件心事,小跑到了大巴车上。 真田朝阳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口袋里,目送大巴车缓缓发动。 真田大和若有所觉的回头,看到儿子的身影,将头转了回去,忍不住又回头看过去。 坐在他旁边的平冢静看着此时的真田大和,问道;“看什么?舍不得你儿子?” 真田大和自嘲一笑;“多少有点,除了上次学校的休学旅行,我和朝阳还没分开这么久过。” “喂,好歹也是个高中生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足以照顾好自己了。” 看着街道温泉旅行的大客车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真田朝阳那张很少有表情的脸上,露出温暖而伤感的笑容,一如初冬被阳光融化的雪。 一旁的点心店老板看到真田朝阳此刻的模样,他也是看着真田朝阳长大的,笑着打趣道;“朝阳君,看到父亲出远门感到寂寞了?” 出乎点心店老板的意料,真田朝阳没有否认;“是啊,多少有点。” ——毕竟十五年来,除了因为阳乃,他们还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我还以为你不会承认。”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下午还要去上课,江浦先生,我先失陪了。” “好,你去忙吧。” 真田朝阳对着点心店老板微微颔首,转身走回小店。 拉开店门,反锁,真田朝阳拍在旁边的开关上,昏暗的小店亮如白昼。 可他突然发觉熟悉的小店,被客人们抱怨过无数次窄小的小店,原来那么大那么空。 空的让人感到满满的孤独。 吧台上没有拧紧的水龙头滴落着水滴滴,砸在不锈钢的盥洗盆上,泛起略显沉闷的回声。 换做平日,节约用水(费)的父子两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等浪费水资源的事情来,但今天起的有点晚,他们又没有迟到或者让别人等他们的习惯,才导致了一点水资源的浪费。 真田朝阳走过去将水龙头拧紧,从酒柜的暗格处拿出一瓶喝了一半的威士忌。 这是连真田大和都不知道的事情。 原本这里是真田朝阳偷偷改装用来存放炸弹,为的是哪一天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他不至于束手待毙,后来随着平静的生活越过越长,炸药又有保质期,那枚即将过期的炸弹就被他丢到无人的河里炸鱼去了,之后再也没有补充过。 自从那次在俱乐部的高层与阳乃的父亲雪之下龙之介破例喝了一杯威士忌后,他就恢复了前世喝酒的习惯。 虽然不像前世每晚必喝,不喝睡不着觉的地步,但多少会在寂静的深夜里破戒。 尤其是知道老父亲就在上面睡觉,随时可能会醒过来下楼上厕所,除了以往的惬意,还多了几分难言的刺激——大约就和前世躲在被窝里偷偷玩手机的感觉差不多吧。 有酒就必须要有下酒菜,不管前世还是今生,真田朝阳都是下里巴人,他才不管威士忌要搭配什么才好,卤猪头肉/香肠/煎饼/烧烤,晚上的夜宵摊有什么他的下酒菜就是什么。 可惜的是这些现在都没有,他也懒得自己去做,只能拆开一袋鱼皮花生摆在盘子里,夹了两块冰丢进洛杯里,倒上威士忌,坐在吧台上慢慢的坐喝。 小店挂钟的秒针精确的走动声在小店里格外清晰,不时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传入店内。 真田朝阳撑着下巴喝着酒,偶尔捻起一颗花生丢进嘴里咀嚼,轻哼着以前听过的歌曲。 穿越这么多年,真田朝阳前世看得电影动漫,听的音乐看的小说,大多已经模糊了,有的记不清名字 但也有些已经模糊的记忆,却像是被擦拭的明镜台,随着时间的流逝,反而慢慢的想起来了。 不止是已经混淆的音律,连早已经忘记的歌词都想起来了。 The trees they grow high, and the leaves they do grow green Many is the time my true love I''ve seen Many an hour I have watched him all alone He''s young but he''s daily growing Father, dear father, you''ve done me great wrong You have married me to a boy who is too young I am twice twelve and he is but fourteen He''s young but he''s daily growing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下雨了”,店外想起了匆忙的脚步声,很快倾盆的雨点砸下,取代了店内的秒钟走动声,成为了新的背景音。 暴雨滂沱,店内弥漫着冷气与湿气,让店内的人忍不住多贪了几杯。 将喝残的酒水咽下,脸上飞起酒醉的跎红,真田朝阳忽然想起了这首歌的名字 《Daily Growing》 那首经典的中古民谣。 不止是名字,还有歌词的内容与寓意,这让真田朝阳一口酒喷了出来,呛得咳嗽不止,眼泪都出来了。 当咳嗽停止了之后,他擦着咳出来的眼泪,自嘲道;“明明你是我爹,这反了吧…… 许多年前,在他还是个上初中的中二病的时候,第一次在一本小说上提起这首歌。 他隐约记得那本小说在班上貌似还正当红,被好多同学借阅,连带着那首歌也进了大家的视野。 然而那个时候大家听的是周杰伦,是飞儿乐队,是林俊杰,就算知道外国歌手也仅限于泰勒斯威夫特,LadyGAGA,小甜心布兰妮几人,对于这个从来没有听说过乐队名字的中古民谣,表示完全对不上电波。 等他们看到这首歌的全歌词中文翻译后,正值青春期荷尔蒙加速分泌的他们自然而然的把话题给外楼了。 女生们悲叹着歌曲唱诵的故事中女儿的不幸。 “这个女儿二十六岁就当了寡妇,好可怜啊。” 只是男生们的关注点就截然不同,历史课代表就在那不屑的吐槽;“惨什么啊!二十六岁的年轻寡妇,有父亲的遗产和前夫的馈赠,这可是中世纪标准抢手货!有的是健壮的骑士满足她的后半生!” 还有的男生羡慕歌曲中英年早逝的丈夫 “他们去到了干草堆旁嬉闹玩耍,他们的爱情是那样神秘,她才不开口讲,可真奇怪啊,从此以后她不再怨他青涩飞扬——这车轮压我脸上了,真好啊真好啊,我也想要大姐姐。” “你的身体受得住吗?我觉得你怕不是当场交货英年早逝……” “滚——” 闹剧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被班主任踏入班上的脚步才打断,没有朋友的真田朝阳孤单一人坐在后排犯病,不屑着想着一群幼稚鬼,这分明是对那个时代童婚的控诉,把男女对调一下就不行了,真是驰名双标啊你们!好歹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你们要知耻啊知耻! 为了证明自己不屑与他们为伍,他还特意将头瞥向了窗外郁郁葱葱的榕树垂落的气生根,被讲台上的班主任一眼看中点明起来回答问题,然后就因为回答不上来罚站了小半节课。 他一脸郁闷的在班上鹤立鸡群,看着前桌的男生回头对着自己窃笑说着怪话,无神的看着前面的黑板,想着老师什么时候让自己坐下。 时过境迁,曾经的少年已经长大,去了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远方。 当少年长大成人,又再次重新长大到少年,想起这首曾经在年少时若无痕春梦而去的老歌,突然听懂了那首民谣。 歌曲里的父亲将二十四的女儿嫁给十四岁的富家子弟,这样他老了,以后女儿也有了依靠。 它所传达的是托付,与那些控诉什么的无关。 你对自己的人生没有把握,却又想让自己珍惜的东西在不可定的未来里被时代的浪潮卷起拍碎在礁石上,那就必须要给它安排好以后的生活。 正如他现在所做的一样。 这首歌是女儿是儿子还是未婚生子艰难带娃的老父亲都无所谓,真田朝阳将老父亲带到平冢静的面前,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以后的人生没有把握。 儿子希望父亲以后的人生能够过得更好,能够老有所依,但这个依靠不该是他。 做儿子的当年为了保住老爹和这个家,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又为了阳乃和双叶再次踏入泥潭,身上早就脏得没眼看了,走到哪里都洗不干净,跳到河里河流就会污染成血河,跳到海里就会变成血海。 当阳光普照的时候,他无处藏身,只能缓缓消融。 给老父亲养老送终的梦想,对他这样的人而言已成了绝望的奢侈。 这七年来,他希望能有一个人能取代自己的位置,在他可能不在的每一天与自己的老父亲守着这家小小的店铺,也安抚着失去独子的真田大和的心。 在真田大和不知道的角落,真田朝阳其实一直在考察合适的人选。 叶子女士不行,真田朝阳不反对她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毕竟用金钱武装出来的妆容也是女人资本的一部分,但是她虽然口上说的对老爹一心一意,却每个月都会固定到豪华的牛郎店里花天酒地。她找老爹不外乎是浪够了想要找个老实男人嫁了,好把曾经的过去一笔勾销。 真姬姐姐不行,她还在上大学,还是个涉世不深的学生,对未来没有什么保障,家里也是豪富,她这种人注定是会走上联姻的人,他总不可能为了硬凑CP将人家的爹妈亲戚全给杀了。 酒井阿姨不行,她虽然长得好看有一双好看的长腿收入也不错,但是她有个艺名叫桃谷绮罗香,真田朝阳还将她其他阿姨的作品放在一起做了个网络热传车车鉴定,咳咳,话题撤回,他虽然不歧视这种职业,但老爹又不是嫁不出去怎么可能去接盘? 绘里香阿姨不行…… 喜欢真田大和的人有不少,但能通过真田朝阳挑剔的眼光的,这七年来却没有一个。 选上相识不久的平冢静,也不过是因为没人了,而且有阳乃的背书,让他得以赌一把。 但看到真田大和帮助平冢静放行礼之后,他忽然放心了。 真田朝阳觉得这个不开窍的钢铁直男或许有了开花的征兆,即便这次和净琉璃邪教的战斗出现了意外,自己再也不能回去,老父亲也有了依靠。 想到物质上有雪之下家的保障,感情上或许平冢静可以介入,真田朝阳的脸上多了几分醉意,摇头晃脑,歌声走调。 他的眼前,浮现了真田大和家庭和睦,生活幸福的画面。 已经……没有我也可以了吧?哪一天我真的回不来的话,老爹你也不用担心后半生了,你不会缺钱,也会有着另外一半的陪伴,或许你还会和她生个孩子,不是我这种穿越者,也不会满手血腥,就是个普通的,健康的孩子。 他/她会慢慢长大,慢慢填满你失去我的空缺,你会觉得我的存在只是一场梦,你会守护住眼下来之不易,却也是应得的幸福,不会再去回忆那十几年的点点滴滴。 余音枭枭,小店里空无一人,真田朝阳将酒瓶里剩下的酒水倒入杯中。 他对着空空如也的吧台,晃荡着酒杯,冰块在杯壁里彼此碰撞,发出祝福的声音。 “老爹,静老师她不错,你要好好把握住喔。” 说完,一饮而尽,只留下两块还未融化的冰块,在逐渐到来的盛夏高温下,缓缓消融。 他摇摇晃晃的上楼,把自己丢进了橱柜里,拉过被子,发出轻轻的鼾声。 当再次醒来,他就不是真田朝阳了。 他将用邪教徒的血,宣告魔童的归来。 第六十三章;山雨欲来 北野白山开着出租车,一路无视了好几个招手示意打车的客户,直接开到了公司里。 这家公司的创办者据说是从海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创办了公司后就定下了员工每天上下班都需要打卡。 这个制度在实行了半年之后,就已经名存实亡;老板意识到这并不能提高底下那群老油条们的向心力,想要让他们更加敬业,还不如开出更高的底薪与分成。 事到如今,也就只有北野白山会遵从这个连创办者都快忘记的制度了,他也因此被其他同事们私底下嘲笑说是呆头鹅死脑筋。 停车之后,北野白山进入公司打卡,顺手在旁边的饮水器旁接了一杯温开水,站在墙角慢慢的喝着。 偶尔有处理文职工作的员工看到北野白山,原先还在谈笑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脚下的步伐加快,低头装作没看到的样子,若无其事的快速从他面前走过。 等到走的觉得足够远了,她们的谈话才恢复了刚才的欢笑,但谈到一些话题时,还是会本能的压抑住声音。 “怎么又来了啊?果然是……正经人谁还在公司打卡啊?” “别说了,万一人听到了该怎么办?他要是半夜……” “切,他就是属狗的也听不到这么远吧?” 话是怎么说,另外一个女职员还是闭嘴不谈了。 北野白山对此并不意外。 在刚入职没多久,他那无时无刻不戴着的黑色手套,就已经让公司里流传他在极道里厮混过的传闻,只是没有人知道具体详细的内容罢了。 正道并不好走,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人,平日里无时无刻不会收到诡异的目光,背地里更是不乏流言蜚语。 倘若不是公司的老板在创业之初惹来了极道人士,急需要有个人搭桥牵线,他估计也不可能求职成功。 世上从来不乏想要从道上隐退的传奇,但他们最后的命运,不是被找上门的仇家砍死在家里,连家人也没有逃掉;就是在某一天后,忍受不了世人的非议与残酷的现实,被迫再次回到极道的世界里,然后在某一天死于街头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子弹或是迎面来的刺刀。 他对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满意,那点风言风语,也就随他去吧。 将喝干的一次性纸杯丢进垃圾桶,北野白山走回自己的车内,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引擎发动的瞬间,北野白山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的手机里面的通讯录上曾经有着密密麻麻的名字,现在上面只有寥寥几个人了。 除了这几个人的手机号,其他的来电他全都是直接挂断。 然而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正是他无法拒绝的号码之一。 他一边打着方向盘熟练的倒车,一边将电话放在肩膀上用脸夹住,开门见山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年轻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昨天晚上泉山君死了。” 北野白山皱眉问道;“泉山君,哪个泉山?” “我们派去警视厅的那个泉山君。” 北野白山心里泛起波澜,如同一块陨石从天而降坠入湖面,掀起万丈波澜。 他知道那个人不会轻易联系自己,但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大! 泉山正宗,他记得那个人是这个名字。 不仅是因为他是信徒里少有的吃公家饭的警察,还有他现在的身份和身份的重担。 净琉璃教团里的各个主教各司其职,但总得来说,教团内的权力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主祭外,就是下辖的三大顺位主教,从第四主教开始到末尾的第十二主教,包括他这个裁判长,充其量只是这个教团的高级打工仔。 这些主教的身份不为人所知,除了大主祭与三大顺位主教外,只与副主教单线联系,也因此尽管教徒们知道有十二主教,但对于他们的上司也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反倒是作为副手的副主教更加为他们所知。 泉山正宗正是被提拔上来没多久的第五主教的副主教的副手,同时也因为身份任务特殊,被净琉璃教团的高层知晓,就连他这个几乎从不过问教团事物的人也对其有所耳闻。 因为历史遗留问题,日本的治安是目前三大殖民帝国中最差的一个。 另外两大帝国虽然同样是大哥不笑二哥,但好歹富人区内依旧能维系稳定,而日本连银座这个东京朝世界开放的脸面……七年前可是被扯了下来当做擦脚步似的在一双长了溃烂流黄水的大冻疮/七八个厚鸡眼/脚气严重/溃烂的烂脚上猛擦,末了还嫌弃的一脚踹进了旁边的臭水沟。 这也让政府与皇室在某方面的意见上达成一致,日本警察的执法权在近些年来被无限扩大,但同样的,政府对于警方的把控也达到了历代以来的最巅峰。 倘若说七年前什么组织势力想要在警察内部安插钉子,难度是50,花点钱费点劲还能玩无间道;那么在七年后的现在,难度可以达到200以上,而且一旦暴露将会面对国家机器的不死不休的追杀 ——翻译一下,大约就是哪怕背叛者用枪抵着内阁大臣八十岁才有的老来子的太阳穴,得到的回答必定是连同人质一同击毙的扫射……而同样的,幕后的组织若是没有国家级的后台,后果基本也相当惨烈。 因此泉山正宗的地位在教团内可想而知,堪称位卑权重。 他所担负的任务除了在遇到一些特定事件示警外,也包括了发展教众。 北野白山不知道泉山正宗发展的是哪位,听说是个颇有后台的女警。 那位女警职业组出身,升官的最大阻碍也就不存在,需要的是大量的功勋。 泉山正宗需要做的,就是充当一个合格的哏眼,不断的给女警喂升官所需要的经验,取得她的信任,最后接触女警背后的靠山,将那两位痛失爱女的老人收入教团——理所当然,那些大案重案,无一例外不是教团的狂信徒犯下。 一名刑警被杀死,对于警视厅而言,几乎是被凶手用迪奥抽脸,必然会倾尽全力调查,而泉山正宗的人际关系网络必定是重点调查对象。 但问题是泉山正宗根本就经不起调查,有道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关是从他身上就能查出至少四位教团高层。 一旦查到教团上来,在顺腾摸瓜到自己身上,他就要面对比当初离开组织还要绝望一百倍的严峻考验,而是时间上限则是永远。 北野白山知道,即便教团掌握了一些超自然的力量,连让自己尸体成灰的女儿也能复活,但面对高达三亿人口组建起来的恐怖怪物,和挡在车轮前张开镰足的螳螂没什么区别。 握住方向盘的手猛地抓紧了,意识到情况已经危若累卵的他连忙问道;“他不是平常住在警察宿舍吗?凶手怎么杀的人?” “泉山君是在家里死去的。我想请你看一下他是怎么死的,顺带将可能和圣教有关的痕迹全都抹掉。” 年轻的声音顿了一顿,语气中有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凝重;“圣教必然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出现在阳光之下,但绝不是现在。” “我知道了。” 北野白山放下手机,将前方的灯牌翻转到有客,迅速朝着泉山正宗的家里而去。 他的心里浮现一抹阴霾,若远航的船上水手通过望远镜,看到远方朝自己方向翻涌而来的压顶乌云。 …… 北野白山看着面前警方拉起的封锁线,下意识的眯起眼睛。 他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标志性的黑手套也换成了粗糙的尼龙手套,身上的黑西装换成了橙色的制服配布鞋,上面有着不规则的泥土污渍,干净的下巴上黏上黑白相间的胡茬,再加上化妆化出的皱纹,整个人看上去至少老了二十岁,还是个干粗重体力活的老男人。 现在他正端着从便利店里买来的盒饭,蹲坐在封锁线对面的台阶上扒饭,偶尔抬起眼睛看向对面的案发现场。 这是一栋很普通的日式双层住宅,尽管面积很小,外观也很破旧,地段也不怎么好,最近的公交站都需要步行二十分钟。 泉山正宗的高中成绩并不理想,这也是他在落榜之后放弃继续考大学,一毕业就入职当警察的原因——他需要一份稳定且不菲的薪水来维系生活,不然光是这栋房子的房产税就足以让人破产,成为浪迹街头,死后无人问津的流浪汉。 警察的工作尽管在薪水上乏善可陈,但是那些看不见的福利却是为人称羡,至少那每年需要缴纳的数额不菲的地产税就可以免去大半,随着职称的上涨,等到了巡查部长的时候可以少缴纳百分之八十。 这或许在其他城市,或者农村不算什么,但在东京,几乎可以节省一年收入的六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了。 而这其中,当然免不了教团的帮助,不然的话,每年东京都有数以万计的高中毕业生考公,为什么就他能入选?甚至还能一步一步用见了鬼的运气从地方警署一路三级跳也似的进入了警视厅搜查一课? 现在的街头巷尾已经没有了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问这问那的邻居,一天的时间下来大家都知道出了什么事,也就一些路过的路人会好奇的驻足一会儿,然后便走开该干嘛干嘛去了。 “一个,两个,三个……暗中的便衣有三个,里面的刑警与鉴识科的都已经走了,就算其中还有人留下,算上门口看门的两个,也不会超出七个人。” 北野白山默默咽下最后一口盒饭,装入塑料袋扎好密封,丢进垃圾桶里。 他拿起旁边的修理工具走,守在门口的两名巡警看也没看北野白山一眼,只当他是在附近工作的维修工;隐藏在暗处的便衣看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北野白山佝偻着背,缓缓的朝着路口走去。 一名戴着墨镜,穿着夹克的年轻便衣正抽着烟,看到走来的北野白山,看到他走过来,也没当回事,继续看似无意,实则监视的盯着泉山正宗的家。 下一刻,这名年轻的便衣就感到自己的咽喉上多了一只铁箍一般的手,让他无法呼吸。 更可怖的是便衣在被锁喉的同时,立马察觉到了腰间上多了一道坚硬锋利的硬物,如果乱动挣扎的话,只怕刀子会顺着防弹衣的缝隙捅入肾脏,若是这个控制住自己的神秘人再心狠手辣一点,是将刀子沿着伤口一划拉,最多两分钟他就要死于内脏破损带来的大出血! 虽然经受过重重严酷的测验,但这名便衣终究只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生死危机面前,自然会犹豫一点,也正是这几秒钟,让他失去了向同僚预警的机会,更是失去了以命相搏的勇气。 十多秒后,因为颈动脉蔻的压迫,年轻的变异昏厥了过去,也让泉山正宗的房子多了一道死角。 北野白山轻轻的将其放下,从旁边的工具盒里拿出两罐啤酒,倒在便衣的身上,紧接着把啤酒放入他的手中。 这样一来,路过的民众只当这名便衣是喝多了的酒鬼,也就不会闹出太多的事,足以给他争取到更多销毁证据的时间。 北野白山从这名便衣看守的方向,按照之前摸索出来的规律,趁其不备,踩着管道从二楼的窗户钻了进去。 一进入屋内,北野白山瞳孔顿时一缩。 这是一间被改造成单人病房的房间,窗户正对着门,门的左边是一张看护病床,在病床对面有着一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 病床上有着用胶布贴出来的人形痕迹,一个本应该放在床头的枕头压在人形的头部位置。 除了床上的人形,在房间的中央还有一张椅子,上面同样有着用胶布贴上标注的人形,有着明显的被捆绑的痕迹。 而在椅子的下方,几根电线与夹子被随意的丢下,同时还有一滩已经干涸的水迹 北野白山脸色铁青,握紧了拳头。 第六十四章;七年前的复刻 北野白山脸色铁青。 泉山正宗早年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 到了高中之后,日夜操劳的生母终于累垮得了重病,只能躺在床上,靠着早年留下的积蓄与丈夫的抚恤金勉强度日。 也正是那时,在病痛的折磨与对未来前路迷茫下,泉山正宗的母亲被拉入教团,并在三年后让自己的儿子也加入其中。 病床上的这个人应该是泉山正宗的母亲。 旁边还有椅子,上面的人形显然有着束缚捆绑的迹象,不能动弹。 结合一下现场的画面,不难想象警方会得出什么结论; 在昨天深夜,下班回家的泉山正宗被早已经潜入家中的凶手偷袭昏了过去。 凶手没有杀人,将他带到了其母亲所在的二楼,想要逼迫他出卖一些信息,但是却被泉山正宗坚定拒绝。 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的凶手对泉山正宗使用了电刑,可是这依旧无法让他屈服,最后将罪恶的目光投向了隔壁的泉山正宗的母亲。 凶手拿起枕头,捂着泉山正宗的脸,在他睚眦欲裂的目光下,狞笑着询问之前拷问而得不到的问题。 以相依为命近二十多年的母子亲情作为刑具对一名在樱田门下向那神圣的樱花宣誓,并履行誓言近十年的警察而言,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估计勘察现场的鉴定科成员与刑警想必一定脸色铁青,虎目含泪,想必不管泉山正宗说了什么他们都不会去责怪。 这样的阵仗,铁人也得开口! 他们并不知道凶手有没有从泉山正宗的口中得到想要询问的答案,唯一知道的就是这对母子惨死在了这里,直到第二天霜月美佳警部发现自己的搭档旷工,一路飙车赶到,发现了现场…… 但是北野白山知道,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 凡是教团的内部成员,都会拥有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 只是复活并不完美,充其量只是一种将死亡这一结果延后。 重新复生的人体依旧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腐烂,根据个体的情况而定,具体维持时间在七天到二十天不等。 而在此期间,教徒的智慧和意识会随着身躯的腐烂逐渐降低,攻击欲望会大幅度提升,还摆脱了常规意义上的一切要害,就像是电影里的丧失一样力大无穷,身手敏捷,更是可以无视人体生理继而发出奇诡的攻击轨迹。 唯一的要害脑袋若是不用大口径子弹打爆的话,即便斩下头颅身体一样会继续行动! 除了直接对头部进行造成三分之二以上的物理性消失的致命攻击,长时间的电击也能提前引导死而复生的信徒走向死亡。 这张电椅的设置功能并非是折磨,而是控制和杀戮。 那个人一定非常了解教团,也非常了解他们的秘密,才能做出如此有针对性的布置!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北野白山的脸色才会如此难看。 他很有可能根本回收不到泉山正宗家里和教团相关的物品物证,反而白白的惹了一身骚。 而那个未知的敌人却拿走他们教团留下的证物,却可以在关键时刻给予他们雷霆一击! 能在极道上成为传奇者,不止需要强悍的杀人技术,更需要的是审时度势的智慧。 北野白山很清楚,现在的净琉璃教团一旦被公之于众,只有一个下场。 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但就此放弃不是他的性格,北野白山继续在二楼中寻找可能遗漏的教团物件。 二楼的摆设因为改造成了病号房,里面的摆设委实乏善可陈,根本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北野白山下到一楼,检查了厨房和卫生间都一无所获,不知道是泉山正宗没有将那些东西藏在这里,还是被那个神秘的凶手取走。 但在来到兼职餐厅与卧室的客厅之后,北野白山的眼睛骤然收缩,一时间竟然忘记外面还有两个警察蹲守,踩在榻榻米上的力度不自觉的重了一点,发出了声音。 尽管这声音很轻微,门外的两名警察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房门内的异动,对视一眼,彼此对视一眼,做了几个战术手势,就端起枪推开身后的房门,交替掩护的朝着发出声音的客厅走去。 “什么人?” 看门的两个警察刚刚踏入玄关走廊,在喊出声的同时,眼前立时一花,感觉就是一头橙色的猎豹由精转动,骤然突袭到了他们的面前。 与此同时,他感到感到一痛,脸色铁青的失去了意识,往前倾倒。 另外一名警察还没来得及举枪,拿到橙色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他连开枪的机会都不曾有,保险就被按下,下一刻就感到咽喉一痛,不省人事。 北野白山放到两名警察后,迅速的回到了客厅。 客厅里的布设很简单,就是一张茶几,一个用来存放被褥和衣物的壁橱,在墙角的小柜子上摆放着电视机。 让北野白山感到悸动的是,他看到了柜子的柜门是敞开的,上面两层摆放着录像带,但是最下一层因为长时间没有清洁,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灰。 然而这层薄灰的形状并不规则,很多地方的灰尘根本看不到,一眼就能看出对比来,像是有人拿着什么东西按压了一下。 他对能留下这种痕迹的东西再清楚不过了。 那东西怎么来的,有什么用,怎么使用,北野白山比对自己的左手还要熟悉! 鉴定科的警察们认为这里曾经存放过什么东西,但是被凶手取走了。 北野白山很清楚,这东西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摆放在这里面。以泉山正宗的地位和性格,他一定会将其放入贵重的盒子里珍而重之的保存,小心翼翼的藏好供奉好,直到教团的高层派人来接走,交给下一位适合者。 必定是凶手找到了被泉山正宗小心保存起来的‘那个东西’,从中拿了出来,故意在这个柜子里留下痕迹,甚至生怕他找不到的敞开了柜子的大门。 他的眼睛骤然收缩。 那个未知的凶手猜测到了教团会在今天派人来收尾,也判定了来处理的人一定心细如发,智勇双全。 那么他这么做就不会只是为了炫耀,一定留下了什么东西,并且肯定来的人可以明白留下的信息。 北野白山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他突然感觉自己貌似步入了一个陷阱,身不由己的跟着那个神秘的凶手的指引行动,就像是精明的猎人沿途丢下肉块,吸引野兽一步一步的沿着轨迹前往陷阱。 想要挣脱这名凶手的控制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现在立刻转身离去,但是他能这么做吗? 北野白山默然一会儿,缓缓蹲下,从口袋里掏出电笔手电筒照射柜子第三层的内部,但什么也没发现。 他抬眼一瞥,视线又转了回去,发现摆放在一二层隔板的录像带的片假名上的笔画歪曲的幅度有点大,隐隐看过去像是一个个做蜿蜒,俯低,咆哮,进食等等动作的蛇头。 北野白山呼吸不由得急促,稳定若铁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这是密码。 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份解码的密码本依旧深深的刻印在脑海之中。 那是他曾经待过的组织八岐会在内部通行的密文,只有长老级别的大人物与绝对死忠的心腹才能通晓的组织暗语。 “想要回你的宝物吗?我将她藏在了你在意的地方,想要的话,就过来拿吧。” 北野白山登时惊恐的张大了双眼,难以言喻的恐惧让这位就算遭遇剖腹之伤也不会哼上一声,反而可以狠辣的将流出的肠子塞回去继续拔刀砍人的恶鬼也似的硬汉脸容扭曲。 那个神秘的凶手使用了八岐会核心成员才懂得的暗语,也料定来者一定能准确的解码——他是认识也笃定是自己必定回来。 而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视的宝物只有一个。 绘里香有危险! 这个念头占据了他的身心,一时间,什么不能引起他人发现察觉,什么隐藏身份,什么教团的任务危机全都被他抛之脑后。 他立刻抓起走廊上倒下的警察,从口袋里摸索出了警车的钥匙后冲出了大门,暴露在其他几名警察布置的暗线便衣的监视下。 那些便衣看到北野白山从案发现场出来,顿时意识到这个人可能和泉山正宗的遇害有关,不是凶手也是重大关系人! 一些位置较为靠近的便衣立刻掏出警察手册并呼喊着诸如“警察!就地蹲下抱头”之类的话一边朝着北野白山奔跑而来,正好在他拉开车门的时候来到他面前,并且一把扣住了降下玻璃的车窗! 作为父亲的本能已经让北野白山红了眼,面对靠近的刑警,他下意识的觉得对方是来阻止自己的,这名前极道传奇杀手向前一踏一拧,右腿如斧猛击踢出。 也如被重斧斩中,刑警的左腿骨骼像是被轧钢机拧断的钢筋般扭曲,形变,黑色的裤腿被内部包裹的皮肉破裂而出的血液染成了深褐色。 一个黑色的L型物体从刑警的脚下倒飞出去,带着鲜红的血液飞洒在空中。 仅仅一记下鞭腿,就踢断了一个成年人的小腿! 那名刑警只感觉左脚突然失去了知觉踩在了空处,身体前倾悬空也似的倒在空中。 大脑刚刚接受到断腿传递到神经的痛楚,死神已经挥出了镰刀,北野白山对着悬空却还没有摔到地上的刑警,发出了一记膝撞! 刑警的脸上既有因断腿的剧痛而带来的扭曲,也有直视死亡时的恐惧。 时间恍若放慢,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鼻梁距离那橙红色工装裤包裹的膝盖越来越近。 最开始是脆弱的鼻梁被暴力碾压变形,内陷,倒刺进了面颅骨彻底消失,接着巨大的力量意犹未尽的前进,以压在面部为中心,巧妙的发力压在发力点上,竟然将头向后压出了至少一百二十度的恐怖弧度,颈椎骨断裂,这名便衣刑警当即身死当场! 这样的感官,力量,速度,技巧,已非人力所能触及。 北野白山一踢一顶毙杀挡路的便衣刑警之后,拿出搜来的警车钥匙插入驾驶座,发动引擎后将油门踩到底,朝着绘里香所在的幼儿园风驰电掣而去。 此时从其他地方跑来的便衣才跑到刚刚警车停放的位置,他们脸色难看的看着北野白山呼啸而去。 一名年纪较轻的刑警还试图对那位便衣刑警做急救处理,但立刻被另外一名胡子拉碴的老刑警制止了;“远山君已经没救了,没有人的脖子会逆转成这样的角度还能活下来。” 老刑警眼角狠狠一抽;“报告上级,追踪车牌号为XXXXXX的警车,上面的人刚刚杀死了远山副警部,可能与泉山巡查部长的遇害有关,对方十分危险,必要时可以在市区内开火!” 地上那名神色黯然的年轻刑警大吃一惊,猛地抬头;“市区内开枪!吉野前辈你疯了吗!” 老刑警吉野苦笑道;“你难道想要和那个怪物战斗?你知道要活捉他要死多少人吗?而且还未必抓得住,那好不如直接击毙,从尸体上找线索。” 这名刑警凝视着北野白山消失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妈的,怎么是这样的杀人机器,那些家伙不是应该都被招安去了那些人上人身边当保镖吗!”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从北野白山消失的方向,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没多久,有浓浓的黑烟翻涌升腾而起,像是一头狰狞的巨蛇在朝天嘶吼。 老刑警目光呆滞,嘴唇颤抖,无神的凝望着远方传来的更多的爆炸和更多的黑色烟柱。 这样的场景。 他在七年前见过。 真田朝阳丢下手上的遥控器,盘坐在无人的天台上。 听着身下街道下慌乱的人群与惊恐的喧嚣,依靠着身后的铁丝网,他仰望天空,云也像是被玷污了一样,有着异样的色彩。 “我果然是个人渣。” 第六十五章;四道枷锁 北野白山气喘如牛,为了迷惑潜伏在泉山正宗家附近的便衣刑警而患上的橙红色工装服上已经多了许多黑褐色的污渍。 那当然不是他的血,而是其他人的。 即便抢了一辆警车,甚至不顾行人伤亡的开上了人行道横冲直撞,也只往市区开出了不到三公里就寸步难行。 北野白山只能弃车徒步走完剩下的十五公里。 这十五公里是地图上标注出来的直线距离,理论上即便是在交通最为拥堵的时候,也最多花费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但是北野白山却花了两个多小时,才遥遥看见了幼儿园的轮廓,而且上方也一样冒着喧嚣沸腾的黑烟! 陷入混乱而互相踩踏的人群,因车祸而堵塞的车道,趁火打劫的流氓混混……诸多种种,无不让北野白山心力憔悴。 倘若不是身边的高楼大厦与黄皮肤黑头发的东洋人相貌,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身处日本的某处陷入与反抗军交战的战争泥潭的海外殖民地。 时隔七年,东京人再一次回想起了,曾一度被火焰与毒气支配的恐惧,以及被魔童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屈辱。 “没事的,幼儿园里的救灾指导演练已经演习了很多次,绘里香一定会被仓木带出教室,现在她们一定是在,而且幼儿园没有多少油水,不会有暴徒关注的……” 等他看清绘里香入读的幼儿园的大门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大脑嗡嗡作响,好似浑身上下的血液一同涌上头。 那间用来隔离,保护幼儿园的大铁门,竟然已然敞开、 他的脑海中闪过来时的那些趁乱作恶打劫掳掠弓虽女干的暴徒的嘴脸,以及倒在地上的孩子与老师惊恐且痛苦,失去生命光泽的眼。 而那里面,有着他心爱的,在这个狗屎一般的世道里唯一的宝物,绘里香! “绘——里——香——” 心焦如火焚的北野白山,不顾自身快要接近极限的体能,从体内疯狂的压榨出力量,一边疾呼女儿的名字一边狂奔进入园内。 “绘里香!绘里香!” “你在哪里?爸爸在这里!” “仓木老师!” 北野白山大声疾呼女儿与认识的老师的名字,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的铁门没有破损的痕迹,甚至在他进入幼儿园后,缓缓的移动,合拢,锁死。 偌大的私立幼儿园,安静的像是死了一样,远空回荡着街区上被趁火打劫的暴徒殴打的无辜市民的惨叫,也有女人的惨嚎,更加衬托出幼儿园如同坟墓一般的死寂。 他朝着教学楼跑去,沿途所见的班级里一个人都没有,这些教室里有散落的玩具,跌倒的小板凳,移动黑板上画了一半没有画完的图画,仿佛这里上一刻那些孩子和老师还在开心的上课,下一刻就人间蒸发,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北野白山心底发寒。 在绘里香复活后,他就将女儿送进了这所私立幼儿园。 大中小三个年段,每个年段四个班,一个班大约有三十名孩子,配备两名幼教一名阿姨,十二个班大约有三百六十个孩子,相关师资人员四十到五十人,再加上保安和杂工之类,大约有四百多人,而且其中还多是不懂事的孩子。 这些人,全都跑到哪里去了?! 他的绘里香,到底去了哪里? 飞奔到三楼的大三班,也是绘里香所在的班级,北野白山猛得推开门,看着一览无遗根本藏不住人的教室,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哪怕是被人砍了十几刀,被子弹射中也不会吭上一声的北野白山,靠着身后的门缓缓滑落,坐在地上,捂住了脸,弥补血丝的赤红双眼里有着湿意涌动。 他发出了脆弱的喃喃自问;“绘里香,你在哪里?” 北野白山没有颓废太久,身为一名父亲,在女儿行踪不明生死未定之时,没有闲暇继续颓丧。 用臂弯上的衣服擦了下眼睛,北野白山站了起来。 他还没有搜索完整个校园,或许绘里香就在某个角落里等待着他去拯救。 这所私立幼儿园的学费很贵,但也有着能对着得每年接近接近七位数的高额学费应有的待遇,什么游泳池音乐室舞蹈房应有尽有,全都挤在偌大的呈‘回’字型的教学楼里。 为了防止有好动而且身手与习性都朝猫靠拢的孩子攀爬栏杆,发生坠楼的惨剧,整栋教学楼都采取高档写字楼相类似的设计,用高强度玻璃全给封死了,只留下前后左三个门方便师生进出。 每一层除了自带的教室与功能教室外,还有老师们的茶水休息间,没课休息的时候教职员可以在这里喝喝下午茶吃点点心。 这些休息室一般安排在每一层走廊的尽头,而老师们的办公室则是集中在二楼。 他之前主要走马观花的是那些教室,因为那些教室在走廊上都有安装窗户,再加上教室里也是一览无遗,他只要转个头就能全部看到,反倒是在走廊一侧没有开窗的封闭的休息室,北野白山没有看过一眼。 这些休息室的大门全都是用的防盗门,平日里除了给教职员休息外,必要时也能作为避难所使用。 倘若绘里香还留在幼儿园内没有消失,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她们班级的老师带到了某间休息室里躲避。 北野白山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从大三班走出,朝着这一层的休息室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活络着身上疲惫的肌肉。 他记得仓木真子曾经说过,幼儿园休息室的门是从国外订制的高档安全门,拿去给小银行做金库的门都没问题。 那些什么金属什么隔层的,对北野白山这个连初中都没念完而且成绩一直是倒数的半文盲来说,只明白了那门很牛逼很坚固,一旦躲进去了就万事放心。 对此北野白山只能尴尬的点头,应和着努力找话题的仓木真子。 走到门前,北野白山调整呼吸,随即眼神如电如刀,猛得朝安全门踢去。 一脚, 两脚, 三脚。 防盗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从门框处有着水泥灰尘白色的墙点漱漱而落。 一气不歇,在北野白山踢出第八脚的时候,这栋据说可以给银行金库看门的安全门仰头倒下,发出嘭的声响。 ——再怎么坚固的安全门,他们的门框与墙壁的连接也是脆弱的。 北野白山不需要破坏安全门,只需要将门框踢的和墙壁分开就行。 在门倒下的瞬间,他看到了门框底下的边缘有着一道淡淡的影子,眼里流过一抹煞气,大踏步走入。 一道风声朝着他的脑袋猛烈打来。 “我打死你个——” 北野白山左手化作手刀,将朝自己脑袋上打来的木棍斩断。 袭击者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用力过猛的她失去重心,朝着北野白山的方向倒了下去。 在即将摔到地上的时候,她被一双骨节粗大带着尼龙手套的手扶住了。 “仓木老师?” 听到北野白山的声音,仓木真子惊喜的抬头。 委屈和后怕一下子爆发出来。她钻进北野白山的怀中大声痛哭。 北野白山半点风情不讲,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抓起仓木真子的肩膀摇晃,焦急的问道;“仓木老师,绘里香,绘里香在哪?” 仓木老师抽噎着说不出话来,在休息室放置的办公桌下,爬出了一个摇摇晃晃的娇小身影。 “爸,爸。” 绘里香跌跌撞撞的走向北野白山,抱住了他的大腿。 见到女儿平安,北野白山虎目流下泪水,连忙抱起了绘里香,仓木真子也趁势继续缩在他的怀里痛哭,场面宛若一家三口团聚。 等仓木真子将积郁的后怕恐惧用痛哭发泄完,北野白山抱着绘里香,问道;“仓木老师,爆炸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爆炸?” 北野白山心中浮现不详的预感,他急切的问道;“几个小时前,市区发生了爆炸,而且还很多,我在想你们是不是看到爆炸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仓木真子抽噎着说道;“我不知道啊。今天第一节课上完后,校长全校广播通知要进行防灾逃生演练,绘里香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办法跑,我就陪着她慢慢走在后面。” “然后,我就看到了走廊上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倒下了,老师和阿姨们对此很着急,有的想要拨打电话,但却发现没有信号,接着连老师们也一个个昏厥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之后,我就发现和绘里香一起在休息室里了,而且门也打不开,再然后我就看到门倒下了。我想着要保护绘里香,但没想到是白山先生你进来了。” 北野白山听完之后,瞳孔收缩如针,身体骤然紧绷,随即又松懈了下来。 他对着仓木真子平静的问道;“仓木老师,有吃的吗?有糖的最好。” 仓木真子没有想到北野白山居然会说这个,一时间呆了一下,随即就在身上摸索,最后从身前的围裙的口袋里摸出了几个水果味的果冻,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只找到这个。” “足够了,谢谢。” 北野白山接过果冻,撕掉上面的塑料密封,一口一个的放在嘴巴里咀嚼。 哪怕柔软的果冻不需要多费力就可以咽下,他也一样将其嚼碎后吞咽下去。 吃完果冻后,他甚至连沾到手上的糖水也不放过,伸出伸头舔舐,似乎这是什么无上的美味,不能遗漏任何一点。 尽管果冻蕴含的热量不多,甚至会在短时间内分散能量精力进入消化和血液之中,但或许就是这补充的一点点能量,就能供给他疲倦的身体,在关键时刻做出爆发出反败为胜的一击。 北野白山从中嗅到了其中浓浓的阴谋的味道。 这样的大手笔,用来对付一个金盆洗手的前极道杀手未免也太过奢华了。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那根本是用来对付…… “白山先生。” 北野白山回神,看到仓木真子担忧的脸,下意识的说道;“怎么了?” “你刚才的脸色好可怕……” 北野白山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他们三人头上的广播传来了刺耳的声音。 “咳咳,试音试音。” 他认出了发出声音的那个人。 “你好啊,北野白山先生,这是我们第几次见面了?” 仓木真子听到广播,惊愕的看着北野白山;“白山先生,你认识那个人吗?” 北野白山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 广播声音的主人也没打算听北野白山的回应,自顾自的说道;“我其实并不想杀你,尽管你在前几天还打算用.62的子弹贯穿我的太阳穴,但我还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同时缴纳投名状。让你的女儿安息,不然只能让你死在这里了。” “别沉浸在过去,你现在已经握住了未来,只要你愿意彻底放下,我可以用我社团部长的名义发誓,你往后的余生里将风平浪静,过着平静的生活。” “我知道你很强,换做其他时候,你说不定可以上演一把《飓风营救》但是在今天,我希望你郑重考虑一下我的提案。” “你现在身上已经有了我布置下的四道枷锁,在这五道枷锁下,你能发挥往日的多少实力?” “第一道枷锁,是我在泉山警官家,利用你爱女心切的心理,在冲动下不计后果不做准备的回到这所私立幼儿园。变装后的你,就算有随身携带的弹药数量也不多,更别提习惯使用的各种防具武器了,实力至少降低一层” “第二道枷锁,是你穿过我引爆炸药制造的混乱,为了穿越混乱的街道,你的体力精力必然不在巅峰,就算有所恢复也存量可疑,实力至少再降低两层。” “第三道枷锁,则是你的女儿,哦,还有旁边的仓木真子老师,你还要花费大半精力在他们的安全上,至此,你的实力还要下降两层!” “第四道枷锁,在我从八岐组退下的四长老那里打听到关于你的情报后,给了我整整五十六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不止是你的习惯我了若指掌,现在的这间教学楼也被充分改造成适合我的环境,对你却是危机四伏,你的实力还得下将一层。” “北野先生,一个只有往日巅峰时期四成实力的你,能在你明我暗的情况下,挡住我这个十几岁的小同志的偷袭吗?我希望你考虑清楚,好自为之。” 真田朝阳说完后,关掉了喇叭,转身离开了播音室。 第六十六章;再现!两面宿傩!(一) 真田朝阳说完后,关掉了喇叭,转身离开播音室。 他知道北野白山一定不会答应。 那个男人真要走出过去的话,现在就不应该在教团里,他们两人的轨迹也就不会就此交错,面临必死一人的残酷命运。 三楼的休息室内,北野白山的脸色已经彻底阴霾了下来,连旁边的仓木真子也意识到眼下的情况不同寻常。 他自认为已经足够重视那名少年,却不曾还是低估了。 自己死了没有关系,绘里香…… 北野白山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双温暖柔软的手握住。 他本能的就要一膝盖顶撞上去,硬生生的忍住了这股冲动。 握着他的手的人是脸色苍白的仓木真子,北野白山可以清晰感受到她的恐惧与害怕。 仓木真子只是一个普通家庭出身,普通的升学入职成为一名普通幼教的普通人,面对目前的状况没有崩溃已实属难得了。 北野白山按捺下了挣开手的冲动,看着面前柔弱恐惧,却又将安心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的仓木真子,鬼使神差的问道;“你……不好奇我的身份?” 发声之后,北野白山发觉自己的喉咙很干,声音喑哑的让人惊讶。 仓木真子犹豫了一下,点了下头;“我很好奇,但是,广播里的那个人想要白山先生死吧?那么我们现在的任务不是要安全的逃出去吗?” 北野白山沉默了。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放弃绘里香。” “没有任何一名父亲会放下自己的女儿吧?那个人应该是想干扰白山先生,让你失去冷静。白山先生,你不能够上当。” 北野白山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谢谢。” 看到北野白山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仓木真子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用谢,他既然要杀你,还让整个幼儿园的孩子和教职员失踪,还把我和绘里香留下,必要的时候也不会伤及我和绘里香,你恢复冷静才跟有可能带着我们离开。” 两人之间陷入尴尬的沉默,只有貌似什么都不懂的绘里香僵硬的转头,看向爸爸和老师,小小的眼睛里有着大大的迷惑。 隔了一会儿,仓木真子鼓起勇气,看着北野白山的眼睛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能够从这里逃出去的话,白山先生,能不能和我讲讲你过去的故事?” “现在也可以的。” 北野白山说道;“小时候父母欠了极道一大笔高利贷,把我当做债奴抵给了他们。后来我成为了那个极道组织的杀手,为他们卖命十年,在七年前发生了一些事情,我退出了。” 说着,他摘下了手上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摘下的黑色手套,卷起袖子,露出了上面没能完全洗干净的纹身。 即便花纹已经用特殊的药水洗的模糊一片,依旧能从轮廓上一个在波涛上张开巨大的嘴巴昂然咆哮的蛇头,有着浓烈的浮世绘风格。 等仓木真子看清了,北野白山就将袖子放了下来,重新戴上了手套。 仓木真子心中有些失落,她知道这是北野白山在拒绝自己。 因为现在说了以后,等平安之后就不用再说了,他还是想维系孩子家长与幼儿园老师之间的普通人际关系,没有再进一步的想法。 但是没关系,现在两人之间已经有了质的突破,等离开步步杀机的幼儿园,她能以此为契机制造更多的机会。 真子加油!你可以的! 就在仓木真子在心底里打气的时候,北野白山将绘里香交到她的手上。 他看着沮丧的女老师,嘴巴微微张了张。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然的话,他也不会默认仓木真子老师称呼他的名字。 最开始接触仓木真子,是因为在绘里香复活后,他想要让女儿过上正常的生活。 但是因为他以前的身份,没有一所幼儿园愿意接收绘里香入学。 钱的话他并不缺,缺的是能足以担保绘里香入学,以及照顾她不会被霸凌欺负的人。 在教团运作的情报网下,他瞄上了刚刚毕业没多久的仓木真子,为了女儿的校园生活,运用了卑鄙的心机。 当初仓木真子所遇到的英雄救美,其实是他找人演的一场戏,以自己的地位,找来一群教徒扮演无事生非的流氓地痞再简单不过了。 当然,那些人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打也是真打,这样戏演的才真。 仓木真子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入套了,以此为契机,两人开始走动,最后终于搞定了绘里香的入学。 这么些年来,尽管他一再或明或暗的表示拒绝,但仓木真子依旧不放弃,屡败屡战毫不气馁。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接受仓木真子对自己称呼名字。 日本人对称呼很是看重,尤其是称呼还有着表示关系的亲疏远近的功能。 他也是日本人。 若不是亲眼目睹了绘里香的复活,他在明日香走后,或许会接受仓木真子。 然而看着此刻像是一条垂头丧气的小狗的仓木真子,北野白山感到之前那种喉咙干涩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转过身,说道;“真子小姐,我们走吧。” 仓木真子眼前一亮,听到北野白山的称呼后,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润的光,即便知道现在危机四伏,她的脸上依旧浮现灿烂的笑容,眼睛都笑出了月牙。 “好的!白山君!” 北野白山肩膀微不可查的一震,什么也没说率先走出房门,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手枪。 贝雷塔92F,全长217mm,总重970克,采用9毫米帕拉贝鲁姆弹。 这显然不是能在日本出现的枪械,只能靠极道走私获得,他虽然退出了极道的世界,但想要入手这东西,以他的身份并不困难。 选择这种枪械的原因,是因为贝雷塔92F的高弹容量,相较其他枪械普遍的12发15发子弹,贝雷塔92F的弹匣可以达到30发,而经过他的改造可以达到41发!作为一款半自动手枪,短时间内可以倾泻出小范围的枪林弹雨制造出冲锋枪扫射带来的火力压制效果! 但是真田朝阳对他的削弱也是确实存在,因为改装后的弹夹体积颇大,不易于隐藏,他只在双腿上绑了两件弹匣,加上手上的一只,也就一共三个,总计143发子弹。 再加上来时的路上为了震慑一些杀红了眼的暴徒,他也对其爆头花费了一些,因此他实际弹药量是127发。 换做其他人,哪怕是面对以前八岐会的敌人,北野白山就算手上只有一发子弹也有着必胜的信念。 但对于这位与美少女大小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神秘少年,哪怕手上的弹药数量翻上一倍,北野白山也没有活下来的把握。 那日初见时察觉到对方体内庞大深邃的杀气,午夜梦回之际依旧让北野白山大汗淋漓的醒来,手臂上汗毛倒竖。 上次能在贫民窟里将他压制,完全是占了对方没有携带趁手家伙的便宜。 如今熟悉的教学楼里已经在对方的手上改造,有着他未能察觉到的陷阱,成为了对方的主场,现在是他品尝那日猫玩耗子时的感受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才是老鼠,而且还多了绘里香和真子老师。 北野白山保持着标准的射击姿势,小心翼翼的移动,警戒着周围可能出现的异常,仓木真子抱着绘里香跟在他身后。 教学楼的玻璃全是定制的高强化玻璃,除了硬到用火箭弹才能打破的高强度外,还附带了强大的隔音功效,外面的声音几乎传不到里面来,同样的里面的声音也传不出去,特殊的结构设计更是能让光折射产生微妙的变化,让外人完全看不到里面。 可以说,现如今的三人,虽然身处于2000万人口的大都市里,却已然成为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不管他们怎么叫都没有用,何况外界也陷入了混乱之中。 走廊里很安静,也看不到什么人。 北野白山一直往前走,排除危险,尽可能的延长三人每一分的生路。 身后的两人都只能依靠自己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加把劲。 三人走到走廊的中间位置时,北野白山的眼神突的一动。 他看到对面的电梯外,楼层显示器上原本显示为“G”的电子字母,怡然听跳动成了1,很快就变成了2,立马向后招手示意两人进入旁边的教室里! 仓木真子很清楚现在自己所能做的就是照顾绘里香以及不要拖北野白山的后腿,立刻朝着班级里跑了进去。 在一大一小入门的时候,电梯也恰好到了三楼。 叮咚 电梯发出抵达楼层的声音,电梯门缓缓朝两侧打开。 北野白山立刻顺着缝隙点射,若是有人在电梯里,哪怕不能命中要害也必然中弹负伤。 子弹在电梯的内壁里打出深深的凹陷,有的还发发生了弹射,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看起来像是一个空的电梯。 北野白山的视线下移,瞳孔顿时一缩。 两辆有着天线的遥控车在电梯里。 这是一辆加长版轿车模样的遥控车,等电梯门完全打开,马达轰鸣转动,飞快而笔直的朝着北野白山而来。 遥控车开的很快,转眼间就前进了一个教室的距离。 北野白山脸色一变,抬手连开两枪,射断了遥控车上的天线却不伤及车身,射完之后返身躲入身后仓木真子与绘里香躲藏的教室。 轰! 爆炸发生,给旁边的墙壁上增加了烟熏火燎的痕迹与大量的伤痕,没有彻底碎裂的零件上还残留着燃烧的火焰,散发出塑料烧焦后的臭味。 北野白山探出头看着一片狼藉的走廊,心有余悸。 若不是他曾经在殖民地见过这一招,现在怕是已经倒下了。 当时他们驻扎在外替殖民政府征税,顺带强迫那些大字不识的本地居民在表面欠条实则是高利贷的条款上按下手印——当然钱是不会给的,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大多是因为那户人家养了个好女儿/儿子,那些人看上了想要找个理由强迫她们卖儿卖女,好方便进入当地组织开设的会所里接客。 这样人神共愤的事情做多了自然就会引起公愤,以及受害者不顾一切的报复。 他之所以能上任,就是因为他的前辈的儿子,在外面玩的时候‘抢走’了一个孩子的遥控玩具,并在操控玩具车转圈的时候,前辈正好回来。 于是他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儿子的遥控玩具车下,北野白山作为副手成功上位,管理起了一切业务。 他回头看向身后抱着绘里香,同时双手捂住她耳朵的仓木真子,说道;“暂时没事了,遥控炸弹而已。” 听到北野白山的话后,仓木真子松开了捂着绘里香耳朵的手,想要站起来,却感觉双腿没有一点力气。 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北野白山无奈的抓住她的手,将其拉了起来。 说起来也巧,他们躲避炸弹时的掩体,居然就是大三班。 此刻的大三班当然是除了他们三人外一个人也没有,周围全是散落的毛绒玩具。 玩具? 北野白山稍稍放下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他抱起绘里香拉着仓木真子,朝着室外跑去。 还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的仓木真子,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一只毛茸茸的小狮子,腹部有着尖锐的凸起,看起来里面像是塞了什么东西,中心位置还隐约有红光在闪耀。 ——来不及了。 明明距离门口没有几步,但是爆炸马上就要发生。 他猛得将绘里香与仓木真子甩了出去,用自己的身体化作两人的掩体。 和遥控炸弹截然不同的爆炸发生了。 爆炸产生的气浪摧毁了班上的一切,像是一把重锤重重的轰击在北野白山的背上,他情不自禁的喷出一口血,落在摔倒在地的仓木真子的脸上,抓着门框的手没有放松半点。 与之前强调爆炸破坏力的遥控炸弹不同,玩具里的定时炸弹更加讲究杀伤力,四飞的弹片划开了橙红色的工装服,切割撕扯着毫无防备的血肉之躯,有若凌迟,让北野白山的背后一片血肉模糊。 爆炸结束后,北野白山如山一般的身躯缓缓跪下,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先咳出一口鲜血。 “白山先生——” 第六十七章;鲁路修看了只呼内行 “白山先生——” 仓木真子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紧张的检查北野白山,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样子,唯恐不久于人世,都快哭了出来。 北野白山挥了挥手,又咳出两口血,说道;“我没事。” 倘若不是在海外殖民地为八岐组卖命,养成了出门在外必穿防弹衣的习惯,估计自己现在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虽然伤势看起来很吓人,但也只是吓人而已。 这样的伤势对于常人而言拖久了会很致命,对已经加入教团的北野白山而言,也就那么回事。 虽然最强大的力量不能轻易动用,但往日里来自三月大人的神力也会给予教团高层一些福利,例如让身体的衰老速度减缓,恒定在当下,一些重要成员甚至可以恢复黄金时期的身体素质,随时随地都处于最佳状态,举手投足都是巅峰发挥;例如痛觉削弱,得以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再比如强化身体素质,根绝所获得的神恩不同,得到的强化和倾向也不一样。 北野白山得到强化的是他的防御与强大的生命力,所以可以让正常人脏器大破裂内出血而死的气浪,对他而言只是震荡了下器官,直死的致命伤变成只是行动受限的轻伤;可以将人变成一片血肉模糊的弹片风暴也只是擦破了他的表皮和浅层肌肉,失去的血液甚至都不能让他感到虚弱。 但是真子并不知道这一切,听到北野白山的话后,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滴落在他的身前。 “怎么可能会没事,你都流了这么多的血……” 北野白山看着仓木真子,一时有些恍惚。 上一个会为自己受伤流泪的人,是已经离世已久的妻子。 此刻突然又多了一位因为他受伤而落泪的女人,向来杀伐果断的北野白山有些手足无措。 “我没事的。”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没事,北野白山想要站起来,却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的仓木真子硬生生的按下。 “你先坐好,我来给你包扎。” 仓木真子表现出了和之前不同的坚强,擦干眼泪将身上的围裙撕成布条 为了不让绘里香看到北野白山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仓木真子在包扎前还贴心的哄骗绘里香玩123木头人,面壁闭上眼睛不看向包扎的场景。 北野白山明明知道现在越早离开越好,但每看到仓木真子固执的眼神,也就沉默了下来,任由女儿的老师施为。 一些容易取出来的弹片,碎片,仓木真子在包扎的过程中顺手就将其拔了下来,丢进一片狼藉的教室里,一些入肉较深的就无能为力了。 在包扎的过程中,仓木真子也发现了北野白山身上穿着防弹衣的事实,伤势确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但是那些弹片留在体内还是会导致感染。 她原本还想着去医务室里拿上医疗箱,至少要打上一针青霉素,但这个提议被始终保持沉默,一声不吭的北野白山拒绝了。 天知道那个神秘少年会在那里布置了什么陷阱,北野白山知道那家伙布起连环套跟吃饭喝水一样。 他明明可以在教室里放烈性炸药把所有人当场炸死,但却特意用了破片炸弹,其目的就是让自己等人受伤好去医务室寻找药物。 那些药物说不定已经被神秘少年动了手脚,从表面上看完全看不出来,然后急于救人的他们马上就会中毒或者陷入麻醉,迷幻等等状态,成为砧板上的鱼,案板上的鸡,生死完全操于对方一念之间。 “好了,白山君。” 粗略的包扎完后,仓木真子乖巧的起身离开,抱住了还在对着墙壁闭着眼睛数123绘里香。 北野白山站起来,略微活动,感觉自己的状态又下滑了。 若只是开枪射击的话影响相对不大,但若是被人欺身上前近身格斗,那些无时无刻不在流血疼痛的伤口就会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 “我们现在去哪里?如果直接从一楼大门离开的话,会不会有陷阱?” 仓木真子忐忑不安的说道;“就像刚才那样,我们走过去的时候突然引爆不知道放在哪里的炸药,把我们活埋。” 北野白山摇了摇头;“不会的,这间教学楼的质量还是挺过硬的,想要炸塌的话需要的炸药就足以引起日本公安的注意了。况且人家要是真想要那么做,在我进来后就可以这么做了,不过楼下有陷阱倒是极有可能。” “那我们是要上楼吗?” 仓木真子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刺激的画面;“我们跑到天台上,用消防水带从当升降锁快速滑下去,就像是电影里那样?” 北野白山一愣,很想语重心长的告诉仓木真子这是异想天开,但考虑到在一楼必定有陷阱的情况下,或许走天台玩空降可能生存的机会会大一点,因此也就没有说话。 “可能吧,但现在我们还得先做点事。” “什么事?” 略微活动后,他拿起贝雷塔92F,点射掉走廊上的摄像头。 “把那个家伙的眼睛给射瞎掉。” 看到北野白山的行为,仓木真子顿时就明白了那个广播声音的主人是利用监控来看到他们。 不然的话,那个人是怎么知道他们会恰好躲到大三班里去的?要是没有亲眼目睹他们进去的话,那么最保险的方法是引爆每一个房间里安装好的炸药,而不是只引爆了刚才他们躲藏的那间教室。 北野白山的射击技术很好,哪怕是现在负伤,状态受了影响,射的还是蛮准的,没多久就将走廊的摄像头全部射爆了。 在射掉最后一个摄像头之后,北野白山说道;“这样就好了” 话音刚落,北野白山和仓木真子的脸色一下子就苍白起来,只有脸色依旧呆板木讷的绘里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走廊上出现了凸起和龟裂,一道道的裂缝在走廊上蔓延,整个楼板都在碎裂,肉眼可见的下陷,坠落! 掀地板! 两人的脑海中都浮现了这个词汇。 变故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眼看塌陷的地缝已经快要蔓延到他们脚下,北野白山一手抱住抱着绘里香的仓木真子,另外一只手抓住旁边的门作为支撑,以免地陷之后跟着掉落在地。 他结实的手臂上,强壮的肌肉贲起,包扎的绷带很快就被从裂开的伤口涌出的血液给染成了暗色。 区区一楼的高度肯定摔不死人,但受伤总是难免的。 况且骤然从三楼摔到二层之后,说不准还会接着触发什么陷阱,他可能会没事,可绘里香和真子老师可能就难逃一死。 北野白山的反应不能说错,只是错误的估错一件事。 那扇已经被气浪冲击过的门,并不能支撑起他们两个大人一个小孩的重量。 北野白山只抱着仓木真子与绘里香在空中悬浮了仅仅几秒钟,他就脸色阴沉的发现,头上的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门框直接和墙壁脱落,带着三人一起砸入二楼的地面。 在这样的情况下,北野白山先是放手并一脚踢开门框,同时尽力调整姿势,让怀里的两人迎面朝上,以他的身体为肉盾落地,以免直接摔在下方凹凸不平的废墟上。 背部重重落地,北野白山感受到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那些碎片更是被这一撞下,刺入了身体的更深处,让他险些痛呼出声,只能继续绷紧肌肉将那些弹片夹的紧紧的,阻止它们造成更多伤害。 祸不单行,他的右腿被一根从碎裂水泥板中弹出的扭曲钢筋洞穿。 落地之后,果不其然,他又听到了和刚才一般无二的声音。 地面震颤,一声声的龟裂轰鸣,他感受到身后的地面向下凹陷。 还掀地板? 三人接着掉落下去,北野白山所能做的只有紧紧抱着怀里的两人,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们。 掉落到了一楼,已经连续空降两楼的北野白山也不免有些气喘胸闷,更是感受到自己的伤势从轻度伤势变成了中度伤势——就算一楼的高度不高,但是平躺的摔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而且怀里还抱着一百多斤的两个人,也足以让普通人重伤垂死了。 然而还没有结束,他再次感受到了身下地面的塌陷。 不是吧还来? 北野白山只能忍受,因为塌陷的时间实在来的太快,根本没有办法来得及做出反应,哪怕他已经看到教学楼通往外界的大门就在左手边的五米之外,阳光触手可及! 地板塌陷,他继续带着三人掉落。 吃了一套三连击掀地板坠落,北野白山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眼前止不住的冒金星。 借着从头上洒下来的阳光,他艰难的转头,看到了旁边停放的车辆和用白线画的方方正正的车位,知道已经摔到了幼儿园的地下停车场,不可能再往下摔了。 “这下,总该结束了吧?总不能摔到地心到吊人的家里。” 他如释重负的想道,同时咳出带着些许肉糜的血。 刚刚的地板塌陷下,北野白山身后的地形发生了点变化,其中一快尖锐的水泥垃圾正好从后面戳中了他的右肺的位置,虽然没有直接钻进去,但估计肺损伤肺叶破裂内出血血气胸之类的应该少不了了。 这一下,他从中度伤势变成了重伤,估计也就只能当个远程的枪手,近身战是绝对不要想了。 像是打脸一样,北野白山刚刚放松没多久,就又感受到身下地面发出熟悉的律动。 “没完了是吧!” 北野白山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但这依旧不能改变他继续往下方跌落的事实。 然而这一次却不再是往下摔下一层了,北野白山往下摔了差不多三层楼的高度才重重落地。 这一次,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的肋骨被仓木真子与绘里香压的折断的声音,鲜血更是像水一样的从身后的伤口涌出。 眼睛泛起血丝,北野白山知道这不是留手的时候了。 一个人的鲜血有多少鲜血可以流?他从中计入伏开始,已经流了多少血了? 是全身的五分之一,四分之一,还是三分之一? 就算三月大人的神力可以强化防御与生命力,但那也仅仅只是针对人类而言,而人类相较于其他靠着肉体天赋吃饭的生物相比还是过于脆弱,就算强化了也委实有限,突破不了物种本身的桎梏,一旦失血过多超过全身的一半多,他也会死,甚至因为生命力被强化过的原因,死亡也会变得格外漫长痛苦! 北野白山松开了抱着仓木真子的左手,艰难的抓向自己的领口,颤抖的拽出一根用黑红色的绳子挂起来的吊坠。 吊坠的形象有点像是人类小指的末节指骨,但是却有着人骨与名贵木料的质感,让人分不清这东西是木头还是骨头。 在吊坠出现的瞬间,从楼上洒下来的微弱阳光,短暂的消失了。 北野白山咬牙,将吊坠含入口中,吞了下去。 难以形容的变化在他的体内发生,那些流出的鲜血像是有生命一样,蠕动着,化作火柴人一样的血色小人,从哪里出来的,就从哪里回去。 身体上的伤口开始迅速修复,但是恢复如初的伤口皮肤,僵硬苍白的像是在褪色的木偶上重新刷上油漆颜料。 北野白山的脸也变得有些僵硬,只是双目中的灵光还存有,间接证明他尚且是个人类。 应该。 吞下吊坠后,北野白山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好,一丝一缕一鳞一羽都纤毫毕现,明明已经跌落地下,教学楼的高强度强化玻璃的隔音效果又好到媲美录音室,他也能勉强听到地上世界传来的声音。 他再也不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里跳动,血液在血管里流淌,却感觉自己随手一击都比以往心脏加速供血带来的全力一击强大十倍,百倍! 旁人说上一万次都比不上亲身体验一次,北野白山突然理解为什么教团里的那些人即便知道这是无解的剧毒,也甘之若饴,狂热的献上自己的生命。 只要有这样的力量,就可以轻松的践踏世上的一切规则,将那些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不公与上等国民给予的屈辱加倍奉还!哪怕这力量会让他们如扑火的飞蛾般转瞬间灰飞烟灭,他们也趋之若鹜。 北野白山并没有被强大的力量冲昏头脑,脑海里浮现的是广播里真田朝阳所说的那四道枷锁,心中一片冰凉。 第六十八章;再现!两面宿傩!(二) 哪怕在吞服神骨之后拥有了比巅峰时期还要强大十倍的力量,头顶也有阳光洒落,北野白山也感觉心中冰冷,一片黑暗。 他愣愣无神的仰望正上方,上方的各层楼层边缘,就像是笔记本上没撕好的纸张,水泥砖被撕裂成了狼牙状,扭曲折断的钢筋像是被梦里击碎的巨兽的牙齿,在阳光下上下飘飞的灰尘则是巨兽的鲜血,而他们则踩在巨兽被刮下的血肉之上。 他们三人就像是巨兽的某种寄生物,身处于新死不久的巨兽的体内,在巨兽哀嚎死去之后,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走向死亡。 北野白山看到的楼顶是四楼的楼顶,但是算上之前一路的炸地板,他们相当于跌落了三楼+地下停车场一楼+地下空间三楼=七楼的高度。 若不是跌落是次第发生,他或许能够死而复生,但是绘里香与仓木真子必定死于高空坠落。 但只是要离开这里逃跑的话,他并不需要跳得那么高,只需要将身上的衣服扯碎撕成布条,再拗断一根钢筋扭曲成钩子状——以他吞服神骨后的力量,这件事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出一个简易的可以支撑起他体重的绳钩。 然后他找一个坚固的落脚点用自制的简易绳钩构牢,钩紧,就可以轻松的爬上去,从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出口处离开。 但是这并不可行。 北野白山知道,那个神秘的少年一定躲在哪个安全的角落,窥伺着他们。 一旦自己脱离了神秘少年的视线,或者做出了逃脱的举动,他一定会炸塌教学楼四楼和五楼的地板砸死他们,甚至是炸塌整栋教学楼把他们给活埋。 北野白山有信心在被活埋前逃出去,但是绘里香与仓木真子必定会在数千万吨的水泥下尸骨无存。 他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往事。 北野白山还在八岐组里充当舍弟的时候,带他的舍弟头是个狠角色,使着一根钢管指哪打哪杀入人群如入无人之境,砸下去的钢管势大力沉挨着就伤碰着就残,平日里为人沉默寡言却很照顾小弟,而且还是个孝子,非常尊敬他的母亲。 老太太是个笃信佛教的虔教徒,对于儿子混极道这件事一直心怀担忧,想着法子劝说儿子从良,为此没少用听来的佛教故事劝说。 舍弟作为极道的底层,虽然已经脱离了考察期有了微薄的底薪,但在东京这寸土寸金的地方那点日元还是不够花,缴纳完房租后连吃饭都成问题,要么是想办法去拓展业务收保护费/打劫/勒索/敲诈,要么就是不要脸的强吃霸王餐。 北野白山当年还没有崭露头角,也是过着饥一餐饱一餐的生活,有时候手头有点紧又找不到什么肥羊,就只能厚着脸皮去舍弟头家里去蹭饭,在饭桌上和自己的老大一起接受老太太的絮叨。 他已经忘记了在那个舍弟头家里蹭了多少饭,也记不清老太太说过了多少故事,可眼下他却突然回忆起了一个老太太曾经说过的故事。 那一日老太太依旧没有放弃劝说儿子从良,翻来覆去的说着不知道说过多少遍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故事。 终于忍受不了的舍弟头放下筷子翻着白眼说了句类似走正道哪有那么容易的话,被老太太一筷子敲在头上,讲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大意讲的是一对从小到大作恶多端杀人不眨眼的兄弟,在一次作恶杀人后被幕府堵住,哥哥为了弟弟能够逃脱,主动留下来断后,死在了名捕之手。 逃出生天的弟弟本想要报仇雪恨,但是在落脚的破落寺庙里遇到了一位断臂的佛雕师,隐瞒了身份,在寺庙里养伤。 佛雕师和周围善良的村民带给了他衣食,嘘寒问暖,弟弟有了和过去不一样的感受。 弟弟很满足现在的生活,渐渐的也就淡下了复仇的念头,过着平静的日子。 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哥哥的鬼魂现身质问弟弟,为什么不帮他报仇。 面对哥哥鬼魂的质问,弟弟表示自己愿意放下。 哥哥勃然大怒,将弟弟的身份泄露给了那些村民。 在知道了弟弟的身份是杀人如麻的山贼后,曾经和蔼可亲的村民们如同恶鬼半狰狞可恶,肆意欺辱弟弟,连带着收留他的佛雕师也遭了池鱼之殃。 弟弟对此满腹怨怼,看着同样受辱的佛雕师大声宣泄,却不料对方对于村民宣泄在自己身上的恶意丝毫不恼,反而一个劲的劝说弟弟要忍受。 原来佛雕师曾经也是杀人如麻的恶徒,却蒙受一位大师的感召,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为了表示自己与过去彻底割裂,甚至做出了将用刀的右手齐肩斩断,好让自己再也无法提刀杀人,并且在剩下的人生里雕刻佛像售卖,吃斋念佛,所获得的钱财除了日常所需,全都偷偷的寄给了曾经他害过的人的家属手中。 末了,佛雕师劝说弟弟,作为曾经走上邪道的他们而言,想要走正道必然要比其他人艰难,这是因有之意,但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能回头。 弟弟听了佛雕师的故事,受到了触动,想要继续忍耐下去,然而哥哥的鬼魂却再次出现。 这一次他不止是劝说,还拿出了来自奈落的蜘蛛丝,把自己和弟弟连接在了一起,狞笑着声称只要不给他报仇,那么这跟蜘蛛丝将会把他和弟弟绑在一起,永远无法分开。 故事的结局,是弟弟无法忍受哥哥每日每夜在耳边的蛊惑,而且村民的质疑与欺凌也让他走正道的心动摇,最后重操旧业继续杀人放火,并且宿命一般的死于那位名捕手上。 佛雕师继续忍受村民的白眼直到生命的尽头,等到他死后,村长处理他的身后事才发觉了对方一生确实践行了在大师面前的诺言。 村民们这才相信了他是走了正道,为表歉意给他修筑了寺庙供奉起来。 而佛雕师也因为在世时赎清了大量的罪,再加上有村民的求情证明,因此只是去了十八层地狱的前几层就去投胎转世了;相反半路回头的弟弟,却要和哥哥一起被拖到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舍弟头和其他舍弟面对老太太的故事想着这是个什么勾八,一心一意的扒饭,只有他听懂了。 走正道不容易还会付出一生都未必能够解脱的代价,但是一意孤行的走邪道的话,既是死路也是绝路,走了一半又回头,那还是绝路。 像是为了印证这个故事,那日之后没多久,舍弟头在一次街头火并中被捅了三刀死去了,老太太听闻独子逝世的噩耗,本来就不好的身体一下子垮掉了,送进医院里没几天就去天上全家团圆。 在给老太太和舍弟头送葬的那一天,除了北野白山外,没有一个人前来。 明明大家生前都在舍弟头家吃过饭,老太太生前也帮助了不少人,到头来却只有他撑着黑伞站在雨中。 也是自那一天起,北野白山才有了走正道的决心,努力拼搏建立功勋,只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能够脱离八岐组。 多年后,当北野白山踏入阳光下的时候,作为代价,他失去了自己的妻女,也看到了‘哥哥’的鬼魂。 还有身后的那根蜘蛛丝。 “唔……” 身后传来女人的轻吟,北野白山的思绪从过去中脱离出来。 在之前一连串塌陷中陷入轻度昏迷的仓木真子已经苏醒,女儿绘里香也在她的怀里睁开了眼睛。 “没事吧?” 北野白山走了过去,粗略的看了一下绘里香的状况,确信女儿没有受伤后,就开始仔细检查仓木真子有没有受伤。 看着近在咫尺的北野白山的脸,仓木真子的脸刷的就红了,哪怕脸上沾满了飘落的水泥灰也能看得出来。 “我没事。” 仓木真子艰难的站了起来,险些一脚踩空滑落身下的水泥山,被北野白山及时发现拉住。 “小心点。” 说完之后,他捡起旁边的贝雷塔92F,检查了一下,颇有些惊喜的发现这把枪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伤还是能用的。 北野白山一只手抱起绘里香,一只手牵着仓木真子,走下这道由坍塌的各层天花板堆积而成的废墟小山。 “真子老师,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为什么学校下面还有一层这么高的地下空间?” 仓木真子小心的踩着着力点下山,想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大概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是哪里?” “夜总会。” 看到北野白山皱起的眉头,仓木真子解释道;“听说是上一任的校长挪用董事会投资给学校的资金拿去炒股,结果全部赔了进去。极道要他卖出学校的土地来还债,但是校长也只是个打工的,地契和相关的证件都在校董手上,于是他就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北野白山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那个混蛋让极道在幼儿园的下面建夜总会?” 看到仓木真子点头,北野白山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以前就有听说过一些癖好怪异的人会借着投资之名,在小学的教学楼的地下开设小型且私人的俱乐部。 除了满足他们那令人厌憎的癖好外,也是因为到了放学之后,学校里到处都是来接人的家长,此时混进来几个人出去了几个人都不知道,再加上学校作为较为封闭的私密场所会本能的排斥调查——因为不管有没有事,警察来过学校都是对学校声望的一次打击——所以将那些变态的俱乐部建立在学校下方曾经风靡一时。 七年前的银座动乱,彻底引爆了民间积攒的对于极道的民怒民怨,再加上军警也死伤众多,在之后的扫黑风暴中,这些俱乐部几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暴雷被拔了出来。 以往北野白山听到此类消息都是一笑而过继续抿着啤酒看新闻,毕竟自己又不是金属大师,这些人和俱乐部的死活和他有什么相关。 现在北野白山只感到怒不可遏。 因为现在他真的有个适龄的女儿在学校里上学。 “严格来说是什么会员制的俱乐部,他们开在学校下面,估计来的会员都是些人渣。” “不过这件事再怎么遮掩也掩盖不了的,施工的动静那么大而且时间还长。建立地下俱乐部的事情最后还是泄露,上一任校长也因此被家长委员会联名上书弹劾走,极道们的投资不仅打了水漂,据说还有不少高层也被带走了。” “我们现在的校长刚上任的时候还想着把这里改造为孩子们的地下游乐场,最后还是因为家长们的反对,用水泥将入口彻底封死了。” 北野白山僵硬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仓木真子敏锐的察觉到她握着的手用力了一点,攥的手疼。 她没有出声,默默的和北野白山还有绘里香下了那座水泥垃圾山。 踏入平稳的水泥地面后,北野白山放开了手,没有看向怅然若失的仓木真子,眼神已然呆若木鸡,一边抱着绘里香,单手持枪瞄准黑暗。 在他们前方四米不到的位置,头上的光线已经照不到了,等再过七米,正常人就只能看到一篇黑暗,即便北野白山已经有了在黑夜视物的能力,也只能多看出三十米。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看到这座原本用来建设私人俱乐部的地下空间尽头的墙壁。 看起来当年那个极道组织想要玩的很大,也难怪从上到下整个体系都在隐瞒,还是被人发现举报了。 啪 像是为了欢迎他们一样,灰色的天花板上,一盏盏高亮的白炽灯以他们的头顶为中心一一亮起,驱散了眼前的黑暗。 在光亮起的瞬间,仓木真子的眼睛骤然接触到了强光,本能的感到不适而闭上的了眼睛。 倘若是没有吞服下神骨得到神力强化的北野白山,骤然遇到这一下也会眯起眼睛,一时看不清东西,但现在他看到了对面的危机。 一件用简易自动机关连接的冲锋枪! 在电流通电之后,机关开始运作,移动枪口对准了他们三人,活动构建往后推动将扳机扣死,哒哒哒的朝着他们扫射而来! 来不及说什么,北野白山一脚将仓木真子踹到旁边的承重柱后面进入射击死角,同时抱着绘里香朝着相反的方向翻滚,子弹射入身后的水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仓木真子翻滚几周到了承重柱之后,北野白山踢出的那一脚运用了巧劲,没让她受到什么伤。 她抱着头发出尖叫,恐惧的泪水不自觉的流下。 仓木真子再怎么坚强,在此之前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幼教,面对这一连串的杀局,能够不就此崩溃已实属不易,若是还要她遏制恐惧控制情绪也未免过于强人所难。 冲锋枪的扫射像是开启了一个信号,不止是从北野白山的对面,从其他方向也传来了零星的枪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偌大的地下室里回荡不休。 北野白山在带着绘里香翻滚趴下之后,敏锐的察觉到对面操纵冲锋枪开枪的机械臂正在调整角度,目标正是自己所在的方向! “他的目标果然是绘里香!” 一念及此,北野白山抱着绘里香如同猎豹狩猎,猛地窜了出去,同时伸出手,对着那只冲着他们开枪的机关来了一波三连射! 第一发子弹与其中一枚冲锋枪子弹狭路相逢,双双撞击扭曲,坠落在地。 第二发子弹就透过前一发子弹开辟出来的弹道,正中冲锋枪的枪膛引发了爆炸,彻底将这把枪报废。 第三发子弹却是北野白山不放心,特意加的保险,直接将那操控冲锋枪扫射的机关打得报废! 北野白山知道,那道机关是不可能如此智能能瞄准绘里香射击——八十年代的人工智能还没发达到那种程度更别说投入应用了——必定是那神秘少年在暗中操控,那道机关除了瞄准控制开枪之外,应该还有摄像头在里面,只要将其打掉,至少他正面就再无后顾之忧! 然而在机关被摧毁的一瞬间,他那几乎被枪声填满的听觉世界中,听到了微弱的水流流动的声音。 接着,以机关破损的位置为中心,下了一场淡黄色的雨。 他才发现,原来灯光周围已经布置架设好了消防系统,只不过原先的火警感应铃被换成了其他东西,一感应到机关被损毁就喷洒那些又像油又像水的液体。 北野白山鼻子抽动了一下,闻到了轻微的硫磺味, 淡黄色液体,质地像油且带有轻微的硫醇味…… 被深埋起来的梦魇自脑海中复苏。 那是让他得以完成八岐组交代的最后的任务的恐怖毒气,也是夺走他爱人生命最让人厌恶的毒气,更是一生也无法忘却的恐怖化学毒剂。 VX神经毒剂 又称为甲基硫代膦酸酯,由隶属于英国皇家化工有限公司植物保护实验室发现的战争魔鬼,作为第三代化学武器曾经被英国广泛运用与殖民地战争中,用来屠杀抵抗军和当地的死硬派,直到因为误伤了其他国家的殖民者和淘金者,才迫于舆论压力被列入《禁止化学武器公约》中。 而具备这样制毒能力,又精通爆炸,还能毫无心理障碍的运用以达成自己目的的人,迄今为止,只有一人。 他歇斯底里的怒吼出曾经让两千万人口的东京战栗的名字。 “魔童——” 北野白山终于知道了神秘少年的身份,也知道了为什么对方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浓烈的杀气,连他这个手底下有几百条人命的老积年杀手也为之本能的感到震怖! 自三战以后令世界都为之震惊震撼,最为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历史上唯一一人以一己之力在闹市区屠杀皇家陆军特种部队的恐怖刽子手! 警视厅通缉榜当之无愧的首席,其他榜上有名的杀人魔都得在那个名字下黯然失色的魔鬼! 魔童! 难怪警视厅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能找到人,那帮条子的搜查方向根本就是错的! 什么侏儒,什么团伙作案,什么境外势力的阴谋……全都是扯淡! 谁能想到制造出如此可怕的人祸的家伙,在当年居然他妈的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这厮不作案的原因也并非偃息旗鼓或者说就此隐退,而是在上学,完全融入了芸芸众生,茫茫人海里! 甚至还和一个白富美以及教团的圣女谈恋爱! 在情绪失控的瞬间,北野白山的动作幅度大了一点,也就没能躲避,但是那些10mm的子弹只能勉强擦破他的表皮,根本射不穿他的肌肉。 肢体上的疼痛让北野白山从仇恨中恢复了清醒。 现在可不是找魔童报仇雪恨的时候,绘里香与真子老师还在这里,我得保护她们! 这个念头让北野白山压低身体,用血肉之躯扛着金属风暴来到了还在抱头流泪的仓木真子的身边。 “真子!屏住呼吸什么都不要想!” 一边说着将贝雷塔插入皮带上,北野白山将被射的破破烂烂的外套套在了仓木真子的身上,避免她的皮肤被VX毒剂沾染。 他的妻子,绘里香的母亲就是因为沾染了那么几滴VX毒剂,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就此离世。 北野白山绝对不允许再有人被魔童用毒气杀死了。 那种撕心裂肺,几乎灵魂也为之灰暗的痛苦,他绝不会再承担一遍! 北野白山一手抱着仓木真子,一手抱着绘里香,脑海里已经根据枪声轨迹浮现了子弹的3D运动地图,时而躲避,时而战术翻滚,时而用自己的身体做护盾挡下必然会击中她们的子弹。 尽管带着一大一小,那两人却奇迹般的没有被子弹射中。 北野白山一时间感到庆幸,庆幸自己吞下了神骨以防万一。 不然的话,现在的仓木真子就算不是死于毒气,也该死于枪林弹雨之中。 身后的防弹背心已经被射得破破烂烂,彻底失去了它原有的功能。 那些射中北野白山的子弹,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命中的增多,已经连表皮也蹭不破了,弹头射在结实的背肌上形变,像是下黄豆一样掉落在地面,发胡噼里啪啦的响声。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万一我失误的话,真子老师也就危险了……” 北野白山的眼睛血丝密布,他掏出贝雷塔92F,继续对着那些枪械的枪管射击,令其炸膛,却不破坏开枪的机关。 那些枪械无法再射,控制枪械的机关开始还能运转几下,随后就不动了。 而头上的消防设系统的喷头,也就没有喷洒那致命的VX毒气。 这个发现让北野白山心下一松,只是破坏枪管的话,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还是非常轻松的。 当将手上所有的子弹全部例无虚发的打空之后,他终于清理出了一块安全区。 将绘里香放在地上,北野白山坚韧若钢丝的神经也感到了疲惫。 但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能将日本军警两界玩弄于鼓掌之中,甚至根本没有人能发觉他真实身份的魔童,既然在他的面前现身,那就说明对方有让自己等人团灭于此的把握。 正当北野白山思考对方接下来可能会怎么做的时候,坐在地上双手环抱膝盖,表现得一直很安静的绘里香突然站了起来。 “绘里香?” 仓木真子尽管还没从刚才的生死一发中恢复过来,双腿软的都站不起来,还是本能的抱住了她。 “你要去做什么?” 北野白山看到绘里香的反应,直起的腰又弯了下去,抓着她的肩膀,呼吸急促。 绘里香的眼睛逐渐无神,抬起盈盈一握的小腿,包裹的白色丝袜已经破损,染上了黑灰色的污渍,朝前方走去,却被北野白山牢牢的抓紧,无法移动哪怕一米。 仓木真子没有注意到北野白山的反应,她只看出了绘里香有点不对劲,急促的问道;“绘里香你要去哪里?” “要。” “要?” “要坏……掉了……” 绘里香抬起头,盯着北野白山,说道;“爸……爸……绘……里……香……要……坏……掉……了……” 仓木真子紧张的摸索着绘里香的身体;“绘里香?你别吓老师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受伤了?” 慌乱间,她感到手掌有着黏腻的触感,放到面前一看,一大片黑红色的血液从手掌的边缘和指缝间滴落。 而在绘里香的背后,那件幼儿园的制服上,一大片黑色像是一朵逐渐盛开的黑色大丽花,不断蔓延。 仓木真子掀开绘里香的衣服,发觉她的背后的皮肤和肌肉已经糜烂,血液缓缓的流下。 惊慌失措的她连忙撕下身上干净位置的衣物,想要给绘里香包扎止血,却发现无论怎么做,都无法阻止这具小小的身体继续流血。 仓木真子悲怆的抬起头,对着北野白山惊恐的哭叫道;“怎么办啊,白山君,血根本止不住!” 北野白山只是沉默的看着,一言不发。 第六十九章;对不起 北野白山看着绘里香身后晕开的黑色血迹,脑海里一片空白,坚定若磐石的双眼缓缓失去了聚焦。 远传零星响起的枪声,仓木真子惊恐痛心的一声声呼唤,都在他的感知中远去,世界完全变成了慢放的黑白定格电影。 他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但是…… 绘里香此时已经被仓木真子躺平,枕在她的腿上。 不止是后背,绘里香的胸口,小腹都晕出了大量的血迹,手臂上也有着可怖诡异的漆黑血点在皮下蔓延。 她的眼睛渐渐无神,看着低头不语,像是丢了魂的北野白山,稚稚嫩虚弱的说道;“爸……爸……” 北野白山身体一震,瞳孔慢慢聚焦,凝视着被身上可怖惊悚的伤势染成血人的绘里香,又缓缓的看向什么都不知道,还哭叫着,不抛弃不放弃继续抢救的仓木真子。 是的,已经,回不去了。 而且他答应过她的,要照顾好绘里香。 要照顾好绘里香的。 仓木真子用完了自己所有已知学习过的急救方法,却依旧只能看着绘里香的血像是拧到极限的水龙头那样喷涌而出,流淌在地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孩子的身体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鲜血,手上传来肉体的糜烂成泥的触感,以及目睹自己已经当成了半个女儿的绘里香的体温逐渐冰冷若水,仓木真子崩溃的抬起头,对着无动于衷的北野白山大哭道;“怎么办啊白山君!绘里香的血停不下来!” 北野白山轻声说道;“还有办法的。” 仓木真子抓着他的裤脚,已经被血彻底染湿的手掌在裤脚上留下一个血手印,她急切的问道;“什么办法?绘里香快死你快点说啊!” 向来沉默寡言,始终保持着坚硬的脸的北野白山,脸上浮现出了很奇怪的表情。 他缓缓的蹲了下来,抱住了手足无措,精神即将崩溃的仓木真子。 “对不起。” “诶?” 仓木真子感觉腹部被一件硬硬的东西顶住,一股灼热的剧痛钻入腹中。 嘭—— 她的口中溢出鲜血。 “白山先生……” 一枪,两枪,三枪 直到打空弹匣。 北野白山凝视着仓木真子的双眼,那双眼睛里有着自己和身后被击毁的枪械爆炸后,点燃的火光。 在那灼灼的火光中,他看到了很多很多。 …… “你们不要过来啊!再闹我就报警了。” 打扮的青春靓丽的女老师,拿着自己的手提包猛得向砸向的面前拿着酒瓶,意欲对她不轨的地痞们。 一名剔成光头,提着半空的啤酒瓶,脸上浮现浪荡笑容的男人冷不防的被砸了一下,也不感到恼火,反而炫耀也似的对着身后的同伴们大笑,继续伸出鸡爪也似的手对着女老师的胸口抓了过去。 “这位小姐姐,不管你喊什么都没有——” 一块砖头呼啸而来,正中了那位的左脸,让他把用字憋在了下面,带血的牙齿高高飞起,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入地上的空罐里,发出咕隆的声音。 “跑!” 黑暗里窜出一个健壮的男人,抓过了惊呆的女老师的手,朝着小巷的出口跑去。 身后的地痞流氓们才恍然惊醒,朝着两人穷追不舍,却没有想到出了小巷之后,男人已经将女老师丢行李也似的丢到了后座,自己钻进驾驶室,一踩油门一道烟也似的消失在了大街上,徒留身后的谩骂消散在汽车的尾气与鸣响的喇叭声中。 司机还记得透过后视镜的反射,看到自己那时僵硬的表情,因为那是他第一次演戏,要是演砸的话,女儿的入学就麻烦了。 这是他精心策划的偶遇,也是司机与老师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 仓木真子倒了下来,被一双大手从背后扶住,轻轻的放在了地上。 她无神的凝望着燃烧的世界,眼中那抹对着绘里香的担忧,知道有拯救方法的欣喜,对北野白山的信任,以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迷茫,依旧停留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仓木真子到死都不相信北野白山会杀她。 …… 在相识之后的一个月后,司机图穷匕见,想要利用救命恩人的身份挟恩图报,让女儿拿到入学推荐信,进入女老师所在的幼儿园上学。 公园广场的长椅上,一群鸽子落在前方啄食着女老师抛出来的饲料。 “原来你有一个女儿啊?” “嗯。” 司机已经做好了被拒绝之后,对女老师威逼利诱的打算。 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复生的女儿上好学校,这是一名父亲的亏欠。 女老师抛下一把饲料,对着司机展露笑颜。 “我知道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司机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回答,让他原先准备好的各种腹稿全都做了无用功。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司机追问道;“什么条件?” 只要能让女儿上好学校,司机什么都愿意,哪怕是面前这位老师让他重操旧业去杀人也没关系。 “我想见见你的女儿,是叫绘里香是吧?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听说最近开了个森林公园在小朋友中很有人气,我们就在那里见面吧。” “可,可我现在要上班……” “翘掉啦翘掉啦,一天而已啦~你还想不想让小绘里香来我们学校上学了?” 鸽子扇动翅膀扑腾飞起,司机被女老师强硬的抓着走向路边他吃饭的家伙。 他本可以轻松挣脱开那只柔软的手,却一点也不敢动,就像是被牵了鼻环的牛,只能跟着身前的这个人走。 那一天阳光正好,司机第一次旷了工,带着女儿,与老师一起开车去了市区外的森林公园。 就像是一家三口在外郊游。 …… 北野白山颤抖的伸手,将仓木真子挣得大大的眼睛合拢,从怀里掏出锋利的匕首,剖开了她的胸膛,取出还在跳动抽搐的心脏。 在即将打开绘里香的胸膛时,他看着手中仓木真子的心脏,已经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鲜血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眼泪无声无息的涌了出来,滴落在绘里香打开的胸腔中。 …… “白山先生,早上好。”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能够从这里逃出去的话,白山先生,能不能和我讲讲你过去的故事?” “怎么办啊!白山君,绘里香的血止不下来!” “有什么办法你快说啊!她快坚持不住了!” …… 和仓木真真子有关的回忆,一幕幕纷至沓来。 北野白山将她的心脏放入绘里香的胸腔,替换那一颗早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心脏。 绘里香破开的胸膛重新生长出了正常人健康的血肉,那些黑色的血点也像是被橡皮擦擦去消失。 只需要一会儿,它又能恢复成绘里香。 北野白山无力的跪坐在地上,放下了绘里香,眼睛看向似乎睡着了的仓木真子,手颤抖的想要触摸,最后却像是碰到了火一样,颓然的收了回来。 司机拒绝了很多次老师的拥抱,等他想要拥抱她的时候,已经失去了资格。 他仰天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嗥叫。 真田朝阳面无表情,踏着火焰与废墟,自远处而来,对着眼前悲伤而残忍的一幕鼓掌。 他一直在北野白山三人的附近,近距离观看这出戏剧,只是屏息静声,被不断响起的枪声和爆炸遮掩了过去。 “不愧是成名八年的极道传奇,八岐会武斗派的架海金梁,真子小姐这样一位愿意拿生命来爱你的女人也能下此毒手,说杀就杀。” 他看着北野白山身下已经停止呼吸,胸膛还被残忍剖开的仓木真子,眼中无喜无悲。 “真可怜啊,她应该是第一次如此喜欢一个人,喜欢的接受你的一切,明明自身条件那么好还忍受着外面的流言蜚语去倒追一个死了老婆的司机。” “就算知道了你的另外一面,也选择了接受现实,还做着动作爱情电影里女主角的梦,幻想着逃出生天,和男主角一起打败我这个大魔王后双宿双栖,过上幸福的生活,却没有想到电影的结尾却如此让人难以接受。” 北野白山缓缓抬头,双目血红的注视真田朝阳,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 “你到底对它做了什么?我的绘里香半个月才要换一次心脏,距离上一次换心,才过去了一周。” 真田朝阳凝视着北野白山,无视他几乎要吃人的眼神,平静的说道; “北野先生,我首先要给你指出两个误区。” “第一,你的女儿绘里香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杀的。” 北野白山的杀意已经无法再掩盖;“你果然是魔童,夺走了我的明日香,绘里香,还有……”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对于你妻女的遭遇,我很抱歉。但我不后悔,我也有必须要保护的人,当时的我,只有依靠火焰与毒气才能死中求活。” 他的眼中流出一抹嘲讽;“倘若不是那些极道控制的毒贩看上了他,想要用毒控制成为下线以贩养吸,我们就不会逃,也就不会发生那件意外被追杀。” “倘若日本警方没有那么腐败,不把我们两个的行踪出卖给追杀我们的极道,我也不会拿起小时候境外势力在互联网散播的恐怖分子培养指南制取毒气与炸药。” “这该死的世道,从来就没给我们选择,更别提做好人的机会了。” 北野白山死死的盯着真田朝阳,说不出话。 他能听得出这个人说的是实话,也是心声。 当年只有七岁就残忍作案屠杀无数的魔童,和他这个幽鬼一样,是被这个该死的世道活生生逼出来的恶鬼。 真田朝阳说道;“扯远了,关于这个活着的人偶,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将大部分她身上不该有的东西都物归原主了。” 北野白山身体一颤,瞳孔猛得睁大了,想起今天早上叫醒绘里香的那一幕。 当时绘里香的背部血肉脱落,内脏全都掉了出来。 而绘里香她说的是…… “爸爸,对不起,绘里香……又尿床了。” 又, 它说的是又。 真田朝阳继续说道;“这个人偶真的是相当精妙,除了那诡异的自愈能力和异常抗性外,其他时候都表现得与同龄的孩子相差不多。” “我原本还担心这家伙要是像人偶一样百毒不侵怎么办,但是当我给她下入了大量的神经麻醉毒剂之后,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多余的了——哪怕那些东西足够让十头大象心脏麻痹而死。” “之后的事情,想必不用我多说了。” 所以绘里香才说了又尿床了,她在睡梦中被吸入,不,生效要更快的话是注射,而因为三月大人神力的作用,她才只出现了尿床,而非身死当场。 北野白山本想问真田朝阳他怎么知道自己家在哪,但是想到广播里的话,转而换了个问题;“可我明明看到圣女大人的脏器都还在的!” “你们迄今为止杀了理央七次,夺走了她两颗肾脏,左右双肺,一颗肝脏,一颗脾脏,只是其中一次在中途被我发现了,没来得及取下心脏。” “换句话说,你们只需要这些器官,恰好只需要一人份的就行。” “我只需要付出区区几千万日元就足够买回来了,而且保证新鲜。” 哪怕自己就干着开膛手杰克的活,对眼前的人仇恨到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北野白山听了真田朝阳的话,依旧感到如坠冰窟。 仿佛那不是从身上活生生摘下来的器官,而是去菜市场肉摊贩那里买来的猪心肺之类的东西,还要人家老板保证品质。 他曾以为自己是恶鬼,遭到什么报应都无所谓,但在亲身与真田朝阳接触后,北野白山明白了。 倘若他是魔鬼,那魔童就是地狱的魔王。 “第二个误区,则是真子小姐。” 北野白山猛的抬起头,真田朝阳的眼中流出讥刺。 “她是怎么死的,你自己心里难不成就没点数吗?” 北野白山狂叫道;“她就是你害死的!” 真田朝阳平静道;“我给过你机会了。” “只要你放下这个人偶,你就不会站在这里,面对的是另外一套系统的陷阱,真子小姐或许会受伤,但绝对不会死。因为那套陷阱系统的核心,就是挟持她让你投降,问出我想要知道的答案。” “即便是在刚才,你也有的选择,只是最后你选的不是她。” 北野白山僵硬的脸猛上一层灰意。 他沙哑道;“换成你在我的位置上,你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第七十章;再现!两面宿傩!(三) 北野白山沙哑的说道;“换成你在我的位置上,你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真田朝阳的脑海里浮现了真田大和的脸。 他垂下眼眸,始终淡漠的眼神浮现脉脉温情。 “才不会呢。” “他是那种死都不会拖累麻烦其他人的那种人。倘若有一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自毁,好让我从这罪恶的旋涡中解脱出来。” “我会尊重他的选择,但也会陪同他前往另外一个世界给他们尽孝,即便我的恶行从从日本到爱尔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注定要下地狱永不超生,根本无法与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相见。” 真田朝阳凝视着仓木真子的尸体,眼中浮现了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怜悯。 “而且我和你不同。对于愿意付出生命也想让我活下来的人,还有愿意拿生命做赌注相信我的人,我绝对不会背叛。” 他看向北野白山,一字一句的说道;“正如她们用生命信任于我,我也将回馈与她们以我的生命,我会在这个残酷的糟糕透了的世界与她们并肩而行,直到生命的尽头。” 北野白山呆呆的看着真田朝阳,良久后垂首看向早已经停止呼吸的仓木真子,有血泪从脸上滑落,滴落地面。 他向来笔挺的腰背佝偻了下去,像是老了二十岁。 北野白山发出野兽般的嗥叫,转身抡起粗壮的臂膀,用双手为铲挖掘身前的废墟。 他双目赤红,根本不顾双手被废墟的垃圾磨得血肉模糊,可见苍白骨骼的疼痛,也不顾异化的非人之躯愈合而产生的麻痒,只是疯狂的掘进废墟。 吞服了神骨之后的北野白山有了无穷的怪力,堪称人形挖掘机,没有多久就挖掘出一个可供放置一人的C形的中空墓穴。 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走到仓木真子的身边,将她抱了起来,温柔的放进墓穴中。 在此期间,真田朝阳没有趁此做出攻击的举动。 刚才的攻心之言化化作第五道枷锁,让北野白山萌生死意,只是还有复活‘女儿’的虚假目标支撑才没有崩溃,斗志与智谋因为仓木真子的死与内疚而下滑了至少三成。 倘若此时贪图一点首攻先发的优势,很难说北野白山不会因此被刺激的陷入狂暴状态。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出现小概率事件,真田朝阳伸出手指,在耳边做了一个按压耳机的动作,进入人格切换状态。 他的双眸变得幽深而冰冷,插在口袋里的双手也抚在了遥控器的按钮上。 北野白山将仓木真子放入墓穴后,沉默了一会儿,一拳打在墓穴上方的废墟上。 这一拳力量极大,原本还能支撑得起来的大块水泥板应声而裂,北野白山收拳出拳,数拳就将那一大块水泥板打成碎块塌陷,让废墟再次发生了一次小型的塌方,彻底埋葬了仓木真子。 他转过身之后,还睁着眼睛,只是无神也无意识的绘里香醒了过来。 它双手撑着身后的废墟水泥,缓缓的直起腰,茫然的看向北野白山,又转头四顾,迷茫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接着,她看到了人格切换之后的真田朝阳。 最开始是迷惑,似乎在想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个路人。 但看了一会儿后,绘里香似乎察觉出了什么,爬起来跑向北野白山的身边,动作明显表现得有些慌乱,中途还摔了两跤。 “爸……爸……” 她的声音一开始显得很生涩,很快就变得熟练:“我不喜欢那个人。” 换做平日的北野白山,他可能会敏锐察觉到绘里香向来呆板僵硬的声音里,蕴藏着从未有过的恐惧色彩。 “我知道了。” 他伸手抚摸绘里香的头发,转身看向真田朝阳,眼中的血丝依旧密集若赤珠。 北野白山的声音平静温和,就像与以往和女儿相处时一样,却没有再称呼绘里香。 一把折刀滑入手心,北野白山做了一件让真田朝阳意想不到的事情。 噗嗤。 北野白山自上而下,一刀捅穿了绘里香的天灵。 血液顺着头顶的伤口流下,将绘里香的脸染得如同狰狞的恶鬼。 “很快就好了。” 拔出刀的北野白山爱怜的看着绘里香,喃喃着将折刀插入自己的胸口。 真田朝阳立马倒退入承重柱后,迅速朝身后退去,但没有退出多远,他就再也不敢动弹一下。 恍若只要稍稍妄动,他就将四分五裂,惨死当场。 这样的感受,与当初在小巷里第一次面见两面宿傩一模一样。 这是两面宿傩的变身保护。 与之前遭遇的那次突兀但完整目睹了全过程的变身过程不同,这一次真田朝阳没能亲眼目睹北野白山不做人的过程,他只能靠着地上的影子来进行推断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真田朝阳先前的清场,就是为了防止北野白山变身为两面宿傩之后,通过大肆杀戮拆解人类肢体,进而强化到无可力敌的恐怖地步。 然而北野白山这一次与其说是变身,不如说是进化。 从地面上的影子的变化可以看出;大量的畸变锋利骨刺从体内长出,刺穿了北野白山的肉身,扎入了旁边的绘里香的身上。 那些锋利的骨刺将小女孩的身体强行撕裂,将她的每一分血肉撕碎蒙在身上,每一块骨骼都拆解拼凑出畸形的部件融入身躯。 一个小女孩能有多少的肉和骨可以拆? 北野白山每撕裂一块血肉,绘里香就长出一块新的血肉;北野白山每拆解出一块骨骼,绘里香的体内就生长出一块新的骨骼。 这让真田朝阳想到了以前学过的古文愚公移山,只是这移的是猎奇惊悚的血肉之山。 虽汝之死,有骨存焉;骨又生血,血又生肉;肉又有骨,骨又有血;骨肉皮相无穷匮也。 北野白山拆解绘里香的身体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狂暴粗鲁,若说最开始的时候还有外科手术般的精细,现在这是食人族处理同类分食的野蛮。 绘里香身体的再生速度渐渐的跟不上拆解速度了,而北野白山在地上的影子也变得越发庞大,畸形,可怖。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一分钟,也可能十分钟,真田朝阳在恢复身体操控权的第一时间,毫不犹豫的按下了口袋里遥控器里的引爆按钮,立刻转身就跑。 轰—— 巨大的爆炸炸毁了天花板的,经过精心设计计算下,一块以北野白山为中心,接近三十平方,少说也有数十吨重的巨大水泥板轰然砸下! 身后传来沉闷而巨大的响声,真田朝阳朝身后看去,瞳孔为之一缩。 灰尘蔓延,一个高大畸形的可怖怪物膝盖微屈,双手竟然托举起了那有近乎百吨重的水泥板! 此时的北野白山所化的两面宿傩,与之前他在歌舞伎町见到的鸟羽山勇人变身的相比,却是另外一种模样。 当时在歌舞伎町遇到的是用人体肢体拼凑而成的某种蜈蚣也似的怪物,那么北野白山现在所化身的两面宿傩,则有着宗教故事里魔神的既视感。 北野白山变身的两面宿傩大抵保持着人形,头颅比一般人大了三倍,没有一根头发,只有如剑如刀一般的尖锐骨质犄角;没有鼻子和眉毛,如同昆虫般的八只复眼左右对称而下爬满了脸,鲜红若血,没有一丝人类的气息;该是耳朵的位置分别长出了一张男人欢喜微笑和女人痛苦张嘴的脸;没有脖子,头颅像是镶嵌在胸膛上,森然的獠牙像是鲨鱼的牙齿一样层层叠叠暴露在外,而在胸口的中央则是一个小女孩的头骨,看起来应该是绘里香的;四肢修长强壮,肱二头肌与肱三头肌高高鼓胀凸起,大量的硬质化骨骼从关节,手肘,膝盖长出,呈现弯曲的弦月状,总体皮肤和肌肉都呈现黑色,给人以雕像,塑像的诡异质感。 真田朝阳敢保证,换做是那位鸟羽山勇人所化的两面宿傩,在北野白山面前,完全撑不过一个回合。 因为就算是那样的怪物,面对近乎百吨重的水泥当头砸下,也会被活生生的压碎身体,至少也得是动弹不得吧? 可北野白山却举重若轻的承受了下来!看起来再丢上个几百吨的水泥也没什么问题! “难怪这家伙能当裁判长,不是因为他实力超强,而是因为这家伙与‘神骨’的契合度极高,一旦化身两面宿傩之后,就算不需要大肆杀戮拆解肢体组装自身,其实力也比那日勇人所进化而来的两面宿傩更加强大!诡异!凶悍!” 心念百转,真田朝阳知道现在是生死关头,转身就跑。 北野白山的复眼转动着,只有红与黑的世界里,他看到了一道人影在背对着他逃跑。 有力的双臂猛得一振,他,不是它发出了狂野的尖啸,掀起了肉眼可见的风波,随即猛得投掷出了手上的水泥板! 真田朝阳意识在听到身后震耳欲聋的叫声后,立刻躲到最近的沉重柱后面趴下抱头,手上还不忘按下遥控器的按钮。 大量的砰砰砰的声音隐没在巨物的撞击发起的巨响中,真田朝阳感觉强风吹佛,被风浪掀起的尖锐小石子划伤了手上的皮肤,感觉头上一凉,抬头后毛骨悚然。 他身后躲着的这跟承重柱已经被北野白山飞掷而来的水泥板砸断,以这块承重柱为中心的天花板上出现了放射性的裂痕!从上面掉落下来的灰尘与从消防水管上溅射而出的液体全都砸在脸上,带来些许的疼痛。 而那块砸断承重柱的水泥板飞过了这块承重柱,连带着后面两根柱子也一并折断才成为一片碎块废墟。 倘若他不是趴着而是站着,现在他人已经没了。 北野白山投掷出水泥板后,站在原地,微蹲屈膝,双手放在地面,做了个段短跑运动员起跑的动作,毫无感情的复眼锁定了爬起来继续逃跑的真田朝阳。 真田朝阳的心中警铃大作,没想太多按下了另外一个按钮,同时另外一只手伸出手指,指向前方。 地面炸出一块凹陷的龟裂坑,北野白山几乎是转瞬即至就到了真田朝阳的面前。 真田朝阳人类的眼睛只感觉一花,视线里就多了一道朦胧的巨大黑影。 而在曾经属于蛇怪的眼睛里,他清楚的看到了北野白山死寂的复眼在微妙的转动,内涵的杀气,杀意,杀心已经化作必杀的信念意志,足有汽车车门大的手掌猛得向自己抓来。 死亡的气息与风一同而至。 下一秒,不,是立刻,马上,他就要被北野白山毙杀当场,不管是撞死,捏死,还是打死,总之都无可避免死亡的降临。 但在那之前,那只巨大的手掌会触碰到那根微不足道,只是由蛋白质,脂肪,水以及少量的钙组成的手指。 不可思议的是,尽管近在咫尺,只要伸手一攥就能轻松将真田朝阳的生命收割,北野白山却在和那根手指毫厘之差触碰之时急刹车,同样粗壮的双腿用力往地面一跺,暴起后退,看样子比怀抱必杀之意前进时还要决绝的后退了! 这一退就连续撞倒了身后的两根承重柱,直接撞回到了废墟,来到了仓木真子的墓地之前,那庞大的身躯甚至还单膝下跪,在地面上划拉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从生死之间走过一遭的真田朝阳擦了一下脸上的油腻液体,头也不回的转身继续冲刺。 “果然,这些家伙对我那个在生死关头觉醒出来,可以替换诡异的金手指感到异常的恐惧。” “看起来我只要手指触碰到他们,他们就会感觉发生非常不妙的事情,对我而言,应该是他们身体的某个部位,自动替换了我身上的某个部位。” “可惜了,刚才若是北野白山能够触碰到,说不定战斗已经结束了。” 跑出没有多远,真田朝阳抬起左手,转动上面的表盘,远处传来了枪声,却并没有打到北野白山,而是擦在地面上引发出了火星。 火焰升腾而起,那些从消防喷头里喷出的不是水,而是油。 火焰迅速蔓延成了火海,将北野白山包裹在其中。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身影越来越远的真田朝阳,发出狂怒的吼声。 第七十一章;现代工业的可怕! 砸了,玩砸了。 早知道还不如不攻心让他失去斗志,多花点时间直接让他们分开呢。 哪怕是多花点时间,花点,让北野白山玩端脑找老婆孩子,也比这个强。 真田朝阳没有想到哪怕将北野白山与人群切割开来,他与绘里香融合而成的两面宿傩居然如此邪性,强大的让人无法生出力敌的心思来。 倘若说之前在歌舞伎町遇到的两面宿傩,真田朝阳估计只要雪之下家出几个保镖再上一堆制式轻重武器,无伤解决战斗也就几分钟的事。 那么想要解决现在的北野白山,估计得让刀疤亨利,古桑健太郎这等战场利刃级别的怪物带领全副武装的精锐小队上阵,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面以游击的方式进行作战才有可能,而且死亡率,带队的两人至少得死一人。 什么,要是换算成军队进行对比能怎么算? 开什么玩笑,要是能上军队,还派出个屁的士兵,上机械化师团就完事了,看北野白山这小身板能挨上几炮。或者更决绝一点直接进行超视距打击,进行无底线火力轰炸,两百公里开外来一组火箭炮轰炸,能找得到骨灰算我输。 可惜的是,不管是精锐特种作战小队还是军队,真田朝阳一个也没有,唯一有的就是充沛的可以将小半个银座炸成废土的炸药。 他要是用了,北野白山肯定会死透,但他自己也得被深埋在几千万吨的水泥之下,或者在起爆的瞬间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真田朝阳没有完全脱离地下空间,而是伸手继续在遥控器上按了几下按钮,头顶上的放火卷帘门就哗啦哗啦的降了下来,将他与两面宿傩残暴的身影隔绝开来。 这间地下俱乐部虽然没有建成,装修也没做完,各种安全设施放火设施却全都安装的差不多,只需要安装上电机就能运作,也是离了大谱。 不过考虑到这间地下俱乐部存在的意义,这些东西能提前安装落实倒也可以理解。 真田朝阳当初从八岐组的长老们那里打听到居然有金属大师投资极道,将俱乐部开在幼儿园底下的时候,着实有些发愣。 尤其是在听到那间地下室已经完工的差不多了才被发现的时候,即便面瘫若他嘴角也抽搐了几下。 听上去有点离谱,不过在这日本,也算正常。 这也是为什么真田朝阳将战场选择在这里的原因,这真的省下他太多的事了; 设立在市区中的幼儿园远比原先订下的郊外烂尾楼好太多,将北野白山意识到陷阱转身逃走的可能性压制到0,而且只要提前将幼儿园师生转移走,那么两面宿傩杀人强化以战养战的特性也就变成了一纸空谈; 大量现有的安全设施稍加改造就可以成为根据需求成为致命的机关和障碍物,方便各种战术展开,机动转移,必要时也可以瓮中捉鳖; 在已经混乱的东京,在地下停车场下方的俱乐部与可能化身两面宿傩的北野白山进行战斗,造成的动静将会被完美掩盖…… 与那道冰冷残忍的视线隔离开后,真田朝阳得到了一点宝贵的喘息时间,继续朝着既定的目标跑去。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启动自己头上的消防开关,喷洒汽油,哪怕这些东西也沾染了他一身都是。 撕拉 坚硬的防火卷帘门像是一张纸一样,被一双有着尖锐白色指甲的大手洞穿,然后被大手左右一撕,彻底揉成两团。 “这家伙不怕火吗?”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中一转,真田朝阳注意到北野白山的八只复眼中,其中有一颗不知道怎么回事彻底破碎掉了,只有一个漆黑的空洞留着,格外吸引人的视线。 他没有犹豫的继续按下控制枪械射击的机关。 枪口喷射火焰,子弹朝着已经被汽油打湿的地面射击而去。 北野白山通红的复眼转动,子弹的运动轨迹在脑海里如同摄像器开启了慢镜头,纤毫毕现。 它的速度虽快,但别说是子弹,连突破音速也做不到。 但这并不代表它会被同样的招数打败两次。 子弹在地面弹射出火星,汽油随之被点燃,火焰沿着被打湿的地面瞬间燃烧侵袭,眼看又是一道蔓延的火海。 深红的复眼中,有一颗变成了深蓝色,北野白山猛地张开大口,对着前方发出咆哮。 在不似人声的巨大吼叫声中,真田朝阳感觉到了寒冷。 并非是生命体感受到来自更高层次威胁带来的寒毛直竖,而是物理上感到的温度骤降。 大片大片透明,间歇还夹杂着少许冰蓝的冰层自北野白山的前方出现,呈扇形铺开蔓延。 未曾点燃的汽油被寒流冻结,其上还覆盖了一层至少五厘米厚的冰层,阻断了火海的蔓延。 “卧槽冰!” 这一下就算是真田朝阳也有点懵了。 这画风转变的太突然,以至于连他也差点没反应过来。 来不及思考这到底是什么原理,真田朝阳脚不停歇,按下了所有能对这块区域进行射击的机关按钮。 一时间枪声大作,远处的枪火闪烁连绵不断。 北野白山已经预料到真田朝阳的行动,以自己为圆心,保持着张嘴咆哮的姿态转了一圈,将所有喷洒了汽油的地面全部冻结上了厚厚的冰层,那些燃起的火焰只能被拒之冰外,不得寸进。 随着北野白山不断从口中喷涌出汹涌的寒气,那颗变成深蓝色的眼睛里,从底下开始,有个小点变成了黑色,像是倒入水里的墨一样不断扩散晕开。 在将周围扫清隔离了包围来的火海后,北野白山似乎仍有余力,瞄准真田朝阳的背后猛得喷射过去! 真田朝阳感觉背后的寒意突然提升了好几个档次,眼角的余光就看到刚才跑过去的承重柱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冰层。 显然一旦被这层寒气席卷到的话,除了冻成冰雕外没有其他的下场。 屋漏偏逢连夜雨,真田朝阳加快脚步想要避开,但他的脚腕虽然没有被寒气喷到,却也受到了影响变得僵硬。 一时不慎,他哆嗦了一下,失去了平衡,往前扑倒在地。 真田朝阳倒地之后,寒气裹挟的冰层已经来到了他的鞋底,黑色塑胶的鞋底上多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忍不住想到;“难道现在就要用上吗?” 寒气没有往真田朝阳的身上蔓延,反而消退了下去。 一口气喷了这么久,北野白山的肺活量似乎不够用了。 当它停止喷涌寒气的瞬间,那颗深蓝色的复眼已经彻底变成了黑色,啪的一声碎裂掉了。 真田朝阳继续爬起,因为鞋底上的那层冰霜,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 嘭 身后传来很大的响声,真田朝阳以为北野白山又要整什么新的能力,回头一看。 北野白山仰面朝天,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 真田朝阳;“……” 为什么意外的有点萌…… 北野白山撑起身体,在它的视线与真田朝阳对视的瞬间,发出了怒吼,从冰层上站起来后,迈开粗壮的长腿想要追上来。 噗通 它再一次摔倒了,地上的冰层上多了几道裂痕。 看着挣扎着想要从冰层上爬起的北野白山,真田朝阳眼神闪烁,改变了预订的计划,没有继续朝着身后跑去,反而跑向了西侧,当然也不忘了继续降下防火的卷帘门,喷洒汽油,操控机关射击点火制造火海。 没过多久,北野白山的咆哮声再次响彻地下空间,真田朝阳知道它肯定又在释放霜冻新星突破火海。 时间不多了。 真田朝阳看了眼手臂上的皮肤,因为寒冷,上面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与少量的汽油,他走到了一架用塑料布遮挡,近两米高,长近三米,宽有两米的物体前。 他猛得拽掉面前的防水塑料布,昨天才上好的机油味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这是一架狰狞的机械。 粗犷的金属外壳漆上了镰刀锤子的图案,结实沧桑的轮胎被坚硬的履带包裹,驾驶室的外壳被彻底拆掉,左右两侧焊接上了用小型农机具改装好的重狙枪,而在前方,四根电锯像是四根手臂互相交叉立于身前,宛如一尊神情坚毅的武士,安静的等待主上向他下达命令。 这是一辆用小型农业机械和叉车组合改装出来的坦克,也是真田朝阳五十六个小时准备的底牌之一。 随着殖民地的开发与大农场模式的推广,日本本土农民无法与大资本支持下发展的大农场农业相竞争纷纷破产,尤以千叶县、福岛县、秋田县三个地区的农民最为凄惨,为了能让减轻自己的损失,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了一辈子农活儿的农民只能将吃饭的伙计卖入废品收购站,转而进城务工以谋求一份饭碗顺带将欠下的债给还清。 因此只要肯下点力气和耐心,在废铁回收站找到相关的零件将其拼凑起来还不算难。 至于改装这事,他有着丰富的理论经验,而双叶数年来孜孜不倦做的各种准备,致使所需的改装设备/零件都不缺乏,而且都很难追查到来源。 再加上双叶本人的才华,这才能让真田朝阳一次性成功做出他 之所以说是理论,是因为他上辈子从未亲手改装出这东西,但是却有至少成百上千人亲手实践证明了他各种理论的正确性。 尽管他的国家成平日久,但战争从未从世界上消失过,真田朝阳又赶上了前世的万维网时代——换句话说,他不用翻墙,就能够和外面的网友进行一些友好协商的切磋。 当时年龄还小的他在论坛上厮混水经验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喜欢没事找事的ETC杠杆成的精,与这位沙雕网友互相PK成了真田朝阳为数不多的乐趣。 随着时间流逝,真田朝阳与这位沙雕网友逐渐熟识之后,便把当时玩的最好的堂兄也拉了过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三人的话题就开始歪楼了; “需要坦克攻坚但是没钱造?,傻[哔——]皮卡+煤气罐懂吗?那玩意老带劲了,一炮就可以轰掉塔利班的指挥所!” “蛤?你说干不破人家爱布兰?土飞机啊铁子,炸不烂坦克也废一半,里面的电子元件也得返厂重修,在修好前它不就是个铁废物?这不和干掉这东西一个结果?” “来不及埋炸弹?兄弟,我这里有一道亲传秘方,只要用[哔——]生产的小型农具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你就能获得一把重狙,听我的,对着那东西的关键位置——例如两轮子之间的那玩意干他娘的一炮,基本就让那大疙瘩瘫痪了,你再绕过去,这效果不是一样的吗?” 正当他们三个聊的热切的时候,那名沙雕网友在某一天就没有再上线。 再过去了半个月后,真田朝阳和他的堂哥就被警察和国安上门请去喝茶了……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那个每日每夜追问他们如何民改军的沙雕网友在现实的真实身份是塔利班的资深武器制造专家。 两人提供的创意除了让国内的几个厂商的海外订单激增树钱数到手抽筋,也让塔利班的战斗力翻倍不止,使得搅屎棍在那片战火连天的土地上伤亡大增,至少丢下了至少三百条人命,其中有带路党,各路专家,特种士兵……至于杀的最多的其他反对组织就更多了。 也因此那位恬不知耻的将他们堂兄弟两人的设计理念据为己有的沙雕网友,被美军称呼为美利奸之敌,并在布局了接近一年后,派出四等人突击队强行突入将他给做掉了。 这些在皿煮灯塔下的战士在搬回沙雕网友的电脑后,发现了他与真田朝阳堂兄弟的聊天记录…… 天可怜见,真田朝阳敢保证自己和堂兄知道这消息后都是懵逼三连外加祖安三问,谁能想到连饭都吃不饱国家还处战火之中的人会去上网,偏偏这个懂一点中文/虚心好学/双商极高/还能整活的沙雕网友居然是恐怖分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时的真田朝阳才13,他堂哥的年龄虽然大了一点但也没成年,用魔法打败魔法,刑不上未成年人的借口逃了过去,不至于上了新闻联播。 他们两人严格来说只是在网上口嗨,谁能想到遇到这么离奇的事情? 真田朝阳踩着履带坐上驾驶室中,拧转已经插在上面的钥匙,身后的发动机轰隆作响,尾气管喷出浓厚的黑烟。 他舔舐了下嘴唇,握紧了手上的操纵杆,死死的盯着卷帘门,轻声喃喃道 “来吧。” 第七十二章;大声呼喊出我的名字吧!(大章) 真田朝阳伸出舌头,舔舐了下干裂的嘴角,眼睛死死的盯着卷帘门。 “来吧。” 像是接下战书,卷帘门应声破碎。 真田朝阳转动方向盘,右侧的枪口转动调整角度,等北野白山探头的瞬间,大口径破甲弹自枪口射出。 巨大的后坐力将真田朝阳死死的压在驾驶座的椅背上,但与此同时,北野白山的胸口也被击中。 可以贯穿三代主战坦克复合装甲的大口径破甲弹只能在北野白山的胸口上留下一道大约一厘米深的凹坑与少许裂痕。 巨大的作响声响起,那如同魔神般恐怖的身影倒了下来。 真田朝阳见状精神一振,坦克右侧的改装重狙自动弹射弹壳,装填弹药。 “果然我的猜测是对的。北野白山变身成两面宿傩之后,他的体积增大,也拥有了无穷的怪力,但是他的体重却没有增加多少。” 真田朝阳之前在逃跑中就注意到了两个不同寻常的关键点。 第一个就是北野白山在那非同速度下的急停与变向。 那样庞大体型爆发出来的速度,按理来说应该是无法做到随心所欲的刹车的,毕竟那根本不是想停就停的问题,不然的话对于超跑的厂商而言,开发超跑难度最大的两个问题就不是车身的承载能力与刹车了;前者决定了速度能跑多快并保证跑车不会散架,后者更是决定了会不会导致金主死掉。 那个时候真田朝阳还没有留意,只当是诡异身上的一些特殊——毕竟众所周知,诡异这东西不属于牛顿的管理范畴,若所处地域是日本,那就更不用说了。 然而随后真田朝阳被北野白山展现出的霜冻新星震惊了一下,甚至险些追上被冻结成冰雕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异常微妙的事情。 身高三米腰围至少都在两米,体重目测至少也有七八吨的北野白山居然在自己制造出的冰层上摔倒了。 他的脑海里顿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会不会北野白山变身之后,虽然力量大增,防御也可能得到了强化,但是其体重却没有增长到和,很有可能才几百斤,也因此他的重心并不稳定,摩擦力也不高,才会在冰层上滑倒。 这并非是无端臆测,真田朝阳之前将鸟羽山勇人变身的两面宿傩引入夜总会,在吧台的后方,暗中观察了它与极道组织武斗派的战斗。 同样庞大的体型,同样速度惊人怪力可怖,却被冲锋枪与散弹枪联合射击压制在墙角动弹不得。 那么两面宿傩这样的怪物的共性也就能得出来了;弱火弱雷,力量大速度快体积大,但是自身重量低,虽然对动能武器有着不错的防御力,却也会被其强大的冲击力打出类似晕眩/击退/击倒的效果。 他还不需要这么快用上那张底牌,还能竭尽所能的继续将北野白山削弱。 北野白山越弱,最后那张牌打出来一锤定音的可能就越高。 尾气管喷射出一股黑烟,真田朝阳开动坦克,不退反进,朝着北野白山直冲而去。 他刚看到北野白山起身,立刻再次开枪。 嘭—— 这一枪真田朝阳瞄准的是北野白山的脸,可惜的是并没有一击建攻。 北野白山如同车门的大手提前挡在了脸前,轻而易举的将这枚重狙破甲弹给拦了下来。 狭长的子弹扭曲变形成黄豆也似的物体从掌心处掉落,在宽大的手掌上留下一道小小的坑洞,枭枭消散的白色烟气,以及掉落在北野白山坚硬胸膛上的叮当一声响。 预判弹道这件事对于它这个前极道传奇杀手而言,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因为但凡判断的不够准确的,都已经在残酷的极道厮杀,殖民地反抗军的治安战中死去了。 但是强接这一枪的北野白山并不好过,在巨大的冲击力下, 他用来阻挡子弹的宽大手掌被推动的砸中它狰狞恐怖的脸,使得后脑重重的砸在地上。 此时真田朝阳已经欺进北野白山的脚下,连续按了几下后,坦克前方下方的两把工业电锯就发出了隆隆隆的声音,齿刃转动,朝着北野白山的左腿轰然切了下去! 疯狂转动的链锯刚一接触北野白山漆黑如墨的皮肤,就迸射出火星,那手感简直就就像是在切割钢铁,石块之类极其坚固的东西,但却一点一点,坚决,稳定的破开肌肤,切入浅层的肌骨并逐渐往下推动! 刚刚被震的摔到头的北野白山立刻就察觉到了下半身的异常,右脚就要踹了出去。 真田朝阳早就料到北野白山会有此一举,在移动到脚前就已经调整好了枪口,并在开动链锯之后对着它的脚毫不犹豫的射了一发! 巨大的冲击力将北野白山的脚猛的朝后托了起来,从上看下就像是它躺在地上做高抬腿的动作,但这绝不代表只有那一条腿受到了反作用力。 北野白山被电锯切了差不多七分之一的左脚,在这样的作用力下,伤口豁然拉开,被纵向拉开了至少两厘米! 这样惨烈的伤情若是发生在人类身上,就算那人神经再怎么坚强坚韧也非得晕过去不可,可现在的北野白山已然是一头非人的怪物,这点小伤无论能不能感受到痛苦,对它而言都不是个事。 北野白山被穿甲弹冲击力带到小腹的右脚,立刻又朝着坦克踹了过去。 真田朝阳没能想到北野白山居然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尽管立刻也反应过来要调整枪口,但他的神经反应终究不能与两面宿傩这样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怪物相提并论,还是慢了一步。 伴随着刺耳的钢铁变形声,那一把改装重狙的枪管被北野白山一脚踢得扭曲成了L型,在此情景下真田朝阳再开枪的话,那必然会引发炸膛,甚至可能引发殉爆内藏的弹药箱直接将坦克引爆的小概率事件。 真田朝阳眼见一击不成,立刻开启了上方的两把电锯,一把竖立挡在右侧的改装重狙前护住,另外一把则倾斜着护在自己身前。 北野白山一脚踹弯了改装重狙后,也朝着不断朝自己左脚猛锯的两把链锯踹了过去,一脚就将连接左下电锯的机械臂给踹断。 真田朝阳知道再这样下去,怕是还要损失一把电锯,立刻控制坦克抽出留在北野白山体内的电锯离开。 他看到了北野白山的脸,发现对方脸上原本整齐的像是八筒的复眼,居然爆掉了三个。 “每动用一次霜冻新星,就会爆掉一颗复眼吗?” 趁着真田朝阳乘着坦克倒车的时机,北野白山从地上爬了起来,却险些险些跪倒在地。 真田朝阳注意到,尽管伤口处没有鲜血流出,但从豁口处开始,一道又一道的裂纹像是爬山虎一样蔓延。 这两电锯下去,产生的破坏效果超乎他的预料。 真田朝阳将油门踩死向后倒车,头上的消防管道再次喷洒出汽油,防火卷帘门也发出了震动的声音开始徐徐降下。 北野白山见状,本想继续喷射霜冻新星,却看到那让人讨厌的改装重狙又瞄准了自己。 它立刻朝着旁边跑去,打起了运动战,想要依靠自身的速度与坦克的笨拙打一个时间差,趁真田朝阳不备掀了坦克。 庞大的体型丝毫不见笨拙,北野白山在承重柱之间来回跳跃翻滚奔跑,像是一只在林间嬉闹的猿猴。 但北野白山左脚受伤的影响还是彰显了出来。 若说之前真田朝阳只能依靠蛇怪的眼睛才能捕捉到北野白山的行动,那现在他靠着人类的左眼已经能捕捉到它运动的轨迹,虽然依旧是一团模糊的身影,但总比之前什么都看不到就突脸了要好。 真田朝阳的眼睛来回扫动,手上操作如风,这辆原型是叉车的坦克被他玩成了陀螺,改装重狙的枪口始终对准北野白山的胸口,逼迫得它不能突进,只能继续借助地形兜圈子。 他一时有些奇怪,对于这辆改装出来的坦克,他只在完成后上手了几个小时,即便是换做机械化师团的专业兵种来驾驶,少说也需要个三五天来适应。 可自己却像是已经驾驶这辆诞生还没超过二十四小时的坦克,却像是已经操作了二十年一样娴熟悠闲游刃有余,仿佛他在上面驾驶一分钟顶人家一年。 真田朝阳压下心中的疑惑,悄无声息的一边变陀螺,朝着北野白山出现的破口处移动。 当位置对准了那块破损的卷帘门缓缓移动,越靠越近时,北野白山似乎发现了真田朝阳的意图,尽管不解其意,但本着‘敌人想要实行的意图我们坚决破坏’的原则,用手挡着脸和胸口猛的冲了过来。 改装重狙的巨大枪响再一次响彻地下,北野白山被打得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趁此期间,坦克又再次向后倒车了好几米,真田朝阳眼角的余光都能瞥到卷帘门破洞后的冰层。 北野白山再次踏步想要冲上前,真田朝阳毫不犹豫的继续射击,在它的手掌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弹孔。 连续开了十几枪后,真田朝阳正打算继续开枪,却突然发觉不管他怎么按按钮,都无法再将已经进入枪膛的子弹射出。 卡壳了?这样的小概率事件也能遇到? 真田朝阳愕然的眼神,被北野白山透过指间的缝隙看在眼里,立时就冲了上去。 他们之间彼此的距离只有十多米不到,以北野白山的速度,几乎可以说是转瞬即至。 就在北野白山即将靠近真田朝阳,彼此都能清晰的看见对方脸上毛孔的时候。 真田朝阳的眼角流出了一抹讥刺。 北野白山的一只复眼看到了真田朝阳的左手。 那只左手一直按在开枪的绿色按钮上,没有动过。 砰—— 剧烈的枪响响起,北野白山的身体被穿甲弹打的向后趔趄,但它宽大的左脚脚掌向后一顿,止住了身体过度后倾带来的仰面跌倒。 这让它的姿势显得有点怪异,左右脚一前一后分开的很大,身体前倾向前。 熟悉的轰鸣声响起,电锯再次转动,坦克像是螳螂一样,砍向了北野白山的肩膀和右脚脚踝。 咔嚓 火星四溅,真田朝阳甚至能嗅到类似金铁因高热烧焦而产生的霉味,一点火星甚至还沾染上了他眉毛的边缘,烧断了几根。 竖直切下的电锯就地一横,斜斜的斩入北野白山的骨骼部位,将其固定,锁死。 然后,动力全开。 坦克不再后退,反而顶着北野白山,不断向后方推动,受伤的左脚在地上摩擦,之前被电锯切开的豁口处,裂纹增生的速度越来越多。 北野白山发出了恐怖的吼叫,想要伸手左右一合,像是拍蚊子一样将真田朝阳连坦克一起拍成肉饼,可是左右关节被电锯锁住的它,不管怎么挥动双臂,都很难拍到驾驶室里那道始终保持着冷静淡漠表情的人,只能将另外一侧的改装重狙给打成了一堆废铁。 一前一后分开脚站立的姿势,也让它的一身怪力落空了八成,更别说他一吨不到的体重,在这辆马力加强过的坦克面前根本就是个左手扶住的弟弟,只能无能狂怒的被坦克朝身后推动。 突然,北野白山停止了吼叫,其中一颗复眼缓缓变得冰蓝,张大的嘴巴里,漆黑的口腔里开始结霜。 真田朝阳什么也没说,从脚下拿出一颗圆球炸弹摁下开关。 北野白山立马闭上了嘴巴。 显然它也不敢赌一把炸弹在自己的嘴巴中爆开会是什么后果。 真田朝阳将炸弹握在手上,另外一只手死死的操控着方向盘将其固定。 像是过了漫长的好几个世纪,数秒之后,北野白山终于被坦克顶到了头,怼在了一栋承重柱上。 灰尘漱漱而落,北野白山背靠承重柱,一身怪力顿时有了发力的对象,即便双臂被限制,真田朝阳也感到有些压制不住的迹象,坦克前两个轮子的履带竟然脱离了地面。 真田朝阳此刻却没有半点危机感,看着已经所化非人的北野白山,始终淡漠的脸上,掠过一抹悲哀。 倘若两人是生活在一个没有极道和邪教存在的国家,或许就不会在此面对如此残酷的命运。 真田朝阳看着北野白山,猛得打下旁边的鲜红按钮。 齿轮咬合,机械拉动的声音响起。 驾驶座上抬高一截,从坦克的中间伸出一截长长的炮管,再徐徐降落与之嵌合在一起。 想不到吧?爷会变形.jpg 让坦克变形,这是真田朝阳前世都未能实现的技术,却能在双叶理央的手上得以轻松实现。 即便这并非是军用的主战坦克,只是一个用叉车坐原型改装出来的民用货色,只能用来欺负欺负工业基础为零的落后农业国,但考虑到从设计到研发到组装生产只有区区的十几个小时,这足以说明双叶在某方面的才华横溢。 真田朝阳严重怀疑,倘若日本政府倾尽全力支持双叶研究,说不定现在大家都已经开上高达了…… 炮口上移,对准了北野白山胸口上绘里香的头颅,黝黑的炮口被头上的白炽灯照射,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真田朝阳按下了大红按钮。 几乎是瞬间,承重柱被断成两截,朝着左侧倾斜,北野白山已经朝着身后呈现“>”的姿势飞出至少三十米,将身后的承重柱撞出了一个深深的龟裂坑洞才停了下来。 它的胸口往里面凹陷了至少三分之一,处于炮弹中心位置的绘里香的头颅被打得彻底龟裂看不出本来的形状,两根电锯也被巨大的反作用力拔出,正插在他肩胛骨的位置。 真田朝阳拿出遥控器,北野白山头上的天花板应声而炸,大量的水泥以及停放的汽车轰然砸下将其掩埋,真田朝阳将最后一发炮弹打了出去,引发了一场剧烈无比的爆炸。 爆风掀开真田朝阳的刘海,他凝视着熊熊燃烧的火光,默然无言。 坦克的所有零件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真田朝阳将其开到爆炸现场的火焰前,从驾驶座跳下,踩在履带上从靠背椅下取出一个帆布包,这才丢下定时炸弹朝着远方跑去。 当身后再次传来爆炸声,他回头看了一眼熊熊的火光,转身拿出手机看起来像是要拨打电话,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冰库一样寒冷。 他猛地回头,一块水泥板朝着他飞了过来,被险之又险的躲过。 灰尘弥漫之间,庞然若魔神的身影静静伫立,往前踏了一步,震得脚下废墟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再次出现的北野白山,它的左脚已经彻底断裂,但一块包裹着水泥板的寒冰成了新的左脚,并且全身都覆盖上了厚厚的铠甲。 真田朝阳注意到,北野白山的八只复眼,只剩下了左边的第二个复眼还在,其他的复眼全都碎掉了,成为一片黑漆漆的空洞。 这显然是它压箱底的大招之一。 真田朝阳果断抱着帆布袋拔腿就跑。 北野白山缓缓踏出废墟,看着真田朝阳的背影,抚摸了下胸口。 冰层以凹陷的胸口为中心消退,被炮弹几乎击穿的胸口迅速丰满恢复到了原状,绘里香的头颅也恢复原样,相貌甚至比之前还要清晰。 绘里香张开满是利齿的嘴巴,尖叫道;“爸爸,杀了那个哥哥。” 北野白山的复眼转动,凝视着真田朝阳,平静的应和自己的女儿。 “好。” 真田朝阳刚刚钻入之前北野白山钻出来的卷帘门的大洞里,身体就本能的感到了危机的到来。 他一只手抱着帆布包,转身伸出另外一只空着的手,却不料眼中根本没有北野白山的身影。 北野白山依旧待在原地,没有动弹。 它只是释放了杀气,让只顾得逃跑的真田朝阳产生了误判。 在它粗大的两指之间,夹着一块约莫脑袋大小的水泥板碎块。 压在拇指第一节,屈指一弹。 被恐怖巨力施加后的石块发出破空的尖啸,几乎突破了音障。 真田朝阳预判失误,只能倾尽全力尽可能的躲避,但是抱着帆布包的手臂还是被擦到了一下。 咔嚓 他的臂骨应声而断,帆布包也随之掉在地上。 骨骼折断的声音在对面的父女耳中如此的悦耳,绘里香高叫着“杀了他”“杀了他”,活脱脱一个复读机。 而开始使用计谋而不是直接冲上来继续硬刚,懂得使用周边的环境制造暗器,甚至现在明明已经占据了优势还保持着小心敬慎的态度…… “我貌似是将他们的智商给打回来了?” 真田朝阳在心中稍稍苦笑,但随即切换过来的人格就将一切负面情绪压下,再次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 哪怕如今情势已经危若累卵,他还是不假思索的捡起帆布包,朝着前方跑去。 石块不断破空而来,真田朝阳只能靠着自己的感觉躲避,剧烈的活动带给骨折的手臂一阵阵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 大概跑出了几百米,他再次回到了当初炸塌地板将北野白山他们三人送入地下空间的废墟旁。 躲开一颗瞄准自己脑袋的石块,真田朝阳像是体力终于耗尽,坐在废墟上,背靠着一块面积颇大的水泥板。 咚 咚咚 咚咚咚 沉重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北野白山逐步靠近。 它的胸口,绘里香仍然像是个复读机一样尖叫着“杀了他。” 当北野白山走到距离真田朝阳十五米的时候,他像是认命般的闭上眼睛,等待着那怪物给予自己致命的一击。 记忆回到那一天的夜晚,身材成熟的不像是少女的少女,烈焰般的红唇贴在手足无措的穿越者的唇边说道。 “你要记住。” “我永远是你的,无论你要还是不要。” “当你需要我的时候,大声呼喊我的名字吧。” 口中发出压抑不住的轻笑,真田朝阳缓缓睁开眼睛。 北野白山仅存的异化复眼中,看到少年的眼中流出的淡淡暖意。 并非临死前看到走马灯,对自己短暂人生的总结收束。 跟像是感谢一个人,会如此的相信他,支持他。 那绝不是陷入绝境,束手就擒的将死之人的眼神! 北野白山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妙,朝着面前的少年猛扑而去。 真田朝阳抱着帆布包,捂着断臂,开怀呐喊;“阳——乃——” 北野白山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源自近乎三十年搏杀锤炼出来的危险感知与邪神赐予的力量,在灵魂深处恐惧到癫狂的发出示警。 有什么,有什么在靠近!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有如无边蔓延的黑暗一样恐怖的东西,到底在哪里? 在地下! 他猛地醒悟,却已然太迟。 北野白山低头的一瞬间,地面发出剧烈的颤动,像是诱发了十八级的恐怖地震,又像是有一枚深埋在地下的炸弹轰然引爆,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地板瞬间爆炸开来。 时间放缓恍若静止,水泥板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拱起,掀开,龟裂,承载的钢筋扭曲,拗折,断裂。 甚至有一道水泥碎片飞出,在真田朝阳的左侧眼角下擦出一道血线,血珠渗出,滑落…… 如同喷发的熔岩直射天际,一道靓丽的身影从下方窜出,收腹,单膝落地。 少女穿着白色的女士衬衫,美妙高耸的峰峦被胸衣紧紧束缚,在力的作用下往复震颤,浑圆的臀部与修长的美腿被牛仔裤紧紧包裹,展现出的曲线让人口干舌燥。 修长的双腿在落地的时候曲起,腰背随之绷紧,拉伸出诱惑的弧度,扬起的黑色短发随着身体的骤止而迅速落下,一根一根的落与眼前。 飞扬发丝的缝隙间,少女明媚的双瞳已经化作了翠绿色的竖瞳,冷漠如蛇,强大如龙,蕴藏着如同火山一样汹涌的愤怒。 那一双似乎燃烧的眼睛恰好自上而下,与北野白山仅存的复眼平静对视。 在两人的耳边,响起了如蛇嘶若呓语的呢喃声。 那声音若有若无,低昂也高亢,婉转而豪迈,像是用不知名的语言高声念诵称颂神恩的赞美诗,也像是幽暗的牢房里受尽酷刑的囚犯用最恶毒的言语召唤魔鬼的咒文。 她深深呼吸,以双脚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朝着四面八方若疯长的藤蔓般蔓延。 紧紧包裹完美曲线的牛仔裤在这一瞬间破裂,足够把玩十年的美腿在这一刻悄然变形,融合,蔓延,拉长,密集的墨绿色鳞片像是初春的小草悄无声息的生长,覆盖。 黄金比例完美分割的身体没有失调,体型被等比例放大,属于人类的躯体也长到了近乎两米高。 原先秀气娇小的拳头也变大了不少,爆炸性的恐怖力量凝聚其中。 少女握紧右拳,手臂慢慢的收缩。 就像挽弓慢慢拉开的弓弦直到极限。 就像是跑车踩下油门后仪表盘的指针逐渐抵达最高。 就像是在指挥家的引导下逐渐进入巅峰的交响乐。 她似乎是要将自己全部的力量全部汇聚在一起,连自己的痛苦,欢乐,悲伤,喜悦全部宣泄而出。 一拳挥出, 石破天惊! 第七十三章;垂死 一拳挥出,石破天惊。 空气像是变成了水,阳乃的拳头就是砸入水面的石头,泛起圈圈波纹。 北野白山只能用仅存的复眼,眼睁睁的看着阳乃朴实无华,却又电光石火的一拳不断逼近,自己却无可奈何。 拳未及身,带动的气流已经压得北野白山胸口的绘里香无法再做复读机,甚至连将张开的嘴巴微微合拢都成了一种奢侈。 轰—— 活像是凭空生起一个炸雷,拳头精准的命中北野白山的胸口,使其再次凹陷下去,胸口上绘里香的脸出现密密麻麻的龟裂,被打得面目全非。 北野白山庞大的身躯再次呈现“<”的方式飞出少说五六十米远,中间他试图抓住一旁边的承重柱以求停下被全垒打的棒球一样的轨迹,但巨大的力量只让它在坚硬的水泥棱边抓出一块缺口。 重重的摔在地上内马尔滚了几十周,北野白山的双手死死抓住地面,还滑出了数米远才堪堪停止。 正当它单膝跪地,直立上半身,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清姬化的阳乃已经蠕动身下的蛇躯,无声无息的来到面前,属于蛇躯的部位高高抬起,像是眼镜王蛇一样直立起身体,突袭,自上而下的对着它的脸打出了第二拳。 北野白山咆哮,仰天升龙,自下而上以拳对拳。 火星撞地球,大地在龟裂,阳乃的身躯高高向后弹起,右臂不自然的向后扭曲,拳面上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北野白山也不好过,它的手臂被重重的砸落在地,大量的裂纹浮现。 咔嚓一声,错位的骨骼归位,玉手张开,大量的血线蠕动,破烂的血肉又重新被雪白的肌肤包裹,顷刻间伤势恢复如初。 阳乃美艳的脸上浮现狂气的笑容,翠绿色的竖瞳流出一抹残忍。 张开的手掌一甩,十根锋利的指甲疯长,闪烁着让人脊骨发凉的寒光。 蛇躯在地上“S”形扭动,阳乃纤细性感的水蛇腰扭动,轨迹莫测难辨,朝着北野白山挥斩而去。 北野白山四肢趴伏在地,像是猿猴一样后跳,在原地留下四道小坑,毫厘之间躲过了阳乃的挥斩。 锋利的指甲收力不及,斩在旁边的承重柱上,几乎将坚固的钢筋混凝土拦腰斩断。 弹射起步的庞大身躯在空中呼啸,它的后背重重的撞击在天花板上,洞穿出一个颇大的窟窿。 北野白山四肢并用,从破口的窟窿处钻到了头上的地下停车场。 真田朝阳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转动手表的表盘。 轰轰轰—— 大量的爆炸从头顶传来,北野白山愤怒的咆哮传入真田朝阳与阳乃的耳中。 地下停车场里已经停满了他借来的车辆,每一辆车他都加满了油,并且也安装了起爆器,此刻的地下停车场已经成为了一片熊熊的火海。 北野白山想要逃出去,只能用霜冻新星开路,但它已经使用了三次霜冻新星+一次大招寒冰铠甲+自愈,八颗复眼只剩下了一颗。 真田朝阳不知道北野白山再次使用霜冻新星会不会死,但是复眼全无后它至少缺失了视觉这一重要的感官,面对本就大占上风的阳乃只怕是十死无生。 几乎没过多久,北野白山从哪里出去就从哪里回来,被守株待兔的阳乃一记十字交叉斩在手臂和胸口上,各自留下五道深达数厘米的爪痕。 北野白山可以阻挡破甲弹,就是上专门切割高强度合金的工业电锯,也需要锯好久才能切入体内的强大身躯,竟然被阳乃锋锐的指甲视若砧板上的鱼肉肆意斩切留痕! 何等的恐怖! 何等的锋芒毕露! 北野白山自知已是到了生死一线,不再抱有任何侥幸和逃跑的想法,怒吼着朝着阳乃修长妖娆的蛇躯挥舞车门大的拳头,展开不死不休的战斗。 真田朝阳倚靠在废墟的水泥板上,平静的凝视地狱在人间的投影。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拆开糖纸,丢进嘴里含着,感受融化的糖浆在口腔里流淌,咽下,等待肠胃吸收足够的糖分反馈给大脑,释放出多巴胺让精神松弛下来。 将北野白山在突然的时间点拉入战斗,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让他失去天时。 将北野白山带入比地下停车场还要深入,并且早就布置好重重机关的未完成的地下俱乐部,让他失去地利。 将幼儿园的教职工提前用麻醉剂晕倒送走,最大程度的限制两面宿傩在人多的地方越战越强,随地修复的特性,并利用制造出来的大混乱让北野白山无法和其他邪教徒联系,让他失去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尽皆不全,还被真田朝阳层层削弱,先是舍命斩断了左脚,再将可能会对阳乃造成克制的寒冰能力也被消耗殆尽。 在这样的情况下,北野白山还得面对真田朝阳打出的最后一张底牌;已经可以化身清姬的阳乃正面对决,除非机械降神,他想不到目前北野白山还能怎么翻盘。 况且就阳乃现在表现出的实力,远在之前遇到的三阶段的清姬之上,已经足以碾压被层层削弱的北野白山。 真田朝阳相信,倘若让此刻的阳乃与当日的水中月中的三阶段清姬厮杀,最后的胜者肯定是阳乃,并且还是压倒性优势斩断清姬的头颅。 但这并不是说阳乃绝对比清姬强。 清姬的主要能力还是体现在孕育,拥有的蛇怪越多,越精锐,它的实力就越强大。 因此和游戏里的boss不同,清姬的三个阶段是一个比一个弱,最强大的就是融合其他蛇怪形成巨蛇的一阶段,其次是变形成蛇怪的二阶段,最后才是半人半蛇的主体的三阶段。 目前的阳乃,对上清姬二阶段的蛇怪形态,大约是比较吃力,甚至稍处下风。 …… 这是地狱的魔王在互相撕咬。 利爪撕裂空气,拳头激荡尘埃,承重柱与天花板被疯狂破坏,不时有承受不住自重的天花板塌陷,带来地下停车场燃烧着烈焰的金属残骸,冲击波肆无忌惮的在地下回荡,似乎这座建筑物随时会坍塌毁于一旦。 阳乃在与北野白山的战斗中重复地受伤,血肉被撕裂,骨骼被折断,内脏被击碎,灼热的鲜血与碎骨飞溅到火焰中,带动火苗狂欢般的摇曳。 源自清姬强大的再生能力发挥作用,断裂的肌腱、折断的骨骼,破碎的内脏,被不可思议的熔铸复位愈合,让阳乃能以最佳状态投入越发残酷激烈的战斗中去。 反观北野白山,他的身躯上已经满是抓痕,深度最浅的都入内三厘米,最凶险的是来自腰间的一斩,切入了腰围的三分之一,再用力几分或许就能斩断脊柱;胸口绘里香的头颅已经被阳乃几拳锤烂,别说说话,就是呼吸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是一件艰巨的考验;用冰续上的左脚被阳乃的蛇尾拍击斩断,自此再也无法做出灵活的转身与快速突进,只剩下一只的复眼让它的视觉范围有着大范围的死角,面对阳乃倏忽而至飘然而去的攻击只能陷入被动的防守。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乃敏锐的察觉到这场战斗越来越难打了。 对面的傻大个开始运用以前所学的武术和战斗经验,哪怕是以伤换伤,也能对自己造成几乎等同的伤势。 趁着她修复伤势的间歇,对面也能趁着喘口气的功夫,克制住对火焰的恐惧,抓起那些燃烧的车辆残骸向自己丢来。 阳乃融合了清姬之后,可能是因为只有一半的原因,火焰对她的克制并不大,至少不会一点就燃。 可一旦被烧伤,受伤部位的伤势恢复速度就只有正常愈合速度的五分之一。 如此种种,都能说明那个曾经的极道大组织武斗派的架海金梁,‘幽鬼’北野白山的记忆和自我正在逐渐苏醒回归。 北野白山双手平行护住头部,脸上一道抓痕自右上而左下滑落,险些将它残存的独眼给抓瞎。 这是两分钟前的阳乃送给它的礼物。 但是随后北野白山回礼的一记甩臂差点将阳乃给打出了脑震荡。 它像是一块海边的礁石,默默承受着阳乃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等待反击时机的到来。 阳乃再次挥出一记抓击,微微气喘的朝着身后退去。 连续不断的疯狂抢攻,哪怕此时已经身化清姬,对她而言也是个不小的负担,必须稍稍缓上一缓,才能继续保证战斗的节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被北野白山翻盘。 北野白山注意到了这一点,透过指缝观察到这一点后,始终消极防守的它抓住了转瞬即逝的宝贵战机,趁着阳乃回气的瞬间,右脚猛的朝地一跺,爆发出惊人的高速朝她扑去。 它的右脚脚踝早在先前就被阳乃斩击中了好几次,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这一跺脚发力,顿时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北野白山的右脚脚踝登时应声而裂,断折在原地。 北野白山对此并不在乎,接着这断脚带来的高速,他已经欺进了阳乃的身前。 两只车门一样大的手掌猛地一合,它将阳乃牢牢的握在了手中。 阳乃并不惊慌,修长强健的蛇躯由后往前,缠绕在了北野白山的腰腹之上,发力,勒紧。 蛇类最恐怖的捕杀猎物方式之一的捆绑勒杀,转瞬之间就让北野白山的腰围肉眼可见的缩水了好几圈!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看起来还能再往内侧收紧,甚至活活勒成两段也不成问题。 而就在这是,阳乃突然一阵毛骨悚然。 仿佛死神已经在她的身后挥起了镰刀,只是还没有斩到她的脖颈。 在死亡的恐惧下,阳乃毫不犹豫的顺从了预感下本能的选择。 她发出一声惨嚎,自断双臂从北野白山的手下挣出一丝缝隙,得以从下方缩起挣脱。 两条修长的玉臂从北野白山的手上掉落,发出像是塑料,木头之类的东西撞击地面的声音。 这是两面宿傩将人体拆解的异能,倘若北野白山发动成功的话,哪怕阳乃融合了清姬的身躯,下场也不会和那些被拆解成一地零件的人类好到哪里去。 阳乃肩膀处的断口鲜血淋漓可见肩骨,美艳的脸上苍白而让人怜惜。 银牙暗咬,下一刻,断口处涌动血丝,两条新生的手臂瞬间从断口处涌出再生出来,而阳乃的眼前也不由得一黑,温热的血液从琼鼻中流下。 显然断肢重生对她而言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之间,眼见自己必杀一击未曾建功,北野白山立刻将阳乃扯下,朝着身后猛地抛掷出去! 北野白山的怪力也是十分惊人,丝毫不逊阳乃,甚至犹有过之,再加上阳乃正处于再生断肢的不应期,竟然被它一举得手! 十数米长的身躯被重重的抛飞,在地面滑行的时候,阳乃修长强壮的尾巴卷动缠绕旁边的承重柱。 承重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表面上出现了大量的裂痕,看过去像是倾斜了一点。 但阳乃此刻已经与北野白山拉开了至少三十多米的距离。 而此刻双足已失的北野白山,像是一头山地大猩猩一样双拳驻地,朝着瘫坐在废墟,抱着帆布袋观战的真田朝阳跑去! 原来在之前的战斗中,尽管阳乃始终占据上风,但是两人战斗的位置却一直悄然向真田朝阳的所在靠近。 这才是北野白山的目标,只有抓住真田朝阳才能让阳乃投鼠忌器。 否则的话,他可能会活生生的被这头半人半蛇的诡异女人用指甲活生生的抓成一地碎尸! 阳乃看到这一幕,本就苍白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一边扭动蛇躯紧随其后,却只能看着先行一步更是领先自己一大截的北野白山距离真田朝阳越来越近! 只要几秒钟,北野白山车门大的手掌,就能将真田朝阳拍成一团分不清本来面目的血肉浆糊! “不要——” 看着朝自己跑来的北野白山,真田朝阳的眼神无比平静,似乎早就知道有这一幕。 他的手再次攀附在了手表上,却没有转动表盘,而是转动了时针,拨弄到了12点。 他此时的位置,恰好就在先前北野白山埋葬仓木真子的旁边。 换句话说,北野白山若是走直线抓住他的话,必定要先经过VX毒气的机关。 一道小小的爆炸发生。 消防水管上方的下水管道碎裂了开来,一根粗大的电缆从中垂落,砸到了北野白山的身上。 刺啦 电流流动的声音在地下空间回荡。 第七十五章; 真田朝阳捂着骨折的左手,站了起来, 阳乃扭动蛇躯走到他的前方,展开双臂,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意见。 不要去。 “没关系了,他已经不构成威胁了。”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绕开阳乃朝着北野白山走去。 阳乃没有办法,她知道真田朝阳决定的事很难否决。 想了下,阳乃直接抱起真田朝阳游动到北野白山的面前放下,但是双手死死的抓着他的肩膀,紧张的注意对面的一举一动。 对于阳乃这种稍有不对就抱着自己跑路的紧张防备,真田朝阳有点哭笑不得,疲惫的心灵有着淡淡的暖流流过。 似乎是感应到了有人来到身前,骷髅,不,是北野白山的上下颌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 可惜的是他已经没有了舌头,也没有了气管,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很难想象,人类还能以这样的姿态存活。 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什么信念支撑着他到现在。 真田朝阳缓缓走过去,看着不断开合上下颌的北野白山,低头看向他怀里的绘里香。 皮肤洁白的女幼蜷缩在只有一副张开怀抱屹立不倒的骨架上,闭上眼睛发出深沉平稳的呼吸,这样的画面让人无端联想到蒙昧的原始时代,愚昧的信徒将纯洁的处女搬上祭坛,献祭给他们信仰的天神,亦或者是魔鬼。 但真田朝阳知道并非如此,这个男人并不是献祭者,也不是祭祀者,而是从挥刀的祭祀那里抢走作为祭品女孩的……父亲。 他坚持到现在,只是因为想要祈求作为战胜者的自己能放绘里香一条生路。 真田朝阳愣愣的看着北野白山,心中闪过一丝悸动。 就像他所之前所说的那样,两个人真的很像。 倘若是他被逼迫到绝路,或许也会做出类似的选择,祈求死敌放真田大和一条生路。 哪怕明明知道将希望放在敌人身上愚不可及。 他想要掏出炸弹定时,让北野白山解脱,却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随身的炸弹全都丢进坦克里一起炸没了。 真田朝阳将绘里香抱了下来,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批在她的身上,对着阳乃说道;“阳乃,给他一个解脱吧。” 话音刚落,阳乃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北野白山已经成为骷髅的头颅直接掉落在地上,身上的骨架也像是被抽出关键位置的积木搭建的阁楼一样,轰然掉落一地。 真田朝阳愣愣的看着一地的骸骨,伸手想要将其拾起,收敛后放入仓木真子的旁边让两人合葬,但手快触及颅骨的时候,停了下来,放弃了这个打算。 算了,倘若北野白山泉下有知,也会阻止的。 他已经没有脸去见仓木真子,无论是生时还是死后。 真田朝阳的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厌恶邪教,是因为历史,是因为上一世的教育,是因为目睹过同样和自己不富裕的邻居天天拜什么幸福科学教,变卖仅有的家产给上级头目,甚至将自己八个月大的孩子活生生的冻饿死在被窝里,尸体隔了一周臭的公寓里谁都忍受不了才被房东发现。 但即便是曾经目睹过那样的人间惨剧,真田朝阳对于邪教也只是厌恶,而非更深一层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憎恶。 因为死的是日本人,还是殖民帝国满手血腥的日本人,是只要活在这片土地就拿了战争和殖民红利的日本人。 但现在北野白山与仓木真子的死,让他坚固沉重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 北野白山出身悲惨,加入极道满手血腥非他所愿;仓木真子更是一位只是从乡下一路辛苦考上大学,毕业以后当了个幼儿园教师的普通女人。 倘若净琉璃邪教没有存在,双叶理央就不会被当做祭品一样追杀,自己这个人间渣滓也就不会因为要拯救双叶而与他们发生任何交集。 退出极道金盆洗手的北野白山或许就只是一名普通的出租车司机,靠着不错的驾驶技术,像其他正常的普通人一样劳动流血流汗的养活自己。 在某一天,因为一些意外,或许是巧合,他会遇到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女老师,在经过一段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恋爱旅途后,再次组建一个家庭,曾经失去的一切也会慢慢回来。 但是因为有一个邪教用北野白山早已经亡故的女儿蛊惑他,于是他们的命运就此悄然发生了变化,向着无法言语的深渊而去…… 他们两人的命运,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朝阳?” 真田朝阳回过神来,看到旁边担忧的看着自己的阳乃,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 “抱歉,阳乃,能给我一笔钱吗?” “要多少?” “五百万……不,三百万日元就够了,再多的话,对于仓木真子的双亲而言,就是祸不是福了。我会虚构一个不存在的保险公司,把这笔钱每月分批寄给仓木真子的双亲。” 与北野白山相关的一切,真田朝阳已经调查的清清楚楚。 仓木真子作为北野白山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例外,相关的信息早就被她的同事与舍友出卖得一干二净。 阳乃点了下头,这点钱别说是她,就是对于双叶理央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她俯低身躯,凝视着绘里香的脸,妖娆的脸上惊疑不定。 真田朝阳注意到阳乃的表情,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朝阳,” 阳乃迟疑了一下,说道;“你不觉得这个孩子和双叶同学很像吗?” 真田朝阳愣了一下,低头看向绘里香,又想了想双叶的样子,脸上浮现了迷茫。 绘里香的脸说不上有多好看,属于丢在人前要人夸,也只能让人夸‘这孩子长得还真可爱’的程度——那基本等于说这个家伙长得太一般,实在找不出什么词语来夸赞,只能说点不上不下的场面话…… 而双叶这种十分制能拿九点六分的美少女,真田朝阳搜肠刮肚好歹也能找出几个词句来称赞。 两相一对比,真田朝阳实在不知道阳乃所说的绘里香与双叶理央相像在哪里。 “她们哪里像了?” “和小时候的双叶同学很像啊。” “可我又没有见过双叶小时候的照片,你见过?” 阳乃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她是在录像中见过十岁的双叶理央 那时的双叶理央,和现在的双叶理央相比,确实不敢让人置信是同一人。 但这并非是整容,而是因为每一种让人感到‘美’的脸型与五官比例位置都不一样,也因此颜值的巅峰期和保质期都不同,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七八岁水灵水灵的让人感觉将来肯定是大美人,结果十年过去却长歪了泯然于众人矣;有的人从小就是巅峰颜值到死都是帅哥美女;有的人就是小时候五官比例太小显得不起眼不协调,但是在长大后就会出落成大美人的原因。 像阳乃,真田大和这种老天爷赏饭吃的,就是从小到大,甚至老了也很难变丑的就是第二种,而双叶理央则是第三种,也是最为罕见的那种。 毕竟这年头人只有自然变丑的自由,没有自然变美的权力,除非很有钱外加邪术改命…… 但是阳乃并没有打算说出来。 在看了那卷录像后,她觉得,有关这一切的前因后果,还是让双叶理央这个当事人亲自告知比较好。 真田朝阳默然了一会儿,出声道;“你真觉得她和双叶很像?” “不敢说,但若是时间倒退回七年前,我会将她认为是双叶的姐妹。” “双胞胎的那种?” “没有,是一胎和二胎的区别。” 真田朝阳瞳孔顿时为之一缩,震颤不已,手不自觉的抓紧,牵扯到伤口,带来一阵阵的疼痛,却浑然不觉。 他低着头,垂落的刘海遮掩了双瞳中的异状,没让阳乃察觉到不对。 轰 身后传来大量的爆炸声与重物砸落的声响,真田朝阳说道;“走吧,这里的承重结构已经毁得差不多了,随时会坍塌把我们活埋在下面。” 阳乃点了下头,看到真田朝阳想要抱起绘里香,上前抢了过来;“我来吧,你手臂骨折了。” 真田朝阳一脸古怪的看着阳乃,眼角抽搐;“你就这么出去?” 阳乃闻言一愣,她这时才发现自己貌似一直是保持着清姬的变身状态。 若有若无的呢喃声在两人耳边响起,阳乃的身体慢慢的缩小,蛇尾,蛇躯也随着缩小慢慢的重新化为人类的腰臀双腿。 她之前穿的衣服早就在变身清姬的时候撑爆成一地的碎絮,连少许挂在身上的布片也在激烈的交战中,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眼见得自己不沾寸缕,阳乃脸上一红,双手怀抱胸前想要遮掩,修长的美腿夹紧,却反而更加让人心潮澎湃。 真田朝阳低垂眼帘,将怀里一直抱着的帆布包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阳乃伸手接过,真田朝阳立刻背过身,说道;“你的衣服,总不能让你光溜溜的跑出去,不然第二天的头条就是雪之下家的大小姐在街头裸奔……找个地方换上去吧。” 她楞了一下,打开帆布包一看,里面确实是有着一套女士衣物在。 阳乃的眼底浮现一抹暖意,将帆布包紧紧的抱在怀里。 她记得朝阳一直死死的抱着这个帆布袋,就是手断了也没有放下。 “换上吧,早点出去,还能少吸点烟尘。” “好。” 然后真田朝阳就看到眼前一只美女蛇跑到他眼前了,大大方方的在他面前穿衣,还刻意穿得很慢。 他无奈的闭上眼睛,非礼勿视,没有受伤的右手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给我体面点啊……” 真田朝阳为阳乃准备的衣服称不上好看。 毕竟他一介钢铁直男外加穷逼,确实是买不起什么好衣服,就是普通的百搭白衬衫+牛仔裤+运动鞋。 但是再普通的衣服,被阳乃这个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上后,也会显得妖娆性感,让人热血沸腾目眦欲裂。 “朝阳,我换好了,就是有点紧。” 真田朝阳刚睁开眼睛,就看到阳乃胸前的纽扣颤颤巍巍随时会崩开,那委屈的样子似乎是在倾诉,身为一枚纽扣承受了本不该有的压力。 “我又不是你妈,怎么可能知道你的尺寸。而且这已经是我找得到的最大的尺码了……” 这句话转到嘴边真田朝阳给咽了下去。 以阳乃的家庭关系,她那个不称职的母亲说不定还真不知道自家女儿的发育状况。 他改口道;“身材更好了?忍一忍到街上找到合适的再换下来就好了。” 阳乃显然很不满意真田朝阳的表现,尽管话说得她很爱听,但是…… 眼神,你的眼神! 能不能对我稍微火热一点吗?充满欲望一点吗?这么好的身材居然不心动你还是个人?刚才还把眼睛闭上了。 而且刚才好歹生死一发诶,吊桥效应呢?给姑奶奶上来啊! 真田朝阳撇了她一眼,尽管阳乃面上没什么不对,但还是本能的感觉她情绪不对,一时有点奇怪;“你生气了?” 阳乃冷淡道;“没有。” “不,你就是在生气吧?” “我!没!有!生!气!” 看着阳乃气鼓鼓的抱着绘里香走在前面,真田朝阳眼角抽搐,开始反思是哪里得罪她了,但想了片刻就发觉完全找不到,只好将这一切归咎于变身清姬以后的副作用。 三人走到他们来时的入口,发觉因为先前的战斗——最大的可能是真田朝阳炸毁地下停车场——把他们之前打通的通道又因坍塌堵上了。 阳乃将绘里香放到一边,化身拆迁工将面前的石块堵上了。 好在即便不化身清姬,阳乃的力量也不比工业机器小上多少,清理出一条通道也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 在她拆迁的时候,真田朝阳眼神闪烁,短暂的离开了一下。 等阳乃拆出一条通道,看到身后走过来的真田朝阳,疑惑的问道;“你干嘛去了?” “打电话给老爹报个平安。” 听到真田朝阳的回答,阳乃不疑有他。 只是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原本是走在阳乃身后的真田朝阳,走到了她的前面。 他们出去的地方靠近教学楼地下停车场北边,虽然停车场已经化为了一片火海浓烟滚滚,但好在距离出口不远,深深呼吸一口空气憋住,左拐之后往前方冲刺个十几秒就能跑到户外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阳乃本想将真田朝阳背在背上,或者公主抱抱出去,被他严词拒绝。 不等阳乃劝说,他率先跑了出去。 皮肤上有着灼热的体感,真田朝阳捂着口鼻,一路快冲出了出口。 也因此,阳乃没有看到在前方奔跑的真田朝阳,眯起的眼眸中精光闪烁,锐利的像是一头鹰。 刚刚冲出出口,他本能的感应到有莫大的凶险袭来,表情平静,只是按照感觉躲了一下。 咻—— 真田朝阳倒在了地上,感受着神血药剂在伤口处发挥药效,眼前渐渐黑暗。 以及阳乃撕心裂肺的喊声。 “朝阳——” 第七十六章;告白(一) 熟悉的呼吸机,熟悉的心电仪,熟悉的导流管,以及其他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的icu常客仪器,躺在床上的人眼窝深陷,皮肤有着异样的惨白,相同血型的鲜血自血袋被导入一次性静脉输液,通过静脉注射进入体内供给身体血液循环。 规律的发出单调的滴,滴,滴声音的心电仪永远是那么让人心悸;白色的床,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叫人恐惧;大量的导管被胶带或绑或插入体内,总会让人想到被深海大章鱼的触手缠绕,包裹着拖入名为死亡的深海。 真田朝阳眼窝深陷,本就显瘦削的脸枯瘦了下去,眼窝深陷,鹳骨高高凸起,像是前世躺在床板上行将就木,即将入棺的老人。 只是他的身边,不是互相推诿不菲医疗费,斤斤计较甚至为了底下几亩薄田房产而兄弟阋墙的不肖子孙。 眼睛所能看到的事物与昏沉大脑迷糊的记忆一样朦胧,虚幻和现实的分界线似乎也一并模糊了。 即便早已有所准备,真田朝阳也没有想到居然会伤得那么重。 在听到阳乃说绘里香与双叶很像之后,他本能的感到不对。 北野白山与他死去的妻子北野明日香和双叶家没有任何亲缘关系,这个心狠手辣又颓废无比,全靠复活女儿的愿望才燃起斗志的极道传奇杀手,总不至于连自己女儿的脸也认不出来。 倘若阳乃的话说的是真的话,那么绘里香除了超出寻常的恢复体质与可以作为祭品与邪教徒融合形成两面宿傩,在日常的生活里其实已经展现出了第三种也是最常用的诡异能力,只是在他们两个面前失效了而已。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在不同的人眼中,绘里香的形象就完全不同。 对于北野白山而言,他看到的肯定是自己逝去的女儿,但在真田朝阳和阳乃的面前,他们看到的就是绘里香的面真实目。 这也就从侧面反映了一件事。 净琉璃的高层并非复活了北野白山的女儿北野绘里香,而是弄出了一个更加骇人的东西,利用它本身的诡异能力,使得这位前·极道传奇杀手心甘情愿的作为邪教门下走狗,不仅提供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还能挟‘女儿’以令‘父亲’让他重操旧业做黑手套。 况且北野白山本人既然是裁判长,那他手底下总该有几个裁判员——不是说东奥会有视力障碍的那个,是将异教徒绑在火刑架上烧死的执行基层——在北野白山不在绘里香身边的时候保护它的安危。 然而这些人直到北野白山战死都没有出现,甚至之前真田朝阳清空幼儿园的时候也没有出现! 这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就像是真田朝阳发现了净琉璃邪教的徒有其表,那些邪教徒同样也察觉到了他们是在虚张声势,单纯的从力量对比上来看,可能更加弱小。 真田朝阳想要依靠杀死北野白山实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的同时,净琉璃的邪教高层何尝不是在想着用北野白山的死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在其松懈大意的时候给总是给邪教添乱的他们致命的一击? 这些人肯定不会在幼儿园的附近设伏,以免打草惊蛇,因此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狙击。 净琉璃教团既然能招揽到北野白山,那也可以用类似的方法招揽到一批生活困苦的退伍老兵,他们为国家奉献一生,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心中的信仰和意志都已经被冰冷残酷的现实粉碎,正是他们洗脑的最好对象! 而这些上过战场的家伙里,说不定就有掌握了狙击技能的牛人存在。 真田朝阳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就在北野白山的尸体前想明白了这一切。 他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他们已经暴露,那为什么不能将计就计,顺了邪教徒的意,让自己成功的被偷袭,然后假死,重新隐藏暗中待时而动? 净琉璃邪教猎杀双叶的行动已经接近尾声,到时候再让双叶作为明面上的诱饵,那位神出鬼没的大司祭一定忍不住诱惑现身,以阳乃为明枪,他为暗箭一举突入实施斩首行动,杀死那个邪教上的最高领导者,一切也就落下帷幕。 他心动了。 真田朝阳很清楚,自己只有隐藏在暗中,破坏力才能抵达最大。 只要不是心脏,大脑这类地方被破坏,以及小心不造成肢体伤残,以神血药剂的效力,他最多也就是个中伤罢了。 在经过简单的计算利弊之后,他习惯性的把自己作为筹码推上赌桌。 真田朝阳算好了一切,却唯独算错了一件事。 日本的警察即便经过七年的整训,依然费拉不堪,极道组织经过多年的打压,依旧无法无天什么都敢走私。 他所设想到的狙击,无非是非法的鸟狙,或者是用锉刀,螺丝刀在半自动步枪上接上枪管改装出的中距离狙击枪,或者是从一些射击俱乐部里走私来的猎枪加装瞄准镜改装而来。 这些子弹固然打在普通人身上,固然是一打一个死,但对于有神血药剂在身的自己而言,只要避开要害,伤势理应在其承受范围之内。 却不曾想这些居然走私了现役军队列装的大口径反器材狙击步枪,直接将自己左侧的腹腔轰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肝,胆,肠,肾,在那一枪面前彻底消失了。 一道凄厉的血花在真田朝阳身后的地面绽放开来。 他无力的跪下,甚至来不及捂住已经缺失一大块的腹腔,身体就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清晰的视线转眼间像是摘掉眼镜的重度近视患者一样模糊,耳边听到的阳乃的凄厉呐喊也像是塞上了隔音耳塞一样听不到清。 接下来的记忆,他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真田朝阳只能勉强回想起惊恐的阳乃抱着自己上了一辆早就停好的越野车,他在被车内的双叶扶住的时候,用最后的力气拨动了手表上的分针,引爆埋设好的炸药将幼儿园的教学楼炸塌,将一切痕迹线索全都埋葬在了废墟之下。 之后的画面是无序的混乱。 有阳乃不顾一切的踩在油门上,让越野车在一切可以通行的道路上奔驰的场景;有双叶和理央将自己放平,一个红着眼一个大声哭求自己不要死,双手被从身体里涌出的鲜血染的血红,想要给他止血的场景;也有重重的下坠感之后,隐约见到邋遢潦倒,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惊讶且不可置信的表情。 思维浑浑噩噩,他甚至不知道时间的流逝,自己中枪之后到底过去了几个昼夜。 体内的神血药剂竭尽所能的发挥效力,只能让他站在三途川的边缘回望人世。 “被大口径狙击步枪命中腹腔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医生,拜托你一定要救救他,钱不是问题!” “这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啊雪之下大小姐,他已经……” 仅有的清醒时间,真田朝阳隐约能听到墙外她们的争吵,哀求,哭泣,悲伤,绝望,还有医生的无奈,无力。 非常奇妙,明明已经在弥留时刻,他总能隔一段时间就能清醒,并且在那期间,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能感受到心脏挣扎抽搐也似的跳动供给生命的活力给残破的躯壳;能感觉到外界连接的血液流入体内循环时血管的扩张收缩;能感受到体内代谢产生的废物通过导管引入不知名的昂贵仪器内……似乎自己就是身体的主宰,能够调动运使自己体内的一切力量。 病房里的微尘清晰可见,在灯光的照射下飞舞翩跹;耳边能听到纷纷扰扰的声音,嘈杂而密集,既有水流也有跳动,他却总能将其精确的分到一起去,那是他人血液流动与心脏跳动的声音;鼻子嗅到消毒水的气味,但也有其他的味道掺杂其中,很淡,不好闻,但却无处不在。 而且他似乎感受到自己身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只是现在无法回忆,就像是在考场上遇到做过的题目,明明解法已经在心中了然,却始终想不起关键定理的名字…… 真田朝阳恍然间有了明悟。 他那被刀疤亨利称赞但也惋惜的格斗天赋,并非与生俱来,而是神血药剂的赐予。 每一次受伤,残留在体内的药剂在修复肉体的创伤时,也会让他体内的战斗本能觉醒,提高他在战斗方面的学习能力。 只要不死,就会越来越强,只要战斗,就能越战越勇。 这已经超出凡间科技的范畴,而是隶属超凡的力量! 真田朝阳意识到这一点后,之前清明的思绪又慢慢混沌了下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门外的几道声音流转。 那是雪之下家的保镖在换班。 他现在并非是在雪之下家的私人病院,而是在双叶的家里。 真田朝阳在市区里埋设下的那几枚炸弹不止是制造混乱,也造成了医疗系统的挤兑,大量的伤者患者被送入医院,很多伤患甚至没有落脚的地方,只能在走廊和楼梯上哀嚎。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以雪之下家的权势也很难发挥作用;强行插队带走正在救人的医生的下场,就是被愤怒烧红了眼睛的民众一拥而上活活打死! 也就只有介于市区与郊区之间的黑诊所可能还有那么点可能有床位。 另一方面,相比于其他黑诊所的赤脚大夫,显然室户堇这位前东大医学部的副教授更加让三女信服。 但是这样一路开过去,真田朝阳说不定会受不了数个小时的颠簸死在路上,双叶理央和阳乃三女几乎是几句话就敲定了方案; 就近去双叶理央最近的家里,同时派人将室户堇以及所需的一切医疗设备都搬来,同时也将家里的保镖也带了过来,防止被暴徒冲击。 真田朝阳没有过于在意,他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以往都是四个人一组把守在门前的保镖,这一次来换班的就只有两个人? 是因为其中一个人的实力格外强大?所以只派了两个人? “你不进去看看他吗?” 是阳乃的声音。 原来是她让保镖们走开了,想来现在还不到换班的时间吧? 双叶略带清冷的声音在墙外响起;“不了,我不敢看。” 她似乎刚刚哭过,声音里带了鼻腔,有着轻轻吸气的声音。 阳乃的语气很复杂;“室户医生治不好,不代表其他医生治不好,我会让……” “没有时间了。” 双叶的声音多了几分惨然;“朝阳他还能坚持多久?一周还是两周?他能坚持三天我都觉得是个奇迹!” 阳乃沉默了。 真田朝阳渐渐混沌的灵智有些茫然。 她们在说什么? “你这么做,朝阳知道以后不会开心的。” “但我想让他活着。” 你们在说什么? 真田朝阳的心中浮现了不详的预感,无力的手想要抬起,却只能微微张开手掌,颤抖的抬起手指。 “我想让他活着……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不是吗?” “他们想要的是我,只需要付出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条件,他们就可以轻松的得到我,对于那些人来说,没有理由拒绝吧?” “他们连死人也能复活,治好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田朝阳努力支撑着几乎合上的眼皮。 他听懂了双叶要去做什么了。 而且阳乃也默认了。 开什么玩笑……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啊!!! 那些邪教徒追猎你,虐杀你,祭祀你,是为了迎接他们信奉的神灵的归来。 当仪式完成后,你说不定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你会死的! 是不会再次出现,是永恒的黑暗,是不再相见的永诀! 你为什么要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 我和你的关系还没好到那样的程度吧? 就算是为了救你我也是有私心并不纯粹,只是馋你的才华,只是想拿你当哆啦A梦…… 你他妈的凭什么要为了我去死! 我还想着拿你做诱饵知不知道! 门被悄无声息的打开,一道灰色的身影踉跄着进入病房。 双叶回头看向阳乃,不解其意。 阳乃凝视着双叶,垂下眼眸,缓缓道;“你既然做了决定,我没有理由阻止。但我想,你至少要不留遗憾的走。” “死前连对喜欢的告白都没有过的话,未免也太悲哀了。” “我在外面等你。” 第七十七章;告白(二) 病房的门被阳乃无声的关上,由卧室临时改装成的病房里,只有真田朝阳与双叶独处的两人。 真田朝阳的心脏微弱而坚强的跳动,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电图保持着微小的波浪,以及单调,枯燥,单调的滴,滴,滴的声音。 既像是宣告死神到来时逐步接近的脚步声,也像是生命直到绝境也不放弃的战鼓。 双叶显然不知道被阳乃推进来后要做什么,她还呆滞愕然的看着已经关闭的房门,许久之后才回转,看向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的真田朝阳。 能操控机械手完成纳米级操作的稳定双手,如今却像是个帕金森患者一样颤抖。 解开许多困扰学术界数十年难题的天才大脑,如今却是一片浑浑噩噩,不见半点清明。 等回过神来,双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走到病床边。 病房里没有椅子,她缓缓跪坐在床前,握着真田朝阳没有扎入静脉针的手。 她曾经握过的温暖,安心的手掌,如今已经冰冷干枯的像是冬天的朽木,散发着寒冷的死气。 才止住没多久的眼泪,从发红的眼眶再次流出,缓缓滑落。 双叶低头啜泣,呜咽的声音在真田朝阳的耳边回荡。 真田朝阳很想告诉她不要再哭了,但他已经不能动,不能言,不能嗅,连白色的天花板也已经模糊,渐渐黯淡。 他依照之前清醒时的奇异状态下得来的经验,放弃了继续保留视觉,将全部感官集中在听觉上。 至少这样,他还能听到双叶说了什么。 如突然致盲的人陷入黑暗的盲人,真田朝阳的眼前一片黑暗,仅有自己的心跳与双叶止不住的哭声在身边环绕。 尽管被阳乃推入说是给她不留下遗憾,但双叶知道,这只不过是心理安慰而已。 自昨天受到那致命的一枪起,朝阳就再也没有恢复过意识。 即便如此,这样的告白,对她而言,也已经足够了。 她本就不该希求太多。 双叶抽了抽小巧的琼鼻,满脸泪痕,脸色憔悴的养足我见犹怜。 她牢牢握紧真田朝阳的手掌,仿佛这样做能让自己的温暖传递过去。 双叶身为不折不扣的理工女,也曾幻想过告白时会浪漫的怎样如梦似幻,但或许是脑袋里塞满了太多的理论和知识,她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画面,也不过是真田朝阳在某一天突然说喜欢她。 但真到了能告白的时候,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是直抒胸臆,用一句喜欢轻描淡写的揭过?还是将这些年来的情感,一一诉说? 抽泣了一会儿,双叶拭去眼泪,只是脸上的泪痕短时间内消不下。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说话了吧?在你决定帮我和净琉璃邪教作对的时候,就像是一颗陀螺陷入了忙碌中。不管是我,理央,还是阳乃,你都无暇理会,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喊上我们帮忙,忙完后你就脚步停歇的准备下一项事项。” “也是,论杀人和匿藏消除痕迹,你才是专家,我们都只能负责打下手,不添乱就不错了。” “现在,我们应该能安静的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了。” “那一天,你问我为什么跟踪你,我和理央当时都吓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和她都是双叶理央,是手掌的手心手背,一体两面,我们都在害怕你知道答案后的反应。” “但是你没有,只是轻轻的掠过不提,并没有深究。” “我现在告诉你那一天没能说出口的答案。” 双叶深深呼吸,带着鼻音的吸气声长长吐出。 真田朝阳感觉双叶抓着他的手掌更加用力。 “因为我喜欢你,我和理央都喜欢你,双叶理央喜欢你,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喜欢你。” 真田朝阳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是不是出现了濒死时的幻听,才会听到如此荒谬的答案。 心电图起伏的坡度增高了些许,但双叶没有注意到这一微不足道的细节,自顾自的说下去。 “你一定很奇怪吧?为什么你和我素未谋面,只是在上个月解决了一次跟踪狂,我却为你违规操作制造危险品给你,还对你进行偷拍。” “其实早在七年前,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因为你是我的英雄,把我从可见的黑暗里拯救出来的英雄。” 真田朝阳心乱如麻。 眼下的情况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也超出了能力范围,让他无从应对。 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有一个女孩子握着她的手泪流满面的告白,说喜欢他。 类似的情节,真田朝阳在电影里看过,在动画里看过,在游戏的过场CG里看过,也在现实里过。 那一天的宿舍楼下,大二的学姐弹着吉他向向入学不到三月的隔壁宿舍的现充告白,当那个好运的混蛋下楼抱起学姐的时候,全场都在鼓掌欢呼。 他就是站在旁边鼓掌的那个,哪怕是在这一世,他也是个鼓掌的路人,只是祝福的对象从素未谋面的学姐变成了不知名的陌生人。 真田朝阳从未想过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哪怕双叶并不知道他自己还保有清醒的意识。 知道他存在的人说他是人渣,败类,毒瘤,是迄今为止最为凶恶的反人类刽子手,即便是不知情的普通人,对他的评价也并不好,毕竟他和池面老爹长得一点也不像,只能说是不丑,性格上也不会多讨好,沉默寡言,不喜欢应付人情世故,许多人只是看在真田大和的面子上会嘴下留情。 真田朝阳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对他称呼‘英雄’ 他配吗? 七年前,死在自己手上的男女老少至少破万,双手的血已经洗都洗不掉了,走到哪里都是污浊的血河与腐烂的尸山,是再也不能行走在阳光底下的魔鬼。 他这样的人,也能被双叶称之为英雄? 然而双叶却并没有继续顺着这个话题江夏区,反而另起炉灶说起了并不相关的话。 “我想你一定在学校里听说过一些我的传言吧?就算你不关心,身边的同学老师多少会议论,他们都知道我不喜欢,甚至非常厌恶他人称赞我的天赋才华,旁人只当我谦虚,或者认为性格古怪,但我真的打自心底里厌恶被他们所夸赞追崇的天赋。” “世人常常将我的大脑视为造物主对人类的恩赐,但对于我而言,这份站在人间顶端的天赋才智,是对我人生不折不扣的诅咒。” “我的天赋并非是与生俱来,而是被人为选择的结果。” “每个自然人身上可能携带有几个甚至十几个有害的隐性等位基因,近亲通婚会使得这些隐性等位基因有更多机会相遇结合,继而产生遗传信息上的异常。人类的核基因组一半来自父亲,一半来自母亲,在近亲通婚的情况下,两个相同有问题的基因结合到一起的机会远远大于非近亲通婚,其后代的死亡率高,并常出现痴呆、畸形和遗传病。” “但是,高风险也会出现高回报,近亲通婚可以使得下一代比非近亲通婚出现天才的概率大上许多,哪怕在某方面有着极高的缺陷,却也意味着某些方面远远凌驾于常人之上。” “哪怕是到了现代,也依旧有古老守旧的大家族固执的执行血契,不仅是要依靠家族血缘给利益网络加上更加牢固的保障,也是为了能保证子孙后代的优异,避免家业败落。” 说道这里,真田朝阳已经知道双叶想要表达什么了。 他想要安慰她,却连让自己的手指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双叶的脸上露出凄惨的笑容,止住的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流下。 “我也是这极小概率中的一份子。” “在我还是受精卵的时候,就被他残忍的从妈妈的肚子里拿走进行基因调试,为的就是让我能够更加优秀,继承他的学术和地位,将基因神学发扬光大。” “被调整好的我再次回到了妈妈的体内,当产检稍有不对之后,又会将我从妈妈的体内取出,再次进行调整,所以我才能健康的成长到现在,没有其他近亲繁衍的一系列后遗症。” “这样的折磨,我和妈妈一共经历了十多次,每当妈妈想要自杀,总是会被他拦下来。” “在我出生之后,我就开始接受亚久津真雄安排的精英教育,但与此同时,他也没有放弃让妈妈继续怀孕。” “因为我只是一件合格品,而不是最好,他想要一个最好的子嗣。” “妈妈一直在忍耐,为了我忍耐着那个人的暴行,但是这样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那些我名义和生物学上的兄弟姐妹,往往都在胚胎中死去,有的甚至还未成型,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她的体内。” “终于有一天,妈妈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丢下我自杀了。” “妈妈走了以后,我失去了心灵的支柱,但我也注意到他看我的目光,已经开始不对劲起来。” “他之所以没有动手,仅仅是因为我还只是个女孩,而不是女人,并不具备怀孕并完整诞下一个孩子的能力。” “我清楚的知道未来会遭遇的命运,可是我没有办法逃,每天入睡的时候,都是他那双欲望渐渐深厚的双眼,只能一天天等待着妈妈的命运再一次降临到我的身上。”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许久,提起过去的梦魇,双叶的肩膀依旧颤抖不停,说话都带着颤音。 连逐渐失去外界感知的真田朝阳,也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恐惧。 “然后,在那一天,你来了。” 双叶的颤抖停止了下来,声音一下子变得温柔。 她的脸上眼泪依旧在流淌,嘴角却缓缓挂起了微笑。 像是在暴风雨之夜航行的海船的船员,看到了天边破晓的阳光。 “我那个时候已经十岁了,距离法定年龄的十四岁就只剩下了四年,换句话说,四年后,我就要面临和妈妈一样的待遇。” “那一天我像以往那样,完成一天的学业功课,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从来不会在晚上来到我的房间,会在晚上看我的人只有妈妈,但妈妈自杀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来我的房间看我有没有盖好被子,睡得好不好,会不会着凉了。” “我以为是他等不及了,要在今天让我变得和妈妈一样,” “我在枕头的底下藏有一把小刀,为的就是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能够鼓起勇气刺过去。” “但是,当门响起的时候,我并没能从枕头底下掏出小刀,我甚至连发抖也不能,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曾以为自己可以反抗,可事到临头,我才发现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任由他操纵的木偶雕塑。” “我甚至连自杀的勇气也没有。” 真田朝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双叶。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 那时的双叶,能意识到生父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也有决心有意识要反抗,已经比同龄人好得太多太多。 “但是,来的人,并不是亚久津真雄,而是一个比我小了很多,还在上学的孩子。” “他打开了房门,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坐在我的床边,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 双叶将真田朝阳的手轻轻举起,放在自己的头发上,丝毫没有其他女生被摸到头发时的怒火,面上的表情无比的安心。 “你对我说,‘对不起,从今以后你就要一个人生活了’” “一个人无依无靠的生活很苦,很难,但是你要坚强,你要学会自己做饭,打扫卫生,因为你在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要被我夺走了。” “我知道我没资格对你说这些话,你也不会听到,但是可以的话,我想你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生活下去,去体验很多我再也不能体会到的美好,例如拥抱,例如人与人之间的友爱,例如自己的价值,例如……新的家庭。” 真田朝阳想起来了。 他知道双叶所说的七年前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在七年前,他杀死的小店房东小船祐介,是双叶的父亲。 第七十八章;告白(三) 真田朝阳全都想起来了。 七年前,他杀光了当时东京最大的极道组织后,与真田大和来到了现在所居住的小店。 当时的小店还并不属于他们父子二人,而是被一位名叫后藤雄一郎租赁开的拉面店。 那位老人对于上门找工作的真田大和后非常欢迎,却也提出了异常苛刻的学徒条件;只管吃住,不发工资,五年以后才能领到实习薪水。 碍于当时父子两人的黑户身份,真田大和对于这明显违反劳动法的条件还是只能应承了下来。 但是真田朝阳注意到,后藤雄一郎看向自己老父亲的眼神并不正常。 那是一种在路边捡到巨款的贪婪眼神。 他招揽真田大和的目的,并不是想要黑心压榨这个没有户籍和身份信息的黑户年轻男人的劳动力,而是另有所图。 因为这位老人膝下有一个好吃懒做,无事生非的女儿。 真田朝阳一开始还以为后藤雄一郎是想要让自己的老爹给他的女儿接盘,招赘入内,为他们一家鞍前马后累死累活。 直到某天他听到了后藤雄一郎接到了一通电话,才知道这位老人的女儿在一个名叫火鸦会的极道那里借了数额不菲的高利贷,如今已经是散尽家财,债台高筑了。 后藤雄一郎之所以想要让真田大和留下,就是看中了老父亲的美貌,想将他抵押给火鸦会——不止是女人的美貌是资产,过于好看的男人也是一种价值不菲的资本,同样会带来灾祸。 一旦真田大和被后藤雄一郎交给火鸦会,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卖去俱乐部里当牛郎。 而他自己说不定也会被贩卖到其他偏远山区,成为某个买小孩养老的村民的‘儿子’。 这无疑触及了真田朝阳的逆鳞。 于是在几天后,真田朝阳将后藤雄一郎和她的女儿药翻,将父女两人分解了重进化粪池,并伪造了他们携款逃离的假象。 租客的逃跑无疑会将房东引来。 本来真田朝阳将后藤父女做掉以后,已经做好准备和老父亲继续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了。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那位叫做小船祐介的中年房东,居然做主让真田父子两人留下,并且还应允可以延期三个月再缴纳房租。 鉴于后藤雄一郎的前车之鉴,真田朝阳对于任何突然靠近真田大和的善意都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在之后的某一天夜里,他察觉到了壁橱里的秘密,也发觉了那间‘T’型的密室,但里面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大量的录像和监控。 录像的内容多是同性以及偷拍,有的是捡尸之后,有的是在厕所里的拍摄,也有大鸟转转转酒吧的动作戏…… 最关键的是,他在里面找到了真田大和洗澡换衣服的录像,而且播放使用次数貌似还很多。 那一天,真田朝阳再回魔童。 他绝不会让一些肮脏的事情发生在老父亲的身上。 在发现那间密室的第三天,他就准备好了一切,在夜间登门拜访小船祐介的家里。 他通过一点小机关,利用滑轮吊索让自己爬到了二楼,从窗户进入小楼里。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他看到了偌大的双人床的床边,有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对母女在家中的照片。 这个房间看起来像是夫妻的主卧,但是照片中的女人,小船祐介的妻子却没有在这里留下一点生活气息。 床单整洁,被子被折叠的几乎成了豆腐块,看似干净的地板上,角落里有着积攒成团的灰尘,打开衣柜后只有樟脑丸扑鼻的气味。 他立时就明白,照片中的女人已经不在了,可能只有照片里的小女孩还在。 真田朝阳已经记不大清当时的心境。 他只是记得在离开主卧之后,像是幽灵一样在走廊上行走,悄无声息的打开主卧旁边的侧卧。 进门之后,一个蜷缩在被子里的娇小身影,发出微弱匀称的呼吸声。 他走了过去,坐在女孩的床边。 女孩将自己包裹在了被子里,侧躺背对他。 不知道是出于同病相怜,还是要夺走女孩相依为命的父亲的负罪感,亦或者是单纯的出于对女孩未来的同情,真田朝阳记得那一天,少有的在杀人之前,疲惫而软弱的说了一些鼓励女孩的话。 那些话并不能动摇自己杀人的决心,只是单纯的对一名醒来后面临父亲失踪,无依无靠的女孩的一点祝福,或者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说完之后,他就下了楼,将醉倒在玄关的小船祐介的脖颈处,注入致死量的药物,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原来那一次就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只是他当时并不知道。 双叶抓着真田朝阳的手,放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摇动,像是一只小奶猫将脑袋放在主人的手上磨蹭。 “当时,你对我说了那些话之后,就从我的身边离开,轻轻的关上了我房间的门。”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在你关门之后,我的眼泪无声的汹涌而出,染湿了旁边的枕巾。” “我听着你的声音下楼,抽噎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那个人在家里的很多角落里安装了针孔摄像头,为的是能在上班的时候,监控我是否有按照他所吩咐的那样学习,生活,我也知道那些监控会在哪里。” “我走入了监控室,看着屏幕哭着看你将他杀掉,那一刻,我感觉黑暗从我的头顶远去。” 病房外,倚靠在墙壁上的阳乃安静的听着病房里双叶对朝阳的告白,无喜无悲的看着走廊上的灯。 即便不化为清姬,她的身体素质与感知能力也已经超越凡俗,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就算双叶只是翕动嘴唇蚊子一样的说话,自己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何况这栋别墅里的隔音材质只能算一般。 阳乃的记忆回到了几天前,从双叶理央的秘密基地出来的那一夜。 那个时候她拿着从双叶家里拿出了一份录像,在车上用车载播放器看清了录像的内容。 录像的拍摄角度并不好,角度也不甚明了,还经常切换,显然是在隐蔽处用针孔摄像头拍摄,然后通过剪辑软件将其衔接起来。 录像内容的核心只有一个,如何让亚久津真雄/小船祐介这个大活人从世界上彻彻底底的消失。 那一年只有八岁的真田朝阳,将一个身材中等,已经有了啤酒肚和酒糟鼻,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的男人从玄关的走廊上拖到了卫生间。 那个提供了双叶理央一半基因,也是她生物学上的父亲的中年男人,可能是被下了什么毒无法醒转,也可能是在之前就被杀死了,全程都被只有他腰高还是个小学生的真田朝阳,像是摆弄人偶一样摆弄。 剃头,刮毛,割腕,割喉,放血,放入热水,放掉血水,清洁浴缸,再在里面铺上用来隔热的纸板,放水。 数个用绝缘胶带捆绑在电磁灶上的铜版放入水中,打开开关,真田朝阳去客厅里跑了一杯速溶咖啡回来,顺带从书房里抽出一本书安静的坐在旁边一边看书,在等待肉熟的间歇,不时饮上一口咖啡,恬淡安静的等待时间的流逝。 阳乃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在和真田朝阳相伴的那三年里,她就见过不少尸体。 有因衣食无着而被冻死的流浪汉,有因为父母不管不顾饿死的孩子,有被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去和毒贩购置那些东西后一口气注入静脉中以求死得毫无痛苦的穷病患…… 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青梅竹马,也是自己爱着的人,像是做菜一样让一个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做完之后,天已经蒙蒙亮,真田朝阳将现场擦洗干净,将分解好的肉和骨装入行李箱,从大门口大摇大摆的离开。 他还趁着这段时间,在客厅里给双叶理央做了一份早餐,是很简单的煎蛋培根土司搭咖啡。 但是录像并没有就此终结。 在真田朝阳离开之后,录像里出现了一个比他略高,面向看上去略微有些普通的女孩,从楼上缓缓走下。 她翻箱倒柜的找了一堆东西,走入浴室,清理着亚久津真雄在里面留下的一切生物学信息。 阳乃不知道双叶当时用的是什么喷雾,药剂,估计是用来破坏鲁米诺反应, 她几乎是一遍又一遍的清理着她生父在世上的任何痕迹,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看完之后,阳乃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在小别墅的一楼的浴室里没有浴缸。 因为那些东西,已经被双叶随便找了个理由拆了让人丢进垃圾场,说不定连可能找到毛发的下水管道也并她花钱全部换了一遍。 如果说之前真田朝阳杀死亚久津真雄/小船祐介还有万分之几的几率被发现,被双叶理央这么一收尾,只要她不松口,就算是福尔摩斯亲至也无计可施。 她留下这份录像,除了是想再次回味此生最亲也是最痛恨的仇人的死亡,也是想要在某一天,能够认出朝阳与他再次重逢。 阳乃曾经以为自己的爱恋已经足够扭曲,为了童年时期的那段难忘的岁月,喜欢一个人七年未曾改变,更是经历了一场谁都不曾想象的诡异冒险,却不曾想双叶的经历比她更加扭曲可怜,卑微。 双叶的告白还在继续。 “自那之后,我按照你所说的那样,继续学习读书,认真生活。 “我一直想着能够很你再次见面,但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来杀死亚久津真雄。” “我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你,所能想到的是努力提高自己,提高自己的身价,只要我的价值足够高,想要招揽我的企业,政府给出的条件就越多,我就越有可能通过他们找到你,和你再一次见面。” “然而命运却在此刻垂怜了我,几个月后,我发现银行的流水上,有一家店铺依旧按时缴纳房租。” “那个时候亚久津真雄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开,很多租客欺负我年纪小拖欠甚至不缴纳房租,甚至恐吓我不要再打电话过来。” “我很好奇,为什么那一家还在继续按时认真缴纳。于是出于好奇,我按照地契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家我名下十多处房产中最不起眼的一处房产。” 双叶的脸上平安喜乐,呓语着那一日的美好。 “我还记得那一天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天气不冷也不热,是个很好的日子。” “我一个人坐出租来到那间小店对面的人行道上,还没有过街,就看到大开的店门里,你拿着抹布踮起脚尖,认真的擦拭柜台后的酒架。” “我从来没有想到命运会如此奇妙,它折磨了我十年的时间,却先是派了一位英雄将我从可见可悲的命运里拯救了出来,还在不久的将来指引我和他重逢。” “我想要靠近你,了解你,接触你的一切,但是看着你认真生活的样子,我没有勇气上前。” “在回去的路上,我路过了一家照相馆,看到了一名女大学生拿着相机给她的男朋友拍照,我当时就在想,如果站在那里的人是你,拍照的人是我,那该有多好。” “自那之后开始,我就迷上了摄影,不管再怎么忙碌,我都会抽出时间,记录下你的一切,满足我内心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阴暗的私欲。” 心电图的波动越来越大,真田朝阳内心震动,无法言说。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另外一个人的心中,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 双叶缓缓放下真田朝阳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上,她的告白已经接近尾声。 “我曾经想过告白这一天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但绝不是你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我来见你最后一面时的临终告白。” “我知道你听不到,但是我还是想要再说一边。” “你是我的英雄。朝阳,我喜欢你,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喜欢你。” “谢谢你杀了亚久津真雄,谢谢你将我从逐渐落下的黑暗里拉入光明。” “倘若我的生命能换来你的生机,我将无比欣喜于死神对我的拥抱。” 双叶留恋的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真田朝阳,轻轻的亲吻他的手背,将他的手放入被子里。 “再见。” 她站起身,或许是跪了太久,她的双腿发麻,摔在地上。 阳乃闻声打开房门,看到狼狈不堪的双叶,将她扶了起来,低声问道;“没事吧?” 双叶摇了摇头,低声道;“走吧,没有时间了,早一点过去,朝阳他或许就能早一刻得救。” 伴随着房门合拢,心电图的波动骤然剧烈起伏,真田朝阳眼皮颤抖,却感觉眼前重若万钧,连睁眼都做不到。 “不要去,双叶……不要去。” “那是陷阱,是引诱你主动踏入的陷阱,你会死的……” “双叶!!!” 第七十九章;邪教来人 真田朝阳睁不开的眼下,已然被蔓延的血丝染得赤红。 听着双叶和阳乃关上房门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想要阻止,拼尽最后的全力,却只能让右手的食指动弹一下。 他在心中嘶吼,若是能够言语,他现在可能已经椎心泣血。 “不要去,那是陷阱,是陷阱啊——” “他们明明已经有了军用枪械,并且有使用的人员,代表着已经组织起了具备军队性质的私人武装,在那样的情况下想要袭击一辆在闹事里横冲直撞的越野车实在是太容易,况且当时我们还处于混乱的闹市中。” “在那种情况下,只有阳乃能够活下来,我和双叶都必死无疑。他们没有继续袭击的原因,是因为一个濒死的我比一个死去的我更加有用。他们是故意放你们走的!因为他们知道,为了救我,你们会主动将双叶送上门……然后将你们一网打尽!” “所以……不要去!!!” 剧烈起伏的心绪让真田朝阳的心跳血压出现了变化,真田朝阳咳出了血沫,身体剧烈的颤抖,缝合的伤口再次崩裂,染红了身下的洁白床单。 无时无刻监控他身体状况的精密仪器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房门被推开,室户堇带着护士们鱼贯而入,紧张的对真田朝阳进行新一轮的抢救。 室户堇一边指挥着护士给真田朝阳注射药物,一边在旁人的帮助下迅速换上外科手术衣。 在穿戴医疗手套的时候,她看到双目微闭的真田朝阳,眼角有一滴泪珠缓缓滑下。 身处车库的阳乃遥控开关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后,敏锐的察觉到别墅二楼的异动,猛得看向病房所在的位置,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握紧。 双叶走到旁边的副驾驶上坐好,系好安全带,看着阳乃的样子,淡淡道;“走吧,” 她看到阳乃苍白的脸色,平静的安慰道;“室户医生尽管声名不显,但她的水平其实凌驾与绝大多数医师之上,位列日本的顶尖水准。如果不是发生了一些事退出学术界和医疗界,她现在绝不会比冥土追魂、嘉纳明博、黑杰克差多少。” “况且,你就算不相信她,也要相信朝阳,他一定会坚持到你回来。” 阳乃听到双叶用的是‘你’而不是‘我们’,即便知道她早已心生死志,也不由得有些黯然。 “你说得对,走吧,话说瞒着理央这件事没关系吗?” 双叶沉默了一下,撇过头看向窗外车库里的铁架。 “按朝阳的描述,在我不知情的时候,理央已经被他们杀了许多次了,这一次该轮到我了。” “就算发生了最糟糕的情况,我和她都会消失,至少她不会感受到被杀的痛苦。” 尽管双叶说得很平静淡然,但阳乃注意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双叶,只能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踩下油门挂挡起步。 引擎的发动声惊动了一些人,两名换班正在休息的保镖听到声音,对视一眼,掏出趁手的枪械交替掩护来到车库,看到车上的阳乃和缓缓打开的车门,脸色一变跑上前扒住车窗,焦切的问道; “大小姐,您这是要去干什么?” 阳乃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淡然回答道;“送朋友出去办点事。” 那名保镖苦笑道;“这件事你吩咐我们来做就行了,您还没有考取驾照,况且现在外面的暴乱还没有停歇,还是很危险的……” 阳乃脖子不动,眼眸流转撇了那名保镖一眼,冷冷道;“你在教我做事?” 保镖还没来得及说‘不敢’并继续劝说下去,地下车库的门就已经完全打开了。 阳乃深深吐出一口气,说道;“帮我照顾好朝阳,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不等那名保镖回应,一脚踩死油门,轮胎在地上滑出刺耳的响声,如离弦之箭冲出了车库。 那名保镖在注意到阳乃丰腴的大腿微微放下就知道她踩死了油门,他还不想被带出去,在轿车冲出车库的刹那放开了手,眼睁睁的看着那辆轿车冲出车库后来了一个经典的漂移过弯,车屁股后喷出黑色的尾气,伴随着剧烈的引擎轰鸣在视线中消失。 “卧了个大曹……大小姐你这是要玩我们的命啊……” 那名保镖脑海里一片空白,他那位一起跟着来的同伴见状气急败坏的指责猪队友;“千城你为什么不阻止大小姐!一旦出事了我们全都没有好果子吃!” 被称为千城的保镖苦笑一声,拿出了对讲机,联系上级。 几个小时前这附近的通讯就已经断开,手机电话都不能再使用,只能用特殊波段的对讲机进行联系。 “雄狮雄狮,我是05,大小姐开车出去了,车牌号是……” …… 此时的东京还处于混乱中,不时能见到趁火打劫的暴徒与作恶的极道在打砸抢烧坚淫掳掠,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与枭枭飘起的浓烟,哭泣,惨叫,狂笑,打砸声不绝于耳,让人怀疑这到底是日本的大都会还是不知道那个深陷战乱的小国城市。 冲出别墅之后,阳乃将车速放缓,小心的避让不时从某个角落冲出,神色慌乱的行人。 若是换做手持武器的暴徒,少不得一脚踩死油门将其撞死撞残,还得倒车来回碾压个几遍才扬长而去。 偶尔也会遇见看到她们结伴开车出行而起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的混蛋,极道,阳乃往往会将他们放近,从双叶身前的储物盒里掏出手枪一个个点射爆头,不留下一个活口,就算是察觉不对半路想要逃跑的,也会被她开车撵上撞死或者开枪射中要害。 七年前的银座动乱,整整花了接近一周时间才勉强恢复了正常的秩序,眼前的混乱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轻描淡写的将一名试图对一名女高中生施暴的暴徒一枪爆头,阳乃熟练的将打空的弹夹换下,换上新的弹夹,一边对双叶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那名衣衫破碎,暴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的女高中生看着阳乃伸出车窗外还在枭枭冒烟的枪口,大哭尖叫着跑远了, 双叶脸色苍白,她不是没看过死人,事实上她亲眼见到的第一个死人就是她的生父,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死人,尤其是其中绝大多数的死者,都是由身旁的人一手造成。 看着阳乃轻描淡写的杀人,那丝毫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样子,双叶一时很难将学校里众人称颂的高岭之花与眼前嗜血如魔的美女蛇联系在一起。 “雪之下同学,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听到双叶的问题,阳乃扫了双叶一眼,想了下,回答道;“到现在应该也有五六十个了吧。啧,这些社会的败类,人间的渣滓怎么就这么多,杀都杀不干净。” 她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今天作业写了多少道题,而不是一条条亡于她手的生命。 “怎么,你同情那些人渣?” 双叶摇了摇头;“我只是稍稍感到奇怪,你杀那些人的时候没有不适,也没有恐惧,但也没有愉悦兴奋,但却孜孜不倦的杀戮这些极道和恶人。” 阳乃眼神幽幽,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人类对于同类相残的恐惧,并非源自基因,而是来自社会的枷锁,只要你选择剥离人类的社会性,那么杀人的恐惧和不适也就不复存在。” “况且……” 阳乃的眼中闪现了从未在真田朝阳面前流露出的暴怒凶残;“也正是因为这些败类,渣滓,莠民,才会让我的朝阳变成现在的样子……如果不是他们,如果不是他们追杀大和叔叔和朝阳,他怎么会在七年前——” 她的眼睛再一次变成了清姬的竖瞳,丰满的胸口剧烈起伏,彰显她内心的波澜。 双叶没有说话,她偷拍了真田朝阳七年,早就知道了他的另外一层身份。 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几口,再睁开的时候,阳乃的竖瞳重新变回人类的瞳孔。 “我们现在要联系净琉璃邪教,可是现在我们该去哪里?” 双叶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不知道。” 阳乃一脸愕然;“你不知道?” 她忍不住转身将双叶掰正面对面,不可思议的问道;“我们都出来了,你却和我说不知道和那个邪教联系上?” 双叶的回答让阳乃无言以对;“我什么时候主动去找过她们?不一直是他们主动来追杀我的吗?” 看着阳乃的样子,双叶安慰道;“没事的,他们既然能找到理央,那就说明那些人的手上掌握了某种能找到我的方法,我们只要在外面多逗留一点时间,一定会被那些人找到的。” 阳乃无可奈何,只能踩下油门发动引擎,漫无目的的在街头上闲逛,间歇点杀几个暴徒打发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下午三点钟的太阳逐渐下沉为如血的残阳。 此时已经没有多少暴徒在外打砸,混乱的街道逐渐趋于平静,这场大型零元购才暂时落下帷幕,等待着第二天新一轮贪欲与暴力的洗礼。 偶尔能看到弹压暴徒的警车在街边巡逻,这个时候阳乃就会趁她们还没发现自己,将车开到旁边的小巷中,等警车过去再开出来。 阳乃疲倦的将车停在路边,下车走到一座已经被推到的自动售货机前,捡起两罐已经变形的速溶咖啡,将其中一罐丢给车内的双叶,自己依靠在车门前拉开拉环,安静的站喝。 天边不时划过乌鸦扑棱翅膀的声音与叫声,两女这才恍然原来这并非是一座死城,依稀有着些许生气,哪怕并这份生气并非源自人类。 双叶看着此时脏乱又空无一人的街景,忍不住感慨道;“真难想象,这里居然会是东京。” 阳乃突然出声道;“没什么难以想象的,这不过是这个国家的孽力反噬,自作自受。” “两千万人口的超级大都市,挣扎在贫困线上的赤贫,清贫人口至少有两百万,这其中还不包括人口买卖得不到承认被拐卖来的殖民地苦工。” “这些人都是往日里被各方欺压的对象,但只要有一个火星引爆,这些生活在阴影中的魑魅魍魉将会让整座城市都为之颤抖。” “他们需要需要宣泄心中的恶意与苦闷,也需要通过抢劫财物来改善生活,需要靠着虚无缥缈的宗教信仰作为苦闷生活的慰藉……尽管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只是可怜而不可憎。” “因为把他们逼成鬼的人,正是这个国家和掌控他们的人。” 双叶有些惊讶,她想不到阳乃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背叛了封建资产地主阶级.jpg “这是你们家的教育?” 阳乃凝视着即将落下的夕阳,否决道;“和雪之下一脉相传的家族精英式教育无关,是以前朝阳教我的。” “我和他一起玩的时候,朝阳偶尔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里面有些在我看来是彻头彻尾的发泄,有的却让我受用至今。” “随着我渐渐长大,我突然发现,他说得那些看起来像是发泄的话,貌似全都是对的。” 阳乃做了个投篮的动作,将喝干净的咖啡丢进垃圾桶,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日本这个国家真的是烂透了。” 喝完咖啡之后,阳乃上车发动引擎,往前开了一段距离后,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从前方出现,堵住了她们的去路。 阳乃正打算倒车,从后视镜里看到有一辆一模一样的黑色轿车停在身后,形成两面包夹之势,让她们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她微微皱眉,再次拿出手枪,心里觉得有些棘手。 一般的热武器无法对人形的她造成威胁,只是要为了保护旁边的双叶,那就可能要变身清姬才行。 可是变身清姬之后会爆衣……阳乃一点也没有兴趣露出野外,尤其还是外人面前。 正当她思索如何将明显来者不善的两辆轿车里的人全都无伤干掉的时候,前方的黑色轿车的副驾驶的位置上,车门打开,走下一个文质彬彬看上去有点神经质的年轻人。 他走到阳乃的面前,手掌按在胸口微微鞠躬,视线灼热的盯着车内的双叶,谦卑的说道; “你好,这位小姐,我们是来迎接圣女开启封神领域,恭迎三月大人回归的圣徒。” 第八十章; 年轻男人虽然扣上对着阳乃说话,眼睛却一动不动直勾勾的凝视在双叶的身上,并非是男人对女人的欲念,而是更加灼热的激烈贪欲。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双叶也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她感觉年轻男人的目光,并非是封建男人将女人看做附属品/消耗品/性用品的目光——那些人不管再怎么看低女人,至少在表面上还是将女人看做拥有近似功能的同类。 可面前这位年轻男人狂热的目光,让人想到宗教狂信徒在无人的野外发现了信仰的圣物,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圣物归还给寺庙以祈求更多的圣眷。 ——或者说,类似屠夫惊喜的发现今天收上来的猪上有几块位置上好的精肉可以卖给贵人换个好价钱,完全不把人当人看。 阳乃微微侧身挡住了年轻男人看向双叶的目光,冷声道;“你们……” 年轻男人直起身,对着阳乃露出了一个浮夸的笑容;“请不要担心,三月大人烛照万里,对世间所有迷途的羔羊都会张开怀抱。况且两位迷途知返,带着圣女回归,无论是三月大人还是主教大人都不会吝惜神力布施奇迹,况且那位不是还没有离开人世吗?” 阳乃和双叶齐齐一愣,一股寒意自脊椎直冒天灵。 她们的胸都很大,但正因为脂肪含量多营养更充沛所以并不无脑。 两女听到年轻男人的话,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是一个陷阱。 这些邪教徒早就知道她们会自投罗网。 阳乃不由得想的更深一层。 那些人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朝阳在双叶心中的地位?昨天即便率先从出口出来的人是自己,那些狙击手也不会对她下手,而是找寻机会继续对朝阳开枪? 朝阳是死是活都不重要,活着的话也是等死的致命伤,死的话只要能展现死而复生的能力,那就不愁双叶不主动上门。 问题是,他们怎么知道朝阳和双叶之间的关系? 阳乃很清楚,她的青梅竹马绝对不会留下任何一个活口和目击者,让他们将情报传递回去,更别提 连当时公交车上的中年女司机都在事后在员工宿舍里绊倒摔下楼梯折了脖子,这些人是怎么知道朝阳在双叶心中的地位的? 是双叶这边出了纰漏? 她偷拍朝阳被这些邪教徒发现了蛛丝马迹? 这些疑问压在阳乃的心中,她死死的盯着年轻男人,源自清姬的恐怖气息蔓延,让他收起了浮夸的笑容。 “圣女大人,还有这位……” 阳乃冷冷的回答道;“浦浜芽衣。” 她用上了之前真田朝阳起的化名。 年轻男人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那好,请圣女大人和浦浜小姐跟着我们回到圣所。” 阳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把手放在方向盘上。 双叶双手抓紧勒入山谷的安全带,咬紧嘴唇。 黑色轿车缓缓发动,阳乃发动引擎紧跟其后。 和两女所想象的不同,年轻男人所说的圣所,并不在东京郊外的某个无人问津的公馆之类的地方。 三辆轿车一路在市区内弯弯绕绕,在前方的黑色轿车撞破一处建筑工地的铁皮围墙后,一行人冲出了军警封锁的路口。 趁着那些持枪的军警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提速换挡迅速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双叶咽了一口唾沫,紧张的看着附近的景物;“他们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怎么越来越往东京的繁华区去了?” 路灯自车窗外闪现,划过阳乃沉静的美眸,忽明忽暗;“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朝阳说得一点也不错,就算这些邪教徒和皇室无关,也一定和政府有一定程度的关系,不然绝不可能如此。” 双叶本想问为什么,转念一想,净琉璃邪教具备超凡能力,又身处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都会,不管是哪个当权者都不会允许有超出掌握的力量在自己的地盘上蹦跶,除非是自己人。 倘若这些邪教徒真和皇室穿一条裤子,那他们完全可以发动国家机器将她们找出来,何须派手下脑子不正常专业不对口的教众来找人杀人祭祀? 最大的可能,是邪教的某个教徒在日本政府中身居要职,位卑权重,才能欺上瞒下,大摇大摆的将教团总部设置在繁华的市区内。 尽管街道上已不再像是往日那样烟火气浓重,但两女还是渐渐的认了出来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池袋?” 双叶愣愣的看着从车窗外闪过的景色和标志性建筑,脸色惨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温热的血从中淌出。 难怪。 难怪那些邪教徒会优先袭击朝阳。 阳乃无暇注意双叶起伏的情绪,她抓着方向盘的手不知何时已然紧绷,将包裹在方向盘上用来防滑的真皮皮套,抓出一道裂痕。 她的双瞳不知不觉中已然化为清姬的竖瞳蛇眸,那若有若无的呢喃声在耳边在心湖在脑海中回荡。 危险,极度危险。 那是清姬的躯体,几百年诡异妖物的生存本能在向当今的主人示警,不能再跟随这些邪教徒深入。 明明是身处闹市,偶尔也能看到步履匆匆,脸色担忧焦虑的行人,维系秩序的巡逻警车时常带着刺耳的警笛声从旁边呼啸而过,但是阳乃始终在感觉脑海中有声音在警告自己不要去! 自从融合了清姬以后,阳乃就没有遇见这样的情况,那逐步深入的危机感似乎在警告她前往的地方不是什么邪教徒的据点,而是壁立千仞的悬崖峭壁,再不掉头继续踩下油门前行的下场就只有坠崖身亡。 即便是在未完工的地下俱乐部与北野白山激战,她也只有在对方束缚住自己使用两面宿傩的拆解异能时才有一瞬生死危机,而不是现在无时无刻不是在预警,并且警铃的声音连绵不断不断上扬。 在这样的精神压力下,阳乃自然无暇关注双叶起伏的心绪。 “要逃吗?现在在这里放下双叶……” “不行,不能把赌注放在这些邪教徒的节操上,还是得拿到能救下朝阳的方法道具再离开。” “况且这里现在身处闹市,有大量人群聚集,这些来接我们的人里肯定有人能变身两面宿傩,并且绝对不止一个。只需要两三个缠住我,让剩余的人去大肆杀戮强化,再反过来围攻我,估计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阳乃转念之间,按捺下丢下双叶一个人逃走的念头,继续老老实实的跟着前方的黑色轿车行驶。 又过了几条街,穿过多个十字路口,避开驶来的警车,阳乃和双叶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在下车的时候,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双叶的美眸也不由得睁大了。 这帮邪教徒带她们来的地方,正是她与朝阳第一次约会去的百货商场! 即便此时脑海中不详的生死危机已经让阳乃血液加速呼吸急促,她也意识到双叶的不对劲。 “怎么了?” “这里……” 双叶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的说道;“这里是我和朝阳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阳乃瞳孔一缩,倘若不是清姬竖瞳的结构不允许,现在已经在眼球狂震了。 之前压在心底的疑惑似乎有了解答,因为双叶和朝阳在净琉璃邪教的大本营约会,才会被邪教徒发现两人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会有昨天袭击朝阳的狙击一枪。 但……真的只是因为巧合吗? 就在这时,阳乃发现了一个至始至终被他们四人忽略的问题。 这些邪教徒到底是怎么找到理央并展开猎杀? 理央是双叶理央本人想要观测朝阳继而分裂出的代表感性的个体,她也只会出现在朝阳的附近进行偷拍。 那么问题来了,这帮邪教徒连理央和朝阳之间的关系都不清楚,他们又是怎么找到理央并将其猎杀? 这就陷入了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怪圈; 到底是发现了双叶和朝阳的关系进而围猎理央,还是先围杀理央,然后在某一天发现她和朝阳之间的关系? 一开始她们还以为是净琉璃教团掌握了类似占卜预言之类的邪术可以获得双叶与理央的位置,但现在想想,其实疑点很大。 别的不说,当时在地下俱乐部围杀北野白山的时候,操控机关的人并非是当时在场暗中隐藏的真田朝阳,或者是龟息地底等待召唤的阳乃,而是在外面的越野车里待机的双叶和理央两人。 而在更早之前,那些邪教徒甚至根本找不到理央在哪,只能赚大运一般的在她出没最多的地方等待他们猎杀的圣女出现,甚至等得无聊到去勒索敲诈真田父子的小店,结果反而让真田朝阳找到了疑点,间接导致这些人从世界上人间蒸发。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陷入更大困惑的阳乃没能得到答案,已经停好车的年轻男人已经带着身后一众邪教徒们走了上来,站在两旁整齐的站位两列,恭敬的跪下,将头死死的磕在地面,狂热的高呼道;“恭迎圣女回归!” 阳乃双手攥紧成拳,眼角凌厉。 这群邪教徒毫不避讳的在繁华的池袋,又是高调的列队欢迎,要么是摆烂无所谓,要么就是……不装了,摊牌了。 只要今天一过,不,甚至只需要几个小时不到,净琉璃邪教就可以完成他们的夙愿,再也不惧政府,皇室,军警……乃至任何敌人。 也不知道该耻笑他们狂妄还是嘲笑那么普通却又这么自信。 东京是个很大的城市,二十三个行政区之间都相距甚远,一个行政区的暴乱或许会对周边的行政区产生一定的冲击,但是池袋距离真田朝阳制造混乱的地方很远,还没有受到波及。 尽管许多上了年纪的市民回忆起了七年前,曾经一度被魔童玩弄于掌心的屈辱,以及银座动乱带来的恐怖,还是有不少人觉得事不关己,尤其是池袋距离发生混乱的地点那么远,怎么着都不会影响到自己身上。 年轻人们工照打,街照逛,物照购,即便人流比往日稀疏不少,还是有不少来往的路人看到眼前这一幕啧啧称奇,尤其是那些邪教徒全都统一着装,列队整齐,让人以为阳乃和双叶是极道千金,不少好事者更是掏出手机拍照上传论坛,或者干脆发彩信给好友一起吃瓜。 “我说今天商店怎么关门了,原来是被包场了。” “小心点,万一要是被听到了,等下你就要被纹身的狰狞大汉绑到东京湾先割舌头剜出眼睛再灌上水泥沉海里去。” “怕什么,外面那么多警察,我能出什么事?又不是魔童我怕什么……” “你还继续追寻那个都市传说?” “……” 阳乃和双叶不愿意在外面当猴子看,在发觉人群聚集的时候立刻就走进商场,只留给匆匆吃瓜的路人们两道无限妙曼的背影。 两女进入商场之后,两列跪倒在地的邪教徒纷纷起身,不顾旁人诡异的眼光,默默的进入商场。 随着百货公司大门的缓缓降下,阻断了路人好奇的目光,大家眼见没有热闹看,都各自散去。 …… 和想象中光线暗淡的模样不同,阳乃和双叶一进去就发觉百货公司里窗明几亮,每一盏灯都打开照得很亮,每一家门店都有着相似的类人型装饰向来客敞开大门,每一个在百货公司里走动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 简直就像是过圣诞节一样的氛围。 倘若能忽略掉那些装饰品全都是从活人身上拆解下来的话。 脏器,肢体,头颅被随意的丢弃在空旷的位置,任人取用;眼睛,耳朵,鼻子被挂在干枯的树枝上,就像是圣诞树上的挂饰;门店的招牌被拆下不知丢到哪里去,上面用肢体拼凑出诡异的字符,在面积较大的空白墙壁上还有用人形拼出的壁画。 双叶双腿一软,忍不住跪倒下来,双手捂住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即便已经手上有数十条人命的阳乃,看着眼前诡异残忍的画面,娇躯也不免有些摇摇欲坠。 第八十一章;罪与恶(二) 血腥,邪恶,诡异。 一些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邪教徒走到堆叠肢体的地方,像是看到限时打折的家庭主妇那样对着同类的肢体挑拣,仿佛那不是人手人腿,而是要拿回家用盐巴和黑胡椒腌上先蒸后烤的猪蹄。 一些人觉得不称手,反复挑选之后烦躁的狠狠甩进那肢体山之中,放开长腿跑进旁边的过道,不多时就拖着一个捆绑的严严实实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出来。 女人的手被麻绳结结实实的捆绑在身后,嘴巴里也被贴上胶带封死,只能从咽喉和鼻腔发出惨烈的哀鸣,为了抗争已知的可悲命运,双腿不断的在地上地板上踢蹬挣扎,连穿在脚上的高跟凉鞋都被踢得飞了出去。 她身上的衣物凌乱不堪,私密衣物乍现而出。 邪教徒对于手底下的春光丝毫不在意,眼中的狂热之色让女人的求生欲望更加疯狂。 她看到了旁边一站一跪的阳乃和双叶,随即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意志,拼命的朝着两女所在方向连连发出模糊不清的闷声,哪怕不能听到清晰的语句,也能让人明白,女人是在喊救命。 然而没有用,邪教徒拽着女人的头发,将她拖到了那座堆积成山的肢体堆前,将她猛得推了过去。 女人重重的跌入肢体堆当中,被数不清的肢体淹没。 她看到那个魔鬼一样的邪教徒似乎并没有继续下手的意思,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喜之色,脖子伸得很长,挣扎身体想要起身跑起来,离开这个地狱一样的百货商场。 她感觉天旋地转,像是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具衣衫凌乱的女性躯体。 为什么那个无头的塑料模特,看起来那么眼熟? 这是女人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念头。 阳乃和双叶作为旁观者看得很清楚,女人在被那名邪教徒推入肢体堆后,就想着靠腰腹的力量仰卧起坐先站起来,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也是商场的大门的方向逃跑。 对于久疏锻炼的都市白领而言,她们腰腹的力量非常弱,做类似仰卧起坐的时候往往都会不自觉的涌上肩颈的力量辅助发力。 女人的头伸长了。 女人的头掉了下来。 头颅从肢体堆砌的山上滚下,滚到铺满大理石纹路的瓷砖地面上,翻滚几周,正对着她那原来的身体。 一名恰好路过的邪教徒看到女人的头,觉得很适合自己的审美,装饰起来也很合适,满意的揪起她的长发,甩着头颅离开回到自己负责的区域。 女人无头的尸体留在肢体堆里,她的身躯也随之滑下,只有四肢留在上面,大量的鲜血从四肢光滑的端口处喷涌。 那些从受害者伤口处流出的鲜血,遇到其他的肢体像是清水流经圆滑的卵石般分开,流下,不沾染半点在其上,深入地下瓷砖之间的缝隙里。 那些肢体依旧整洁如新,没留下半点血迹。 那名将女人拖出来的邪教徒先是虔诚的在肢体堆前叩拜,嘴里念诵着古怪的听不懂的赞美诗。 他以朝圣者的姿态靠近肢体堆,找到了女人遗留下的四肢,如获重宝般欣喜若狂,抱下来后对着肢体堆磕了好几个头才撒疯般跑走跑远。 原来肢体山是这么堆砌起来的。 女人留下的躯干很快就被旁边站着的邪教徒抱起放进早就准备好的手推车,里面除了刚才女人的躯干外,还有其他四个男女,装的满满当当。 装满的手推车被一名体格中等的邪教徒上来推走,估计是放在专门堆砌的躯干堆里,里面的内脏估计还会分门别类的放在另外的地方供他们的教友选用。 净琉璃邪教的举措,让阳乃想到了屠宰场的流水线,一头头生猪进去之后被电击麻痹心脏致死,然后送入不同的机器放学,断肢,分肉,最后从流水线的末端送出用塑料膜包装好的猪肉,猪骨,猪内脏,分门别类的装箱冷藏送往城镇中的大中型超市,让家庭主妇为一日三餐而烦恼。 只不过这些邪教并不是杀猪,而是杀人,将人类的躯体分解成一块一块的零件,选择他们所需要的部位。 他们拿了各自所需的零件,以百货公司的门店为核心,拼凑符文,绘制壁画,以及用来自不同对象不同的肢体部位,组装神像。 用肢体构筑神像,用铁木铸造刑具,这些神像千奇百怪,但却无一例外能能传递给观看者应有的印象;那是一个正在受刑受苦的人。 但那些用人体残缺肢体拼凑的神像,丝毫没有神为世人承担天之酷刑的慈悲,反而让人感觉像是诅咒用的稻草人偶,要将世人倾注在自己身上的怨恨,全都双倍,十倍,百倍千倍的返还给人世间,不管无辜与否! 名副其实的血肉工厂,实至名归的尸骨教堂。 经历过生死考验,接受过至亲离世,手上沾染鲜血的阳乃虽然摇摇欲坠,但精神上尚且能坚持住。 而双叶的精神,已经被这些邪教徒的残忍冲击得濒临崩溃的临界点。 “住……住手啊……” 她不自觉的喃喃着,脸上已经泪流满面。 并非亲眼目睹残忍行径后的本能恐惧。 一如在面对大灾大难时,面对铺天盖地的灾情讯息,会让远隔千里之外的网友们焦虑,抑郁,狂躁,悲伤一样,源于短时间内接触大量负面信息后,人类的共情机制会在潜意识里将自己代入受灾的人群,继而造成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心理创伤,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更有甚者会因此换上极其严重的心理疾病。 面前的尸山血海与邪教徒对受害者轻松惬意毫无心理负担的屠杀,转瞬间就重创了双叶的心灵。 阳乃半蹲下来抱住双叶,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如簧巧舌,吐不出一个字的安慰之语。 双叶啜泣着,听到身后有人走来,回头看去,年轻男人谦卑的将双手叠放在身前,对着她保持着微微鞠躬的姿势。 “让他们住手啊……我不是你们的圣女吗?” 宛若杜鹃啼血的哀嚎后,是歇斯底里的爆发。 “让他们给我住手啊!我不是你们一直孜孜不倦追求的高档祭品吗!有我一个抵得上这里的无数个了吧!把那些人全都给我放走啊!” 双叶的爆发让沉浸在邪恶信仰中幸福的邪教徒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在意识到有新的可以祭祀给三月大人的祭品后,他们狂热而兴奋的围了上来。 但在看清了双叶怒视着的年轻男人后,这些邪教徒无一例外,脸上的狂热兴奋全都变成了诚惶诚恐。 他们对着年轻男人跪拜下来,其中有不少人称呼道;“见过大森主教。” 大森主教依旧维系着微微鞠躬,像是管家一样的谦卑模样。 他看也不看那些跪在地上的狂信徒,对着悲戚怒视自己的双叶,恭敬的说道;“圣女大人,您无需担忧,这些卑贱在泥土中的罪人是在风险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命洗刷他们在凡世的罪,她们刷洗澄澈洁白的魂灵,将会在三月大人重归世间之后,于祂的神国中复生,自此以后永享极乐。” 阳乃冷声道;“你说的复活,是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吗?” 大森主教脸上依旧维系着谦卑的微笑,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言谈的对象不同而改变;“那是世俗的偏见,神眷之躯的美好岂是这些诽神谤神的凡夫俗子所能理解?此外,这位小姐,我虽然不知道您的神眷源自哪位大人,但倘若您化身神使的话,我想社会里那些罪人们会发出怎样的声音呢?” 阳乃闻言脸色阴沉下来。 她从未在朝阳以外的人面前展现清姬之身,唯一见过的北野白山也已经被百万伏特的高压电活活电成了一地恶臭的泥浆。 朝阳肯定不会出卖自己,要么是他能有侦察的技能,要么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和她是同类! 大森主教笑而不语,而在听到两人对话后的众多邪教狂信徒,虽然还是低着头,却已经将目光转移到了一旁呆若木鸡的双叶身上。 “圣女……圣女回归了,三月大人要回来了……” 不少狂信徒眼里饱含热泪,用最谦卑的声音呼唤着圣女的名讳,哪怕他们并不知道始终猎杀的人的名字。 那是一种渴望救赎之人在最绝望的黑暗中看到阳光时的欣喜与胆怯,但无论是阳乃还是双叶,她们都对这些狂热的邪教徒感到无比的恶心。 大森主教挥手,地上跪拜的邪教徒们膝行让出了一条长长的走道。 他伸出手,腰弯得更低,低眉顺眼,语气柔和的说道;“圣女大人,还有这位小姐,请吧,我们一起去迎接三月大人的归来。” 阳乃眼角微微抽搐,清姬的竖瞳凝视着大森主教的脸,丝毫不掩盖自己的杀气;“你就对我这么放心?” 大森主教直起身,脸色诚恳的说道;“这位小姐,您是想要拯救那位给我们带来困扰的少年吧?就冲这一点,我想我就不必担忧您破坏三月大人回归的祭礼。” “那位少年只是普通人,不过是有着常人不该拥有的知识,技能,当然还有经验,才能以凡人之躯给我们造成相当大的麻烦,但这依旧无法改变他身为凡人的本质。” “我手上确实有能让伤势痊愈恢复正常的神眷之器皿,但是那会让那位少年沾染三月大人的神恩,你应该不希望看到那样的画面吧?” 阳乃听完,沉默了一下,道;“所以呢?” “等三月大人回归之后,以祂的神力,自然可以布施奇迹于凡人之躯,让他的伤不药而愈,事后那位少年不管是选择我们投入三月大人的麾下,还是选择您所供奉的那位,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了。” 阳乃冷笑道;“我可不相信你会有这么好心。” 大森主教对此只是笑笑,语气一如既往的谦卑温和,丝毫看不出动怒的迹象;“同为被神眷顾之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就算我们彼此之间迟早会因为彼此的尊主发生神战而反目,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至少我们当前的目标是一致的。” 阳乃的心中震动,她感觉自己似乎触及到了部分诡异世界的深层隐秘。 大森主教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让阳乃不寒而栗。 “当然是……净化凡世。” 不等阳乃回味细思,大森主教率先走在前面带路,阳乃扶起双叶,缓缓的跟在他的身后。 随着三人走过,身后的狂热邪教徒们也膝行转身,对着他们的背影继续叩首。 沿途中的尸山血海,依旧不时有被邪教徒将受害者做成零件,阳乃将双叶抱在怀里,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虽然这有着掩耳盗铃的嫌疑,但是少了直观的视觉感受后,双叶的情况多少比之前好了一些。 阳乃和双叶原本以为,大森主教会带着她们前往顶层。 既然这群邪教徒都把那个劳什子的‘三月大人’称之为神,神就自然应该高坐云端,最关键的祭坛理应在一栋建筑的最高处,也就是这栋百货公司的顶楼。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大森主教在带她们走到百货公司的中心广场后,双叶注意到,原本应该摆在街道中心的喷泉,已然消失,出现了一个同等面积的坑洞,旁边还有四名全副武装的持枪邪教徒一丝不苟的执勤。 阳乃察觉到,这些人的眼神,姿态,持枪的姿势,都和她家的精锐保镖有着相似之处,显然都是上过战场百战余生的老兵。 当然也只是上过战场这一点相似,从现役的精锐部队退役和普通部队退役完全是两个概念。 以阳乃的感官来说,自家保镖里随便挑一个,都可以轻松挑翻这种水平的邪教徒五六个,前提是这些家伙不会死后复生,或者是变身两面宿傩…… 三人走近之后,看到坑洞里有灰色的水泥台阶层叠蔓延,宛若通往地狱。 第八十二章;大海,浮岛与神 台阶层层叠叠向下蔓延,宛若通往地狱,也像是诉说着双叶的命运。 那四名持枪的狂信徒看到大森主教前来,没有像之前遇到的邪教徒那样匍匐在地虔诚颂名,眼中虽然一样有着灼热,但却依旧坚守岗位,甚至在大森主教带着双叶和阳乃想要下去的时候,上前用枪身虚空抵住了他。 那名狂信徒声音沙哑的说道;“大森主教,请您出示许可。” 大森主教毫不为忤,从怀中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这名邪教徒。 这名邪教徒从腰后取出一件类似刷卡机的机器,将卡片放在上面滴了一下,机器上面的小灯泡发出了绿光。 那名邪教徒恭敬的将卡片还给大森主教,让出了身后的通道。 这一幕让阳乃毛骨悚然。 她的理念和真田朝阳相类似,个体的力量再强大,面对组织,财阀,世家,乃至国家的时候,也会显得渺小。 你可以杀死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但是面对全副武装的军队呢?面对的是用国家几亿人口,十几亿殖民地人命的血泪财富供养出来的钢铁战争巨兽呢? 哪怕是可以化作一形态数百米长的通天巨蟒的清姬,或许能够轻易摧毁一座现代城市,但若是面对日本机械化师团的成建制火力打击也只能饮恨身亡,区别仅仅在于会消耗几个基数的弹药罢了。 因此在她的观念里,个人<多人<弱组织<强组织几乎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而在真田朝阳的描述中,净琉璃邪教撑死就是个多人聚集的乌合之众,顶多就是宗教的高层掌握了变身两面宿傩的诡异能力。 这也是阳乃愿意陪着双叶前来的理由之一,面对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乌合之众,化身清姬的她可以轻松打穿他们的包围圈,进入市区里制造混乱,并在合适的地方重新变成人形混入人群离开。 但在目睹了眼前的这一幕后,她原先能够全身而退的自信顿时动摇。 对外面对一项目标能够运作的井井有条,对内运转的齿轮零件可以抗住源自不同系统的高层压力,这就意味着净琉璃教团的组织结构已经从从无序的只是靠着一点噱头和口号毫无目标的乌合之众,进化到对内有纪律约束对外能一致对敌的弱组织层面。 哪怕这样的组织构架是建立在邪教扭曲的信仰与洗脑之上,也会对强大个体产生碾压性的优势。 打个直观的比方;假如现在有两个诡异能力的邪教,一个是多人聚集层面,一个是弱组织层面,前者阳乃化身清姬随便杀几个人,那么剩下的邪教徒就会一哄而散,自然可以从容不迫的抽身而退;而后者则会让阳乃面对的压力不会弱于一只军队,在对方有信仰有诡异有战术的层层阻击和追杀下,她就别想潇洒自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不定命都要被留在这里。 阳乃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抓住了。 视线缓缓上移,阳乃发觉是自己一直抱着的双叶抓的手。 她的手上全是冷汗,显得有些湿滑,但抓的很紧,像是在鼓励自己一样。 “他们的目标是我。” 双叶只说了这一句话,紧接着就陷入了沉默。 阳乃惊异的看着双叶。 她之前还因为物伤其类而精神濒临崩溃,但这一刻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或许并没有。 双叶的身体依旧在轻轻颤抖,脸上的表情像是死了一样。 “走吧,朝阳还在等我们回去。” “嗯。” 阳乃看到大森主教已经率先下楼梯,继续维系着拥抱双叶的姿势沿着阶梯走下。 台阶螺旋通往地下,阳乃原本以为台阶不会太长,然而在往下走了大约几十层台阶后,上方的光亮就再也照不到地下,彻底进入了一片黑暗。 这片通往地下的台阶没有照亮的光源,通道上没有连接电线电灯散发光明,也没有悬挂烛台点燃火光照亮前路。 源自清姬的竖瞳在地下散发出幽幽的翠绿色荧光,像是两只悬停在空中的萤火虫,让阳乃得以在黑暗中视物。 她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变。 之前还是人类的视觉的时候,阳乃没有发现楼梯和通道的问题。 但在换成清姬的竖瞳之后,阳乃的寒毛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倒竖而起,倘若不是有着要拯救朝阳的信念在支撑,她甚至有了将双叶丢在这里自己独自一人逃跑的冲动! 在清姬的竖瞳之下,明明看得是同样的物事,看到的却是不一样的风景,甚至连其他感官的感受也不一样了。 灰色的水泥台阶变成了介于干燥和湿润之间的黄泥材质的台阶,踩在上面的触感也不止是坚硬,隐隐有着柔软,放下脚踩实之后有着明显的微微塌陷感,抬起脚之后,隐约还能感受到台阶对鞋底的粘连,但是放眼看向刚才踩过的台阶阶面,上面却没有留下任何脚印的痕迹。 周边的通道原本呈现的是坚硬的黑黄色,凹凸不平,空气里有着浓厚的土腥气和霉变的菌味,不时有生活在泥土中的蚂蚁,蚯蚓等昆虫爬行蠕动,给静谧的幽深黑暗带来些许微不足道的生气。 但是在清姬的竖瞳中,密实土层的通道变成了类似石灰岩的材质,空气里除了土腥气和霉变味,还多了一股恶臭,就像是将瘟猪死猪丢进废弃的沼气池任由它腐烂发酵,酝酿了一千年的腐败臭气,混合着刚刚放出的带着煮沸的鲜血的难言气味一起迎面而至。 猝不及防吸入一口的阳乃差点当场去世,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更让阳乃惊悚的是,这些黑灰色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个皮包骨头的半身人浮雕。 这些浮雕像是有生命一样,对着走在楼梯上的她们伸出枯瘦若骷髅的手爪,嘴里发出沙哑的哀嚎。 阳乃无法想象这些浮雕是否有着相应的发声器官并靠着无机物构筑的那一套玩意发出声音,但事实胜于雄辩,这些惨烈苦痛若饿死鬼的浮雕张开它们的嘴巴,朝着她们发出痛苦而贪婪的嘶吼。 一些没有出现浮雕的地区,偶尔会渗出水滴。 阳乃以为那是水汽在通道的石面上凝结成的水珠,但在看清楚之后,本就被腐臭气味刺激的肠胃顿时一阵翻涌。 那不是水珠,而是血珠,是人类的血。 血珠刚一出现,就引发了旁边浮雕们的争抢。 它们一边在嘴里发出最凄厉的哀嚎,一边用最穷凶极恶的手段撕裂着同类的身体,将血珠争抢到手,贪婪的吞入自己的口中。 吞下血珠的浮雕,脸上混合着贪婪的满足表情还未消失,就定格在了那一瞬,被旁边的同类撕裂,接着陷入陷入新一轮的血珠争夺战,而被撕裂的浮雕就缓缓消失在通道的墙面上,出现新的浮雕予以替代。 这样的画面让人联想到了佛教六道轮回传说中的饿鬼道。 阳乃想起之前在一路看到的那个可怜的被肢解的女人,她那消失在瓷砖缝隙下的鲜血,和其他成千上万的受害者一样,被传递到了这条比之黄泉路还要可怕的通道里。 阳乃感觉之前步入通道前,觉得这条台阶通往地狱。 没曾想,这条道路本身就是地狱。 不止是通道,就连阳乃怀中的双叶也不干净。 她的身体上有十一张和她本人相似的脸在身躯上不断的游走,蠕动,只看五官感觉这些脸的年龄并不大,最大的一个也不会超过七八岁,最小的一个还是没有完全张开的皱缩的婴儿脸。 它们同样对着通道墙壁上渗出的鲜血蠢蠢欲动,但却没有上前争抢,反而老老实实的待在双叶的身上,只是偶尔投之以和浮雕一模一样的贪婪嗜血的视线。 阳乃注意到,那些半身浮雕并非不是不能冲出通道的墙壁,相较于只有一星半点还不足以均分的血珠,还是她们三人更加吸引它们的注意。 这些诡异浮雕渴望着生命的血肉,但在看到双叶身上游走的人脸后,贪欲的表情转而变成了敬畏,继而收回了伸向阳乃和双叶的手,重新加入了血珠争夺战。 双叶察觉到阳乃抱着自己的力度加大,几乎将她的骨头都给勒断,忍住疼痛低声问道;“怎么了?” 她看不到通道的异常,依旧是人类感官的双叶只觉得这地方很黑,每一次落脚都得小心翼翼,以免自己摔下楼梯。 阳乃看向双叶,恰好其中一张脸游走到她的左脸,两张脸重叠在一起,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 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是不是感觉不一样了?这是只有神眷之人才能见到的真实。” 大森主教温和的声音传入阳乃与双叶的耳中。 “真实?” “至少是一部分。” 大森主教似乎很乐意给阳乃双叶解答,一点也没有泄露机密的自觉; “人类生活在无边广阔的大海中的孤岛上,这座岛屿太大,大到很多人一辈子生老病死也未曾来到海边看到无边无际的大海。对于他们而言,大海不过是虚假的产物,只有脚下的大地才是真实的。” “但是世界上总会有幸运儿看到大海,想要沉浸在那无边的蔚蓝里,去探索真实的世界。但他们越是探究,就越发觉得自身渺小,知道的越多,就越是绝望……” “而这些幸运儿的下场……呵呵。” 双叶冷不丁的开口道;“你所说的幸运儿,是指像你们这样的人吗?” “是,也不是。” 大森主教一边拾级而下,一边继续解释道;“大部分的幸运儿,是天生就有着与别人决然不同的特质。这些特质在大多数的时候并没有用,但在特定时刻往往会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就像是百越群岛的土著岛民,哪怕无人教导,也能预感暴风雨的到来,无需教导就会游泳潜水,只需要在海里游上几圈就能知道洋流和风向,以及溯回的鱼群。他们对于定居在城市里的人而言,这些本领几乎没有什么用。但对于远洋航行的水手们来说,百越岛民就是他们守护神,比海之女神卡吕索普的护佑好使多了。” “扣去那些幸运儿之后,剩下的幸运儿,在某种意义上才是真正的幸运;他们本该在这座巨大浮岛上庸碌无为过完一生的普通人,却得到了源自‘祂’的注视,从此有了绝不迷失的灯塔,但也同样摆脱不了宿命,注定会追随着冥冥之中的轨迹来到海边,见到大海。” “所有的幸运儿会无一例外的去探索海洋,然后在那无边无际的深邃中被吞没殆尽。只有那些得到注视的人,才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顺着灯塔指引的方向回归浮岛,等待着下一轮的探索,虽然终究避免不了葬身大海的结局,至少比其他人活得更长。” 双叶深深呼吸,说道;“那么,我应该是第一种了,第二种,就是像你们这样的人?” “第一种幸运儿,我们称之为天佑者,因为他们是与生俱来,第二种幸运儿,我们则称之为神眷者,因为他们得到了神明的眷顾。” 阳乃心中一动。 她是自家人清楚自家事,自己的清姬之躯完全是因为真田朝阳在水中月中的异能得来,和所谓的神灵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么,朝阳就是属于天佑者的一种了?应该是无比强大的那类,只是不懂得开发使用与生俱来的特质。 双叶接着问道;“既然你解释了浮岛上探索大海的人,那你们的神灵呢?祂们算什么?” 大森主教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她们。 阳乃和双叶也随之停下,一股寒意直冲天灵。 她们看到脸上始终保持着谦卑笑容的大森主教,尽管笑容依旧,但是眼角已经不再柔和,反而有着骇人的平静。 这让阳乃和双叶想到了真田朝阳,他在没什么人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平静的眼神,只是脸上不像大森主教这样笑着,而是一副面瘫脸罢了。 他缓缓说道;“神灵……就是岛屿。” 两女还没来得及细思恐极,大森主教就转过身,说道;“到了。” 随着大森主教的这一声“到了”,他的身前出现了两盏对称的火光。 火光像是会传染一样,两两相对着不断向前方蔓延,扩散。 双叶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她一直处于无光的黑暗环境中,骤然见到火光忍不住感到酸涩疼痛,只有双瞳已经变成清姬的竖瞳的阳乃没有受到影响。 妖冶的火苗下是一根根血红色的蜡烛,蜡烛的表面被雕刻出了僵硬的木偶人在刑具上受刑的图案,下方的烛台并非常见的铁制或者铜制,而是木质,上面雕刻的却是一个个跪拜着的信众。 点燃的不止是放置在烛台上的血色蜡烛,还有被镶嵌在墙壁上的支架上的火把,角落里的篝火,头顶上的吊灯……但凡是能被点燃照明的物事,全都无火自燃。 等双叶的双眼适应,再次睁开眼睛之后,火焰洒落的光明驱散黑暗,让三人看清了眼前的景物。 她们已经不在那条通道里了,而是在一条不算短也不算长的走廊上,走廊的尽头处有着一个高台,那里同样被火光照耀,亮如白昼。 走廊的墙壁呈现米黄色,墙面上还有斑驳的黄印,黑点之类,似乎经历过漫长时间的洗礼。 双叶伸出手轻轻抚摸,感觉到了一种坚硬的生命力,感觉既像是抚摸没有生命的石块,又像是抚摸有着勃勃生机,旺盛生长的大树的树皮,矛盾却又浑然天成。 手指轻轻的压在墙壁上,她跟着大森主教往前走,指尖划过墙面,她意识到自己的感受并不是错觉。 这面墙壁正随着她手指的抚摸而兴奋,雀跃,倘若能拟人化的话,想必现在一定已经开始欢呼了吧? 就在双叶这么想的时候,墙壁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走廊发出了悠长的撞击声,让人联想到教堂的钟楼上,敲钟人敲响大钟。 再长的走廊也会走到尽头,就像再曲折的命运也会迎来尾声,三人走出走廊,一座宏伟的尖顶教堂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大森主教的声音适时的在她们耳边响起。 “圣女大人,请您做好准备,再过一会儿,仪式就要开始了。” 听到‘仪式’两个字,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双叶也忍不住有些沉默。 阳乃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主持回归仪式的难道不是你吗?” “不,主持三月大人回归祭礼的人,不是大主祭,而是第一主教。也只有他才有这个威望和资历,在大主祭不在的时候,主持回归仪式祭祀圣女,迎接三月大人的归来。” 大森主教的脸上依旧维系着温暖的笑意;“大主祭从未在我们的面前出现过,据说只有第一主教在入教的时候见过他一面,我们这些卑微的信徒,没有资格觐见他的尊容。” 阳乃问道;“那你呢?你是第几主教?” 大森主教微微躬身,并没有回答阳乃的问题,转身走回长廊。 随着他的离开,走廊上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直至彻底陷入黑暗。 与此同时,阳乃的耳边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正在朝这里走来。 第八十三章;罪与恶(三) 教堂很大,大到阳乃和双叶都生出了渺小感。 四面长达四百八十八米,宽两百一十六米米黄色的墙壁构筑巨大的广场也似的室内,近乎两百米的穹顶让人情不自禁的抬头仰望,看到脖子酸疼的不行也没能看清头上的浮雕绘画,五十四根通天巨柱支撑着高达的穹顶,色彩斑斓的玻璃拼凑出对着底下虔诚祈祷的信徒诡异微笑的木偶人…… 密密麻麻的浮雕被手艺精湛的大师雕刻在米黄色的墙壁上,阳乃和双叶目力所及之处近能看出三种雕塑的故事,无不让人不寒而栗; 其一是扭曲的信仰,一个扭曲的木偶人被供奉到了祭坛上,遭到各种刑具拷打施虐受刑,场面酷烈。在祭坛的下方,一对一模一样的男子共同张开双臂,接受底下的信徒顶礼膜拜。 其二是流血的战争,穿着黑色袍服的教徒惨遭身穿白色盔甲的骑士屠杀,他们的主教则在城堡和府邸里,模仿木偶被自己的教众刑虐处死,紧接着屠杀之前对自己施虐的教众,化为扭曲的怪物,向那些白色骑士发起反攻。 其三是扭曲的天堂,那些被杀死的教徒和教众出现在一个花草长盛,有甜水和奶牛的世外桃源,对着人偶膜拜。此时的人偶身上已经没有刑具加身,身前有着十二个身形扭曲,用人类肢体拼接而成的怪物伫立身前,其中一个恍若魔神的雕塑,与阳乃和真田朝阳杀死的北野白山所化的两面宿傩一模一样。 倘若真田朝阳也看到这幅壁画,定然也会找到之前在歌舞伎町里他费劲千辛万苦杀死的半人半蜈蚣状态的两面宿傩。 这些雕塑都呈现极其浓郁的北欧风格,但阳乃和双叶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来北欧的历史和神话中,和教堂的壁画里有关的东西。 唯一能确信的是,净琉璃邪教大约的确是海外的舶来品,源自北欧,这些邪教徒信奉的三月大人,可能就是人偶邪神在日本本地化的名字。 作为雪之下家的大小姐,大多数家庭而言属于奢侈产物的出国旅行对于阳乃而言和花钱坐电车没什么区别,每逢长假,她都会离开千叶外出旅行。 旁人只当她是热爱旅游,其实她只是想要离开那个冰冷的家,离的越远越好,最好找到朝阳后,带上古见爷爷离开雪之下家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在过去的上百次的旅行中,阳乃自然也参观过占地世界第一的圣彼得大教堂,在那间据说能容纳六万人的礼堂里跟着里面的修女做过祷告,还因此惹出了些乱子;一些附属家族以为雪之下家要进军海外,为了投其所好开始进行产业上的调整,常去的神社神主以为雪之下家要背弃稻荷神的信仰怒上本家呵斥之类让当家的雪之下龙之介头疼不已。 那时的阳乃只是单纯的想玩,一是觉得来都来了,自然也要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学着那些修女做做祷告不过是玩得一环;另外一个是觉得自己拜都拜了,看在自己不远千里来送钱的份上,上帝他老人家应该也去日本帮她找到朝阳牵牵红线…… 如果没牵,那就是上帝不存在。 但和今天她所见到的这座不知名的地下教堂相比,圣保罗大教堂就像是个在混黑社会的纹身壮汉面前表现乖巧的小孩子,不止是大小上的差距,浮雕的风格也是两个极端。 教堂最主要的用途之一,就是供教徒做礼拜。可是这座地下教堂并没有层层叠叠的长椅,也没有宣讲台,更没有给信徒抒发自身罪孽的告解室,空空荡荡无一物,空旷的让人感到心慌,倘若有信徒在此,说不定会在心中萌生出被神抛弃的绝望感。 阳乃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正在朝她们的所在逐渐靠近。 没多久,双叶也察觉到了声音,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她们之前从走廊走出的位置,位于教堂中间靠上的位置,从音源传来的距离来看,这些人应该是会出现在教堂的前方,也就是正常教堂宣讲台附近。 正如两女所想的那样,在她们的前方,米黄色的墙壁像是百货公司的自动门那样缓缓向两边打开,脚步声的主人鱼贯而出,大约有五六十人。 他们有着明显的阶层划分,整齐的排成五人一列的队伍入场,队伍前后都身穿灰色的运动裤和灰色的卫衣,样式一致,戴着兜帽的普通邪教徒,拱卫着中间身穿红色丝绸长袍,看起来等级更高的高级邪教徒,他们的长袍款式和天主教的主教长袍非常相似,只有细节上有所不同。 身穿红色丝绸长袍的高级邪教徒走到教堂前方的中央——一座巨大的,几乎占据整面墙壁的木偶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神像,背对着阳乃和双叶跪下,双手交叉握紧置于胸前,低头祷告。 那些身穿灰色运动卫衣的普通邪教徒则是跪在那些人的身后,同样默默低头做祷告状。 像是裁判扣动了发令枪的扳机,阳乃和双叶听到了更多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 米黄色的墙壁不断开合,石头与石头的摩擦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群从墙壁分开后的通道里走出, 这些邪教徒同样是走出通道做祷告,却并没有全部涌入教会的前端,而是就近找了一面有木偶被刑虐的浮雕前跪下祷告。 人越来越多,少说也来了数百人,但是因为教堂过于宽大的缘故,自上而下的俯视下去,会发现并不拥挤,反而因为有了这些邪教徒的充实感到格外的空虚。 源自清姬的本能正在向阳乃预警,源源不断发出的死亡警告将她压得想要尖叫逃跑。 在和两面宿傩一对一的情况下,阳乃有自信战而胜之,一对二可以勉强持平,打不过还能逃,但是一对三……必死无疑! 现在依照清姬传递来的本能,教堂里的两面宿傩至少有七头!更何况这些普通的邪教徒还具有死而复生的能力,既可以使用人海战术淹没她,也能让自己成为两面宿傩的补品和强化配件。 一旦这些邪教徒反悔,阳乃自己一定会丧生在这里,无人知晓! 她下意识的回头寻找自己的退路,发现来时的走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变成了一道和之前走廊来时颜色一样的墙壁。 退路已断。 阳乃心中暗恨,觉得之前自己还是大意了,应该要将那个人留下当做人质才对! 之前是谁带我们来到这里的? 不对,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间地下教堂? 记忆逐渐模糊,在思考间越发混乱,阳乃猛得抓住双叶的肩膀,厉声问道;“双叶,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双叶愣了一下,奇怪的看着阳乃,说道;“不是你带我来的吗?” 阳乃满脸的不可置信;“我?” “不是你还有谁?理央虽然每次都被邪教徒猎杀,但是我又没有和她共享记忆,她自己也没有之前死亡的记忆,我和她完全不知道这个教堂在哪。” “今天下午我们从别墅出去之后,你开着车,然后……” “然后,然后……” 双叶的声音止住了,脸色煞白如雪。 阳乃同样脸色苍白,但水中月里的九死一生的经历让她在此刻还能维系一定程度上的冷静;“别急,你慢慢想,之后呢?之后我们去了哪里?” “你开着车,我坐在座位上,然后在哪个路口停了下来,你从地上捡起两枚变形的罐装咖啡,把其中一罐丢给了我……喝完之后……喝完之后我们怎么来到这里的?” 之后的事情,双叶再也想不起来了,阳乃也是一样。 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这些邪教徒已经完成了对信仰神灵的祷告,转身看向了她们。 教堂内响起了宏大的钟声,非人唱诵的赞美诗在教堂内回荡,几乎震聋了两女的耳膜,让她们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下一刻,不可置信的画面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 百货商场里,血腥的屠杀还在继续。 将又一个祭品丢进肢体堆里,分解成肢体之后,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的中年男人,将躯干和脑袋取了下来放在一边,等待旁边有需求的其他教友来收取。 他的脚边还有一名年纪不大的男孩躺在地上,像是一条蚯蚓一样蠕动,想要逃离即将到来的命运,却被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踩住,狠狠踢了几脚后痛苦的蜷缩成虾米一样抽搐。 这是一个面容愁苦的中年男人,今年三十五岁的他两鬓已然染上风霜,满脸的皱纹,看过去不像是三十五岁更像是五十三岁。 吉川宽夫疲惫的甩了甩酸痛的手腕,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揪起肩膀上的衣服布料擦拭从脸上流到脖颈的汗水。 从昨天开始,他已经连轴干了快三十个小时的活,自己也不知道将多少个祭品拖入主教引用三月大人神力画下的法阵,中途就喝了半瓶水,吃了一个便利店里最便宜的紫菜饭团,现在又累又渴又饿,恨不得立马饱餐一顿然后找上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躺上去——吉川宽夫敢保证自己一定脑袋一沾枕头就着,不,说不定看到那张床的时候,他就已经闭上眼睛倒下,发出如雷的鼾声了吧? 一名声音沙哑的中年男人走到吉川宽夫的身边,给他递上一只烟,打趣道;“宽夫,还休息呢?” 吉川宽夫接过烟笑骂一声;“少他娘的放屁,老子刚刚才坐下来喘口气,雄大,给我来点火。” 恒野雄大蹲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给吉川宽夫点上火,两个中年男人像是蹲在田埂上计量收成的老农那样休息。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当过农民。 自从在乡下跟着老人种地越来越赚不到钱后,两人为了糊口就跑到东京继续谋生打工,既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也是同吃同住的工友。 美滋滋的吐出一口烟雾,吉川宽夫转头看着自己的恒野雄大,用他们老家的方言说道;“雄大,等阿姨复生,你会不会回家?” “我?” 恒野雄大呵呵一笑,同样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了一缕笑容,只是相较于老友要少一些,三十四的年纪看过去像是四十三一样,至少不会像吉川宽夫走在外面被小朋友喊爷爷。 “阿妈直接在神国复生,这世上还有比神国更好的地方让阿妈享福吗?” “也是,都在神国里复生了,肯定是跟着三月大人一起享福的嘛,何必回那个村子受人鸟气?” 吉川宽夫从怀里掏出一张有些泛黄的旧照片,上面是一家三口在游乐园门口的合照。 恒野雄大拍了拍吉川宽夫的肩膀,他知道这是发小的执念和信仰所在,宽慰道;“圣女大人已经回来了,风太和阿静都会回来的。” 吉川宽夫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攥着照片的手指越发用力,让照片都起了褶皱。 提起过去后,他们两人都稍微有些沉默。 吉川宽夫在来到东京后,很快就和来自另外一个村子叫石下静的女人结了婚,有了一个叫凉太的儿子,尽管生活艰苦,但一家三口也算是其乐融融。 然而好景不长,四年前妻子在一场事故中去世,只剩下了他和上小学的凉太相依为命。 亡妻可不仅仅意味着一笔不菲的丧葬费,也意味着一个家庭缺少了一个劳动力,这无疑让吉川父子两人在这所城市生活得越发艰难。 然而苦难的日子还没有结束,半年之后,儿子风太患上了重病,动了好几场手术,本就微薄的积蓄一下子就变得捉襟见肘。 吉川宽夫没有读过书,只有一把子力气,干不了更赚钱的活,再卖力赚钱也赚不了多少。 为了能让儿子可以活下去,他找上了一直想要自己合资入伙的工头,压上了家里最后的一点积蓄。 然而,在本该拿到分成的那一天,吉川宽夫得到的仅仅是工头拍着肩膀,大大咧咧的一句“不好意思啊,你的钱我不小心喝酒的时候用掉了,你再给我一笔,这次肯定帮你入股,这可是大赚的买卖”的回复。 失魂落魄的他回到家中后,又接到了风太病危需要立刻动手术的噩耗。 可是仅存的一点钱,早就已经被工头骗走丢进酒馆里,连个水漂都打不响了。 那天夜里,他只能跪在风太冰冷的尸体前,将头磕在儿子干瘦的手臂上,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失去亲人的痛苦,财产被工头骗走还被殴打的屈辱,让他在第二天夜里就去了工头的家,捅了他的儿子,老婆,母亲好几刀,还当着工头的面,将他家所有的钱全部烧掉,银行里的钱全都取走一分不留。 再然后,他就被通缉,然后被招进了净琉璃教团,见识到了死人复生的奇迹,从此死心塌地的为三月大人献上信仰。 相比于吉川宽夫的命运坎坷,恒野雄大相较比就简单许多但同样悲惨,他来东京打工的目的,纯粹是为了挣钱给病重的母亲治病。 但没有想到买来的老婆在他离开村子的第二天,丢下婆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让他的母亲生生的在床上冻饿而死。 而村子里的村民在将恒野雄大家里的那点破烂分完之后,又贪图他寄回来给母亲治病的药钱,竟然瞒着他母亲去世的消息,将这笔钱全都给吞掉,直到两年后回村才发现真相。 吉川宽夫先吸完了那支烟,将烟屁股丢在脚下碾了碾,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好了,歇够了,早点把活儿干完,圣女大人也好早点将三月大人回归,阿姨和风太,阿静也能早点回来。” 尽管脸上满是疲惫,吉川宽夫和恒野雄大的眉宇间都有着浓郁的幸福,似乎是想到了至亲的家人复生后其乐融融的画面。 恒野雄大也随之起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去完成他负责的事情。 听到吉川宽夫走进,抓起自己的衣领朝着那座肢体堆走去,男孩的身体再次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面露绝望和恳求眼神的男孩,心中突然一动。 倘若他的儿子没有在五年前死去,活到现在也和面前这个孩子差不多大了吧? 但这份动摇随即便被冷漠碾碎。 他的儿子马上就要在神国里复活了,这个男孩……不过是一件祭品罢了。 吉川宽夫表情冷漠,丝毫不顾男孩的哀求,将他使劲的往肢体堆上推去。 那名男孩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原本如同上了岸的鱼一样剧烈挣扎的他,动作突然安静了下来,甚至还紧紧的闭上眼睛。 吉川宽夫不以为意,毕竟这些祭品从昨天带到圣所来,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刚才又一路反抗想要挣脱绳索,现在不动弹了肯定是因为没劲了。 他突然感到脖颈一凉,全身的力气都随着那股冰凉泄了出去。 吉川宽夫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面条一样软,像面条被筷子搅动一样,脚下被人绊了出去,摔在了肢体堆里。 “我还没有对三月大人进行祷告——”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吉川宽夫顿时就觉得天旋地转,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他看到男孩居然躺在天上,男孩的左脸紧紧的贴在地上,露出来的剩下半张侧脸上眼睛紧闭。 一双战术靴出现在吉川宽夫颠倒的世界里,阻断了吉川宽夫看向男孩侧脸的视线。 那双脚好小啊。 和自己上小学的儿子的脚一样小…… 吉川宽夫眼前一黑,意识永远陷入黑暗。 第八十四章;理央,好久不见(三合一大章) 不可思议的画面发生在阳乃和双叶的面前。 一名身材中等,戴着兜帽看不清面貌的普通邪教徒,突然抱住了旁边的教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捅入其心脏,鲜血激射了他一脸,斑驳的血点在灰色的卫衣上像是某种污渍。 以此为讯号,一场大型的屠杀开始了。 分属于不同方块的邪教徒们以各自所在的方块开始针对自己的同类用最惨烈的方式厮杀,用刀捅,用拳打,用牙齿咬,他们用着身上一切能给予同类死亡的攻击毫不留情的下手。 而被普通邪教徒包裹守护在中间,穿着红色丝绸长袍的高级邪教徒们,则是继续虔诚的朝着身前的壁画祷告,丝毫不顾身边血肉横飞的血腥杀戮,人间惨剧。 阳乃超出常人的视力还捕捉到了一只飞起来的耳朵,它是被一把削过来的锯齿短刀擦过原主人的耳根才从身上脱落的。 这只耳朵掉在地上,先是被自家主人和正在搏杀的教友踩上好几脚,血淋淋的伤口和表面上沾上了灰尘和泥土,随即便被不知道谁给踹到哪里去了。 双叶亲眼目睹一名身材高大壮的邪教徒迎面一拳干倒了身体相对瘦弱的邪教徒,坐在那名倒下的邪教徒身上,用戴着指虎的双拳左右开弓,不过几十秒的功夫打出了数十拳,那人的脸都被彻底砸烂,看起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高大壮的邪教徒还没来得及起身,他的兜帽就被身后的另外一名邪教徒拽掉,露出了剃得发青的头皮,一把斧头以迅雷不及下种之势敲了进去,只留了一个斧柄在外。 高大壮的邪教徒的脸顿时僵硬,冷漠的双眼刹那间无神,翻白,颤抖,流下血泪和鼻血,像是一根木头那样倒了下来。 偷袭得手的邪教徒还没有从高大壮的邪教徒的脑袋上拔下他的斧头,就被身后又一名邪教徒飞扑抱住扑倒,陷入下一场厮打厮杀。 两女面对这样的场面无所适从,理智告诉她们这些都是满手血腥罪无可恕的邪教徒,但是同类相残的直播现场依旧让人陷入极大的冲击和苦痛。 鉴于之前双叶已经有过一次崩溃的经历,回过神来的阳乃像之前那样将双叶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胸膛化作眼罩让她不要看,同时双手也捂住了她的耳朵。 在自相残杀期间,没有一名邪教徒尝试靠近她们,仿佛她们并不存在于这个教堂,亦或者是她们身边有着某种看不见的保护罩在护佑着两女。 惨烈的屠杀突兀而起,也突兀而结。 十二个进入教堂的邪教团体,已经有十一个停下了杀戮的步伐,最后的获胜者呆呆的站立在同伴的尸体之上,踩在温热的鲜血里,等待着最后一名获胜者的出现。 在阳乃和双叶正前方的团体,只剩下了最后两名邪教徒漠然的注视着彼此。 他们并非安然无恙,身上的灰色卫衣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或多或少有着伤口,呼吸急促且粗重,脸上的汗水洗刷着他人或自己的血水滴入脚下的鲜血中。 两人都已经站都站不稳了,明明身边随手可以捡起死难者的武器,他们却都没有动上一动,只是木然的沿着两者的直线,一步一步踉跄的走过去,像是野兽一样撕咬,抓扯,直到其中一方不再动弹, 当最后的第十二名获胜者出现后,阳乃和双叶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那一刻,她们感觉自己,时间,空间都变成了方块,积木也似的东西,可以随意拆卸,乱动的下场,就是让“人体”这个建筑坍塌倒下,化作一地的零件。 这样的感受,阳乃之前面被北野白山所化的两面宿傩抓住的时候也感受过,只是没有现在这样印象深刻。 可能只是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这样的感触就从阳乃和双叶的感官中消失了。 阳乃感觉背部一阵阵发凉,那种自己随时随地会变成一地凌乱的碎尸,生死一发的感触并不好。 她低头看向怀里的双叶,发觉胸前已经湿了。 可能是双叶的眼泪,也可能是被她闷出来的脸上的汗水。 “雪之下同学,放开我。” 阳乃闻言低声道;“你还是别看的比较好。” “再过不久我就要死了,至少我总该看看我下葬的墓地和殉葬品长什么样吧?” 阳乃闻言有些沉默,她能感受到双叶的身体依旧在颤抖,但是推开自己的身体的手坚定而用力。 她尊重双叶的选择,放开了怀里的女孩。 双叶退后两步,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 差点就被憋窒息了,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怀疑若不是外面还有理央在,自己死了可能会复活,阳乃会将她胸杀在这里。 怎么能这么胸啊! 双叶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阳乃,转身面对身后的尸山血海。 以那些活着的胜利者为中心,那些死去的邪教徒的手脚,动了一动。 像是丧尸片一样的桥段出现了。 那些死去的邪教徒,无视肉体的致命伤和肢体的残缺,或走或爬,来到胜利者的身边,张开自己的嘴巴,啃咬着他的血肉。 双叶脸色一白,但在经过了之前的一系列洗礼之后,目前的这一点刺激,还处于她的忍受范围之内。 死去的邪教徒没有一直啃咬吞吃胜利者的血肉,最多吃上几口后,就发生了异状。 有的邪教徒尸体立刻腐烂,变成了粘稠的黑水,从黑水中弹射出大量的细腻丝线,将胜利者捆成一个茧;有的邪教徒的尸体变成了一地的碎零件,自动聚集在胜利者的身边由他挑选拆卸;有的邪教徒尸体则是保持原状,只是聚拢在了一起,但是彼此之间的肉体开始了诡异的融合粘连,像是连体人一样…… 十二个不同的团体,就是十二个不同的两面宿傩的诞生仪式。 看到这样的场景阳乃第一反应是变身清姬,能破坏掉多少仪式是多少,这就意味着 可当她冒出这样的想法,源自清姬的本能就在疯狂的示警,恐惧像是有了具现化,变成了无数根针扎在大脑里,刺得她无法忍受,好像在与十二头两面宿傩正面交手,生存几率都比破坏它们的诞生仪式要高。 她下意识的看向教堂前方的巨大神像雕刻,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木偶人无喜无悲的凝望着身下的礼堂,投之以所有人注目。 电光火石间,阳乃就想明白了一切。 “是邪神的力量在庇护着这些怪物?不,是这些邪教徒变身两面宿傩的力量就是依靠邪神吧?不管是谁想要破坏,都会卷入其中,被邪神的力量同化成为仪式的一份子……” 两面宿傩的变身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最长的一个也不过花了两三分钟,短的几十秒就已经破茧而出。 这些非人的怪物在诞生之后,异形狰狞的双眼显露出残忍的红光,看起来是忍耐不住与生俱来的杀戮欲望,要寻找生命大开杀戒。 它先将目光投向了阳乃和双叶,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吼,身下的三根用人腿拼凑出来的长腿重重的踏在地面上,震得地上的灰尘一震。 阳乃的身体猛得绷紧,眼角周围已经出现了隐约的蛇鳞纹路,眼前突然看到了一只雪白的藕臂将自己护在身后。 “雪之下同学,冷静点,待在我身边。” 阳乃看不到双叶的脸,只能听到她强装镇定的语气说道;“我既然是他们召唤邪神现世的重要祭品,这些怪物就不会对我下手,至少也会被邪教的其他人阻止。” 像是为了印证双叶所说的话一样,这头体型狰狞的两面宿傩本该继续走向两女的步伐停了下来,狰狞僵硬若面甲的脸上,出现了细微的改变,将头缓缓转向身后,看到那群跪在浮雕前虔诚祈祷,身穿红色丝绸长袍的高级邪教徒。 它又将头缓缓转向阳乃和双叶,又将头转向了高级邪教徒,最后停在中间,像极了站在汉堡王和麦当劳之间纠结该去哪家的你。 倘若两面宿傩有着人类的情感和思维,想必它空无一物的脑袋里必定充满着大大的疑惑。 这头身高四米,有着六只手臂,背负椭圆骨板,通体青色的两面宿傩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走到浮雕前,就近抓起了最近的一名高级邪教徒,张开嘴巴对着他的左腿狠狠的咬了下去,连根扯断放在嘴里咀嚼。 那名高级邪教徒发出了一声惨叫,原本还在祷告的他,看到自己断腿处的森然骨茬和喷涌的鲜血,还有断腿在两面宿傩嘴里大肆咀嚼吞咽的残忍画面,心防不攻自破,化作凄厉的哭喊求饶。 “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 他的哭嚎并没有让两面宿傩留情,反而冷漠的继续吞吃这些高贵祭品的肢体,一共五口,分别扯下不同的肢体,只剩下头颅和相连的躯干,做了个人彘。 两面宿傩的上下颚像蛇一样扩大到极限,将奄奄一息的人彘整个吞了下去。 吞下之后,两面宿傩对下一名高级邪教徒如法炮制,而这样类似的现场,一共有十二处。 这些高级邪教徒的表现也几乎是惊人的一致,从最初的漠不关心,一心一意的下跪对着浮雕的木偶邪神祷告,到被两面宿傩撕裂肉体之后被剧痛惊醒,发出凄厉的哀嚎求饶。 阳乃和双叶看出了不对劲,她们怔怔的对视一眼,脑海里浮现了同一个念头。 催眠? 不然的话,无法解释这么多邪教徒的表现会如此相似。 倘若这些人都是净琉璃邪教的狂信徒,以他们死亡在信仰面前不值一提的扭曲人生观而言,要么是一声不吭任由两面宿傩将自己当做粗点心吃掉,要么是大声念诵教会内的经文为自己升上神国做祷告,绝对不会发生事到中途就反悔的事情来。 唯一的解释,是他们可能都是邪教千辛万苦收集起来,具备一定特质,与邪神力量相近的神眷者,天佑者,同样也是净琉璃邪教的受害者,只是被打扮成了高级邪教徒了而已,本质上也是和双叶理央一样的给邪神的祭品,只是档次低了很多罢了。 最后的屠杀落下帷幕后,教堂里的活人,只剩下阳乃和双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两女都感觉面前的十二头两面宿傩,有着微妙的变化。 双叶没有在教堂以外的地方直面过两面宿傩,但阳乃曾经和北野白山激战过,她能精确的感觉到面前的十二头两面宿傩丝毫没有初见时的狂暴凶残,反而充斥着智慧,平静,还有些许的茫然,像是新生的婴儿,又像是患上失忆症的患者。 随着杀戮的落幕,教堂里始终响彻的赞美诗也终于消停了下来,缓缓归于平静。 哒,哒,哒 又是人的脚步声。 尽管很细微,之前还被赞美诗冲击得几乎要耳膜破裂,但是阳乃敏锐的超人五感还是捕捉到了这点细节。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阳乃转头看去,突然发现本该是米黄色的墙壁,正中间多了一道接天连地也似的巨大木门,少说也有百米高,数十米宽。 大门缓缓打开,无声无息,没有门轴转动时发出的嘎吱声,也没有门板底端摩擦过地面的难听喑哑声,像是有一个隐形的巨人,轻松的推开两扇门扉。 一个黑点出现在门后,身前推着一辆轮椅,踱步走来。 之所以说是黑点,是因为他和两女相隔了百米以上,又身处巨门之下,身上又穿着一身漆黑的衣服,自然就成为了‘点’ 他的身后一片明亮的石窟,阳乃睁大竖瞳,发觉石窟里有着不少雕刻的木质人偶,也是一样被刑具拷打的形象,旁边还有为数众多的信徒在旁边搬动腾挪,泼洒一些黑红的液体。 她隐隐觉得,或许这才是她们进入教堂的正确途径。 咦?我们之前是怎么进入教堂的? 哦对,好像也是通过这这扇门进来的吧? 阳乃将这个疑惑抛之脑后不再关注回想,转而注意起了不紧不慢,朝着她们两人,不,准确的说是教堂前方的巨大神像走去的男人,一双竖瞳死死的盯着他。 这个男人穿着一身私人订制,神似风衣的黑色长袍,脚下也穿着黑色的皮靴,袖口和衣领的扣子都扣得非常严实,身上没有一点白的地方。 他五官立体,长得很英俊,也很年轻,大约在二十过半的年纪,头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一根翘起的头发也没有,身上既有着老年人的沧桑,中年人的沉稳,年轻人的野心勃勃,似乎各个年龄层的特质都在他的身上完美融合在了一起,散发着让女人排栾的心动魅力。 平心而论,这名男人不管是颜值还是气质都相当能打,属于去牛郎店坐台什么都不做,就会有一群女孩哭着喊着买酒买单,轻松爬到no.1的天花板级别帅哥。 只不过阳乃见过的帅哥多了去了,身为雪之下家的大小姐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能力有能力,各路正太少年熟男见得不知道多到哪里去了,何至于会看到一个男人就会走不动道? 远的不说,她家的父亲大人雪之下龙之介就可以稳胜,真田朝阳的父亲真田大和更是可以只靠脸就可以毫无悬念的单方面碾压。 事实上,阳乃始终觉得朝阳对他老父亲的颜值评价上有失公允,将真田大和与报刊亭杂志里的模特拿来对比完全是在拔高那些人的身价,和做慈善没什么区别…… 正是因为有了一系列珠玉在前,阳乃对于帅哥的态度往往就是就这就这就这?能从真田朝阳身上挪开扫上一眼就不错了。 但是,她的目光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铁块一样,死死的钉在了男人的脸上。 她总觉得这名男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而且还不是以前,就是在最近发生的事。 双叶对着阳乃低声问道;“怎么了?” 阳乃皱眉道;“我貌似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双叶瞳孔一缩,急切的问道;“是你的熟人?” “不知道,可能是在哪里擦肩而过吧。不过他可能不认识我,不然的话,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后不会是这个反应。” 男人越走越近,他的形象渐渐在双叶的面前清晰了起来。 还在搜肠刮肚,回忆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的阳乃,听到了人体落地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发现双叶已经跌倒在地上,恐惧的表现比之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还要剧烈;双臂紧紧的抱住了自己,微微弯腰,似乎这样可以给自己一点温暖,刚刚稍稍有些止住颤抖的身体颤抖的幅度远比之前还强得多,头更是死死的埋入胸前,不敢抬起一点,似乎光是看上那个男人一眼,都会让她通体生寒。 阳乃尝试着握住双叶的手,发觉她的手冷的厉害,更是汗津津,湿漉漉,连呼吸也变成了荷荷~荷荷~很费力的样子。 阳乃另外一只手抚摸在双叶的背后轻轻拍打,舒缓她的情绪,同时心中一股寒意徒然升起。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居然能让双叶吓成这样? “为什么……” 阳乃听到了双叶绝望呆滞的呢喃。 若不是此时她的感官在融合清姬以后远超常人,估计根本听不见双叶的声音。 “为什么……” 双叶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哭腔。 脚步声停了下来,阳乃看到身前多了一道长长的人影,抬头发现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们的身前。 因为先前男人给她的既视感很强烈,后面双叶又因极度恐惧而跌倒,她竟然忽略了轮椅上坐着的人,现在才看到。 轮椅上坐着一个身着白色蕾丝长裙,面容呆板的小女孩。 阳乃见过她,也很熟悉她,真田朝阳正是利用她才能让北野白山入瓮。 那一天,她本应该成为自己和朝阳的战利品,被一起带出已经烧成火海的幼儿园。 只是当时刚冲出地下停车场,朝阳就被邪教徒用反器材狙击步枪枪击,最后 北野白山的女儿,绘里香。 或者说,是伪装成北野白山的女儿的某个暂时能称呼为绘里香的东西。 最关键的是,她和小时候的双叶,长得很像。 阳乃想起来了,她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了。 “不可能……” 阳乃银牙暗咬,精神坚韧如她一时间也感到了混乱,眼神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男人有既视感了。 一周前的夜晚,阳乃曾经在车上播放的录像带里见过这个人,只不过那个时候男人已经因为酗酒中年发福长出了啤酒肚,一张帅脸被一胖毁所有,所以她只是依稀的觉得这个人相当眼熟。 因为这个人不再是发福的中年人,而是重新变成了年轻时候的模样。 被阳乃抱在怀里的双叶像是有预感了一样抬起头,她的双眼已经被血丝充斥的血红,愤怒,茫然,不可置信,但更多的还是被逼迫到极点的恐惧。 她嘶声尖叫道;“为什么你还活着!你在七年前明明已经死了啊!” “我是看着你被朝阳杀死,分尸,肉和骨头都给炖烂了!你不可能还活着!没有任何生物被煮熟之后还能活着!” “你绝对不是他!你是谁!你是谁!” 男人抿着的嘴唇无声的咧开,对着双叶露出她一度为之恐惧的笑容。 因为男人一笑之后,那一天妈妈一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要么妈妈的卧室里就会多出许多她眼熟或陌生的叔叔,房间里就会传出可怕的声音,要么这个男人穿着手术服,将妈妈绑在地下室的检查椅上,一边佩戴手套,旁边的盘子里摆满了柳叶刀,止血钳,缝合针,旁边的罐子里则是浸泡在营养液里的胚胎…… 男人,不,是真田父子所在的小店的原房东小船祐介,日本国家研究院生物研究院曾经的副院长,日本基因神学的泰山北斗,双叶理央的父亲,亚久津真雄对着他的女儿说道;“理央,我知道我们很久不见了,也不至于这么没大没小吧?我可是你的爸爸啊。” 第八十五章;倘若世上有神,你活不到今天!(万字大章!) 亚久津真雄对着双叶说道;“理央,我知道我们很久不见了,也不至于这么没大没小吧?我可是你的爸爸啊。” 双叶嘴唇颤抖着,无声的惨笑。 抚膺涕泣,血泪彷徨 七年前,她亲眼看着这个魔鬼在魔童的手上殒命,自己还亲手清楚了他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点痕迹,以为就此摆脱了可望可及的可悲命运。 七年后,她发现悲运降临的那一天只是推迟了而已,自己的命运始终被这个魔鬼玩弄于鼓掌之中。 亚久津真雄看着双叶,微微张开的性感嘴唇还没说什么,就感觉刺痛,风像是被切开了。 眼前的世界转眼间跌落,他只看到了一眼墨绿在眼中一闪即逝。 哗啦 亚久津真雄胸膛以上的身躯被切断成六七截,碎落在地,一股血泉从站立的残躯上喷涌而出,将周边的地面和轮椅上的绘里香染上大量的血点。 阳乃在听到亚久津真雄自曝是双叶的父亲后,就已然变身化为清姬,指尖弹射锐利的指爪,一爪挥去,同时另外一只手抱起双叶,蛇躯反方向蠕动,朝着教堂开启的大门猛烈激射而去! 净琉璃邪教的尤其是祭祀仪式的住持人居然是亚久津真雄这个畜生,阳乃和双叶心中原先的那一点侥幸幻象顿时就破灭了。 开什么玩笑,这家伙明明是个基佬,却能对着自己的亲姐姐下手,对自己唯一的女儿也能作为祭品说上就上只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这样的人会好心/信守诺言将治愈朝阳的方法/道具交给她们? 阳乃的行动不可谓不快,决断也不可谓不果决。 但是她却没有考虑,或者说潜意识里不愿意考虑一件事。 这里是净琉璃邪教的大本营,而且邪教的高端战力两面宿傩已经成型。 在阳乃逃走的瞬间,刚刚将那群高级邪教徒打扮做甜点吃掉的两面宿傩们,原本还算平静的双眼中再次泛起了残暴的红光,咆哮着奔腾跳跃反滑行,朝着阳乃追去。 阳乃的速度在化身清姬后,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出跑车的速度来,百米只花了三秒,但即便她倾力而逃,大门也遥遥在望,一名体态轻盈,身形修长,像是蜈蚣一样的两面宿傩却已然跑到她的前方,张开两把镰刀也似的前肢,用行动和速度死死的闸住了唯一的逃生之路。 阳乃见状咬牙变向,想要绕开这名蜈蚣状的两面宿傩,她身后一名体态肥硕,像是竹节虫一样,完全依靠人类手臂组建起来的两面宿傩,突然张开了作为眼睛的两个拳头,露出了手掌。 那两只手掌上有着两张嘴巴,人类的牙齿下是呈现∞形的紫色重瞳。 重瞳中倒映出阳乃的身形,竹节虫模样的两面宿傩嘴巴狠狠一合,牙齿竟然像是虚无的影像一样,渗入了眼球,上下相和,看起来想是要将她咬成两截。 阳乃突然背生寒意,冥冥之中的预感在告诉她危险即将降临。 她双臂抱紧双叶,猛得俯下身体,几乎和蛇躯一样与地面平行,但还是慢了一步。 咔嚓。 一块血肉从阳乃的肩膀上被扯下,肩骨清晰可见,紫黑色的血液像是一条飘扬的长围巾在空中拉出一条长长的痕迹落在地上。 阳乃贴地而行,脸色只是白了一下,半点不在乎自己的伤势。 可怖的自愈能力在伤口成形的瞬间开始发挥功效,阳乃的竖瞳扫了一眼伤口,上面有一小块咬痕,牙齿的印记非常明显,心里萌生一股后怕。 倘若之前没有俯身低头,她的上半身都会在无形的大嘴给咬断,就算她能重新再生回来,也必定会陷入两面宿傩的包围之中,逃生无望。 她躲避竹节虫两面宿傩的异能暗算时,在速度上还是慢了一瞬,被另外一头两面宿傩给追上了。 这名两面宿傩非常的高,近乎四米,腰围却只有不到三十厘米,和幼儿园的小孩子相比都稍有不如,手臂和腿也畸形的长和细,看上去像是根被风一吹就倒的芦苇。 然而这名长形巨人的两面宿傩,速度却在十二名同类中仅次于真田朝阳曾经做掉的蜈蚣状两面宿傩,同样也是第一位欺进阳乃身前,将其拉入自己攻击范围的怪物! 因为过于脸过于细长以至于连眼睛也都挤在一起的五官,突然融合成了一个大约有成人拳头大小的黑珍珠一样,没有眼白只有眼珠的独眼,细长的手臂向后转了一个近乎三百六十度的圆,长形巨人猛得朝阳乃人身与蛇躯的分界点挥击而去。 阳乃神色一变,好不容易提起的速度不得不降低,她扭动腰肢转换身型好方便发力,同时抱着双叶的手分出一只竖起臂盾仓促挡在长形巨人形态的两面宿傩的手臂之前,意图先挡下这一击之后再做打算。 然后,她就发现挡不住。 这哪是什么竹竿,根本就是根拦腰扫来的水泥电线杆! 阳乃的手臂在和长形巨人的两面宿傩的手臂刚一接触,就在对面传导来的力量面前溃不成军。 几乎是瞬间,她的手臂就粉碎性骨折,便碾成了一团带血和骨粉的肉。 连北野白山变身的两面宿傩,光在力量上也比这名长形巨人形态的两面宿傩面前差了不止一筹,至少相差四五倍以上! 细长的手臂余势不衰,扫到了阳乃人身与蛇躯的分界位置。 纵然及时调整了位置,那块关键的地方还是被长形巨人形态的两面宿傩的细长手臂擦了一下。 阳乃的身躯高高飞起,怀里的双叶也抱不稳,脱手摔在地上。 沉重的狭长身躯落在地上滑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直到线条优美曲线玲珑的脊背撞到米黄色的墙壁才停了下来。 阳乃眼前一黑,喷出一口鲜血。 紫黑色的血液触目惊心,但更让人感到震惊的是,阳乃修长的蛇躯正在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缩小,变短,身上的蛇鳞缓缓褪去,露出本来的白皙柔嫩的皮肤。 她被从清姬打回成了人类! “阳乃!” 在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手臂上更是被擦去一整块皮的双叶看到这一幕,起身踉跄的跑到阳乃的身边。 “咳咳……我没事……” 阳乃说话间,不时呕出一口带着内脏血块的碎末,从唇边滴落的鲜血落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眼,红润的脸色骇人的灰败下去。 “你别说话,这是伤到内脏了。” “没事,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只要不是脑袋被斩断,我就可以不断复原。” 阳乃又咳嗽出一口血沫,脸色好了不少,虽然还是白的吓人,但总归是在好转。 双叶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阳乃的身上,遮挡住她毫无存缕的身体,发觉下面还是不够遮掩,又解开自己的裙子罩在上面,自己只穿着内衣暴露在外。 “你之前在家里不是还说你有信心全身而退?” “我只是大意了没有闪,谁能想到这些没脑子的怪物居然懂配合会偷袭?” 阳乃恨恨不已的吐出一口血沫,脸上的气色再次好转。 清姬的自愈能力委实是个bug,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阳乃就感觉自己的状态恢复了五成。 阳乃的瞳孔突然放大。 双叶意识到了什么,蹲在地上的她回头看去,同样瞳孔地震。 刚刚被阳乃的利爪撕裂成七八截的亚久津真雄,如今正完好无损的站在两女一名两面宿傩的手掌上,朝着她们而来。 那名托举着亚久津真雄的两面宿傩和北野白山变身后的形态一模一样,八只复眼在眼眶中混乱无序的转动,但两女都知道,一旦自己做出了想要逃跑的意图,死亡将随冰霜联袂而至。 那名两面宿傩走到两女面前,放下手掌,擦得油光发亮的小牛皮鞋踩在教堂的石制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亚久津真雄看向地上被双叶衣物遮挡,却无法完全阻挡的春光隐现的阳乃,眼中丝毫没有半分欲念。 毕竟,他是个基佬,对女人没有任何的兴趣,甚至是……厌恶。 倘若阳乃性转,是个英俊帅气的男人,亚久津真雄的眼睛就会背叛他的大脑,四处乱瞄了。 他摸了摸最先被阳乃斩断的脖颈和头颅,似乎是在回味刚刚被阳乃斩首斩杀时的死亡感触,又回头看向之前的位置。 碎裂的石块还散落在地,血泉已经不再喷发,轮椅上绘里香依旧安静呆滞的坐着,仿佛那里死去的人并非是亚久津真雄这个人,而是另外一个不相关的人。 “这是你的神眷?变身为蛇妖,还算可以的速度和力量,恐怖的自愈能力,不过应该还有其他的强大特质,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或者说,是无法在突发战斗中表现出来。” “只不过我有一点很奇怪,雪之下大小姐,你的家人难不成没有告诉你一些不能触犯的禁忌?” “豪门之上,与神相绝,尤以一县之族为甚,若有从,主脉支系族灭,旁系世代男为小姓女为娼,不得翻案。大小姐,你的事情要是暴露出去,千叶县的雪之下就要在皇室的怒火下就此除名了。” 阳乃瞳孔一缩,张嘴欲言,但强大的自愈能力推动体内破碎的内脏,让她只能咳嗽不止。 “别惊讶我为什么知道您的身份。” 亚久津真雄扫了一眼旁边脸色苍白的双叶,说道;“理央你的那些秘密藏室,最开始的时候是我的工作室,也是我发展信徒传教的场所。在以为我死了以后,估计也不会对那些地方做些防盗措施。” “我想理央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些密室的逃生通道在哪里,有几条,该怎么开启。” “这七年来,我虽然没能去那间小店坐坐,与大和先生见面,但也可以从理央的照片里找到一些大和先生入镜的照片,缓解我的思念之情。” 双叶摇摇欲坠,几乎跪倒在地。 她没有想到竟然是自己的那些收藏泄露了她们三人的信息。 正如真田朝阳没能想到她会分裂出两个不同的个体,并且还能不断复活一样;她们三人也没有想到死了七年的亚久津真雄居然还活着,并且在消失于世人的视野之后,还能将一个邪教发展得如此壮大。 阳乃再次咳出一口血沫,感觉体内空虚,但总算不会有之前闷得难受的感觉,知道血块和内脏碎片都已经吐出去了,接下来就是争取足够的时间恢复到能变身清姬的程度。 长形巨人的两面宿傩的那一抡手臂,打得正好是她变身清姬以后少有的几个弱点之一,放在蛇类身上,也就是七寸,受到的伤害比之打碎几个内脏都要惨重的多。 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恢复,以求再搏一把。 阳乃看向双叶,安慰道;“不是你的错,这样的事情谁都不会想到的!” 亚久津真雄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正如我没有想到大和先生的孩子会发现我精心隐藏的密室,甚至跑到我家里将我杀死并处理掉;我也没有想到,另一个我死后,再次复苏的时候是在漆黑一片,完全不知道在哪的化粪池里,不断的重复着窒息——复活——窒息的循环。” 他闭上眼睛,脸上颇有些缅怀。 阳乃冷笑道;“怎么,很怀念那里的气味吗?你和那里倒还挺般配的,干脆就在那隐居不再出来算了。” 亚久津真雄笑了笑;“我怀念的不是这个,而是从那个肮脏漆黑腐臭的地方爬出来后的奋斗岁月。” 他张开怀抱,身十二位体型大小不一但同样狰狞骇人的两面宿傩站在身后,成为了仪仗;“净琉璃的一切,到如今我即将步入神域,全都是我一人奋斗而来!” 像是为了应和他,教堂里传来了连绵的钟声。 亚久津真雄放下双臂,双手束于身前,眼神温和,看上去真像个神甫;“有什么问题,你们就问吧,事到如今,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而那些故事要是没有听众就此埋葬的话,未免也太可惜了点。” 阳乃眼角微微抽搐。 亚久津真雄的这番表现证明一切已经近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才会如此放松。 但是,正和她意,不过是与豺狼虚与委蛇。 阳乃像是个合格的哏眼,冷静的问道;“为什么选择双叶?她不是你的女儿吗?你既然能对她进行改造,我想在其他人身上也不难吧?” 亚久津真雄轻轻摇头,说道;“大小姐,我想我们之间存在误解。” “不是我制造了神,而是神选择了我们。” 他伸出右手,食指点在太阳穴上,微微垂下眼帘像是在回忆; “理央的爷爷奶奶死于一场车祸,这让我和姐姐成了孤儿,被政府分到了相邻的孤儿院,这件事想必你们也知道,我就不赘述我的童年了。” “我还记得是我六岁的时候,在一个公园,姐姐抱着玩偶对我说,她听到了神的声音,拉着我的手雀跃的说我们两个是被神选召的孩子,必将打开封神领域,迎接神灵的回归。” “我们会就此在神国中得到永生,饥饿,干渴,寒冷,都将离我们而去,我们的家人也将因我们而升入神国,从此再也不会分离,幸福永驻。” “当时的我什么都不明白,只是感觉很丢人。因为姐姐拉着我的手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一个大人坐在椅子上看着我们。” “自那之后,她就越发的不正常了起来,尽管人前她表现得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但若是和我独处,就会进入那种诡异的狂热,我当时虽然感觉不对,但也没有多想,因为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随着年龄的见涨,不止是态度,她对我展现了那个年龄不该有的欲念,等到十二岁那年的一场雷雨交加的夜晚,我和她的姐弟情就此了断。” “你撒谎!” 一道声音打断了亚久津真雄的自述,这让他很是不喜。 亚久津真雄睁开眼睛,看到害怕得不行,却依旧拿出勇气直视自己的双叶。 双叶嘶声吼道;“明明,我明明看见你带着那些人,那些人进的妈妈的卧室——” 亚久津真雄淡然道;“别打断,故事还没讲完,之后你会知道的。” 他继续说道; “在那之后,只要一有机会,不管身处何地,她都会对我进行索求,不顾一切的索求,丝毫不在乎这会对我的身体和心理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每次逃走都会被姐姐抓回来,旁人只当我们青梅竹马感情好的形影不离,殊不知每日每夜,在她床边的我,都想着远离这个名为亲人实为魔鬼的家伙。” “我也确实这么做过,但是每当我处理完尸体之后,第二天,她都会完好无损的站在厨房给我准备早饭,然后对我进行新一轮的索求。” “为了能切实的杀死她,我才选择了基因神学。尽管那时我已经不再相信科学,但仅靠基因神学的一些文章和内容,我想那是我最可能接触了解神的力量的渠道了。” “随着研究和实验的增多,我的耳边渐渐能听到一些声音,那些全都是知识,宝贵的知识,正是如此,我才能不断做出新的突破,哪怕那些研究被学术界不屑一顾,认为是哗众取宠的小孩作文。” “直到她怀上了理央,神好像抛弃了姐姐,她才从那种狂热的状态下恢复了过来。她像是终于明白对我做了什么,精神崩溃,祈求着我的原谅。” “但是,这有什么所谓呢?我已经疯了。我需要报复这个女人对我肆意篡改的人生。” “理央,你所看到的都是真的,我不是施暴者,而是受害者,这只是一个被一母同胞的姐姐虐待了三十年的弟弟的复仇——我绝不会让她就这么轻易的死去,我被扭曲的三十年四个月二十七天十八小时二十九分零十七秒,我都要讨回来,少了一分一秒也不行。” 亚久津真雄平静的诉说着过去,而双叶在听到一半,已经承受不住跪了下去。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她心中很清楚,如今已经飞龙骑脸的亚久津真雄没有必要欺骗她。 双叶曾经以为母亲是因为自己和父亲的胁迫才没有离开这个家,却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残酷如此。 阳乃很想去安慰双叶,但是与之相比她必须要想办法拖延更多的时间,只能狠心装作没看到,继续问道;“所以,你为了报复,就建立了净琉璃邪教?” “不,净琉璃邪教的筹备,远比你想象的还早。我说过了,我要杀死姐姐。想要真正的杀死她,就必须先了解她的死而复生是怎么运转。最开始创立净琉璃的目的,就是为了研究如何破解死而复生。” 亚久津真雄举头四望,两面宿傩们像是心有灵犀一样退开,让他得以望见宽大的教堂穹顶。 “只是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的戏剧化……我反复的剖开姐姐的自贡,取出还是胎儿的理央,也是为了研究死而复生的能力,我知道姐姐不会死,所以实验的时候肆无忌惮,结果这反而是在无形之中促成了什么仪式。” “理央出生的那天,一切都显得平平无奇,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再加上姐姐不知道什么心理,一直严防死守,我没有机会将理央杀死一次作为对照组。” “直到那一天,姐姐终于自杀了,我在监控里看到了守在灵堂前姐姐照片的理央,还有卧室里抱着姐姐的衣服低声啜泣的理央,我才明白,那份能力在姐姐死去的那天发生了转移到了理央的身上,并发生了异变,会根据类似观测者效应,分裂成两个不同的个体。” “也是在那一天,我和姐姐一样,听到了神的声音。” “祂对我说,祂要世人称颂祂的名,要重新降临这个世界,于是我就照着他说的办了。” 阳乃鄙夷的说道;“那个所谓的‘神’就是你钉在十字架上木偶人吧?你们管它叫三月?这个舶来品毁了你们姐弟的一生,你居然还眼巴巴的过去当狗?” “人是要向前看的,‘祂’毁灭了曾经的双叶真雄,但也造就了如今的亚久津真雄。” “能获得更多的权力,金钱,美色,还有力量,我有什么理由不拒绝?况且就算是当狗,给神当狗也比给人当狗好多了,牵出去,人家也会更怕更敬更畏。” “另外,可能是这座教堂的壁画给了你一点错误的想法,神确实是日本本土的神灵,尊名三月净琉璃。只是曾经东渡去了北欧,祂虔诚的信徒在游历了一圈后,又再次回到了这片土地上,最后的大主祭也将教堂带来之后,长眠于此。” 他说道;“你无需怀疑,只要信奉教团,有三月大人的真名加护,信徒们就可以使用不完整的死而复生之力,区别仅仅在于信仰的虔诚和持续的时间成正比罢了,倘若是天佑者的话,他们死后还能成为不完整的神使,哦,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两面宿傩。” 阳乃想到了当日在地下俱乐部的一战,北野白山还仅仅只是不完全版,心中一片冰凉。 倘若不是亚久津真雄抱着活捉的心思,她可能在第一时间就被杀死了吧? “我开始渐渐淡出学术界,用妻子的自杀而颓废来伪装自己,将精力倾注在净琉璃教会的组建上——因为想要让神降临,需要的准备实在太多,光是筹备最基础的祭品,在当今的现代社会也是一件难事,更何况……” 亚久津真雄像是想到了一些事情,眼里有些唏嘘之色,摇了摇头掠过了这段;“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我被大和先生的孩子杀死,彻底的离开了人们的视线,从此一心一意的发展教会。” “那么,雪之下家的大小姐,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阳乃看向轮椅上的绘里香,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正好在此进行求证;“绘里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亚久津真雄很坦然的说道;“她是容器,一件用理央为样本制造出来的容器,从血缘上来看,你可以看做她是双叶的亲妹妹。” “那双叶呢!你们猎杀双叶又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因为仪式?” “双理央她是坐标,每一次死而复生都会让坐标更加清晰,让三月大人的降临愈发精准,而且她也能将容器补完的更加完美。” 一切疑惑已然得到解答,这意味着没有办法拖延时间了,不行,身体的复原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阳乃死死的盯着亚久津真雄,沙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雪之下家的继承人,那也该知道我要是就此消失后,我的家族会做些什么。” “你既然说了有禁忌,那也就说明了一件事,我们家族也有着和你们相类似的手段,至少也能让相关人士出手,我想你应该不想就此被一个在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的怪物惦记上吧?”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亚久津真雄点了点头,露出迷人的微笑,不等阳乃说完就打断道;“我拒绝。” 阳乃脸色一沉。 “你现在既然是神眷者,我就算杀了你,雪之下家族也不会承认,更不会报复,说不定你的父母在心里还会感谢我,免于让家族受到灭顶之灾。” “所以,雪之下家的大小姐,你别搞错了。” “现在,有资格和你谈条件的人,是我。” 亚久津真雄往前走了几步,之前瑟瑟发抖若淋了雨的鹌鹑的双叶,艰难的站了起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不要,靠近……她。” 双叶声音沙哑,嗫喏的说着,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亚久津真雄不以为意,随口说道;“好。” 他就此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阳乃。 “你应该知道你家里的那些没有明说的规则,还有传闻吧?你还有五年时间,就可以继承家族,成为千叶的无冕之王,皇室的八条忠犬之一,” “但是一旦你身为神眷者的事实暴露,不止是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若过眼繁花般消失,雪之下一族还会将你弃之门外,断绝关系,更是会从此遭到全日本的追杀,从此以后,世上再无你的容身之所。” “但是,我可以为你保密,从此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知道这个秘密,平日里我不会找你做些什么……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想你既然插手了我女儿身上的事件,那么想必那位将我碎尸万段的理由也该清楚了吧?我承认大小姐你很漂亮,但是对我而言,你和路边的石头没什么两样。我只是需要你在我需要的时候,帮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忙就行了。” 阳乃怒极反笑;“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亚久津真雄脸上依旧维系着他迷人而虚假的笑容蹲了下来,对着阳乃伸出手,道;“主动权在我手上,你只能相信我。” 阳乃做出了与她家教完全不符的事情。 她一口血沫啐到了亚久津真雄的脸上。 亚久津真雄脸色平静,掏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自己脸上的血沫。 “这可不像是一位名门大小姐该做的事情。” 阳乃展颜一笑,笑得很美,有着让人硬朗起来的魅力,但被血染红的牙齿让人又会发软起来;“我何止想唾弃你,我还想将你再杀一次,十次,百次,就凭你对朝阳……还有双叶做的那些事,你复活多少遍我就杀你多少次!” 亚久津真雄耸了耸肩,颇有些无奈道;“看起来我们是无法达成共识了。” 教堂里再次响起了连绵不断的钟声,像是在催促亚久津真雄。 他拉开袖子,露出佩戴着的爱彼皇家橡树系列手表,上面的指针显示,距离十二点还差半个小时。 “三月大人说,要在零点向迷茫的羔羊们宣告祂的归来,时间快到了。雪之下家的大小姐,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对了,其实你们不来,我也会主动去找你们,不止是为了接理央,也是要将朝阳治好,作为接触的信号,劝说他入教。” “我还不想让大和先生因此而恨我,我还想在神国和他们父子——” 阳乃心中涌现一股狂怒咆哮出声;“你他妈!!!” 他站了起来走向轮椅,宽大的手掌握紧扶手,缓缓的向教堂前方的巨大神像走去。 旁边的一名两面宿傩伸手抓住了失魂落魄的双叶,跟在亚久津真雄的身后。 教堂那扇巨大的大门缓缓合拢,悄无声息的关上。 它们将阳乃丢在原地,一点也不在意,甚至没有动手杀了她。 亚久津真雄的声音遥遥传入阳乃的耳中。 “雪之下大小姐,请您在此观赏神的降临。” “我在此期望赐予您神眷的神,与三月大人并非敌对,这样的话,您或许能活下来。” “最后,给您一个忠告,或许您已经知道了,但不妨碍我再说一遍。” “不可直视神。” 阳乃眼睛一赤,不管不顾想要再度化身为清姬,却不料小腹处传来剧痛,眼前瞬间模糊一片,等到能清洗视物的时候,身前又多了一滩紫红色的鲜血。 而她依旧还是人,而非清姬。 变身失败。 那一拳的重创,远比她所想象的还要严重。 但是,要阳乃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看着双叶成为祭品被祭祀,她做不到。 艰难的起身,阳乃艰难的扣上双叶的外衣和裙子,歪歪趔趔的朝着双叶走去。 随着亚久津真雄朝神像走去,教堂逐渐发生了异变。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走过的道路两旁,出现了大量的长椅,上面整齐的坐着像是壁画里那样,身穿黑色长袍,双手交叉握实低头虔诚祈祷的信徒。 阳乃伸手摸了过去,全是实心的实物,只是教徒全都是木偶人,只不过无论是五官还是关节,全都雕刻的惟妙惟肖,浑然天成。 它们的身前全都有着大量的刑具,上面有着斑驳的血迹。 阳乃突然萌生了一个诡异的念头;若是掀开这些照在人偶身上的黑袍,说不定能够看到那些刑具在它们身上的损伤。 再长的路也会走到尽头,就像钟表的指针终会走到既定的时间。 亚久津真雄走到神像的面前,一座圆形的木质祭坛从地上升起,上面有着五条木质的半圆弧形木条机关。 双叶被放在祭坛上,竹节虫状的两面宿傩走过去,完全是由人类手臂构筑而成的它,像是人类一样灵活的用机关将双叶锁死。 双叶没有反抗,只是呆滞的看着天穹,缓缓闭上了眼睛。 亚久津真雄看着祭坛上的双叶,眼神中有着狂热,欣喜,也带有一点遗憾的复杂。 他憎恨他的姐姐,但对于这个体内留有他血液的女儿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厌恶,唯一恨屋及乌的,也不过是她的性别。 可惜了,不是个男孩。 不然,对那个女人的报复,可以更加…… 不过算了,让那个女人爱着的血脉榨干一切价值后就此消失,已经是完成了终极的复仇,他也该开始崭新的人生了。 大权在握,力量盈身,美人在旁……他幻想的生活,都会在今天午夜的零点以后拥有! 阳乃捂着小腹喘息,紫红色的鲜血从唇边溢出,滴落在地面溅起凄美的血花。 她走到亚久津真雄身后三十米左右的位置的时候,就再也坚持不住,半跪在地。 阳乃艰难的抬起头,眼前一阵恍惚,她看到了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偶,不,三月净琉璃,想到了之前亚久津真雄双子姐弟,以及双叶理央的一生。 他们的人生被这个泥塑木雕玩弄走上歧途,本该生死相依的姐弟关系就此破裂,走向了扭曲的互相毁灭。 “这算什么神啊……” 不敢向真正毁灭扭曲自己的凶手拔刀相向奋起反抗,反而对着改变的所谓神祗乞怜摇尾,甚至要将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女儿作为祭品献上,成为召唤神灵降临的躯壳…… “你又算什么父亲啊……” 她对着亚久津真雄的背影,压抑着疼痛与愤怒说道;“我绝对不承认那个人偶是什么神!那家伙就是个木偶而已!倘若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的话,你绝对活不到现在!” “小姐,神存在的,不是教堂神父说的在每个人的心中,祂就在天上。” 亚久津真雄转过身,伸手指着上方的神像,对着阳乃露出微笑,笑容虔诚的像个神父;“只是祂从不惩罚恶行。” 谁都不曾想到的声音出现了。 “你说得对,倘若世上有神,你活不到今天。” 第八十六章;后手 倘若世上有神,你活不到今天。 那道熟悉的声音说这句话的语气很平静,淡漠若水,像是仅仅陈诉一个事实。 只是其中蕴藏的潜台词,却让人灵魂为之战栗。 ——但是我来了,除非你的神来了,不然谁都救不了你,不,就算是神来了也没用,我说的! 在场的所有人眼睛都睁大了。 闭上双目的双叶猛得睁开,半跪在地视线模糊的阳乃艰难回头。 亚久津真雄原先淡然的神色缓缓凝固,悲悯的光在眼中慢慢消失,只有嘴角挂起的微笑如故,带着真实的冰冷。 硬底的鞋底在地板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教堂里,像是宣告归来的钟声。 两面宿傩们听到真田朝阳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吼咆哮,巨大的身躯四处转动,丑陋的感知器官或从身体里长出,翕动,探索着声音的主人所在的位置。 在哪里? 在哪里? 到底在哪里? “怎么,找不到吗?” 真田朝阳的声音里多了些许嘲讽。 亚久津真雄没有回应,微微垂下的眼眸里流过一抹阴霾。 他身为教堂的半个主人,又是现今唯一祈得神恩,马上又将主持三月大人的回归仪式,纵使受限于凡人的桎梏无法让教堂展现诸多妙用,但也不至于连溜进来了一只老鼠也察觉不到。 况且两面宿傩对血肉生物的感应也不是现有的科技所能比拟的,只要是活着的生物,它们都能通过各自的感知器官定位找出,更何况身处教堂还获得了一定的强化? 这是神眷? “隐秘的神眷吗?确实有点让人惊讶。” 亚久津真雄的表情又恢复到之前的轻松;“没有想到早已经断绝的隐秘神眷,居然还有传承到现在。” 阳乃的神智渐渐模糊,但是亚久津真雄的话却清晰的烙印在脑海中。 因为这可能和朝阳有关。 “隐秘的神眷?这是朝阳异能的名字?不,应该是泛指的一类统称,而且朝阳以前说过他是无神论者,神就算存在也只是某种生物,能量体,概念之类的东西……那应该是天佑者中的某种特性?” 阳乃心中隐隐感觉应该不是如此,她总觉得真田朝阳那种能够将人体与诡异融合的异能,应该和“隐秘的神眷”无关。 倘若是以往的阳乃,自然立刻就会想通这是亚久津真雄根据目前现有情况作出的误判。 但现在她能保证清醒已经实属不易,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真田朝阳的声音在教堂里回荡;“我也确实是没有想到,你居然能活到现在,当初应该把你切的更细碎点。” “早知道你能像蚯蚓一样顽强,我就应该多杀你几次,你复活一百次我就杀你一百次,你复活一千次我就杀你一千次,杀到你彻底成为一滩烂肉,再也不会从中复活。” “你只配冲入化粪池里和里面的蛆虫作伴,活在人世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玷污这个世界。” 亚久津真雄脸上的笑容突然真诚了起来;“我还以为是谁啊,原来是朝阳啊,我还在想着在将三月大人回归凡世之后去看看你呢。” “别叫得那么亲切,我可不记得我和你除了杀身之仇以外的联系。” 亚久津真雄伸出手,在自己的腰跨的位置虚空一按,像是抚摸一个透明的孩童的头;“也不用说得那么绝对,你小时候,差不多这么高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脚步声不紧不慢,只是偶尔停顿,真田朝阳的语气不变,依旧和以往一样冷淡;“不好意思,迄今为止的十五年五月二十八天二十三小时三十九分零七秒的人生,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你可没有半点要抱我的意思,一双招子全都在老爹身上怼,恨不得将他吞下去。” 亚久津真雄笑了笑;“你当时还太小,有些事情记错了也属实正常,我可是你们小店的房东,当然会想着和租客搞好关系。那个时候你们小店还没有完全开张,我还经常去你们店里坐着,点几瓶清酒,一叠豆子,慢慢的坐喝……” 他和真田朝阳说话的同时,一名趴在地上,没有皮肤,外露的每一条肌肉纤维里都长出眼球的两面宿傩,悄无声息,丝毫不引人瞩目的将可怖可憎的身体抬起两厘米。 身下无数的眼珠从肌肉纤维里挤了出来,贴在地上,慢慢的变得透明。 透明的眼球无声无息的滚入长椅之下,转动,观察着视力所能触及的每一个角度,不放过一点不自然的死角。 这些眼球不止能提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界范围,还具备看穿隐形,伪装神眷的异能,只要位格相差不大,堪称是隐秘神眷的克星! 亚久津真雄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真田朝阳拉家常也似的闲聊。 尽管表面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时间上也有些紧迫,但是他必须先将真田朝阳这个X因素揪出来。 八岁就敢悍然杀死一名年愈四十的壮年男人,并能冷静的处理分尸,七年之后还能一人单杀手底下几十位邪教徒,两尊不完整版本的两面宿傩。 这样恐怖凶残的少年本应该死在病床上,要么也该奄奄一息在生死线上挣命,如今却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的活蹦乱跳,甚至意疑似还有“隐秘”的神眷…… 如果不在仪式开始前将他揪出来,亚久津真雄当真如芒在背,说不定会导致仪式在中途就因其横插一手而失败! 这个可能尽管很小,但是亚久津真雄不敢去赌。 不止是因为对真田朝阳的忌惮,更是因为他无法承受仪式失败的后果。 为了这一天,自己前前后后准备了近乎二十年,更何况他在意识到时机已经到来后,已经自毁式的堵上了一切——百货公司里的那些祭品,全都是净琉璃教团不顾一切,趁着骤然发生的暴乱绑架而来,而且还冒险动用了十几年来储存的神力制造了大范围的结界。 一旦结界消失,百货公司的异状铁钉会被人发现,之后就是警察介入,然后就是…… 一想到那些人,亚久津真雄的胃就开始隐隐抽搐也似的疼痛,让他有了想要先吃点胃药止疼的冲动。 只有真切的接触了,才知道那些疯狗到底有多难缠。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真田朝阳和亚久津真雄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太极,似乎半点也不知道仪式即将开始。 这一下,连阳乃和双叶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朝阳难道是要拖延时间?将仪式的时间拖延过去? 可是他又不知道仪式完成的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所以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再敌对不是吗?只要迎接三月大人复生,大家都能有光明的未来。” 亚久津真雄说得口干舌燥,开始焦躁了起来。 分针指刚刚走到九,现在已经到了十一点四十五分,就算仪式的绝大部分已经准备就绪,只差这么临门一脚,但是该省不掉的还是省不掉。 他看向那名依旧在源源不断的释放眼珠探查真田朝阳踪迹的两面宿傩。 那只舔食者模样的两面宿傩,身上最大的两个眼珠看向亚久津真雄,在背部的斜方肌上左右移动,用独属于它的肢体语言表示没有找到。 亚久津真雄脸色这下毫不掩饰的阴沉了下来。 他看向远处坐在一排排长椅上的木偶,耳中只有不断重复的让自己心烦意乱的脚步声。 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了! 亚久津真雄很清楚,目前的教堂里已经有五分之一插满了能识破隐秘神眷的眼珠,既然还是找不到人在哪,那就以不变应万变,做好预警工作,有这十二名两面宿傩在,就算真田朝阳来了也翻不了天! “朝阳君,虽然我还很想继续和你聊下去,但是叔叔我啊,现在还有点事情要做,我们有机会再聊吧。” 他转身走向双叶,阳乃想要起身阻止,那名竹节虫模样的两面宿傩已然上前一步,张开头上两只手掌上的∞形重瞳。 之前体验过一次的危机再次被身体本能反馈给大脑,阳乃很清楚的感知到那致命而凶残的无形利齿,正对着自己的脖颈前后。 稍有异动,自己顷刻间就会人头落地。 一旦头被咬下,就算清姬的自愈能力再怎么强大,也回天乏术了。 轰隆隆—— 像是一道连绵不断的闷雷响起,教堂发生了剧烈的地震,灰尘漱漱而落,火苗窜动不休,长椅上的人偶不少也随之倾颓,甚至倒在了地上。 走回祭坛前,拿起旁边的一件刑具准备对双叶施刑开膛剖肚的亚久津真雄猛地回头,脸上第一次浮现了震惊神色! 在他的身后,本应该已经消失的教堂大门正从米黄色的墙壁上若隐若现,似乎就要从虚化实,再次重新! “怎么可能……‘门’怎么会打开?” “这是三月大人给予我的权限,也只有我才能打开这扇门!” “你为什么能窃取神赋予我的权柄!” 亚久津真雄看着越发凝视的大门,第一次失态的怒吼了出来。 之前在阳乃和双叶面前保险的风度翩翩,镇定自若,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他表现的就像是个妻子出轨,女儿叛逆,事业失败,所有危机一股脑的在同一天涌上来险些被逼疯的中年男人。 底下的阳乃看到亚久津真雄的表情,忍不住想要嘲讽一句“你这脸色简直和回家看到有陌生人和自己老婆躺在床上一样精彩” 但考虑到双叶本人的感受,这句毒舌她还是憋在了心里,况且以亚久津真雄的变态心理来说,自己这样说估计人家还会觉得是赞美祝福。 事态的发展不以亚久津真雄的愤怒为转移,那扇似乎能连接天地的大门终究还是凝结成了实体。 然后,缓缓打开。 亚久津真雄目呲欲裂,双目里充满的血丝几乎将他的眼睛烧得通红。 一道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下,让他本就矮小的形象更加渺小。 他走的不快也不慢,速度中等。 十二头两面宿傩见到了活人发出了兴奋的吼叫,但是源自亚久津真雄的意志将它们死死的按在原地不许乱动。 姑且不说真田朝阳光明正大的朝他们走来,就是刚刚掠过他这个教堂的半个主人直接开门而入的事实,就足以让亚久津真雄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两百米多米的距离,真田朝阳很快就走完了。 阳乃看着逐渐走进的真田朝阳,鼻子里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冲得她昏昏欲睡的脑海也为之清凉了一下。 “阳乃,不要动。” 一件漆黑的大衣披在身上,阳乃此时才看清了真田朝阳的模样。 他穿着没有拉上拉链的深红色夹克衫,露出里面的防弹背心和暗红色衬衫,腰间上有着大量的弹夹和手榴弹,身下是有很多口袋的迷彩工装裤,口袋里装满了东西,显得鼓鼓囊囊的,脚下则是一双看起来有些廉价,但是结实耐用的战术靴,身后还背着一个巨大的,看起来颇为沉重的旅行包。 真田朝阳走到阳乃的身前蹲下,凝视着她苍白的脸色,感觉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有些沙哑的说道;“抱歉,我换了身衣服,有点来晚了。” 阳乃感觉到真田朝阳身上的血腥味更浓了,她的目光下移,找到了血腥味的源头,迟钝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 “你的伤……”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触碰真田朝阳的腰侧,又怕碰到他的伤口。 真田朝阳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之前被反器材狙击枪命中而消失的腰侧,眼神温和的看着阳乃,低声道;“你看,已经治好了。” 听到真田朝阳的伤没了以后,阳乃就感觉支撑自己清醒的支柱垮了一半,眼皮不住的往下 “血……” 真田朝阳扯了扯自己的衬衫,笑道;“那是别人的。” 那原本是件普通的白衬衫,只是在来时的路上被染成了他人鲜血的颜色而已。 “还有双叶……” “我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安心的睡一觉吧。” 第八十七章;一个交易 “还有双叶……” 真田朝阳轻轻的抱住阳乃,修长纤细的手掌抚摸着他的秀发。 “我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安心的睡一觉吧。” 阳乃垂下一半的眼睛悄然合上,倒在真田朝阳的怀里,发出均匀的呼吸。 亚久津真雄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默默的看着祭坛下的两人。 真田朝阳抱起阳乃,一脚将旁边的长椅上的人偶全部踢翻。 他将阳乃放置在上面躺好,顺带将披在她身上的风衣裹好紧了一紧,这才重新走到亚久津真雄的面前站立。 这还是七年后,两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亚久津真雄没少在双叶理央改造的地下室看到真田朝阳的照片,但若是面对面的切身交流,他还是第一次。 身为邪教组织头目,又一手暗中操纵了多起不为人知的血腥杀戮,更是为了今天的仪式,掳掠了上千人作为祭品献上,自身也曾死过几次,亚久津真雄自觉自己本应该对死亡脱敏了才对。 但在亲自与真田朝阳面对面的时候,亚久津真雄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后腰触碰到了祭坛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在害怕。 心中升起难言的恼怒,两面宿傩们也感知到了主人的心意,对着真田朝阳发出恐吓示威的咆哮,震耳欲聋。 声浪涌动,吹起真田朝阳的夹克两侧,亚久津真雄这时才发觉,真田朝阳尽管呼吸平稳,但他的头发已经全部湿透,刘海湿漉漉的粘在额头上。 滴答。 亚久津真雄注意到真田朝阳的夹克拉链上有水珠渗出,滴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水声。 声波渐渐停歇,空气恢复正常的流动。 高挺的鼻梁抽了抽,嗅到了熟悉的气味,但是那气味太过浓烈,让他感到肺腑有些隐隐发痒。 因为教团内部组织仪式的时候,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气味,就算请专业人士清理过了,那种气味还依稀缠绕在鼻翼上,挥之不去。 亚久津真雄的目光在真田朝阳的着装上凝滞了。 暗红色的衬衫,红色的夹克,原来它们的颜色并不是红色,甚至那深色的迷彩裤或许颜色也没有现在看到的那么深。 只是它们原来的颜色被鲜血浆洗了一遍,因此染成了红色。 这个少年,简直就像是刚刚从物理意义上的血海里游了一圈回来。 “衣服的染色效果让你见笑了。” 真田朝阳轻轻的笑了笑,拉扯着自己的衣领,就像是第一次去朋友家见到对方的长辈那样有些拘谨;“毕竟人血终究不能和工业制品的染料相提并论。” 亚久津真雄感觉喉咙里干涩无比。 他知道真田朝阳不会无聊的将衣服浸泡在鲜血里然后再穿上。 唯一的解释只有…… 鬼使神差的,亚久津真雄脱口而出的问道;“你杀了多少人?” “不会很多,也就是两千三百七十八,不多不少。” 真田朝阳说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像是一个在长辈面前谦虚的孩子,只是眼神平静而漠然。 亚久津真雄的脸色霎时一白,才发觉自己身后就是祭坛,他也只能用手支撑着祭坛的边缘才能勉强站立。 两千三百七十八……这个数字,他格外的记忆犹新。 这是他今天留在百货公司的狂信徒的全部人数! 这个疯子,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亚久津真雄嘴唇微微翕动,艰难的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真田君,说谎可不行呢。” 真田朝阳没有回话,只是拉扯了一下仅仅贴在身体上的被血染红的衬衫。 他身上的血腥味更加浓郁了。 “亚久津先生,不,还是称呼你为净琉璃教团的第一主教吧,不然称呼你的名字或姓氏,那些和你同名同姓的人未免也太不幸了。” 真田朝阳歪了下头,细腻的血珠在发丝上滚动,悬而未落,配合他平静的脸容,有着难言的诡异与森然。 亚久津真雄恍惚间仿佛看到地狱的恶鬼从血池里爬了出来,站在他的身前,流出嗜血贪婪的笑。 他低声道;“第一主教先生,请问,是什么让你产生了人类很难杀死的错觉?你杀死,不,是下令杀死的人那么多,不至于现在还这么幼稚吧?” 亚久津真雄的手紧紧的抓着祭坛的边缘,若不是祭坛的材质特殊,而是普通的木质品的话,上面必定会留下深深的指甲印。 “人体的要害,实在是太多了。” “用匕首划过脖颈,连同颈动脉和气管一起划破,鲜血会涌入破损的气管灌入肺部,只需要几分钟就能让人窒息死亡。” “当子弹贯穿心脏,再强壮的人也只能维系几秒钟的意识。” “钝器击中后脑,颅骨塌陷,伤及脑组织,引发脑疝就可以让他们在茫然无知中去黄泉被恶鬼撕咬。” 真田朝阳叹息着,他缓缓怀抱双臂缓缓蹲下,身后背着的背包滑落至身前,吧嗒一声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亚久津真雄的喉结耸动,咽口水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堂里格外清晰。 真田朝阳的手放在旅行袋的拉链上,依旧保持着歪头杀的姿势,温和的看着亚久津真雄,说道;“想知道我是怎么高效率屠杀你的韭菜吗?” 他发出轻笑,不等亚久津真雄的回答就自顾自的说下去。 “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我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手段封锁了百货公司,也让外人察觉不到,但是你们还是需要现代科技,至少总需要电来照明。” “所以,先潜入,将百货公司的电力系统破坏,开启应急系统,同时关闭消防开关,将防火门按照我所需要的那样一一降下,将他们分割开。” “然后,就可以杀人了。” “人多投掷炸弹,手雷,呼啦一下子就可以清空一大片。” “剩下的人,没看到我的用匕首抹喉,正面看到的就枪杀,躲起来的就投掷燃烧弹,点燃之后打开那里的防火门,让他们选择是留在原地被火烧死,被烟熏死,还是出来被我杀死。” “哦对了,你记不记得一个喜多村夏空的人?” “他看到我杀的人实在太多,吓得带着一群人躲在一个联合商场里死活不出来。他们躲藏的商场还颇大,要是投掷燃烧弹的话,要很久才能将他们烧死,但是你猜猜看,他做了什么?” “我亲眼在监控里看到他被吓得瑟瑟发抖,连一次性纸杯都握不稳,抖若筛糠,向旁边的助手询问要怎么自首。” “我估计他是看到我身上穿着的警视厅的制式防弹衣,以为我是警察,居然在商量怎么体面的投降——第一主教,这样的下属你觉得还能要吗?” 亚久津真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记得喜多村夏空,因为就是他自己亲手拔擢他到第四主教位置上,用来制衡野心勃勃的第七主教。 或许能力上未必有多强,却是他不折不扣的狂信徒,忠心耿耿,一声令下连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也能毫无怨言的献上,不管是杀人还是下令杀人都毫不手软。 面前的少年到底是制造了怎样的修罗地狱,才能让已经扭曲的灵魂骇破了胆子,背弃了对他的忠诚。 “所以我就替你做了决定,这样的下属,当然是一个都不能要了。” “我直接利用百货公司的消防系统,往里面灌入了足量的VX,然后打开了开关。” “对了,你有兴趣听听喜多村夏空最后的遗言是什么吗?我本来想模仿一下的,但是呢,鄙人不擅长演戏,实在是模仿不来那种腔调和语气。” 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适时的传来了一个男人绝望的哀嚎。 “你们这些该死的条子,竟然连投降的机会都不给我——” 男人明显是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能是诅咒真田朝阳不得好死之类的话,也可能是放下身段尊严的摇尾乞怜的哀求,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知道他生命的最后关头到底想说什么了。 剧烈的咳嗽,沉闷的倒地声,抽搐的肢体触碰到旁边的物品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直到一切消弭于无声的寂静,只有电流的沙沙声,随后咔的一声。 播放结束。 真田朝阳拉开袋子的拉链,里面没有亚久津真雄所想象的各种武器,弹药,反而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和非人的物件。 他们有的呈现人形,有的已然非人,只能捡起一些有代表性的部件碎片,但亚久津真雄无比熟悉,这些都是人。 亚久津真雄的脑海一片空白。 他认出了袋子里的每一个人。 全都是他熟悉的,亲手提升上来的心腹,也是支撑净琉璃教团运转的骨干。 他们不止拥有进入教团之后,自动拥有的一次死而复生的能力,还能在关键时刻,动用留在体内的一线神力化身神使/两面宿傩。 但无论是死而复生,还是变身不完整的两面宿傩,如今他们身上最重要的器官的一部分,都被纳入了这个袋子中。 真田朝阳用行动证明了他所说的话并非谎言,他真的将留守在地上的净琉璃教团最核心的两千三百七十八名狂信徒全都给杀了个精光,一个人都没放过! 亚久津真雄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右手猛得抓住胸口,揪着,想要呼吸新鲜空气。 但是,还没完。 真田朝阳如同恶魔的低语还在继续。 “对了,在我杀人的时候,你们的祭品里,好像还有蛮多人没有来得及杀掉?你们这个邪教组织啊,太没有效率了,一看就是成立时间太短,太年轻。” “我毕竟也不是什么恶魔嘛,对于这些和我无关的人,也就没有顺手宰了,而是放他们一条生路,毕竟大家都是底层人民,何必要互相伤害呢?” “只不过呢,我在放走的时候,请他们帮了一点小忙。” “让他们人,把被你们带到这里不幸遇难的人装入手推车里,全都给我推出去,推到大街上。” 亚久津真雄的眼睛登时睁大了。 “我知道你们警方里有人,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的,只不过会拖延多久,就不是我能预测的了。但是呢,我恰巧知道一位姓霜月的女警官的电话,在路边给她打了个电话。” “猜猜看,我说了什么?” 真田朝阳脸上的笑容真诚的像是童叟无欺的商贩在给老客户加料;“我打电话告诉她,昨天在东京制造的骚乱是我做的,七年前的银座动乱也是我一力所为。” “想要抓我,那就来到这家百货公司来,能不能抓到我,将我绳之以法,全看她和日本警方的本事了。” “想不到吧?我这个杀人如麻被日本政府暗中列为本世纪最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反人类,人世间的渣滓,应该下地狱被烈火炙烤一万年的混蛋,竟然良心发现履行了一个好市民的责任,报警投案自首?” 真田朝阳乐不可支的笑出了声。 亚久津真雄耳里响起来了剧烈的嗡嗡耳鸣,眼前的万事万物失去颜色。 他感觉天旋地转,似乎下一秒就会倒在地上。 对于已经在七年前亲手制造过,让整个日本动荡的银座动乱的魔童而言,自然也不会在意手上多出两千来条人命。 但对于亚久津真雄而言,真田朝阳亲手弑杀的两千三百七十八人,拨打出去的一个电话,却是釜底抽薪,将他的希望,他的未来,他的一切…… 全都毁于一旦! 亚久津真雄一口鲜血再也压抑不住,喷涌而出。 他看向真田朝阳的眼神中,已然是一片死灰,早先在双叶和阳乃面前表现的雄姿英发已然消失不见,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了无生趣。 “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很绝望?是不是很不能理解?” 真田朝阳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神反而愈发冰冷。 “但是呢,我这个人也不是什么恶魔。” “我在让那些幸存者带着死难者的遗体离开的时候,还让他们帮忙做了一件事。” “猜猜看是什么?” “我让他们把我杀死的邪教徒的尸体,全都让他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亚久津真雄黯淡下去的双眼,骤然爆发出了光彩。 第八十八章;原委 亚久津真雄黯淡下去的双眼,骤然爆发出了光彩。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真田朝阳的笑容缓缓收敛,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和眼神一样的平静淡漠。 看着现在的真田朝阳,亚久津真雄之前升起的那一点喜悦如极地中的水,转瞬间冻结。 亚久津真雄看着祭坛下的少年,自己明明站在高处,俯视着真田朝阳,却感觉他才是被俯视的那一个。 “你想要什么?” 说话间,亚久津真雄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被捆绑在祭坛上的双叶看不到亚久津真雄的脸,但她很清楚,这样的反应是什么。 恐惧。 那个像是魔鬼一样烙印在自己人生中的男人,竟然在恐惧? 真田朝阳没有立刻说明要求,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件遥控器,在亚久津真雄的面前晃了一晃。 “我能制衡你的手段就在这里。” “你不用这么试探我。” 亚久津真雄说道;“你应该有同伙在外面。你应该在商场里埋设了足够量的炸药了吧?只要信号一断,或者一段时间内没收到信号,你的同伙就会毫不犹豫的引爆炸药,将整个商场都炸飞,那些祭品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很好,是个聪明人。” 真田朝阳很满意亚久津真雄的上道,嘴角不受控制的划出嗜血的弧度。 他在病床上躺着的时候,可不止是无聊的对着自己的生命进行倒计时。 在听到双叶的告白之后,他立马就意识到了那是一个陷阱,利用双叶对自己畸形的情感设下的局,是典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因为既然他们知道净琉璃教团具备死而复生的能力,面对现代人类医学无法治愈的重伤,也就成了双叶理央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自己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对双叶理央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倘若主治医师再斟酌着说点不乐观的话,双叶出走寻找接触净琉璃教团,主动完成自己自己祭品的身份也就成了必然。 但问题是,对方怎么知道双叶自己的存在?并且还精准的定位到了自己的身份? 真田朝阳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也不可能是阳乃,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双叶。 再加上双叶本身的异能,包括亚久津真雄的所作所为,真田朝阳几乎是瞬间就逆推出了真相; 双叶理央的父亲亚久津真雄就是净琉璃邪教的首领,至少也是地位极高的创始人之一! 真田朝阳立马从这个角度开始推演破局之道; 既然在七年前亚久津真雄早就已经有了双叶理央这个容器,自身也有一定的财力,为什么要等到七年之后的现在? 是因为双叶理央还没有长大,容器还不够合格?还是说只有今天才能摆下龙门阵召唤邪神降临? 真田朝阳不认为这是理由。 人类和邪神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物种,就像是蚂蚁比之人类,根本不是一个物种的他们,就算能理解到蚂蚁的喜怒哀乐,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至少他没听说过看有谁看动物世界对那些生物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感情。 对于邪神而言,一个容器的合格与否不该于生物体的强度有关,就像是一只尚未长大的蝼蚁和长大成熟的蝼蚁对于人类而言,都是蝼蚁,没有什么不同,春夏秋冬四季不管哪一天都没有什么特殊,这个道理将之转换到人类与邪神也是一样。 他从净琉璃教团本身的存在找到了答案。 蚂蚁想要引起人类的注意,只依靠个体实在太过渺小,就算这只蚂蚁在地面上走出了汉字,人类也几乎不会发现——除了昆虫学家,估计没人会对着一只蚂蚁从早看到晚,更别提发现它的运动轨迹了。 唯有借助团体的力量才能让人类从涩图、泥潭、手办转向它们;当大量的蚂蚁群聚,聚集成那个人类的名字,他才会将目光从浏览器和手纸上挪开,将视线投之到蚂蚁们身上。 真田朝阳由此得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断;会不会当时的亚久津真雄没有对双叶理央下手,是因为他就算完成献祭,邪神降临的成功率也渺茫到几乎没有?其根本原因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蝼蚁能够给邪神提供坐标定位现世?而想要定位坐标就必须先杀死大量的人类来提供某种已知科学不知道的能量? 所以七年前被他杀死的亚久津真雄才没有回来,而是就此消失在暗中发展邪教,获取权力和地位来获得足够的人类作为祭品存在。 一个邪教除了能通过洗脑噶韭菜获取大量的金钱,最重要的就是获得大量的人力,并且也是当前最廉价最划算的手段没有之一。 源自掠夺殖民地所带来的财富并没有回馈给战争期间支持发动战争的国民更好的生活,这些将财富,希望,尊严,幸福寄予上位者发动殖民战争的民众所受的苦难依旧深重,无穷无尽,天然具备邪教繁衍壮大的土壤。 再加上相关法律的缺失,一个邪教从无到有再到壮大,几乎完全完全规避了主流社会,而等到时机成熟,这些已经思想扭曲异化的邪教徒,可以毫无道德底线的在市中心展开暴动屠杀无辜市民,从而达成让邪神定位到现世的先决条件,最后才是进行回归仪式,让邪神通过双叶理央这个载体进行回归。 所以,真田朝阳要做的也很简单,将亚久津真雄这些年来呕心沥血的准备全部给摧毁! 还没死的受害者全都救走,死去的死难者遗骸也全都带走,执行层的邪教徒和骨干主教,裁判员等等全部杀光,釜底抽薪,让他数年的心血全都付诸东流水! 他很清楚,阳乃和双叶比他提前了好几个小时,又是身处净琉璃邪教的大本营,很难说不会遇到什么棘手的情况,所以他才留下了一点后手,将那些杀死的邪教徒的尸体全都丢进阵眼里——对于那些能将活人拆解成一堆零件的地方——没有将事情做绝。 这两千三百七十八名邪教徒的尸首,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肯定是无法和之前精心准备的一堆活人祭品相提并论,但好歹还是给亚久津真雄一丝希望——当一个穷途末路的赌狗发现已经负债累累一无所有的时候,突然柳暗花明发现自己家里还有一套赖以栖身的房产时,肯定不会想着还债止损,而是眼红的拿去典当再赌一把以求翻盘! 真田朝阳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能有恃无恐的和亚久津真雄谈条件。 不然的话,对方怕是已经不管不顾,让那十二头两面宿傩上阵,到时候,他或许未必会怎样,但是双叶和阳乃必定会有一人死去,这是真田朝阳绝对不容许出现的局面,也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结局! 不管是阳乃还是双叶,他都要平安带她们回家,并且把亚久津真雄这个混蛋的骨灰都给扬了! 管你能不能死而复生,你要能复活一百次我就杀你一百次,能复活一千次就杀你一千次,杀到你彻底变成一滩死肉,再也不能复活为止! 亚久津真雄看着真田朝阳嘴角的笑容,毛骨悚然,但他是个好演员,那是在双叶遥统治了近三十年磨砺出来无时无刻都能在外人面前遮掩真实的自己的好演技。 他镇定自若的问道;“你想要做什么交易?” 真田朝阳说道;“我要你放一个人。” 双叶的眼中闪现惊人的神采。 亚久津真雄断然拒绝道;“想都不要想!” “我知道。” 真田朝阳的话让双叶为之一愣,随即眼神慢慢的暗了下来。 “我当然不是要你放走双叶,她走的话,仪式就没有办法展开了。” 他瞟了一眼长椅上昏睡中的阳乃,接着看向绑在祭坛上的双叶,说道;“我要你放阳乃离开,不管是打倒恶龙还是拯救公主,都是骑士一个人的事情,哪有让其他人上的道理?” 双叶的眼睛明亮起来,微微发红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从眼角滑落。 略显干燥的嘴唇微微翕动,她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千言万语都哽在咽喉。 亚久津真雄果断道;“可以,你让同伙下来带她离开。” 真田朝阳冷笑道;“你有这个时间让我的同伴来接人?” 亚久津真雄说道;“教堂的大门可以连接任何一道门。” 真田朝阳突然意识到貌似哪里有点不对劲。 他是一路将净琉璃邪教的邪教徒全部杀光,才问出了地道所在,为了能顺利通过那条几乎是黄泉路一样的螺旋楼梯,更是驱使着最后幸存的一批邪教徒,像是亚马逊人赶牛入河好捕获电鳗一样,用了几十条人命才狼狈的闯过那条名副其实的要命通道。 可是既然亚久津真雄说教堂的门可以连接任何一道门,为了保险起见就不会再留下一条通道才对,就算那条的机关无比恐怖,会择人而噬,那也不该留下! 但奈何现在最主要的问题不在这里,他接着说道;“那就让阳乃先离开吧,既然你说教堂的门能连接到任何地点的门,那就连接到我家好了。” 亚久津真雄的脸僵硬了一瞬。 真田朝阳冷笑,他能不知道这厮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是想着趁着‘同伙’下来接阳乃的时候,顺手将其杀死。 没有人操纵引爆的炸弹,那就是一堆堆砌的化学原料,人畜无害。 亚久津真雄脸色闪现过一抹不自然的尴尬;“我的权限不足,还不能连接到太远的门。” “那就三楼的百货超市,那里有家居店。” 这个要求处于亚久津真雄的能力范围之内,他打了个响指,真田朝阳旁边的米黄色墙壁,石砖缓缓朝着两边移动错位,出现一条大约有十多米长的通道,通道的尽头处出现了一张单人床,床下铺设的瓷砖上还有着未干的鲜血。 真田朝阳抱起阳乃,穿过通道来到家居店,将阳乃放在那张柔软的单人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后,转身返回通道,重新回到教堂。 “你的要求我满足了。” 亚久津真雄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时间,说道;“你还有什么要求?” 真田朝阳像是放下了一件心事。 他左右歪头活动脊椎,骨骼与骨骼之间的缝隙里的空气被挤压,发出噼里啪啦炒豆子般的声音。 感受着力量在体内水一样的流动,真田朝阳伸手按在耳边,凝视着亚久津真雄,说道;“没有了,接下来是我们两个的事了。” 说完,他毫不犹豫的连续在耳边按下两下,原先还有少许情感色彩的平静眼眸化作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再无一丝波动。 魔童再临! …… 数个小时前的病房里,情绪激动的真田朝阳的意识在愤怒,悲伤,愧疚中逐渐模糊。 他的生命本就若风中残烛,就像是卡在悬崖边缘摇摇晃晃的汽车,多加一分力量还是减少一分力量,都会让那微妙的平衡失衡,使之跌入万丈深渊。 倘若未曾听闻双叶的告白,真田朝阳或许还能忍受,但现在听着她走出病房,听着两女在走廊上渐行渐远,听着双叶的啜泣声渐渐停歇,听到有轰鸣的引擎声自别墅的车库内响起冲出室外愈行愈远…… 真田朝阳无法再忍受下去。 咽喉咳出血沫,缝合的伤口再次破裂,无时无刻监控身体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室户堇带着她的医疗团队破门而入,凝重的观察真田朝阳的伤情,一边指挥手下的护士们进行抢救,一边穿戴起手术服,就在这时 滴滴—— 心电仪的波形变成了一条直线,脑电波也以好兄弟一起走的架势,紧随其后变成了一条直线。 在场的护士们脸色刷的就白了,其中一人手上的药瓶不自觉的松开,砸在地面碎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声也让在场的众人从一片空白中回神,意识到一个残酷无比的现实。 这名被雪之下家的大小姐找来,要求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名的少年,死了。 “出去。” 病房里响起了一道声音,室户堇摘下口罩和手套,对着在场的众人说道;“出去。” 一名护士跪在地上,膝行到室户堇的脚边,抓着她的裤腿情绪失控的喊道;“不能放弃啊室户医生!大小姐不会放过我们的!求求你带着我们再抢救一次吧!” 室户堇再次重复了一遍;“出去。” 第八十九章;原委(二) 室户堇摘下口罩和手套,对着在场的众人说道;“出去。” 一名护士跪在地上,膝行到室户堇的脚边,抓着她的裤腿情绪失控的喊道;“不能放弃啊室户医生!大小姐不会放过我们的!求求你带着我们再抢救一次吧!” 室户堇再次重复了一遍;“出去。” 那名护士还想着挣扎的的说些什么,室户堇已经不耐烦的按下病床边的紧急呼叫按钮,四名身着订制西装,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凶恶猛汉已经抱着他们不清楚型号的枪械闯入了病房。 “把他们都带出去。” 室户堇的话和之前相比只多了几个字,但在雪之下的保镖手下黑洞洞的抢口前,无比的具有说服力。 医护们只能忐忑不安的在保镖们威慑的眼神下离开,一些女护士更是捂住嘴巴哭出了声。 不是她们心理承受能力差,尽管步入现代社会,但她们的地位这就像是古代为皇帝治病的御医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治不好皇帝的御医下场是进寝陵,这些医护很清楚自己保不住真田朝阳的下场,估计也不过是伪造一份巨额的高利贷账单,一次搬家公司连夜搬家讨债的假象,以及让人无法找到尸体的场所罢了。 在雪之下这类日本知名的大家族面前,这些都不是个事,连费点功夫都称不上。 门再次关上,病房里只有室户堇一个活人和一具新死不久的尸体。 室户堇知道,倘若自己什么也不做,再过五分钟,大脑彻底坏死,就算停摆的身体机能复苏也没有用了。 她看着床上眼眶深陷,脸颊枯瘦,鹳骨高高凸起的真田朝阳,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奈何时间不允许她多做思考,况且这还是当初说好的事,只是没有想到最后伤情会这么棘手。 室户堇脱下身上穿了一半的手术服,恢复了以往的白大褂,职业套装搭配黑色吊带袜的打扮,因常年握持手术刀使得指腹长满老茧的手拨开一侧白大褂,抚摸上了自己丰腴白皙的大腿。 多年深处地下四层的黑诊所深居简出,缺乏运动,正常饮食,让室户堇的皮肤呈现病态的苍白,却使得和黑色吊带袜呈现鲜明的反衬,使得成熟女性的丰腴之美更加诱惑。 在黑色吊带袜的边缘,有着一圈皮制的腿环,上面绑扎着密密麻麻的没有针尖的针筒,以及一只圆柱形金属管。 室户堇顺手抽出其中一只针筒,从旁边的推车里拿出一个针头安装上去,正要对准真田朝阳的小腹插入,成熟的脸上再次浮现挣扎的神情,举起的手几次抬起几次放下。 灯光之下,塑料针筒显示液体计量的一面,淡紫红色的药水里气泡翻涌,隐约能看到像是丝线的东西在扭曲活动。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生怕自己后悔,握着针筒的手高高举起猛地扎下。 针尖在触及真田朝阳伤口的瞬间停滞,在距离绷带一毫米的位置悬停,室户堇剧烈的喘息声在病房里回荡,像是一头精疲力尽的野兽。 她感觉全身都在乏力,摇摇晃晃的踉跄倒退,撞到身后的推车险些摔倒,这才发觉内衣已经被汗水浸透,粘在身上黏糊糊的说不出的难受。 室户堇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时钟,时间已经过去三分钟,再耽误下去就真来不及了。 她看着手上的针管,眼神几度变换,最后重新插入腿环里,长叹一声从推车里拿出一个安瓿瓶,徒手弹断瓶口,拿出注射器吸取药液,对着真田朝阳的心脏扎入下去。 当药液全部推入体内,本应该永远闭上双眼,停止呼吸的真田朝阳突然发出了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合拢的上下眼皮,也像是有个小人站起其中,不断的发力将其抬起。 室户堇的身形模模糊糊的出现在真田朝阳朦胧的视线里,呼吸机面罩下的嘴唇,模糊而无声的说出了两个字。 “约定。” 室户堇沉默了一下,坐在床边看着真田朝阳开门见山的说道;“我给你打了托品阿流康定,这东西比肾上腺素好使多了,它可以让你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内保持清醒的神智和一定的思考能力,但是五分钟一到我就得喊人进来——我对现在的生活称不上满意,但也不算厌恶,一点也不想被那位雪之下的大小姐列入此生必杀榜单浪迹天涯。” “所以长话短说,你身上的伤太重了,重到我没有办法履约,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办法。” “我给你两个选择,请你听完之后仔细考虑。” “第一,我给你注射当初你给我打电话搞来的神血药剂,它不能让你痊愈,但是可以保证你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行动自如若正常人,但也仅此而已,不可能让你超常发挥成为超级士兵当战场超人,等药效失效你会连抢救的机会也没有当场身死。” “第二,我现在呼唤雪之下的医护进来,对你有保留的使用神血药剂,凭借我的医术,还有珍贵药物,我至少能保住你三天——你的大小姐女朋友和双叶出门,应该是有把握能搞到让你痊愈的东西,我完全可以让你坚持到她们回来。” 真田朝阳血丝密布且显得干燥的眼白里,眼球高高凸起,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也像是即将奔赴刑场的死徒。 他的身体微微躬起,脸上的肌肉因疼痛而微微抽搐。 被反器材狙击步枪打掉了小半边身体,不止将真田朝阳宝贵的器官彻底摧毁打成了一滩肉糜,也致使他体内的血液损失了一半多。 常人遇到这样的大量失血,纵使不立刻死亡,身体也会因为短时间内剧烈失血而产生剧烈的疼痛,体内的大小肠会打结抽筋也似的纠缠在一起,更别说大量输血带来的排斥反应了。 即便已经濒临死亡,神经钝感麻木,感受到的痛楚十不存一,也让他行将朽木的身体因痛楚而抽搐。 他感受到那生不如死的疼痛,从喉咙里发出荷荷荷的微弱哀鸣,眼神愈发若魔鬼般狰狞。 因失血而导致皮包骨头也似的干枯鸡爪,颤颤巍巍的摘下了戴在脸上的呼吸面罩。 他用行动表示了态度。 我绝不会死在病床上。 室户堇不为所动,她漠然的凝视着病床上她的病人,丝毫没有将手抚上大腿的迹象。 真田朝阳的眼中流出了一抹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哀求。 摘下呼吸面罩已经耗去全部力气,他甚至连动一动口型都艰难万分,眼皮开始慢慢下垂。 骗人,分明连五分钟都坚持不到,只坚持了两分五十六秒。 室户堇看着真田朝阳,眼前一阵恍惚。 她想到了七年前,也有一个和现在的真田朝阳差不多大的少年,用相似但不同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也曾给自己带来便利店的饭团和绿茶,会在空暇时间打着“社会实践”的名义打扫自己脏乱差到让人下不了脚的房间,也曾在陷入绝境时给自己打过电话…… 贝齿轻咬嘴唇,带来淡淡的铁腥味,室户堇浑然不觉自己陷入回忆后,情绪激荡咬破了丰美的嘴唇。 莲太郎,不知不觉你已经走了七年了啊…… 想到那个背对着自己竖起大拇指,留下一个爽朗微笑就消失在倒塌下的废墟里的少年,室户堇下定了决心。 在真田朝阳快要丧失意识的前夕,室户堇站了起来,从口袋里再次掏出那跟针管,摆在他的眼前,将里面淡紫红色泛着气泡和扭曲丝线的药水展现于眼前。 “但是,你还有第三个选项。” “那就是赌一把你的运气。” “第一代AGV实验药,它可以让你拥有不可思议的再生力,哪怕你只剩下一颗头,不,是你残存的大脑还具备生理反应活动,它就能将身体给你再生出来,并且和之前原先的身体别无二致,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差别。” “但是每一次注射,你都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成为……怪物。” 室户堇斟酌着用词,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怪物’这个词汇。 “你确定不再考——” 室户堇没有将话说完。 她看到了那双始终未曾变过的眼睛,嘴唇微张,眼神柔和了下来。 真的,和你一模一样呢。 莲太郎。 “我知道了,朝阳君,祝你武运昌隆。” 说完,室户堇再没任何犹豫,将AGV实验药扎入真田朝阳缺失的躯体,已经被彻底染红的双眼附近。 真田朝阳的眼珠猛然凸起,双眼中的血丝连成一片,连眼球也变成了恐怖的血红色,脸上的肌肉更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非人痛楚而骤然扭曲! 这样剧烈的痛楚,甚至让真田朝阳产生立刻切换到魔童来逃避的冲动! 他的伤口处顿时喷射出凄厉的鲜血,巨大的出血量喷得一墙都是,就连旁边的各种昂贵的精密仪器也遭了池鱼之殃,有些仪器的接管处被血液渗入爆出了电火花,数据面板直接连声也不坑的冒烟黑屏了! 这样巨量的鲜血,就算把十个真田朝阳一起木窄干也榨不出来,更别说喷血喷出钱塘江大潮的气势了! 室户堇的脸上也沾染上了真田朝阳的血点,洁白的皮肤上感受到了轻微的灼热痛楚,这意味着鲜血的温度至少在四十五度以上。 更加恐怖的是,真田朝阳缺失的伤口处,涌现出了大量密密麻麻紫色,红色的肉虫一样的东西,它们中有的表面长着蚯蚓,蛆虫,毛虫体表的环节,像是铁线虫那样扭动,更是有着畸形的臃肿肉块从缺口处长出,上面便布层层叠得的褶皱,让人望而生厌。 室户堇在一针下去后,就从病床旁边退开,从身后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真田朝阳的头颅。 AGV实验药确实能给予受体近乎恐怖的再生能力,但是当身体修复完毕,也就失去了药效。 一旦真田朝阳变成了‘那个东西’,就算会被随后赶来的雪之下家的保镖射杀她也一定会将他爆头。 异变持续的时间还没有超过五秒钟,那些臃肿的器官的褶皱层里,钻出了一只眼睛,朝着室户堇眨了眨。 ——你逃不掉的。 眼睛没有嘴巴,但是室户堇的脑海内浮现了一道不知是男是女的冷漠声音。 室户堇毛骨悚然,枪口猛地对准了那颗眼睛,扣在扳机上的手指还没压下去,那枚眼睛就收入器官中,和着旁边长出的肉虫一起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血红色,收缩回了体内。 与此同时,真田朝阳赤红的双眼也渐渐淡了下来,几乎可以将人烫伤的蒸汽从伤口处冒出,他坐了起来,抚摸着自己原先的伤口,肌肉线条下的坚硬质感让人恍如隔世。 被打碎成一地肉糜的小半块躯干和脏器,全都长了回来, “恭喜你,赌赢了——” 室户堇看着在摘下身上管子的真田朝阳,眼中流出了笑意,放下了枪。 下一刻,已经将身上导管针头拆卸完毕的真田朝阳,朝着室户堇扑了上去是,将她压在身下,手直接朝她的裙底下摸索而去。 “什么情况???AVG实验药没听说过有促情的副作用啊!” 骤然遭袭,室户堇懵逼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就要对真田朝阳一记撩阴脚好让他学会尊重女性长辈,突然感到大腿一轻,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一个弹射起步,连开窗都没懒得开,直接撞碎玻璃来到楼下。 这家伙摸了就跑路?等下,他从我身上拿走了什么? 就算几乎将自己宅成了丧女,室户堇也被气得浑身发抖,但随后她就感到不对,伸手一摸裙下。 内裤还在。 室户堇的眼睛微微睁大,摸向了自己的大腿,一时有些瞠目结舌。 这家伙把她的腿环给摘了,拿走了所有的AGV实验药!连那一管神血药剂也没放过! 真田朝阳破窗而走的声音也惊动了雪之下的保镖,有两名奉命进来察看情况,一进入病房也跟着傻了眼。 室户堇弱弱的举起双手行了个法国军礼,纤细的手指指向破了个大洞的窗口,尴尬一笑。 “那个,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是他自己爬起来跑的路……” 那两名保镖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 亚久津真雄发出惊恐的怒嗥;“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真田朝阳用拇指刮去嘴唇上的一抹血迹,眼神无喜无悲。 在他脚下,两具两面宿傩的尸体正在熊熊燃烧。 第九十章;神降(八千字大章) 亚久津真雄惊恐的嗥叫;“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魔童没有回应亚久津真雄歇斯底里的吼叫,只是用拇指擦去唇边的鲜血。 在他的脚下,两具两面宿傩的尸体正在熊熊燃烧。 正如魔童无法理解亚久津真雄如何将人变成两面宿傩并将之操控,亚久津真雄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魔童居然能以凡人之躯杀死两面宿傩。 他只看到魔童将阳乃送入百货公司三楼的家居城后,再次回来时,挠了一下耳朵,就朝着祭坛冲了过来,手上还多了一把枪。 在枪声响起的一瞬间,亚久津真雄就感到额头像是被人用重锤重重的敲了一下,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依靠着祭坛缓缓滑倒,当视线彻底模糊的时候,也听到了两面宿傩们暴怒的吼叫。 当眼睛合拢的瞬间,亚久津真雄就再次复苏了。 他出现的地方是在祭坛侧前方一点的位置,看向原先自己站着的方向,发现自己沿着祭坛边缘瘫软下的尸体的额头上,多了一个弹孔,鲜血混杂着丝丝脑浆溢了出来。 “这个混蛋居然又杀了我!” 他的脑海里又惊又怒的浮现了这个念头,随后就听到耳边有风声靠近。 亚久津真雄回头一看,一个漆黑的小甜瓜一样的东西丢到了自己的面前。 轰—— 他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次亚久津真雄是在自己这具新死的尸体旁边复活。 他一低头就看到了自己的惨烈死状。 那具尸体的上半身已经变成了焦黑一片,烧焦的皮肉下连血都流不出来。 大量的弹片残留在肉上,一小块头部更是干脆消失了,散发着焦臭与烤肉香气的复杂气味。 轰—— 巨大的重物倒地声响了起来,他循着声音传来望去,心胆俱丧。 只是片刻不到,在他死亡失去意识的两段时间,已经有两具两面宿傩倒在了地上。 它们的体面都弥漫着恐怖的龟裂纹,好像有无形的重锤举重若轻的砸下,将这两头两面宿傩砸死当场却又小心翼翼的不破坏一点地面,不吹起一点尘埃。 亚久津真雄的身体瘫软在地。 他不是没见过死亡,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死亡。 但是连续被杀死两次,这还是第一次。 而在他失去意识,死而复生的时间里,他费尽心血以大量天佑者为祭品献上,引动三月净琉璃的神力制造出来的两面宿傩,居然就这么死去了。 这才过去多久啊,有没有半东啊? 唯有始终躺在祭坛上,看完了全程的双叶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魔童第一次枪击,杀死亚久津真雄的时候,一头两面宿傩就冲了上去,将他撕裂成了两半。 就在上下分裂的瞬间,双叶甚至连眼泪都未来得及流下,就看到魔童的左手袖口一抖,露出半个针筒,在半空中对着已经消失的半身的致命伤截面上,狠狠插入。 从腹腔中掉落下来的小肠在这一瞬像是有了生命,膨胀,蠕动,褶皱更是生出了无数密密麻麻蠕动的红色肉虫,像是蜈蚣一样缠绕住了断开的,和上半身远离了十多米的脊椎,猛得一拽将其拉了过去。 那头庞大的两面宿傩见状,以为魔童是在挑衅,跑了过去,将快要连接好的下半身一脚踩烂,挥起拳头,猛然落下。 几乎是转瞬之间,魔童的上半身也化为了一滩肉糜,连脑袋也只剩下小半。 然而大量的紫色肉块从伤口上蔓延,生长,两面宿傩见状更是狂怒,抡起足有车门大的拳头疯狂砸下,不管再生多少紫色肉块,长出多少红色肉虫都在那双重锤也似的铁拳下被打成肉末纷飞。 那些飞溅出去的血沫,准确的说是带着魔童组织的血沫,不断的剧烈膨胀,生长,成形,变成了一个个远远看去像是一坨长满了红色触手的紫色肉团。 肉块和肉虫蠕动着靠近那头还在对着地面不成人形的魔童砸拳的两面宿傩,扑了上去。 两面宿傩发出了痛苦的哀鸣,不断的挣扎撕扯着爬到身上的肉块肉虫,但是被它打碎的肉末实在是太多了,因此而增生的肉块肉虫也太多了。 抓下一个捏碎一个,就会有两个,三个,四个扑了上来,甚至刚刚被捏碎成几十块的肉虫肉块,也会逐渐长大恢复成被捏碎的份数卷土重来! 如此的诡异,如此的恐怖,如此的……不、可、名、状。 两面宿傩哀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身体已经被包裹着魔童身体组织的畸形臃肿肉块压下,被长出的每一条肉虫束缚,坚硬的身体被它们彼此之间连接的怪力挤压出了裂痕。 它发出凄厉的惨嚎,更加剧烈的反抗,但在愈发恐怖数量愈多的肉块面前,两面宿傩的挣扎毫无用处,只是让毁灭来得更快。 如此惨烈的画面,让另外的十一头两面宿傩站在原地,不敢上前,甚至连自身的异能也不敢动用,帮助陷入绝境的同类。 也许一分钟?也许两分钟? 双叶不知道,她只能从烛火倒映在墙壁上的影子上看到,那头两面宿傩的身体是如何从充满力与美的庞大狰狞,变成了奄奄一息的畸形。 当魔童重新变回人形的时候,这头两面宿傩的全身都被挤碎了,只能维系着大体的连接。 魔童站了起来,他的身体依旧残缺了一部分,还有一只手臂没有连上,在十多米远的左侧,一条手臂五指扣在地面上,不断的朝着他爬行,前进。 断口处的肉虫狂乱的挥舞,像是被无量老板强制要求加班的员工即将完成加班的文件,马上就可以回家一样兴奋。 但是魔童没有理会朝着自己辛辛苦苦爬来的右臂,朝着已经被吓得动弹不得的两面宿傩们冲了过去。 恰好此时,亚久津真雄复活了。 在他复活后茫然的时候,魔童已经走到了之前丢下的旅行袋里,掏出两个手雷,一个拔掉安全插销丢到了亚久津真雄的面前。 另外一个则是被魔童抱在了怀里,撞入另外一头两面宿傩的怀中。 之前的惨烈再次复刻。 魔童默不作声的逼了上去,剩下的十头两面宿傩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永不停歇的红光复眼里,闪烁着的残忍不知何时已然不见,看着不断毕竟的魔童,自诞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这些被制造出来的杀戮怪物心上。 它们整齐的脚步声像是一记重锤,让呆涕的亚久津真雄惊醒,惶恐的大叫道;“给我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原先的风度翩翩半点不剩,只有一股闹出乱子的油腻中年男人的慌张迎面而来。 魔童脚下一踏,身形已经电射而出,亚久津真雄的视网膜完全不能捕捉到他的身影! 他的样子丝毫不像是被十头每一头可以轻易屠杀一只军队的可怖怪物包围,反而像是这十头怪物被他一人包围了! 嗖 魔童的速度已经抵达人类的极限,只是这连世界纪录的保持者都甘拜下风的速度,在两面宿傩这样的怪物面前没有任何用处。 几乎是瞬间,人类的身躯被不可知不可测的异能四分五裂,魔童被肢解破坏的躯体重重的倒地。 与此同时,亚久津真雄胸口一阵剧痛。 缓缓低头,胸前黑色的衣服被激涌的鲜血染湿,一把锋利的掷刀精准避开肋骨,插入他的心脏,伴随着每一次跳动扩大伤口。 亚久津真雄的力气随着鲜血开闸也似的流去的而丧失,双膝重重的下跪,倒地,像是一根朽烂的木头被风吹倒。 在倒下的瞬间,他看到魔童的躯壳被两面宿傩的异能撕裂成一地的碎块,趴在地面上的视线慢慢模糊。 亚久津真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之前浮现的惊恐随着魔童的四分五裂慢慢淡去。 你是杀了两名神使,可那又怎样? 你不还是死了? 身为凡人—— 亚久津真雄即将合拢的眼睛徒然睁大。 魔童四分五裂的身躯的伤口截断面上,增生出了畸形的肉块,大量体表有着环节的肉虫疯狂生长蠕动,彼此连接断躯。 肉虫连接上了断肢和分裂的尸块,魔童浑浊的眼珠又恢复了清明,转动着,看向远处和他平行,同样倒地的亚久津真雄。 那只眼珠里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感,甚至没有一般意义的漠然冷酷,却无端的让人联想到了包围无边旷野的黑暗。 他咳出一口血沫,眼神彻底涣散。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亚久津真雄的意识再一次陷入黑暗。 等他再一次复活之后,看到了一副让他毛骨悚然,不可思议的恐怖画面。 一具畸形臃肿,不可名状的怪物,抱住了剩下的两面宿傩们,让它们发出垂死而恐惧的哀嚎。 这个怪物完全就是个巨大畸形臃肿的肉块,偶尔有几块能看出是人类的躯体,可能是左胸?右脚?还是部分后腰? 亚久津真雄分不大清楚,因为这些部位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躯体的一部分,更像是一个诡异的传染源,从血红的,黄白的,苍白的缺口处,生长出无穷的不断膨大的肉块和长长长大的肉虫,与其他的躯体相连接。 肉虫和肉块不断的生长,努力的想要将躯体的其他部分连接在一起,但是它们的主人紧紧的抱住了一个巨大的身躯,恰好让相对应的部位分隔在这巨大身体的正反两面。 甚至是不同的巨大身躯的正反两面。 可怜的两面宿傩们在懵懂无知中,成为了肉块和肉虫努力拼凑再生人体的拦路虎。 为了让残缺的躯体能正确的聚集在一起,肉虫和肉块不断的增生,不断的蠕动,加大力度,意图让分隔两地的躯体碎块破镜重圆。 强大的压力让两面宿傩们被聚拢在了一起,坚固的可以挡下坦克炮弹的身躯在恐怖的力量下龟裂,最中间,压力也是最大的两头两面宿傩已经被肉块和同类压得不成形,直接碎裂成了几大块,从缝隙里掉落了出来。 亚久津真雄明白为什么那两具两面宿傩的尸体上裂痕遍布了。 身处外围尚有能力行动者,除了挥动手脚努力的挣扎,也在不断的发动自身的异能,意图撕裂身上的肉块和肉虫重获自由, 但是它们的举动无疑是在抱薪救火,火上浇油,它们反抗的力度越大,打碎肉块,斩断肉虫的数量越多,属于魔童的身体组织碎片也就越分散,增生回来的臃肿肉块和扭曲肉虫就越多,带来的压力和力量就越大。 在更加深一层的危机面前,两面宿傩们只能更加绝望的使用异能,更加暴力的反抗,却只能一步步看着自己和同类走向死亡。 亚久津真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捂住了嘴巴,但忍耐几秒之后就再也忍受不住,对着身前的地面呕吐。 可是空空如也的胃里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这到底谁才更像是怪物啊!!! 许久未曾涌现的情感像是蔓延的藤蔓,在亚久津真雄脆弱的心脏上蔓延。 那是恐惧。 自从双叶遥死后,他就再也不曾体会过的情感。 他原本以为自己以后再也不会有了,但在现在这一刻,那个名为双叶遥的影子从亚久津真雄的人生中淡出,被一道颜色更加深邃而黑暗的影子所取代。 亚久津真雄哆哆嗦嗦的直起腰,靠在身后的祭坛边上,才让自己没有倒下。 “这,这不是天佑,也,也不是神眷!” 他冲着魔童歇斯底里的喊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魔童闻声回头,看向祭坛的方向。 他的脑袋刚刚被一名被勒断身体的两面宿傩用残存的手臂大碎,如今只被AGV实验药修复了四分之三,还有四分之一没有修复,缺失的半个下颚和漆黑的眼眶,无神的凝视着靠着祭坛边上,穿着依旧整洁,却已然疯癫的亚久津真雄。 亚久津真雄被魔童注视着,心中增生的恐惧再次增生。 他想到了之前真田朝阳看向他的眼神。 会被杀掉会被杀死掉会被杀掉会被杀会被杀会被杀会被杀会被杀会被杀会被杀会被杀会被杀会被杀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逃—— 不能逃! 马上三月大人就要降临了!只要祂回到人间,区区一个……能拿自己怎么样? 你不要忘记了,你为了今天准备了多少,付出了什么! 亚久津真雄猛得从对魔童的恐惧中挣脱了出来,他撩起袖子,看着手表上的时间。 时间才过去五分钟不到! 距离十二点还剩下六分三十七秒! 亚久津真雄像是屁股底下安了个压到底的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再也不顾身前的魔童和畸形膨胀的身躯,从旁边的刑具里掏出一把小刀,对着双叶光滑平坦的小腹猛得刺了下去! 魔童对此只是看着,也只能看着。 带来恐怖再生力用于治疗的AGV实验药被他用成了克苏鲁变身药水,并非没有代价。 每一次再生都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剧痛,倘若不是魔童,而是原先的真田朝阳,现在已经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疼痛折磨的精神失常。 这与其说是代表疼痛的电信号从肢体传递到神经再到大脑里转化,不如说是将代表的疼痛的信息刻入了生物体最基本的组件,也就是遗传信息上。 当人体的每一分组织再生,它们都可以像是大脑一样直接感受到‘疼痛’这个信息概念,并通过肉块肉虫这些再生媒介,再一次的传递给大脑,让药剂的使用者收获到双倍的疼痛。 而这仅仅是一处伤势再生带来的剧痛……魔童此刻的伤已经不能称之为伤了,一打AGV实验药带来的药效也不能以简单的再生概括,而应该是‘重生’,所带来的痛觉无法用简单的数字和倍数进行量化。 魔童能够在这样的痛楚下保持清醒和思考已是极限,更何况那些大量增生的肉块肉虫只会遵循着最原始的修复身体指令,根本不听从指挥。 亚久津真雄残忍的剖开自己女儿的腹部。 面对剖腹之痛,双叶的脸色刷的惨白,但她没有哭,默默的注视着真田朝阳的头颅,与他四目相对。 魔童读懂了她眼神的含义。 “我相信你会来救我。” 亚久津真雄看着脸色苍白的双叶,用力的扯住她的头发,恶狠狠的吼道;“叫啊!你快给我叫啊!把你的痛苦与哀鸣献给三月大人!” 双叶的头发被拽起,被迫用俯视的视角看着面前发丝凌乱,双目血红的男人。 她的嘴角微微牵动,似乎是在微笑,从唇边溢出一条血线,像是蛇一样蜿蜒垂落。 双叶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不叫。” 亚久津真雄的双眼红的像是要滴出血,他像是野兽一样嘶吼,激动得嘴里的唾沫都飞溅到了双叶的脸上;“你怎么不明白!献祭给三月大人是无上的荣光,你身处的凡世有什么好眷恋的!你知不知道你死后能进入神国,在加上身为圣女的奉献,你必定能得到神恩,从此侍奉在神的身侧,共享无穷的生命与荣耀,你看上的这个男人是阻止神降临世间的魔鬼,你不能去和他在一起!” ——到底是三月还是神啊?你叫得我好烦啊。 双叶嘴角扬起的弧度又大了一点。 “不叫” “我是你爸,你不是我的女儿吗?你给我叫!” ——原来你知道我是你的女儿啊? “不叫。” 亚久津真雄的脸色更加狰狞,俊美的脸因恐惧和疯狂而丑陋的像是头怪物。 “你到底叫不叫!” ——想什么呢,朝阳就在面前,我不会再怕你了。 “不叫。” 亚久津真雄本想用旁边的刑具让双叶就范,但是想到身后的魔童,打了个寒颤,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恶毒的凝视了一眼双叶,带着对身后的魔童的报复心理,伸手进入她的腹腔摘掉肝脏,接着用同样的手法剖开了旁边同样绑在祭坛上的绘里香的小腹,将里面腐烂的肝脏粗暴的抓出,丢入属于双叶的肝脏。 肝脏刚刚进入绘里香的小腹内,就被完美的驳接到了相应的位置,有活力的跳动着,丝毫没有从原主人身上离去,进入另一具身体的排斥。 亚久津真雄在取出双叶的肝脏之后,又挖去了她的肾脏,如法炮制的放入绘里香的腹腔中。 畸形臃肿,有着无数肉虫的肉团开始缩小。 因为两面宿傩们已经没有异能再反抗了,能动的手脚也被更加强大的力量压制,挤碎,动弹不得。 咔嚓咔嚓咔嚓。 又是几头两面宿傩被彻底压碎,被蠕动的肉块排斥了出去,没有了阻拦的障碍,属于人体的大腿和部分腹腔飞速的成形。 坚硬物体被挤碎的声音和肉块蠕动的声音不绝于耳,亚久津真雄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本就因恐惧而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额前滑下的冷汗滴入眼中,也不敢伸手擦上一下。 在又取走一块脾脏后,双叶的眼睛瞬间无神,眼球也跟着浑浊,死在了魔童的面前。 她的身体慢慢虚化,就像是之前死在真田朝阳面前的双叶一样。 然而下一刻,祭坛上亮起了惨烈的血光,本应该彻底消失,在未来的某一天某一地点出现的双叶,虚化的光突然消失,原先小腹上可怖的狰狞创口也消失不见,恢复成一开始的光洁无痕。 与此同时,身处百货公司监控室内的理央,紧张的盯着屏幕,她的双手死死的握住一个遥控器,不时的朝着旁边的一个粗糙的小黑盒子看去。 真田朝阳在进入那条地下通道前临时做的发信器。 在得知双叶背着自己和双叶,独身前往净琉璃邪教做祭品之后,她立刻就答应了真田朝阳的请求来寻找他们。 他们在路上找了辆还能动的车,在繁华的街区里行动,很快就被同样游荡的邪教徒发现,并带入了百货公司。 在经过一番残酷的杀戮后,全身已经被血染红的真田朝阳递给她这个发信器。 理央记得很清楚真田朝阳的嘱托。 “倘若我救下双叶和阳乃,我们三个自然会从地道里出来,这个发信器什么都不会收到,但是万一我出了什么事发出了信号,或者到了十二点零五以后还没出来,又或者你看到了有什么可疑人士进入百货公司,你就按下起爆开关,将百货公司炸塌。” “爆炸只会堵死楼道走廊,但是我在保安室里给你留了一条路,倘若理央你还或者,可以顺着一路从后门出去,之后去找雪之下龙之介,我不敢保证他会有什么反应,但短时间内不会让你死。” “抱歉,事发突然,我只能做到这里了。” 理央默默的握住手上的起爆器,在心中祈祷着;“朝阳,雪之下同学,还有另一个我,你们都不要有事啊……” 在教堂红光闪现的瞬间,理央看到屏幕上,一处堆积的邪教徒的尸体残骸的底下,发出了若鲜血一般的红光,紧接着,这些尸体部位无声无息的溶解,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就在此时,理央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回过神来的时候,从身体深处涌出一股虚弱。 这股感觉来的也快去的也快,理央很快就缓过气来,但与此同时,她注意到屏幕上,又有两个邪教徒尸体堆消失了。 “怎么感觉身体被掏空……还有那些消失的尸体,是另外一个我出事了吗?” 教堂里,亚久津真雄丢下手中的刑具,从旁边再次拿起一个巨大的神似剪刀的刑具,没有继续给双叶剖腹取出内脏,而是剪断了她的右臂。 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亚久津真雄的脸上满是飞溅沾染上的血点,更加彰显他此时穷途末路,孤注一掷的疯狂。 双叶的头猛地撞向身后的祭坛,险些疼昏过去,大口喘息,还没有缓过劲来,左臂也被亚久津真雄齐肩剪断。 亚久津真雄丢下这件刑具,将斩断的双叶的双臂按照特定的姿势在祭坛的一角摆好,转而拿出下一道刑具继续刑虐。 被魔童连续杀死,在复活期间浪费的时间已经不足以他循规蹈矩的完成全部的仪式,只能完成多少是多少。 不然的话,零点一过,想要再召唤三月大人回归的概率,不会比中彩票大上多少。 就在亚久津真雄剪断双叶双臂的瞬间,原先臃肿若小山的肉团已然缩小到了之前的五分之一。 之前被包裹的十头两面宿傩,只剩下了两头还在苟延残喘,其他的都已经在那庞大的压力下爆裂成了一地说不出该是碎片还是碎块的东西。 魔童的上半身身躯,已然恢复成了人形。 他细数着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速,计算着时间。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十七秒。 距离午夜零点,还有三分二十秒。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魔童的身躯也恢复得越来快,大量的肉块和肉虫驳接了身体组织之后,立刻收入体内,枯萎消失。 时间还剩下五十七秒,所有的两面宿傩都已经死去,成了一地的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碎片。 除了小腿以外,魔童的躯体全都在AGV实验药的强大再生能力下修复完成。 他重重的落在地上,大量的肉块和肉虫枯萎,或是顺着愈合的伤口收入体内,或是就此灰飞烟灭。 双臂刚刚接触地面,魔童抬起头,注视着祭坛上依旧被刑虐,却丝毫没有叫出一声的双叶,挪动双臂,一点一点的朝她爬去。 与此同时,在真田朝阳去过的贫民窟里,无数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人默默的坐在家里的简陋神龛前,双手合十,盘膝坐下,对着里面同样简陋的木偶人低声念诵着不知名的经文。 那是亚久津真雄孜孜不倦的让教众们背下的真言律令,声称这会让三月大人赐福于他们,让他们远离疾病与灾厄,是有神力的咒言。 只是这份咒言只会在午夜十二点前后生效,因此凡是教会的教众,都必须要在每夜的十二点念诵咒言,多多益善。 真田朝阳在拷问那位留下的小头目的时候,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情报,尤其是在知晓得知双叶和理央是作为召唤邪神的祭品后,他就猜测,这些邪教徒若是要展开召唤仪式的话,一定是在午夜的十二点左右,但是具体的日期就不清楚了。 而在此时,这些愚昧的,甚至连真相都不得而知的浅信徒和泛信徒,都默默的坐在自己信仰的神灵面前,低声念诵着他们念了许久,或是刚刚学会的经文。 最后倒数的第五秒,魔童的双脚终于再生完成。 倒数四秒 他站了起来,全力朝着已然不远的祭坛冲刺而去。 而此时的亚久津真雄,身上已经沾满了双叶的鲜血,和之前进入教堂时的真田朝阳一样,血腥味浓郁的让人作呕。 倒数三秒 亚久津真雄察觉到魔童的靠近,怪叫一声,挖出了双叶的心脏,塞入旁边的绘里香的胸膛中。 倒数二秒 魔童爬上了祭坛所在的宣讲台,双叶的身体上发出虚幻的光芒,像是要消失,被祭坛的血光阻止。 倒数一秒 亚久津真雄惊慌着滚下祭坛所在的宣讲台,回头看向祭坛,双叶再次在祭坛上复生,魔童窜了上去,伸出的双手即将触及到双叶。 时间就此定格。 没有仿佛。 东京湾里波涛依旧,有夜航的船只入港也有急于交货的货船连夜起航; 东京之外的日本依旧热闹。 大腹便便的将身前的衣服紧得几乎崩掉纽扣的成功人士,在相熟的俱乐部里搂着着装暴露的美艳女郎,窝在沙发里吹嘘自己的发家史,在收获女郎崇拜的目光时油腻的大手上下摸索; 加完班的白领被上司拉入居酒屋里小酌,做着无比厌烦却不能表现在脸上还必须赔笑称是的人际交往; 衣食无着的流浪汉瑟缩的倒在街头,间歇被突然吹佛的夜风冷醒,迷糊的抬头看了眼楼与楼之间的繁华霓虹,又搂紧了盖在身上的报纸砸吧嘴继续睡了下去…… 唯有喧嚣繁华的东京,安静了一瞬。 第九十一章;神降(二) 于那不可说,不可思,不可议,不可到,不可得,不可守,不可在,不可住,不可留,不可来,不可去,不可坏,不可空之处,一道无悲无喜无怒无忧无思无恐无惊无情无欲的目光穿透重重屏障,投向那蔚蓝色的天体。 祂的目光持续的往下投注,穿透时间,空间,物质,能量,定格在了时间长河的一个点上。 无边的夜色下,被霓虹灯的光芒掩去光辉的群星发出夺目的星光,无比的刺眼,比之下方的城市还要闪耀。 昼与夜像是颠倒了一样,无尽的群星像是跳水的人对着身下的城市一跃而入。 时间的概念为之颠倒,本该凋零的花开了,本该盛开的花谢了,老人变成了婴儿,孩子长成了大人,大人变成了幼童,苍老的变年轻,年轻的变衰老,仿佛逝去的才是开始的,开始的才是终结的。 空间的秩序被破坏了;上不再是上,下不在是下,大就是小,小就是大,楼宇失去了自己的形体像是面条一样瘫软;汽车像是心脏一样张大缩小;城市像是水中的旋涡一样旋转,拉长…… 生命与物质的界限不再分明;没有生息的玩偶在房间里跳跃飞奔欢呼,锅碗瓢盆在无人的厨房里叮当作响敲锣打鼓,大街上的路灯伸展弯曲自己的腰肢将细长的灯杆扭曲成各种古怪别扭的线条…… 空气干燥的像是从海边来到了盛夏的沙漠,没有一点水分,更没有一点的风,神似尺八,太鼓,三味线的音乐合奏响彻东京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音节都刺耳,难听,走调,尖锐,似乎要将生命的耳膜摧残成疾。 听到这突兀而起的难言奏乐,人类,飞鸟,虫蚁……但凡有生命的物体的体表在这一刻疯狂的僵硬木化,变成了木偶,他们的脸上,出现了暴怒,麻木,痛苦,嫉妒,扭曲,疯狂……自人类诞生以来的重重负面情绪,总会有一种占据了主导,固定在他们的脸上,化作丑陋的面具。 那些戴上面具的木偶,无论曾经是人还是兽,都在这光怪陆离的东京里且歌且舞,它们的动作僵硬而别扭,像是有无形的丝线束缚在关节上操纵着,做出一个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唯有一个动作相同。 他们张开各自的发生器官,仰望着天上坠落的群星,不断的念诵着一个名字。 盘坐在家中对着神龛中诵念经文的邪教徒们若有所感,茫然的睁开闭上的双眼。 在那一刻,他们感受到世界似乎那里变得不一样了。 不约而同的,邪教徒们走出了他们各自的家,走到了街道上,看到了世界的变化。 唯有他们还和往日一样,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东京,没有什么不同。 一名头发花白,胡子邋遢的方脸老人眼中流下热泪,他猛得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如野狼发情的喜悦嚎啕。 “是神降临了,是三月大人回到了凡世,我们,我们来到了神国——” 所有的邪教徒都跪了下去,对着任何扭曲的事物虔诚而狂热的高呼着他们信仰的真名。 三月净琉璃 三月净琉璃…… 三月净琉璃!!! 随着他们狂热的念诵着邪神的真名,这其中有的人仰天大笑,突然咳血倒地再也不起;有的喃喃自语,发了疯似的朝着身边的人殴打,而被打的人还茫然不知依旧念诵着邪神的真名;但更多的,则是身体发生了异变,拆解着那些已然变成木偶的兽与人,让自己也非人起来,并在达到一定程度后,彻底变成了扭曲的怪物。 和地下教堂所看到的不同,这些邪教徒所变化的两面宿傩,每一个都有不同的形象,远远超出了壁画所刻的十二种形象。 就在这时,东京中央的皇居之中,冲出了一团血红的光团。 即便是在那陨落的群星下,那逆流升天的光也红的格外炫目。 光团悬浮在空中,从东京的各处,突然发出了数不胜数的黑色链条,锁住了这团红光,而在红光和黑色链条之间的空隙被淡黄色的光填满,形成了一个倒扣的碗装。 红体黑纹的倒扣护罩下,响起了一道威严的男中音。 “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是用中文念诵的心经。 字正腔圆。 天空之上,出现了十个汉子,在护罩上沿着黑色链条来回游走。 汉字划过的区域,所对应的一切人与物都恢复了原状,那些恢复正常的人还未露出如梦方醒的神情,就再次听到了被诅咒的音乐,再次变成了那非人的木偶,接着奏乐接着舞,直到有汉字再次划破夜空让他们再次恢复正常,往复轮回。 然而就连这样的僵持也没有持续多久。 红,黄,黑三色倒扣的护罩的一面,突然有一面向下不规则的凹陷了下去,形成了一张看起来像是脸一样的印记。 那个印记僵硬,庞大,呆滞,总会让人无端的想到人雕刻的木偶。 本该继续安静的皇居里,飘扬出了血腥味。 在空中大放光华的“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的十个汉字飞速的汇聚成一个圆环,挡在了那凹陷的部位,看样子是样其顶回原状。 场面再次陷入僵持,但名眼人都知道,此刻的局面,绝不会维系太久,三色护罩被突破是迟早的事情。 和歌山县高野山里高野某寺,一名身着肮脏布衣枯坐庭院,干瘦苍老若鬼,垂垂老矣的僧人抬起了头。 他的双眼泛着并不刺眼的金光,但若是仔细看去,却会发现老僧的眼眶中空无一物,那泛着金光的并非是金色的瞳孔,而是漂浮在眼眶内部,数不尽的金色梵文。 他手撑着膝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中途还险些因为气力不济而踉跄,险些跌倒。 站直的老僧遥望远方,对着东京所在的方向喃喃自语;“邪神降临了吗……” 他咳嗽了两声,双手合十,双眉低垂,缓缓走出庭院。 在他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一名打着瞌睡,长着娃娃脸,大约十来岁的小沙弥突然惊醒,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老僧, 小沙弥一时有些心慌。 高野山是日本国教佛教三大分支之一的密宗,其中一支重大支脉真言宗的总本山, 世界上不管是何等宗教,相比于信仰完全不同的各大邪教徒,异教徒,他们更加痛恨同出一源的异端,前者或许还会收纳允许改宗,而后者去毫无例外只有毁灭。 在日本的佛教历史上,佛教三大分支,禅宗,密宗,净土宗彼此之间征伐不休,掀起的佛敌之战也是颇为令人诟病,造成的惨重死伤也是让人触目惊心,可以说是人脑子都快打成狗脑子了,直到一代霸主织田信长横空出世,展开轰轰烈烈的灭佛行动,才让三大分支在道统灭绝的威胁下放下了往日的恩怨,联手抗敌——虽然结果还是被织田信长麾下的军队干了个稀烂。 然而曾经的同仇敌忾并没有缓和三大分支的关系,时至今日,各大支脉彼此之间还是会发生流血械斗,让日本的警察头疼不已。 小沙弥是在三年前进入真言宗修行,被师傅指派来到这所貌不惊人的大兴善寺已有两年。 换句话说,他只在真言宗修行了一年就被‘发配边疆’了。 小沙弥很清楚,虽然师傅表面上说大兴善寺是历史悠久的老牌寺庙,与真言宗有着非常长久……友谊的友好寺庙,尽管现在落魄了,但看在以往的交情上,都会对其进行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看师傅对着自己说话那眼神语气,怎么看都不像是那回事,尤其是在问及大兴善寺和真言宗是否一脉的时候含糊其辞,小沙弥定然肯定师傅是破了戒,妄语了。 然而师命难违,小沙弥就算心中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收拾收拾行囊来到了大兴善寺。 寺院不大,里面住满了和尚与尼姑,有老有少,完全不像是人丁稀薄的样子,反而无比兴盛。 小沙弥很清楚,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看出来了,这些和尚尼姑一个个都深藏绝技,什么派系的都有,真言宗、净土宗、净土真宗、日莲宗、天台宗、法相宗……但凡是日本有门有脸的宗派都有高人驻扎。 若是其他事件其他地点,这些僧侣怕不是早就已经开始阐述佛理度化彼此了——反正不能度化那就超度,两个度总得选一个——然而偏偏只要进了这座寺庙,哪怕两看相厌,恨不得早点用禅杖给对面开瓢,也只能低声念诵一声佛号,错身而过。 唯有这个始终枯坐庭院,被其他和尚称作是“上师”的老和尚,小沙弥却半点不知道他隶属于哪一支哪一脉。 更关键的是,他隐隐觉得,大兴善寺之所以能让各宗各脉的师兄弟都能相安无事,是因为这个老和尚。 就像是几百年前的战国,三大分支面对展开灭佛的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一样。 平日里这个老和尚始终不吃不喝不拉不睡,枯坐庭院,就像是一尊雕塑,但此时此刻却不知道为何居然走了出来。 小沙弥的心脏跳得很快,他咽了一口唾沫,对着老僧双手合十躬身行礼;“上师。” 老僧并没有回应小沙弥,那双只有金色梵文的眼眶看向星空,从喉咙里吐出一个模糊的字眼。 “三月净琉璃……呵呵,你们干的好事,半个世纪,也就半个世纪啊!你们竟然让邪神再次降临世间!你们是想要让这个世界都毁了吗!” 一开始的话还很模糊,生涩,但在说了几个字之后,老僧的话就通畅清晰的和一般人说话无二。 说到最后老僧仰天朝着天空愤怒的咆哮了起来。 小沙弥突然感觉身体焦灼了起来,似乎体内多了一把无形的火在烧,痛苦的靠着旁边的墙壁缓缓滑下,瘫软在地,痛苦的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老僧的双目中,那些翻飞的梵文从眼眶中激射而出,化作金色的锁链延伸向身后的庭院。 同一时刻,庭院中所有正在休息或是研习佛理的僧尼,心中都若有所感,无一例外起身盘膝持咒。 得到咒文的加持,老僧眼眶里的梵文涌动的更加剧烈,更加汹涌,锁链也更加粗大,拽回去的力量也更加强大! 老僧的眼眶边沿,已经被拉出了两道血痕,更是有源源不断的血液从眼眶中流出,恍若血泪,其中隐隐带有丝丝缕缕的白色。 看样子,倘若老僧一意孤行要踏出庭院,这梵文锁链将会把他的脑子活活的从眼眶里抽出来! 面对这剧烈的痛苦,老僧不为所动,似乎根本不将痛苦当做一回事。 他坚决的朝前跨步,长满老茧的脚掌踩在了门槛上。 金色锁链迅速的增生,在锁链蔓延的尽头,庭院的中央,出现了一尊金色的佛陀,慈眉善目,悲怜的望着老僧的背影,似乎是在劝告他回头是岸。 然而老僧还是坚定的抬起了脚。 与此同时,大兴善寺的上空,出现了一尊高达百米,千手千眼,通体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邪佛! 老僧的脚重重的放了下去。 在他跨出了门槛的刹那,整座寺院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嚎。 金色锁链应声而断,那金色的佛陀脸上的悲怜之色消失了,反而流露出无比的怨毒,发出了像是夜枭一样的难听叫声,崩解成了紫黑色的光点,光点隐中隐约可见人脸,消失的无比诡异。 在老僧恢复自由的瞬间,大兴善寺里的五百九十名佛法精深的僧侣同时七窍流血暴毙而亡,死后尸体更是无比诡异的干枯,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无形的吸血鬼给吸走。 与此同时,老僧长长的吸气,很难想象他的一口气居然能吸的这么长久,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鲸,象之流的庞然大物在呼吸。 当他吐出的时候,那那些干枯的尸体全部崩解,化作了飞灰,只留下空荡荡的衣物在各自的僧房之中。 而老僧的形象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枯瘦的身躯里,肌肉肉眼可见的高高贲起;黯淡粗糙的皮肤变得健康呈现古铜的色泽;脸上可以夹死苍蝇的皱纹被拉伸开,消失殆尽,连那一身不起眼的肮脏僧袍也焕然一新,化作昭展的大红。 不到一时三刻,老僧的形象就变成了一个身着大红僧袍,袒露右臂的年轻和尚! 他脚下一踏,消失在了大兴善寺之中。 而那座屹立于群山之间的寺庙,在老僧消失的瞬间,随即就倒塌成了一片废墟! “不阻止吗?” “求仁得仁。” 一问一答之间,老僧已经横跨千里,出现在了东京的上空。 此时东京的地界边缘时,除了老僧外,身着红白巫女服的巫女,下黑上白的神官,身着狩衣的阴阳师,全身重甲的武尊……还有许多道身上弥漫着恐怖气息的存在正在从全国各地奔赴东京! 一到东京,老僧看着护罩上那被十个汉字推回去的脸,登时就从脑海中找到了邪神的真名。 “净琉璃,贫僧来会你——” 但就在老僧金刚怒喝的瞬间,所有赶到的人都呆滞了。 第九十二章;神威 老僧金刚怒目,当头棒喝,狂风撩起他的僧袍,露出结实的胸肌,给他平添了一抹野性的霸气,身后那尊千手千眼燃起黑焰的邪佛伫立在他身后。 众人的耳中多出了一群僧人嗫嚅低微的念诵声音,粗听像是在佛前对他人恶毒无比的蜚语诅咒,细听之下却又能感受到僧侣对佛的虔诚之意,更是让人心中激动,似乎随时都要垂泪忏悔,皈依我佛。 老僧动了起来。 他不动的时候,让人联想到连绵成陵的低矮丘陵,成线成片的伏在大地之上,沉稳,厚重,安定。 他动起来之后,那低矮的丘陵转瞬就拔高,变成了奇峰峭拔,大气磅礴的三山五岳,高深,挺拔,威严。 千手千眼的黑色佛陀睁开了身上所有的眼睛,对着天边的发出了一个古老却蕴含着智慧的真言。 “唵~” 若晨钟暮鼓的梵音响彻天宇,巨大的声浪以老僧为中心扩散而出,方圆百里内,寸草不生,大地荒芜,所过之处无不化为飞灰。 那些被摧毁的飞灰被高高卷起,像是有意志一样,朝着护罩外凹陷的那张脸而去,速度极快,几乎是转瞬即至。 一名身着宽袍大袖,做平安时代贵族打扮的年轻男子,恰好位于那百里方圆的边缘。 在邪佛发出真言之音时,他就本能的朝着身后狂退而去,但宽大的袍袖上还是沾染上了一粒飞灰。 与他一同前来做武士打扮的同伴见状,脸色大变,拔出腰间刀锋霜雪也似的长刀,一刀将贵族打扮的年轻人的衣袖斩断。 只见那一截衣袖从空中飘下,挂在一株看起来有几百年树龄的苍天大树的一截树枝上。 几乎是眨眼间,这一株根系在地下绵延几十米的老树,在武士和年轻贵族的面前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不止是老树,它原先所扎根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漏斗状,以两人悬浮于地面三百米的视角自上往下看,更是发觉地上的凹陷漏斗的体积正在不断扩大,不过短短几秒,其圆周半径就扩大到了四十九米,最深处到地面的高少说也有百来米,而周边的土壤更像是一瞬间就被风化了千年万年,彻底成了沙砾。 这还仅仅只是一粒飞灰,而飞向保护东京的三色护罩飞灰何止千万,完全就是天文数字,不可计量…… 倘若这些飞灰全部对着身下的大地落下,怕是整个东京圈都得从地球上消失。 年轻贵族摇摇欲坠,险些从空中跌落,只觉得背后一片湿漉漉,被夜风一吹,透骨的冷。 旁边的武士也满脸劫后余生的情形表情,缓过神来对着年轻贵族低吼; “你不要命了吗?这是成、住、坏、空四劫之中的坏劫的劫灰,但凡被沾染后就将不可逆转的崩坏,这是佛祖的律令,没有人能救你!” 老僧没有理会那对差点被误伤的年轻贵族和武士,所有的坏劫劫灰漂浮在那张巨脸的后方,似雪般落下,却没有半点刚才可怖的威能,只是将那张只能隐约的脸,具象化了出来。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却有着层层像是树的年轮遍及的脸,让人想起还没有雕琢五官的半成品的木偶。 老僧显然也没有想过仅仅只靠这一招逼退邪神,单手结印,一手一印,身后的邪佛的千手也各自掐出不同的印诀,朗声吟诵; “嗡木牟尼牟尼吗哈牟尼雅唆哈!” 佛音浩荡,空气中浮现了面容模糊的古佛盘坐三十六品莲花台的幻象,与千手千眼邪佛一左一右并肩在老僧的两侧,天上似乎有着一轮大日降临,散发着无穷的光和热,与坏劫劫灰一起朝着三月净琉璃压了下去。 这十三个字一出,近百围观者里,只有二十人不为所动,其余者无不感到五内俱焚,心情激荡,不是口吐鲜血就是脸色苍白,更有一些明显实力不济的倒霉蛋狂嗥一声变成了通天的火炬,从空中坠落,还未落地就化作了飞灰。 “六字真言唵字音还有释迦牟尼佛心咒……雷禅他是不要命了,连续动用压箱底的真佛律言,就算是活下来也必将入魔了。” “毕竟曾经也是[自主规制——]的一份子,与邪神不共戴天。” “画地为牢五十载,如今也是求仁得仁,也好。” “我们不上去帮忙吗?” “这只是邪神的意志投影,也就是因为降临在了东京,皇室为了颜面不失才会出手。祂不可能在现世停留太久,况且还有雷禅这跟搅屎棍在,停留的时间会更少。有时间关心这个,不如多想想等下邪神离去后,怎么将这家伙留下,这可是笔横财。” 那二十位站在日本阴影下的顶级存在只是注视着老僧雷禅一人无所畏惧的搏杀邪神,自身脚下不曾挪动一下,不动如山的冷眼旁观,只是间歇和相熟的同伴聊上那么一两句。 连续两次打出两次底牌,老僧雷禅也有些感到支撑不住,坚毅的脸上微微皱眉,忍不住流出了痛苦之色。 袒露的结实胸肌像是被无形的毛笔点了墨,大块大块的将古铜色的皮肤和血红的肌肉染成了黑色。 漆黑的皮肤表面长出了数不胜数的竖瞳独眼,眼珠在其中灵活的转动,对着所能看到的一切事物投之以怨毒的注视。 这些眼睛看向哪里,哪里就发生了异变;树木被眼睛注视,竟然也长出了大量的人眼,树枝像是触手一般灵活拍打扭动,对着天上的雷禅挥舞;石头长出了人脸,发出阴冷的笑声,听者无不为之感到无名火起,心生恶念,妄念,欲念,恨不得大开杀戒又恨不得骄奢淫逸;甚至就连本应该透明,无形无色的空气也扭曲了,浮现了不定型的扭曲状…… 一名漂浮的方脸大汉看着老僧雷禅引发的异变,觉得恬噪,冷哼一声,天空中炸起银白的光,大半个东京圈都听到了那震耳欲聋的狂雷。 飓风降临,雷霆掃穴,那些异变的诡异全都被电光与风刃涤荡一空,方脸大汉负手在后,继续将目光放在雷禅和三月净琉璃的身上。 稍稍喘息,皮肤上的黑色大片大片的褪去,恢复到肌体原先的古铜色泽,仅留下胸口的一小块没能消去,上面残余的几十只眼睛虽然没有祛除,但也已经闭上眼皮,不再注视。 雷禅喘息片刻,身后一金一黑两尊佛的脑袋上浮现了金色和黑色的光圈。 这两轮光圈似乎对雷禅消耗很大,他脸上的肌肉突突的颤抖,掐着印诀的手也不再稳定,看起来随时会崩溃。 但随着光圈的出现,盘坐在莲花台上的佛陀,缓缓的站了起来,座下的莲花也自动缩小飞到了他宽大的手掌上虚托。 两尊大佛并肩,朝着三月净琉璃走了过去。 他们每往前走一步,空气中的梵音就打上一分,三月净琉璃压在三色护罩上的脸也就往上抬了一点,下方支撑的十个汉字立刻顶上。 只要当下局面不变,似乎雷禅可以以一己之力将邪神推出三色护罩。 但是下一刻,在场的众多强者们就明白了一件事。 邪神的伟力,不以凡人的意志和孱弱的力量所转移。 那张只有年轮的脸活动了一下,侧目看向正在阻止自己的雷禅。 不管是雷禅,还是在场的其他强者,他们都察觉到了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在‘看’着自己。 尤其是雷禅,他距离三月净琉璃最为接近,也是出力阻止这名邪神最多也是唯一一人,心中的警兆拔高到了极限。 迄今为止与诡异与邪神战斗的本能顿时让雷禅心脏砰砰砰的大跳起来,他对着身后的众人狂吼道;“你们还在看着吗!再不出手以后就没机会了!” 然而还是太迟了。 异变顿生。 巫女的身上长出了透明的触手对着身上的孔洞钻去,武士的身边缠绕着异形的恶鬼撕咬攀扯,贵族的皮肤变成了蓝色长出了鱼鳞却又在长出时片片剥落…… 雷禅作为第一个也是最近被三月净琉璃注视的人,身上的异变最为骇人,好不容易控制下来的墨水般的黑与生长其上的邪恶竖瞳再次疯狂蔓延。 胸膛,小腹,大腿,手臂……他像是掉入墨水池一样被染成了黑人,密密麻麻的竖瞳遍及全身,只剩下半张脸还维系原样。 不管是几乎照耀东京的大日,还是能轻易崩毁一切的坏劫劫灰,亦或者是那两尊百丈巨佛,雷禅都已经无力维系,全都在空中消散于无形,他也失去了伟力一般从空中坠落。 他的身体因痛苦而蜷缩成虾,之前有若大地高山一般的气势已然不复存在,就像是一名身患重病的患者被病痛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失去了雷禅帮助的三色护罩不得不再次面临独自对抗邪神入侵的局面。 几乎是顷刻间,那守护着东京不至于成为邪神游乐园的三色护罩,在众人的眼前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血红的光团的颜色也随之暗淡,隐隐约约露出了红光包裹的核心。 那是一只拇指摁在中间,单手打开一卷佛经的大手。 大手像是刚从巨人的身上斩断,断口处的鲜血还在流淌,肌肉似乎都在收缩活动,让人无端的联想到了新鲜这个词汇。 佛经打开的书页上有着斑驳的黑点和大块的黑色污渍,看起来像是鲜血泼洒在了上面干涸。 鲜血遮挡了绝大部分的字迹,只有那一句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清晰可见。 倘若佛经上的书页上没有遭到污染,局面断不至于到如此地步,说不定面对三月净琉璃的入侵还能似危实安。 雷禅挣扎的抬头,看到那断手拿着的佛经,若遭重击,一行清泪从没被墨色污染的眼里流下,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不止是身体上的痛苦,更多的是心灵上的伤痛。 “裕——仁——” 他怒极悲极伤极的喊出那个在平民心中至高至上的名字。 “你污秽我寺秘宝,[自主规制——]的甲级收容物,我不怪你,但事到如今,你还打算看着吗!将两千万东京市民暴露在邪神视线下,你如何忍心,如何忍心啊!” “那些人不是你奴役的猪羊,也不是你肆意生杀予夺的可怜异民,你连自己治下的臣民也不管不顾吗?” “你难道真的要看看着邪神降临凡世,生灵涂炭——” 然而他的喊声传不到皇居,只能在夜空的无边狂野中回荡。 雷禅痛苦的将头重重的磕在地面,仿佛这样能缓解内心的伤痛,发出无比哀痛的哭嚎。 “为什么你们这种人还活在这世上,为什么她们却都死了,为什么[自助规制——]却灭亡了——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世界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啊——” 咔嚓 悲痛不已的雷禅身体一颤,缓缓抬起头,绝望的看着注定的结果。 三色光罩骤然从被下压的凹陷部分蔓延出了密密麻麻的裂痕,病毒式的扩散到整个光罩。 黑色的铁链一寸一寸崩解,红色光团彻底消失,巨手和握持的经书一同从空中坠落而下。 “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十个汉字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朝着三月净琉璃飞蛾扑火般的扑了过去,想要阻止祂进入东京。 但除了让那张没有五官,只有年轮的脸再次浮现几秒外,再没有一点用处。 名为三月净琉璃的邪神裹挟着断手和佛经,朝着池袋区而下,那巨大的脸朝内卷着收束,成了一道天柱连接星空。 看到这一幕,雷洛发出凄厉的惨笑,嘴角溢出黑色的鲜血,倘若在地上,那些鲜血和土地一结合,就变化成了大大小小的扭曲絮状,像是蛆一样的扭动活动。 “原来里面有作为容器的神子存在,这不是意志投影,这是邪神的分身!完了,这个世界,完了!” 像是为了印证雷洛的话,那连接天地的通天光柱骤然扩大,很快就覆盖了整个动静,并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而来。 雷洛心丧若死,挣扎着起身结跏跌坐,双目死死的盯着不断朝自己蔓延而来的光柱。 就算死亡与毁灭已然注定,也不能让邪神嘲笑人类! 但就在那光柱企及雷洛的瞬间,那道无限扩大的光柱,在他的面前,寸,寸,崩,裂。 第九十三章;神陨 当源自天外的邪神降临凡世之际,教堂里响起了连绵不断的宏大钟声。 保持着即将摔倒还惊慌的回头看向祭坛的亚久津真雄,衣物早就被撕裂打坏,全身裸呈奔向祭坛即将触及双叶的魔童,在祭坛上刚刚复生被束缚的动惮不得的双叶。 画面就此定格。 教堂里,被钉在十字架上,本不应该动弹的巨大木偶,动了起来。 木偶没有五官,但是那一圈圈漆在表面上的年轮,像是活了一样,不断的旋转,放大,缩小。 钉在祂手腕上的铁楔从钉在手腕,脚踝中缓缓拔出,平行的漂浮在空中,坠落至地,却没有发出半点清脆的声响,而是无声无息的融入了地面。 教堂里,因为魔童注入AGV实验药与两面宿傩争斗所破坏的长椅与人偶全都恢复了原状。 本该是死物的人偶站了起来,放下了身上的兜帽,露出了一个个被精雕细琢的毫无生气的原木材质的脸。 它们开合着呈现“口”形的嘴巴,上下嘴唇碰撞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有高低有节奏有起伏,连成一片傀儡歌谣。 随着傀儡歌谣唱起,时间恢复了流动,静止的画面按下了播放键。 亚久津真雄无法再违反重力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扑倒在地,魔童的手触及了双叶的肌肤,刚刚死而复生,等待下一轮痛苦死亡轮回的双叶茫然的睁开眼睛。 扑倒在地的亚久津真雄,手上擦去了一大块皮,破裂的毛细血管缓缓溢出鲜血,他却浑然不觉。 这个男人闭上了眼睛,身体颤抖着,猛地捂住了脸,发出了夜枭一般的狂笑。 “我赢了!我赢了!我赢了!三月大人降临了!” 亚久津真雄迅捷得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顾自己身上满身的血污,举目四望吟唱傀儡歌谣的木偶们,张开双臂,脸上露出贪婪的表情,似乎已经将这个世界拥入怀抱。 他精确的感知到,自己和教堂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联系被切断,却没有半点异变的征兆。 唯一能切断这份微弱联系的人,除了给予自己力量的神灵以外,还有谁能做得到? 相较于亚久津真雄的癫狂,双叶看着面前的魔童,凝视着那双连诡异也会为之胆寒的双眸,露出温柔的浅笑。 “你来了?” 魔童没有回应,也不看祭坛身后那巨大木偶的异状,伸手想要解开紧紧扣在双叶手脚上的木带,视线在她的身后停顿了一下。 不知何时,本应该呆在百货公司监控室里的理央,此时居然同样出现在了祭坛上。 她的双手双脚并非像双叶那样被木带固定,但是双手交叠于腹部,面上流露出平安喜乐的表情,似乎是在做着什么美梦。 双叶、理央、绘里香,三女在祭坛上呈现三角形,呈现三位一体的姿态。 笑声停歇,亚久津真雄缓缓转身,看着还在努力试图解开木带,恢复双叶和理央自由的魔童,正要说些什么,发觉身边的蜡烛的火苗朝着后方飘荡,随即跪拜了下来。 魔童若有所感,抬头之后,看到那巨大的木偶从身后的十字架上落下,正在低头俯瞰他。 相较于百来米高的木偶,只有区区数米方圆的祭坛也确实太过狭小了。 在傀儡歌谣声里,巨大的木偶迅速的缩小,变成了和常人一般无二的身形。 它朝着祭坛走来,身后的墙面豁然洞开,粉碎,一张巨大的‘脸’出现在身后,化光涌入了木偶的体内。 木偶身躯一顿,手上已然多了一卷佛经,而原先握持着佛经的大手,被祂弃若敝履的丢上祭坛。 祭坛上的红光像是见了骨头的野狗一般涌入,那只巨受的皮肤渡上了一层青色,看着像是在慢慢腐烂。 木偶,不,是邪神三月净琉璃走到祭坛前方,对着跪拜的亚久津真雄说道;“我会完成对你的许诺。自此以后,你将在我的国度里获得永生,替我牧守迷途的羔羊。” 在祂说话的时候,声音还听不出是男是女,语气也很单调生涩,但很快就变成了女孩的柔美声音。 祭坛之上的绘里香的身体开始慢慢的淡了下来,三月净琉璃的身躯也在渐变,蒙上了一层皮肤,空白光洁只有年轮的脸上也有了起伏,缓缓的长出五官。 尽管没有长全,但祂的五官轮廓显然和正在消失的绘里香有着几分相似。 亚久津真雄跪拜着,激动的说道;“令吾神回归故土,是我等仆人的荣耀。” 三月净琉璃没有回应,身后的祭坛上,理央的身形开始慢慢变淡。 那一只大手的血肉已经完全腐烂,化作恶臭的黑水流淌在祭坛上,沿着上面的纹路迅速的游走勾勒,只留下一只苍白的手骨还在负隅顽抗。 但从手骨上开始蔓延的裂痕来看,手骨的消失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红光渐变,变成了白光,升起冲天的光柱,撞碎了教堂的穹顶。 祂的五官已经长全,头发垂落至脚踝,卷在裸呈的身上,化作黑色的长袍。 三月净琉璃转身走向祭坛,教堂里齐声吟诵傀儡歌谣的人偶们的身上也如祂一般,从木雕刀刻之身变成了血肉之躯,使得它们原先吟唱,让人感到头皮发麻的傀儡歌谣也发生了变化。 尽管是唱着一样的音节,却反而给人以唱诗班吟诵赞美诗一般的神圣感。 三月净琉璃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理央和双叶,丝毫不见对待亚久津真雄时的淡漠和敷衍。 当这对神子被献祭成功,这具分身也就能完美诞生,与天外的本体遥相呼应下,继而让本尊自天外定位,继而降临凡世。 这在原先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祂们只是投影在凡世上,都会有一群难以理解的人如同扑火的飞蛾,舍生忘死的与降临的一缕意念同归于尽,哪怕是分身,也不免功亏一篑,唯一的区别只是那群人类死得是多是少罢了。 好在,那些前仆后继阻止祂们的人不在了,更没想到自己当时随手给予启示,一无是处的凡人会给祂这么大的惊喜,这才得以在那些家伙之前拔得头筹。 只是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三月净琉璃发现本该和绘里香一起消失,成为容器的一部分的双叶与理央还没祭祀完全,形体和魂灵依旧残留在这个世界上。 这样超出掌控之外的事情,让祂稍稍产生了点兴趣,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根手指顶住了三月净琉璃的额头。 祂看到一双漆黑深邃有若深渊的眼眸。 本该没有情感,只有绝对冷静与计算能力的魔童,看着三月净琉璃,眼中突然流出一抹讥嘲。 本不该有情感波动和悲喜的眼中,流出浓浓的惊骇与绝望,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亚久津真雄听到三月净琉璃走向祭坛,忍不住微微抬起头,七分怨毒,三分忐忑的目光投之在魔童的身上,在心中怀有恶意的猜想神灵会如何惩处他。 但是事件的走向出乎了他的意料。 三月净琉璃只是将目光投向双叶和理央的身上,根本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魔童的身上,哪怕他近在咫尺,就在旁边。 仿佛祂根本没有看见。 然后,他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景象。 魔童对着近在咫尺的三月净琉璃,伸出右手食指,点在祂的额头上。 然后,他费尽心血,出卖人性成功召来,一度被历史所淹没的三月净琉璃,影响了他一生,也会给予他应得的权力,地位,美色的神灵…… 崩解了。 就在面前。 最开始是用长发构筑的黑色长袍化作片片飞灰,然后是刚刚长出的血肉之躯重新化为木偶之躯壳,然后像是时间在祂身上一口气爆发了出来,流逝了几千上万年,彻底腐朽,崩解成了漫天的木屑。 在木偶身躯崩裂的瞬间,冲天的光柱随之破碎,祭坛上弥漫着大量的裂纹,被束缚的双叶和理央的身体开始慢慢的变淡,但她们的身体穿过各自的阻碍缓缓漂浮起来,一上一下缓缓靠近。 教堂里刮起大风,裹挟着木屑冲入光柱,似乎是想要乘风直上九万里到九霄天外。 那些木屑在即将冲出教堂破损的天穹前停了下来,不安分的上下纷飞,似乎是被某种力量不断的拉扯。 这些木屑努力的抵抗着那看不见的下拽力量,几次挣扎后发觉这样并不能抵抗那股力量,孤注一掷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脸,对着教堂穹顶的破口发起破釜沉舟的冲锋。 那张巨大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圈一圈旋转,缩小,放大的年轮,偶尔变化出绘里香的五官,不断的大张嘴巴无声大吼。 无论是谁,看到这张脸的表情,都不会联想到愤怒的咆哮,而是恐惧到极致的尖叫。 木屑的垂死挣扎是有效的,祂们化作的巨脸成功突破了那股力量的拉扯,朝着穹顶的破洞飞得更高了一点,几乎快要触及破口旁边破损的壁画。 上下悬浮,不断靠近的双叶和理央,不断虚化的身体停滞了下来。 巨脸上还未来得及浮现些许欣喜,转而就化作了最极致的绝望。 祂感受到那下拽力量突然强大到无法抗拒。 “愚——” 巨脸发出了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回响,随即彻底破碎,被倒卷着涌向了双叶和理央,进入了她们两人的中间,变淡,消失。 双叶和理央的停滞的虚化多了木屑的加入后得以继续进行,最后重叠在了一起,化为一人,摔落在地,发出疼痛的闷哼声。 她张开眼睛,眼里流出一抹茫然,直起身体看着自己的双手,伸展屈起十指,有种如坠梦里的恍惚。 双叶和理央变回了双叶理央。 双叶理央能感受到,她们并不是就此合二为一的消失了,她依旧能将其主动分化成感性和理性的个体,甚至隐约还能以她们为核心,分裂出四个,八个,十六个,甚至无穷尽。 这只是最基础的能力之一,除此以外还有几个能力没得及熟悉,双叶理央感觉自己还有更多的能力没能开发出来,就像是家财万贯的资本家,明明银行里存了上亿家私,偏偏忘记了取钱的密码,只能抽一点公司的流水过活,还不敢抽太多一以免影响到了生意…… 恍惚一瞬之后,双叶理央突然感到头痛欲裂,似乎有人用凿子撬开了她的脑子,往里面灌入一大堆灼热的画面。 那是理央的记忆。 准确的说,是源自那些被净琉璃教团的教众杀手们杀害的记忆。 双叶理央捂着头,大口喘息,对着旁边干呕,过了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她隐隐有种感觉,倘若是之前一次性接受这么多理央被杀的记忆,自己的精神一定会不可避免的被理央死亡前的绝望,悔恨,恐惧等等负面情感所冲垮,崩溃。 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双叶理央看向背靠着祭坛坐下的真田朝阳,瞳孔不由得一缩。 他的双眼睁开,但却没有眨眼,眼里也没有一丝光泽,胸膛没有起伏,口鼻也没有呼吸的迹象。 就像是死了一样。 双叶理央冲了过去。 脚下刚刚发力,双叶理央就明显的察觉到身体素质被拔高到了非人的地步,几乎是一脚下去,她就窜到了真田朝阳的身边。 还好她及时收力,控制好方向,不然指不定撞上真田朝阳。 以她现在的力量和速度,带来的冲击怕不是会将真田朝阳的肋骨撞断插入心脏。 “朝阳!” 双叶理央跪坐在真田朝阳的身侧,心焦的抓着他的肩膀,呼唤他的名字。 然而不管她怎么呼喊,真田朝阳也没有回应。 双叶理央的脸色刷的苍白,抓起真田朝阳垂落在一旁的手臂,拇指按在手腕上,没能感受到一丝跳动。 没有脉搏。 她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闭目倾听。 没有心跳。 “不会的,不会的……” 双叶理央抬头,将真田朝阳平放在地上,双手按在胸前,控制力量做心肺复苏。 “你不会有事的……” 第九十四章;呵,神灵(一万四千字大章,第二卷终章) 在三月净琉璃木偶身躯崩碎的刹那,祂手上握持的佛经也失去了握持的手,随之坠落。 经书还未落地,就朝着教堂已经破开的穹顶飞出,迎着漫天碎裂的光,飞入东京的郊外。 雷禅的身上已经快被墨色肌肤蔓延,只剩下眼眶周边还抱有原来的肤色,更是全身上下无一不长满了邪异的竖瞳。 他死死的盯着光柱,心丧若死,却依旧维系着最后的傲骨,不愿向邪神垂首低头。 但下一刻,雷禅看到了此生难忘的景象。 那连接天地,似乎直连天外的光柱,在他的眼前灰飞烟灭,化作无数的菱形碎片,像是蝴蝶一般飞舞。 雷禅呆涕的感觉自己的怀里多一件柔软的东西,像是书册,紧接着就感到怀里大放光芒。 那光如冬日的暖阳,一如驱散身体的严寒那样驱散了他的痛苦。 墨色的黑从皮肤上消退,一个个蕴含着堕落和异化的竖瞳仅仅闭上,随之消退,雷禅的身体恢复到了和之前刚刚赶到东京时的状态。 他攥紧了手中的经书,眼里淌下两抹热泪,僧袍一撩,趁着其他人还在与身上的异变做对抗的时候,消失于东京的郊外,不知去往了何处。 同一时刻,在光柱破裂的瞬间,东京所有异变的生命都恢复了正常,仿佛之前的光怪陆离只是一时恍惚时看到的幻象。 但终究不可能和之前恢复的一模一样。 那些变化为两面宿傩的净琉璃邪教徒们,在光柱破碎的瞬间,似乎是想要逐光而去,在东京恢复正常的瞬间,崩解成了一地的齑粉,被风一吹,消散于无形,再无声息。 而那些被扭曲存在概念的死物,有的停留在原地恢复原状,有的则是依旧离开了原地,有的精密物件因为原先活化后活动的太过频繁使得自身的部件提前老化再也无法承担应尽的职责而报销…… 于是歪曲了形体的大楼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顷刻倒塌;开车的司机回神后惊骇的发现自己的车辆已经开上了人行道引发了惨烈的车祸;医院里的精妙仪器突然爆炸,破开的碎片不止伤害了旁边如梦初醒的医护,也断绝了病床上患者的一线生机…… 和七年前一样,这座繁华的城市再一次陷入了悲怮之中,只不过这一次响彻上空响彻哭声的范围,是全东京。 …… 滴答,滴答 水滴滴落在光滑的岩石上,滑出清亮的声音。 单调,机械,枯燥,让人心静,也让人心凉。 漫无目的的黑暗中,缓缓睁开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一滴水珠从柱状的石尖上滴落,落在眼下的皮肤上,带来轻微的凉意,驱散了眼睛主人刚刚苏醒时的懵懂。 他的手微微动了动,指腹抠在坚硬,湿润,冰冷,且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感觉有些难过。 随即这样的难过就大幅度的蔓延,他的背后就感觉到了和指腹一样的触感,心里涌起不舒服和难受的触感,坐了起来。 双目所及,都是坚硬的石壁,不少地方还生长着大量的苔藓,头顶上有着明显的钟乳石一样的石柱。 这里是……山洞? 他不由得有些呆滞,伸手扶住额头,缓缓呼吸着带有湿润的土腥气,想要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在将阳乃带到三楼后,回去的时候就切换到了魔童,先开枪杀死了亚久津真雄,好阻止他看出虚实,继而指挥两面宿傩战斗。” “在两面宿傩对我打出致命伤的时候,我用了AGV实验药,利用可怖的再生能力,还有两面宿傩本身的低理智将其纳入再生范围成为再生的阻碍,被我的身体阻止的再生物质所杀死。” “但是我耗费了太多的时间,亚久津真雄也被注射了AGV实验药,进入再生状态的我吓到了,孤注一掷的想要完成仪式。最后仪式似乎是成功了,来了一个木偶人,我……” 他迟疑了一下,眼中流出些许迷惑。 真田朝阳发觉自己的记忆里,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 然后他就从魔童重新变回了真田朝阳。 接下来的画面如同慢放的电影一样;崩碎的木偶,呆涕的亚久津真雄,还有冲出祭坛的束缚,逐渐融为一体的双叶和理央…… 他回头看向双叶和理央,本该全程注意她们的融合,重新变回双叶理央。 可是自己的视线余波瞟到了一截巨大的手骨。 然后,世界陷入了黑暗,彻底失去了知觉。 那消失的几秒发生了什么? 双叶和理央现在是否无恙? 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抚住额头的手轻轻的揉捏眉心,真田朝阳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站了起来。 他就像是一个独立于身体的外来者,虽然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但却无法指挥操纵。 真田朝阳站了起来,朝着山洞的前方走了过去。 他就只能这么看着自己行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真田朝阳走出了山洞。 “这是……” 山洞后的世界,令他张大了眼睛。 之后的真田朝阳,走过了不少地方,最后来到了一处巨大的石室。 说是石室,有点不正确,因为它看到了一座神似玛雅金字塔的,至少要百米高的高大建筑,屹立于此。 漫无边际的藤蔓从建筑的顶端垂落而下,像是身着碧甲的侍从护卫者一层一层的台阶。 真田朝阳站在建筑的脚下,拾级而上。 他看到这些台阶上长满了青苔,不像山洞里看到的让人压抑的暗绿,幽绿,而是让人心生喜意,给人感觉有着勃勃生机的青绿。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这里似乎存在了很久,可能几百年,也许几千年? 真田朝阳不得而知,他不是考古学家,况且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他拿点样本左歌碳十四鉴定这座建筑存在了多久。 在长的台阶都有走完的时候,就像是再漫长的命运也将迎来尽头。 踩过一千九百八十六层台阶,真田朝阳来到了这座金字塔的顶端。 上面没有狮身人面像,也没有用来剖腹取心的人面刑台,也没有雕刻大量神祗浮雕,只是有着一个巨大的,被推平的平面平地,上面端坐着一架巨大的骷髅骨架。 这句骷髅很不一般,它没有韧带连接,身上也没有看到用来固定在空中的东西,却能维系人形而不散落一地。 它盘膝而坐,已经没有血肉脑袋的头骨低垂着,双手交叠。 真田朝阳注意到,骷髅缺失了右手的姑姑,身上更是有着八条碧绿的锁链钉在它的腰椎,肩胛骨,锁骨,以及双腿腿骨上。 那些锁链崭新如故,不知道是岁月未曾在上面留下痕迹,还是刚刚造出来钉在骷髅身上。 只是在每一节锁链上,都雕刻着让真田朝阳陌生而熟悉的文字。 甲骨文 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甲骨文。 这是一个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伟大文明的起源文字,如今却出现在了这里。 他还想看得更加清楚一点,远处的天边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呼唤。 真田朝阳这时突然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他本想继续研究这些碧绿锁链,但是那原先鸿飞冥冥,虚无缥缈的呼唤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靠近,也越来越清晰。 而且无比熟悉。 “朝……阳……” 真田朝阳站了起来,他在原地转身,想要找出声音传来的方向,可那一声声的“朝阳”从四面八方袭来,根本无从分辨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但他记得声音的主人是谁。 真田朝阳忍不住对着天空呐喊道;“双叶——” “双……叶……” 他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吓人,一时有点惊讶。 倒映的瞳孔里,出现了眼眶通红,嘴唇红肿的双叶理央的脸。 之前看到的山洞,经历过的幻象,还有那宏伟的金字塔,仿佛是一场梦。 双叶理央将真田朝阳抱入怀中,喜悦的喃喃道;“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真田朝阳感觉眼前一黑,脸被死死的压入博大的胸怀里。 “等等,双叶……我不能呼吸……” 双叶理央闻言松开双臂,换了个姿势抱着他。 她似乎是害怕自己一松手,眼前人的苏醒就是一场梦,又会闭上眼睛再也醒不来。 真田朝阳的后脑枕在她柔软的枕头上,贪婪的呼吸着带有奶香味的空气。 他看向地面,发觉之前自己应该是平躺在地上,胸口更是隐隐作痛,联想到之前双叶理央嘴唇上的红肿,猜测到了真相。 应该是他发动了诡异的异能之后进入了假死状态,双叶理央在给自己做心肺复苏。 心肺复苏术往往需要搭配人工呼吸…… 嘶~ 真田朝阳觉得自己不能想了,他的衣服早就在和两面宿傩的战斗中打没了,现在还什么都没穿,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本来现在的场面就很尴尬,万一让通天的巴别塔屹立于大地之上,怕不是得直接社死。 考虑到自己才刚刚险死还生,巴别塔应该不会伫立起来。 应该。 不过真田朝阳意识到自己从假死边缘回来的不是双叶理央的人工呼吸,而是他身边一罐已经空了的金属注射器。 神血药剂。 他从室户堇一声丰腴成熟的大腿上扒拉下装满AGV实验药的腿环时,也顺带将这管药剂给一起薅了下来。 最开始是想着万一到时候双叶受了不能行动的重伤的时候,打上一管吊下命,但没有想到最后居然还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这药剂各种意义上的有缘。 “我没事了,放我起来吧,双叶。” 真田朝阳感觉自己的巴别塔的地基开始搭建起来了,想要站起来先找件衣服,但双叶理央发而沉默的抱紧了。 “让我再抱一会儿。” 她的声音里犹自带有后怕。 哪怕是在知道自己被神秘的邪教列为祭品而被追猎,哪怕是再次见到哪个成为她梦魇的男人,哪怕是被绑在祭坛上被那个男人残忍的杀虐,她也没有陷入如此的绝望。 不管多么努力,也没能刺激他的心脏搏动哪怕一下,不管多少次吻上双唇,呼入气流,也不能让停止的呼吸再次恢复。 倘若不是双叶理央暗中跟踪多年,知道真田朝阳习惯会做好最坏的打算,留下一首,继而发现那只藏在旅行袋里的神血药剂,可能她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爱着的人走向死亡。 她算是体会到了失而复得的珍贵,不愿意放开。 真田朝阳眼中闪现一缕无奈。 他记得之前在水中月,刚刚醒来的时候阳乃也是紧紧的抱着自己不愿意放开。 现在双叶理央也是如此,估计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平静。 换做其他时候,真田朝阳不介意让双叶这么抱下去。 但现在还有很多事情,博士,啊不,双叶你还是放手罢。 真田朝阳转动眼珠,扫了面前的教堂一眼,眼神阴沉了下来。 “双叶,你……亚久津真雄这个闸种呢?” 真田朝阳没有用“你的父亲”来称呼亚久津真雄,这不止是对双叶理央的羞辱,也是对“父亲”这个词汇的侮辱。 双叶理央将真田朝阳稍微拖上一点,好方便抱得更紧,闻言她用奇异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醒来之后我就看到你倒在祭坛那里,没有注意。” 真田朝阳看向教堂的大门,那里早已洞开,想必是在双叶理央给自己做人工呼吸,甚至更早之前,亚久津真雄就意识到不妙,趁乱溜走了。 他的眼中燃起了火焰般的愤怒。 细微的灰尘落下,紧接着教堂发出了剧烈的震颤。 火烛大片大片的熄灭,原先刚刚变成人的木偶在三月净琉璃消失后又复归木偶。同样化作一地的木屑,身上披着的黑袍也变得腐朽一抓就烂,米黄色的墙面和精美的壁画浮现大量的裂痕纵横交错。 教堂的崩塌近在眼前。 “我们得先离开这。” 目睹眼前的状况,就算真田朝阳不说,双叶理央也知道必须离开这里。 真田朝阳原本以为双叶理央会放开自己,没想到她居然直接伸手抄起他的腿弯,将自己公主抱了起来,朝着出口狂奔而去。 真田朝阳脸色突然变得非常微妙。 等会,按照类似桥段的电影里,一般不是被剥成大白羊的女主被放上祭坛,主角历经艰难险阻救出后,祭祀之地发生崩塌,也是主角抱着裸呈的羔羊神庙逃亡吗? 怎么白羊竟是我自己? ——导演,她不按剧本演啊! 真田朝阳没有反抗,融合了三月净琉璃的双叶理央,哪怕抱着自己速度反而比自己全速冲刺还要快上几倍有余。 他若是自己跑,姑且不说会不会跑着跑着甩到蛋,肯定是会耽搁逃生。 真田朝阳只能沉默的将头埋入双叶理央的胸上当鸵鸟,眼不见为净。 嗯,眼不见。 “等下还得去家具城接阳乃离开,可惜不能将那个闸种给宰了。” 不过几秒钟时间,两人就穿过了教堂的大门。 没有经过那条漫长,诡异血腥的通道,两人出现在了百货商场三楼的家具城里。 真田朝阳感觉空气不一样,把脑袋从双叶理央的胸前挪开,看到旁边还在陷入深层昏迷的阳乃不由得一愣。 “怎么会——” 他突然想起来之前亚久津真雄说过,教堂的门可以开启在任何一处,只是他的权限不足,能够选择的地方不多。 换句话说,亚久津真雄很有可能还在百货公司里! 可惜现在…… 突然,真田朝阳垂下眼眸,对着双叶理央说道;“双叶,麻烦你带着阳乃先走。” “那你呢?” “我还有一点事要去处理。” 真田朝阳从双叶理央的怀抱里挣脱开,恰好家具城的旁边就是一家服装店,两家门店没有墙壁阻隔,他走过去,拿起上面的衣物开始给自己穿戴起来。 “他让你受了那么大的罪,吃了这么多痛,我要去给你讨回来。” 话音刚落,百货商场的各大通道要隘发生剧烈的爆炸,通往外界的大门被彻底炸塌。 十二点零五分到了。 这是真田朝阳一开始就设定好的定时炸弹,一旦在规定的时间前,炸弹没有收到信号,那就会根据既定的时间引爆。 然而信号的发信器已经在教堂的战斗中失踪了,不知道是打飞到哪个角落还是在混乱中被破坏,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拆除这么多炸弹,就算是真田朝阳也不可能做到。 双叶理央连忙道;“那我也——” “不,你还是得带着阳乃走。” 真田朝阳穿上牛仔裤以后,往自己的身上套上一件红白格子衬衫,回头看向双叶理央;“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话吗?我们的敌人可能是皇室。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邪神降临一定引起了巨大的混乱,倘若如此,皇室掌握的处理相关事件的部门不可能不出手。” “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派遣团队到邪神降临的地方来,就算邪神降临失败,那群人也得调查是什么原因。所以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离开,越快越好,不能被他们所逮到。” “至于我,我至少还是人类,就算被他们看到,也不会怎么样的。” 双叶理央还想继续说什么,真田朝阳已经穿好了衣服,走了过去,主动的抱住了她。 “双叶,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带着阳乃离开,好吗?” 双叶理央身体一僵,将头枕在真田朝阳的肩膀上,呢喃道;“不要……” 她怯弱的啜泣道;“我不报仇了……一起走吧,你刚刚差点死了,求你了朝阳……” 真田朝阳轻轻拍打双叶理央的脊背,低声道;“但我不会放过他,就算你放下了,我也不会放下。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那我跟着你去。” “那阳乃呢?她可是跟着你一起来,而且还发觉情况不对后要带着你逃跑啊,你忍心将她放在这里吗?” “还有,不要忘记,一个宗教里,最不信神的人就是宗教的高层,他们最清楚不过所谓的神是什么东西。尤其是亚久津真雄这个家伙,说的再好听表现得再虔诚,心底下指不定是怎么想的,说不定手上就有几件能克制,至少可以保命的东西,说不准会对你造成什么伤,那时候我会心疼的。” 双叶没能接话。 真田朝阳低声安慰道;“乖,我很快就结束去找你们。你先带着阳乃离开,就在你家里怎么样?当时太着急我还对室户医生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到时候我得对她道个歉,你是她朋友吧?到时候你得站在旁边劝劝她原谅我啊。” 双叶理央嗫嚅道;“你会回来吧?” “当然。” 真田朝阳拉开双叶理央,直视她的眼睛,嘴角微微带起笑意;“我什么时候骗人过?” 双叶理央沉默了一下,主动退开,走到墙前一拳打出。 不逊色于爆炸的声响猛然炸响,被双叶理央拳头击中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足以容纳两人离去的大洞,外边吹来的夜风给封闭的商场带来了些许凉意。 她走到床边抱起阳乃,走到破口边,说道;“不要骗我。” 真田朝阳此时已经走开,背对着两女渐行渐远。 双叶理央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带着阳乃从破口处一跃而下,落在一辆汽车的车顶,砸下一个凹陷,趁着周围人群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几个起跳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在双叶理央和阳乃离去之后,真田朝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成了和以往一般无二的平静淡漠, 稳健的步伐变得虚浮无力,挺拔的身姿变得佝偻。 他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冷汗从额前滴落在地。 他的面前是一件全身镜,镜子倒映着一个光脚,身穿牛仔长裤和格子衬衫的少年的形象。 镜子里的少年的白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皮肤在失去光泽,眼角甚至隐约长出了皱纹。 这才是他让双叶理央带着阳乃离开的原因。 可能是救活他的神血药剂,又或许是这一次金手指面对的是邪神而非诡异,也可能是AGV实验药不为人知的副作用…… 从即将倒塌的教堂回到家具城不久,真田朝阳就感觉到某件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像是开闸后的水一样,飞速的离自己而去。 这东西无处不在,就像是水对生命一样缺之不可,尽管不知道是什么,但很显然,少了这东西的自己下场会很不妙。 真田朝阳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很快就会出现异变,这样的一边并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同时一股熟悉的感觉也迎面袭来。 他前不久在病房里体验过,是死亡来临前的感受。 自己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这才是真田朝阳支走她们,独自一人留下来的原因。 除了解决后患杀死亚久津真雄,也是因为他那几乎不可见的一点坚持吧。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真田朝阳并不是英雄,但也会有着英雄恐惧时间那样惧怕的某件东西。 雪白的床,雪白的天花板,还有那像是诅咒一般的仪器和恍若禁锢灵魂的心电图。 倘若不死,他也会被带回雪之下家的私人医院里精心治疗,但这一次他自己也不清楚能不能支撑过去。 他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再死在医院的病床上! 绝不! 真田朝阳的眼里流出一抹温情。 早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也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一刻,早就不怕死了。 “还好走之前给你找好了接盘的,不然我还得当心老爹你的养老怎么办。” “没了我这个拖油瓶,将来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吧?至少再婚的时候我就不是你的减分项了,也不会被静老师的父母拿来说事。” “老爹,静老师她人不错,你要好好把握啊……” 就是这么一会儿时间,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小半,脸部的线条也悄然变化,好看了很多。 爆炸带来的火焰烧灼着能燃烧的一切,黑色的浓烟滚滚而来,真田朝阳呛咳几声起身,挣扎着朝着前方走去。 …… 霜月美佳急转方向盘,拉起手刹,一个甩尾侧起车身,避开了冲来的失控车辆。 她的眼睛已然被愤怒烧的血红,眼神死死的盯着前方,心里只有一个地名。 七年了,已经七年了,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 霜月美佳没有想到居然在今天有了那个人的消息。 她的搭档和住手泉山正宗在前几天被自己发现,被凶徒活活的电死在了家里。 出于避嫌和心理上的保护,霜月美佳并没有被纳入专案组里,上级给她安排了其他工作。 然后,仅仅一天时间,东京的好几个分区发生了爆炸,一切和七年前的开端没什么不同。 这让不少经历过那一天的警视厅老人想起了银座动乱,于是警视厅所有人发动,警视总监甚至从临近的县调取警力来东京镇压暴乱。 没有人愿意看到七年前的变故在今天重演。 霜月美佳也不例外,她冲锋在第一线,镇压暴乱的极道,维系秩序,倾力阻止事态扩大化。 但就在几个小时前,她接到了一通电话。 那时她正好在休息,以为是家里人打来的,想也没想就接通了。 然后手机的另一端说了三句话。 “你知道泉山正宗是怎么死的吗?” “你知道今天东京的大火是怎么引起的吗?” “我知道。” 那个用了变声器,男女不分的声音告诉了她很多细节,而里面的很多信息全都和现场勘测的情报一模一样。 没有人会知道这些信息,这些信息都没有透露给媒体,只有专案组的成员知道。 恰好的是,因为自己的特殊身份,她也恰好知道一点。 这详尽的信息已经不是所谓的知情人可以解释了,非得是凶手不可。 还没等霜月美佳质问那道声音主人的身份是谁,那边的声音说道;“七年前的东京和警方让我失望,没有想到七年后也同样如此。” 她的脑袋顿时一片轰鸣大作。 霜月美佳差点握不住手机,她几乎是失控的对着手机的对面吼道;“魔——童——” “没想到你们还记得这个名字,那就好办了。” 电话的主人,不,是魔童说了最后一句话。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我就在池袋的百货公司里,地址是……” 说完之后,他挂断了电话。 霜月美佳的双眼红了起来,她不知道魔童为何会有自己的手机号,又为何会联系自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警车,又是如何来到这里。 她只知道,魔童出现了。 她要去逮捕他,或者杀了他。 刺啦—— 漂移时轮胎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永远那么刺耳,但在霜月美佳的耳中十分动听,宛若天籁。 因为她已经来到了魔童所在的百货公司。 然而等她下车之后,迎面的却是大量的消防车,警车,喷射的水龙和恍若停尸场的惨烈现场,比之歌舞伎町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名维系秩序的警察看到停在封锁线外的警车,看到下车的霜月美佳,冲着她呼喊,要求她报上身份。 霜月美佳听也不听,注视着眼前的大火,还有被炸塌的门口,已经被仇恨烧红眼的她,朝着正在现场指挥灭火的消防队队长走了过去,开门见山的道; “把云梯拉长,送我上去。” 消防队长果断的拒绝道;“你在说什么傻话!你知道火场里是什么情况吗?我不能做这样的事,你是警察吧?怎么来捣乱我们正常的灭火工作,你们领导是谁,我要去投——” 霜月美佳掏出手枪,抵着消防队长的脑袋,怒吼;“我说,让我进去你听不到吗——” 她的双眼被仇恨烧的通红,宛若复仇的厉鬼。 …… 趁着三月净琉璃在逐渐和双叶理央融合,真田朝阳无暇他顾的间歇,亚久津真雄满连滚带爬的逃出教堂。 他失去了教堂的一线联系,自然也就无法再控制自己出现在哪。 当穿过那道大门的时候,他居然出现在百货公司顶楼的杂物间里,甚至门还被反锁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杂物间的门很薄,尤其是门轴和门框衔接的很脆弱,亚久津真雄用尽全力撞了几次之后,终于是将门撞开了。 他不敢走电梯,万一那个同伙要是从监控里看到了他的逃跑路线,切断电源,怕不是就只能困在电梯里,等着真田朝阳和双叶理央过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在楼梯上奔跑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一幕。 那一根点在三月净琉璃的额头上的手指,让自己奋斗了十几年的心血才赢来的神降寸寸崩坏的身影,还有那嘴角挂起的讥嘲笑容。 相比与真田朝阳,自己的女儿双叶理央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得到了他的力量的话…… 亚久津真雄的心无端的火热了起来,这股莫名孳生的贪婪甚至压倒了对魔童的恐惧。 “是人就有弱点,朝阳的弱点就是他相依为命的父亲大和先生,只要能将大和先生控制在手里,那就有了合作的基础。” “还好,还好,我记得第一主教被我打发走去收拢浅信徒为今晚的降临仪式祈福,不然的话也得死在这里,他既然能帮在我不在的时候打理好整个教团,那也能成为我和朝阳之间沟通的桥梁……” “只要第一主教在的话……” 亚久津真雄突然愣住了,哪怕知道现在时间紧急,他也情不自禁的停了下来,露出茫然的表情。 怎么会? 他一时竟然想不起来自己的第一主教是谁来着。 大森还是赤司? 为什么我记不起来了? 不不不,第一主教是我?朝阳说是我? 不,不对,我不是大主祭吗?这个教团至高无上的存在,我才是创始人啊?我为了杀死姐姐双叶遥才创立了这个—— 我是创始人? 亚久津真雄伸手抓住扶手,另外一只手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头,过往的记忆和认知却像是被放入了搅拌机里,按下开关后绞了个粉碎。 这巨大的痛苦让他连扶手都抓不稳,从停运的自动扶梯摔了下去,咳得额头青肿,手掌划破,一股股痛楚从被摔到,擦到的地方袭来,情不自禁的低声呼痛。 伴随着手脚关节的疼痛,亚久津真雄感觉衣服紧的让他难受,腿脚也不如之前灵便了。 崩。 一颗扣子被崩坏,弹在地上,在瓷砖上跳了一下,滚到他的面前落地不动。 这是…… 亚久津真雄低头看向身下,发现自己的小腹高高凸起,撑得修身的神父服都高高凸起,像是一个小山峦。 一股恐慌从心里滋生而出。 亚久津真雄冥冥之中感觉到,自己曾经获得的某个性命攸关的东西,消失了。 他拐角着爬了起来,跑到最近的橱窗上,双手撑在玻璃上,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橱窗里的是一个不修边幅,发福油腻的中年男人。 酒槽鼻,几乎垂到两腮边的肉,被肥肉挤压的小了一圈的眼睛,高高凸起像是七月怀胎的孕妇的圆滚滚的肚子,隐约有了地中海影子的杂乱头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因为神力的存在而青春永驻吗?” 亚久津真雄不愿意相信,不断的摸着自己的脸和肚子,拍打着臃肿起来的大腿,歇斯底里的拍打着橱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发泄似的一拳对着橱窗打了过去,却并没能打破橱窗的玻璃,反而震得自己手疼的厉害,弯下腰抱着手,眼里险些疼出了眼泪。 “为什么会这样……” 亚久津真雄的脑海里闪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三月大人他不是降临被阻止,而是陨落了?” 他被这个念头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的肥肉颤抖个不止,抱着手喃喃自语;“那可是神灵,祂们被钉在永生的十字架上,根本不存在死亡的概念,祂们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亚久津真雄打了个激灵,顿时想起了现在的重点是什么。 是逃命。 不逃的话,会被杀掉。 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继续跑回沿着扶梯下楼来到一层。 当看到那道铁门被上方三楼倒塌的水泥板压住的时候,亚久津真雄失去了力气,颤抖的跪在了地上,绝望的看着逃生之路被阻断。 “怎么会……” 脑海空白了一会儿,亚久津真雄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发觉爆炸点燃的浓烟已经飘到了这里,吓得一激灵,直接跑去了旁边的卫生间,撕下自己的衣服,打湿之后捂住口鼻。 出门之后,亚久津真雄看了一下方向,喃喃自语,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肯定会有没被堵上的出口,对!A出口堵上了,还有其他六个出口!他还只是个孩子,就算有同伙帮忙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出口都炸塌……” 他本能的不去想之前真田朝阳在他面前说过,他将净琉璃教团的核心狂教徒全部杀光的事情。 不然,他一定会发觉这个想法有多么幼稚……和绝望。 肥胖如猪的身躯飞快的奔跑了起来。 B出口 C出口 F出口 亚久津真雄一连跑了三个出口,都只能看到一堆被水泥堵塞的废墟。 连续的奔跑,还是捂着口鼻的情况下,这让亚久津真雄感到无比的疲倦,身上的汗水将衣物都打湿了,散发着难闻的汗臭味。 他踉跄的靠在旁边的承重柱上,拉扯着自己的胸襟,想要大口喘息又生怕吸入烟雾,咳嗽个不停。 突然,亚久津真雄的眼睛睁大了。 他见到前方弥漫的烟雾里,走出来一个人。 一名微微佝偻着腰背,头发花白的少年从烟雾里走出。 真田朝阳的眼神依旧淡漠,不再像是教堂时的魔童那样,冷漠,无情,像是永远窥不见底的深渊,仰望天穹不可知的黑暗,却一样让亚久津真雄感到恐惧。 就像是一头紧咬猎物就不松口的狼,一头誓死战死也不肯回头的兽,他咬住了名为亚久津真雄的猎物,就绝对不会松口! 亚久津真雄发出变调的尖叫,肥胖臃肿的身躯从恐惧中榨取了生的力量,他四肢并用,倒退的向后爬着。 真田看着面前尽管形象大变,但依稀能从脸上的轮廓认出来的亚久津真雄,狼狈不堪的手足并用在地板上挪动。 多么狼狈,多么丑陋,多么…… 恶心。 一想到双叶理央的人生竟然是被这样的人所操纵,玩弄,扭曲,阳乃因为这家伙而遭到重伤,金盆洗手本该在正道中重新做人的北野白山的命运因为这样的人而改变,真田朝阳修身养性多年的心境,就像是百货商店里蔓延的烈火一样熊熊燃烧。 他咳嗽着朝着亚久津真雄走了过去。 在地上爬行的亚久津真雄想要站起来,但想到了之前在教堂中真田朝阳的表现,还有刚才不断的运动,双脚已然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他翻了个身,像是只可笑的土拨鼠在地上爬,发出被骇破胆子的尖叫。 他旁边的商店里,火势已然开始蔓延,亚久津真雄抓住旁边被火焰烧灼的滚烫的货架,想要以此让被吓软的身躯站起来,发出一声被烫伤的惨叫,又跌了下去。 看着真田朝阳不断逼近,亚久津真雄却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逃跑了。 他伸出手喊道;“等等,等等!” 满是肥肉的脸上挤出了掐媚的笑容,亚久津真雄讨好的对着真田朝阳说道;“朝阳,我是你们家的房东,还是理央的爸爸,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啊!” “你不是喜欢理央吗?我同意这门亲事,谁反对都没用!理央的妈妈已经走了,我就是理央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朝阳,你想想看,若是现在杀了我,等到你和理央结婚的那天,你的新婚妻子身后谁都没有,茕茕孑立,形单影只,多可怜啊!我和她是父女,有点矛盾也很正常,这些都是可以化解的嘛,但是你要是现在杀了我,那就什么都无可挽回了!” 真田朝阳沉默了。 他的左眼浮现了之前与双叶理央相处时的一幕幕,右眼却是想起了之前在教堂里,亚久津真雄对着双叶刑虐的一幕幕。 真田朝阳看着讨好的看着自己的亚久津真雄。 “我只想要向你拿回一点东西。” “你要拿什么?只要是我有的我全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 像是为了表现出自己的诚意,亚久津真雄急切而快速的说道;“教团里有些信徒颇有些钱财,他们中有的还是企业家,我有他们家的股份,还有!我在国外也有几家庄园,一些公司,零零总总也有几百亿日元!这些我全都不要了,全都给理央当嫁妆!”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说道;“我不需要这些。” 亚久津真雄愕然道;“那你要什么?是我的研究吗?那些东西在——” 咻—— 亚久津真雄感觉肚子一痛,他缓缓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肚子上,一朵血花在缓缓绽放。 “我要你的肝。” 真田朝阳的手上,多出了一把钉枪,他抖动手臂,给钉枪上膛。 “我要你的脾。” 咻—— 亚久津真雄想要伸手捂住伤口,身上却又绽放出一朵血花。 “我要你的肾” 咻—— 五脏,六腑,手脚。 亚久津真雄在双叶的身上取走了什么,真田朝阳就在他的哪个部位射上一钉。 钉枪锋利,轻易钻透血肉。 每一句话落下,每一枪社畜,真田朝阳就变老一分, 脸上生出皱纹。 皮肤失去光泽。 浓重的厌世心理和自我厌弃孳生。 咔嚓。 最后一枚钉枪子弹上膛,真田朝阳已经变成了垂垂老朽的老人,亚久津真雄也奄奄一息。 他已经无法再单手举起钉枪,上膛,瞄准,只能双手握持钉枪,颤颤巍巍的走到亚久津真雄的身前,跪下,将枪口压在上咽喉。 “最后,是你的命。” 亚久津真雄的身体已然被鲜血浸透,但是还没有断气。 他已经没有了死而复生之力,对生命的渴望让他还在继续坚持着。 在生与死的关头,兴许是回马灯,亚久津真雄原先被搅拌得七零八碎的记忆,沉淀了下来。 他回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姐姐和他说神启的时候,公园里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大人。 他当时觉得姐姐的行为很幼稚,让他很难堪,在之后的几十年里,当时坐在长椅上的那个人,他早就记不清了。 现如今,亚久津真雄想起了那个长椅上的人的脸。 那,那个人是—— 亚久津真雄猛得喘息着,粗重的呼吸着,嘴巴里不断的咳出鲜血。 “等等——” 他虚弱的对着真田朝阳说道;“我有话跟你说,是真话,你要相信,我也不是想要变成这样的。” 亚久津真雄的双眼已经被钉子射穿,眼眶里流下两道血迹,不知道是鲜血还血泪。 “我,我和姐姐还在孤儿院的时候,姐姐和我说她接到神启的时候,旁边的公园上坐着一个大人,那个人活到现在,至少也该有五六十了,但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像刚见面的时候那样年轻,样子一点都没有发生变化!” 见到真田朝阳没有开枪,也没有出声,亚久津真雄以为他有兴趣听下去,语气飞快的说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为什么选中了基因神学?我当时一心想要杀死姐姐,那就应该选择高新领域,甚至根本就是去当民俗学者,去寻找其他存在的力量,其他神灵来帮我杀死姐姐才对,但最后却偏偏选中了这么一个注定要没落的学科研究学术?” “还有,我不是净琉璃教团的创始人,我只是第一主教,但是所有人都称呼我为大主祭,我自己也相信了,但是真正的大主祭其实另有其人。” “我只是一个研究上有点天赋,这些天赋还是邪神耳语传授的知识,没有祂,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废柴。按理来说别说是邪教,我能保证自己能在东京活下去就不错了,可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人,却能够屡次投资成功,还能管理器一个有着好几万人的大邪教?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真田君?” “你不是喜欢理央吗?如果你不杀了这个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一定会发生在你和理央的身上,或者是你们的孩子,我的外孙。我不想这样,我将这个人告诉你,你让我见见理央,至少死前,让我用父亲的身份道个歉。” “是吗?” 真田朝阳停顿了一下,亚久津真雄的脸上露出希冀,他苍老的脸上依旧淡漠。 “我不相信。” 亚久津真雄从咽喉里发出模糊的声音,不知道是因真田朝阳拒绝了他的提议而绝望,还是因为真田朝阳不让他给女儿道歉而痛苦。 真田朝阳扣动扳机,最后一枚钉枪子弹射穿了亚久津真雄的咽喉,他仰头到了下去。 真田朝阳艰难的站了起来,朝着身后走去,没多远就听到身后噗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他若有所觉的回头,一个被钉在十字架的巨大人偶砸在了亚久津真雄的尸体上,砸成血肉模糊的一坨。 那是三月净琉璃的神像。 这些邪教徒之前在百货商店里的时候,都是用人类的肢体做得神像。 那些邪恶的神像,真田朝阳都让那些幸存者带走了。 这具三月净琉璃的神像,大约是某个身为木匠的邪教徒,自己雕刻出来,在听到今天举行降临仪式后,兴奋的运到这里悬挂起来的吧? 商店里的火焰蔓延到了十字架上,不知道是用料问题还是涂漆问题,或是很快就蔓延了起来,连同底下的尸体一同烧灼,像是要将邪神和罪人一同烧毁 真田朝阳回头,苍老的脸上浮现一抹冷笑。 “呵,邪神。” 漫天火星与灰烬飞舞在他的身后飞舞,不时有被烧断的悬挂浮雕坠落,砸入熊熊火海。 真田朝阳感觉到无比的疲倦和劳累。 这就是衰老的感受吗…… 腿脚不听使唤无比酸痛,大脑也迟钝的厉害,想要呼吸,肺却吸不进一点空气…… 呵呵,生、老、病、死,他居然能活着全部体验完,也算是一种吹逼的资本? 真田朝阳感觉双臂很是沉重,垂眸一看,在心中哑然失笑。 果然真的老了。 他的手上居然还拿着那把钉枪。 真田朝阳吃力的将钉枪甩进旁边的火海里,接着顺势走到火场对面的墙壁,贴着缓缓落地。 在他的旁边,是一条逃生通道。 这条逃生通道距离监控室只有一墙之隔。 倘若遇到了他带着双叶和阳乃从教堂里出来,偏偏超过时间,以至于没来得及停止定时炸弹,将商场的出口都炸毁的小概率事件,那他就会来到这里,引爆逃生通道安着的炸药。 这枚炸药会炸塌附着的墙壁,通往监控室,接下来就可以通过他给监控室里的理央留着的逃生通道,安全的逃到外面。 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不想逃了。 对不起啊双叶,骗了你。 真田朝阳自嘲一笑,看着自己干瘪枯瘦的手臂,粗糙的肌肤,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他连支撑自己身体的力量都失去了,倒在地上,眼瞳中闪烁着跳跃的火光。 “也好,死在这里,也算是一种……呵呵,想什么呢。” 真田朝阳缓缓闭上眼睛。 明明火焰烧得那么欢快,那么暖,他却反而感觉彻骨的寒。 他缓缓蜷缩着身体,抱紧自己。 “你在七年前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后,就回不了家了,回不去了,死了也回不去了。” 哒哒哒, 贴在地面上的耳朵,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从远方传来。 戴着呼吸面罩的霜月美佳从云梯里下到三楼,刚刚下地就举枪四处张望。 在哪里? 魔童在哪里? 如果不是因为还戴着呼吸面罩,霜月美佳现在已经怒吼出声了。 在她的疯狂下,尤其是在子弹擦过他的耳边,意识到眼前的女警真的会杀人后,消防队长选择了妥协。 趁着云梯调动升起的时候,霜月美佳去旁边将自己淋了个通透,戴上了防毒面具就登上云梯,从百货公司的三楼进入。 霜月美佳没能在商场里看到一个人影。 粗重的呼气喷在面罩上染起一阵白雾,又随着口鼻猛烈的吸气而消失。 火焰在不断蔓延,有的商店里的装修全是易燃材料,燃烧的极其猛烈,发生了坍塌,不时有燃烧着的物体坠落砸在地面上。 霜月美佳快速的奔行,看向还没有着火的地方,寻找着魔童的踪迹。 她先是找完了三楼的所有楼层,在打算跑向还没烧起来的四楼以上的层数时,看到了在一楼火势最大的地方,有一道瘦小的身影蜷缩着躺在地上。 霜月美佳呼吸一窒,一手打碎了旁边的消防柜,取出里面的消防水带,粗略的捆在了身上,并把另一端在栏杆上固定好,爬了下去。 解开捆绑在身上的消防水带,霜月美佳朝着那道瘦小的身影快速的靠近,复仇火焰灼烧的心灵闪过一丝困惑。 “难道那是魔童?” 但在走进一看后,霜月美佳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是一名枯瘦的老人。 看得出来,老人年轻的时候应该很帅气。 霜月美佳还记得,当年整个警界的精英以及刑事专家的推理判断,魔童是一名心思缜密,手段残忍的侏儒,不可能是一位这样看过去已快七八十岁,行将朽木的老人家。 她正打算呼叫外面的人进来救援,自己继续追击魔童,在掏出对讲机的时候,瞳孔一缩。 霜月美佳看到了在老人旁边的安全通道的墙壁上,粘着一枚炸弹。 这毫无疑问是魔童的手笔。 几乎是转眼间,霜月美佳就猜出了魔童的用意。 他这是在和自己玩游戏。 倘若自己放下老人,去追击魔童,那么炸弹就会引爆,老人死无葬身之地; 倘若自己救下老人,这个炸弹就会引爆,断绝可能留存的线索,彻底失去找到魔童的机会。 没有第三个选项,那个家伙肯定是在哪里奸笑着看着,等待着自己做出选择。 倘若自己等待救援到来,将老人托付到他们手上再去,炸弹也会被引爆。 不,或者是利用商场的消防系统释放毒气,将所有人杀死在火场里,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干过。 霜月美佳的双眼通红,想也不想的就要跑入安全通道。 她的眼前,浮现了七年之前,挚友躺在怀里死去的画面。 挚友并不是立刻就死的。 那时的自己向着每一个经过的人求救,但经过的人,没有一个人伸出过援手。 她是一点一点看着挚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慢慢的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霜月美佳回头看向地上的老人,又看向安全通道的炸弹,防毒面罩下的脸无比狰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霜月美佳朝着火场里打空了手枪里所有的子弹,无力的丢掉手枪,从口袋里掏出对讲机,精疲力尽的说道; “我是霜月美佳,警号11967,这里有受难群众需要帮助,请求支援,over。” 说完之后,霜月美佳坐在真田朝阳的旁边,将头埋入膝盖之中。 …… 看着一辆辆救护车赶到现场,一名制式神父制服打扮的人,张开着手上的圣经,对着远处吟诵道;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 说完,他合上圣经,丢入旁边的垃圾桶里在,走入旁边的小巷之中。 神父一边行踪,一边脱下身上穿着的制服,丢到垃圾桶旁边包着报纸昏昏沉沉的睡着的流浪汉的身上。 迷迷糊糊的流浪汉感到身上多了什么,张开眼睛后,惊喜的抱着长袍,肮脏的大手在精致的面料上抓来抓去,而神父已然飘然穿过了这条小巷,来到另外一条街道上。 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神父听到身后传来喇叭声,一辆出租车开到他身边。 司机摇下车窗,对着神父说道;“小哥,你要去哪里?现在外面很危险的,我送你一程吧?” 神父露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道谢道;“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啊,都是日本人,互帮互助应该的嘛。” 神父打开车门上车,司机踩下油门,出租车继续向前缓缓移动。 出租车司机感慨道;“大晚上的,又这么乱,小哥你还一个人出门,想来也是不容易啊,” “好在现在已经结束了。” “哪能呢,我估计这几天东京又得乱了,还好我以前见过类似的事儿,提前囤好了水和米,不等治安好下来我就不上工,面得到时候钱没挣着命先没了。” 神父和出租车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最后还是聊到了最近的动乱上。 出租车司机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这些非国民!穷不说还懒得要死!你说这些人怎么就不好好干活,一整天闹来闹去,乱起来,还不是我们这些老实人遭罪?” 神父淡淡的笑笑,说道;“贫穷是一种疾病,也是一种灾难,不是懒的问题。他们和你们并无太多差别。” “区别在于,平常的时候他们可以或因法律或因善念,压制住心中的恶念,但当到了混乱的时刻,那是束缚他们的东西就不在了。” “不需要花一分钱,只要一次小心的冒险,就能改善生活,让怀里的孩子多吃一勺奶粉,能让家里多一件新衣不受冻,能让平日里饥一餐饱一餐的生活里多出一顿报餐的体验……没有多少人能拒绝这种诱惑,而且还是在周围的人都这么做的情况下。” 神父将视线投之窗外,看向那些睡在小巷和街头的乞丐,流浪汉,他们中有的人因为路过的警笛惊醒,抬头迷茫的看向天边的火光,更多的则是不满的嘟囔几声,换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继续睡。 “他们的父辈,也许祖辈,都是当年支持这个国家对外战争的人,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们,以为只要这样就能摆脱贫穷和苦难,却也未免太过天真,这是生产分配的问题,而不是掠夺做大蛋糕的问题。” “源自掠夺殖民地所带来的财富并没有回馈给战争期间支持发动战争的国民更好的生活,这些将财富,希望,尊严,幸福寄予上位者发动殖民战争的民众所受的苦难依旧深重,无穷无尽,甚至带来了更加严重的问题。” “也正是现实的苦难过深,才致使那些挣扎着度日的凡人将贫瘠麻木的精神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却又至高至上的神灵身上,妄想不劳而获,最后的结果,呵呵,都是一场空。” 爱国的出租车司机本来想高声怒斥,但是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生着闷气将话头憋肚子里。 “呵呵,客人您说的是,看您这么能说会道的,看起来像是个大学生吧?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 神父摘下眼镜,对着镜片呵出一口白雾,拿着眼镜布擦拭,回答道;“一介民俗学者罢了。” 他戴上眼镜,从后视镜里看到身后车后玻璃里,火光烧穿夜幕,像是地狱的豁口被打开一角,流出熔岩的光。 第一章;衰老 医院的大厅里熙熙攘攘,不时会有刺耳的警笛声不远不近的靠近。 当警笛声戛然而止,医院的大门就会用老牛拉破车的速度缓缓拉开,救护车缓缓停在急诊通道里,早就预备就位的医护们打开车门,将从东京都里接来的转院病患从担架转移到早就送来的护理床上,然后急切的推入手术书亦或者是早就备好的特护病房。 与急诊通道里忙碌的景象不同,仅仅一墙之隔的大厅里,虽然人流拥挤却还保持着大致的稳定,偶有一些情绪失控的家属,也会在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保安的警棍面前收声,倘若再有异议,那他可能就要面对附上双倍的医疗费并且还得多喊人进院照料的窘境。 即便如此,医院大厅里的声音依旧嘈杂,护士们脚下高跟鞋的鞋跟在地面上清脆的碰撞,大嗓门的婶子半点没有压低声线大呼小叫,熊孩子在稍显空旷的地方乱跑开心的怪叫,身后的父母满脸心累的跟在后面,不时一声河东狮吼…… 在嘈杂的大厅里,有一处休息区安静得有点异常。 并非是这里有什么古怪的气场,他们在这里安静的理由,是因为在两侧的过道上,有一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安静的抬头看着头顶上的悬挂电视。 他看上去已经很老很老了,却没有给人一般老人的衰朽残年之气,反而像是日落的斜阳,哪怕明知道迟早会落下,依旧在日暮迟迟的时候倔强的散发着光和热。 苍白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胡子刮得干净没有一点胡茬,时间在他的脸上斧凿刀刻留下岁月的痕迹,像是风化的岩石,清瘦却也不失硬朗。 普通的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穿在老人的身上,愣是穿出了西装革履的感觉,让人感觉他并是来医院看病,而是一名高雅的绅士来巡视他的庄园,亦或者是文质彬彬的上市企业家来他的公司巡视资产。 病患,家属,医生,护士……没有人能猜出老人的真实年龄,他看上去已到了迟暮之年,似乎随时都会闭上眼睛老死离开这个世界,可他的坐姿看起来像是盘踞山巅的巨龙,眼神纯净的像是幽深的潭水,冰冷的潭水下沉睡着不死的幽魂,看起来平静温和,却蕴含着足以将人冻成极地坚冰的冷漠。 休息区里的病患都不自觉的收声,一些原本还在大声嚷嚷的大婶声音压低了下来,就算教训自家的崽子也不会喷着唾沫星子能窜人脸上的大嗓门;熊孩子们也懂事听话的坐在了座位上不去乱跑,接过父母递来的酸奶水果安静的往嘴巴里塞;快步经过将高跟鞋踩的山响的护士在经过休息区前也会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像是以前上学翘课时经过房门大开的老师办公室; 过往的路人频频的回头,尤以女性为甚,不管是以为人妇还是青涩的女孩都在偷偷的张望着老人,连已经对那破事都看淡的老太太也借着脖子酸的借口频繁回头,或者干脆像是五六岁的小女孩那样,跪在塑料的底座上,光明正大的对着满脸褶子的老人猛瞅,让旁边的男性无论老少都有些吃味。 怎么会有这么极品的老头? 这老不死的怎么这么骚包? 男女间的悲喜并不相通,真田朝阳只觉得周边还蛮安静,可以清晰的听到电视里新闻的播报声。 一名拿着话筒的年轻女记者略显紧张的看着镜头进行相关报道,在她的身后还能看到满目疮痍的废墟和正在紧张展开救援工作的救援人员; “……截至本月27号为止,东京都的大部分市区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秩序,相关的伤亡统计工作还未能够展开,预测这场由极道引起的伤亡人数应该会远远大于七年前的银座动乱……” 女记者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名头发散乱,身上衣衫残破褴褛的中年人猛得冲了上来,推开了她,趴在镜头前。 在女记者的惊声尖叫和周围摄影人员发出的呼叫,旁边赶来的安保人员的怒吼,混合成了诡异的人声旋律。 不稳定的乱晃镜头前印出了两个硕大的鼻孔和粗糙的胡须,接着被拉开之后出现了一张憔悴,邋遢,脸上带着黑灰的男人的脸。 “死了,全都死了!他们全都死了——” 男人的精神显然已经不正常,凝视着镜头前的双眼眼神涣散,说话疯疯癫癫,语无伦次。 “不要相信政府!他们在隐瞒真相我知道真相是什么,不要相信他们——” “魔童他回来了,这事七年前他就做过,什么极道,不是什么异民——” “别相信媒体,他们是政府的狗,他们和魔童是一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 画面被切断,屏幕回到了转播间,胸围丰满的播音员小姐随口掩饰了刚才现场直播报道的尴尬,转而连线了相关的社会学专家,仿佛刚才的混乱完全没发生过。 真田朝阳看着屏幕,脸上和眼里一样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朝阳。” 真田朝阳回头,双叶理央已经站在身后,双手已经握住了轮椅的扶手。 她穿的很朴素,白色的运动鞋,天空蓝浅色牛仔裤,灰色的短袖衬衫被撑得高高鼓起,灰色的长发被绑扎成马尾束在脑后,脸上还戴着一件无框椭圆眼镜。 双叶理央的打扮不像阳乃那么讲究靓丽,流行时尚,朴素得甚至有点土气,但她仍然牢牢的吸引了附近所有异性无论老少的视线,偶尔还有被另一半掐着腰间的软肉发出不满的痛苦,继而引发以“你干嘛”“你眼睛看哪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为开端的小范围争吵。 哪怕在醒来以后见过很多次,真田朝阳也依稀觉得双叶理央和以前判若两人。 就像阳乃一样,与三月净琉璃融合之后,双叶理央的身上也多出了一些变化,若说之前阳乃总体而言还能压她三分,现在就是拉在同一跑道上了。 只不过阳乃变化最大的是身材,双叶理央变化最大的是气质。 她的脸始终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俯瞰冷漠,就像是在名山大川里的千年古刹里跪拜庞大的佛像,神像,让人情不自禁的产生渺小自卑的情绪。 倘若说之前的双叶理央给人的感觉是不好相处的怪人,只是让人敬而远之,那么现在就是坐卧于深山老林中的神灵,让人生人勿进,望而生畏。 倘若说阳乃的魅力是魅惑的蛇姬妖女,那么双叶理央就是无善无恶的神女,两者之间平分秋色,很难说谁胜谁负。 “医生说你不能太劳累,我们回去吧?” “好。” 双叶理央看着此刻老态尽显的真田朝阳,鼻头发酸。 她心里揪心的疼,眼里更是想要流泪,脸上没有表现出来,露出温柔的笑容,推着轮椅朝病房走去。 两人谈话虽然没有刻意很大声,传入旁人的耳中。 一名老太太用胳膊肘撞了下旁边玩掌机入神的孙女,用一种亲眼目睹了别人家的孩子的酸涩语气说道;“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人家孙女陪自家爷爷什么态度,你来了就给人添乱。” 坐在她旁边的老头不岔,护着脸露委屈的孙女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哪有孙女对着爷爷喊名字的,还叫得那么暧昧,指不定是那老头吃嫩草呢!” “那又怎么了,你看人家那样子,我要年轻六十岁我也愿意给人家吃!” 老头本想再反驳几声,但想了想真田朝阳的脸,讽刺道;“那人家也得看得上你啊。” 老太太看了眼旁边的自家老头,又瞅了瞅被双叶理央推着轮椅渐行渐远的真田朝阳,不由得在心中唉声叹气。 自己选的,能有什么办法?凑合着过吧,这把年纪了还能离了咋的? “你瞅啥?” 老头看着老太太看着自己的眼神,微妙的有点不爽。 老太太看着自家老伴,那秃顶的脑门,可以夹死苍蝇的褶子,眼角的老人斑,迎风飘来的老人丑,凸起的肚腩,高血压糖尿病关节炎一箩筐的慢性病,转过头无言的叹息。 拿不出手啊,溜出去都嫌丢人。 看着被双叶推走的真田朝阳,阳乃松开撑开百叶窗百叶的细嫩手指,看向旁边的室户堇,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他还能活多久?” 室户堇依旧穿着一身的黑色职业套装配白大褂,她捧着一杯咖啡,搅动咖啡勺,黑色的液体旋转着泛着白色的泡沫,丝丝缕缕的香气和升腾的白雾一起扑向高挺的鼻梁。 “不好说。他的情况很特殊,也很严重。” 美艳的成熟丧女医师呷了一口咖啡,双眼浮着淡淡的黑眼圈,将咖啡放在浑圆臀部倚靠的桌面上,从旁边丢出一份报告。 阳乃伸手接住,纤细玉嫩的手翻阅着,脸色愈发难看。 “那些长篇大论就此略过吧,我直接说结论。” 室户堇看着阳乃,平静的说着最新检查和多方专家探讨的结果;“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阳乃的眼睛里竖瞳无意识的浮现,她垂下眼眸,可以轻易切割钢筋水泥的锋利指甲像是初春雨后的春笋般悄无声息的冒出短短一截。 她调整了拿报告的手势,将尖锐的指甲隐藏于报告之下,只是纸面已经被无意识的抓破。 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空气,室户堇脸上半点没有不适,重新端起咖啡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类似的场面,她是见得多了,足以当得上一句身经百战。 室户堇谋生的黑诊所设置在郊外,不仅远离市区与极道的大本营歌舞伎町相距甚远,而且地段偏僻难找,等那些在火拼中受伤或者遭到刺杀的干部被送到诊所的时候,往往都已经丢了大半条命。 以前极道们受伤生病可以大摇大摆的去正规大医院花大价钱接受治疗,请最好的医生来做手术,最顶级的医护团队来提供术后护理,对着身材高挑的女护士上下其手,甚至在康复后还能胁迫她们委身,事后还能在各种会所俱乐部搂着陪酒女洋洋自得的吹嘘。 那个时候来黑诊所看病治伤的都是些没什么钱逼事还多的舍弟舍弟头,上不得台面的小混混,意外怀孕来引产的街头女郎,染上难产病症只求开店止疼药的流浪汉……做这些人的生意不止危险赚头也低,所以很多时候黑诊所往往会傍上一条大腿兼职器官买卖与贩毒,这样不仅赚得多安全还有保障。 但是在七年的银座动乱之后,极道的嚣张气焰得到了打击,他们被慢慢的剥夺了很多正常人享有的权利,例如医疗资源受限。 但是极道又是个靠暴力说话的残酷世界,会流血会受伤,不治就是死,因此反而逆向逼迫黑诊所回归正业,逼迫这些无证庸医提高自己的医术——不然哪天哪位道上有名的大佬被送过来在手术台上噶了,就是为了表忠心他们也会被大佬手底下的舍弟们给空降了。 那些极道的会长,干部,顶级大手被送过来,她亲口告知说情况不乐观的时候,他们手底下一个个都像是唱戏一样的威胁,或者一撩染血的衣摆,露出佩戴在腰间的枪械,要么阴阳怪气的说着怪话,无非是家里父母孩子亲戚如何如何…… 相比之下,阳乃仅仅表现出在心情激荡的时候抓烂几十页的体检报告,在室户堇看来已经算得上是克制了——某些权贵人家,是真的会做出听到不好的消息就让主治医师和他全家无声无息的消失。 这个国家向来如此,即便号称步入现代,行事作风也和几百年前并无二致。 室户堇继续捧起咖啡小口小口的啜着,对着阳乃说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医师,不是能够起死回生的神,况且这也不是我的错,是这家伙自己将那些鬼东西注入自己体内的。” 阳乃冷冷的看着室户堇,一言不发。 第二章;事后 室户堇没有表现出威武不能屈,事实上在这些顶尖权贵面前,还是不要玩这一套,那除了让自己死得一点也不痛快没有半分好处;“我承认,我没有对朝阳君说实话,但那是他跑得太快了我来不及说明。” 阳乃安静的等待室户堇的解释; “AGV实验药的本质是双重转录——具体的解释起来太过麻烦,长话短说吧。” “雪之下大小姐,你应该知道癌细胞是可以无限分裂的吧?” 阳乃点了下头。 看到阳乃点头,室户堇继续解说道;“AGV实验药就是让伤口附近的细胞异变成类似癌细胞的再生物质无限分裂,当分裂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按照设定好的编程,再生物质就会进行逆转录,化为伤口缺失的部位,甚至器官。” “在再生物质无限分裂的时候,它们并不会对被注射者产生过多的负担,真正会对生命体产生负担的,是在第二次转录修复伤口,再生肢体器官,药效消失的瞬间。” “生命体会根据伤势的轻重不同让细胞老化,甚至直接对端粒下手,扣除细胞的总分裂次数,具体的表现就是生物体会表现出一定程度的衰老,但像朝阳君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 “按常理来说,哪怕是被腰斩,连接断裂的身体也不过消耗约等于两个月的寿命而已,哪怕是下半身完全消失,重新再生回来也不过是八个月左右,我想象不到到底是多严重的伤势修复,会让一名风华正茂的少年衰老成垂暮之年的老人。” 阳乃知道室户堇没有必要欺骗自己,幽幽叹息。 她已经从双叶理央那里知道自己昏迷后教堂发生的一切。 就算AGV实验药修复伤口只损失一天的生命力,但是在两面宿傩的拳下,凡人之躯哪怕只是擦过,附近的皮肉血骨也会变得比被大货车反复碾压几百次的肉末还要细碎,更何况当时朝阳面对的是整整十二名两面宿傩?他们的异能和恐怖的力量反复作用在脆弱的肉体与再生组织之上,足以将成百上千的凡人粉碎。 再加上之后让双叶理央与降临的邪神分身融合,还有注射神血药剂,这些可能都会消耗生命力,再加上之前朝阳为了救从清姬的手上救下她,早就多次注射神血药剂,身体健康已经老化了至少二十年,没有当场老死已经实属万幸了。 阳乃将问题转回了她最关心的问题;“朝阳他还能活多久?” 室户堇放下咖啡,不急着回答。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根叼在嘴上,拿起打火机点燃,伴随着一闪一闪的火星,吐出一口朦胧的烟雾。 “一个月,就算有顶级的医疗和护理团队,也最多维系一个月,事实上这也只是理论上的数据,考虑到现实中的种种X因素,我个人觉得二十一天就差不多了。” 阳乃将报告丢到一旁,冷眼问道;“如果由你来接手,能不能让朝阳活得更长一点?” 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点在烟灰缸的边缘,室户堇的脸在她自己吐出的烟雾中有种朦胧的美;“大小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在医学上是有点心得,但护理并非我的专长,你让朝阳君在我手下只会死得更快。术业有专攻,你得去找专业人士才行。” “况且大小姐你没搞清楚一件事,你现在就算是依靠雪之下家的财力,请来世界上最好的医疗团队,顶级专家,也无法改变朝阳君命不久矣的现状。” “他的问题是自身的细胞分裂次数已经用尽了,身上最后的细胞也已经进入了衰老坏死的阶段,除非有延长寿命的灵丹妙药,不然当前的局面就是无解。” 阳乃身躯依靠在身后的窗台上,她虽然没有说话,撑在窗台边缘的手掌下,十指的指甲已经深深刻入混凝土之中。 空气显得更加沉默。 阳乃最后还是没有迁怒室户堇。 尽管是她给朝阳提供的AGV实验药,但做出选择,并将药剂注入身体,拯救双叶的也是朝阳本人。 阳乃失去了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她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室户堇继续吞云吐雾;“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阳乃出声问道;“AGV实验药,不是现代科学的产物吧?” 室户堇没有回答,阳乃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你说的药物原理,连科纳米技术也无法实现,不,纳米技术在各国的科研领域里,到目前还只是个概念,不要说是相关的实验,就连理论也寥寥无几,只出现在科幻小说和轻小说里。” “如果现在有哪个研究室里,有研究团队对纳米科技有了进展,包括雪之下,四宫,三千院这些大家族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拉拢投资,因为我们知道他们的研究或许在短期内是个无底洞的不良资产,但从长期来看,它们代表着未来。” “可是迄今为止,没有一家研究所能实质的发布一篇纳米科技的理论指导,更不要说是应用到实际上了。国内的权威专家们也说过,纳米科技的启迪到实际应用,以人类当前的社会水平至少要两百年后才有可能。” “换句话说,室户医生,你交给朝阳的AGV实验药,是不折不扣的黑科技,领先现在的时代至少有三百年了吧?” 阳乃回过头,直视着沉默的室户堇;“你的AGV实验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室户堇眼神朦胧,拿烟的手微微颤抖,细长的女士烟,烟灰不断的增长,掉落在稍稍翘起的长腿的吊带袜上。 她微微张开红唇,没能发出一言,只是不断的吐出烟雾,将那张死宅地下多年的丧女脸半遮半掩。 阳乃保持着抓着把手的姿势,等待着室户堇的回答。 不知不觉,手头上的一根烟已经抽完,黑色的吊带袜上落满了灰色的烟灰,显得有些肮脏。 她从烟盒里重新抖出一根女士香烟,点燃,吸了三分之一后,颓丧的说道;“别想着从我这里找到给朝阳君延命的线索,除了我不想说以外,还是因为术业有专攻,你们就算知道了,也找到了,也无法救下朝阳君。” “那就告诉我哪里能救朝阳。” “别天真了,我的大小姐。你虽然身份尊贵,是雪之下家的继承人,但也只是继承人,不是掌门人,知道吗?你的身份还不足以接触到这些方面的信息。” 室户堇抬起头,失神的看着头上的天花板,还有刚刚从红唇中吐出的缓缓消散的烟雾;“倘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别说AGV实验药,你连神血药剂的存在都不知道吧?哦,对了,朝阳君也知道神血药剂,但是他当初和我说的是战场用的应急针剂,药剂的代号神血还是我告诉他的。” 阳乃的瞳孔猛地颤抖起来。 “英国皇家陆军的应急针确实也能称之为神血药剂,但已经被稀释到了几百万分之一,充其量就是个更高级版本的肾上腺素,能救命是能救命,但不可能药效这么持久。” “但是我在双叶家给他治疗的时候,他分明注射了完整没有稀释过的初代神血药剂,那东西和AGV实验药这种一次性药剂不同,会持续消耗人的生命力,就算活下来也注定活不长。” “而这东西绝对不是有钱就能入手的,哪怕你肯给钱,大本钟研究院也不可能提供给你。看朝阳君的情况,他应该是为了保护你,和你的父亲达成了什么交易,才能入手神血药剂。” “类似的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也只是恰好知道一点。还有,这个国家,不,是这个世界确实有很多东西对大众,也对你这样的权贵隐瞒,但相信我,无知者才是最幸福的。” 室户堇用一句阳乃感到熟悉的话结束了这次对话。 “人类生活在无边广阔的大海中的孤岛上,越是探究,就越发觉得自身渺小,知道的越多,就越是绝望,唯有一无所知者才最是幸福。” 阳乃没有再继续聊下去,转动把手,推门而去。 门页合拢,室户堇剧烈的咳嗽起来,拿起旁边还没喝完的咖啡喝了几口感觉才感觉顺了气。 她其实有办法延长真田朝阳的生命,但是她不想做,也不会再去做了。 当年有人拼了命把她送出来,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认识不过几天的少年就再次捡起那些东西? 那肮脏,血腥,罪恶的…… 新人类计划。 …… 双叶理央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真田朝阳,慢慢的朝着病房里走去。 她走的位置靠近窗边,方便他能晒到太阳。 现如今三人已经不在东京都,而是来到了同属于东京都市圈的神奈川县。 之所以不去千叶县而是前往神奈川,是考虑到在教堂里知道的各大家族禁止获得神眷者的力量的事后,阳乃多方面考虑后所为。 她深知自己绝对不是什么神眷者,清姬之身完全是源自于朝阳的异能,和神这种东西八竿子打不着,更别提顾名思义的神眷了。 按照亚久津真雄的说法,日本的顶级门阀、财阀不允许掌握超凡的力量,那么此时能够变身清姬的阳乃,身份是神眷者还是天佑者这重要吗? 况且既然日本皇室不允许各大家族掌握超凡之力,要么身边就有来自直属皇室的超凡部门的牛逼强者像个石狮子那样镇宅,要么就是拥有照妖镜和收妖塔那样的对诡异攻防手段。 到时候阳乃带着朝阳和双叶回老家千叶,被那么一照现了原型,看着半人半蛇还有旁边的双叶理央,她们的解释和说明还重要吗? 因此在接到朝阳后,阳乃没考虑多久就让保镖们组建了一支车队,乘着军队还没有封锁东京跑路了到了隔壁的神奈川。 不过此时的千叶也委实不是什么好去处,亚久津真雄招来三月净琉璃降临凡世的乱子,如今仍在继续。 停水,断电,犯罪,暴乱,死伤……整个东京陷入了瘫痪,连圣天子所在的皇居也遭到了暴民的冲击。 警视厅,救援队,消防队……诸多救灾的主力都遭到了重创,尤其是警视厅的刑警和防暴警,冲锋在第一线维系秩序的他们死伤尤其严重。 曾经被誉为东亚的希望的日本国都,如今却像是被某个被它入侵过的小国那样遍体鳞伤,灰头土脸。 与在国际上再次灰头土脸的日本相反的是,一个沉寂许久,仅仅只留在东京人记忆里的都市传说冉冉升起,辐射全国。 魔童。 东京的暴乱根本无法隐瞒,况且此时还没有对民间网络进行限制,官僚们对于舆论管控还停留在报纸电视广播的老三样上。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来自天南地北的沙雕网友,居然靠着几根光纤就将他们费尽心思隐藏的现状扒了个十之七八,也因此让不少经历过七年前旧事的东京市民,再次回忆起了魔童的恐怖,并将所遇到的一切灾难一股脑子的往上面扣。 有道是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相比于身处水深火热的受灾民众,网民们更加喜欢当乐子人,或者说日本崇拜强者鄙弃弱者的慕强民族性,促使他们对虚无缥缈的加害者无比崇拜。 于是,舆论的走向彻底的外楼了,甚至已经出现了魔童的崇拜者网站,对于东京的一系列评论,更是能让任何三观正常的人血压飙升。 但相比于追究在网络上造谣(?)的键盘侠,官僚和公务员们还是收拾线下的烂摊子才是要紧事。 以围绕东京都建立的东京都市圈,一都三县为核心,千叶县,埼玉县,神奈川县率先抽调资源人力物力进入东京救灾,并以三县为核心作为中转站,陆续接收来自日本全国各都道府县的援助。 作为千叶县的龙头老大,皇室门下忠犬之一的雪之下,如今已经全力运转起来,忙得可以说是脚后跟打后脑勺,阳乃此时回去,就算没被发现,估计也会被拉去当了壮丁成为这巨大机器中的高级零件,无法照看朝阳。 第三章;迟暮 相比之下,还是相邻的神奈川县比较适合,况且好歹同属于一都三县之内,雪之下家的势力在这里想小也小不到哪里去,真田朝阳可以享受到当地最顶级的医疗资源。 双叶理央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真田朝阳在走廊上缓缓前行,一路上不时有护士医生从两人身边匆匆而过,即便佩戴着口罩,也能看到他们通红双眼中浓浓的倦色。 其中一名迎面而来的医生,在快要来到他们面前的时候,脚下一绊险些平地摔,好在踉跄的时候伸手扶住了墙,这才没有摔下,理理白大褂下的西服领带,虚浮的步伐又坚定起来,快步走到真田朝阳的身后,与在电梯门前等待电梯下行的同事们聊了起来。 在那名医生路过的时候,看着窗外照在绿叶上的阳光上的真田朝阳微转眼眸,扫到他耳旁的几根银发。 这名医生在他刚苏醒的时候,来过病房给他做过一些基础的检查。 那个时候医生的两鬓还是纯黑的,只是两天未曾见面,华发已然早生。 真田朝阳将视线收了回来,没有再看向窗外,安静的直视前方。 双叶理央注意到了这一点,在他身后说道;“是觉得太吵了吗?这些天入院的人数很多,她们忙碌一点也很正常。” “你能看见?” 真田朝阳有点惊讶;“和三月净琉璃融合之后还有这能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透视?” 这不某个天才的白眼吗? 双叶理央轻轻摇了摇头,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前方走廊的窗户。 真田朝阳哑然,合着他的反应双叶理央全是靠玻璃的反光看到。 “但是这里是注意隐私和服务的高级私人医院,窗户玻璃全都是不反光的,你怎么看到?” 他看了眼只能看到外面景物的玻璃,迟钝的大脑让他一时思索不到,问出了声。 “调整一下双眼就能看到对应的光反射的虚像了,只是人类的肉眼没有办法像我这么自如的调整。” 双叶理央没有解释太多,毕竟她也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只是心念一动就能看到人类本不应该看到的光线,这已经超出了她的生物学知识储备。 况且,就算现在她真知道也不会说出来,现在的朝阳按照医生的吩咐,不能过度动脑,要保持良好的休息,养生。 真田朝阳听出双叶理央没有继续谈话的性质,也知道自己的状况,也就没有再开口打开话匣子和她继续讨论下去。 沿途的路上,医生护士来去匆匆,偶尔会被旁边病房里窜出来的家属拉住,焦急的询问家里人出了什么事。 有的看了两眼,发觉没多大事,随口应付两句就匆匆离去,病患的家属在他们的身后千恩万谢,点头鞠躬。 也有的家属觉得医生这是不负责,不满意,硬拽着要他看一看。 争执顿时就起来了,极个别情绪激动的家属甚至想要厮打,被旁边的护士呼叫的保安给阻止了。 这些从名牌医学院走出来的高材生,一直拿着高薪的养尊处优的医生护士哪里见过公立医院的医患阵仗?摆脱了一个又会轮到下一个,本就因加班得不到充分休息的他们更加感到精疲力尽。 真田朝阳看着医院里的人生百态,突然间有种恍惚。 他感觉上辈子死前的医院,大抵可能也许八成也是这样的。 哦,现在他也快死了啊? 那没事了。 一直走到贵宾专用电梯,双叶理央划了卡,将真田朝阳推进去。 电梯门缓缓合拢,金碧辉煌的电梯也将外界的嘈杂与两人隔绝开来。 双叶理央点了十七楼的楼层,对真田朝阳解释道; “这些天神奈川的各家医院都在接收从东京来的伤患,他们的家属往往也会跟着来。” 真田朝阳闭上眼睛,淡淡的回了一句;“我知道。” 在那天引发混乱的时候,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以东京的医院数量,根本不可能满足那么恐怖的伤者需求,更何况一座陷入瘫痪的城市里,需要救命的何止百千,哪怕是朝着千叶、神奈川、琦玉分流也很难纾解东京各大医院的压力。 当时就连雪之下想要在东京给身受重伤的自己安排进东京的私人病院也困难重重,不得不找了室户堇这个已经被吊销执照的黑医生,就足以想象到现如今东京医疗资源的窘境。 只不过东京的富人权贵,甚至是中产可以有各自的手段跑出东京求医,其他的底层老百姓,那就只能排队听天由命,还得祈祷给自己/家属看病的医生别被极个别情绪激动的家属拔刀给捅了。 而在等待期间,往往会小伤小病被拖成大伤大病,等到救治的时候不是听天由命就是医疗费暴涨到无法承受,只能含泪选择放弃…… 真田朝阳咳嗽出声,双叶理央在背后拍打着他的后背让他顺气,同时也做好了呼叫医护的准备。 好在并没有出现次数极多的咯血,真田朝阳只是肉体衰老不是内出血也不是呼吸器官破裂,在咳出两口浓痰吐进双叶理央打开放置在掌心的纸巾后,他感觉顺畅舒服了很多。 恰好这时电梯也到了,电梯门打开之后,相比于楼下喧哗的大厅,十七层的贵宾间安静的针落可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电梯旁边随侍的护士看到双叶理央推着轮椅走出电梯,脸上露出热情的微笑,上来想要接手,被她一个眼神回绝,讪讪的收回了手。 这里是雪之下一族在神奈川投资的私立医院,十七层的贵宾病房永远对雪之下一族的贵客保留,并且永远有一只专业团队在次驻扎。 只不过双叶理央对这只服务团队非常不爽就是了。 毕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倘若再在前面加上封建两个字的前缀,那就可以将形容词从万恶替换为罪恶了。 和阳乃一起将真田朝阳送到神奈川的私人医院的时候,双叶理央以为的专业团队是精神矍铄,医术高超的专家教授,是关怀备至,兢兢业业的护士,结果没想到直接被打脸——当然,主要打的是阳乃的脸。 她们看到的是暖肾,美人盂,夜那个什么病の栋,问最好的医生在哪,发现医院里最好的几名医生已经因为接诊从东京来的伤患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完全走不开了——倘若让保镖们强行拉人,姑且不说这些医生愿不愿意,光是堵在走廊上的病患家属,就足以让他们的身体明白插队这件事是多么的不得人心。 结果最后还是得用室户堇等人先凑合,等到那些专家忙得告一段落才给真田朝阳做得检查,但得出的结论,几乎没什么区别。 一路走到病房,没有发生什么事。 旁边跟随的护士将门打开后,很是知趣的站在门外,给两人留出了私人空间。 病房很大,也不需要和其他病患一起分享,真田朝阳醒来的时候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死了以后又穿越了,还是穿越回了古代的某个西方国家成了某个国王的小王子。 当然,旁边一人一边握着一只手等待他醒来的阳乃和双叶理央及时的纠正了这个错误认知。 只不过一百多平的病房还是刷新了真田朝阳的认知,在他的印象里,能有一间单人病房,里面有个可以供人使用不需要跑到走廊上和人抢着用的卫生间就差不多了,但有钱人的生活根本不是他所能想象的。 不止是单人卫生间,连浴室也有,有闲情逸致的还可以在里面白玉材质的法式浴缸里泡澡,旁边还配有各路香薰护理精油玫瑰花瓣,如果想要体验一下本土风情,樱花花瓣也有,木质的大浴桶也会有人般来给你倒上热水并烧热保温。 在这个时代尚处于奢侈品行列的液晶大电视,配套的游戏机与上百种游戏卡带,几乎是顶配的音响,奢华若国际知名酒店帝王套房的装修……每一下都在刷新真田朝阳的认知。 倘若没有那些精密昂贵的仪器摆件,很难想象这到底是有钱人住的豪华酒店还是医院用来放置病人的病房。 被一路推到病床前,真田朝阳脸色平静,顺从的张开双臂,让双叶理央将自己横抱而起,轻轻的放置在病床上。 在看到真田朝阳的手无法抬到肩膀的时候,双叶理央的心中闪过一丝黯然。 他比昨天又老了一点,现在连手都举不起来了。 将真田朝阳公主抱抱到病床上后,按下多功能电动护理床的按钮将床头放下,双叶理央贴心的掖好被子,害怕他受凉。 她抓着真田朝阳的手,对着真田朝阳说道;“朝阳,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你先睡上一觉吧。午饭想吃什么?” 握住真田朝阳的手的时候,双叶理央的眼眶一红,又恢复了原样,心中的酸涩苦楚难言之极。 那是将她从绝望的深渊里拉出去的温暖手掌,也是给了她孤单一人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温暖手掌,如今却冰冷粗糙的如同枯死的树枝。 但是她依旧抓得很紧,她害怕哪一天就再也抓不住了。 看到真田朝阳默然无语,双叶理央说道;“怎么了?是不想睡觉吗?那我们看电视还是打一下游戏?或者是看看书?”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要去拿旁边的遥控器。 真田朝阳怀疑自己这个时候想去博物馆,双叶理央也会答应他——不过并非是推着轮椅带他去博物馆买票,而是把整个博物馆的收藏都整过来。 以双叶理央现在的能力而言,这并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苍老的脸上,还未彻底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眼皮下垂;“不,我只是在想午餐吃什么?” “想吃什么?” “不知道啊,要么来点牛肉?” 真田朝阳半开玩笑的说道;“好歹从邪教手里死里逃生,总要吃点好的倾庆祝一下吧?” “你现在消化不好,不适合吃这个。等你病好了以后,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想吃寿喜烧,你会做吗?” “不会,我会去学,等你病号了做给你吃。” 说话期间,真田朝阳的眼皮一直不断的往下垂落,已经有点精神不济,昏昏欲睡了。 “你先休息吧,午饭就喝粥吧,我去厨房跟他们说一下。” “好,麻烦你了,双叶。” 话音刚毕,真田朝阳的上下眼皮随之合拢,发出均匀而薄弱的呼吸。 双叶理央抓着他的手,安静的看着沉睡的真田朝阳,抑制已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 她害怕自己哭出声将真田朝阳吵醒,压在他手背上的手捂住了嘴唇,努力的控制自己。 没有多少人能接受自己的英雄迟暮,更别提还是因为救自己才日薄西山。 无声的抽噎一会儿,双叶理央松开抓着真田朝阳的手,起身离开病房前去厨房。 在门无声的合上之后,躺在病床上熟睡的真田朝阳张开了眼睛。 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他动用了全力,侧起身体,手肘压在床上,发力,艰难的坐了起来。 双脚挪动,穿入身下的拖鞋,他抓着旁边的轮椅的扶手,缓缓的站了起来,朝着卫生间走去。 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感到困顿睡着,刚才那一幕只是为了哄双叶理央离开而已。 不然的话,不止是双叶理央看着现在的他心如刀割,他也一样不能忍受如今的自己暴露于人前,收到那些同情的眼神。 他不需要。 真田朝阳一路蹒跚,不时依靠着墙壁喘息,歇息,短短几米的距离,竟然像是负重马拉松长跑一样让他感到无比的疲惫。 他再一次体会到了衰老这个词汇的魔力,更是体会到了为什么雄才伟略若秦皇汉武也要寻仙人求长生不老药。 曾经挥剑决浮云,虎视眈眈扫六合,就更不能接受丑陋弱小的自己。 一路走到了卫生间,他站在盥洗池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张苍老的脸,眼角抽搐,忍不住一拳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打了出去。 咯 拳头从镜面上缓缓滑下,他甚至连某一面镜子都打不破。 真田朝阳捂住胸口,发出渐变的笑声,笑得呛咳不止,泪流满面。 他无力的跪倒下来,低声喃喃自语;“我不会再死在病床上,我不会再死在病床上……” 门外去而复归的双叶理央,背靠着病房的房门,缓缓滑落,将头掩埋在胸上,低声啜泣。 第四章;喂食 双叶理央将头埋入胸上,低声抽泣。 阳乃双手捧着插了康乃馨的花瓶走了过来,看到坐在病房房门前啜泣的双叶理央,问道;“你在干嘛?” 双叶理央抬头,擦了下双眼的眼泪,先是伸手指了指病房的里面,再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唇边。 阳乃眼神一黯,没有进去,转而在她身边坐下。 场面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尽管彼此之间也算同生共死过,可两人之间还横亘着一层心里都明白但不戳破的障碍。 这使得本该在事后应该亲近些的两人之间的关系,近乎陷入了停滞,但好在那种剑拔弩张的感觉是没有了。 或许以后的关系会恶化,但至少现在她们的关系,还算是在蜜月期内。 还是阳乃率先打破了沉默;“朝阳他怎么样了?” 看到到双叶理央想要站起来,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阳乃说道;“不用了,就在这里说吧,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朝阳他不会听到的。” 双叶理央吸了下鼻涕,冷冰冰的说道;“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衰老的事实,只是不愿意让我们看到他的失态。” 她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对阳乃有意见一样,尖锐的让人感到不适。 阳乃对于双叶理央的语气并没有感到反感,甚至表示出一定的理解和同情。 她在融合了清姬的身体之后,尽管看上去,包括检查的时候身体与普通人差别不大,但其实已经有很多人类生理上的细微结构已经出现了不同。 例如由皮肤、脂肪组织、纤维组织和乳腺构成的某个部位,想要在保证巨大的同时还能挺拔,要么依靠基因天生要么只能通过手术填充硅胶,不然必定会被本身的自重或者自身年龄的增长拉拽下垂——倘若是单纯的依靠天生基因的话,哪怕是将筛选范围扩大到全球并且时间维度拉长到几百年内,有这样天资的女性恐怕也不会超过三位数,若是还要加上脸的要求的话,那可能连一个都没有了。 在融合清姬之后,阳乃觉得自己接下来的人生中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至于其他什么毛孔缩小皮肤细腻光滑紧致就更不用说了,痛经、妇科病、姓病等等被众多女性厌憎的天敌更是从此与之绝缘——就连折磨她老长时间的花粉过敏症也不药而愈,再也不会受到困扰。 但是事物都有两面性,凡事有利就有弊,清姬身为诡异看起来和人有一半的相似,但剩下的一半也和蛇有关,阳乃也就不可避免受到相关影响。 阳乃自己也已经察觉到了自身的一些变化;喜欢使用艾草,大芒,草角等天然植物的提取物洗浴——这些东西都是一些偏远山区的山民给自家的家蛇洗澡用的东西;喜欢在阴凉处的地方晒太阳,情绪激动的时候眼角的皮肤会有细微的蛇鳞隐现,靠近真田朝阳的时候总喜欢下意识的缠上去肉贴肉——估计等到了冬天估计不是赖床就是冬眠,就算醒着也是哈欠不断精神萎靡不振,看着跟吸了山丝苗的萃取物一样…… 三月净琉璃的外形看起来就是个木偶,双叶理央与之融合之后,在正常的人形状态下,发声器官可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生理限制。 哪怕她并非刻意,说话的时候也会让人感觉到本能的不适,觉得她高高在上不屑于自降身份与自己谈话。 但那其实是误解,哪怕双叶理央刻意放松语气也会让人感到不适,在察觉到自身的改变后,双叶理央也曾在闲暇之余尝试改变,发现完全是做了无用功,也就顺势放弃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融合三月净琉璃之后的各种利弊也会逐渐出现在双叶理央的身上,等待她发现,适应。 阳乃环住双膝的手臂骤然绷紧,黑色的棉质长裙上起了褶子,也将头埋在了自己的胸上。 双叶理央突然出声道;“情况不容乐观,是吗?” 阳乃没有说话。 她本想安慰说没有那回事,但想到面对的是双叶理央,不是当事人真田朝阳,也就没有开口。 “朝阳……他还能活多久?” “她说最多能活一个月,但考虑到实际情况,只有二十一天。” “二十一天,三周……” 双叶理央贴在胸上的脸猛得抬了起来,感觉所有的血全都涌了上来。 “怎么,怎么会这么——” 她剩下的话卡在咽喉中,没有说下去。 红唇翕动,尽管没有发出一声,阳乃也知道双叶理央是在自责。 阳乃低声叹息一声,说道;“和你无关,这是另外的原因。” “还有办法吗?” “现代医学无法解决,这是隶属生命与时间的领域,迄今为止还未被人类触及,是神的领域。” 双叶理央的手徒然攥紧,指甲陷入掌心之中。 阳乃转头侧脸看着她,伸出右手轻轻拍打抚摸双叶理央的肩膀,低声安慰,也是在给自己打气;“这也算是个好消息,至少我们还有二十一天的时间来想办法拯救他,而不是在今天给他提前准备葬礼。” 双叶理央凄然道;“只有二十一天,能做什么?” 阳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双叶理央,只能起身拍打丰满臀部上沾染的灰尘,起身款款离去。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去做的话,朝阳在二十一天之后就只能死。” 电梯门随之打开,在走进去前,阳乃回眸看着依旧处于自闭状态下的双叶理央;“若是努力过后朝阳还是免不了离开这个世界的话,我会去陪他。” 电梯门缓缓合拢,电梯下行,走廊里又只剩下双叶理央一人。 病房的卫生间里,双手扶在盥洗池的两侧,跪在地上的真田朝阳,已然听到了阳乃和双叶理央的对话。 尽管身体已经若朽蚀的腐木,连神血药剂也无法带来足量的强化,可是当初在双叶理央家的别墅卧室改造的病房里,他在濒死时体会到的感知能力并没有随着身体的衰老而遗忘。 区区一堵用隔音防火材料制作的墙壁,还不至于让他听不到走廊外的声音,更何况阳乃和双叶理央是贴着病房门说话。 他在心里呢喃道;“只有三周吗?” 用力的抓着盥洗池的边缘,真田朝阳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了回去,重新躺回了床上。 他本想将床下的拖鞋摆回原先的位置,装作自己一直在昏睡的样子,但几经尝试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她们也不会看出来。 真田朝阳感觉疲惫从四肢百骸,步步为营的占据神经,眼皮越来越沉,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将被子盖在身上后,合上了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这一次,他是真的睡着了。 真田朝阳再次睁开双眼,眼前一片黄亮,原先还感能勉强感到暖意的阳光,此时却感到了些许冰冷。 这只是因为阳光的热量降低,和记忆里的印象产生了些许的冲突。 他伸手压在额上,眯起眼睛,等到昏花的老眼适应了光线后,微微挪动压在枕头上的脑袋,看向旁边的落地窗。 此时已然是日暮黄昏,窗外的世界里,夜色和暮色像是太极一样泾渭分明。 他记得日本人习惯将这将夜未至的日落时分,称之为逢魔之时,传说这时人与鬼的界限将会渐渐模糊,会看到很多不干净的东西,等到午夜百鬼夜行之时,那些被看到真身的鬼东西会将目击者带走。 以前真田朝阳是不相信这些传说的,但在经历了这么多后,他多少有点怀疑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真田朝阳心中自嘲,说曹操曹操到,该不会真有妖魔鬼怪将自己带走吧? 不是家乡的黑白无常,也不是日本拘魂的小鬼,是提着两个保温饭盒的双叶理央。 她依旧是和几个小时之前一样的灰色短袖,天蓝色牛仔裤,白板运动鞋的穿扮,真田朝阳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他心里发散性思维的缘故,总觉得此时的双叶理央的脸格外僵硬,有点之前在教堂里目睹的三月净琉璃的影子在。 他突然有种古怪的联想;阳乃在黄昏的时候,是不是能看到一些清姬在她身上的影子呢? 用手肘将病房的门关上,双叶理央走到床前将饭盒放下。 其实推车更加方便,只是跟踪偷拍了真田朝阳七年的双叶理央很清楚,他不喜欢浪费。 哪怕是看到不相关的人浪费食物,真田朝阳都会无意识的表现出焦躁的情绪,若是自己没有吃完,那估计就是火气上涌,一整天的坏心情。 其他人在学校里孤单一人吃饭,是因为没有朋友,真田朝阳每次提着盒饭找地方独处,完全是不想看到土豪同学没有将豪华便当吃完而血压飙升。 用推车的话,她觉得朝阳会下意识的觉得食物很多,提前产生吃不完的焦虑,反之用小饭盒的话,至少在视觉冲击上没有那么强烈,心态上也会平和许多。 不管是双叶理央还是阳乃,都不敢让真田朝阳受到一丁点的刺激。 上了年纪的老人情绪激动上涌,真的会要了老命的。 看到真田朝阳撑着身体想要坐起,双叶理央起身过去扶他起来,同时也按下按钮让多功能病床的床头抬高,方便他倚靠。 已经佝偻的腰背倚靠在双叶理央垫在身后的枕头上,真田朝阳看了眼病房的房门,发现就她一人,问道;“双叶,阳乃呢?” “她有点事要处理,毕竟是豪门的大小姐,来到了别人家的地头上,人家要尽地主之谊,她不能不去。不然的话,还以为雪之下家对他们有什么意见。” 真田朝阳自嘲一笑。 现在他连这点事情都想不到了,会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 放在几天之前,他想都不敢想。 双叶理央头也没抬的说道;“你刚刚醒来,没有想到很正常。” 你只是睡迷糊了而已,不是因为身体衰老而糊涂了。 真田朝阳没有接话,没想到就是没想到,他不会去找理由。 “不说这个了,朝阳你睡到现在一定是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吧。” 双叶理央没有再继续劝说,只是打开保温饭盒的盒盖,用不锈钢的汤匙勺起一口白粥。 红唇微微嘟起朝着粥面吹了吹,再用上唇在边缘轻轻的测了一下温度,感觉温度适中,夹了一点小菜上去,一只手托在汤匙底部,将汤匙送到真田朝阳的嘴边, “啊~” 看着双叶理央递过来的汤匙,真田朝阳感觉很不自在,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天可怜见,作为一个单身年龄等于两世为人加起来三十过半的穿越者,这喂饭的阵仗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双叶,我还没有老到连自己动手吃饭都不行,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想要将汤匙推掉,将保温饭盒提到床上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却感到眼前一黑,竟然有些气喘。 双叶理央保持着一手拿着汤匙,一手垫在底下的姿势没有改变,贝齿轻咬嘴唇,险些咬破溢出鲜血。 他的身体又进一步衰朽了。 真田朝阳也察觉到了这个事实,疲惫的重新坐了回去。 双叶理央又恢复了之前的表情,将装有粥液的汤匙送到真田朝阳的嘴边。 这一次,真田朝阳没有拒绝。 他张开嘴巴,将被双叶理央试过的温度适中的粥液和调味的小菜含下,缓缓咀嚼,吞咽入腹。 寡淡无味。 早知道还不如支撑一会儿吃个午饭,至少那时候他还有味觉在。 没有想到,今天早上起来吃的那一餐竟然是他最后能品尝到食物味道的一餐。 真田朝阳看向还在散发着食物清香的饭盒,眼中流过一抹自嘲。 或许当他晚上再次入眠,醒来的时候连食物的香气都闻不到了。 难怪会有高寿老人选择自杀,他以为是生活困苦活不下去,但现在想来,人生在世无非吃喝二字,倘若食物没有了味道,那么活着也就失去了意义,还不如尽早解脱。 在被喂了小半碗粥后,本就食欲不佳的真田朝阳就感到腹部鼓胀,吃不下了。 童年的记忆和苦难,让他本能的对浪费食物感到极度的厌恶,他不顾自己身体能不能支撑,想要将剩下的米粥和小菜吃完。 然而双叶理央没有在继续喂食,而是将剩下的小菜都倒进了饭盒里,搅拌,自己勺了一口,吃了起来。 她将粥液吞咽,对着真田朝阳微微一笑; “这样的话,就不会浪费了吧?” 第五章;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真田朝阳愣了一下,双叶已经勺起混合着小菜的白粥,一口一口认真的吃起来。 衰老的身体本就吃不了多少,双叶理央打饭的时候也只是按照小碗来,再加上真田朝阳已经吃了一部分,她几乎没花多长时间就将剩下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连贴在旁边的木耳丝也用汤匙刮下送入口中吞咽。 看着半点粥液残留也无的饭盒盒底,真田朝阳心中的焦虑缓缓散去,表情随之缓缓的舒缓下来。 双叶理央说道;“是不够干净吗?” 真田朝阳本想说吃得很干净了,随即看到双叶理央红润的嘴唇张开,将洁白的牙齿和柔软的舌头交给他的眼睛。 红的引人眼球,白的晶莹剔透,舌尖上一粒略显湿润的米粒,点缀在泛红的舌尖上,就像是开水白菜上那枚枸杞,画龙点睛。 古今中外的诗人,都想要成为女人插头的钗,束腰的带,盖身的被,甚至践踏在脚下的鞋袜。 但是这一刻,哪怕身体已经衰老到了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也不具备履行的能力,真田朝阳这时候特别想变成一把牙刷。 谢谢你,钱先生,我悟了.jpg 真田朝阳将视线挪向另外一边的黄昏,说话的涩声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艰难;“很干净。” 我可不记得双叶你是这样的人啊! 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 是[哔——]吗? 双叶理央伸手撩起真田朝阳侧颜垂下的发丝,柔声低语,温柔的像是哄孩子一般;“那是你还不怎么了解我。” 真田朝阳回头,有点惊讶的看着她。 双叶理央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没有立刻回话。 她合拢嘴唇,被胸衬托得格外的小,真田朝阳忍不住想那条舌头在牙齿上打滚,然后伴随着无声的吞咽,她再一次张开了嘴巴。 红白分明。 真田朝阳看到她的眼里分明是在说“这次是吃干净了。” 他不由得有点庆幸阳乃不在这,不然的话,看到现在的双叶理央非得…… 嗯,打是不会打,多半是直接拍手喊人将她每年必买的各类名牌衣裙流水也似的送来,当着自己的面换衣进行时装走秀吧? 真田朝阳突然感觉自己年轻了点,又回到了以前能够对着女孩胡思乱想的青春期,没能察觉到双叶理央稍稍松了一口气。 双叶理央凝视着真田朝阳的双眸,她能看到他的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她有点恍惚。 让他注视着自己,只注视自己一人,当初那个小小的愿望居然在现在实现了。 只是现在他想的人,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别人。 “你是在想阳乃在这里的话会怎样,是吗?” 真田朝阳此时发现自己和双叶理央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脸上的呼吸,只是苍老的皮肤已经不再能感受到气流的湿热。 他看着双叶理央和阳乃不同风格的完美容颜,说道:“这是你从三月净琉璃那里得来的新能力吗?读心?” “不是哦。和那个木偶无关。” 双叶理央的眼中浮现温暖的笑容,拇指轻轻的按压他的额头天庭,她知道这时的真田朝阳坐久了会有轻微的头晕,按摩穴位可以稍稍缓解;“我跟踪了你七年,也想了七年如何和你相处,你的一举一动在我面前都没有秘密。” 真田朝阳也跟着笑了笑。 他其实不想笑,这种话对当事人而言也太尴尬了,但除了笑他还能怎么做? 真田朝阳在心里自嘲道;“这算是病娇吗?” 双叶理央说道;“或许算吧,你不喜欢?” 真田朝阳没有答话,回避了这个问题。 双叶理央没有究根问底,她重新坐回看护椅上,本想打开电视,又想起了今天早上真田朝阳在大厅的休息区看电视时的神情,转而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拿起两个游戏手柄,将其中一个递给真田朝阳,笑道;“离晚上还有点时间,要不我们先玩两把游戏吧?” 两人玩起了超级马里奥,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能不沾殖民思想和军国主义的也就那么几款游戏了。 还在游戏的可玩性都很强,每一款都能玩很久,不至于让真田朝阳从此与游戏彻底绝缘。 双人模式下,真田朝阳操纵红色的水管工马里奥,双叶理央操纵的是戴着绿色帽子的路易基,两人操纵的角色在游戏地图中的障碍里奔跑飞跃。 尽管味觉已经消失了,体力衰竭得连几岁的孩子都不如,真田朝阳的双手依旧稳定,只是不再像是以前那样可以进行精细操作。 看着一红一绿的马里奥和路易基跳到旗杆顶端滑下,顺利再过一关,真田朝阳的心理升起一股对自己的厌弃。 这双手以前也是做过炸弹重创清姬,扭断邪教徒脖颈的,如今却只能拿着游戏手柄玩玩游戏,在医院里颐养天年。 而他的结局,就像是和以前一样,注定在白色的床铺上身上插满导管,听着那诅咒一般的心电,等待着终结时刻的到来。 兴许是源自前世的恐惧和悲伤与现在的状况重合,真田朝阳原先操作还算得上是流畅的动作慢了一瞬,没能跳过岩浆,掉了下去,损失了一条命。 旁边刚刚踩下龟壳的路易基停了下来,将头转向出现在岸上的马里奥。 真田朝阳感觉手腕上搭上一只手,他看向双叶理央,发现对方早就在看着自己了。 “朝阳,你将我和三月净琉璃分开,你和祂融合吧。” 屏幕电视的荧光闪烁在她的侧脸,像是打上一层蓝白的冷艳彩妆;“阳乃说过自己融合了清姬之后,原先的致命伤就消失了,如果你融合了三月净琉璃的话,病情也会不药而愈吧?” 真田朝阳转头看向屏幕,避开了双叶理央的视线,继续操纵马里奥跳过熔岩河。只是尝试几次,都只是不断掉入。 他说道;“我只能嫁接,不能将你们分开。” 此乃谎言。 算上之前第一次无意识的使用金手指让自己和蛇怪的眼睛替换,第二次融合阳乃和清姬,还有刚刚发生不久的第三次运用融合双叶理央与三月净琉璃,真田朝阳已经对这份天降的金手指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他也终于给这个异能起了一个相符合的名字。 嫁接。 因为就迄今为止的实际应用来说,嫁接和某个人工繁殖植物的方法相同;把一株植物的枝或芽,移植到另一株植物的茎或根上,使接在一起的两个部分长成一个完整的植株。 只不过他的嫁接是作用于人体和诡异上,并且以人为主体,以诡异为嫁接对象,使得人类不会被诡异所同化,至少在思维和人格上,被嫁接的对象还是她而不是祂或者它。 既然能够将之组合,那么也就能将其分开。 只要再次进入那介于朝阳和魔童之间的临界点的状态,对着已经嫁接过的对象再使用一次,应该就可以。 不过嫁接的植物再次被分开,只会让嫁接的两株植物都死亡。 那么解开嫁接异能,或许也将会迎来两败俱伤的结果;诡异和人都会死去。 真田朝阳没有尝试过解开嫁接,但他绝对不会对双叶理央或是阳乃做实验。 解开嫁接,或许三月净琉璃可能还活着,但双叶理央一定会死,而且还是彻底消失的死法,连一根头发也不会剩下。 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朝阳!” 双叶理央的声音里带了哀求的意味。 真田朝阳没有回答,继续重复着操纵马里奥跳过熔岩河,又一次次掉下去。 直到剩下的几条命全都花光。 “我累了,先休息了。” 真田朝阳丢下手柄,闭上眼睛对双叶理央说道。 双叶理央微微翕动红唇,劝说的话语尬在咽喉里。 她什么也没说,降下病床床头,帮真田朝阳掖好被子,调整好室温,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一声“晚安”,关灯离开病房。 走出病房的双叶理央拉上房门,眼中流过意思凄凉。 她知道真田朝阳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意让她们冒一点风险。 对于人生目标仅仅只是给老父亲养老送终的真田朝阳来说,或许也算得上是说不出口的告白了吧? 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下,双叶理央发现自己这几天流下的眼泪,比这七年加起来的还多。 “我不会让你死的,朝阳……” 一只手抬起镜框,她轻轻拭去眼泪,再睁眼,面上已经如木偶一般僵硬冰冷,眼瞳中闪烁着赤红的光,让人想到两面宿傩杀意沸腾时的邪恶复眼。 一道淡淡的白色虚影出现在她的身边,慢慢凝实。 她再次成为了代表理性的‘双叶’和代表感性的‘理央’ 理央出现后,伸手解开了绑扎头发的发圈,灰色的秀发披散而下,她双手怀抱,手臂托胸,用行动表示自己留在病房前继续守护真田朝阳。 双叶摘下眼镜放入口袋,转身走向电梯。 她们本来就是一人,无需多言也能明白内心所想。 电梯下行,双叶并没有直接到大厅走出病栋,而是先到十四楼清洁工放置杂物的隔间里找到了一件旅行袋,关门换装。 跟随真田朝阳那几天,她们也不是只会帮忙做点炸弹布置机关造辆坦克,也学了一些基础的跟踪与反跟踪。 再次出来的时候,双叶已经换上一件黑色的连帽防风衣,身下也成了黑色裤袜搭配红黑格子短裙的打扮,嘴里还咀嚼着口香糖,微皱彰显暴躁的眉眼下画了蓝色眼影,看上去像是刚刚和家里人大吵一架后翘家的不良少女。 但也只是粗略的形象上看上去像,那股冷漠俯瞰世人的冰冷气场不是简单的换装所能改变。 但这一点上,她还未有所觉,只是改变了形象之后就沿着医院的楼梯走下。 在双叶经过走廊的时候,几名手臂上刺上纹身,蹲坐在一件病房前的年轻人看到双叶经过的背影,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们彼此对视,都看出了同伙的不怀好意,装作结伴上厕所的样子走向厕所,其实是暗中分开,开始跟踪双叶。 双叶下楼前,察觉到了刚刚缠绕在自身的恶意,身形连停一下都没有,继续下楼,来到大厅走出大门 刚刚走出病栋,她看到雪之下家的加长版豪华轿车已经停在了旁边的停车场上,阳乃的新管家已经微微俯身侧立在旁等候了。 双叶拉上兜帽,将防风衣的拉链拉到最顶端,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避开车门的方向离去。 豪华轿车平稳的停下,司机熄火下车打开车门,一只象牙白的大腿踩着十二厘米的细高跟鞋踏在地面上,紧接着如蛇姬妖女一般妖娆的少女从车里出来。 她穿着一身绯红的长裙礼服,今年LV经典款项链悬于山谷之上,让人深感担忧会不会坠下,出场就将周围人的视线深深吸引,不自觉的吞咽声不绝于耳。 没有人有上前唐突美人的冲动,姑且不说他们一家干上十辈子也未必能买得下的豪华轿车,那些紧随豪华轿车停下的马自达里,就出现了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保镖,将他们不该有的想法全都扼杀在了幻想里。 阳乃的神情有些疲倦。 她一点都不喜欢那些虚伪的交际应酬,尤其是宴会上那些投在自己身上隐晦的下流视线。 但身为雪之下家的女儿就必须担负起相应的责任,心里再怎么想着打爆这些傻哔的头,也只能虚与委蛇。 刚出车门打算先去冲凉换件衣服再去看望真田朝阳的阳乃,看到双叶离开的背影,顿时一愣,随即注意到又有几个人跟在她身后,看样子是打算等到人少的地方再意图不轨。 她微微眯起眼睛,开车的司机注意到阳乃的神情,低声对她问道;“大小姐,要不要派人保护双叶小姐?” 他说话的时候谦卑的低着头,借着他人视线的死角,火热的视线狠狠的刮了阳乃洁白的脚面一眼,就微微抬头,观察着她的神情。 司机也认出了是双叶理央,因为她和阳乃一样,属于哪怕遮住了脸也会让人印象深刻的女人。 只是阳乃是前凸后翘的身材与魅惑若妖的气质,双叶理央是宽敞的胸怀和冰冷俯瞰若神的气场。 这名司机也算属于保镖团的内部人员,多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他的想法很简单,倘若能干掉大小姐的情敌,这算不算从龙之功? 至于所谓的姑爷会不会嫉恨给他穿小鞋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在他看来,那个得了怪病的姑爷就算病好了,也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赘婿,只要自己跟近了主母(阳乃)那能有什么恶果? 不需要出声,只需要一个眼神暗示,司机保证会让这个能和大小姐一较高低的美少女从这个世界上无声无息的消失,再也不会有人发现。 和自己的前途比起来,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哪怕她还只是个孩子,又漂亮得让人冲动。 阳乃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名司机。 司机看着此刻的阳乃,从军队里磨砺出来的胆魄竟然一时有些发寒,不自觉的撇开了目光。 “不用了。” 她下车之后,下车随行的保镖们也随之跟上将之簇拥在中间,为首的正是真田朝阳的格斗老师,有着北欧雄狮绰号的刀疤亨利。 古桑健太郎作为雪之下家族当前家主的首席保镖,肯定是跟在雪之下龙之介的身边,留在千叶了。 也因此护卫家族首席继承人的重担就落在了保镖团里数一数二的刀疤亨利身上。 “亨利叔叔。”阳乃对着有若雄狮一般健壮的身躯道;“今天给我开车的司机心术不正,找个合适的理由开了吧。” 刀疤亨利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 那名司机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就此斩断,还会因为阳乃定下的心术不正的评语而被开除,从此与上流社会彻底绝缘,依旧在回忆自己哪里的表现惹得大小姐不愉快。 “小姐,双叶小姐真的不需要派人过去吗?” 刀疤亨利尽管压低声音,但依旧像是一个普通人按照正常音量说话。 阳乃心道我在融合了清姬之后都能轻而易举的屠杀一只军队,那家伙融合的还是个邪神,好吧,至少是一部分邪神,总不会连几个极道都解决不了。 “不需要,她没你看着那么柔弱,那几个想要作奸犯科的家伙,算他们命歹。” 双叶走出医院大门后,就近钻入了一道小巷。 那些跟在她身后的年轻人登时大喜,几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去,仅仅几秒钟后,双叶就从小巷里再次走出。 一滩血液在她的背后缓缓淌出,小巷的阴影之中,恐惧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狭窄的天空,再也不会合上。 双叶来到一间网吧,上机,打开浏览器,输入网址,在敲下回车键的时候,脑海里浮现了当初在别墅里,真田朝阳对她们的告诫。 “不要打开那个网站,那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将会有灭顶之灾。” 双叶的眼神浮现一抹坚定,无名指重重的叩在了回车键上。 一行文字伴随着三角形里的惊叹号出现。 你所浏览的网站有风险,是否继续访问? 第六章;兔女郎 你所浏览的网站有风险,是否继续访问? 访问成功,页面跳转 看着网页上方显示正在跳转的进度条,双叶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后背重重的靠在了椅背上,抬头望向悬在头顶上的吊灯,双目失神。 她终究还是登入了那个网站。 朝阳曾经警告过自己,那是一个钓鱼网站,钓的就是像是她们这样的人。 青春期症候群。 在发现还有另外一个自己后,双叶就将这个只存在于都市传说中的词汇牢牢的记忆在了脑海中。 这是她在一家大企业攻克轴承结构承重不足的难点时,从临时的助手和她同事那边的闲聊听到的词汇,与这个词汇等同的,还有一个留言板的网址。 当时双叶只是当做休息时间用来当做谈资的虚假都市传说,只是没想到青春期症候群竟是她自己。 双叶不顾真田朝阳再三警告也要登录网站的原因,是因为在她想来,这是目前唯一有可能拯救他的方法了。 这是她从自己身上的经历和真田朝阳的猜测结合得出的结论。 自己既然可以作为引导邪神降临的祭品,其他患有青春期综合症的人应当也可以作为引诱对应诡异的诱饵。 通过论坛找到另外一个身有青春期症候群的人,将她祭祀引出背后的诡异,让真田朝阳利用嫁接异能与之融合。 以那些诡异动辄成百上千年的寿命而言,哪怕剩余的寿命拦腰斩断好歹也有个百八十年,那区区一个月,不,是只有二十一天的死亡倒计时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但是这样一来,也就必须要牺牲那个无辜的青春期综合症患者的生命。 换做之前,双叶或许多少还会因为剥夺这名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的生命而感到踌躇,犹豫,但现在只要能让朝阳活下来,哪怕是亲自下手剥夺一千个,一万个陌生人的生命,她也甘之若饴。 她和阳乃一样,不能接受没有朝阳的未来。 网页跳转成功,双叶坐了起来,腰背紧张的挺直,瞳孔里倒映着屏幕反射的冷光。 网站伪装成心理咨询论坛,首页的最上层是一片河畔,有卡通图案的男女躺在河畔的草地上,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 从页面设计上来看,中规中矩,和大多数见到的网站相差不大,在这个网络方兴未艾的时候,甚至可以撑得上是画风精良。 双叶按在鼠标左键的食指放到滚轮上滑动,页面缓缓下拉,下方的各种链接条目上都是一些关于抑郁、狂躁、精神压力等等常见心理问题的词汇和板块。 直到拉到最下方,她才找到了自己要找的留言板。 鼠标左键双击,跳出窗口,双叶心中忐忑,握着鼠标的手稍稍有点颤抖。 页面跳转成功,双叶发觉上面已经有了不少的留言。 看着密密麻麻的发言,她的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怕留言数量多,怕的是没有任何留言。 手指滑动滚轮,双叶快速的浏览留言榜上的留言,不时点开长楼层,观看里面的对话。 她发觉自己放心的实在是太早了。 迄今为止她已经扫了三四十页,每一页都有二十条留言,照理说应该不差人选才是。 但问题在于,双叶看到的这些留言,她不能确定是不是都是同一个人。 这些自称身上出现了青春期症候群的留言,有的症状是突然某一天出现了古怪的偷窃癖,走在人群中很难控制自己,往往还没回过神来,身上就已经多了钱包,首饰,甚至项圈蜡烛遥控器之类的杂物,这些东西未必会有多值钱,但肯定都不是楼主自己本人的,而是从不知道哪个路人身上顺下来的,即便街道上只有几人,彼此之间距离十多米远,他的口袋里依旧能找到来自他人衣服里的东西。 有的症状则是突然不自觉的流泪,并且看到她流泪的那个人必定会在三天之内因为某种缘故离开世界,可能是心脏骤停猝死,也有可能是遭遇了突如其来的车祸,甚至有可能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就被路过的杀人魔一刀给捅了……这与其说是某种病症,不如说是某种诅咒。 有的症状相对显得正常一点,但也好不到哪去,楼主在补习班里看着老师的黑丝授着课,突然脑子里就被一堆知识给劫持了,等回过神来,老师躺在地上,化着淡妆的脸上有着一枚黑色的鞋印,他的手上则是一枚写得只剩下短短一截粉笔头的粉笔,而旁边的两盒装得满满的粉笔已经全部空了,黑板,墙壁,讲台桌面上,全都写满了密密麻麻意义不明的符号和公式。 事后楼主进行三方会谈的时候,他才从自己暗恋的女老师的口中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楼主一开始还认真的看着黑板(看女老师的黑丝)做着笔记(用简笔画画以他和老师为主角的本子)在讲到质量转换定律时,突然一拍桌子怒吼这不符合质能守恒定律,随即三百多斤的身体先是篡成一坨球跳上课桌的桌面,紧接着做出了根本不可能做到的武打演员的飞身踢,一脚踹在女老师的脸上将她踢飞出去,接着情绪激动的拍打着身后的黑板,说着各种奇怪的话,同时抓起粉笔一片咆哮解说一边书写板书,震得班上其余的同学一动都不敢动…… 双叶从来不怕这些症状有多离谱,别的不说,自己当初分裂成两个彼此独立的个体也不比这些人差,但她始终觉得这些留言问题很大。 这些人的文笔脉络大多相似,尽管描述的是不同的症状,但总感觉像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上,只是换了个讲故事的手法。 硬要打个比方,就像是一个轻小说作者尽管每写一本书就换一个马甲,但他的读者总能依靠字里行间的行文习惯将他给扒出来。 而回复这些留言的人,尽管ID不同,但是回复都充斥着刻意的模板化,几乎每一条留言下都有,不能说是非常相似,只能说是完全一致。 用朝阳的话来说,那就是水军,而且钱没给到位,搁这复制黏贴应付金主暗示它快点打款。 双叶的脑海里,又想起了真田朝阳给她和理央的告诫。 这是一个钓鱼网站。 双叶相信网站上出现的青春期症候群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但却并非是病患的患者亲自在上面留言,而是有人将这些曾经出现的病症写了上去。 至于那些真正的患者…… 双叶想到了自己,若不是朝阳拼了命的去救她,可能自己就会从世界上彻底消失,成为这条留言板上一个有关分身的留言。 她突然有了一种亲身观看死亡名单的错觉,那一条条留言,就是一个个墓碑,一件件回复,就是参与葬礼的参观者。 以及用冷漠贪婪的目光,凝视着下一个即将登上死亡名单,成为葬礼主角的人。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抱住了自己。 在亚久津真雄被真田朝阳用钉枪射杀,葬身于熊熊火海之后,无论是双叶还是理央,都告诉自己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但在这一刻,双叶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日第一次看到理央,也从朝阳口中得知自己被净琉璃教团追杀时的惊恐。 而这一次,她的朝阳没有办法再保护她了,甚至是需要她的保护。 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从登陆上这个网站开始,打开这个留言板块开始,想必网站背后的人已经利用电脑技术追踪到了这个网吧,开始定位了吧? 或许那些人现在正在赶来这间网吧的路上。 如果不能在留言板上找到青春期症候群的患者,或许,她能从网站的幕后人员身上,找到新的突破口? 但是能够创建这个网站,并且针对这些青春期症候群的患者下手的,必然是某个隐藏于暗中的势力,并且一定掌握了相应的强大诡异能力,自己和阳乃能和他们对抗吗?尤其是阳乃现在的情况很尴尬,面对诡异的时候,可能无法借助来自雪之下豪门的力量…… 双叶眼中闪过一线挣扎,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鼠标。 可能是心绪繁杂,也可能是焦躁难安,双叶没有留意到,原本点在下一页的光标,因为鼠标的震颤而悄悄的朝左移动着,一直移动到首页的位置。 双叶的手指敲击而下,明明是同样的力度,但是光标却显示了点击。 页面跳转,将依旧处于茫然不知所措的双叶惊醒。 看着跳转的界面,双叶的瞳孔猛得一缩,心绪激荡的她,金色瞳孔中甚至有着邪异的红光闪烁。 一条在两分钟前发布的最新留言,取代了她之前看到的第一条四个月前的留言。 “各位病友们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兔女郎。我患上了和你们类似的病症,不,应该是复发,我将发生在我身上的病症,称为隐身……” 双叶没有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就在她都快要放弃在留言板上寻找还活着的青春期症候群患者,转而将目标放在网站背后的运营的时候,居然就出现了一名青春期症候群患者!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趁着留言还没有被水军淹没不知所措的时候,立刻在上面回复“你好,兔女郎小姐,我是三月,你现在……” 留言的主人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这么快回复她,很快就在下方回复双叶一些关键的问题。 两人通过论坛上的交流,很快就确认了彼此的一些基础信息。 这位刚刚患上,不,是复发隐身症的兔女郎,从用语上的一些口误上来看,应该是神奈川人,只是跑去东京上学而已。 因为身上的隐身症状复发,现在正和一名低年级的学弟和学弟的朋友回到老家神奈川,看看能不能找到解决的方法,阴差阳错的躲过了发生在东京的暴乱,目前栖身于一家廉价的青年旅馆之中。 为了能够取信这位ID为兔女郎的青春期症候群患者,双叶即便知道网站的管理员可能在记录她们的一言一行,也透露出了一部分自身的信息。 既然大家都是病友,并且同样饱受青春期症候群的苦恼,双叶终于图穷匕见。 “兔女郎小姐,既然我们都是病友,不如我们在线下见上一面吧?有些事情不方便在网上讨论,还是在线下见面之后再聊比较好。” “三月小姐,你说得也是。” 定下了约定的地点之后,双叶长长呼出一口气,猛得捂住了脸。 “太好了……朝阳,你有救了……” 所爱之人随时都会被死神的镰刀带走的阴霾,多少消散了些许。 邪恶的红光从指缝间闪现,电脑屏幕显现出波浪状的扭曲,啪的一声黑屏,机箱的主板,cpu,显卡之类的重要组件爆出了一连串的火花,爆成了一堆不可回收垃圾。 头顶悬挂的吊灯一阵闪烁过后,灯丝啪的一声烧断,与此同时,像是发生了某种连锁反应,以双叶现在所处的单间为中心,网吧里发生了大范围的停电。 当网管们骂骂咧咧的拉开电闸,让光明再次出现在网吧里的时候,双叶的身影已然彻底消失。 守在病房外的理央戴上发圈绑扎成单马尾,眼中隐含泪光。 …… 一间面积稍显老旧狭窄,摆放着两张单人床的客房内,坐在床头上的梓川咲太放下手机,看着联系人上标注的双叶理央上密密麻麻的拨通记录,长叹一声。 在他旁边的床铺上,一名穿着篮球服,身材高大英俊的少年转过头对着梓川咲太说道;“咲太,还是没有联系上双叶吗?” “嗯。佑真,现在的东京委实有点乱,我还是有点担心她。” 尽管相识才两年,但三人彼此之间的友谊很坚固,和一些从小生活在一起长大的发小也不呈多让。 国见佑真踢踏了一下双腿,宽大的脚板在床单上滑出柔顺的声音;“我也一样,但双叶她之前不是就没来学校了吗?而且手机还一直关机,想必是在某个大企业的研究所里攻关项目,那里的安保措施一向做得很好,想必” “也许吧。” 梓川咲太苦笑一声。 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告诉国见佑真之前在歌舞伎町看到过双叶又消失的事情。 “也不知道真田君他有没有查出来双叶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说起来他家就在东京,也不知道有没有收到暴乱的影响……” 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第七章;被困在神奈川的三人组 客房的房门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梓川咲太从床上跳下,穿上拖鞋走去开门。 一名身穿白色连衣裙,脚下黑色圆头皮靴,与当红模特也不逞多让的美少女亭亭玉立的站在门口,手上提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 梓川咲太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樱岛麻衣奇怪道;“干嘛这么失望?” “我还以为麻衣学姐会穿着兔女郎来找我。” “想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吧?” 樱岛麻衣一脚踩在梓川咲太的脚背上,用力的碾了碾。 “好疼。” 躺在床上的国见佑真从床上仰卧起身,对着让开身体放樱岛麻衣进来的好友笑道;“你这样对学姐也太失礼了吧?活该被踩。” 不理呼痛的梓川咲太,樱岛麻衣将塑料袋放在电视机旁边的橱柜上。 “樱岛学姐,这里面是什么。” 樱岛麻衣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盒便利店里买来的便当,食指中指一夹一撸,竹筷从透明的塑料薄套中戳出。 “你们的午饭。” 梓川咲太好奇的问道;“麻衣学姐你的隐身症不是还没好吗?” 樱岛麻衣掰开一次性竹筷,回答道;“还是和之前一样很不稳定,好在我去便利店出来的时候没有病发,不然的话只能让你们两个自力更生了。” 她瞟了梓川咲太一眼,好看的眉微微蹙起;“怎么,你以为我会去做小偷吗?” 梓川咲太想起来当初因为没有办法付款,也没有去偷盗奶油面包,蹲在他家门口的樱岛麻衣,一脸委屈又傲娇的守着自己尊严的样子。 可爱极了。 “怎么会,麻衣学姐可是那种固穷守节的人,品性高洁吾辈不及。不过现在的情况下,麻衣学姐你要是病症消失了,找个地方打电话让我和佑真来接你才是,不然的话也太危险了。” 樱岛麻衣走过去,一脚踩下,鞋面的脚尖部位在上面用力的碾了碾。 她没有换上旅馆的一次性拖鞋,依旧是圆头的小圆皮鞋,坚硬的鞋底透过一次性拖鞋单薄的鞋面将主人的力道和怒气完美倾泻。 “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说你啊,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好疼。” 国见佑真没有参与自己的好友和女朋友的耍宝,对着樱岛麻衣道谢;“樱岛学姐,谢谢。” 樱岛麻衣闻声对着国见佑真微微弯腰回礼;“该说谢谢的是我,因为我的病情忙前忙后,还回到神奈川来,不至于现在东京封锁,有家不能回。” “别这么说,我们还算是因祸得福,不然的话卷入那场可怕的暴乱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话是这么说,但是现在你们也不能和家里人联系。” “我的话没关系,反倒是小枫她……” 国见佑真说的小枫是梓川咲太的妹妹梓川枫,因为曾经受到过霸凌,从此就一直幽居在家,和哥哥相依为命,再也没有出过家门。 如今梓川咲太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也不知道梓川枫现在怎么样。 “不用担心,在学校请假之前,我已经拜托了平冢老师,她虽然说是要出去旅游,但是已经将小枫托付给了弓道部顾问的藤村大河老师,应该很安全。” 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盒饭的樱岛麻衣走到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插话道;“藤村老师吗?我记得她好像是剑道五段?只要不出门的话,那么小枫确实很安全。” 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走到橱柜旁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坐在各自的床边,将饭盒摆在膝盖上,双手合十。 “我开动了”*3 扒饭咀嚼吞咽声响起了一会儿后,梓川咲太放下吃了一半的盒饭,说道;“麻衣学姐,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 樱岛麻衣掏出手帕擦去嘴巴上的饭粒,又喝了一口饮料将嘴里的饭食冲了下去,才说道;“还是一样的,神奈川通往东京的电车已经停运,只有东京通往神奈川的电车还在运行,每天车站都是爆满。而且治安也是每况愈下。” 想到今天走在街道上的见闻,樱岛麻衣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 只是外出的几个小时,她就见到了好几起打架斗殴,敲诈勒索,还有一场东京极道和神奈川本土极道之间的小规模火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被捅得人扶着墙没几步就倒了下去,蹬着自行车的巡警和不断发出刺耳警笛声的警车在街面上来回巡视,呼啸而过,偶尔还能见到救护车也在大街上穿插。 随着东京不断的往千叶县、埼玉县、神奈川县运送伤患,他们的家属朋友亲戚也随之跟来。 这些人龙蛇混杂,良莠不分,最关键的是经历过那一场比之七年前还要可怕的动乱后,心理状态极不安定,每个人都是行走的火药桶,装在里面的恐慌,愤懑,不安等等黑色负面情绪,可能会因为一个眼神,一句误解的方言,一个不经意的手势就被引爆,转而激动的将之付诸暴力。 与之相对应的却是三县的警力被不断的抽调,前往东京支援平乱,此消彼长之下,三县的治安水平肉眼可见的下降,又进一步的增强了三县人民对东京人的排斥,间接促使当地的社会环境再次恶劣。 如今的神奈川,局势已经到了女子不敢出门,男子出门都要结伴而行的程度。 倘若不是樱岛麻衣身上的隐身症处于病发期,估计现在躺在旅馆里无所事事的就是她,出门打听消息的就是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了。 “是吗……” 国见佑真不禁叹了口气,他看向从入住以来再也没拉开通风过的窗户,还有遮挡在上的深色窗帘,不禁感慨;“最近的日本到底是怎么了啊?” 梓川咲太随口应付了一句;“谁知道啊?” 他看向樱岛麻衣,问道;“麻衣学姐,你现在隐身症会持续多久?” 樱岛麻衣的脸上浮现苦涩的笑容;“大概有五六个小时了吧?” 梓川咲太夹起的青菜从筷子上滑落,掉入饭盒中,溅起的汁液有一点落在了灰色的短袖上,渲染成黑色的痕迹。 国见佑真不由得再次叹息;“要是双叶在这里的话,那就好了。” 三人沉默了下来。 发现樱岛麻衣的隐身症复发,是在三周前两人去歌舞伎町约会过后没多久的事。 无论是梓川咲太还是樱岛麻衣,都以为隐身在那场月考后,梓川咲太对着全校人的告白后不药而愈。 然而结果谁都没有想到,仅仅只过去了不到一个月,樱岛麻衣的隐身症就再次复发了,而且复发的全无征兆。 当时的樱岛麻衣正在拍摄一部名字叫做《被嫌弃的林原菲的一生》。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名北海道农民的女儿是如何在当今的经济浪潮下家庭破产,一步步从淳朴,善良,好强的进步女学生,成为了自私,麻木,阴险的风尘女子。 这部电影按常理来说,无论如何都请不到樱岛麻衣来出演。 不止是因为这部电影在如今大唱赞歌拥护殖民并以此繁荣社会经济的大环境下,注定会扑街扑到死的命运,也和这部片子的导演兼制片人完全付不出能请樱岛麻衣作为少女主角的片酬。 然而当樱岛麻衣复出之后,她在看到这部电影的简介,并且详细读了剧本之后,就主动加入了进去,无他,只因位她没有演过,想要尝试不同的电影,提高演技,拓宽戏路。 有了樱岛麻衣的加入,哪怕只是冲着她的名头去的观众也不会少,说不定这部被其他人吐槽典型的脑子有坑的电影可以做到收支平衡。 因此他们对于樱岛麻衣的看重可想而知,堪称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差当做女神给供起来了。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有这么多人的观测下,甚至有数不胜数的粉丝的关注下…… 樱岛麻衣还是‘隐身’了。 她只是在一段戏拍完之后,趁着工作人员在摄影棚里布置下一段场景时的空档看了一会儿剧本,揣摩了下角色的心理之后,在旁边打了个盹,惊醒之后发觉摄影棚里的人都在惊慌失措的寻找自己。 哪怕她就站在导演,群演,工作人员的面前,他们也无法看到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虽然在半个小时后又恢复了正常,他们又能看到自己,樱岛麻衣也清晰的知道,那个困扰自己许久,以为因为咲太的爱而消失的梦魇,再次卷土重来。 樱岛麻衣果断的打了梓川咲太的电话,当时恰好在好友家做客的老好人也听到了这件事。 尽管这事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事关自己损友的老婆,尤其是向来懒散,就差将摆烂写在脸上的梓川咲太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国见佑真就觉得这可以入选奇妙世界物语的隐身症,大约可能应该确实是真的了。 当他亲眼见证樱岛麻衣在眼前消失后,所有表示怀疑的词语全都变成了肯定。 再次复发的隐身症让三人一筹莫展,他们本质上还只是学生,就算樱岛麻衣身为演员,其人脉也不会给他们带来多少帮助。 唯一可能给他们帮上忙,同样也是好友的双叶理央,却早就销声匿迹好几周了。 因此这三个人凑在一起还是没能商量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们不得不列出了穷举法,找出樱岛麻衣是因为什么因素导致隐身症复发。 来到神奈川,也是因为这里是樱岛麻衣的出生之地,更是在此渡过了她的童年,直到初中才因为演艺事业和学业上的考究来到东京。 国见佑真以为双叶是去了哪个大企业的研究所,或者是进入有政府军方机构合作的项目去攻克难题,因此联系不上。 唯有多少猜测到一点的梓川咲太,依旧忧心忡忡。 因为在侍奉部里答应他调查双叶的真田朝阳同样请假了好几天了,请假的时间点恰好就是在他告诉双叶身上出现异样没多久以后。 在那之后,梓川咲太就再也没有在学校里见过真田朝阳。 梓川咲太甚至去了一次档案室,拿到了真田朝阳的学籍档案,按图索骥的去了他家的小店,却发觉小店上已经贴上了暂时停业的牌子。 无奈之下,自己只能向学校请假,并委托侍奉部的顾问老师安排好妹妹这些天的生活,三人一起来到神奈川打算调查几天。 三人都万万没想到,在来到神奈川调查的第二天,东京就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更是没两天就连累了毗邻的神奈川。 如今他们被困在神奈川已经一周多了,身上携带的旅费都已经见底,如果不是樱岛麻衣储蓄颇丰,三人怕不是得露宿街头。 眼见气氛沉闷了下来,樱岛麻衣挑起一口米饭夹上菜吞下,细细咀嚼,说道;“今天我登录了那个留言板,遇到一名病友。” 梓川咲太含糊不清的问道;“留言板?是那个心理咨询网站吗?麻衣学姐你去网吧了?” “如今老家的房子已经卖掉,并且拆除了,想要找线索可能是不行了,回来的时候隐身症消失了一次,我就躲进了网吧里,等着隐身症再次出现。” 樱岛麻衣将剩余的盒饭放在一边。 她的饭量本来就不大,只吃三分之一不到就已经感到饱了。 “在上机的时候,我就顺势登录到了留言板上,在上面留言,有一名和我同样受困于青春期症候群的病友和我在上面相谈甚欢。” 国见佑真愣住,放下手中的竹筷问道;“樱岛学姐,你不会用真名上网吧?” “没有,我临时创建了个ID和人家聊的。” “那个病友也和你一样是隐身症?” 樱岛麻衣说道;“不,那个病友自称她的病症是分身。那个病友应该是个知识渊博的人,对物理了解的比较多,她说我的隐身症和薛定谔的猫很像。” “分身?物理了解很多?” 梓川咲太感觉自己隐隐抓到了什么,忍不住抓住了头。 第八章;警告 樱岛麻衣眼神不善的盯着梓川咲太;“变态君,你想说什么?” 被樱岛麻衣打断了思路,梓川咲太也只能先学习法国再说。 “没有,麻衣学姐你继续。” 樱岛麻衣收回视线继续说道;“原本是想在今天下午就去的,但是她说还有点事情,约我明天线下见面。” 国见佑真忍不住好奇道;“樱岛学姐,你们怎么见面?万一到时候隐身症病发了呢?” “我们有聊过这个问题,万一到时候我隐身的话,那就由咲太去帮我见面。等到我隐身症再次消失的时候就行了。” “喂喂,麻衣学姐,我抗议,万一对方是个危险的家伙呢?” “没让你立马见她,她说了会在约定的地点穿着黑色的衣服等着我们,到场后我们拨打这个号码就行了。到时候你要是发现对方不怀好意,想要跑还是来得及的吧?好歹你也是男生” “话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现在不是都在说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吗?” 说着,樱岛麻衣将摘抄好的纸条递给梓川咲太,顺带趁势踩了他一脚。 坐在另外一张床上的国见佑真好奇的走到好友的身边,手肘压在他的肩膀上,低头看到纸条上记录的号码,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樱岛学姐,这个号码应该不会实名制吧?” “正经人谁会用实名制的手机号啊?” 樱岛麻衣翘起左腿搭在右腿上,一晃一晃;“安心好了,我给那个三月的病友也是用的不记名手机号,这点防范之心我还是有的。” …… 阳乃在进入病房里看了一会儿已经深深睡去的真田朝阳的睡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说是她自己的房间,其实就是将真田朝阳楼下的病房给包了下来。 原先阳乃还只是想占据其中一间就好,甚至心里多少还有点愧疚,毕竟她不是病患却抢占了一个房间,医院少了六个可以安置伤患的床位。 但在亲手抓住想要摸她屁股的熊孩子的手,以及好几到来自不同年龄层男性肆无忌惮的目光,并且被一群大妈大爷们在背后指指点点流传一些带有恶意和颜色的风言风语后,阳乃就彻底行使了大小姐的特权,将这一层病房全都包了下来,除了最好的一间自己住以外,其他的全留给家里的保镖。 ——老娘家里有钱有权,还不就是必要的时候能够将傻哔赶走不在眼前膈应?现在不让你们滚蛋难不成还要接着碍眼让老娘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 躺在床上的阳乃此时已经换上了一条黑色喇叭裤,上身是白色的无肩带背心,将她妖娆得引人犯罪的身材展现得呼之欲出。 倘若是在东京的公寓里的话,现在她已经换上自己最喜欢的黑色蕾丝背带裙睡衣了,然而现在身处医院人多眼杂,如今还是穿着便服的好。 (某人丝毫没有意识到以她的身材,不管穿什么其实效果都一样……) 一只手卷起垂落耳边的柔顺秀发,阳乃眉头微蹙,看着已经长到快要齐肩的头发,一时有点不爽。 对于习惯留短发的她而言,齐肩发已经算是长发了,让人感觉很是不适应。 当然,假如朝阳表示喜欢长发,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到楼上已经垂垂老矣的朝阳,卷动秀发的手指不自觉的攀上因疲惫而感到发涨的太阳穴,卷起的秀发丝滑的从指缝间滑落垂下。 “朝阳……” 阳乃低声呢喃,拿起了放在床边的手机,点开联系人列表,不断按着下行键,直到屏幕上出现一个人的手机号,上面的标注是父亲大人。 阳乃凝视着自己最亲近的人的号码,眼神幽幽,擦过酒红色指甲油的美甲轻轻叩击着拨通键,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对于当初将自己丢到东京表忠心的质子的父母,阳乃的心中没有恨。 恨的反义词是爱,既然没有恨,爱也同样不存在。 用失望,无感之类的词来形容阳乃对父母的感受,会更贴切一点。 她和雪之下龙之介,雪之下夕颜的关系,就像是联系人上的称呼一样,是‘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上下谦卑更甚于父母子女的血缘亲子关系。 不然的话,自己也不会在七年前回到千叶县以后,佩戴上温顺的面具,巧笑嫣然之下,用怀疑的目光揣摩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止之间的深意,并在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里,除了思念朝阳以外就是在考虑如何保全自身。 并非阳乃患有严重的受迫害妄想症,而是雪之下龙之介与雪之下夕颜,在十年前就这么做过一次,彻底干碎了她身为女儿对父母所有的幻想。 倘若不是当时的朝阳一直保护着她,阳乃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那三年到底会怎么样,但绝对不会有现在会笑会哭,能和普通人保证一定程度的共情,能感受到他人的善意并回馈,也能有正确的是非观和朴素的正义感…… 相比之下,和自己有着相似遭遇却不像自己那么幸运的另外一家大小姐,如今却和自己走向了极端;阴寒而森冷,冷漠而无情,怜悯从她人生的信条中删除,脸上再也没有一丝情感,高高在上俯瞰云端,冰雕也似的美人面具下,怀疑且警惕的注视着世人,用恶毒和尖锐的手段攻击所有意图靠近自己的人。 阳乃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有些后怕。 正因为有了现成的例子在,再加上自身的对比,她对自家父上母上的防备可想而知。 但现如今,她必须为了朝阳拨打这个电话。 大本钟研究院。 那一日在会诊室里和室户堇商讨朝阳的病情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个词汇,牢牢记下。 那是朝阳注射的神血药剂的研发机构的名称。 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找到这家机构,或许就能缓解目前朝阳身上的衰老,至少也能延长一点时间。 但是阳乃这些天不管怎么调查,收到的反馈要么是查无此机构,要么就是根本不相关的野鸡机构,是街溜子和几个不学好的法学生鼓捣出来懵乡下阔佬钱的空头机构,看起来装修得人模狗样一副专业的样子,但其实里面的配置就是普通的化学实验室。 似乎这间研发出神血药剂的机构,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室户堇随口编造出来的词汇。 阳乃很清楚室户堇没有必要欺骗自己,唯一的解释,是自己目前的地位不够,接触不到任何和大本钟研究院的相关信息,更别说与之联系上,或得初版神血药剂,甚至请他们为朝阳延长寿命。 虽然自己联系不上,但总有人能联系上的。 雪之下龙之介既然可以拿到神血药剂并交给朝阳,那么他也同样可以联系上大本钟研究院的人。 本该毫不犹豫的拨通生父号码求助的阳乃,眼前却像是电影闪回一样,浮现了从十年前到今天为止,和父母相处的每一次片段。 几乎每回忆一次,阳乃的内心深处就产生出一丝退缩之意,但紧接着和朝阳一同度过的每一天平凡无奇的日常,还有在水中月里的惊心动魄,直到如今的白发苍苍,暮气沉沉的脸容,又将退缩之意打消。 时间就在这样的犹豫和徘徊之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直到手机上传来了只剩下一格电池时的提醒警铃声,阳乃才如梦初醒。 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发觉已经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一点多。 不,再过几分钟就要到午夜十二点了。 距离朝阳二十一天的大限就变成了二十天。 阳乃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深深呼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要拨通雪之下龙之介的号码的时候,听到了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咚咚咚 阳乃合上手机,一边拿起充电器给手机充电,一边用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的语气对着门外淡然道;“进来。” 门被拉开,一名穿着黑色燕尾服,身材高大成熟的美艳熟女托举着一个托盘,上面还有一杯,对着她微微躬身行礼。 “失礼了,大小姐。” 这是古见爷爷走了以后,家族给她配备的新管家,名字是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 虽然名字和行事作风都带着一股伦敦的白佬那股傲慢的味道,而且还是个男名,但却意外的是个高大的黄种人——一米八五的身高放在当今男性平均身高一米六七的日本足以撑得上是巨人——还是个有着成熟风韵的美艳熟女,无论是外貌还是能力都让人无可指摘。 就连阳乃自己也承认,倘若扣除感情上的加分,单论能力,辅佐了雪之下一族三代家主,堪称是三朝元老的古见爷爷相较塞巴斯蒂安也稍逊一筹。 “赛巴斯,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塞巴斯蒂安拉过身后的房门,走到阳乃的床前。 虽然条件简陋没有大兴土木进行改造,但是一些该有的改变还是要有,至少那随处可见的病床已经被丢了出去,换上了所能找得到的最舒适的大床,并且阳乃喜欢的各路人偶装饰也尽可能的在病房里配齐全。 塞巴斯蒂安端着托盘到阳乃的身前,托盘上有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热牛奶。 “大小姐,我之前路过您的时候,发觉您房间的灯还亮着,想来你需要一点安眠的饮品,如果您需要熬夜的话,我也可以现在为您泡一杯咖啡提神” “谢谢,我想我不现在不需要。” 阳乃低头看了一眼,回绝了管家的好意;“拿下去你自己喝吧,不要浪费了。” 塞巴斯蒂安的脸上依旧保持着让人如沐春风的亲切笑容;“大小姐是在烦恼朝阳少爷的事情吗?” 阳乃眼神一凝,冰冷的视线扫过塞巴斯蒂安。 新管家对于主人如同三九寒冬的凌冽眼神视而不见,她甚至拿起热牛奶,将托盘收在怀里,先喝了一口,灵巧的舌头像猫一样卷走唇瓣上残留的牛奶,才微笑的说道;“在您还没有登上雪之下家最高权力宝座的时候,不要去触碰调查大本钟研究院相关的一切。” 阳乃心中一动,尽管对塞巴斯蒂安心中依然产生警惕“把你知道的和大本钟研究院的事情告诉我。” “我对于大本钟研究院也知之甚少。只是身为比您年长几岁的老女人,给大小姐您一点人生上的经验。”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像是在回味过去,但装有牛奶的杯子挡住了脸,阳乃看不到新管家脸上的表情。 “您还记得室户堇医生给您的告诫吗?那就是我阻止您的理由。” 阳乃瞳孔猛得一缩。 “拯救朝阳少爷的方法并非只有找大本钟研究院这一条路,但如果您硬要调查的话,我也会倾力帮助您。” 阳乃的眼神已经不善起来,她朝着身后微微依靠,躲进没能被旁边台灯照到的阴影里,以掩藏自己的眼角的蛇鳞。 藏在塞巴斯蒂安视线死角的左手,清姬的锋利利爪伴随着阳乃心中孳生的杀意悄然生长,她缓缓说道;“这些事,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知道吗?” 新管家的回答出乎阳乃的意料。 “请安心,大小姐,我并没有将这里的一切全都告知给龙之介老爷和夕颜夫人,尽管这会给我带来更多的殊荣,但我更清楚一件事。” 塞巴斯蒂安伸手按在胸前,对着阳乃深深鞠上一躬。 “老爷和夫人只能代表现在,您才能代表未来。” 阳乃死死的盯着塞巴斯蒂安,想要从她的身上看出点什么,但是她的新管家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无懈可击。 左手悄然生长的指甲缩了回去,她对着塞巴斯蒂安挥手。 塞巴斯蒂安起身离开,将门关上的瞬间,阳乃想到了一件事。 自己在融合了清姬之后,即便是在人形也是五感大增,以自己为中心,百米方圆内的人所有东京,从脚步声说话声呼吸声,甚至血流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在敲门之前,她没有听到塞巴斯蒂安的任何声音。 而在谈话之中,乃至现在彻底离开,她也没能听到塞巴斯蒂安身上的任何声音。 仿佛她不是人。 第九章;我还会继续喜欢 双叶理央的一天,从真田朝阳苏醒开始。 在听到真田朝阳的心率有着轻微异动之后,站在门口的双叶理央轻轻敲门,接着走入病房,坐在床边抢险一步替他将被子推开。 看着自己刚醒就走进来的双叶理央,真田朝阳问道;“你昨天在外面等了一夜?” “我又不是马,怎么可能站着睡着。” 双叶理央一只手撑着他的腰——因为她之前在走廊上听到两名护士闲聊,说是有一户因为请不到医院医护,自己照顾家里老人,结果在起床的时候不小心将老人家的腰给扭到了——另外一只手扶着肩膀,小心的扶着真田朝阳起身,在他的耳边说道;“昨天晚上你睡着后我就在楼下的病房睡下了,只不过我起的比较早而已。” 此乃谎言。 双叶理央还真的是在门外站了一夜,只不过她没有睡着,而是在思考今天和留言板上的病友‘兔女郎’的见面,以及见面之后的事情。 对于融合了三月净琉璃之后的双叶理央而言,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对她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事实上她怀疑自己已经不再需要睡眠了,睡眠将会作为一种作为人类时的习惯,用来打发时间而保留。 真田朝阳偏头,因苍老而显得浑浊的双眼凝视着双叶理央。 她没有躲开,坦然的凝视着那双眼睛。 真田朝阳挪开视线,低声道;“恐怕不止是这样吧?你醒来以后就在门外了吧?” 双叶理央没有否认,俯身抽出旁边的床头柜,取出了一双厚实的袜子,套在真田朝阳如同老树树根一般粗糙的双脚上。 他低声说道;“你不需要这样。” 然而他的抗议一点用也没有,已经有若风中残烛的他,连踢脚挣扎抗议都做不到。 右脚刚刚缩回去一点,就被双叶理央牢牢抓住,冰冷若尸体,密布老人斑的脚与少女柔软温热的手紧紧触碰,那热度从干硬的皮肤上传来,迟钝的神经缓缓舒展开来,舒适的让他本能的感到不适。 想到自己现在的形象,真田朝阳有种老牛吃嫩草的错觉。 “我自己来就行。” 说话间他的一只脚上已经套上了袜子,看到双叶理央抓起另外一只脚,真田朝阳忍不住急道;“你不会觉得脏吗?” 双叶理央抬头,对着他微笑;“不会。朝阳的一切我都不会嫌弃。” 真田朝阳被这个答案呛得微微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他感觉在双叶理央面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简单的换衣和梳理头发后,双叶理央搀扶着真田朝阳走入卫生间,没有走到到盥洗盆的面前给他洗漱,而是先扶到了旁边的马桶旁边。 真田朝阳看了她一眼,双叶理央伸向裤带的手缩了回来,脸色自然的说道;“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喊我。” 当卫生间的门关上的时候,真田朝阳虚脱也似的支撑着旁边的墙壁,艰难的完成了放水,一步一步的挪到盥洗盆旁边,拧开水龙头冲洗被溅到的双手。 他以前曾经亲眼见过家里的老人最后的时段,亲手为卧床不起的他们用医护尿壶导尿,翻身擦背,插管注射流食。 那时的真田朝阳只想让老人活下去,对着已经不能语,不能言的老人说着鼓励的话,却本能的避开了他们呆呆的看着天花板的目光。 以前不知道,现在他明白了。 那是一种自尊被粉碎,却又不得不为亲人坚持下去的痛苦和无奈。 正因为亲自接触过,所以对衰老分外的厌憎,也加倍的恐惧。 所以那一日在发觉极速衰老后,他在杀死了亚久津真雄后,没有引爆墙上的炸药炸出一条通道逃生,而是选择了躺下等死。 然而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神奈川的一员,旁边是一直等着自己醒来,不眠不休的阳乃和双叶理央。 而且救下他的人,居然就是那日有过几面之缘,并且还以魔童身份拨打过电话的女警官霜月美佳。 如今既然活了下来,那就活着吧。 至少,二十一天,不,是二十天,多活几天,等到感觉不行了再自行了断吧。 看着镜子里被双叶理央打理得很干净整齐的自己,真田朝阳默默的将病号服里一小块塑料丢入旁边的垃圾桶里,颤颤巍巍的拿起旁边的水杯,挤出牙膏洗漱。 门外的双叶理央紧握的手放开了。 一直在真田朝阳身边照顾的她,自然也知道真田朝阳早就藏好了自杀用的小物件。 不需要刀剑,亦或者是一些锋利的物件,只需要吞咽一些较为坚硬的东西就够了。 以真田朝阳现在的身体,一块小小的塑料,几分钟就足以让他离开这个世界。 这也是双叶理央和阳乃她们二十四小时,至少有一人要亲自贴身照顾的原因,换做医院的医护的话,或许真田朝阳已经找到机会自杀了。 真田朝阳洗漱完后,本想转身离开,却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不属于自己了一样,根本就迈不开步。 感觉身体比昨天又衰弱了一点啊,估计是离不开轮椅了。 他没有坚持,在卫生间里说道;“双叶。” 尽管病房里的隔音效果做得很好,真田朝阳也不需要喊得太大声,因为双叶理央一定会听到。 邪神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双叶理央推门而入,她一进来就看到双手扶着盥洗盆边缘站立不动的真田朝阳,顿时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抄起真田朝阳的双腿,将他公主抱抱回了床上。 看了一眼庭外微风和熙,尤其是暖阳透过叶片的缝隙,星星点点落在床上的斑斑阳光,双叶理央双手轻柔的按在真田朝阳的肩膀上,说道;“要不早饭我们在庭院里吃吧?晒晒太阳有利于身体健康。” 看到真田朝阳没有反对,双叶理央将折叠好的轮椅装好,抱着他坐上去,离开了病房。 在开门的瞬间,病房里浮现了淡淡的虚影,双叶理央再次变回了双叶和理央两个人。 病房里的理央拉下发圈将头发披散开来,打开病房的窗户,趁着此时现在来医院的人还少,没有人注意,沿着旁边的管道来了个一镜到底式的滑落,小跑到门口,招了一辆出租车远去。 继续推着轮椅的双叶伸手摘下了自己的眼睛,放在胸前的口袋上。 真田朝阳看着电梯门倒映出的双叶的动作,好奇的问道;“理央出去了?” 双叶双手揉捏着他的肩膀,说道;“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双叶不会戴眼镜,但会绑扎马尾,理央会将长发披散下来佩戴眼镜,这点我还是分得清的。” “我不是不戴眼镜,是以前会换上隐形眼镜,不过朝阳你不关心这些,当然也就不知道。” 双叶宠溺的将双手伸入真田朝阳的头发里,指腹轻轻按摩头皮。 据说时不时按摩头上的穴道促进血液循环,能减少栓塞发生的概率。 真田朝阳有点无奈;“别碰了,你不会觉得油吗?” 双叶理央不以为意,问道;“不舒服吗?” 舒服是舒服,但若是外面的人看到会怎么想? “他们怎么想随他们去吧,我只关心朝阳你的想法。” 真田朝阳;“……” 你这已经算是读心了吧? 面对这样的双叶,他只能转移话题;“分身为两个人为什么还要特意换装?” 叮咚 恰在此时,电梯到了,双叶没有急着回答,先将真田朝阳推入电梯内,按了一楼的楼层键,看着电梯门缓缓合拢才说道;“因为不这么做,我和理央都无法在外面维系很久,就会重新变回双叶理央了。” “但是只要改变一些简单的复试或者配饰,就能让你们两个长期的在外活动?” “是,而且没有任何的消耗,但是记忆和经验的分享,只能是两者合二为一以后,重归双叶理央的时候。” 真田朝阳少有的来了兴致,问道;“那你们不是可以一直分为双叶和理央两个个体?这样的话,对你而言会不会好点,例如科研效率翻倍?” “分离得越久,融合的时候因为记忆带来的冲击就越大,对双叶理央带来的损伤也就越大,同样时间内,分裂的个体越多,也会造成伤害,空间距离和时间尺度也是如此。” 双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还有,别把我的工作想得和游戏一样,什么叫分裂成两个人就效率翻倍。” 真田朝阳突然问道;“你现在还喜欢科研吗?” 双叶理央按摩真田朝阳头上穴道的动作停了下来。 电梯门中倒映着坐在轮椅上的真田朝阳和双叶,唯有面板上电梯的层数光圈不断下降。 电梯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真田朝阳知道双叶理央诞生于世的意义是祭品,不过并非是后来知道的邪神的祭品,而是亚久津真雄献祭给科学这头怪兽的祭品。 哪怕是现在,也不过是因为那时需要一份工作证明自己的价值,以免家里的财产被政府指派的监护人在往后的日子里强取豪夺,据为己有。 她真的有将现在的工作当成自己热爱而为之愿意奋斗终生的事业吗?哪怕只是将其作为一个爱好?而不是当做和痛苦过去纠缠的某种恨不得弃之而后快的赘生物? 直到再次叮咚一声响起,电梯门缓缓朝两侧打开,双叶用难言的语气说道;“还是会的。” 她转而坚定的补充道;“我会一直喜欢。” “这样啊。” 真田朝阳闭上眼睛。 这样我就放心了。 倘若我死去以后,你也不至于因为在世界上孤独而茫然的选择了断。 有靠谱且关心你的朋友,也有热爱的爱好和事业,你会慢慢的走出来,在科研领域里大方光辉,偶尔在午夜的研究室里,趁着泡杯咖啡休息的功夫,回忆起过去曾经有人在你生命中来了又离去。 阳乃回去继续做她的大小姐,将来执掌名门,我将会成为她记忆中微不足道的一道注脚,她可能会想起以前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一个不错的朋友陪她冒过险,有过一段惊心动魄的短期旅程,想到那间小店,吩咐下人看看那家小店的老板怎么样了,得到他们过得还不错,尽管中年丧子,但是很快组建了新的家庭,如今很幸福的报告,转而一笑,继续投身商场之中。 已经很好了。 这样的人生已经很好了。 这一世的老父亲老有所依,也会有新的家庭,可能还会有一个新的孩子填补他的位置。 两个朋友也将会有各自崭新的人生,不会因为他的离世而有什么困扰。 至于自己的话……就算死了也回不去了吧? 只能做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然后被自己亲手或直接或间接制造的冤孽给撕碎…… “因为这是你让我喜欢上的啊。” 真田朝阳睁开了眼睛,他本想抬头看向双叶,却被一双修长温热的手轻轻的捧在两侧。 “你告诉我,要学会体会到人与人的友爱,要学会去体会到自我的价值。” “我听着你的话,和咲太,佑真他们成了朋友,他们是很好很好的人,在我不敢和你相认之前,和他们的友谊让我不会因为自己和家庭的缘故而那么自卑阴郁。” “我听着你的话,读书学习,在这个残酷而美好的世界活下去,去体验许多的美好,去看很多你没见过的风景,对于当时被培养起来作为科研机器的我来说,也只有研究学术这一条路,所以我选择了妈妈当初的领域,走了自动化,才有了如今的我。” “这些,都是朝阳你带给我的,若不是当年你成为了我的英雄,也就没有了现在的双叶理央。” 双叶将真田朝阳拥入怀里,在他的耳边说道;“朝阳,不要想着去死。我和阳乃的人生,都因你而得到救赎,就像是你的名字一样,我们无法想象没有朝阳的未来,所以……” 她像是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一样用力。 “不要死,求你了……” 真田朝阳默然着,他凝视着人来人往的大厅,感受着双叶的柔软温热的怀抱,伸手抚上了胸口。 就像是死寂的心里,多了一点火星。 第十章;彤云密布 真田朝阳被双叶从身后拥抱,两人安静的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一动不动,视路人若无物,沉浸在他们的世界中。 “抱歉,你们两个可以让一下吗?你们挡住其他病患的路了。” 阳乃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眼角的蛇鳞隐约起伏。 和昨天一样,她穿着礼服,但是已并非是若火焰一般的绯红,而是若马尔代夫太阳岛近海海水颜色也似的宝石蓝,V字型的剪裁设计与悬挂在胸前的LV项链让她性感的身材更加妖娆,白色的高跟鞋将她衬托得愈发高挑。 真田朝阳看到了自己的授课恩师,北欧雄狮刀疤亨利像是门神一样站立在阳乃的身后。 他显然没有认出眼前的老人是他最为遗憾的得意门生,见到双叶从背后拥抱着真田朝阳也没有想什么龌龊的念头,只是感慨那老头的孙女发育得如此之好,与阳乃相比也并不逊色。 双叶并没有立刻放开真田朝阳,反而再抱得更紧了一点。 直到真田朝阳差点被挤出脑溢血了才松开怀抱,双手握在轮椅的把手上。 两女站在这里,完全成了人群的焦点,更何况还有雪之下保镖团一群凶神恶煞的猛男用‘你瞅啥’的眼神扫射,更是让周围的围观群众升起了吃瓜之心,哪怕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在他们的外围围了一圈。 眼看自己停在这里,真的挡了一些病人,真田朝阳出声说道;“双叶,我记得餐厅的一些粥点是要预约的吧?就吃昨天吃的那些吧,能过去帮我预约一下吗?” 双叶点了点头,回答了一声‘好’,将轮椅推到阳乃面前,穿过人群离开。 有阳乃和她的一众剽悍的保镖在,双叶不需要担心真田朝阳的安全问题。 她知道朝阳摆明了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阳乃详谈,才会支走自己。 阳乃挥手阻止了旁边想要上来帮忙推轮椅的保镖,亲自上面推着轮椅和真田朝阳一起离开大厅,朝着餐厅走去。 “阳乃,我有点担心。” 阳乃疑惑的将头伸到真田朝阳的旁边,胸前悬挂的LV项链垂落,在他的眼角周围一晃一晃。 晃的白眼。 真田朝阳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敲击轮椅的真皮扶手。 “阳乃,你觉得今天的双叶怎么样?” 阳乃的脸上挂起了迷人的笑容,若火的红唇几乎贴在真田朝阳耳朵上轻声吹气;“我怎么知道她大不大,软不软,弹不弹?毕竟我又没被她从身后抱过。” “不开玩笑,是正事。” 阳乃闻言停下了推动的轮椅,脑海里闪回刚才双叶的打扮,说道;“她把眼睛摘下了,换了隐形眼镜?” 真田朝阳抬起眼皮,眯开一条缝隙。 嗯,这项链依旧晃得白眼。 还是闭着吧。 “她重新分裂成双叶和理央两人了。” 阳乃还是第一次发现,稍稍惊讶了一下,晃动的项链都贴到了真田朝阳的脸上。 真田朝阳少有的庆幸自己老了,换做年轻热血沸腾的时候,指不定不会被项链打脸气的站起来。 阳乃沉吟了一下,说道;“双叶在这里,是因为她的行事风格除了形象以外与双叶理央比较接近?” 真田朝阳敲击的手停了下来,说道;“除了我,其他人都分辨不出来,这说明她想要隐瞒理央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是啊,除了你呢~” 真田朝阳长长叹息,觉得阳乃的话题总是在跑偏。 但随后他感觉自己吐出的气流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推回了自己的面前,带着好闻的气味,刺激得他鼻翼微微扇动。 地理老师将气流吹过两座山谷之间对流吹回来的风叫什么来着? 唉,人老了,记忆就是不行了。 真田朝阳很想让自己的恩师提醒一下阳乃,让她有点大小姐的体面,考虑到这么做的后果要么是刀疤亨利完全不鸟自己这个糟老头子,要么就是如实照做之后被阳乃免费,也就熄了这个念头。 “而且她不会有事瞒着我,如果有,一定是觉得这么做对我有好处,但是却肯定会被我反对。” 阳乃闻言立刻反应过来;“她是找到能救你的方法了?但是因为有危险所以不想让你知道?” 她激动的差点贴到真田朝阳的身上。 然而真田朝阳的声音却并不激动,反而平静的让人感到不安;“不,我并不这么觉得。” 他突然感到有点头晕目眩,忍不住伸手想要按住太阳穴。 阳乃抢先一步,嫩葱般的手指已经在他的两侧太阳穴上搓揉,舒缓着他因思考而引发的头疼。 “双叶她的人脉关系仅限于她所熟知的科研领域,以及大企业的研发部门,倘若他们有能治疗我的手段,相信阳乃你已经帮我带来用在我身上了。况且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完全不是现在的科学技术所能解决的了。” “那么,双叶让理央悄然行动,应该是找到了一些非科学的手段,可能偏向诡异——”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真田朝阳睁开眼睛,因年老而浑浊的双眸里清澈若水。 “她打开了我吩咐过,绝对不能打开的潘多拉的魔盒。” …… 理央搅拌着手中的咖啡勺,刚刚挤入液面中心的牛奶,在搅拌下拉成旋涡状的白丝,丝丝缕缕的溶解在黑色的液体里,让纯黑的咖啡液变得不那么深沉。 尽管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但是理央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还是一大早就来到了约定地点附近的咖啡厅,往若在Comiket开幕前夜在门口排队的死宅那样盯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可疑人群。 她已经在这间咖啡厅的靠窗位置坐了半天多了,为了缓解蹲点的枯燥,几乎将菜单上的饮料全都喝了一边。 理央感觉现在的自己就是一只咖啡壶,里面晃荡着各种咖啡,牛奶,果汁,香精和添加剂,似乎站起来就能 换做常人,此时他们已经在膀胱的催促下,一趟又一趟的跑去厕所,可是对于她而言,却半点事情也没有,甚至连小腹都没有凸起一点。 似乎喝下去的那些液体进入了一个能让物质无声无息消失的虚空,而不是一个女孩子的柔弱的肠胃。 理央看到玻璃的反射里,自己的位置旁边出现了几个男人的影像,为首的是一个将头发染成黄色,左耳打了三枚黑色耳钉,戴着运动头带,穿着迷彩冲锋衣,看起来像是运动社团的男大学生。 他语气轻佻的对着理央说道;“那边可爱的小姐,你是一个人吗?” 理央懒得理会,依旧看着窗外,轻佻男见状,手撑在座椅的椅背上,锲而不舍的追问;“是在等男朋友吗?我看你一个人在这边等了很久了,咖啡都续到第三杯了?不会是被男朋友放了鸽子了吧?那样的男人还能要吗?要不跟着我们去哪里玩玩?” 玻璃里的理央脸上本能的露出厌恶的表情,她回眸冷眼道;“我在等人,请你们离开。” “诶?可是你都等了这么久了,都快等得花儿都谢了。” 轻佻男的同伴还很凑趣的将桌面上的花瓶拿了起来,在理央的面前晃了两圈,装作一副看到凋零的花而惋惜的表情。 一群人包括轻佻男都发出了哄笑。 轻佻男灼热的看着理央,尤其是脖颈以下的位置,伸手想要抓住她雪白的藕腕将其带走 让理央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在这里听到了本不应该听到的声音。 “那是假花,本来就不会谢的吧?” 带头搭讪的轻佻男闻言回头,一名长相平凡表情慵懒,一名长相英俊面有笑容,但都一样高大的少年站在他们的身后。 在这个平均身高一米六七的时代,前者一米七二的身高或许差别不大,但长相英俊的少年一米七八的身高足以高出他们快一个头,充满着压迫力。 再一看两人外露的手臂也是青筋凸起,皮肤紧实,必然不是那种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梓川咲太伸手打了个招呼,也是在轻佻男面前证明他们确实是认识的;“抱歉,双叶,让你久等了。” 轻佻男回头看到了理央惊讶的表情,然后再普遍对比身边的几个人,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勇一把的。 现在怂了的话,想要遇到这么极品的女孩子就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了。 他挤开同伙,本想要伸手抓住那个只有172看起来更好欺负一点的少年的领口,手腕上却提前被一道娇小的手铁箍般锁住。 理央对着轻佻男毫不客气的冷声呵斥道;“滚!” 轻佻男的眼神变得茫然了起来。 谁也没有想到的情况发生了。 他蹲了下来,将头抵在地上,脚下一踏,在一群人的目瞪口呆中‘滚’了出去。 轻佻男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完全想象不到画风的展开冲击了他们的大脑,竟然一时愣在原地。 直到轻佻男滚出了咖啡厅,他们才如梦方醒的大声呼喊着轻佻男的名字,挤开过道上的两名少年,追了过去。 回头看着莫名其妙的那群人,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回头,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双叶,眼中都有着惊喜。 “双叶你为什么会在这?” “咲太,佑真,你们怎么会在这?” 理央突然闭口,紧张的左右张望了一下周围。 好在咖啡厅里没有多少客人,有的也被刚才的轻佻男他们所吸引。 理央还记得她要在这里和病友‘兔女郎’见面,留言板背后的那些人也知道她们的见面地点,此刻说不定已经埋伏在了附近。 万一发生战斗,她死了不过是回到医院的双叶附近重生,但是还是普通人的两名好友,却是只能成为两具尸体。 她推着两人的胸膛,脸上露出焦急的表情,催促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先离开这里。” “怎么了双叶,你这是?” “快点,没时间了。” 国见佑真向后退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认真的看着理央;“双叶,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惹上麻烦了?” 理央伸手指着自己的脸;“我?” 旁边的梓川咲太赞同的点头;“没错,我们打你手机你也不接,去你家里按门铃也没有回应,而且学校里的老师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两人的言下之意都很简单。 按照常理,你应该是身处东京的某间大型研究所里隔绝对外交流的攻关项目,但如今却出现在了神奈川。 你是不是事发了.jpg 理央苦笑道:“怎么可能,我这是真的有事。” 她很珍惜他们之间的友情,倘若她不为人知的一面暴露出来,朋友,或许就没得做了吧? 梓川咲太闻言说道;“你是在等什么人吗?” 理央犹豫了一下,点了下头。 梓川咲太说道;“巧了,我也一样,要等一个人过来。” 国见佑真伸手指着梓川咲太,轻笑道;“我是陪着他来的。” 理央有点抓狂;“你们别搞我了行不行?我是真有人要等。” “可是我们也一样啊,况且……” 梓川咲太指了指窗外。 理央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愕然间发现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此时的时间才十一点多不到,天当然不会黑下来,看起来这是要下雨了,而且是暴雨。 “你总不能让我们淋雨吧?我们可都没带伞。” 理央无奈的苦笑,三人坐在一起,本想聊点什么,但一想到身上的秘密,又难以开口。 雨落前的狂风将树枝吹拂得摇曳不休,树叶沙沙作响。 看着似乎打定主意要在这里避雨的两名好友,理央坐立不安,最后决定咬牙拨通留言板上留下的电话,更改时间地点。 “我去打个电话。” 她走到吧台的边缘,抽出手机卡置换,拨通了拨通了唯一的联系人‘兔女郎’的手机号。 电音响起,自己来时的方向也出现了手机的彩铃,理央只当是巧合,但在接听的那一刻,熟悉的声音从手机的一端和来时的位置同时传来。 “你好,请问是三月小姐吗?” 她的脸变得煞白。 第十一章;马毛猬磔 “请问是三月小姐吗?” 理央的脸煞白若鬼。 喉咙干涩,像是被八月烈阳炙烤的干裂大地。 她的身体僵直着,眼神恍若见到了亚久津真雄的鬼魂。 “喂,你好?三月小姐?” 梓川咲太以为是信号不好,对面没听到,对着手机再次重复了一遍。 手机开的是免提,国见佑真贴在梓川咲太的脸旁,光明正大的偷听‘三月’和好友的谈话。 他从手机里听到了咖啡厅里正在播放的音乐,像是在耳边回音。 国见佑真伸手从梓川咲太的手上夺过手机,按回听筒,并伸手捂住听筒,探头环视咖啡厅的左右。 “佑真,怎么了?” 国见佑真的声音让理央的心彻底冰冷了下来。 “我在手机里听到了和我们所在的咖啡厅里一模一样的背景音乐,世界上没有那么巧的事。” “三月小姐和我们在同一间咖啡厅?” “我想是的。” 理央知道已经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了。 她走了回去,座位上的梓川咲太看到‘与之无关’的好友,站起来说道;“双叶,你电话打完了?我们有……” 梓川咲太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两人的视线紧紧的吸附在了理央食指和中指夹着的粉色挂绳下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号正是樱岛麻衣用的不记名手机号,也是他们正在使用的号码。 “你们谁是兔女郎?” 梓川咲太看着理央苍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形,担心的问道;“双叶,你没事吧?” 理央惨然的看着两名好友,贝齿咬住下唇,惨然的复述了一遍问题;“你们谁是兔女郎?” 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面面相觑,满肚子的疑惑,但看理央现在的表现,也不敢刺激她,只能实话实说;“你觉得我们两个是会起这样名字的人吗?” 理央的脸色明显回暖,从冷色调变成了暖色调,看上去有点颜色不至于那么吓人了。 “兔女郎是你们什么人?” 问出这话后,理央的脸色又刷的白了。 能够让梓川咲太出现在这里的,还能有谁?而且还能让国见佑真义不容辞的一同来神奈川帮忙? 几乎是在印证猜测,梓川咲太的口袋里传来了手机的震动,当他按下接通键的那一刻,双叶差点跪倒在地。 “咲太,快到时间了,三月小姐打来电话了吗?” 果然是在三月底的月考上,他在操场上表白的高三学姐,曾经的天才童星,退役后又复出的大热女演员。 樱岛麻衣。 如果兔女郎是她的话…… 理央如坠冰窟。 不止是因为‘兔女郎’的身份,更是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 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们不放心留言板上的‘三月小姐’,为了樱岛麻衣的安全提前过来踩点,若有必要就会顶替身份与之见面。 而论坛背后的运营,迄今为止还没有动手,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留言板上,约‘兔女郎’出现见面,有着分身症的‘三月小姐’的任何联系方式。 双叶并没有在留言板上留下太多的身份信息,就连手机号也是让对面的兔女郎提供,难以追踪到具体身份的不记名手机号。 而她本人更是在结束完之后将用过的电脑直接一个炸主板物理销毁记录,并且立刻制造了停电,在黑暗中回归医院的理央身上,重新变回了双叶理央。 搓的回程卷,这怎么追踪? 倘若那时她们沿着网线,只能找到兔女郎,根本找不到双叶匿名的三月小姐。 樱岛麻衣,梓川咲太,国见佑真他们三个迄今为止还很安全的原因只有一个。 网站幕后的运营者是想着在‘兔女郎’和‘三月小姐’见面的时候一网打尽! 而要确定‘兔女郎’和‘三月小姐’是否见面,只需要追踪那张不记名电话卡的通话记录就可以了——那张卡的唯一用途,就是确认到场的是不是三月小姐本人! 那个网站如今运营了这么久,并且还能将背后的青春期症候群患者一个不剩的一网打尽,必然势力庞大,他们绝不至于连监察一部已经知道号码的手机动态。 刚刚的拨号和见面,已经将那层脆弱而可悲的保护罩给撤走了。 说不定现在的手机已经被黑客入侵,现在正在逆向追查拨打进来的号码并确认方位,一旦确认两个手机信号的范围重叠,那就是悬空之剑斩落之时! 理央厉声大喝道;“走!” 国见佑真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天色,迟疑道;“可是外面快要下雨了,我们还是……”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察觉到自己的手被理央抓住,并传来完全无法反抗的力量,强硬的将自己和旁边的梓川咲太拽出了咖啡馆。 也是凑巧,一辆出租车刚好穿过路口,即将经过三人所在的咖啡馆门口。 理央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驾驶座上的司机已经年愈四十,两鬓已经因为生活的操劳而染上斑白,但是吃饭的开车技术已经被打磨得很是老道,开的车又稳又快,足以当得上老司机的名号。 她放开抓着好友的手,迎面走到了路中央。 狂风怒号,飞沙走石,行道树的树枝被吹得摇曳不休,生长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地上的落叶更是在激烈的打着旋的飘飞。 突然刮起这么大的风,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都伸手挡在脸前,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当看到理央走到马路中间的时候,梓川咲太想要将她拉回来。 喧嚣的风在这一刻猛得嚣张起来,让他的眼睛险些吃了沙子。 眯起眼睛的梓川咲太,只能勉强听到被风吹散的‘停下’,以及随后响起的刺耳刹车声。 当两人再次睁开眼睛,发觉出租车的后座上乘客已经一脸茫然的下车,而理央已经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绑好了安全带。 她摇下车窗,探出头对着还在车前方傻傻站着的两位好友喊道;“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知道理央绝对不会害他们,一左一右的上了后车座,绑好安全带之后还伸手握住了扶手。 理央一系列反常的举动让两人都有些发懵,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一个搓揉着左手,一个搓揉着右手,刚刚她将两人拽处咖啡馆,险些将他们的手给拉脱臼了。 双叶身为一个女孩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力气了? 两人挤眉弄眼,交换眼神,但都不知道好友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引擎发动,司机脸庞呆滞,几秒钟之后手刹已经挂到了最高,表盘上的时速指针不断攀升。 黄色的出租车像是一条灵活的游鱼在稀疏的车流中左右穿插,并不断的提高自己的速度。 提速带来的反作用力带来强烈的推搡背部的感受,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看着前面后视镜中司机茫然的眼神,心里除了一样的迷茫外,更是有一种难言的寒意在发酵。 两人都知道理央的家庭境况,父母双亡,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倘若有开出租车的亲近长辈,身为朋友的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国见佑真看得很清楚,刚才出租车停下里的时候,还有一名乘客也下车了,他的表情和司机的表情相似。 他们分明就是普通的乘客和司机,和理央更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为什么会在好友的一句停下就下车的下车,开车的开车,乖乖听话? 梓川咲太忍不住问道;“双叶,我们要去哪?” 理央没有回答梓川咲太的问题,转过身对着两人焦急道;“之前那部手机呢?插着不记名手机卡的那部?” 梓川咲太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看起来有点陈旧的键盘机,递给理央。 “这部?是麻衣学姐临时买的……” 理央劈手夺过梓川咲太手中的二手机,先拿出手机卡掰断,再徒手将机身捏成碎块,一同丢出车窗外,连自己身上的也如法炮制。 “佑真!那张不记名手机卡你有没有插入过手机?还有樱岛学姐有没有插入她自己常用的手机?” 理央知道梓川咲太因为妹妹的缘故,在如今开始步入信息时代前端的年代,从不携带手机,有什么需要联系人的话,只会像上了年纪的老人找电话亭拨打投币公共电话。 但是樱岛麻衣的话,她只是个普通的女演员,社会关系复杂,若是她曾经将这张不记名卡插入自己的手机,并且还拨打过电话的话…… 理央关是想一想这一行为衍生的后果就不寒而栗。 好在命运难得的眷顾了她和她的朋友们。 梓川咲太说道;“这点双叶你可以放心,学姐在买了不记名卡后,特意买的二手机给其配用,就是为了防止出现自己的个人信息泄露。” 理央长舒一口气,此时她才发觉自己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大块。 “这是我见到你们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国见佑真忍不住问道;“双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理央并不否认,她打算等到安全的地方有保留的说明一些情况,这个时候全盘隐瞒是在害他们。 “麻烦很大,我会带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你们得忍一下。” “理央,你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烦?” “不,不是我,是我们。” “我们?” “对,你们也是,早知道是你们的话,我说什么也不,不,还好我来了。” 理央一时有点庆幸,倘若不是双叶跑出医院登录了留言板,不然的话,她在这个世界上最要好的两个朋友将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无声无息的消失。 那样的痛苦绝对不会比她在十年前醒来后,在卧室里看到悬吊的妈妈的尸体好多少。 “总之我会带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叔叔阿姨,还有上里同学那里我也会让人帮忙知会一声。你们这段时间哪里都不要去,生活上的事情也不用担心。” 理央的脑海里浮现了朝阳平凡淡漠的脸,转而又想到此时风中残烛的他苍老的脸庞,心中苦痛,双拳紧握,指甲几乎刺入肉中,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面不改色的安抚两位挚友;“我要救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他非常厉害,一定可以解决掉你们身上的麻烦,让你们重归日常。一个月,最多一个月好吗?” 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双双沉默。 目前的展开完全冲击了他们现有的人生,不,是从发现樱岛麻衣的青春期症候群开始,他们的日常,其实就已经在暗自崩坏了吧? 国见佑真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了,我和咲太会听你的。” 理央心中长舒一口气,但气还没出完,就被梓川咲太的一句话再次吊起。 “双叶,麻烦你让大叔调车回去,麻衣学姐还在咖啡馆附近的快餐店等着我们的消息!” 理央的身体僵住了。 她和樱岛麻衣相见次数不多,只有几面之缘,而且还因为对方身为复出的当红演员行程很紧,最后都只能是应付几句下次再聊的客套话而各自分开。 就算是在学校里,也因为两人所处的年段,班级不同,最关键的是因为自己要偷拍朝阳而断绝了正常的教学,几乎不在大众面前出现,重重机缘巧合下,更是连在学校里擦肩而过也未曾有过。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倘若不是知道她是自己好友重要的人,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让此刻的理央心里掀起半点波澜。 现在他们因为反应及时,打了网站运营方措手不及,就算有人缀上也不足为虑。 到时候联系上阳乃,让她手下的专业团队来带他们撤离,消除痕迹,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倘若现在返回,说必定就是迎面钻入对面的口袋阵。 怎么办? 天人交战没有持续太久,理央深深喘息了几口,咬牙对着司机说道;“停车!” 司机踩下油门,出租车,后座的国见佑真和梓川咲太身体往前一倾,又被拉了回去。 还好他们绑了安全带,不然的话非得撞到前面的驾驶座和副驾驶座。 “回去!” 出租车掉了个头,朝着来时的路狂飙而去。 此时坐在旁边咖啡馆不远的快餐店里的樱岛麻衣,一只手撑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无聊的用拇指开合翻盖手机的屏幕翻盖,打发着时间。 凝视着窗外暗沉沉的天幕,樱岛麻衣趴在桌面上,在心底长长叹息。 “咲太和国见君,他们两个有没有见到三月小姐?” 店里的人,似乎越来越少了……应该是看到下雨,回家了吧?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店内的灯光哒哒哒的熄灭了。 樱岛麻衣愕然起身,接着最后熄灭的一盏灯残留的光亮,发现了一件事。 原先还人来人往的快餐店,如今只剩下她一人形影相吊。 第十二章;风潇雨晦 “好讨厌哪,这边雨一下,我新买的鞋子就得脏了。” “你不会脱下来换上之前穿的鞋子。” “不要啊,那双鞋子我也很喜欢的,而且洗起来超~麻烦。” “下午要不要去联谊?听说来的里有好几个帅哥。” “要去要去!不过现在雨下这么大,只能打出租车了,车费好贵啊……” “让那些臭男人帮忙付钱不是行了,不是现在大家都这么说吗?新时代的女孩子要有四个男朋友,跑腿男,买单男,礼物男还有本命,现在找本命还太早,但是总该有个买单男吧??” 几名职场丽人捧着手中的饮料,她们身上打扮的靓丽而时尚,脚下是今天中午逛商场时血拼的战利品,有的还在把玩手机发送短信,不时和朋友们说说笑笑。 “感觉东京也不怎么样,还没我们镰仓安全,那些难民真的是将我们城市的空气给污浊了。” “我还想着明年毕业后去东京读大学呢,现在看下感觉也就那样,还是听家里的话在本地上学吧。” “也是,以前还觉得东京人有多了不起呢,其实也就那样。自从他们来了以后我们镰仓闹事的人变好多了,我妹妹都说晚上不敢一个人去便利店买布丁了,这些天都是我被她逼着出门去买布丁。” “听说不止是镰仓,横滨也遭难了,整个神奈川县被涌来的东京人搅成了一锅粥,我的东京梦就这么破碎了……” “醒醒,听我家老爹说七年前也有过一次类似的事情,你的东京梦七年前就该破了。” 散发着扑面而来的青春活力气息的运动社团的成员围坐一桌,勾肩搭背,桌面上的汉堡薯条已经吃嘚只剩下包装纸。 快餐店里的声音熙熙攘攘,但多是以高中生为主。 这些天神奈川各大城市的治安环境肉眼可见的恶化,不少学校暂时停课放神兽们自由,即便还在有坚持授课的学校,也仅仅只会上半天课,趁着中午相较安全的时间放学回家。 然而对于老师和学校的关切和担忧,正值青春年少被荷尔蒙与旺盛精力支配的孩子们不屑一顾,该逛街的逛街,该唱K的唱K,打工的打工。 他们只是觉得街道上多了很多不认识的人,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边,其他学校朋友的嘴里,课桌的主人总会有几个人没能来上课,或者说,意识到了也会无动于衷的忽略过去。 快餐店橱窗的边缘位置,一名本应该引起轰动的公众人物正一脸百无聊赖的凝视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 店内还能不因国民级别的女演员的出现而产生混乱,完全是‘兔女郎’的隐身症又发作了。 也正是确认了樱岛麻衣的隐身症复发,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才能放心的出来与神秘的‘三月小姐’见面。 他们会先到见面的十字路口附近的咖啡馆里暗中观察可疑人员,同时等待三月小姐的电话通知。 等到确认对方毫无恶意之后,他们就会带着‘三月小姐’来到这间快餐店,耐心的等到隐身症的症状结束,继而进行关于病症的商讨。 她翻开手机,看着见面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接近,不由得有些坐立不安。 “咲太和国见君他们两个见到那位三月小姐了吗?” 樱岛麻衣合上手机,但心中的烦躁与不安又催促她撬动拇指翻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后又合上,如此反复。 倘若不是知道隐身症发作的自己无论是打电话还是发短信,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也听不见看不到,她早就催促发问了。 一只手撑着下巴,另外一只手用拇指开合翻盖手机的屏幕翻盖,樱岛麻衣少有的感觉到时间居然如此难熬。 人在枯燥的等待中,思维会很容易发散,樱岛麻衣纵使年少成名,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国民级女演员,但在此时的环境下也一样不能免俗。 “那个三月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分身症,她说会分裂出两个人,她平常是怎么克服日常生活的困扰的?分裂出来的另外一个个体待在家里?” “咲太和国见君是不是已经遭遇危险了?” 各种奇怪的想法在脑海内横生,樱岛麻衣开合翻盖手机屏幕的动作越来越急,声音越来越快。 突然,在她自己也不知道翻盖了多少次之后,一声轻响从身后响起。 就像是她以前在拍摄现场时听到的电闸道具的拉响声。 原本还算光明的世界,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 樱岛麻衣不以为意,这种断电跳闸的事情偶尔也会发生,况且店内明显有三层灯圈,如今只是熄灭了外围的一圈白炽灯而已,店内主要光源的直管式炽光灯还没熄呢。 用不了几秒钟,店员就会找到电闸重新打上,暗淡下来的光线会再次充斥在店内,恢复原来的亮度。 就是耳边居然没有响起一些惊呼,让她有点惊讶。 就算是在学校内遇到停电,班上的同学们也会发生骚动,但如今充斥着大量青春期孩子的店内居然没有任何的骚乱,只是谈话的声音少了,也小了很多。 是到时间了很多人离开门店出去了?可是外面马上就要下雨了,正常来说不是应该留在店内吗? 樱岛麻衣将视线从窗外的景色转移到了橱窗玻璃里的倒影上。 玻璃反射的影像里,她背后的位子里依旧是全满的。 坐在后座的双胞胎高中生勾肩搭背,不知道是说了什么,笑得前仰后合,用力的拍打旁边的座椅。 看样子,不像是收了声音的样子,但是为什么听到的笑声那么小,就像是隔着一层隔音效果不差的塑料板一样。 哒 电闸跳动的声音再次响起,樱岛麻衣这下无法再淡定了。 这一次跳闸,快餐店内最主要的光源,数条一米多长的直管式炽光灯全部熄灭了。 与光一同熄灭的,还有店内嘈杂的声音。 世界一下子变得遥远,樱岛麻衣感觉自己像是一瞬间变成了又盲又聋的残疾人,世界的声和光像是被阻隔在了她的感知之外。 她猛得回头,发觉店内不知何时只剩下自己一人。 快餐店的大堂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只剩下厨房和前台的灯光还在照亮。 大功率的料理机还在通电,方形的油箱里食用油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樱岛麻衣下意识的抱住了自己,还未察觉到寒意,电闸跳闸的声音第三次出现在耳边。 最后的灯光和声音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樱岛麻衣的眼前,一片黑暗。 “有,有人在吗?” 她忍不住对着一片漆黑的快餐店喊道。 没有任何回应。 就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忘抛弃。 樱岛麻衣的心中浮现强烈的恐惧,被黑色裤袜包裹的双腿瑟瑟发抖。 深深呼吸几口气后,她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和镇定,心里纵使还在害怕,也不会像是无助的小女孩那样只能无助的待在原地抱头蹲。 不止是因为在两个月前,经受过被整个人类社会遗忘无视的经历。 樱岛麻衣不管自己现在身处何地,那个在全校面前告白的笨蛋一定会找到自己。 在那个笨蛋找到自己之前,她一定要坚持下去。 明亮的眼球转动,她发觉眼角有光源在闪烁。 是她手机屏幕的冷光。 樱岛麻衣回身抓起手机,果不其然上面没有一格信号。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除了没有信号外,手机的电池上只剩下一半。 放在以往,两格电足够樱岛麻衣用上一天,但考虑到要用手机照明,这两格电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樱岛麻衣生平第一次后悔没有将手机电充满再出门。 以往她对于手机充电这种事并不上心,因为经纪人总会预备好几块充满电的电池,手机没电了直接找经纪人要就是了。 但现如今,经纪人现在可能被困在家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千里迢迢来到镰仓市给她提供备用电池了。 娇嫩的手掌将手机攥紧,樱岛麻衣翻开手机屏幕,没有点开上面的手电筒功能,只是借着屏幕上微弱的冷光照亮周边的路。 她小心的在店内走了一圈,发现店里确实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仿佛之前那些在店内吃饭谈笑的人全都是海市蜃楼,时间一到,他们就消失了。 一想到那么多人在自己的身边无所察觉的失踪,樱岛麻衣的心里就不可遏制的衍生出恐惧,原本想要固守待援的想法一下子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仿佛这间快餐店是一头溶于黑暗的怪兽,无声无息之间,将这里的顾客全部吃下,只有最美味的她,留到最后享用。 樱岛麻衣没有犹豫,走到门口推门而出,打算去对面的咖啡馆找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 刚刚离开快餐店,迎面的狂风吹得她一头长发疯狂乱舞,几乎张不开眼睛,身下的裙摆被吹得几乎被掀起。 呼啸的狂风像是一只无形的巨大手掌,死死的按在樱岛麻衣的身前,阻止她往前一步。 死死的按住前面的裙子,樱岛麻衣迎着风艰难的走出几步,就感觉脸上一痛,伸手抓起。 是一张被风卷起拍在她脸上的宣传单。 乌云滚滚,天色像是泼了一层浓墨,樱岛麻衣只能模糊的看到景物。 而且风还更大了,她甚至有种自己会被吹飞的错觉。 无奈之下,她只能抓着那张宣传单退回快餐店内。 进店之后,樱岛麻衣感受着店内和外面相较还算温暖的空气,再一想外面和台风相比也不呈多让的恶劣天气,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必须待在如今这个已如死域的快餐店里。 说不定,还没有等到那个笨蛋找到自己,她就会像那些顾客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贝齿轻咬红唇,樱岛麻衣的手忍不住攥紧,手上的异常感触让她发现那张传单还被抓在手上。 借用手机屏幕上的冷光,樱岛麻衣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发觉这是一间大商场在做活动的广告传单。 凑巧的是,那间做活动的大商场位置就在附近,距离也不会很远。 从方位上来看,商场的位置是在快餐店的左侧,也不需要过街,考虑到风向问题,她可以一边扶着墙一边过去。 樱岛麻衣回头看了一眼无人的快餐店,咽了一口唾沫。 是要留在这里,还是迎着几乎将人吹走的大风去一墙之隔的大商场? 樱岛麻衣没有多犹豫,那种仿佛随时被藏匿在黑暗中的怪物吞噬的恐惧让她做出了选择。 为了防止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到时候找不到自己,她用随身携带的口红在宣传单上,将地址给圈了出来。 想到这可能有点冒险,樱岛麻衣用口红在橱窗上写下商场两个字,并且画了个指向的箭头,遍不再拖沓,再次推门而出,顶着比之前还要强盛三分的风力,扶着旁边的围墙,艰难的朝着商场走去。 樱岛麻衣从来没有觉得在城市的街道上行走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情,走一步在原地停下好几秒,就连演病弱的女主角也没有走得如此艰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触及到了大商场的旋转门,推开门摔了进去。 “好疼……” 樱岛麻衣在地上爬了起来,捂住膝盖搓揉几下,看向商场的大厅。 相比旁边的快餐店,商场光线暗淡,只有几盏灯是亮着,虽然让她不至于要用手机照明才能看到景物,但也只能看清大致的轮廓。 一个人也没有。 而且同样很安静, 这样寂静的氛围让她非常的害怕,她站了起来,双手放在脸的两侧成喇叭状高喊道;“有人吗——” 有人吗 人吗 吗 樱岛麻衣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消散于无形,暴雨前奏的雨点已经打在身后的玻璃上。 她抱住了自己,惊讶的发觉自己呼出的气流,在空气中冷凝成了白雾。 现在已经是六月了,怎么会这么冷? 一双修长洁白的手从身后的黑暗里探出,伸向毫不知情的樱岛麻衣…… 第十三章;雨僝云僽 樱岛麻衣浑然不觉背后又一双手在悄无声息的靠近自己。 看着空旷旷的商场大堂,之前在快餐点里那种随时会被黑暗吞没的恐惧,促使她翻开手机的功能列表,打开了手电筒功能。 在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并反射到地上的大理石瓷砖地板上之时,从黑暗中伸向樱岛麻衣的苍白双手,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手机的闪光灯在如今几乎全黑的环境里照不到多远,但光源本身的存在,驱散了人类对黑暗的恐惧,给了她深入商场的勇气。 樱岛麻衣瑟缩的抱着洁白的藕臂,一边拿着开了手电筒功能的手机,在商场里孤独的朝着前方走去。 商场很大,里面的各路门店的大门都开放着,无论店员还是顾客都一个人也无。 樱岛麻衣站在店门口,朝着里面不断的呼喊有人吗,得到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看着门店漆黑的店门,樱岛麻衣本想进去的脚步停了下来,望而却步的走向下一家,重复着刚才的举动。 “好冷,这个时候商场应该会开暖气才对……” 樱岛麻衣抬头看向商场用高强度玻璃制造的穹顶,那里已经因为暴雨来临前的乌云压顶,像是变成盖了一张涂黑的盒盖,没有一点光亮。 雨还未下,就有这么黑的云,那么大的风,樱岛麻衣不敢想象,当雨水真的落下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滂沱?瓢泼大雨恐怕已经不能形容了,说不定得从天上砸下一个湖泊下来。 “现在才刚到六月,怎么会有这么邪性的风和雨,还有大家到底都到哪里去了?” 樱岛麻衣没有开启手机的自拍功能对着自己,她敢肯定现在的自己一定脸色很白。 是被冻得。 她穿的是短袖,过膝裙搭配连裤袜的搭配,也就是靠海而不断有海风吹佛,冬暖夏凉的镰仓才能这样穿,若是在东京已经热得全身都是汗了。 樱岛麻衣敢肯定自己这一身就算是在春秋季节穿也不会觉得多冷,但从现在不断发抖取暖的冰冷体感来看,如今的气温说不定已经跌破了两位数,只有几度,接近十二月的寒冬了。 又冷,又黑,无人回应,旁边还有一系列匍匐在黑暗中的门店,无由的让人想到了棺材。 樱岛麻衣听说过一些地方的葬礼里,棺材里的死者就会被家人放置一些纸扎的店铺,衣物,财产之类的东西,目的是为了到时候去了地下,好拿这些东西贿赂小鬼和判官,好能少受一些苦难。 她现在就是那个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 樱岛麻衣摇了摇头,将这个恐怖的联想从自己的脑海里压了下去。 但人就是这样,越是不去想,那些不愿意回想的东西就越是会从脑海里蹦跶出来。 本就显得诡异清冷的商场,没多久在樱岛麻衣的眼中变得鬼气森森。 看着刚刚呼出与空气冷凝的白雾在空中缓缓消散,樱岛麻衣在一间服装店的门前停了下来。 她的手已经不止是冻得冷冰冰,甚至有点僵硬了。 再这样下去,她就不是肚子疼或者感冒之类的小问题了,万一出现了失温的症状,那麻烦可就大了。 哪怕心中再不情愿,为了不被冻坏,樱岛麻衣也只能进入那些空无一人的店铺。 “打扰了,有人在吗?” 进店之后,她习惯性的朝着店内轻声呼唤一声。 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回应。 樱岛麻衣咽了一口唾沫,心脏跳得很快,但还是放缓脚步,蹑手蹑脚的走入店内。 她进去之后,不看衣服的款式是否好看搭配,找到打折区——里面一般悬挂的都是去年错季节款式的衣物——迅速摸了几件最为厚实保暖的衣物,又拿了一件厚实的连裤袜,从钱包里匆匆取出几万日元拍在收银台前,用订书机压好,就溜到了更衣间更换衣服。 淅淅索索的换衣声中,又有雨点被挥落砸在玻璃上,带来了密密麻麻的穿雨声。 女孩子换衣服总是会被男孩子吐槽太长,但是樱岛麻衣敢肯定,自己换上衣服的时间绝对没有超过三分钟。 无处不在的窒息一般的阴森氛围无时无刻不再压迫着她,像是一条无形的蟒蛇缠绕在心脏上。 每当心脏跳动一下,那头名为恐惧的巨蟒就会收缩着结实的肌肉,压紧收缩一分,让她更加的喘不过气来。 小心的撩开更衣室的门帘,樱岛麻衣凝视着外面的黑暗,小巧的下巴收回。 运动鞋踩在地板上,她正要走出,突然发觉店铺外有着微弱的光线扫了过来。 她下意识的放下掀开门帘的那只手,厚实的灰色门帘立刻垂下,将樱岛麻衣严严实实的围在其中。 那点微弱的光线当然不可能穿透厚实的门帘。 她听到了声音。 是沉重且步幅跨度很大的脚步声,并且在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 樱岛麻衣不敢掀开门帘看那脚步声的主人。 她知道,那样的脚步声,绝对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 樱岛麻衣的母亲在发现自己的女儿有演艺的才能后,原本还算正常的母女关系一下子就被金钱所扭曲。 她几乎是不间断的让樱岛麻衣开始参与各种活动挣钱,以满足她日趋增长的欲望和虚荣。 那个时候的樱岛麻衣几乎没有娱乐生活,除了上学就是参加各种节目活动。 等到后来出道成为演员正式踏入演艺圈,母亲对她的控制程度变本加厉,为了能稍稍缓口气,樱岛麻衣练出了听声辨位的本领,以方便能在暗无天日的生活里,趁着母亲暂时还没来的时间里稍稍放松,不至于彻底奔溃掉。 自从去年监护权变更成父亲以后,樱岛麻衣没有想到自己以前通过脚步声判断出来人的速度和步伐的本事,在如今居然又派上了用场。 那脚步声的主人几乎每走一步,樱岛麻衣都感觉自己头上的天花板在簌簌落灰,像是一头身形庞大的怪物在商场里散步。 更让她感到惊悚的是,那巨大的脚步声,正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而来! 渐渐地,不止是头顶上的天花板,连店内的衣架都在摇晃,樱岛麻衣甚至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外,还有一连串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 樱岛麻衣无声的后退,只后退了两步就触及了身后的墙壁,无力的坐了下来。 她缩在角落里,关掉了打开的手电筒功能,将手机合上,双手怀抱,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祈求外面脚步声的主人不要找到她。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直到那恍若巨人一样的脚步声离开,再也听不见,樱岛麻衣才像是拉开的风箱那样大口喘息,呼吸着冰凉的空气。 心脏砰砰狂跳不已,樱岛麻衣感觉自己的脸,手脚,全都麻木了。 别说是站起来,就是动一下都难。 等到心跳稍稍平复,她还是觉得天旋地转。 再加上因为惊吓过度带来的缺氧,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让她不由得感到昏昏欲睡。 颤抖着打开手机,樱岛麻衣正想趁着门外的怪物走远的时候离开,却发觉所在的门帘前方有着一道光束穿过。 那是强光手电筒的灯光。 门帘当然不可能被光轻易的透过,照出更衣间里面的景象让人轻松偷窥。 看到光束的瞬间,樱岛麻衣捂住了嘴巴,热泪盈眶,正要本能的呼救,但是随即一件事情很不适宜的闪现在脑海中。 那件事就像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咬下无骨鱼片,被里面未清除干净的刺刺入舌头一样不合时宜。 ——那些打着灯光的人,是在那恐怖的脚步声出现的。 樱岛麻衣迫不及待想要求救的心像是被泼了冷水的篝火那样熄灭了。 灯光缓缓下移,她贴着墙缓缓起身,站在了旁边用来方便给客户换裤子的椅子上,小心的躲开从门帘和地板之间的缝隙扫进来的灯光。 “一切正常,over” 一道陌生的成熟男性的声音从门帘外出现,紧接着周围又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樱岛麻衣隔了好一会儿,从门帘外面探出头,发觉小店的橱窗外,还有着不时扫射过来的光束。 她小心的依靠服装店内衣架的掩护靠近店门口。 商场的环境并非无光,而是弱光,她在黑暗中待了一会儿,也多少适应了现在的黑暗,勉强能看清近距离一些东西模糊的轮廓。 一道光束扫射过来,樱岛麻衣猛然一惊,缩头躲在了衣服下。 那一道强光手电的光束并未停留,只是一扫而过,就转向了其他方向。 那道短暂的光明,让樱岛麻衣发现,服装店的橱窗已经碎裂了,满地都是玻璃碎片。 这让她一时半会儿不敢出去。 与此同时,大量的疑惑在她的脑海里回荡。 “我现在是在哪里?这么多人消失,不,看起来消失的是只有我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 “那些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是政府的救援部队吗?那刚才那巨大脚步声的怪物又是什么情况?” “如果他们是政府的救援部队的话,那为什么会发现我在这里?还有他们进来之后不是应该表明身份,好让躲藏的群众出来接受救援吗?” 樱岛麻衣突然一愣。 她想到那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自己在快餐店里用口红在传单上圈下的地址,还有橱窗上写的字迹,都是提示。 一时间,樱岛麻衣心情复杂,又是后悔又是庆幸。 后悔的当然是在快餐店里留下来到商场的信息提示。 庆幸的是自己还好跑到现在的大商场来,不然的话,分分钟就会被外面的人发现,亦或者是被那脚步声的主人给抓住。 在这样的鬼环境下,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隐身症还能不能继续让她人无视。 更庆幸的是,还好自己没有和梓川咲太与国见佑真在一起,不然三个人一起在这个鬼地方…… 樱岛麻衣轻轻摇晃脑袋,继续安静的等待,等待那些人离开后自己再离去。 那些人走路像是幽魂一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只能依靠灯光的走向才能判断这些人是否离去。 晃荡的光束数量很快少了起来,等到再也看不到一个,樱岛麻衣才缓缓站起。 她没有立马离去,而是伸手扶着衣架。 刚才蹲得太久,腿蹲麻了。 等到血脉舒张开来,没有那种刺痛的麻痹感,樱岛麻衣才小心的用手机屏幕的冷光照着地面,绕开那些玻璃碴,小心的走出了店门。 她不敢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了,不然说不定会被那些人发现。 樱岛麻衣望向商场旋转门的方向。 要不要趁着那些人还在商场的其他地方搜索的时候,趁机逃出去? 这个念头只是在她的脑海中一转,就被抛弃掉了。 姑且不论外面的恶劣气候,光是想要从这个诡异的世界脱离出去,就必须要依靠那些人。 不然的话,樱岛麻衣怀疑自己在这个诡异的世界活不到一周就得精神崩溃。 不过对于跟在那些人的身后,让他们毫无察觉的带着自己回到正常世界,樱岛麻衣的心中不免有些打鼓。 毕竟对方既然出现在这个世界,那就代表着有备而来,自己的隐身症,真的能瞒天过海吗? 世界就是如此奇妙,几个小时前樱岛麻衣还怨怼的隐身症,居然成为了她的救命稻草。 回忆了一下之前那些光束消失的方向,樱岛麻衣小心的朝着那些方向走去,不时还得抬头留意头上的天桥有没有光束出现。 没有了收购及的照明,樱岛麻衣感觉自己像是畅游在夜晚的大海里游泳,周围的黑暗就是汹涌的浪潮,随时要将她淹没。 孤独,无助,恐惧,像是永不停歇的风一刻不停的雕琢山脉,将心灵打磨成脆弱的样子。 樱岛麻衣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能凭借着固有的印象和想要出去见到梓川咲太的信念坚持着前行。 一双手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拉入旁边的过道里。 第十四章;雨落狂流 一只手从身后捂住了樱岛麻衣的嘴巴,将她拖入旁边的过道里。 樱岛麻衣的身体登时僵硬,随即就要不顾一切的挣扎。 “麻衣学姐!冷静,冷静!是我!” 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 捂住嘴巴的手适时的松开,樱岛麻衣朝身后看去,一张向来懒散的普通的脸,在旁边手机手电筒的灯光照耀下,出现在她的眼里。 “笨蛋,你来的太晚了。” 樱岛麻衣扑到梓川咲太的怀里,肩膀不住的颤抖,胸口的衣物几乎瞬间就被打湿了。 梓川咲太轻拍着兔女郎学姐的脊背安抚着她的情绪,旁边举着手机的国见佑真松了一口气,说道;“人已经接到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走不掉的。” 听到身边有陌生的女声声音响起,樱岛麻衣抬起头,发觉在国见佑真旁边的墙壁上,依靠着一名怀抱双臂的少女。 在看到少女美艳的脸庞和高冷的气质后,她的视线随即就被手臂托举的人体部位所吸引。 好大…… 樱岛麻衣原本觉得自己的身材已经足够让同龄人羞愧了,但现如今她才知道,原来一山还有一山高。 理央察觉到樱岛麻衣的视线,主动打起了招呼;“樱岛小姐,不记得我了吗?” 再次听到理央的声音,樱岛麻衣再看有些眼熟的轮廓,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影响被女演员专业素养的大脑找了出来。 她惊愕的问道;“双……叶小姐?” 樱岛麻衣看着眼前的美人,一时有点难以将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科学怪人美少女与眼前的大美人联系起来。 毕竟总武高东京分校虽然是私立名门学校,堪称往来有鸿儒,谈笑无白丁,能进去上学的不不是豪族之后,艺人之资,学神之能,绝大多数学子无论颜值还是气质都普遍比其他学校高上一档——就算天生的不行,这不还有家里的化妆师在吗…… 樱岛麻衣当然也知道学校里有些闲的无聊,尤其是新闻部的人很喜欢搞排行榜,什么最想当女友第一名,最受欢迎第一名之类的无聊榜单一拉一大把,但不管怎么排列,自己绝对会榜上有名。 原先的自己和双叶理央还算是同一档次,就算排位上有高低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和现在的双叶理央一对比,明显拉开了至少两三个档次,如此惊人的变化甚至让樱岛麻衣有了些许恍惚,差点认不出来。 尽管脸什么的变化不大,但是气质还有胸上,变化未免也太…… 国见佑真在旁边苦笑道;“一开始我们也没认出来,也是听声音才发现是双叶。” 理央对着樱岛麻衣点了下头,难得的主动解释了一下;“叫我理央吧,双叶现在不在这里。” 梓川咲太对怀里的樱岛麻衣补充道;“双叶,不,理央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三月小姐,很巧合吧?” 联想到理央刚才的话,樱岛麻衣醒悟过来;“理央小姐,你现在是分裂成两个人了?” 理央点了下头;“是,不过是可控的,另外一个我你们可以称呼她为双叶。樱岛小姐,你真的很幸运,隐身症刚刚解除就被咲太找到了。” “可控?” 樱岛麻衣注意到理央口中的这个词,精神一振,从梓川咲太的怀里出来,追问道;“你找到能治愈青春期综合症的方法了?” “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青春期综合症,治愈两个字也就无从谈起。” 理央说完之后,抬起手向下一按。 国见佑真心领神会,关掉了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 樱岛麻衣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起,耳边传来梓川咲太的声音;“麻衣学姐,屏住呼吸。” 她如实照做,心里已然不再恐惧,只是感觉很紧张,手心里不断的冒出冷汗,连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或许是此缘故,黑暗中的樱岛麻衣,听到了一点异常的声音。 啵 啵 啵 声音很小,但很规律,像是吸盘吸附在光滑整洁的平面上后轻轻不出。 樱岛麻衣从小练就的听声辨位,让她判断出了这样的声音每一次出现的间隔。 倘若这声音的间隔是脚步声的话,这些声音的主人的步伐间隔和成年男性差不多。 这奇特的声音很快就远离而去,听不到了。 理央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可以了。” 樱岛麻衣松了一口气,轻轻的喘息着冰凉的空气。 手机的手电筒灯光再次亮起,她看到了自己呼出的冷凝白雾,随即看向身后的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发现他们身上也早就换上了厚实的衣物和运动鞋,上面的标签还没撕掉,应该都是在商场里临时换的。 毕竟她当时还有条裤袜,两个套着短袖衬衫穿着大裤衩子踩着拖鞋,一副去海滩度假模样的男生而言,在现在的气温下明显更难熬。 唯有理央依旧是黑色短袖牛仔裤,里面也不像是穿了保暖内衣的样子。 樱岛麻衣脱下身上套着的羽绒服,想要递给理央,却被她推了回来。 “我不需要这个。” 理央扫了一眼过道身后,对着三人组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点再慢慢聊吧。” 樱岛麻衣感受到理央的手温热如常,脸色也没有受冻发白,再加上此刻她的身上那种冷漠俯瞰的气质,也就没有再坚持,将羽绒服重新穿了回去。 “走路的时候小心别发出声音,那些家伙相比于我们的说话声,对于地面的震动和声波传动更加敏感。” 三人组点头示意自己听清楚了。 理央率先走在前面,三人紧随其后,呈现一种三角形的队列走出过道。 樱岛麻衣又发现了理央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眼下的商场不能说已经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可视度也已经降低到了可怕的程度,倘若并非是商场地形空旷,他们三个就算有手机照明也免不了摔倒。 但是理央却像是丝毫不受黑暗的影响,行动像是白天一样自如。 最关键的是,目前他们一行人身处如此诡异的环境下,按理来说应该提心吊胆。 但是不管是梓川咲太,还是国见佑真,都对当下的环境视而不见?漠不关心? 樱岛麻衣一点也没有从他们的脸上看出半点紧张的神色。 四人先是无声无息的走上已经停电的自动扶梯,走到了二楼。 相比于一楼以服装店为主,二楼几乎全是饮食店,理央扫了几眼,找到一家大型餐饮店,一行人鱼贯而入。 在理央的带领下,一行人小心的绕开了桌椅和可能触碰到的花瓶,走进了一间比较靠里面的包厢。 当包厢的门悄无声息的关上,锁舌扣死的瞬间,除了理央,其余人无不长吁一口气,瘫在椅子上半点也不想动了。 体力上的消耗到还在其次,主要还是心理上的压力实在太大,就算是之前四人中体力最好的国见佑真,也是汗出如浆,口干舌燥。 国见佑真将手机背面朝上,镜头上的手电筒的灯光只射天花板,散开的光下,每一个人的脸都阴暗明灭不定,像是半死未死的鬼魂。 樱岛麻衣看到桌面上有着一个茶壶,伸手过去触碰,发觉里面还装着满满的茶水,正打算拿起桌上的空杯给众人倒水,就被理央阻止。 “不要喝。” 樱岛麻衣提起水茶壶的手停住了,里面装的满满当当的茶水从茶壶嘴里洒出了一点在桌布上。 理央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个典故;“黄泉比良坂。” 这是日本神道教的神话故事,创造日本众神的伊邪那美在生下儿子火神迦具土之后被火烧伤去世,她的丈夫伊邪纳岐想要将妻子带回人世间,因此去了黄泉。 然而伊邪那美已经吃下了黄泉的食物,不能再轻易返回,为此她需要去和黄泉的神商议,在此期间伊邪纳岐不能回头看她。 后面的套路无非就是伊邪那美不遵守约定,最后两人反目成仇。 她的意思很简单,要是吃了这里的食水,说不定也会落得和伊邪那美一个下场,说不定后果还会更惨,不得不自相残杀。 三个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当然都知道这个典故,因此哪怕喉咙已经干的像是大旱下板结开裂的土地,也不敢再碰一口水了。 原本消耗了大量体力,早已经饥肠辘辘的樱岛麻衣原本还想着去后厨拿点零食应付一下,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没有人想要做孤魂野鬼,待在这个没有丝毫人间烟火气的阴森鬼蜮,更何况还有可能变成怪物对自己的朋友下手。 包厢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之前是不得不安静,但到了现在相对安全的环境后,樱岛麻衣就不愿意再忍受这种诡异的氛围了,主动开口问道;“那个,理央小姐,我们现在是在哪?” “应该是某个独立于现实的亚空间。” 理央不发出声音的椅子,坐在樱岛麻衣的对面;“我没有想到现实中居然真的会有人将这个不应该存在的技术加以应用。” 她的脑海里闪现了前不久被亚久津真雄送上祭坛时所在的教堂。 那里也应该是一个不处于现实世界的独立亚空间,只不过相比于现在他们所处的亚空间相比,无疑小了太多太多。 “樱岛小姐,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樱岛麻衣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就坐在里面好好的,突然就出现了三次跳闸,等到灯光熄灭了,店内的人就全都消失,我也就进来了。” 她转头对着梓川咲太好奇的问道;“你和国见君她们是怎么进来的?” 梓川咲太简略的将之前的经历说了;“……我们回去找你,然而在我们停车之后,冲入店内发现一个人都没有,然后我们就看到麻衣学姐你留在玻璃上的口红,来到这里了。” 樱岛麻衣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你们连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那我们怎么出去?” 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一个摊手一个耸肩,示意确实如此,他们也没有办法。 理央说道;“方法还是有的。” 三人的视线随即投射到她的身上,理央淡定的说道;“我们不会平白进入这里,只需要找到让我们进来的那些家伙,逼问出能让我们离开的方法就好。” 樱岛麻衣顿时就回忆起了之前在服装店的隔间看到的光束,还有那一声冷漠的男中音“一切正常,over”。 “是那些在黑暗里找我们的人?” 樱岛麻衣没有注意到,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的脸色,在她说到人的时候发生了些许变化。 她追问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将我们带到这里?还有他们到底要抓我们做什么?” 理央垂眸道;“我不知道。” 注意到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都有些惊异,理央无奈的叹气;“这很正常不是吗?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事实上我接触到这些事情也没有多久,有些还是其他人告诉我的猜测。” 梓川咲太神情一动,想起了之前去侍奉部摆脱真田朝阳调查好友的事情。 他现在已经大致明白,那一日目睹的出现在歌舞伎町的双叶理央,大概率是分身症病发的结果,就是不知道是眼前的理央还是远在异地的双叶。 而在那之后,真田朝阳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结合理央现在的变化,尽管心中感觉不大可能,梓川咲太还是将疑问问出了口。 “是朝阳君告诉你的吗?” 理央的双拳缓缓攥紧,艰难的点了点头。 “他还好吗?” 这句话刚出口,梓川咲太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蠢话。 看刚才理央的表现,还有之前在出租车上的话,如今的真田朝阳无疑是陷入了一个很危险的境地。 而且还很有可能是为了理央而导致的。 理央贝齿轻咬嘴唇,真田朝阳苍老颓废的背影在她的眼前闪现。 “他现在,还可以。” 她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一样,瘫倒在椅背上。 第十五章;暴雨滂沱 梓川咲太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理央。 她的反应几乎已经是将真田朝阳命悬一线的状况写在了脸上。 尤其是想到真田朝阳还是为了救她而遭此厄难,平日里的如簧巧舌像是锈蚀的铁丝,僵硬的难以发出一言。 梓川咲太自觉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毕竟是他自己去侍奉部找真田朝阳去调查好友,这才导致如今他危在旦夕。 国见佑真看着同时失落不语的两名好友也大致猜到了起因和结果,虽然很想说些“这不是你们的错”的话安抚,但如今的形式无不提醒着他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轻巧的转移话题道;“真田同学他说了什么?” 理央强提起精神,简略的说道;“青春期症候群是个骗局。”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骗局?” 在三人的惊讶中,理央娓娓道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她有所保留的隐藏了一些秘密,例如自己的身世,例如真田朝阳那能将人与诡异相融的诡异异能,只说自己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一部分能力,例如她那不可告人,尤其是不能对梓川咲太说的话…… “……所以,我们其实并不是患病,而是应该觉醒了神眷,天佑。” 所有人都被理央阐述的故事震惊到了,他们都没有想到她消失的这些天居然有如此曲折的故事。 樱岛麻衣听到自己的时候,忍不住说道;“可我也没有信仰神灵啊?也就过年的时候去神社参拜,盂兰盆节的时候顺带供奉一下佛祖,怎么会出现神眷?” “但是不是还有自行觉醒的天佑吗?你的情况就应该是后者。” 理央心知肚明,自己的情况很难用神眷或者天佑来描述。 真正的神眷者应该是妈妈双叶遥,她在孤儿院时期就蒙受神启,遭到了三月净琉璃的蛊惑,才会在之后对自己的弟弟做了难言之事,一步步使得自己生物学上的父亲亚久津真雄一步步扭曲成了毫无人性的邪教领袖。 哪怕知道了真相,双叶理央也并不怨恨自己的母亲,因为她也是受害者,而且甚至没有人能为她讨回公道。 能为了自己这个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的女儿,坚持了七年,双叶理央已经很感激了。 或许是想到了妈妈,理央对同为神眷者的樱岛麻衣也有些许爱屋及乌。 然而真田朝阳苍老的面容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理央想起了自己这一次线下见面的目的。 将樱岛麻衣献祭给她背后的神灵,让真田朝阳趁机用嫁接融合,以摆脱衰老而亡的命运。 但是这样做的话,朝阳和樱岛麻衣必然会有一位死去。 她的眼前一会儿闪现在病床上,蒙上白布的真田朝阳老死的尸体,一边是挚友在女友死去后,和自己反目成仇的憎恶眼神,连国见佑真也和自己形同陌路。 一边是命悬一线的爱人,一边是此生挚友的女友,被夹在中间的理央眼神闪烁,攥紧的拳头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中,鲜血滴落。 “理央小姐,你怎么了?” 理央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看着三人共同看向自己担忧的眼神,她轻声说道;“我没事。” 所有人都看出她是在撒谎,但都知趣的没有接着说下去。 “像我们这样的人一定很少,并且一旦觉醒了那些非人的特质,大多数会选择隐瞒,哪怕有人有心想要找,也只能锁定某个区域,想要精准的定位到隐藏的神眷者,天佑者,一定很困难,而且还得考虑社会上的影响。毕竟不管是神眷者还是天佑者都不是独立于社会生存的特殊个体,也有家庭朋友亲戚,若是突然无故消失,并且发现有多起的话,必然会引发社会动荡。况且还必须要考虑到搜寻,查找,以及捕捉等一系列的运作成本问题。” 梓川咲太沉吟道;“所以那些人就编造了青春期症候群,并开设了咨询网站?目的是为了捕捉像是麻衣学姐这样的天佑者,用来祭祀邪神?” “恐怕是的。” 国见佑真接过话说道;“这个时候的我们,最容易接纳新事物,网络对于我们这个年龄的人的吸引和接受力度,远远超出专家的想象。” “再加上觉醒可能大多发生在青少年时期,处在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因为青春期的缘故,不少人会因叛逆期而不愿意也不认为告诉家长可以解决,就算是懂事的孩子也会闷在心底,生怕自己会招来他人非议的眼光,亦或者是怕给家人带来无妄之灾。” “因此网站的运营,只需要放出风声,这里有他们大量的同类,在抱团心理,以及‘可能有人能解决自己身上的病症’的心理下,那些迷茫的少年少女们就会源源不断的自投罗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网络上讨论青春期症候群的留言板,也就只有那一家网站,是吧,理央?” 理央点了下头,这件事双叶在网吧上网的时候就察觉了。 樱岛麻衣愕然道;“可若是觉醒的少年少女们家境一般,不能用电脑上网怎么办?毕竟电脑现在还算得上是较为昂贵的奢侈办公用品,不是任何人都用得起的。” 梓川咲太解释道;“所以需要用都市传说作为弥补,将话题传开,这样家里没有电脑的神眷者自然会去找家里有电脑的同学,朋友那里上网了解,最不济也会攒钱去网吧登入留言板。毕竟和自身相关,哪怕是不让自己成为身边人的灾厄之源,也会主动去了解。” “网站只是缩减成本的手段,并不是唯一的手段。” 国见佑真疑惑的问道;“但是把我们拖入这种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异空间的行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节约成本,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让专业人士放麻醉喷雾。” 理央淡淡的补充了后面的几句话;“同时不忘用搬家公司半夜借着搬家的名义将全家带走,最后再雇佣极道做点假账,装作讨债的样子上门,并且放出一些这家人借了高利贷炒股赔钱还不起之类似是而非的流言,让这家人的社会关系就此断绝,就算有至交亲朋想要继续寻找苦主,也会因为流言和这些伪证的存在而困难重重,最后屈服于现实而选择放弃。而这些人在相关人等的脑海中绝不会超过” 三人一脸微妙的看着淡定的说着很恐怖的话的理央。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怎么好像还做过很多次的样子,这么熟悉流程! “这都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 理央话刚出口,就看到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露出了奇妙的眼神,估计是联想到真田朝阳的身上去了。 但这和真田朝阳关系不大,而是理央从阳乃那边听来的。 因为不管是雪之下还是其他豪族,在对一些不怎么上道的人处理上,几乎都是相似的流程,每年都有上百人和他们的家庭因这样的手段从日本消失。 不然的话,为什么无论是豪门世家还是高官巨贾,都会养一大批名为保镖实为私兵的家仆?除了历史遗留原因,还不就是脏活亏心事干得太多生怕被仇家找上门来不顾一切的同归于尽? 也正是因为这一套太好用,兼具成本低廉,杀人灭口和控制舆论三大实用价值,实乃和含笑半步癫,一日丧命散并列灭人满门必备良方,以至于一提到降低成本,理央的脑海就会浮现出这一套流水线作业。 理央和阳乃甚至猜测,魔童的身份没有被找到,除了因为当年朝阳本人的年龄和学识钻了警方思维的误区,也和这一套流水线波及人数太多有关,尤其是银座还是权富云集的地区。 那里用低情商的说法是谈笑有巨富,往来无白丁,用高情商的说法就是十个中九个拿去挂路灯上断头台都没有一个冤枉的,指不定还放走了不少。 哪怕手上没有沾上半点血腥,也是蘸着无数无辜的血泪吃馒头,说得极端一点随便从银座里逮到一个人,他或者他的家人至少得有一个是这套流水线上的帮凶。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真田朝阳的行为已经被定义为恐怖袭击,警方想要发动群众征求线索,也遭到了重重阻力——天杀的谁知道这是要来抄家底?还是说从覆灭的极道那里拿到了自家助纣为虐的证据来套口供? 被魔童杀了老婆孩子爹妈也就痛苦一时,但是一旦这一套流水线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整个家族都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至亲的家人明明被毒气和炸弹痛苦的杀死,受害者家属还要费尽心思竭尽全力的为凶手遮掩行踪……甚至还有不少人宣称这是受害者的命,要原谅凶手,可以说是极其讽刺了。 梓川咲太说道;“如果从节约成本来看,那确实无法解释得通。可能这其中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 理央,梓川咲太,国见佑真一起看向樱岛麻衣,异口同声的说道;“麻衣学姐/樱岛学姐/樱岛小姐你的隐身症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无害/有很大的危险/一旦处理不好会酿成巨大的灾难。” 三人说完才意识到彼此之间的声音叠加在一起有点大,立刻闭上了嘴,注意倾听外面是否有什么动静。 除了能隐约听见外面呼啸的风声以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国见佑真长长舒了一口气,低声庆幸道;“还好没被发现……” 理央脸色一变,一脚踢开了桌子,庞大的桌面将三人连同他们坐着的椅子一起推到在地。 三声倒地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梓川咲太摸着撞到地面的头,还没来得及问理央是在做什么,发现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也跟着摔到了他的左脸旁边。 他下意识看的沿着手机闪光灯的照向的天花板上看去,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甚至有了要破体而出的错觉。 在天花板上,有一个漆黑的,皮肤上有着黏液的人形物体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而坐在右侧位置,更靠近理央位置的国见佑真,更是已经看到在理央的脚下,已经多了一堆表面粘滑的肢体! “走!” 理央抬头死死的看着天花板上的诡异人形,一边对着还躺在地上的好友冷声道。 他们所在的包厢只是四面环绕,并没有和天花板连在一起,因此还是有空隙存在,但顶多只留有六厘米左右的空隙,就是小孩子爬过去都费劲,所以在理央等人的潜意识中,就算有敌人来也是从正门突入,破墙而入。 倘若不是理央的本能预警,她也不会察觉到有东西会从墙壁和天花板之间的空隙溜进来。 下一刻大家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嘭 黑暗中发出一声枪响,梓川咲太发出一声痛哼,理央脸色一变,勾起地上的椅子朝着黑色人形砸去。 然而那黑色人形在天花板上灵活的像只蟑螂,一个走位就将椅子躲开。 眼见自己的攻击无用,理央的眼睛再次闪烁起了红光, 她对着想要溜走的黑色人形喝道;“下来!” 理央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若洪钟大吕在三人的耳边回荡,形成回声,恨不得用双手捂住耳朵。 黑色人形闻声而落,以背朝天的姿势摔在地上,它想要站起,却被旁边的理央抄起椅子当头砸下! 椅子与黑色人形的头部撞击的瞬间变成了废物,理央拿着断裂的桌腿,她的耳边隐约响起了若有若无的呢喃,告知黑色人形的弱点在何处。 理央将桌腿按照呢喃所说的地点,凶猛的插入黑色人形胸口与小腹之间,放在人类身上是横膈膜的位置。 这一击下去,堪比忍杀整整一管血,黑色人形发出了惨烈的痛嚎,但是理央已经捡起了地上的手枪,顶着桌腿插入的地方,连续开枪射了好几发。 在要害连续被攻击数次的重创下,黑色人形在一阵抽搐后,再也不动。 第十六章;我们是冠军!!!(edg牛逼——) 当黑色人形再也发不出声音后,理央喘息着丢下枪,金属掉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骤然的情绪爆发起伏和突然爆发体力,身上半点汗水也没出。 她看也不看黑色人形的样子是什么,快速来到梓川咲太的身边。 樱岛麻衣此时扶着手臂上流血的梓川咲太,第一次见到枪伤流血的她已经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粗略的检查后,她稍稍放下悬下的心;“还好只是擦伤,现在我们先离开这里,不然被那些人包围扫射的话就麻烦了。” 梓川咲太忍痛点头,樱岛麻衣抬头说道;“难道不能先包扎再走吗?咲太他流了这么多血……” “没时间了,你是想大家一起被枪扫死在这里吗?” “但是!” 看着樱岛麻衣关心则乱的样子,理央突然理解了那日朝阳被狙击重创后,阳乃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暴躁的眼神。 那一日看着濒死的朝阳的自己,和现在拦着受伤的咲太的樱岛麻衣没什么两样吧? 正当理央试图继续说服樱岛麻衣的时候,梓川咲太也适应了手臂上的痛苦,忍痛说道;“麻衣学姐,我没事,听理央的。” 黑暗中传来国见佑真的惊叫;“你们快过来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理央闻声走了过去,樱岛麻衣搀扶着梓川咲太起身,走到国见佑真的身边。 在看到理央亲手杀死的黑色人形后,包括她这个始作俑者在内,所有人都感觉一股寒意上冒,皮肤上激起一圈圈的鸡皮疙瘩。 “难怪脑海里那奇怪的声音告诉我要攻击相当于人类横膈膜的位置,那里才是要害,因为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人!” 在手机手电筒功能的灯光照射下,黑色人形的形象也一点一点的展露在众人的面前。 这是一种让人看了就感觉毛骨悚然的生物。 硬要形容的话,这是一种神似章鱼和蟑螂融合之后再强行灌入人形磨具的诡异产物。 哪怕理智告诉自己要立刻带着三人离开这里,但理央还是忍不住单膝跪地,审视刚刚被自己打死的鬼东西。 它全身皮肤漆黑,油光水滑的黑,像是打了一层光滑的蜡,让人联想到美洲大蠊或者澳洲大蠊这样令人掉san的传奇生物(也就是如今成梗的广东福建蟑螂品种)哪怕因为已经死亡而显得软化,依旧给人高分子橡胶的视觉质感,可以想象生前该是何等的坚硬。 倘若不融合了三月净琉璃之后身体素质提升到非人的程度的理央,常人即便使用开刃金属刀剑也无法对其刺穿造成伤害,而具备这样肌理的生物,一般的钝器打击也很难穿透那厚实的肌肉伤及内脏骨骼。 从被桌腿强硬穿透的致命伤口处,流出的是粉白色并呈泡沫状的血液。那些血液刚一接触空气就肉眼可见的蒸发,变成半透明带有蓝色星点的氤氲雾气,在灯光下蒸腾消失。 它的脸上依稀能看出类似五官的结构,包括眼睛,口鼻,耳朵,甚至还有泛黄的大槽牙,但是完全不会让人想到人,因为没有人的脑袋会像章鱼,头发也不会是密密麻麻长满吸盘的触手。 身材高大,几近两米,四肢粗大且长,却没有常规意义上的手掌,更像是用触手直立行走和使用工具的软体动物,在肢体的末端生长出三只灵活的小触手,上面同样有着密密麻麻的吸盘附着其上,脚底的吸盘至今还在分泌类似某种半透明半暗黄的粘稠液体。 这些液体除了增加摩擦力,让它们更容易附着,抓取工具,在地面,墙面爬行行走,而且还能降低声音传播。 真正让所有人不寒而栗的是,这些鬼东西的身上穿着人类的衣物,哪怕是军械小白也能一眼认出来的防暴装甲。 不止是防弹背心,军装裤,还有手枪,自动步枪,手雷,闪光弹,催泪弹,以及专门为它们特殊的生理结构设计的近身用刀具。 这些穿在身上几十斤重的东西,还能在墙壁上攀爬若壁虎那样伸缩自如,更是能带着这些东西无声无息的穿过只有五六厘米的缝隙,这意味着他们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像是软体动物一样自如伸缩,必要的时候也能将肌肉拉伸到极限,爆发出足以生撕虎豹的恐怖力量,再辅助战略战术,成建制的火力压制,伤亡后源源不断的支援…… 看到怪物的装束,樱岛麻衣的脸色刷的白了。 她想到了之前在一楼服装店的更衣室内,那手电筒扫射时,听到的那一声“一切正常,over” 倘若那时自己抱着得救的想法出去主动求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绝对不是抱着粗糙的毛绒毯子坐在救护车里,喝着热气腾腾的开水啃着小面包,警戒线外还有一堆拿着长枪短炮随时冲锋采访被困者的妓者们。 她沙哑道;“这些家伙,它们能够说话,说人话。” 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不由得一僵,就连理央也身躯一震,声音沙哑道;“你确定?” 樱岛麻衣点了下头,随即说道;“我确定。” 怪物不可怕,拥有恐怖力量的怪物也不可怕。 但有了智慧的怪物就很可怕了。 当怪物们还学会了人类的思考模式,恐惧就从深渊里爬出,支配人类的心灵。 如果怪物的背后还有已经建立社会结构的文明在背后做后援支撑,带来的绝境,就连绝望也不足以形容。 理央深深呼吸,迅速的摘下面前尸体身上的武装带,并将手枪捡起,一股脑的丢给国见佑真。 国见佑真见差点没接住理央丢来的武装带,等看清楚丢给自己的是些什么东西后,脸色一下子变得发绿。 这万一要是没接到…… 理央现在没心情理会好友的那点小恐慌,言简意赅的低吼道;“走!” 不止是理央,连樱岛麻衣相关知识储备最少的国民女演员也意识到了眼下的状况是何等的恶劣。 就算现在很想给梓川咲太受伤的手臂包扎,此刻也不敢站出来唱反调了。 一行人打开包厢的门,也顾不得会撞倒沿途的桌椅,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自欺欺人没有任何意义,那几声枪响已经给其他在黑暗中搜寻目标的怪物们提供了提示,它们一定正在用最快的速度赶来。 一旦被包了饺子,理央或许还能在现代火力的绞杀和怪物们强大的肉体前逃出生天,但是梓川咲太,国见佑真,樱岛麻衣一定会死,死在这一片无人的黑暗商场中! 理央选择的这间餐厅毗邻安全通道,只要出门之后左转再走十几米就能看到。 看到安全门上的绿色标识,跑在最前面的国见佑真本想按下门把手把门推开。 理央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她们之前在包间里耽误了大约一分钟,那些怪物的身体结构虽然不擅长奔跑,但若是爬行可能还是能赶到,甚至提前包围…… 抱着小心的心理,她伸手将国见佑真推开,眼中红光闪烁,伸手对着安全门大喝道;“跪下!” 寂静的黑暗中,理央的声音在另外三人的耳中形成回声,扶着梓川咲太的樱岛麻衣更是差点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国见佑真强忍着颅脑内的不适,想要询问理央发生了什么,众人就听到安全门后响起了一连串下饺子也似的声音。 这下子都不用解释了。 理央抢过国见佑真手中的武装带,拔下上面的两个弹匣,拉开手雷上的插销,一脚踹开安全门丢了进去,并以迅雷不及下片之势关上门,冲着身后的众人喊道; “卧倒,张嘴——” 不用理央提醒,众人就是没看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几乎是看到她丢手雷的时候,樱岛麻衣,梓川咲太,还有国见佑真就跑到墙壁旁趴下,张大了嘴巴。 轰! 远超想象的爆炸将安全门直接炸飞了出去,天花板蔓延出大量的裂痕,灰尘漱漱而落,洒了在场的人一身。 趁着众人昏头脑胀起身的时候,理央已经率先起身,看向安全门内。 星星点点的火光在碎裂的砖瓦上跳跃,至少有十多具怪物的尸体倒在地上,或趴或躺,甚至还有身躯被撕裂大半,只有少部分相联系,大多已经了无声息,只有少数几个依稀能看见身躯在努力的欺负,黑色的身体像极了窒息下想要呼吸的人。 刚才她丢进去的武装带殉爆了那些怪物身上的手雷,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就算穿着防弹背心也得深受重创。 更何况在密封的环境下,冲击波还会在楼梯间产生二次,三次,甚至更多折射,就算破片伤害要不了这些怪物的命,爆炸的气浪也足以摧毁他们的重要器官。 但是爆炸也将楼梯的台面给摧毁,整块水泥板掉到了楼下的地面,连带着连接的上下楼的台阶也掉落了几阶,留存的瓷砖上也遍及裂痕,还不知道底下的水泥主体受损程度如何。 理央的脸色很是难看,她可以轻松的跳过去,不管上楼还是下楼都很轻松,但那已经超过了国见佑真,梓川咲太,以及樱岛麻衣的身体行动能力,他们强行跳过去的下场就是坠落,受伤,搞不还会骨折! 远传的黑暗里传来几声零星的枪响点射,其中几发子弹擦过樱岛麻衣的身边,打断了她垂落到耳边的秀发。 第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让国民女演员尖叫出声。 理央无暇他顾,借着远处那些怪物开枪射击时的那一点枪火,她看到了还有许多怪物四肢攀附在地上,墙壁上,天花板上,像蟑螂一样朝着他们疯狂爬行而来,并不比人类奔跑的速度慢! “一个两个三个……怎么会这么多!” 理央看了下,本想再次使用能力,暂时延缓一下那些正在蟑螂爬的怪物的行动。 还没有伸出手,理央就感觉身体一软,扶住了旁边的墙壁才避免了瘫倒在地。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哪怕不眠不休好几个昼夜也没事的身体,在这一刻涌现了无法形容的疲惫,那已经不是想要闭上双眼睡上一觉的困顿,而是恨不得就此长眠不愿醒! “怎么会……原来那个强制下令的能力是有消耗,而且消耗这么大的吗?还是说出现了副作用,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爆发出来。” 已经跑出几步的国见佑真回头看到跪地扶墙的理央,立马就要跑回去拉上她跑,不曾想理央已经站了起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一行四人沿着过道狂奔。 樱岛麻衣对着理央喊道;“我们现在去哪?” “先下楼再说!” 梓川咲太大声反对;“不,我们向上跑!” 其他人顿时反应过来。 倘若是向下跑的话,他们只能跑下一层就没有周旋的余地了,要想再离开只能冲出商场。 眼下时间才刚过中午没多久,风就大得刮得人站都站不稳,现在出去逆风而行几乎是在给人当靶子。 就算没有被身后那群怪物追上,这天气雨还没下下来就如此邪性,真下雨的话,恐怕用不了多久天上的暴雨就能冲垮城市的排水系统——但凡是个日本人都不会对自个儿国家的城市排水系统抱有信心——然后水流会很快的涨到齐腰深,凶猛的将人卷走。 搞不好他们离开商场去了户外,反而比在商场内更危险。 相比之下,尽管黑暗的商场里有众多持枪还身型高大,力大无穷兼具能够蟑螂爬的怪物的,但相比于直面自然天灾,无疑生存率会高上很多。 理央立刻低声说道;“听咲太的,走楼梯,我们往上跑!” …… “是吗,我知道了。” 阳乃放下手机,对着真田朝阳说道;“有人看到有辆出租车突然发疯的狂飙猛冲,期间还掉头回去了一次,但是之后那辆出租车像是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满是苍老褶皱的双手摩挲着一次性纸杯,感受热水透过杯壁传递出的滚热,真田朝阳望向窗外。 外面阳光灿烂,白云漫卷,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第十七章;救援 “是吗,我知道了。” 阳乃放下手机,对着真田朝阳说道;“有人看到有辆出租车突然发疯的狂飙猛冲,期间还掉头开了回去,但是之后那辆出租车像是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满是苍老褶皱的双手摩挲着一次性纸杯,感受热水透过杯壁传递出的滚热,真田朝阳望向窗外。 外面阳光灿烂,白云漫卷,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他们现在正坐在一间咖啡馆内,对面就是正在开业大酬宾的商场,花前月下的年轻情侣,结伴同行的学生络绎不绝,若不是因为是在工作日,而是在周末,多了一家三口之类的组合一定更加热闹。 “出租车上是只有理央一个人吗?” “没,据说是还有两个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少年也跟着上了车,他们的样子表现得很奇怪。” 真田朝阳的眉头挤出了深深的抬头纹,凝视着水杯上枭枭升起的湿热白雾,说道;“说。” 阳乃坐在他对面,车灯直接撂在桌面上,震颤着吸引旁人的视线,不能自拔。 她双手十指交叉,小巧雪白的下巴磕在指背上——这个姿势总让真田朝阳想到她需要一副会反白光的眼镜——涂抹了香奈儿珍藏色号的红唇开合,牵动着旁边男人们的心神。 “当时明明没有刮风,但是他们的头发却像是被台风吹起一样向后扯,那名路人男还说当时理央的长发被风吹起的时候简直就是神女——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家里的保镖亲眼看到那家伙被自己的女朋友用包包砸脸,还有十二厘米的高跟鞋狠狠的踩了一脚,气势汹汹的掉头就走,我估计他们这对情侣的约会是泡汤了,晚上酒店也不用去了,直接回家跪遥控器。” 真田朝阳没有理会阳乃顺嘴想要缓和气氛的插科打诨,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将滚烫的热水放在前方的桌面上,说道;“陪理央在一起的人,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阳乃有点好奇;“谁?” “应该是梓川学长和国见学长,双叶的朋友我记得只有他们两个,如果不是他们的话,双叶的性格可能会更加扭曲,至少不会停留在只对我偷拍的层面上。” 阳乃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如果不是自己大致猜出了双叶理央的身世,并且发现了她和朝阳的渊源,出于同病相怜的心理,就凭着那满墙的照片,哪怕没有净琉璃邪教,双叶理央这个人也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事实上也就是因为现在没空,不然她非得把双叶理央偷拍的朝阳的照片全都搬到自己家来。 光是偷拍阳乃就已经有点难以忍受了,她完全无法想象双叶理央家里的地下室摆满朝阳的日常生活用品,贴身衣物,头发毛发之类的场景。 那种画面光是想一想,估计不会有人人不感到愤怒的吧? 倘若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阳乃绝对会让双叶理央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因为偷拍勉强还算是有贼心没贼胆的范畴,但倘若双叶理央开始收集朝阳的私人衣物之类的物品,那距离使用电脑配件改变自己帽子的颜色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某肉食动物脸上再次挂起了笑容,内心已然升起了警觉。 因为她发现貌似自家的肉似乎并不抵触其他筷子将自己夹走丢进碗里…… 谁敢觊觎她锅内的肉,谁就得死! 真田朝阳没有注意到阳乃美艳的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他的食指和中指抵在眉心搓揉着缓解思考带来的目眩感,避免自己的思路被打断。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理央她会回去?还是带着两个非常要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挚友的两个人?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还是发现手尾没处理干净,要回去处理,不然会大祸临头?” “经过净琉璃邪教事件之后,双叶也好,理央也罢,都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尤其是她还被我再三警告,深知其中蕴藏的危险,那么她回去的理由,必然不是自己犯下的疏漏,而是其他原因。” “以理央的为人和经历,能让她触动并行动的人或事并不多,排除我之后,唯一可能的就是她的挚友梓川学长和国见学长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不是那种会冒着生命危险回快要沉船的船舱捡手链的人,能让他们不惜冒着生命重返险地的,必定是他们两人中重要的人,也就是女朋友,但也不排除妹妹或者其他家人的可能。” “他们几个怎么会出现在镰仓,是从东京出来避难的吗?但是他们为什么会和理央碰面,如果说是巧合的话也未免太……” 真田朝阳的眼睛眯了起来,被皱纹挤兑的眼角此刻锋利若刀。 哪怕身体已经衰朽,思绪已经迟钝,他也依旧推理出了其中蕴藏的真相。 “不对,这不是巧合。” “以理央的为人她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挚友牵扯进来,梓川学长和国见学长和理央碰面的理由,是因为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找到以青春期症候群为假名的神眷者,天佑者!” “他们两个人一起出现,并不是因为两人之中有一人是在留言板上留言的人,而是要有个照应,只有确认对方没有恶意可以相信,那么他们才会带人去见真正在留言板上留言的那位神眷者/天佑者——也就是他们必须要让理央陪同他们回去救援的那个人!” 真田朝阳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阳乃用非常认真严肃的语气说道;“阳乃,我们要快点找到理央她们,不然的话,我怕她会做傻事。” 阳乃闻言回神,柳眉微蹙;“但问题是我们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找啊?” 真田朝阳淡然道;“那也不尽然。” 他端起温度已经凉了不少的冷水,啜了一口,吐出一个让阳乃脸色大变的词。 “水中月。” 阳乃激动得站了起来,打翻了放在桌面上的温水,车灯震颤不休。 真田朝阳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甚至有了想做那只投林的食尽鸟的冲动。 他意识到了之前嘲笑学校同学在阳乃的面前露出的可悲的丑态的行为是不对的。 很明显那不是他们自控力不行的锅,而是在和清姬融合之后,阳乃应该多了魅惑的能力。 不然的话,以现在自己风烛残年的身体,无论如何都不该对异性提起一丁点的兴趣。 但是为什么年老了的自己反而比年轻的时候更容易被魅惑到? 不止是阳乃,还有双叶理央也是,与她们接触后,哪怕身体不允许,心理上也有着剧烈的起伏波动。 就好像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极度渴望最原始的欲望…… 真田朝阳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并不只是出现了衰老,还发生了一些没能察觉到的变化,并且很有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艰难的将视线从超跑的车灯曲线转移到旁边的窗户玻璃上,真田朝阳陷入沉思。 这样的变化他不知道到底是从何而来,这样完全不在他掌控的意料之外的状况,让真田朝阳的心下不由得一沉。 心绪百转千回,面容依旧冷漠淡然,他看着车窗里反射的V字车灯说道;“别紧张,阳乃,这只是个比方,并不是说理央她们几个现在就在水中月。” 刚刚触发了ptsd的阳乃大口喘息着坐了回去,旁边的保镖被她的异状惊动,警惕的靠了上来,长满老茧的粗大手掌更是握在了别在腰间的手枪。 “我没事,帮我去拿一杯水过来。” 桌面被擦干后,阳乃的桌面上再次多了一杯水后,尽忠职守的保镖们再次推开,给两人留出足够的隐秘空间。 真田朝阳看着阳乃不顾姿仪一口气将水灌下后,说道;“好点了吗?” 阳乃用手帕擦拭嘴角的水珠,苦笑点头。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经历太过离奇,最关键的是说出去后会引来不可知的巨大危险,真田朝阳很想让阳乃去看看心理医生,缓解一下她的PTSD 不然长此以往,必然会对她的心理造成影响。 “那我继续。理央她们已经是被拖入了类似水中月一样的世界,而敌人的目的想必不是杀死她们,而是捕获,不然的话不会费这么大的力气。” “既然她们进去了,就代表是有入口,有入口就有出口,不然的话,就算抓到理央无法离开,也就没有意义。” “只要能找到出口,我们就能进入那个世界,将理央他们救出来。” 阳乃苦笑道;“说得倒轻松,可问题是我们该怎么找出来?” “阳乃,你忘了我以前教你的吗?反所过,必留痕。” 真田朝阳咳嗽几声,用眼神制止了想要上来关心的阳乃;“我没事。那些人做出网站钓这些神眷者/天佑者的鱼,必然要保证他们存活,而且还需要将捕获的人安全的,不惹人怀疑的带走。” “而在捕获过程中,或多或少会发生意外,不管是己方人员的伤亡,还是被钓鱼的理央她们一方的损伤,都有可能发生,因此还必须要配备己方的医疗,。” 阳乃闻言立马反应了过来;“是货车,救护车之类的具备密封车厢的车辆!” 真田朝阳补充道;“还要注意搬家公司的车辆。” 阳乃没有询问该怎么搜寻,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的话,自己这个雪之下家的大小姐也做得太跌份了。 她喊来刀疤亨利,对着他吩咐道;“以那辆出租车消失的路线为中心,找到所有附近长时间停放的有着密封车厢的车辆,不能让其他人发现。以一小时为限度,每早一分钟找到,我额外再奖励所有人五十万日元,而最先找到的那个人,额外带薪长假三周,一应花销由我负责。” 只规定一小时,是因为阳乃完全不觉得理央一拖三能支撑多久。 一个小时后要是还找不到,那基本等于网站背后的运营已经提着他们四人跑路了。 听到阳乃的话,就连刀疤亨利这样曾经在尸山里打滚的硬汉也不由得心头一颤。 他们这些顶级保镖虽然享有很多常人享受不到的福利,但若只是说钱的话,一个月也就百来万日元,而眼下阳乃给出的时间是按照分钟计算,可以说只要不是太废物,几乎等于是白拿一两年薪水总和的奖金,更别说还能报销的带薪长假了! 旁边的真田朝阳则是在心中感慨雪之下家的有钱,没记错的话,如今随侍阳乃的保镖人少说也有三四十个,而阳乃这句话一出,几乎等于是眼睛眨也不眨的丢出了几十亿日元出去。 说完之后,阳乃伸手摘下自己镶嵌二十四颗红钻的奢侈手链,丢给了刀疤亨利。 “对外的理由就说是我有一条要送给朋友的手链,被你们中的某人粗心大意的落在了出租车上,现在我发现了这件事,要你们立刻找到。” 刀疤亨利粗大的胡子颤了颤,狮子一般的脸上刀疤像是蜈蚣般爬动,为难的说道;“可是大小姐,这理由完全站不住脚啊,毕竟以家族的势力,只需要联系出租车公司,想要找到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阳乃扫了刀疤亨利一眼;“我不是在昨天给你理由了吗?” 刀疤亨利心领神会的低声道;“是。” 他虽然肌肉发达,但头脑可不简单。 不如说,那种纯粹靠肌肉和暴力说话,半点脑子也不长的人,基本都已经坟头草三丈高了。 这摆明了是要找人背锅。 刀疤亨利知道,这是阳乃让自己将这莫须有的找手链的任务交给昨天的司机。 他只需要在吩咐的时候,暗示这是大小姐给他的考验和机会,那位倒霉蛋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心和实心任事,一定会坚决无比的用最苦逼且没有效率偏偏表面功夫十足的方法来找这条‘遗失’的手链,谁敢反对就打爆谁的狗头。 然后自己就会在所有人一肚子气分开找出租车的时候,随便找个理由让他们帮忙找大小姐真正的目标——那些有着密封车厢的货车。 等找到目标之后再拿出手链,他就得到了一个完美的背锅侠和能将倒霉蛋开除出去的名正言顺的理由。 于是大小姐找到了想要找到的货车,大家也获得了奖金,还有幸运儿得到而来带薪长假,并且所有人都在一无所知中保密了真正的行动,倒霉蛋得到了免费。 只有那个倒霉蛋受伤的世界诞生了。 就算是出现了小概率事件,有些麻烦找上门,刀疤亨利也敢实话实说;找车厢是大小姐的吩咐,理由当然是因为她玩心大起,要炒那个倒霉蛋的鱿鱼——他说得可全都是真话,但只是调转了一下顺序而已,这可算不上隐瞒和说谎! 姑且不理会心里门清,大踏步离去去干黑活的刀疤亨利,阳乃此刻只感觉到心累,体会到了真田朝阳的不易。 要找到理央他们不难,但是掩护自己等人不暴露才难。 前面的一系列行为是为了找背锅侠好方便掩盖保镖们的行动,至于雪之下家的大小姐为什么会屈尊来一家街头巷尾可见的咖啡馆里喝咖啡,阳乃也早有腹稿。 她在知道理央可能有危险后,让其中一名正在轮休的保镖去了网吧逛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网站,其中就有那个留言板,翻到了双叶那一日的留言和大概地址。 网站背后的运营也知道留言板上除了被都市传说吸引来求助的神眷者/天佑者,还有大量吃瓜看戏的普通人,因此只要不在上面留言,大多数时候是不会管的。 之后阳乃就让塞巴斯蒂安在几分钟内罗列了一份详细的镰仓旅游路线,装作是放松,在外面逛了好些景点,而在去往下一个景点的时候,她‘恰好’感觉有点累了,又‘恰好’看到一座咖啡馆,就‘恰好’萌生出了想要休息的念头,于是来到了这座咖啡厅喝了点咖啡。 对于她和朝阳来说,那就是为了眼下这口醋包得饺子,但对于外人而言,就很难分辨这是怎么回事了。 真田朝阳看着阳乃将事情全都半妥帖,稍稍松了一口气,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他们能做的事情,只能等待雪之下家的保镖找到那些人藏身的车厢。 “朝阳,等找到那些人之后,他们应该不会愿意放理央他们走。” 真田朝阳淡然说道;“他们不愿意,我们就帮他们愿意。”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要不要出手……” 阳乃犹豫道;“不然的话,触动我们家的保镖可能会是被他们察觉到的突破口。” 真田朝阳的话顿时让她哑口无言。 “什么突破口,你们家的保镖在路上帮主人找丢失的手链时,发现了报复社会的反社会渣滓,恰好自身又有能力,出于自身朴素的正义感开枪将其击毙,只是中间发生了一件大家睡也不愿意接受的意外,一颗流弹引爆了货车的油箱,引发了一场悲剧而已。” 他咳嗽了几声,在心里喃喃自语。 “理央,你可不要做傻事啊……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第十八章;雨落如瀑 先待在这里不要动。 在黑暗中泛着蓝白光线的手机屏幕,从左到右缓缓移动六十度,照出三张惊中带恐,但还是能大致保持镇定的苍白面孔。 看到三人都点头,理央无声合上手机,警惕的从货架身后伸出头,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一道黑色人影爬了出去。 此时的四人正躲在一家大型超市最内侧的货架附近,身后就是用来放置杂物和上新补货的仓库,而那间仓库的墙壁很薄,以理央目前的身体素质,必要时可以三拳两脚打出一道可以供人穿行的大洞,让梓川咲太,国见佑真,樱岛麻衣三人迅速逃生到隔壁店铺,并且拉到重物进行封堵。 超市的隔壁就是号称家长解脱城的玩具城,按照现有的商场规划设计,一般会留有一条独立的逃生通道。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景,多少也和七年前的银座动乱有关。 在许多受害者的记忆中,除了从各处管道里蔓延的毒气,那突然袭击而至将人吞噬的烈火与将人炸得尸骨无存的恐怖气浪,也是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里的重要的组成部分。 在那之后的建筑在防火射击上都严格了很多,若是被留出来的儿童区,更是必须要留有一条专门的逃生通道,好快省齐的带着孩子和家长们立刻脱离火场。 到时候四人就可以沿着逃生通道一路离开到一楼,尽管那时也需要面对数量众多的怪物,但总归是有了机动周转的余地,至少不会被堵在一个角落被它们瓮中捉鳖。 理央将头收了回来,翻开手机屏幕,接着微弱的蓝白光线,对着他们打出了安全的手势。 其他人暂时松了一口气,本想依靠在身后的货架上,但又怕背部触碰到商品发出声音,将那些怪物吸引回来,只能像是驼背的老人那样身体前倾,用手臂支撑着地面不至于软倒。 他们刚刚从一群怪物的追击中脱身。 在确定了向上方楼层跑的大方针后,一行人一边躲避零星射来的子弹,一边在近乎纯黑无光的环境下奔跑。 在被追上之前,他们抢先一步先进了另外一条安全通道,并将安全门锁死,争取了宝贵的几秒钟的喘息时间。 当那些怪物破门而入的时候,他们跑上了三层,梓川咲太借着手机的灯光,看到了出门对面的电梯,伸手抚摸了上行键,没有想到电梯门居然打开了。 国见佑真见状灵机一动,招呼大家上来,进入电梯后按下了前往四楼按键。 趁着电梯还没有运行,理央踩在旁边的金属扶手上一脚踢开头上封闭的天井,将其他人挨个拉了上去。 一行人就这么躲在电梯的上方,屏住呼吸,平息心跳,竟然真的躲了过去。 当然,如果这是那种透明的观光电梯的话,他们几个要是这么做就等于是自投罗网。 当确认那些怪物离开电梯附近后,一行人手拉着手,全靠能在黑暗中视物的理央带路,来到了现在的超市,暂时停歇了下来。 梓川咲太捂着手臂上的伤口,脸色已经白的有点吓人。 本来这点伤势到也没什么,但是他们在逃跑的路上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包扎,激烈的运动让血液流动加速,等停下来时,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已经将整条手臂染成了骇人的红色。 樱岛麻衣在黑暗中看向理央,眼中满是哀求,旁边的国见佑真即便目前看不清梓川咲太现在的处境,也能听到好友的鼻息控制不住的粗重,若不是怕说话引来怪物,也已经出声要求包扎了。 理央点了下头,随即反应过来他们看不到,再次在手机上打下“我去找医疗箱”的字眼给他们看后,像是猫一样消失在黑暗之中。 此刻不宜说话发出声音,樱岛麻衣只能紧紧的抓着梓川咲太没有受伤的另外一只手,将自己的体温传达给他。 梓川咲太感受到樱岛麻衣手上滑腻的汗水与似乎生怕他离开的力度,本想再张嘴说点什么,好在失血并没有清空他的理智,还是忍了下来。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理央去而复返,虽然没能找到急救箱,却也找到了一跟皮带,几条干净的丝巾。 她在屏幕上打字道;我不知道用了这里的药品之后会怎么样,只能先止血,咲太你忍一忍。 看着屏幕上的话,梓川咲太满是冷汗的脸虚弱的点了点头。 理央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急救包扎的知识,先是用丝巾擦去伤口上可能附着的灰尘和血液的混合物,再用一条丝巾包扎,最后再用皮带挤压绑紧。 在此期间,梓川咲太咬紧牙关,愣是一点也没有发出声音。 对他这个年龄的高中生而言,面对这样的痛苦还能一声不吭的忍耐下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没有人天生就能忍耐伤害,至少在这里的众人都知道并非如此。 包扎完之后,理央再次拿出手机打字。 不碰到伤口的话,至少在接下来的一两个小时内问题不大。 樱岛麻衣脸上的担忧消散了少许,她接过理央的手机,写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理央沉默着看着将希望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樱岛麻衣,一时间有点不敢看她。 在上周朝阳将阳乃带来,表示她也会加入的时候,当时还是分裂成两个人的理央和双叶就听到了他们之间的故事。 理央依旧记得当时听完阳乃的遭遇后的心情,除了浓浓的后怕和愤怒以外,还有深深埋藏在心底的“为什么不是我”的嫉妒。 现如今,她也碰到了相似的处境。 只不过那时是阳乃向朝阳求援,而这一次,是她的朋友们身陷囹圄,只能依靠她自己了。 可是朝阳能够带着阳乃在群蛇环伺之间杀出一条生的血路,死中求胜,可自己呢? 自己能像他一样做到吗? 理央动摇了,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只是眼下的环境和光线下,不易被樱岛麻衣和好友们察觉。 轰—— 巨大的声响让四人险些跳了起来,以为外面那些拿枪的可怕怪物冲了进来。 理央的全身都绷紧了,她探出头,瞳孔猛得一缩。 在门口的位置,一名体型比之同类远远超出许多,足有两米五以上的高大怪物,已经背对着自己站在店门口。 那结实的体型,黝黑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肌肉,还有背负的转轮火神炮,被拖拽在地面上发出声响的沉重弹链,无不说明了极度危险。 理央眼角微微抽搐,红光在瞳孔中若隐若现。 她很清楚怪物背负的机枪的可怕,对地目标1000/min的可怕射速足以将这个世界上任何碳基生物的血肉之躯撕个粉碎。 它甚至不需要瞄准,只需要提枪对着店内一阵扫射,她的朋友就无一可以幸免。 即便如今想要再动用强制能力已经颇为艰难,但只要门口那些怪物有进来,或者开枪的迹象,理央绝对不会吝惜使用,在将这头怪物杀死后,立马带着好友们逃生! 体型巨大怪物没有留意到身后危险的红光,它抬起头,兴奋的看着头上的透明穹顶,发出了兴奋至极的喊声。 喑哑,刺耳,低沉。 理央一听就知道,这不是人类的发生器官所能发出的声音,而这样的发生器官,显然也无法像是人类一样说话。 尽管没有对这些怪物进行生理解剖,但是理央觉得并不是不可能。 因为在之前包厢的战斗中,这些怪物从被发现再到战斗,甚至拔枪反击,都没有发出人类的声音。 这些家伙既然能使用枪械,又会说话的话,那为什么不在发现自己等人之后,偷偷潜伏在黑暗中,用人类的声音假冒是政府的救援队,将她们勾引出来?就算不会用诱敌计策,跟大部队说两声总没问题吧? 很显然,答案就是这些家伙的发声器官不允许这么做。 但是樱岛麻衣说这些怪物会说人话,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而且船都快沉了,她没有骗人的理由。 最关键的是,理央相信挚友梓川咲太的眼光,他喜欢的女孩子一定不是这样的人。 她感觉自己抓到了一个关键的东西,之前遭遇战不到半分钟的画面在脑海内被快放到极致,闪回了少说几十次,思绪却能像是慢放到极致那样一帧一帧的分析,却怎么也抓不到,就像是猫玩的线团,不管怎么滚动,就是找不到那一截本该露在外面的线头。 理央竟然在这个不该走神的时间点和空间点上走神了。 体型巨大的怪物对着透明的穹顶嘶吼后,没过多久,商场的各处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难听嘶吼。 它们的嘶吼声在那巨大轰然砸下的声音面前显得无比渺小,但却无法被掩盖,有着一种诡异的魔力。 理央从失神中回神,捂住了嘴,一股想要呕吐的欲望在体内发酵。 “这是什么?次声波?那些怪物吼叫的频率和次声波类似?” 她脸色一变。 自己尚且如此,咲太和佑真他们两个不是更危险?而身体远远不如他们的樱岛麻衣就更不用说了! 理央回头看向身后,扶在货架上的手,瞬间发力将金属支架抓得变形。 不管是梓川咲太,还是国见佑真,他们都无声无息的站在她的身后,旁边的樱岛麻衣正拼命拉拽着梓川咲太不让他往前走。 她知道不能说话,也不能发出声音,但在黑暗中她又没有什么能沟通的手段,只能朝着理央所在的方向投之以焦急的眼神。 理央看到自己的两位挚友的眼神涣散,表情茫然,显然神智并不清醒。 国见佑真的嘴巴翕动,含糊的吐出了一个单词。 理央完全没有想到国见佑真会在这样的状况下说话,以至于根本没来得及阻止。 她猛然回头,发觉那些怪物依旧不为所动,狂热的对着天穹嘶吼,完全没有察觉到它们的目标就近在身边。 心底稍缓,理央回头看见国见佑真抬脚要走出藏身的货架,也股不得许多,直接一个手刀斩在他的脖颈上。 国见佑真顿时身体软到,被理央扶住。 在彻底昏迷前,他的嘴唇又一次翕动,将之前说过的单词复读了一遍。 她之前只顾着发出声音会被那些怪物听到,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国见佑真说了什么。 但现在她听到了。 “海洋。” 国见佑真说的是‘海洋’ 不是日文也不是英文,更不是理央所认知的任何一种语言。 能知道这个单词的意思,是脑海内那道若有若无的声音翻译给她的。 眼见樱岛麻衣快要拉不住梓川咲太,理央无奈之下只能如法炮制,将他也一起放到和国见佑真一起躺地板。 哒哒哒—— 理央的脊背瞬间被冒出的冷汗浸透。 这是枪声! 那体型巨大的怪物努力的抬起自己手中的火神炮,对着商场的高强度玻璃穹顶开火射击。 理央相信,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更多的怪物在开枪附和。 玻璃被子弹击穿开裂的声音被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轰鸣声和震耳欲聋的枪声所掩盖。 理央的眼前一花,瞳孔里看到了一块破碎的大片玻璃从面前坠落,紧随其后的则是一条巨大的瀑布也似的水流。 那股之前轰然作响的声音被瞬间放大了十倍不止,更是有一股氤氲湿冷空气扑面而来。 原来之前她们所听到的轰然巨响,是天上的雨水砸在玻璃上的声音! 理央以前曾经在文学杂志上看到用雨落如瀑来比喻雨势之大。 她一直以为这是文学修饰上常用的夸张手法,就算是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台风也没有这么大的雨。 现在,她相信了。 在这样一座诡异的,无人的,遍布全副武装的怪物的商场里,她见到了不逊书里描绘的雨势,甚至觉得这个比喻还显得保守了一些。 这根本就不是在下瀑布,根本就是将一个大湖搬了过来直接倾倒! 当天空中的雨水砸落商场的地面之后,怪物们丢下了手中的枪,发出了快意的咆哮。 疯狂涌入的雨水迅速的积累,不到几分钟就继续起了足有常人小腿高的水位。 一个个漆黑的人形,从足有小腿高的水中站起,沐浴在轰然砸落的雨水之中,默默无言的仰望天空…… 第十九章;神秘的有关部门终于出现 理央已经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直接轰下的水瀑像是一道连通天河的水道,将天上之水全部倾斜于人间。 在这样直接暴力的灌水行为面前,商场的那点排水能力就是个笑话,区别仅仅在于会比外面的街道多支撑几分钟罢了。 以这些人形怪物身上的软体动物的特征,还有主动开枪打碎玻璃穹顶的举动,很难想象他们会淹死在水里。 随着水位的上升,这些怪物们想必也会越发如鱼得水,与之相反,他们能够活动逃避的空间会肉眼可见的缩小。 如今的国见佑真和梓川咲太已经陷入昏迷,理央也不敢让他们醒来,而身边只有一名中看不中用的樱岛麻衣…… 理央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在这样的水流冲击下打下,固然将外界的走廊打湿,却也同样干扰了那些怪物的听觉。 至少在短时间内,怪物们很难再用听觉直接追踪她们。 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们四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别说一个小时,就是十几分钟也很难再坚持下去。 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理央的眼前突然一暗,原先还能借助商场微弱光源勉强视物的双眼,如今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这是水流已经冲入了商场与地下车库一体的配电室,淹没了那里的发电机组,带来的短路熄灭了商场里最后一点光明。 “这么快的吗……” 理央心中苦涩, 她并不具备阳乃能在绝对黑暗中视物的能力,此刻想要判断那些怪物的动向也只能依靠听觉。 商场穹顶破碎后倾泻的水瀑除了干扰那些怪物的听觉器官,也会无差别的干扰到其他人的听觉。 那些怪物因为肢体末端分泌的半透明半暗黄色液体能够吸音和减少摩擦的缘故,行走爬行之间不见快捷且声音极低,本就很难察觉,如今在被水瀑砸落的轰鸣声掩盖,就更难判别了。 身处无光的黑暗之中,让理央的精神像是一张被开到极致的弓弦,随着胸腔中心脏的每一下跳动,水瀑轰击的每一秒,都在将她的精神状态一点点的推向崩坏。 黑暗并不能使人崩溃,真正让人崩溃的,是人在深邃的黑暗中无法遏制的恐怖幻想。 她不知道黑暗中会发生什么,不知道那些怪物有没有进入她们藏身的店铺,不知道已经被自己击昏的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会不会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用不知名语言呢喃着‘海洋’,在自己和樱岛麻衣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走出了藏身的超市…… 亦或者,那些怪物其实已经发现了她们,此刻就站在她们的身后! 理央的呼吸和心跳都乱了,就算经历了被自己亲生父亲掌握的邪教的猎杀祭祀,也亲自过目并参与了众多重大科研项目的攻关,但她本质上,依旧只是一名十七岁的少女。 拿出手机,因压力和恐惧带来的大脑让她没有选择只是开屏,而是直接打开了后置摄像头上的手电筒。 白色的灯光照亮眼前的瞬间,理央瞳孔中的红光不受控制的大盛,脑海一片空白。 手机的手电筒灯光正好打在樱岛麻衣的脸上,突如其来的刺目光亮,让一直处于黑暗中的樱岛麻衣情不自禁的闭上双眼,甚至还伸手挡在眼前。 在她的身后,一双惨白的手几乎触及了她脖颈的皮肤,手指末端修剪得刚刚好的指甲上,有水珠附着,悬而为落。 “跪下!” 在那双白色手臂的面前,理央已经无暇思考会不会将那些怪物引来了,本能的发动源自三月净琉璃的能力。 樱岛麻衣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之前那种想要捂住耳朵的回声在脑内回荡。 这是理央发动能力的迹象,樱岛麻衣下意识的蹲了下来,双手抱头。 那双白色手臂也在理央能力发动的刹那猛得坠落,触碰到了樱岛麻衣的手臂和头发。 长时间在弱光的环境下艰难视物,外加身边又是枯燥的水瀑砸落轰鸣,樱岛麻衣的触觉在此刻无比敏感,觉察到了头发的湿漉,衣物被挤压后皮肤感受到的紧实感。 最关键的是,樱岛麻衣感受到了自己的后脖颈子上有一股暖热的气流顺着衣领长驱直入。 明明带有暖意,樱岛麻衣在这一刻却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寒冷。 自己的身后明明应该是货架才对…… 她发出了恐惧至极的尖叫。 理央在樱岛麻衣惊声尖叫的时候,被惨白双手惊吓的发麻的大脑终于是回过了神。 她将樱岛麻衣揽在怀里,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以免声音将那些怪物引来。 除了樱岛麻衣的尖叫,理央恢复理智的另外一个因素,是她看到了被自己能力影响的滴着水的惨白双手的主人。 白色的手机灯光下,并不是形象狰狞的厉鬼,而是一名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男子。 他的头发被剃成了主流审美中彰显男子阳光,刚硬气质的板寸头,但是脸上的肥肉将发型的影响全部消掉,一双眼睛更是被肉挤得眯成了一条缝隙。 尽管双膝跪地,腰背屈躬,但从上身的比例来看,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这放在现在的日本已经足以称得上是高大健壮了。 高大健壮的身躯配上笔挺又显气质的黑色制服,哪怕脸长的有点不匹配,给人的印象也不该坏到哪里去, 但是年轻男子的头发,衣服已经全部被打湿,成了落汤鸡一样,再加上之前那无声无息出现在樱岛麻衣身后伸手的举动,无不将发型和衣服给人的印象全部抹消,给人难以形容的猥琐油腻之感。 在这遍布怪物的黑暗商城里,居然有了除了他们四人以外的活人,并且这个人还想要袭击樱岛麻衣,理央之前发觉对方是人类稍稍松懈下来的弦又绷上了,眼中的红光炽热的几乎将眼白也染成了红色。 她失控的对着年轻男人吼道。 “你到底是谁!” “别动手!两位小姐!我是来救你们的!” 年轻男子想要站起来,但是双膝像是被焊死在地面上一样,别说站起来,就是动也不能动上一动,只能像个小丑一样滑稽的挥舞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在理央和樱岛麻衣的眼中,手机灯光照射下的年轻男子,除了猥琐油腻以外,还多了一层诡异。 毕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绕开理央的感知,来到樱岛麻衣身后。 似乎是察觉到理央的情绪非常激动,随时处于失控的边缘,年轻男子赶紧在身上胡乱摸索着,接着脸上一喜,从裤子的口袋里 可能是因为之前他从樱岛麻衣身后下手的惊悚——现在是猥琐的举动给理央和樱岛麻衣的印象太深,看到年轻男子掏裤子口袋的动作,她们无不联想到了和调整弹道与之齐名的行为——保修枪管。 一股恶心反胃从两女的心里孳生出来,理央面上不动,但是银牙已经快要咬碎了。 她抄起那把从怪物身上拿到的手枪,指着年轻男子的头大喊道;“给我停下,双手抱头!” 年轻男子只能讪讪的举起手来,但他也已经找到了要给理央他们看的东西。 在他的右手上,一块只有他巴掌一半大的黑色皮革小册子正夹在他的手指上。 “这是我的证件。” 年轻男子灵活转动手指,手册的封面翻下,将他的照片和信息全都展现在两女的眼前。 樱岛麻衣此时也从惊惧中回神。 她推开理央捂着自己嘴巴的手,看着手册上的信息,喃喃念道; “马上风一郎,24岁,公安……第五课?” 理央死死的盯着年轻男子,不,是马上风一郎,说道;“警视厅公共安全警察部门只有总务部和四个课,以及处理外务的三个外务课,公安机动搜查队,生化恐怖搜查队,哪里来的第五课?这是连幼稚园的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想要骗人也请编造一个靠谱一点的身份。” 马上风一郎苦笑道;“对于外界而言,公安确实只有这些行政机构,但我们第五课和第六课都是处理一些不能让民众知道的状况。就像是发生在你们身上的情况一样。” 这句话一出口,理央的心里泛起滔天巨浪。 日本应该会有处理这些诡异情况的部门机构,然而不管是朝阳还是阳乃,对于这个部门却连名字都不曾打听到,对于它们也只能推断存在,相关的一切,从组织构架到人员从属一概不知。 只是在朝阳的影响下,理央对这个部门也是以防备之心居多。 别的不说,雪之下一族不管怎么说都算得上是日本的顶尖豪门贵胄,阳乃更是现如今的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板上钉钉要成为这艘大船的船长,在世界的海洋里乘风破浪。 然而她对于诡异之事,不仅半点不知,甚至自身遭遇之后,第一时间想的还是去找朝阳解决,没有去向家族求助。 而且朝阳不管是救阳乃还是救双叶理央也好,都不忘记隐藏行踪,将自己等人从诡异事件里摘得干干净净,生怕被这个部门找到。 在现如今危若累卵的时刻,她居然遇见了日本政府专门负责处理诡异事件的部门,并且还知道了对方的机构名称是公安第五课和第六课,对方还声称是来救她们这群人…… 樱岛麻衣抬头咽了一口唾沫,犹豫了一下,问道; “那个青春期症候群的网站是你们运营的吗?” 马上风一郎点了下头,很痛快的承认了;“没错,那是我们的内务部门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能尽快找到像是你们这样的天佑者。” 理央冰冷的说道;“我还是不相信你。但是这里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等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再慢慢解释吧。” 马上风一郎看向理央的身后,注意到枪口还在瞄准自己的脑门没有移动,苦笑道;“我觉得这里其实挺好的,如果您硬要转移的话,我觉得我背后这间超市里用来存放杂物和补货的小仓库就很合适。” “如果小姐您是担心我们刚才的动静将那些深潜者们引来的话,大可不比担心。它们的听力其实并不好,比七十岁的老头子还要耳背。况且外面的雨下那么大,将我们之间说话的声音也给掩盖过去了。那个,这位小姐,现在你能解除你的能力,让我从地上站起来了吗?一直跪在地上不仅不舒服,也很冷的。” 樱岛麻衣犹豫不决的视线在理央和马上风一郎的脸上来回扫动,最后还是停在了理央的身上。 理央装成一副犹豫的样子,但还是坚持问道;“为什么你刚才要袭击樱……我旁边的这位小姐?” 马上风一郎哭笑不得;“我那那是袭击啊,明明是要保护她。” 理央接着问道;“那之前你为什么不现身在我们面前,光明正大的亮出身份?” 马上风一郎无奈的看着理央手上的手枪,无奈道;“因为我发现你们手上有枪,而且那时你们中还有伤员,在这种时候我拿着证件出现在你们面前,说不定就得吃上一枪——我今年才24岁,还不想因为这种乌龙而因公殉职。所以想着先一个个带你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慢慢解释清楚。” 理央听完之后,放下了枪,眼中的红光也随之消失,马上风一郎发觉自己的双腿也恢复了掌控,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帮我把这两位搬到仓库里,之后我们在那继续聊下去吧。” 马上风一郎耸了耸肩,走过去将躺在地上的梓川咲太拖了过去。 理央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站在旁边的樱岛麻衣注意到她的手指依旧扣在扳机上,显然还是对马上风一郎有所防范。 趁着马上风一郎搬运国见佑真的时候,低声问道;“理央小姐,为什么你会对政府的人抱有那么大的戒心?他不是来救我们的吗?” “这个问题,我曾经也问过一个人。” 理央犹豫了一下,轻声将朝阳那一日的答案告诉给樱岛麻衣;“因为有一个人曾经和我说过。一个将自己的繁荣昌盛建立在其他国家民族血泪和废墟,自身国民的贫困与麻木的政府,不管做什么都不能相信。” “如果哪一天,他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出现在你面前,一定要小心。” “说不定,他们的目标就是你。” 第二十章;帷幕下的世界掀开一角 樱岛麻衣选择相信理央。 相比于突然出现的马上风一郎,与梓川咲太相交莫逆的理央更值得她信任。 况且若不是理央相助,她们三个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当马上风一郎将国见佑真也搬运进去后,哪怕明知道自己什么都看不到,理央回头看向店门口确认没有深潜者们进来,才警惕的跟在樱岛麻衣的身后,走入了超市补货和放置杂物的小仓库。 理央小心的关上房门后,旁边的马上风一郎已经将抹布拿了过来,塞到了门缝旁边,并且还从中找到了大号的双面胶,沿着门与门框的缝隙将其贴好。 樱岛麻衣人忍不住说道;“你不是说深潜者们的听力很差吗?” “确实如此,但是作为能生活在深海的种族,没有两把刷子是不可能生存下来的。” 马上风一郎解释道;“深潜者们的主要感知手段是依靠皮肤感受水流的变化,从而捕捉到数公里外溯游的鱼群。但它们的视力同样好的惊人,即便是在光线难以抵达的黑暗海底也依旧能看到两公里以外的景物,一些族群甚至可以在完全无光的环境下视物。” 樱岛麻衣愣了一下。 她之前一直以为那些怪物是靠着听力才能在黑暗中找到他们,没有想到居然是依靠视力。 那时的他们为了保证光源能够照到每一个人,是将手机屏幕朝下镜头朝上的方式放置在桌面上,白亮的光直照天花板。 偏偏包厢的墙壁与天花板之间还留有空隙,那些散开的光线就这么从那些五六厘米的间隙里散发。 当时他们都没怎么在意,毕竟选择的包厢是在最内侧,况且那一点光线也出不了多远,人类也根本看不到。 但对于在漆黑的海底进化出适应器官的深潜者来说,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光线,在它们眼中几乎和无云之夜头顶上的皎皎皓月一样醒目! 理央更是意识到周边这非比寻常的黑暗,很有可能也是深潜者做的手脚。 对于已经进化出暗视能力的深潜者来说,别说是强光,就算是正常的光线对它们而言也会造成极大的损害。 之前的那一点微弱的光源,在深潜者的眼中已经相当于是功率全开的白炽灯,已经亮如白昼,甚至到了刺眼的地步了。 倘若再与深潜者狭路相逢,自己不需要发动能力也能另它们——只需要用手机一照,就像是人类直视流明1000流明的光线就会瞬间失明,那些平日里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海底的家伙们就会像是正面挨了一记闪光弹一样,捂着被亮瞎的狗眼满地打滚。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面前这个自称是公安第五课的马上凤一郎关于深潜者们的资料都是正确的。 理央注意到了关键词;“族群?你是说外面那些家伙还有不同的种类?” 马上风一郎点了下头,解释道; “对,深潜者是一个广义上的定义,就像是我们将的生物称之为人类,在其下还可以按照肤色分为黄种人黑种人白种人,若是按照生活地域划分的话,还可以细分更多。深潜者之中的分类也多到离谱,光是数据库里储存的相关信息就多达几百种,这还不包括有些我们没能回收进行生理解剖录入的深潜者。只不过研究他们是科学院的事情,除非是有遇到,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特意去查询关注。” “像是我们遇到的奥德波斯,它们就是深潜者中的佼佼者,它们的脑容量是其他深潜者的两倍多,大脑皮层的褶皱复杂程度是人类的五十七倍以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一直处于原始社会的未开化状态——别问我它们手上的枪械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使用的那么好,这迄今为止也是个谜。” “各地古老的人鱼传说,水怪,水猴子,全都是深潜者,它们在记载中最初的时候,使用的也和当时符合朝代的石矛,套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人类开始使用青铜器的时候,它们也有了青铜器;当人类完成冶金技术的飞跃进入铁器时代,深潜者们也用上了缠绕上海藻水草的铁剑;等人类历史上第一把火绳枪出现后,它们的手上也一样多了一把火绳枪,似乎人类社会不管进化到什么地步,它们都能无师自通的掌握现有人类的科技武器。” 理央和樱岛麻衣都默然了一会儿,消化着从马上风一郎嘴里的信息。 “我知道了,但是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该怎么回去?那些家伙也是为什么要追着我们不放?” “不不不,这个问题不该问我。” 马上风一郎苦笑着手掌朝上的伸出手,指向樱岛麻衣;“应该问这位小姐,她才是能带我们出去的关键。” 樱岛麻衣竖起手指指向自己,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 马上风一郎点了下头;“对,就是你。” 他认真的看着樱岛麻衣说道;“你们之所以能来到这个世界,全是因为你的能力不受控制,用我的同事在网站上说的话,那就是你的青春期症候群病症加重,开始暴走化。” “如果是用我们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你的天佑开始不受控制的自行成长,再加上你的天佑本来就很特殊,一旦不受控制的扩大化,甚至可以让一座几千人口的小城镇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樱岛麻衣深深呼吸,鼻腔里发出了明显的吸气声。 往常她很少在人前做这样的举动,因为她的那个控制狂母亲认为这很不淑女。 樱岛麻衣有预感,自己迄今为止十八年的世界观将在今天被颠覆。 不,是已经颠覆了,只是这一次会更彻底一些。 她问道;“那我的病症,不,是天佑,到底是什么?” “你的天佑其实并不是隐身,而是穿梭。” 理央的眼睛剧烈颤动,樱岛麻衣也被这答案震撼得有点发懵。 她干涩的说道;“穿梭?是指穿墙的那个?还是说穿越时空?可是我病发的时候,所有人都无视了我,甚至连存在也消除了……” 在旁边旁听的理央突然说道;“因为你穿梭的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空间或者时间距离,而是世界线。” 樱岛麻衣对这个词汇感到无比的陌生,她看向理央的眼睛里有着大大的疑惑,下意识的问道;“世界线?那是什么?” 理央缓缓解释道;“世界线是瑞士物理学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于其1905年论文《论动体的电动力学》中提及的概念,他将时间和空间合称为四维时空,粒子在四维时空中的运动轨迹即为世界线。在物理学上,世界线是物体穿越四维时空唯一的路径,因加入时间维度而有别于力学上的‘轨道’或‘路径’用人话来说,那就是可以让时间旅行这一行为成为可能。” 樱岛麻衣还是一头雾水;“可是这和我隐身之后大家都不记得我有什么关系?” 理央微妙的看着樱岛麻衣,她突然感觉有点心累,甚至不由得在心中升起了‘要是是朝阳在这就好了’的想法。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没有说出来,毕竟做科研工作就算不能做到八面玲珑面面俱到,至少也得做到不得罪人。 况且她心底大概也有点清楚,在救自己和阳乃的时候,朝阳尽管面上不显,但估计也是类似的心理。 “打个比方吧,这样更直观一些。” 理央拿着手电筒在仓库里照了一下,拆开了一本笔记本,先用红笔在纸张上的亮点点了两个点,接着用黑笔在两点之间画了无数条线。 “倘若站在时间旅行者的角度上进行观察,时间就是一条不断向前流动的河流,因此它必然会从过去的节点A走向现在的节点B。” 理央拿着笔在红线上移动,着重在两个红点上划圈,樱岛麻衣认真的听着,生怕错过某一个字。 “但是在从节点A走向节点B的时候,并不是一直一帆风顺,而是会发生无数不确定性的事件,甚至有可能将时间引导向不可知的方向。” 她将笔指向两个红点之间无数的黑线不断滑动。 “但总得来说,因为两个节点之间彼此强大的收束性质,哪怕这些事件再怎么跳脱,也会被死死的收束在一个结果上,因此过去的节点A还是会必然的走向节点B。” 樱岛麻衣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听懂了;“我明白了,可是这和我的隐身症有什么关系?” “因为凡事总有例外。” 理央将笔记本翻页,先用红笔画了一个点,再用黑笔在上面画了两个点并且将之连线,但是却用了红笔在两点之间画了无数的线。 “这是过去节点A和之前那一页并不相关的现在节点C,就像是人类的细胞会突变变成癌细胞进而危害人的生命健康一样,一些事件过于强大,以至于使得本该从过去节点A到现在节点B,到了另外一个与现在节点B毫不相关的现在节点C——用人话来说就是,未来改变了。” “但是基于两个节点之间的收束性质,即便现在的节点已经从B变成了C,在过去也会有无数的事件发生,将错误的现在节点C变回正确的现在节点B。” 樱岛麻衣若有所思的说道;“那么我就是从节点B跳到了节点C?” “差不多。” 理央拉开书页呈现九十度,一张纸,隔开了两页图画。 “因为你身处于节点C,并不在节点B,对于原来的世界来说,你就是个不存在的人,但是你又确实的存在过,留下了痕迹。但是世界并不会将你存在的痕迹抹除,而是收束世界线,让一个人出现替代你的位置,以确保时间的正常流动。” “与之相反,你出现在了节点C的现在世界,自然就和这个世界有了牵扯。但对于这个世界上而言,你是个不存在的人,但却存在于这个世界,还会留下痕迹,那么你很有可能替代这个世界的某个人而存在下去。” “这也就造就一个可能的后果;如果你在现在的节点世界C死去,你在原来的世界的身份并不会恢复,对于大家而言,樱岛麻衣这个人并不会存在,取而代之的可能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女性,她会继承你的一切,以确保时间能正常的从过去节点A流动到现在节点B。” 樱岛麻衣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可以想象,一旦自己的隐身症,哦不,穿梭的天佑继续发动,她迟早有一天会在某个世界节点里死去。 而在那时,不会有人给自己举办葬礼,也不会有人为自己伤心,因为会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取代自己的位置活跃在所有人的眼前。 想到梓川咲太那张一直懒洋洋但是却始终看着自己的温柔的眼睛里,出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种事情不要啊! 都说男孩子对于初恋会缅怀十年,可要是因为这种事情死去的话,别说十年,连一分一秒也不会有啊! 樱岛麻衣几乎是冲到马上风一郎的面前,抓着他的肩膀问道;“马上风先生,请问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回到原来的世界?” 感受着自己肩膀上的力道,马上风一郎的眼睛微微眯起,享受和邪淫的目光一闪即逝,就恢复了之前的表情。 但这一线变化被始终警惕的理央捕捉到了,她面上不动心里已经更加警觉。 情绪激动的樱岛麻衣没有察觉到马上风一郎的表情变化,摇晃着他的身体继续质问。 马上风一郎苦笑着摊手说道;“这位小姐的话已经言简意赅的解释的足够清楚了,请放心,我家里还有个女朋友在,我同样不想死后有个陌生人给我戴上一顶翠绿的帽子。” “但是要回到现实世界的话,这位小姐,只能依靠你自己。” “只有你的天佑穿梭再次出现,我们才有可能回去。” 第二十一章;逆转 理央走了过去,按在樱岛麻衣的肩膀上,说道;“你冷静点。” 她没有在马上风一郎的面前称呼樱岛麻衣的姓或名,对于朝阳的话,理央一向放在心上。 况且面前这位马上风一郎身上的疑点也确实太多,解释的借口漏洞也颇大,实在是不能相信的对象。 但现如今就算面前是一杯毒酒,理央也只能饮下,毕竟只有先不被渴死,才能有在毒发之前想办法解毒不被毒死。 “你说过我们会到这里来,是因为她的能力暴走,那么是不是只要等到她能力再暴走一次,我们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马上风一郎挠了挠脸,颇有些为难的说道;“这确实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但是天佑者的天佑再次成长是需要时间积累,倘若是要等待的话,只能听天由命,或许下一刻就能回去,或许需要好几天,甚至几个月……” “几个月?” 樱岛麻衣的眼中流露出了焦急和惶恐。 现在的情况别说几个月,再过几个小时说不定她们的尸体都要被雨水给泡得鼓胀成巨人观了。 况且就算能安心等待,在这样极度黑暗的环境下,习惯生活在阳光环境下的人类肯定会心理扭曲,就算回到现实世界人也废掉了,很难再重新融入社会。 这对于刚刚重新回归影视圈的樱岛麻衣根本不能接受,她焦急的问道;“马上风先生,你有没有办法能让我们现在就回去?” 马上风一郎点了下头,刚想说些什么,突然低下了头。 看到马上风一郎低下头,樱岛麻衣神情一愣,视线下移,看到自己被里面的脂肪撑起来的衣服,惊怒交加的伸手捂住胸口后退。 哗啦。 怎么会有水花的声音? 樱岛麻衣更是感觉自己的裤袜上传来湿冷冷的,情不自禁的打了个激灵。 尤其被包裹的舒适的脚踝,此刻像是浸了水一样贴在上面,说不出的难受。 理央也低下头,手机的光线照到了地面,只见她们的脚下不知不觉已经被 ——难道外面的水位涨得这么快,就连四楼也马上要被淹没了吗? 理央情不自禁的这么想道,但随即猛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面前的马上风一郎说过,那些深潜者们能在漆黑的海底生活,除了进化出的可以在无光纯黑的条件下视物的视觉系统,还有就是依靠敏感的皮肤感应到水流的变化。 理央不是生物学家,但也知道任何生物的感官一旦和生存搭上边,往往都会极端的可怕。 在水流流到他们脚下之后,不需要多久,那些深潜者们就会察觉到自己一行人就躲在这里。 她们待在这里不过才几分钟,怎么水位就涨到这里了? 就算雨水从破碎的穹顶直接倒灌,也不可能在几分钟内增高几十米。 除非,这些水是从这一层里流出来的。 联想到之前马上风一郎身上湿漉漉的样子,还有特意引导自己等人进入小仓库内,并且还做出用抹布堵门的举动…… 理央的心里闪过一个大胆且不妙的猜测。 她转瞬右手掏枪,左手弹出想要将近在咫尺的樱岛麻衣拉入怀里。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尽管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和樱岛麻衣并肩而立,间隔不到一个婴儿拳头,理央的手还是捞了个空。 不止是樱岛麻衣不见了,连对面还不到两米距离的马上风一郎也不见了。 两个人像是被这伸手不见的黑暗吞没一样,彻底的消失在理央的视觉和听觉感官里。 理央顿时理解一切,忍不住喊道;“是你!” 黑暗中传来马上风一郎张狂的笑声。 “是你将深潜者引导到我们这边的,那些家伙根本没有在纯暗中视物的能力!否则的话,深潜者身上根本不会装备闪光弹,否则对没有防护面具的它们而言,闪光弹的强光对它们也是致命的!深潜者们得以在深海中赖以生存的能力,只有对水流动的敏锐触觉!是你害怕光!你的天佑是在黑暗中隐秘消磨存在,只要被光照到就会脱身,所以你才会对光无比敏感!” “你之前全身湿透我还以为是被从外面的雨水淋湿,所以没有在意,但是现在看来,是你破坏了商场里的消防管道,甚至一切和外界交互的通道,管道!那些声响只是因为外面的雨水倾泻声被遮盖了过去!”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将我们杀死在这里,唯有带走穿梭的天佑者,因为只有她才能带你回到现实世界!在等你回到了现实世界后,除了穿梭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的她,只能任你揉捏!” 理央一边大声的将自己心中的推理一股脑的倒出来,满足马上风一郎的虚荣心好不经意间流露出破绽,手上还不忘举着手机,让光线不断的扫射着四周,让他显形而出。 黑暗之中,马上风一郎脸上得意的笑容,将本就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变得像是闭眼一样;“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还是好好想象该怎么从那些奥德波斯的手上活下来吧!装备了现代火器的它们,可不比任何一只强国的二线军队差!而且在如今这个世界里,它们的数量无穷无尽!我看你的灵性也已经快到极限,到时候我可要看看,是你先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杀了你的同伴,还是你们先被那些深潜者们给杀死——” 他恋恋不舍的刮了一眼理央的胸,遗憾的砸吧嘴,对着她露出下流的表情,似乎是在心中幻想形变的过程和结果。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女人就要死在这里了。 马上风一郎不介意带上一个非常漂亮胸又大看起来有颇为清冷的女人一起出去,但是想到之前那个女人一声跪下,就让自己的膝盖像是被焊在地板上一样不管怎么站都站不起来的场景,他果断的放弃了这个无比诱人却致命的想法。 正是因为足够小心谨慎,同期的人都死了,自己还能活到24岁继续享受大好时光。 马上风一郎再次看了一眼理央,他舔舐了一下嘴角,发觉喉咙干涩得非常厉害。 之前放任理央死在这里的决心竟然有点动摇。 理央眼中红光闪烁,不管手机手电筒的光束扫射到哪里,都无法找出马上风一郎的踪迹,似乎对方已经与黑暗融为了一体,而樱岛麻衣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别说是反抗,甚至连发出声音为自己指出方位都做不到。 “你是神眷者吧?真想不到,除了英国教会的那群疯子,居然还会有野路子会成为神眷者,让我猜猜,你是哪个教会的圣女?还是巫女?你的那些信众膜拜你之后,有没有[哔——][哔——][哔——]了后还在回味?” “还不死心吗?光确实是我的弱点,但是只要还有一点黑暗,你就无法找到我,何况这间屋子,乃至外面都已经被永暗锁包围!” “那些黑皮服的家伙们对女人的欲望非常旺盛,知道发生在世界各地里作为海的女儿献祭给深潜者的可怜女人的下场是什么吗?再不逃,你就得干你在教会里的老本职干到死了!” 自认游刃有余的马上风一郎,在黑暗之中对着理央不断输出各种不堪入耳的垃圾话。 哒 但在理央的红光闪烁到极致时,原本充斥在众人耳中震耳欲聋的雨瀑砸落的声音瞬间消失。 马上风一郎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名高大威猛的壮汉用萝卜堵住了嘴,嗦不出半个字。 哒 挑起电闸的声音传入黑暗中,小仓库里头上的灯亮起了一盏,将狭小的仓库照亮,也让马上风一郎显露踪迹。 马上风一郎此时正站在门口,他的一只手正勒着樱岛麻衣的脖颈,她的头无力的垂下,呼吸均匀。 难怪国民女演员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因为她已经昏厥了过去。 哒 电闸跳动的声音响了第三声,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惊诧的声音。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理央回头,一名身穿蓝白竖直条纹短袖的超市员工,手上挎着一个蓝色的篮子,里面装了一半的饮料和食品,显然是进仓库里给外面已经售卖一空的货架补货。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出现在仓库里的三男两女,两个躺在地上的少年的身上,准确说是背部以及后面的头发都湿漉漉的,似乎在很浅的水坑里躺过一样。 而一个美少女被一个穿着中二制服,样子恶心的看起来像是御宅族的人抓在手里,另外一个更漂亮甚至称之为女神也不为过的美少女手上正拿着开了手电筒功能的手机照着对面恶心御宅族的脸,还有一只手竟然拿着枪…… 这是干什么? 拍电影吗? “无关人等……” 超市员工后半句“禁止进入”还没有说出口,他就看到那御宅族一样的恶心男肥壮的背朝着身后一撞,仓库的门猛得向后倒了下去,笨拙若熊一样的身体夺门而逃。 与此同时,那名女神一样的美少女也紧随其后,几乎只看到那像是假的一样的胸一摇,人就消失了。 马上风一郎冲出仓库后,直接将怀里的樱岛麻衣抗在肩膀上,在人群的惊呼中夺路狂奔。 旁边的吃瓜群众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理央就从仓库里再次冲出,同时还不忘了顺手抄起了一顶棒球帽和一张口罩,遮掩自己的面容。 至于付钱的事情……等之后再说吧! 哪怕肩膀上扛了一个人,马上风一郎奔跑的速度也快的惊人。 他明显受过相关的障碍跑训练,再加上自身的身体素质强大,已经和三月净琉璃融合之后身体素质非人化的理央,短时间内竟然追不上,甚至距离还在逐渐拉开。 理央瞬间意识到,在这样嘈杂且充满障碍物的环境下,她和马上风一郎之间的距离会拉得越来越远,而一旦对方找到了黑暗的环境缩了进去,万事皆休! 不止是樱岛麻衣是咲太喜欢的人,还有马上风一郎的身份带来的麻烦,更是因为,一旦错失樱岛麻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不能幸运的找到下一个天佑者。 朝阳他只剩下二十天可以活了,说什么也不能让樱岛麻衣让马上风一郎给带走! 理央再次推开一对情侣,这个举动又浪费了她三分之一秒。 最直观的体现,她和马上风一郎之间的距离又被拉开了两米。 追逐还没有抵达一分钟,从最开始的十几米,正在朝几十米甚至可能跟丢发展,理央本来就代表着双叶理央感性的那部分,焦躁,恐惧,愤怒,阴郁,种种情绪下,她做出了一个平日的自己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让这些长腿的蛋白质给自己自动滚蛋。 理央掏出枪,对着上空连开三枪。 “全都给我滚开——” 伴随着枪声和理央歇斯底里的尖叫的是商场里客户们的大骚动。 最开始人们呆滞的看着理央手上发出巨响的手枪,脑海里还没有转过弯来,但当理央对着旁边的一家珠宝店开枪的瞬间,他们的脑海里终于将这个戴着口罩和棒球帽的身材好到爆炸的迷惑女人,转变成了戴着口罩和棒球帽的身材好到爆炸的持枪女劫匪。 于是他们尖叫着开始逃跑,推搡,有不少人因此而受伤。 理央的举动无疑是正确的。 在没有了身边那些长腿的蛋白质的阻碍下,她几乎是转瞬之间就欺进了十多米,和马上风一郎之间的距离又变得和刚出超市时一样。 她伸出手,眼中红光闪烁,正打算接着使用自己的能力,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之前马上风一郎说的那句话。 “我看你的灵性也已经快到极限,到时候我可要看看,是你先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杀了你的同伴,还是先被那些深潜者们给杀死——” 马上风一郎回头看见不断逼近自己的理央眼冒红光,吓得亡魂皆冒,但看到她瞳孔中慢慢炽盛的红光又暗淡下去,脸色又变得大喜。 然而还没有惊喜太久,他就看到理央对着自己举起了枪。 嘭—— 第二十二章;原谅我的自私 嘭 马上风一郎脚下一错,肥大若熊的身体一点也不显得笨拙,甚至灵巧的像是一只鹿,与身后射来的子弹擦肩而过。 理央不信邪的又连射击几枪,发觉不仅还是一发没中,反而因为要瞄准而分心,使得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被拉远了几米,随即就不再开枪,转而全心全意的追逐马上风一郎。 哪怕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理央打空也属正常现象。 就算是射击固定靶对于常人而言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光是开枪不让自己受伤都需要培训练习好几天,而奔跑射击更是一种难度大到可以称之为艺术的技术。 即便是以雪之下家族的保镖团那里面一个个随便拉出去都能当兵王小说主人公的猛人,在实战中走动开枪,也是要有停止瞄准继而再开枪,否则就是精度百分百的枪法也得暴跌到某个扑街作者在APEX中的夕阳红枪法一个水平。 能做到在全速奔跑射击还能保持一定的命中率,别说是日本,就算将范围扩大到全世界也找不出几个。 况且理央本人也并没有进行过相关训练,拥有超人的身体素质只是说学习相关的技巧非常快速方便,并且在习得之后发挥得比其他人更加强大,并不意味着可以无视任何前置条件可以无师自通。 再加上理央射击的时候,还必须顾及流弹不能伤到樱岛麻衣,束手束脚下命中率更是低到听天由命的地步。 与之相反,马上风一郎的身体素质纵使比理央差,但好歹还处于同一个段位上,也就一个八十一个八十九,还不到全面碾压,并且还经过相关的训练,此消彼长之下,理央要是能命中……她现在去买彩票一定能拿下十亿日元的大奖。 再次躲开了几颗射向自己的子弹,马上风一郎感觉自己的跨快被要被不断迈开步子飞奔的双腿撕裂开了。 即便已经疼得两股战战,他也不敢放松半点,否则的话,后果唯有死。 那可是单单依靠肉身力量就几乎追上自己的怪物,哪怕对格斗技巧一窍不通,只靠蛮力也足以将人类大卸八块。 “黑暗,黑暗,哪里有纯粹无光的黑暗——” 马上风一郎惶恐而焦急的在商场里和理央兜圈子,眼观六路寻找纯粹的黑暗。 哪怕明知道只要将肩膀上那名天佑是穿梭的美少女丢下,身后那个怪物神眷者就会停下脚步,不需要再找纯粹无光的黑暗,只需要混入人群就可以轻松脱身, 但是,他不能放下,不然的话就是饮鸩止渴,回去的下场就是个死。 找到了极其稀有的具备穿梭天佑的天佑者,还有了神秘的不在监控中的神秘神眷者背锅,明明是双倍的快乐……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马上风一郎深知,这绝不是自己肩膀上的天佑者的天佑发动,将他们带回现世,而是另外一个原因。 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处隐世,与现世隔绝之后失控了。 马上风一郎成为浮华世界阴影下的一员,迄今为止也不过两年。 这两年他的所见所闻都已经化为不愿回忆的噩梦,午夜梦回之时梦到只鳞片爪,也会附身对着床边的垃圾桶呕吐,抓起医院开的镇定剂,不顾医生的警告大把吞服。 如果这样还不能缓和,他会从街头上拿到的卡片,叫来一些廉价的女人。 等到那些女人用廉价护肤品染白的皮肤变得鲜红,他才能从漫无边际的恐惧中,找回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那样的经历可能不会再有了,但是在今天,那种每月如同女人失调的月事一样突然闯入自己精神世界的恐惧,在这一刻又开始蔓延。 毕竟,他有过经验。 就像那次噩梦的开端,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超出所有人意料之外,却又不至于影响大局的细节开始。 从一家商店的橱窗看到身后理央已经拉近到了十米,马上风一郎竟然再次加快速度,将距离脱开到了十米之外。 肥壮的身躯一个滑铲,铲岁了玻璃围栏,从四楼掉了下去。 旁边的理央见状,手掌在玻璃围栏上方的原木扶手一撑,像是体操运动员一样起跳旋神,轻盈的翻了过去,径直垂直落下。 两人一前一后下坠落地,一楼大厅的瓷砖上出现了两个小小的龟裂坑洞,紧接着两人半点不受影响,继续开启追逐。 区区四楼的高度,还不止于阻挡两人的行动,毕竟能在人群中疯狂变向还能保持着接近20m/s的速度的‘超人’,其身体承受能力早就强大到匪夷所思的境地了。 马上风一郎落地之后,双眼已经被密布的血丝染得通红,呼出的鼻息灼热的让鼻毛都卷曲起来。 他看到了生路,那条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紧急出口正在向自己招手。 毫不迟疑的,马上风一郎朝着逃生通道狂奔而去。 但就在这时,紧急出口的通道被推开了半扇房门,一名头发花白,有点驼背的清洁工推着清洁车走了出来,挡住了马上风一郎的逃跑路线。 “给我滚开——” 冥冥之中感受到的不详预感混杂着近在咫尺的性命之危,马上风一郎的眼中显露癫狂之色,迎头对着眼中露出惊慌茫然的清洁工老人当头一撞。 清洁工老人猝不及防,只觉得胸口一痛,他的推车已经被撞得扭曲翻到滑了出去,超天的两只滑轮还在犹自转动。 而他也被朝后顶到了墙壁上,仰头喷出一口血沫,星星点点的溅落在雪白的墙壁和绿色的地板上,脑袋一偏,整个人躺倒在地不动。 而马上风一郎撞开清洁工后,前路已是坦途,再无阻碍。 紧随其后的理央见状,眼中红光闪烁,口罩下的红唇微微张。 她有了不管不顾再次使用能力的冲动。 之前感受到的疲惫感再次出现,让她的膝盖一软,差点自己先在高速奔跑中跪了下去。 速度放缓了一瞬,她已经来到了通道的门前。 凝眸一望,那名年老的清洁工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血沫从他的嘴角中溢出,滴落在凹陷的胸膛上,双眼中犹自带着茫然,慌乱和痛苦。 马上风一郎的速度已经加速到了跑完百米也只要用三、四秒的速度,那一下为了生存的含怒肩撞,几乎不比一辆飙到了100km/h的摩托车直接撞上弱多少。 他无神的双眼凝视着天花板,似乎死后犹自在疑惑,为什么自己只是在正常的工作,转眼间就遭到无妄之灾,莫名其妙的失去了生命。 理央不由得微微失神,本该继续追逐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医院里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夕阳的朝阳的侧颜。 那是真田朝阳苏醒的第一天,双叶理央和阳乃都对他的苏醒喜极而泣。 但他却表现得很沉默,除了任由自己的双手被双叶理央和阳乃一人一手握住,偶尔宽慰几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发呆看向旁边窗外西下的斜阳。 她一直以为真田朝阳不想活下去是因为无法接受身体的衰老,尤其是他那样将骄傲深深刻在骨子里的人,更不能接受衰老后弱小的自己。 但在看到目前清洁工老人死状的那一刻,她突然对那一幕有了更多的认知。 朝阳他不想活下去,不止是因为自己衰老后的颓废,可能也有一直积压在心头的罪恶感。 他是个连初中进路调查都在上面写在家中工作给父亲养老的孝子,怎么可能就只是因为单纯的衰老而让自己的父亲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尤其是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隐藏在文明社会下的诡秘世界,衰老绝症并非无可救药,手上也有阳乃的势力可以借用,自己和室户堇也能帮上忙,但朝阳却始终表现得不咸不淡,没有半点心急,只是偶尔会感受到死亡接近的脚步时脆弱一下。 即便罪不在己,看到这名无辜的老人因自己追逐马上风一郎而身亡就感到自责和愤怒。 而在七年前,成为魔童的那一刻,他亲手制造的震惊世界的银座动乱,牵连的无辜者已经多得他自己都不愿意去想了吧? “原来你一直承受着这样比之千万倍不止的折磨吗……” 理央鼻头一酸,哪怕明知现在不该这样,眼圈还是情不自禁的红了。 原本还能再拉近,说不定可以直接追上的机会就此错过。 “朝阳,我知道你可能很痛苦,或许你想就这么从每一个夜晚的无辜者的哀嚎中解脱出来,但……”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没有你,我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勇气。” “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如果你一个人背负不了,我和你一起承担。” 理央玉足脚下一踏,发力再次跟上,眼中的决意已然和之前有着天差地别。 刚一进入地下停车场,理央就看到了正在停车场中间急得团团转的马上风一郎。 那是一种“我还没上车”的懵逼,以及“我车去哪了”的茫然。 理央二话不说朝着马上风一郎冲了过去,动作与眼神像极了咬紧猎物的雌豹。 马上风一郎怪叫一声,将樱岛麻衣对着即将冲到面前的理央丢了过去。 理央没有想到樱岛麻衣就这么轻易的被马上风一郎丢了出来,做出了守门员扑守的姿势,将国民女演员抱在了怀里,用自己作为肉垫抱住了她没有受伤。 “樱岛小姐,樱岛小姐,快醒醒。” 她起身之后焦急推搡着樱岛麻衣的肩膀,意图将其唤醒。 可不管理央怎么摇晃,樱岛麻衣依旧保持着微微闭合眼睛的姿态,看起来将睡未睡的姿态。 理央伸出手指拉开樱岛麻衣的眼皮,发觉其下的眼神虽然有着聚焦,但却黯淡无神,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完全黑暗的环境里努力看清里面的东西。 难怪之前马上风一郎一直扛着她跑都没有挣扎反抗,追逐路上那么颠簸也没能将其唤醒,原来根本就不是物理昏迷。 理央意识到这是马上风一郎做的手脚,为的就是防止樱岛麻衣做出逃跑的举动。 哒哒哒 地下停车场的光突然一盏一盏的暗了下来。 理央猛地看向光熄灭的方向,本想要将樱岛麻衣放开,却还是将她抱在怀里。 等她抱着失去外界感应的樱岛麻衣站了起来的时候,地下停车场内的等已经全部熄灭了,只有紧急出口标识的绿色荧光灯还在照耀,传递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光线。 但是在这偌大的地下停车场内,有不少区域都是纯粹的无光的黑暗,这无疑让马上风一郎的天佑能力有了充裕的发挥空间! 红光闪烁,哪怕可能再难发动源自三月净琉璃的强制能力,但必要的战略威慑还是需要拿出来,至少得让对方投鼠忌器。 理央伸手到身后,摸上自己浑圆臀部的口袋,从中掏出手机,开启手电筒功能,却摸了个空。 在刚才短暂的几分钟追逐中,可能是在人群中一次不经意的变向将手机甩了出去,也可能是从四楼跳下落地的震动让手机从口袋里飞出。 现在的理央,失去了在当前环境中,可以稍微遏制马上风一郎的工具。 耳边传来了一些男人的咒骂和女人有些惶恐的惊叫,还有孩子突然陷入黑暗被惊吓出的哭声。 这让理央稍微放下了心,至少当前的黑暗只是马上风一郎搞得鬼——无非是找到了机房关掉了电源——而不是重新回到了之前那个见鬼的世界。 黑暗里响起了马上风一郎的声音。 “你这个无脑的女人,我不知道是该说你什么好,身为神眷者在日本大摇大摆也就罢了,见了我们第五课的人还敢动手,甚至追到了这里来!” “你不会真以为我怕了你吧?之前那次只是你走了狗屎运才能将我找到,这一次你身上没有任何照明工具,我看你该怎么办!” 理央没有回应,只是抱紧了怀里的樱岛麻衣,警惕的望着四周。 第二十三章;黄雀在后 殷红的血液沿着清冷的脸部线条滑下流到唇边,像是画上蛮荒时代的野蛮战纹。 她不知道在黑暗中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用心跳计算时间的方法也因马上风一郎的不间断偷袭,时而加速,时而放缓,完全失去了参考价值。 在陷入黑暗之后,她就将自身的感知运用到了极限,但就像是之前在那诡异世界里,马上风一郎早已在暗中窥伺,四人浑然不知的时候一样,无论是听觉,还是皮肤上对风流动的触觉,亦或者是鼻息的嗅觉,她都无法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声音,形体,气味,马上风一郎所有的生物信息全都隐秘在了黑暗之中。 没有了上一次的好运气,再加上怀里抱着樱岛麻衣,本就没有经过格斗训练的理央更难做出躲避的动作,大部分时间陷入单方面的被动挨打状态。 一开始马上风一郎似乎还打算使用近身格斗技将理央制服。 但即便只能用一只手,理央远远超出马上风一郎的力量也能轻易挣脱开他的控制,或用拳或用肘会以猛击,纵然大多数的时候打空,偶尔还是有一两下给予对方惨痛的教训。 在一次被背后勒颈后,理央先是强行挣脱了被控制的左臂肘击腹部,再用了一次反身膝撞,顶到了两个一大一小的卵型物体后,马上风一郎就再也没有打拳了。 理央也因此获得了一段相对难得的喘息时间,但没过多久,马上风一郎就卷土重来。 可能是这一次惨痛的教训,面对远远比自己身体素质强大上许多倍的理央,马上风一郎越是打拳,就越是发觉打拳的无力。 他不做劲夫了! 这让等待下一次攻击的理央毫无防备的被一斧头正面劈中额头。 值得庆幸的是,与三月净琉璃融合之后,除了一目了然的速度,力量,神经反射方面的非人强化外,双叶理央的身体也具备了一些与木料相应的特质,变得非常坚硬,即便是分化成双叶和理央两个人,在硬度上也不会下降太多。 马上风一郎全力挥动消防斧砍向理央的要害,明明触感上劈砍的是人的血肉之躯,传来的反震力量却强的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砍某种高强度合金制作的人偶。 理央也只感觉额头一疼,接着就是头部受力一抬,接着就感受到有血顺着从脸上留下,伸手摸过去,发觉只是破了一层皮而已,而且伤口已经在缓缓愈合。 虽然比不上阳乃恐怖的再生速度,但也已经很是不俗。 隐秘进黑暗中的马上风一郎一只手捂着抽痛不已的0o,一边将斧头伫在地上,撑着斧柄支撑自己不要被疼痛所击倒。 他看着理央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满不在乎的继续在感知被黑暗屏蔽的状态下继续保持警惕,忍不住在低声痛骂对方到底是什么怪物! 明明不懂任何格斗技巧,五感也被隐秘的黑暗所屏蔽,灵性也该运用到极限无法再使用了,没想到还能继续加护在身体上形成如此可怕的防御,而且力量敏捷。 马上风一郎深知自己刚才那一斧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别说是人,就是一块钢铁也要被砍出一道豁口。 然而这样的攻击居然只能让面前的清冷美少女擦破点皮,看起来别说是一斧头,说不定拿枪扫射也很难破防。 正面打打不过,暗中偷袭也无效,如今自己的灵性也所剩无几,再拖延下去,就算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该死!留守在外面的那些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马上风一郎死死的凝视着被理央抱在怀里的樱岛麻衣,脸上的肥肉颤抖不休,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还是内心燃烧的愤怒。 脑海里传来微微的晕眩感,他知道现在必须有所决断了。 是继续留在这里等待不知道去哪的待机小组,还是现在立刻抽身而退,接受无比残酷的处罚。 马上风一郎没有考虑太长时间,果断的选择了撤退。 只要命还在,那么一切都还有可能,可要是再继续隐秘在黑暗中,一旦超过了临界点,他一定会死。 抱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念头,马上风一郎一只手捂着两蛋,一边拖拽着消防斧远离理央和樱岛麻衣,同时转头四顾,想要找一辆能够代步又不会显眼的车开出商场。 陷入黑暗的不止是理央一人,还有一些驱车来到停车场准备享受假日的顾客。 他们一样陷入感官被蒙蔽的绝对黑暗之中,又不敢走远,只能无助的站在原地呼救,或是咒骂商场的照明设施。 然而在这一片漆黑中,他们的呼喊和求救,只能被身边几米距离的人听到,传不出更远的距离,更不用说喊来管理员重新拉开电闸恢复光明了。 马上风一郎找到了目标,是一辆红色的马自达,在车门附近站着看起来像是处于休假中的一家三口。 他狞笑的舔舐了下嘴唇,身下传来的疼痛让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了,拖拽着斧头,亦步亦趋的走向茫然无知的一家三口。 丈夫一只手将大哭的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另外一只手牵着妻子的手,偶尔说两句话表示自己还在。 黑暗里传来妻子发愁的声音;“老公,要不我们先回车里,把车灯打开吧?你看正雄都被吓成这样了。” “好,我拿下钥匙,正雄,别哭了,马上有光了。” “呜呜呜,爸爸,我怕。” “乖,爸爸回车上把灯打开就不黑了,正雄你先下去,抓着爸爸的裤脚好不好?” “不要——” 丈夫无奈的对着旁边的妻子说道;“由美,你手先放开吧。” “好。” 黑暗中,妻子听话的放开了丈夫的手,浑然不知道一个拖拽着斧头的恶魔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对着自己高高举起了斧头。 感受到妻子顺从的松开手,丈夫摸上挂在腰间皮带扣上的车钥匙,摸索一下后取了下来,转身正要抹黑找到钥匙孔插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人体倒地的声音,身后的衣服上也感觉好像被人泼了水,湿漉漉的。 “什么声音,由美?由美?” 丈夫紧接着就感觉后脑一闷,倒了下去。 在摔倒前,他抱着儿子的手还没有松开。 男孩在黑暗中摔倒,擦破了皮还被父亲压在身上,委屈且惊吓得大哭。 紧接着,黑暗中连男孩的哭泣声也消失了。 抹了一把溅射到脸上肥肉的血点,尽管身下还是疼得火辣火辣,没能将樱岛麻衣带走的郁闷依旧存在,马上风一郎的心情好上了不少。 捡起浸泡在血泊中的钥匙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擦,插入钥匙孔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他没有打开车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是唯一一个能视若白昼的人。 只要没有光,他就可以自由的在黑暗的国度中做自己想做的所有事情。 车子碾过原主人的尸体,朝着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开去。 马上风一郎打算一离开就解开能力,到时候混入车流之后,那个全点了防御的女人想要找到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在拐弯之后,即将到达出口出去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在临近通道出口的车位,停着一辆豪华轿车,马上风一郎对车不感兴趣,但也多少在电视里看到过,那是要数亿日元也未必能拿下的限量款车型。 很难想象,这样的豪车居然不是出现在东京的银座,而是神奈川县的镰仓市的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下。 一位女人半点不在意这辆豪车的身价,依靠在驾驶座的车门前,双目微垂,双手怀抱托胸,手指轻轻敲打在露出的藕臂上,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叉而站,将诱惑的优美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是一名妖娆美艳到可以让人不自觉停止呼吸的女人。 她的魅力模糊了年龄的界限,少女的艳丽容颜之下,是成熟的完全不匹配的妖娆身材。 尤其是那对沉甸甸的硕果,超过了马上风一郎见过的任何一名女人,不仅丝毫不臃肿,反而越发衬托出腰肢的纤细和柔软。 女人穿着一袭宝石蓝的长裙,脚下至少十二厘米的高跟鞋让本就高挑的她越发充满高贵的压迫力,马上风一郎在日本男性中身量已算高大,但在这位长裙美人面前其实上还是矮上一截。 马上风一郎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即便身下疼得厉害,眼睛还是因为欲望和贪婪而发红了。 香车美人,历来都是最吸引男人的搭配之一。 况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这也算是失之东偶,收之桑榆,如果不是任务失败,他也遇不到这么极品的女人。 只要能得到她,即便遭到那种惩罚,也不是不能接受。 马上风一郎熄火下车,走到豪华轿车的面前。 越是靠近穿着长裙的女人,他感觉自己就愈发按捺不下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身体更是在急切的呼唤着大脑赶快动手,若不是之前受过伤,说不定都要发起反叛夺权了。 马上风一郎面露邪淫之色,伸出双手,朝着那对沉甸甸的硕果探了过去。 他的双手在移动中,慢慢的变得惨白,看上去像是死人的双手。 只要被他的手触摸到,哪怕脱离了黑暗,那个人的五感和思维将会被切断在黑暗之中,陷入假死一般的深度失神,不管做什么都难以恢复神智。 这也是他除了在黑暗中隐去存在外,最大的手段。 凭着这两手,他在公安第五课的地位就已经颇为不低。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双手触碰了那个神眷者多次,对方却半点没有受到影响,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让自己蒙受鸡飞蛋打之厄。 马上风一郎的手靠得越来越近,距离那被宝蓝色礼服下的白色果实已经近在咫尺。 他那惨白的手腕突然被一只纤细柔软的手抓住,并从对面传来压倒性的怪力,皮肉骨骼传来不堪重负的开裂扭曲声。 他忍受不住手腕被活活捏成模糊血肉的痛楚,跪了下来惨叫出声,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掌,却发觉拿捏住自己手腕的手简直就像是一架工业用液压机,死死的闸住了他不能抽手而退。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除了我家的朝阳外,我不想和任何其他男人发生肢体上的接触。” 面前的长裙美人睁开了眼睛,巧笑嫣然;“不然的话,我会忍不住让那块接触了我的肢体从原主人身上剥离。” 相比长裙美人嘴里轻描淡写的威胁,马上风一郎更加惊骇一个事实。 “你,你为什么能看到我?!” 马上风一郎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发现自己无往不利的能力又一次没能成功,就像是面对刚才遇到的神眷者一样。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看到了长裙美人的眼睛,并非是一般日本人的栗色圆形瞳孔,而是翠绿色的竖瞳,像是蛇或者蜥蜴之类的生物的冷漠竖瞳,充斥着冷血与漠然! “你是——” 不等马上风一郎将话说完,黑暗中,他看到了自己手腕上,面前美人的指甲弹了出来,闪烁着丝毫不逊色任何合金的锋利指甲刺入了他手腕上的静脉。 马上风一郎惊骇欲绝,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腕彻底失去了知觉,别说是疼痛,就连感受到手腕以下部位的存在都不能了。 而这样失去知觉的部位还在继续蔓延,小臂,胳膊,肩膀,马上风一郎没坚持几秒就软了下来,面朝下趴在地上。 看着失去意识的马上风一郎,阳乃手上的指甲收了回来。 她伸出手审视着纤细修长的手,在心里嘟囔道;“这源自清姬的蛇毒效果还不错。” 地下停车场内,笼罩着众人的黑暗消散了不少,不少人看到了紧急出口灯牌的荧光,连忙慌张的跑了过去,不乏有人在黑暗中摔倒或是撞上了前面的人,摔成了滚地葫芦。 抱着樱岛麻衣的理央察觉到了周边环境的变化,对她而言,只要有一点光线那就可以总览全局。 眼见威胁接触,她感觉自己的力气全都被随之抽走,抱着樱岛麻衣缓缓滑到在地上。 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樱岛麻衣,理央的眼圈又红了起来。 “朝阳,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想到朝阳或许很快就能得救,虚弱的身体里像是又多了一股力量支撑。 理央正打算起身,她的心里突然多了一道声音。 真的要这么做吗? 第二十四章;雨过天晴(5K字大章) 理央看着怀里的樱岛麻衣,手不自觉的揪到胸口,眼镜下的美眸震颤。 空气像是凝固成了胶,呼吸得很艰难,连带心脏似乎也像是停滞,难受得像是要坏掉。 真的要这么做吗? 将樱岛麻衣像是自己一样献祭,召唤出邪神分身的降临,让朝阳得以嫁接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 理央曾以为自己可以让不认识的陌生人为了朝阳去死,当时外出的双叶,为了确信自己确实可以硬下心肠,将跟随自己身后图谋不轨的流氓地痞毫不留情的拆解,杀死。 那时的双叶看着地上流淌扩大的血泊蔓延到脚下,心坚若铁,冰冷而无情,心里没有升起一点杀死同类的反胃,恶心,厌弃,她仿佛是在看草地上一株发黄的草枯死,一件能够活动的木偶从桌面上不慎扫落后在地面上摔出了裂痕,毫无波澜。 当自己像是绕开家里的垃圾桶一样绕开那些尸体的时候,她毫不怀疑自己能对那位无知无辜的神眷者/天佑者下手。 直到知道留言板上的那个人是咲太喜欢的学姐。 之前他们四人进入未知的世界里千钧一发,为了生存,她无暇考虑太多,只能带着他们小心翼翼的求生。 之后马上风一郎图穷匕见,将樱岛麻衣掠走,自己几乎是下意识的追了上去。 但在其他矛盾解决后,她之前以为不会动摇的信念,在此刻又动摇起来了。 理央眼神闪烁,红光在瞳孔中时隐时现,细密洁白的牙齿咬得很紧,粉红的牙龈从牙齿与牙齿的缝隙里溢出小小的血蛇,让舌尖上满是铁腥味。 只要现在让樱岛麻衣消失,将失踪的责任归咎在自己实力不济,把黑锅扣到已经逃走的马上风一郎的头上。 只要有阳乃和雪之下豪门的运作,在以后的生活中小心一点,咲太和佑真都不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友情还能继续,朝阳也能回来。 只要…… 滴答 樱岛麻衣的脸上,多了一滴水珠。 不知不觉间,理央已经泪流满面。 泪腺像是失控了一样,源源不断的分泌眼泪,从眼眶溢出,顺着雪白的皮肤垂落,滴在樱岛麻衣的脸上。 一边是只有二十天生命的爱人,一边是好友的女友,她真的能下的了这个决心吗? 回忆总会在人最不想想起的时候纷至沓来。 尽管在各大机构中,双叶理央靠着自己的能力与做出来的成绩享负盛名,但她的人际关系一直很简单。 在那样的家庭出生,还亲手处理了生物学上的父亲的第一死亡现场,暗恋上了杀父凶手并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尾随偷拍…… 特殊的成长环境与特殊的际遇,固然成就了双叶理央,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养成了她孤僻自卑的性格,只是孤身一人的生活中掩盖的很好,没有人能发现。 她本能的对着其他人竖起了一道高高的冰之壁垒,阻止任何想要靠近自己的人。 旁人本就对双叶理央天才美少女的光环而感到自惭形秽,如今又或明或暗的感受到她主动拒绝的态度,渐渐地,不管是在签订合约工作的各大机构,还是在学校,她的身边都空无一人,连可以聊天说话的对象也没有。 直到两年前,高一的第一学期开学的第一个星期五。 那一天午后,双叶理央偷拍完真田朝阳后,接到了自己担任老师的电话,要求回学校补一下下周请长假时的本人签名和机构开具的证明。 横竖只是签个字而已,双叶理央觉得也不会花上太长时间,打了辆出租就过去了。 谁也没有想到,那一天居然发生了大堵车,等到她来到学校将手续补完,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 她没有带便当,也不想空腹坐车回研究所吃食堂,否则血糖偏低的她必定会晕车,接下来的好几天工作都会不在状态。 那是双叶理央第一次去小卖部买面包,看着拥挤的人群,不想和他人接触的她远远的站在人群外,像是一尊雕塑。 就在双叶理央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名体型高大,气质温和阳光的帅气男生拿着一块黑色的面包,走到她面前搭话道;“给,你是双叶同学吧?” 帅气男生笑了笑,说道;“我是你的同班同学,我的名字叫国见佑真,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双叶理央本想本能的拒绝帅气男生的善意,但他拿着面包的手已经递了过来。 “双叶同学是女生,应该是喜欢吃甜的吧?” 她接过面包,封口上的包装贴纸除了写着商品名称螺旋巧克力面包,配料表外还标明了130日元的售价,上面没有被拆开的痕迹,包装的塑料膜上也没有用针头戳出来的微小孔洞。 双叶理央注意到国见佑真的手上还拿着半个吃了一半的咖喱面包。 这个男生是看到自己站在人群外很长时间没有进去,才会回去多买了一份吗? 这样纯粹的,不带任何功利性质的善意,让双叶理央撕开了只认识几分钟的同学送来的面包,并第一次和同班同学站着吃完午饭,应承了下午参观校园的邀请。 她第一次除了偷拍朝阳以外的理由和研究所请了半天假,也在国见佑真的介绍下,认识了梓川咲太,三人的友谊自此开始。 ——虽然等他们三人成为了朋友之后,双叶理央才知道那块巧克力面包是国见佑真帮女友上里沙希买的,然而在买了不久之后,两人因为梓川咲太吵得不欢而散,那块本来给女友买的面包就留在了手上,然后他看到了远远站在小卖部人群的自己,抱着不能浪费的心理走了过去…… 正因为自己经历的特殊,更是品尝过孤独的痛苦,双叶理央无比珍惜自己十六年的人生以后交到的唯二的两名朋友。 如果在这里让樱岛麻衣消失,并为了给真田朝阳延续寿命而献祭的话,咲太他一定会很痛苦,佑真他也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如果日后哪一天,这件事暴露的话,咲太和佑真他们会怎么看我?是反目成仇,不死不休?还是割袍绝义,形同陌路? 但不管是什么结果,她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不管是哪种画面,理央都没有勇气想象。 但是转瞬之间,真田朝阳只剩下二十天生命的倒计时就跳入了她的脑海,像是唐僧开始念紧箍咒以后的紧箍那样,收束着她的心灵,那压迫的绝望感几乎将人逼疯。 身体像是被灌入了桐油一样难受,没有使用能力,理央的双瞳已经被红光占据,大脑里仿佛有一万个人在遥远的地方念诵着经文,他们的声音被空间所阻隔,只能若又若无的听见。 “闭嘴。” 地下停车场内,不知何时已然无声,之前被熄灭的白炽灯,扑闪扑闪的亮了起来,但里面已经空空荡荡,只有理央昏沉的声音在身前的墙面发射回声。 “给我闭嘴……” 细窄的车轮在水泥路面上碾压前进的声音和高跟鞋的鞋跟在地面上敲击的声音,随着灯光亮起的方向,不断接近理央。 “我说你给我闭嘴你们都听不到吗——” 她猛得回头,欲要择人而噬的凶戾双眸看到了一双向来淡漠,冷静,如今却盈满温柔的眼睛。 坐在轮椅上,被阳乃推到理央和樱岛麻衣面前的真田朝阳,看着眼前的理央,感觉喉咙里有什么被哽住了。 此时的理央虽然已经美艳,但却已然多出了非人的象征。 已经被红光染成了血红的双眼下的中间,延伸出了两道镜像对称呈现ㄣ的纹理,一直蔓延到了嘴角;给人柔软观感的肌肤,蒙上了一层诡异的光泽,给人无比坚硬的印象;富有光泽的发丝,变得枯糙,却诡异的让人感觉到了生意盎然,就像是冬天行道树没有叶子的枝干,看起来死气沉沉,等到来年初春,就会有新绿点缀,萌生勃勃生机。 尽管大体上还维系着人形,但如今的理央已经异变出了非人的征兆。 倘若并没有分化成双叶和理央两个独立的个体,而是身为整体的双叶理央,此刻已经像能变身清姬的阳乃那样,变成完整的三月净琉璃了吧? 从人形变成非人型的诡异形态,并不只是想了一下就可以,而是要切实的体会到身为人类的生理构造在短短数秒内被强行改造成诡异的生理结构的巨大痛苦。 即便如此,理央却没有丝毫察觉,相比于身体的痛苦,陷入他与挚友的抉择中的痛苦更让她难过。 真田朝阳轻柔的呼唤道;“理央。” 骇人的红光从理央的双眼中缓缓消退,理央看着真田朝阳,呆呆的问道;“朝阳,你,你怎么在这?” 真田朝阳吃力的抬头看向阳乃。 阳乃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不复来时的清脆,反而有着恶狠狠跺脚的沉闷。 在阳乃转身走后,真田朝阳推动扶手上操作面板的摇杆,让轮椅缓缓前进,来到了理央的面前。 “你以为那点小心思能瞒过我吗?” 理央僵硬的脸上露出了慌乱的神情,让真田朝阳想到了那一天抓到她偷拍自己时的场景。 “朝,朝阳,我,我——” 刷拉。 空气里响起了电流音,理央这时才发现真田朝阳酒红色外套的口袋上放着一只手机,上面显示着可通话状态,并且开了免提。 一道雄浑的男低音从手机里传出。 “先生,您说的那两位少年已经被我们救出来了,他们的生命体征还算稳定,目前已经由C组送往我们现居的医院进行更进一步的细致检查和治疗。” 真田朝阳低头,对着手机的另外一端说道;“辛苦了,按照之前拟定的计划A有序撤离。” “是。” 手机挂断传来盲音,理央睁大了眼睛,真田朝阳点了下头,微笑道;“是梓川学长和国见学长。” 理央的脸上露出解脱的神情,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 真田朝阳伸出满是褶皱和老人斑的手,虚空抚摸理央的脸。 他本想将理央拉入怀中,但他已经虚弱的连抬手都费力了,更别说站起来主动拥抱这样具备高难度的动作。 从好友安全的好消息中回神的理央发现了这一点,将樱岛麻衣丢到了一边,爬到真田朝阳的轮椅前,主动抓住他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 粗糙,干瘦,冰冷。 这是时日无多,随时都会死去的人的手。 真田朝阳轻轻摩挲着理央的侧脸,生硬的皮肤感受到像是漆了原木的触感,感觉像是抚摸制作精良的人偶。 但是,很温暖,和冷冰冰的人偶不一样。 他说道;“谢谢你。” 理央抬起头,不知道真田朝阳为什么会这么说。 “谢谢你,为了我做到这一步,已经够了,足够了,你不要再选择了。” 真田朝阳浑浊的眼睛湿润了,只是倔强的 他和理央一样,拥有的东西很少很少,自然会加倍的珍惜旁人理所当然的一切。 正因为如此,在意识到理央可能会做出二选一抉择的时候,他才会不顾一切的要赶上阻止她。 因为不管选择了哪个,没有选择另外一项的痛苦都会伴随终生。 这样的感受,真田朝阳再清楚不过了。 七年前,在选择了为了老父亲放弃人性的那一天,他抱着装有提纯毒气的钢瓶,声嘶力竭的哭了整整一夜。 他知道,当自己这么做了以后,就再也回不了家了,永远回不去了。 家乡的祖辈舍生忘死前仆后继,就是为了能将那些人一个不剩的全部驱逐出去,将外人带来的悲伤,疯狂,邪恶,黑暗,死亡,绝望彻底的从家乡消失。 如今有后人成为了他们所憎恨,驱逐的人,并且还亲手制造了血海尸山,他们想必会流露出无比失望的眼神的吧? 即便陷入了永恒的长眠,自己也只能在异世他乡做永恒的孤魂野鬼,再也没有脸踏上漫长的回家之路。 理央肩膀颤抖,红唇翕动,什么也说不出来。 真田朝阳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将眼泪留在眼眶里,不至于流下。 他温柔的抚摸着理央的脸,说道;“理央,你马上是个成年人了,该学会一些事了。” “我不要。” 理央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垂落,哽咽道;“朝阳,我不要你死。” “理央,我,”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真田朝阳的食指点在了她的红唇上。 “乖,听我把话说完。” 他凝视着理央垂泪的双眸,说道;“你已经不小了,马上就要成年了,有些事情也该去面对。” “小孩子才会做选择题,成年人不都是选择全都要吗?” 理央的眼睛缓缓睁大,声音颤抖;“朝阳你,你……” 真田朝阳温柔的看着她,说道;“阳乃把那些人来了个一锅端,从他们的嘴巴里问出适合的诡异我再进行嫁接延命,这样你不用伤害你的朋友,我也会活下去。理央,别担心,别害怕,我在这里答应你,我会活下去。” 理央趴在真田朝阳的大腿上痛哭出声。 樱岛麻衣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眼前的视线逐渐从黑暗过度到模糊再到清晰。 “这是?轮胎,这里是停车场吗?” 她捂着头起身,听到了让她感到有点耳熟的哭声。 真田朝阳看着从地上醒来的樱岛麻衣,声音轻柔的说道;“你好,樱岛麻衣学姐是吗?” 樱岛麻衣愣了一下,不知道面前这个态度和善容貌帅气气质一流的极品老头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还称呼自己为学姐。 但是她随即看到了趴在真田朝阳大腿上痛哭流涕的理央,刚刚升起的警惕心随之烟消云散。 难道这个人是双叶同学的爷爷? 可是听咲太和国见君说,双叶很早以前就成了孤儿,也没有什么亲戚。 她看着将头埋在真田朝阳大腿上嚎啕大哭的双叶理央,感觉此刻的自己非常尴尬 真田朝阳轻轻的抱着理央的头,对着樱岛麻衣露齿了歉意的笑容。 “很抱歉,理央她只是有点太累了而已,让她再哭一会儿吧。” 樱岛麻衣连连摆手示意自己不介意,并且伸手表示自己暂时出去一下,给他们留出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就在这时,阳乃去而复返,看着在真田朝阳大腿上发泄痛哭的理央,眼皮直跳。 哪怕知道这是人之常情,阳乃还是觉得拳头硬了。 不过身为雪之下家的大小姐,情商肯定不会缺,她径直走到真田朝阳的耳边低语道;“朝阳,时间差不多了。” 真田朝阳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对着准备轻手轻脚离开的樱岛麻衣说道;“樱岛学姐,为了你和梓川学长和国见学长的安全起见,稍后请您不要反抗,我们会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樱岛麻衣犹豫了一下,点了下头。 …… 回去的路上,消耗甚多,尤其是情绪上数次大起大落的理央,躺在后座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真田朝阳坐在理央旁边,任由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至于樱岛麻衣,则被带到了另外一辆车上,从另外一条路线回医院。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阳乃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沉睡的理央抓着真田朝阳的手,突然问道;“朝阳,问你个问题。” “什么?” “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我们没能抓到这些人,你……” 真田朝阳打断阳乃的话说道;“不会,成功率太低。就算我们知道樱岛麻衣是神眷者,献祭她召唤出邪神分身降临的可能也非常小。” 阳乃手肘依靠在车窗格上,修长柔嫩的手掌撑着精致的下巴,翻了个白眼。 死傲娇。 第二十五章;双面间谍 马上风一郎是在剧痛中惨叫着醒来,刚刚睁开的眼睛猝不及防的被迎面照射而来的强光给晃得双目白茫茫一片,发出更加惨痛的嚎叫紧紧闭上。 唤醒神智的剧痛若退潮的潮水一般消退,汗水从皮肤的汗腺里开闸一样的涌出,将背部贴着的已经被体温暖热的铁条渗得湿漉漉。 马上风一郎能感受到包裹着自己脂肪的皮肉被相邻的两条铁条之间的缝隙挤得突出,屁股下方的内裤也是被身上渗出的汗水弄得黏糊糊,本能的想要移动身体离开这张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的椅子。 他尝试着抬起肥大的屁股,却发觉根本动不了。 不止是屁股,他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脚,甚至是胳膊,大腿,乃至脖子,腹部都有一圈圈坚硬的铁箍牢牢的箍着,活动范围只有几毫米,而四个椅子脚更是在地上焊死了。 “这是傀儡椅?” 他的脑海里情不自禁的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这是一种在古代日本非常残酷的刑具,向来不会对平民使用,因为有资格坐上这张椅子的,不是曾经权倾朝野的权臣枭雄,就是立下不世之功的贤臣名将。 而傀儡椅除了顾名思义坐上去的人会像是傀儡一样身不由己,只能任人摆布,也同样寓意着坐上去的人会像傀儡一样什么零件都能往下倒窜。 对于高中还未毕业就因故辍学的马上风一郎而言,他能知道这个冷知识完全是因为时代变了。 曾经代表残酷血腥的傀儡椅在时代的潮流下发生了改变,让很多人非常的喜欢坐上去,无论男女,尤其是一些善于画人与人之间亲密接触的画师,对于傀儡椅题材非常的情有独钟,他自己也是众多爱好者之一。 一念及此,马上风一郎的小花儿不禁一紧,不顾迎面直射,就算闭上眼睛也是白茫茫一片的强光,强行睁开眼睛。 他喜欢看别人坐傀儡椅,可一点也不喜欢自己坐在椅子上被人看! 被肥肉堆砌的脸上,露出了一条小小的,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闭着眼的缝隙。 马上风一郎看到自己除了一条内裤,其他衣物都被扒拉了个干净,活像是一条待宰杀的猪,心里立刻拔凉拔凉的,一身的肥肉不自禁的打着摆子。 好在他错误的认知随后便被及时的纠正了回来。 禁锢自己的是一圈圈的铁环,不是那些机巧的可拆卸,固定,解锁的机巧部件。 这些铁环的做工都很粗糙,没有钥匙孔之类能解锁的结构,全都是实打实的焊接上去,与椅子融为一体。 马上风一郎尤其确信这点,在那些唤醒自己的剧痛消退的同时,另外一股截然不同,丝丝缕缕的痒疼,不断的侵蚀着神经。 那些疼痛的源头在于一些已经结痂的红黑伤口上,那些伤口的位置与铁环的边界靠得很近。 显然是有人在他昏迷的时候,将他安置在椅子上坐好后,请了焊工来将铁环焊接在了椅子上。 而将自己逮到这里来的人,估计连放一块用来降温的毛巾在皮肤上也不会肯,毕竟对方只要保证他不死+能说话这两条最低限度的条件就可以了。 哒哒哒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永远那么诱惑,尽管知道很不合时宜,马上风一郎控制不住自己,艰难的朝着高跟鞋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哪怕视线在强光的刺激下看不清,马上风一郎依旧看出了那道那勾人犯罪,摇曳生姿的背影。 白色高跟鞋和海水一样的宝石蓝长裙。 马上风一郎回忆起了昏迷前的画面,下意识的想要活动当时被捏得变形的右手。 没有任何知觉,他看向自己的右手,发觉那里已经齐腕而断,只有一圈圈包裹紧实的白色绷带格外扎眼。 他的前方传来一道苍老,虚弱的声音,语气里满是无奈。 “你别这样,这让我看起来像是那些文艺作品里的邪恶反派组织的领袖。” 回应老人的是风情万种,妩媚入骨的年轻女孩撒娇。 “才不要,你要是邪恶反派组织的领袖,那我就是你手下的超级反派。” 苍老声音的主人似乎对年轻女孩特别没辙,生硬的回避了这个话题。 马上风一郎多少适应了此刻的强光环境,艰难的朝着前方看去。 将自己右手捏成残废的妖娆美艳女人正在一名坐在轮椅的老人的身后,俯身抱住了他,毫不避讳将沉甸甸的硕果贴在干枯的手臂和瘦弱的胸膛上。 往日这样的情景,只会出现在电视或者报纸上。 换做是平时,马上风一郎的视线肯定是放在那位穿着长裙身材好到爆炸的妖媚女人身上,眼睛挪都挪不开。 但是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全被苍老的声音所吸引。 在两人的左右两侧,两架调整到最高亮度的无影灯正对着自己猛照,这让老人的脸像是沐浴在璀璨的光明下,看不真切。 马上风一郎废了很大的功夫,也只看到了老人已经浑浊的双眼。 那双眼睛淡然,平静,还有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漠然。 马上风一郎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 坐在轮椅上的真田朝阳看向已经清醒的马上风一郎,轻轻的拍打着阳乃绕在自己身前的雪白手背。 阳乃顺从的直起身体,双手放在轮椅身后的把手上,源自清姬的锋利指甲探出一截,在马上风一郎看不见的角落隐藏锋芒。 只要他稍微表现出一点点威胁和挣脱的可能,阳乃就会瞬间突进,将其斩碎成一地认不出本来面目的碎肉。 真田朝阳缓缓说道;“我还以为你在发现自己右手被切除后要过好长一会儿才会接受现实。” 马上风一郎强装镇定,大声的质问道;“你们是谁?” 但是真田朝阳并不理会马上风一郎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看起来毫不相关的话。 “看起来你们的组织里,有让人断肢复生的手段,而且付出的代价并不高昂,属于可以承受的范围。” 马上风一郎脸上的肥肉颤抖,即便被强光照射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依旧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真田朝阳的手伸手挠了挠眼角,打了个哈欠,活脱脱一个上了年纪,精神状态不太好的老头子。 “不用惊讶,我不认为一个因为事物发展超出自己掌控之外后,就拿无辜的一家三口发泄怒气的人,在身为囚徒还遭到断手之祸的时候还会想着继续套取情报。除非在他看来,断肢这件事并不意味着终生残疾,并且代价也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我本人并不是什么正义使者,那些廉价的正义感早在很久以前和善良,正直,同情之类美好的词汇从我人生的字典里撕了下来冲入了马桶。你别说迁怒杀了人家一家三口,就是在我面前将这个数字放大十倍,百倍我也不会有什么触动,只会感觉无聊透顶。” “只是我有几个疑问,想要找你解答一下,倘若你的回答质量还成,能让我心情不错的话,我不介意放你回去。” 马上风一郎眼皮抽搐,本想嚷嚷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 站在真田朝阳身后的阳乃面无表情,拿出一件遥控器,按了一下。 被困死在椅子上的马上风一郎像是羊癫疯发作一般抽搐,等停下之后,他身上唯一一件遮体的衣物已经湿透了。 大量的汗水因疼痛再次分泌,马上风一郎怨毒的看着阳乃。 他知道为什么困住自己的椅子是钢铁制的了,不止是因为能很好的困住自己,也因为可以在视线所察觉不到的地方连上导线通电,实施电刑。 阳乃冰冷的说道;“你只有回答的权力,没有讨价还价的自由。倘若你撒谎的话,电流穿过肌理的痛苦会持续好几个小时。” 真田朝阳淡然说道;“我很不喜欢你看我朋友的眼神,如果你再不做点表情管理的话,那我就让人摘掉,眼不见心不烦。” “请放心,我们这里有专业的医生,不会对你造成多余的伤害,说要给你摘除眼球,就不会对你视神经后面连接的大脑造成一丁点的损伤和术后感染。” “只不过出于对你的尊敬,我们不会给你打镇痛剂和麻药。” 站在他身后的阳乃翻了个白眼,心里有点小开心,但与之升起的还有一股想要掐人的冲动。 你在朋友后面再加个性别的修饰形容难道很难吗? 如果不是真田朝阳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换做以前,阳乃早就缠在他身上轻轻咬着耳朵,不满的嘟囔“只是朋友吗” 马上风一郎闻言,尽可能的低下头不去看向前方的一老一少,完后的左手紧紧握拳颤抖。 真田朝阳点头,平静的说道;“很好,我喜欢这样良好的开始,第一个问题。” 他用了三句话,让马上风一郎瞬间破防。 “我该如何称呼你,是曾经犯下骇人听闻的连续杀人案件的嫌疑犯,真名真西三郎的少年A?现在的公安第五课现任警员马上风一郎?亦或者,某个我不知道的邪教组织打入第五课内部的双面间谍?” 马上风一郎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真田朝阳。 不等他反驳,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不选一个吗?” 马上风一郎艰难的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原本眯起来的眼睛突然睁大,被肥肉堆砌的脸挤出了诡异的笑容。 “你们去调查了我的档案了吧?还是抽血去基因库里查询有没有符合特征的人?” “你完了!你们都完了!” “第五课会沿着这条线索反溯到你们身上,就算你们消除了入侵的痕迹也一样——” 他用贪婪且充满欲望的眼神在阳乃傲然的身材上肆无忌惮的扫射,嘴角的涎水滴落在肥腻且长满胸毛的脂肪团上,荡笑道;“如果你现在将身后的女人给我,或许我会向救援队的队长求情,让你能够在病床上戴着尿不湿渡过剩下的时间。” 马上风一郎发出张狂的大笑。 真田朝阳和阳乃安静的看着他表演独角戏。 等到马上风一郎笑够了,停下来喘息的时候,阳乃面无表情的拿出遥控器,按了下去。 又是一轮羊癫疯。 真田朝阳看着狼狈不堪,眼中带着快意,脸上还挂着大仇已报的错觉的笑意的马上风一郎,轻轻叹息。 看着淡然若素的真田朝阳和阳乃,马上风一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真田朝阳的手指轻轻的敲击被真皮包裹的扶手,嘴角微微扬起。 马上风一郎竟然感觉那双浑浊的眼睛竟然比周围的强光还要让人不敢直视,就像是将世间黑暗吞没的深渊,让人在平静之中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恐惧。 在那双眼睛的面前,他再一次低下了头。 “你刚才对我朋友的威胁,我记下来了。不过在让医生摘掉你的舌头前,我有义务让你知道我是这么找到你的身份,顺带让你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 他直起佝偻的腰背,换了一个稍显舒服的姿势,说道; “你误会了一件事,有些事和你所想象的不太一样。” “我可没有说过,是利用你的生物信息才查到你的。” “我是先知道你是双面间谍,然后反向推导,找出了你的过去身份。” 看着身体不断发抖的马上风一郎,真田朝阳喝了一口热水,润了润嗓子,娓娓道来; “从你被我身后的朋友注入神经毒素开始,整整沉睡了七个小时二十七分钟五十四秒,而那位让你挫折而回的人,恰好也是我的另外一位朋友。她在你沉睡期间醒了过来。” “我和她,以及你的目标,三个人在你沉睡期间碰头聊了一会儿天,让我这个没有在现场的人,掌握了一点情报。” “从那些有限的,片面的内容里,我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细节,继而让我推导出了一些有趣的过程,并得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结果。” 马上风一郎强忍着抬头的冲动,不,是克制自己继续听下去的欲望。 但是就在这时,真田朝阳手指敲打扶手的声音停了下来。 “果然,我还是得让你摘点东西,不然的话,你对我朋友出言不逊这件事,我实在意气难平。” 他伸手按了旁边的一个按钮,身后的铁门很快就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两名已经穿戴好手术服做外科手术医生打扮的人推着一车的手术器材走了进来,对着真田朝阳和阳乃恭敬的鞠躬。 “摘掉他的左手,注意别让他死了。” 真田朝阳对着猛得抬头的马上风一郎笑了笑,说道;“实在抱歉,我人老了,精神不济,不能陪着年轻人一起熬夜,等你们年轻人玩完后,我再来和你聊聊。” 第二十六章;教练,我想要码字(流泪) 当那两位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拿着一个满是中空空洞,旁边还绑着两根带子的圆球挡住了照向自己的强光的时候,马上风一郎无比确信了一件事。 这个垂垂老矣,看起来命不久矣的老人,是个疯子。 知道自己是日本政府秘密机关的成员,却还敢对自己施展酷刑,不,从他在那个清冷的美少女面前自曝身份后,她们还敢将自己逮捕并囚禁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些人一个个全都是疯子! 他的眼角只能看到阳乃推着轮椅,和真田朝阳一起走出门外的窈窕背影,就被‘医生’塞住了嘴巴,失去了说话的权力,只能呼吸和喘气。 马上风一郎疯狂的挣扎起来,但他的力量显然无法挣脱钢铁的紧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叶刀锋利的刀锋稳定,精密的切开自己的皮肤,肌肉,血管。 在跨出房门之后,真田朝阳和阳乃都听到了马上风一郎痛苦的闷吼。 铁门被轻轻关上,将瘆人的声音隔绝开去。 灰尘堆积得灰扑扑的走廊上,真田朝阳被灰尘刺激得咳嗽不止。 阳乃一边拍打真田朝阳的后背顺气,一边从轮椅底下拿出小巧的痰盂放在他面前。 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后,他咳出了一块带着浓密血丝的痰块,脸上挂满了细密的虚汗。 阳乃将痰盂封好开口放入轮椅底下,从悬挂在扶手上的皮袋里拿出一件喷剂,走到真田朝阳的面前蹲下,贴在他的口鼻上按下顶上的按钮。 吸入喷剂的药物之后,真田朝阳快速起伏的胸膛肉眼可见的平缓了下来,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真田朝阳闭上眼睛,像是休憩,半晌后对着掏出手帕给自己擦汗的阳乃问道;“会不会觉得我太残忍?” 阳乃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不停,一如既往的贴在他的耳边轻柔低语;“我只会觉得你下手太轻,你做得再过份一百倍也是他应得的惩罚。” 真田朝阳没有回答,只是感觉无比的疲惫。 三个小时之后,铁门再一次被打开。 那两名医生恭敬的站在门口,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对着两人深深鞠躬,没有抬头。 真田朝阳看向马上风一郎。 他瘫软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着,汗出如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看起来也就比刚醒来的时候多出了一点汗。 只是他的另外一只手也已经变得光秃秃,被打上了绷带,血迹渗透而出,附着在钢铁制的冰冷扶手上,缓缓淌下,滴落地面上,旁边的输液架上,一个血袋通过输液管不断往大量失血的身体里输入鲜血。 马上风一郎看向真田朝阳的目光里充满怨毒,还多了一丝不为人所察觉的恐惧,已经不敢再直视推着轮椅的妖娆身影。 “在愉快的三个小时的互动后,你应该学会对人最基本的尊重了,我想这会让我们之间的谈话更加友好和善。” 听着真田朝阳轻描淡写的语气,马上风一郎身上的肥肉不由得抖动个不停。 在刚刚的三个小时内,他的左手,被那两个医生轻巧的摘了下来。 不是从手腕开始,而是从手指的末端指节开始。 剥皮,取肉,摘骨。 当最后一块腕骨被摘下后,那些魔鬼一样的家伙们,把从他身上摘下来的东西,当做某棵树上摘下来的果实,放入破壁机里搅碎,用漏斗给自己灌了下去。 这样恐怖的经历,他以前只是在别人身上做过,没想到自己居然亲身体会了一次。 他还有两只脚,还有眼睛,鼻子,耳朵,还有最重要的……他可不想自己再体会一遍身体的哪个部件成为排泄物的全部过程。 “不用这么看着我嘛,这不正是你曾经对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做过的事情吗?” 马上风一郎看起来很想再说点什么,但空荡荡的左手传来的痛楚,因疼痛而大量的身体,以及嘴巴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都让他放下了这个念头。 “既然你已经学会了最基础的尊重和倾听,那就让我们之前中断的谈话继续下去吧,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好像是我怎么找到你的身份。” 真田朝阳搓揉着眉心,食指轻轻敲打着额前天庭,思路被打断后想要接上,对现在的他有点艰难。 好在他还是接上了。 真田朝阳摩挲着轮椅的扶手,对着马上风一郎娓娓道来。 “首先,我们统一一下一些称呼,这样的话比较方便让你理解接下来的话,我称呼他们为三月,兔女郎,青春期笨蛋,还有篮球队队员好了。” 真田朝阳取的外号都是有的放矢,三月和兔女郎是分别是双叶与樱岛麻衣在留言板上留下的匿名,青春期笨蛋是因为梓川咲太在全校人面前进行了社死级别的告白被人冠上的外号,国见佑真……他本来就是篮球队的中锋。 将脑海中一连串的人名替换并详细解释清楚了,他接着说道; “在三月和兔女郎醒来后,我和她们两个进行了一场详尽的谈话,原先的本意,也不过是想要通过多了解一些细节,但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兔女郎小姐说过,她刚刚进入那个风雨交加的诡异世界时——你能告诉我那个世界叫什么吗?” 马上风一郎嘴角抽搐,有气无力的说道;“隐世,我们都称呼那些地方为隐世。”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说道;“隐世,这个名字还挺贴切,日本民间传说的神隐,就是那些失踪者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了隐世了吧?那里算是镜像世界吗?还是说完全不同的世界?” 马上风一郎再次点头,回答道;“不清楚,对于隐世我们了解的也不多,不知道到底哪些隐世是独立的空间,还是一个超大的世界的不同区域,但是唯有一点可以肯定,所有我们能进入的隐世,里面往往都有着非人的存在。” 真田朝阳微笑道;“例如他们遇到的深潜者?” 马上风一郎有气无力的点头。 真田朝阳继续说道;“初入隐世的兔女郎被那里骤降的气温冻的不轻,她进入一家服装店换好衣服后,就遭遇了一件事——她看到了强光手电筒的灯光,还有人对着对讲机通话一切正常,over。” “然而在那之后,除了他们还有后来出现的你,他们再也没有遇见其他人,理……我是说三月更是断言那些深潜者先天的发生器官无法说出人类的语言,那么问题来了。” “兔女郎她最开始听到的声音,见到的灯光,到底是谁呢?他们为什么之后没有出现?而且还消失得如此悄无声息,就像是消,失,在,黑,暗,中?” 马上风一郎一言不发。 “你告知兔女郎,说是她的隐身,也就是穿梭能力带着大家一起穿越,但这里面应该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漏洞。” “倘若真是兔女郎能力失控带人群穿,那也应该是距离她所在的快餐店里的人,而不是还在几公里之外的三月,青春期笨蛋,篮球队队员。” “所以,他们四人进入隐世,应该是你们第五课所为,只不过以兔女郎天佑的特殊,她只要再度隐身症发作,就有可能绕过你们直接回到现实,不过也只有她自己本人回去。” “而你们这么做,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认为他们四人中,准确的说是在网站上留言分身症和隐身症对应的天佑,可能会在现实中造成巨大的灾难,为了向群众隐瞒诡异世界的存在,所以用了某种方法将他们不知不觉的拉入隐世。” “再加上鉴于你们对兔女郎穿梭能力的清晰认知,不管是要拉拢,还是进行无害化处理,肯定会派遣一只能够在隐世作战的特种小队在其后进入。” “在你们的判断中,天佑是穿梭的兔女郎也好,天佑是分身的三月也好,应该都处于觉醒的初期状态,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能力,再加上神眷者和天佑者本来就数量稀少,进入隐世的作战队伍应该是现实世界中的精锐特种作战部队+一名能控制自身能力的自身天佑者。” “凭借你们对隐世和诡异世界的了解,再加上有心算无心之下,那只进入隐世执行任务的特种作战小队应该似危实安,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那只小队连兔女郎他们四个的面都没有碰到,就这么消失了呢?” 话说道这里,答案已经不言自明,真田朝阳说出了结论; “三月说你的能力是能融入黑暗而不被人感知,我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断,那些陪着你进入隐世进行特种作战的人,应该是被你无声无息的拖入黑暗之中杀死了吧?” “而你也不像是检定灵感不成功失了智的样子,能让你这么做的原因,无非只有那么几种,利益,生死,爱情。” “我不觉得你会对还没正式谋面的两人抱有不惜为之而死的恋慕之心,对于常年处理诡异事件游走与生死一线的第五课来说,国家也会许之以重利和特权,这至少能满足大部分招安的天佑者的欲望为之卖命。” 马上风一郎抬起头,安静的看着真田朝阳,嘴唇嗫嚅,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没有意义。 面前的老人已经将一切都推理出来了,找自己只是想要确认而已。 “所以,能让你这么做的原因,只有死亡了。因为除了第五课以外,还有一个势力也想要获得兔女郎,而你是那个势力打入第五课的间谍,所以你才要杀了他们好独吞兔女郎。反正以隐世的特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恰好除了兔女郎以外,还有一名同样被你们认为是天佑者的三月在,有什么事情你就往她的身上一推,再上苦肉计往自己身上弄些伤,以第五课的特殊,再加上你们这类人的稀少,是有可能糊弄过去了吧?” 马上风一郎抬起头,眼睛里血丝密布,说道;“可是这能让你找到我以前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我能找到你,全是因为你在逃跑前,将行动失败的怨气对那无辜的一家三口宣泄。” “倘若是其他人的话,对于那惨死在你手上的一家三口只会报以对他们的同情和你的愤怒,但唯有人渣才能理解人渣,他们可以从你的举动中看出很多东西,那是连警察和侦探都未必能够理解的东西。” “恰好,我本人就是这个世界上迄今为止最丧心病狂穷凶极恶的渣滓,你干嘛?” 阳乃眼露不悦,细长的手在真田朝阳满是皱纹的脸上左右拉扯;“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真田朝阳本想摇头甩开阳乃的手,但阳乃预判了他的预判,直接脑垫波封死了摇头的动作。 为什么不伸手打开? 因为他现在已经衰老的手已经无法举起高过肩膀了。 真田朝阳无奈道;“我知道了,不说了,行了吧。” 阳乃轻哼一声松开了手,但是给真田朝阳柔软的枕头没有拿开。 真田朝阳感觉现在自己的形象就是个活脱脱的老色鬼,之前营造的那运筹帷幄,心思缜密,阴冷狠毒的轮椅boss形象全被阳乃给毁了…… 在心底一声低叹,他若无其事的用手指继续敲打着轮椅的扶手,缓缓说道;“在你昏迷期间,那一家三口的尸体也被我们带走,找了专业人士验尸,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这无辜的一家,他们虽然都是从脑后被一击致命,但是造成的伤口并不没有任何有过系统化训练的特征,是实打实的野狐禅——但是你之前在地下停车场对三月的格斗压制又证明了你并非是个对近身格斗一窍不通的人。” “考虑到你当时的心境,我想那是你含怒之下,下意识的用上了以前的技巧。” “而你虽然自称24岁,但骨龄检测上报告显示你才十七八岁,那么我需要寻找你的范围一下子就缩小到非常细微的地步。” “在近几年来犯下恶性伤害杀人罪行的少年犯。” 第二十七章;魔童面前…… 说到少年犯的时候,真田朝阳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眼里的倦怠疲乏溢于言表,阳乃适时的送上止咳补糖的蜂蜜水,让他能够稍稍缓和。 好在马上风一郎已经在他抽丝剥茧的分析与语言攻势下,完全失去抬头直视的勇气。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非常简单了,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让我身后朋友家的一位贪贿的管理层,找了镰仓当地一家由极道控制的小型金融事务所——就是放高利贷,帮组织洗钱以及诈骗的人渣——‘送’了一笔钱过去,委婉的表示自己犯的事情要发了,想要在自己被发现前带着这笔钱跑路,只要能将这笔钱在十二个小时内洗白从银行里带出来,那么事务所可以拿走三成。” “唔,托现在不断涌入镰仓的东京难民的福,治安恶化,经济波动导致市场很不景气,偏偏现在日本经济腾飞导致消费主义盛行,开支大增,因此对于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生意来源,开始向破产大步前进的事务所而言,那位大肥羊的三成佣金,可以让连老板带员工在成为无业人士的道路上回头一大步,自然尽心尽力,用百分之三百的热情和效率开工。” “这些人间渣滓匿名给了一位目前经济状况非常糟糕的撰稿人,委婉的表示他们的老板很喜欢他的文风,并且最近对日本青少年的犯罪率上升表示忧心忡忡,希望他能写一些有关这方面的文章呼吁大家关注这些问题不良少年,如果能拿一些经典的案例和犯人开一块特殊专栏想必对大众的说服力会更大。” “那位撰稿人的现状已经倒霉得堪比那位写了《我的女友画风怎么有点诡异?》的扑街写手,听到这个电话的时候当然是表示不信,但是随着那一大笔钱转入账户之后,我想他也会燃起那群渣滓一样的动力,为了这笔不菲的稿费而开始奋斗。” “他先是尝试去图书馆,但随即发现在如今的镰仓市出门对他这个死宅来说太危险了,转而在家里用电脑,先是通过一个魔童崇拜者组建的网站进入匿名聊天室,从那些显得没事干崇拜人渣,魔鬼,刽子手的群组里获取了足够的资料并成功的打印了出来——那些东西多的足有半人高。” “而在这时,时间也已经来到了傍晚,这位幸运的撰稿人很自然是选择出门打包一份晚餐回来继续奋斗,但是在回来的路上,他非常不幸的遇到了一件小概率事件——他在回来的路上被打劫了,并且还因为身上没钱而被打得住进了医院——打劫他的劫匪们是一群年轻的暴走族,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因为和其他暴走族在高速公路上飙车失事而去世。” “我想在案情如此明了的情况下,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那座公寓里有人进去了一遍,并且什么都没拿走,只是迅速的看了一遍那如山一样高的资料,并从中找到了想要的部分,靠着过人的记忆力全部记在了脑海里,在离开后全部写了出来。” “所以关于你的一切,就这么呈在了我轮椅前的案头上。” 真田朝阳说完之后,喝了一口水。 “至于那位贪贿的管理层,在他将钱打入那家事务所不久之后,发现自己居住的旅馆外停了大量的警车,就拿去了一把从黑市搞来的转轮手枪,对着自己的咽喉扣动了扳机。” 马上风一郎,曾经的真西三郎,终于再也遏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他最大的心理倚仗,就这么在真田朝阳娓娓道来的几分钟内支离破碎,灰飞烟灭。 因为面前的老人和身后的势力,只是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查到了自己的一切,并将一切首尾都处理干净了。 那个管理层贪贿的事情估计他早就知道但是懒得去管,但是在现如今的情境下,老人肯定不介意将他用完了灭口——而且并非是打电话的形式,而是在日常工作中进行约谈,谈话的内容无非就是表示他愿意去可能家人还有活路,不愿意就是坐牢的同时让他的家庭生不如死。 在这样短暂的时间下,那位贪贿人员估计连自己的家人都找不到,按照要求做完之后就会来到既定的旅馆下榻自杀身亡。 就算情报人员发觉自己的私人档案有被浏览的痕迹,也最多溯源到那个倒霉的作家身上,想要再进一步的话会发觉线索已经提前一步斩断;更何况那些文档的浏览打印的目标只是人家用来写稿,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真田朝阳缓了一缓,除了给马上风一郎消化这些信息的时间,知道不会有外援来救他了,另外也是因为体力不支,需要休息一下缓上一缓。 “说完了?” 然而让阳乃和真田朝阳没有想到的是,马上风一郎听完之后,反而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的眼睛在强光的照耀下,依旧眯缝得像是正常人闭上眼睛一样,但肥肉里挤出来的精光让人感觉比之无时无刻不再照射在身上的强光还要耀眼。 似乎之前的好色,嚣张,冲动,刚愎,肤浅全都是伪装,如今才是他正常的样子。 真田朝阳双手十指彼此交叉,饶有兴致的说道;“难道你是在商场里留下了什么暗号,或者留了什么能让你的同僚们追上来的线索?” “倘若是这样的话,那一定是基于神秘学原理的手段,我们确实是没有相关的反侦察和反制手段,但考虑到你们的行动小组里就你一人具备超自然的诡秘力量,再加上这个任务难度系数也不高,我想你们就算要留的也是各类现有的科技手段。” “所以你要是指望移植在你后脑脊椎上的定位芯片的话可以省省了,那东西已经在电磁脉冲变成了一快废铁。而且其他痕迹也清理得非常干净,伪装得也很自然,再加上一场导演好的剧本和足够汹涌的大火,我想就是东京都米花町2丁目21号的那位小说家亲至也没法从现场找到痕迹了。” 马上风一郎被汗水覆盖并被灯光的热量炙烤而显得油腻的脸上,发出不屑的讥笑。 “你既然知道我们日本政府处理诡异的专门部门,该不会觉得我们就只会应用高科技吧?” 真田朝阳眼睛眯了起来,控制轮椅移动到马上风一郎的面前,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公安第五课和第六课的人中有人擅长占卜或者占星术一类的手段,从而找到被我们绑架的你?” 马上风一郎脸露嗤笑,本想点头称是然后阐述第五课里的占卜大佬做了什么牛逼的光辉事迹,但眼神却凝固在了老人的身上。 真田朝阳靠在轮椅椅背才能强行直立起来的身躯,因为体力不支而慢慢恢复原先的佝偻弧度,得以让他看到了衣领下干瘦的皮肤。 草,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个让人摘掉我一只手的老不死的竟然该死的迷人?连脸上的皱纹都那么漂亮。 为什么我竟然想要探索他衣领以下的部位,就连锁骨附近暗淡皮肤上的老人斑也那么诱人? 草,为什么我还在看着? 因为马上风一郎的眼睛太小,真田朝阳没有察觉到他眼神里情绪的变化。 他的手肘搭在轮椅的扶手上,右手微微握拳,将右侧太阳穴压在指背上。 马上风一郎的眼睛登时瞪大,呼吸急促,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的脸竟然浮现了一抹血色,他甚至下意识的想要释放双手,但随即想起来面前的老人让自己没了双手。 可恶,我不是喜欢女人的吗? 真田朝阳微微垂眸,缓缓说道;“那么,我有一个疑问,希望你能帮我解答一下,就当是满足我这个命不久矣的老头子的一点好奇心。” “既然你们有占卜的手段,那么想必也会用来解决一些事情,找一些人了?” 马上风一郎强装镇定的点了下头,越是近距离观察,他就感觉喉咙月干涩。 他现在很感谢对面的人让人摘掉了自己的手。 不然的话,一旦被发现马上风一郎对一个快要入土的老人产生了冲动,那他的人生在各种意义上都已经结束了。 “既然你这么自信那些人能通过占卜找到你,那为什么,没有找到魔童?” 马上风一郎没有想到真田朝阳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真田朝阳没有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的说道;“他可是古往今来最为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因他而死的人不知凡几,更是让日本的国际形象一落千丈,沦为笑柄。” “这样一个人,警方却完全抓不到他,甚至连一条有用的线索都没能找到,连存在也成为了高度机密,甚至一度成为都市传说。” “面对这样一个让日本皇室和政府颜面大失的罪犯,如果科学找不到他的话,用神秘学的手段来侦察,也是应该的吧?” “那么,请告诉我,马上风一郎君,为什么时至今日,你们没有找到魔童呢?” 马上风一郎胸口突得一窒,但随即冷笑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没能抓到魔童?” 真田朝阳的脸上露出了惊异的表情,在他身后的阳乃脸色一时变得非常微妙,好看的眉毛止不住的跳动。 “哦?能给我说说吗?魔童的下场到底如何了?” 马上风一郎看着面前的两人,心里浮现不详的预感,但还是嘴硬的说了下去;“当然是被秘密处决了,就在两年前的千叶县郊外,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矮个子,尖嘴猴腮长得像只猴。” 真田朝阳和阳乃的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眼角微微抽搐,他的心里升起一股荒谬和滑稽。 他大约是知道一些明明活的好好的突然就被开了死亡证明的人的心情了。 两年前他上着学帮着老父亲忙碌生意,怎么突然就被秘密处决了呢? 再说自己确实长得丢进人堆里找不出来,但也不至于像只猴子吧? “那你们为什么不公布呢?就算是大肆报道魔童已经被击毙也是好的啊?” 马上风一郎悻悻的说道;“因为现场留下了超凡的痕迹,不好对外解释。” 阳乃努力控制自己的脸部肌肉,看起来像是个表演喜剧的默剧演员。 她强忍着笑意,说道;“可是前几天的东京白天发生的爆炸,还有晚上的暴乱不就是出自魔童的手笔吗?” 马上风一郎斩钉截铁的说道;“那根本就是个模仿犯,绝对不是魔童,真正的魔童已经在两年前死了。” “噗嗤,” 也许是老了攒够钱了,控制面部肌肉笑的神经也能入住蚌埠,真田朝阳少有的将头垂下,扶额大笑。 在他身后的阳乃,如果不是因为穿着的是长裙脚下又踩着高跟鞋,估计已经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狂笑了,说不定打滚也有可能,但也笑得酣畅淋漓,雪白圆润的肩膀抖动个不停。 马上风一郎看着突然大笑的两人,色厉内茬的喊道;“你们笑什么?” 两人并不理会,一直到笑够了,阳乃擦了一下笑出来的眼泪,用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行了,我们知道所谓的占卜是个废物了,就算不是,精确度也高不到哪里去。” 真田朝阳意兴阑珊,感觉自己以前对假想敌的神秘学上的防备,全都防备了个寂寞。 他叹息一声道;“马上风一郎先生,我感觉我暂时没有必要和你接着谈下去了,毕竟你到现在还想着反抗埋坑,就算有些问题你得出了答案,我也不敢相信了。” “我累了,谈话的事情等我起来再说吧。” 阳乃推着轮椅,带着真田朝阳转身离开。 马上风一郎看到真田朝阳离开的时候,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失落。 但随后他就惊骇欲绝的发现了一件事,旁边侍立着的,刚刚摘下自己左手的两名医生走了过来,对着自己做了一件让异性来无比喜悦让同性来无比愤怒的事情。 “你要干什么!” 第二十八章;若要永沉炼狱,必先拥抱天堂 马上风一郎惊骇欲绝的看到一件让异性来无比喜悦让同性来无比愤怒的事情。 “你们要干什么!” 那两名身穿手术服的医生居然将他身上现在唯一一件遮羞的衣物给扒了下来——但凡取向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接受这件事——尤其是马上风一郎自认还是个取向非常正常的男……青年,哪怕在几秒钟之前他对着真田朝阳衣领下方几厘米的部位浮想联翩。 马上风一郎本能的为了保护自己的贞操而剧烈的挣扎了起来,铁环附近好不容易结疤和止血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梅开再度,鲜血淋漓。 他的反抗没有任何用处,已经被铁环焊接在椅子上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绝望的看着自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光猪。 正当马上风一郎以为两名‘医生’要脱下裤子,做搅屎棍或者把自己当马桶塞的时候,发现他们不仅没有想象中的更进一步的动作,反而对视了一眼。 哪怕戴着口罩,马上风一郎也能看出他们口罩在朝内侧塌陷了一块。 两人转过身走到推车前座准备工作,肩膀细微的反复起伏。 哪怕是大量失血,马上风一郎的脸也涨得通红,咆哮道;“你们这些混蛋到底在笑什么!” 左边个头略矮的‘医生’的声音有点古怪,第一次回应了马上风一郎的质问;“我们没有笑啊。” 但他的肩膀已经颤抖得越发厉害。 “你分明是在笑!” 右边的个子略高的‘医生’说话也像是含着什么,腔调走调的厉害;“我们受过专业训练,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笑。” “那你们是羊癫疯犯了肩膀在那抽抽抽你妈啊抽!” “噗嗤——” “你他妈——” “对不起,我只是想到了我小时候去河边用学校社团养的面包虫钓鱼。” “噗嗤——对不起,我也想起来了我家小孩要和同学去河边钓鱼,也是用面包虫。” “你妈了个——” 说到这里,他们终于忍耐不住,一个锤着墙壁捂着肚子,一个双手扶在推车的栏杆上蹲了下来。 放浪的笑声在房间里面回荡。 马上风一郎双眼被血丝细密的覆盖成了红色,像是魔鬼一样怨毒盯着两人的背影。 倘若要是能动的话,他一定会让面前的两个人付出代价,将自己所能想象的到的一切全都施加在他们身上。 这一刻,马上风一郎怨恨这两个人甚至超过了将他抓来的阳乃和下令摘掉自己左手的真田朝阳。 但是他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以马上风一郎为中心的四架无影灯都开到最大对着他照射,别说是纯粹的黑暗,就连阴影也没有给他留下哪怕一片,身上所有携带的东西全都被搜走了,就连一些移植到体内的芯片和道具,骨骼金属也被电磁脉冲烧毁。 而且困住他的铁椅也和地板焊到了一起,禁锢肢体和身躯的铁环也是完全焊死根本就没有上锁,倘若不是需要一些非常规的刑讯手段,马上风一郎甚至怀疑自己会被浇筑进一个实心的水泥块里,就留一个头在外面用来呼吸。 在马上风一郎杀人的目光中,终于笑够了的两名‘医生’也重新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很快就将工具准备齐全。 那是一件类似心电监护仪的仪器,但是不管是外观还是重量都比医院里所见到的小上很多,除了大量的导线夹子,金属枕头,还多了一根连接的中空导管,以及旁边架着一管透明玻璃试管,里面装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无色粘稠液体。 马上风一郎很快就从脑海里找到了和面前仪器相似的东西,并且自以为找到了真相,冷笑道;“呵呵,我当时什么呢,不就是电刑吗?” 他已经打定了注意,说什么也不会告诉真田朝阳他们任何东西,就算有,也会在里面掺杂一些东西进行误导,使其在关键的时候吃上一个大亏! 然而在马上风一郎说完后,右边已经准备连接仪器的医生的眼睛里,流出了一抹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同情的奇异眼神。 就像是从未玩过电脑游戏的孩子看着别人玩游戏,自己也想上去抓过鼠标操作游戏开黑,但又受限于家里老妈耳提面命尤其是手上寒光闪闪的拐面张的威慑,只能按捺下心中的渴望,老老实实盯着屏幕看别人玩。 马上风一郎没有留意到这一幕,只是面带嗤笑的看着两人在自己身上操作。 在他隔壁的房间,已经被改造成了临时的休息室内,阳乃坐在临时找来的钢丝床上,弯下灵活纤细的腰肢,硕大的车灯压在膝盖上,雪白的藕臂环过小腿,小心的收拢着自己的裙角,避免擦到地面上的灰尘——哪怕这里已经被冲洗打扫了三遍还铺上了一层塑料垫片,她还是觉得这里的灰尘非常的多。 “朝阳,你提供的那个方法真的有用吗?” 在阳乃对面,真田朝阳摸索着手上的水杯,思绪飘忽。 他那再也回不去,可以让人堂堂正正做人,可以将鬼变成人,永远不用做鬼的故乡。 “若要永沉炼狱,必先拥抱天堂。” 阳乃注意到真田朝阳说这句话的时候,尽管像是在说这套刑罚的核心理念,但平静的眼里隐藏着深深的思念与哀痛,仿佛就像是在说自己一样。 真田朝阳回过神来,不咸不淡的说道;“如果说之前的痛只是开胃菜,现在才是真正的大餐。” 阳乃觉得自己摆出来的诱人身姿完全是抛给了瞎子看,一直维系这个姿势又有点别扭,索性脱下了高跟鞋,躺在了钢丝床上。 妙曼的身躯蜷缩成S型,小腿缩在身后压在让人面红耳赤的桃臀,阳乃轻轻枕在雪白的藕臂上,妖媚完美的侧颜好奇的凝视着真田朝阳,问道;“那东西真的有那么痛吗?能让他在我们面前不敢不说谎?”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东西是用来折磨的?” 真田朝阳淡然的回答让阳乃不由得呆滞了一瞬。 下一刻,熊熊的好奇心就像是她想要和真田朝阳完成一个需要十个月才能完成的数以亿计的巨额投资的渴望那样燃烧起来;“那这个仪器是干嘛用的?” 真田朝阳的回答瞬间让阳乃的三观都崩碎了。 “当然是用来让他爽出啊黑颜的。” 话音刚落,房间隔壁就传来了让阳乃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她很熟悉,但是……为什么里面蕴含的情绪复杂得让人想要夺门而逃? 那是一种生物血脉深处最深处欲望的具现,那是让种群得以跨过漫长时间纬度的仪式上的奋力呼喊,是后代们渴望完成祖先相同伟业的战吼。 但是发出这样声音的一般不都是担负生育职能的一方吗!!! 阳乃不是没有见过特例,她从妹妹的床下紧贴床板背面用胶带黏着的录像带上也看到过让人震惊的画面,听到过类似的声音。 问题是那种声音是两个肌肉油光水滑的壮汉挥洒汗水讨论哲学,而且那东西本质上也是职业演员演出来的啊! 他们叫的还不如隔壁的那位情深意切! 阳乃打了个寒战,坐了起来抱住了胳膊,哆嗦着看着真田朝阳;“朝,朝阳,你让他们做了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 真田朝阳将水杯放在旁边的矮桌上,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两根大拇指彼此之前互相交替压在彼此的指甲盖上;“只是通过电极,输液导管,以及一点微小的电流对神经刺激,让他的巅峰时间延长了而已。” 阳乃听了之后呆呆的问道;“延长……延长多久?” “只要不断电,保护液能够保证不断流,理论上是……永远。” 阳乃咽了一口唾沫,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类两性的巅峰时间因为生理构造上的不同而有长短,男性普遍在3~10秒左右徘徊,偶尔有体长超过平均数三分之一以上的个体可以通过艰苦锻炼再延长2~3秒,而女性因为构造的不同,不仅巅峰可以轻松的呈现梯次递进,其时间也至少在20秒左右,几乎是同类生物的一倍。” “巅峰持续时间越久,所带来的生理快乐就越高昂激烈,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会沉迷于交配,有的则是觉得一般,甚至有的干脆嗤之以鼻的原因——在阈值相同的情况下,谁坚持得越久,谁的上瘾度就越高。” “无论男女,脑神经感受到的生理快乐会随着巅峰时间的延长不间断的呈现阶梯状升高,直到生物体所能感受到的极限——这是除了极少部分人类才能抵达的特权,不幸的是,能有这样特权的仅限于女性,而且是极个别女性。对于男性而言,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单靠生物本身抵达。他们能抵达第二梯度就已经称得上是天赋异禀,想要抵达第三梯度,除非戴上个从棺材里拿出来的面具不做人了。” 阳乃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马上风一郎会发出那种声音。 如果说一开始的十几秒还在正常的接受范围内,之后以每十秒为一个梯度,马上风一郎都距离天堂更近一步。 他至少坚持了一分钟,走上六个梯度才发出这种声音,已经称得上是意志坚定了。 阳乃咽了一口唾沫,干巴巴的说道;“可,可是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真田朝阳答非所问的对阳乃反问道;“还记得马上风一郎还是真西三郎时候的资料吗?” 阳乃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哪怕融合了清姬的身体之后,她的三观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影响,不再把人命当回事,但在看到那份详细的资料的时候,阳乃也有了想要将这个人渣彻底撕碎的冲动。 “在其他孩子还在看奥特曼打小怪兽的时候,真西三郎就以长子的身份对弟弟妹妹家暴,对弱势同学孤立,虐待,对昆虫和小动物进行虐杀,在刚上小学的时候就对异性萌生了意识,开始了一系列包括不限于对同班女同学的猥琐,偷拍,尾随,并成功的将这名叫做晶子的可怜孩子成为了第一个且不是最后一个受害者——这也让他第一次进入少管所。” “然而这并不能让他改过自新,品尝到交配带来的生理快乐之后。真西三郎就像是吹山丝苗上瘾一样渴求异性,并绕开了少管所宛如日本这个国家的良心一样的安管,对所在的城市内所有被他盯上的女性甚至背后家庭的戕害。” “三周时间,二十九名受害者,这疯狂的作案意味着什么?” 阳乃脸色铁青的说道;“他很沉迷杀人和……的愉悦?” “不,这在我看来,意味着他必定患有生理和心理上的疾病。” 真田朝阳的话再次出乎阳乃的预料;“他是天生的无情型人格障碍患者,并且因为没有社会环境和医疗资源的及时矫正,仅仅十年时间就已经严重到反噬社会的程度,但同时因为家庭环境的影响,过早的萌生意识也使得他在不该对异性产生渴望的时候渴求。” “很不幸的是,他在不该属于的年纪品尝到了禁果的滋味,并且毫无节制的使用,这对于他的身体发育将造成异常严重的影响——想想看身边的人在长大后用黄瓜,玉米,甚至茄子打窝钓鱼的时候,他却只有一条半死不活的面包虫,连蚯蚓都不是……” 这并非是真田朝阳胡扯,某个知名朝代的末代皇帝的一生就是这么毁掉的。 事实上很多历史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的绝嗣,大多都和童年时期被父辈的政敌用了美人/美男计有关。 阳乃顿时明白了;“他会不间断的钓鱼,找回以前的那种……嗯,快乐?” 像是为了附和阳乃的猜测,隔壁已经喊得嘶哑的声音,音调又至少上涨了二十个分贝。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 “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而言,人的需求里性和食物,水,空气等生存要素位于第一位的生理需求,但对于身心都已经扭曲的真西三郎而言,哪怕只是最基础的第一梯度的生理快乐,也能让他实现第四层的尊重需求。” “但是他的身体并不能完成,为了能再次体验到那种快乐,我想他会一次又一次的实践,并在不间断的失望后越来越偏激,精神状态越来越异常。甚至做出了明知道要争分夺秒的逃走,还在现场杀人泄愤的事情;明知道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囚禁状态,依旧情不自禁的对着你发情。” 阳乃依旧不解;“可是这和我们想要从他嘴巴里掏出情报有什么关系?” 真田朝阳闭上眼睛,宛若一位痛苦大师。 “让人品尝到无法脱离的欢愉,也是痛苦的一种。” “若欲取之,必先予之,我不仅给了他梦寐以求的,甚至还给了更多,多到他根本无法舍弃。” “当始终无法登上第一梯度的他,品尝到了梦寐以求,甚至更上许多层楼的滋味后,他还能回到过去的生活吗?” 阳乃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非常精彩。 “当仪器停止之后,在正常世界渡过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无止尽的折磨。为了能再次拥抱天堂,马上风一郎他必定对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阳乃看着真田朝阳的目光已经满是惊恐,大声说道;“你,你为什么那么懂啊!” 真田朝阳奇怪的看着阳乃,理所当然的回答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只有男人才最懂男人啊?” 阳乃的脸色变得更加惊恐了。 真田朝阳叹息了一声;“你想什么呢,我取向和XP系统很正常好吗?” “那你是怎么会想出这个机器的啊!” 真田朝阳绕了绕脸,说道;“你知道的,老爹他因为要带我的缘故一直没有再婚,为了能在我面前直起腰杆以身作则,即便店内很多熟客表示她们不介意发生一些居酒屋可以发生的事情,老爹他也没有跨越雷池一步——我甚至怀疑他到现在还是个处男。” 阳乃脸色稍缓;“所以这和你想出这个机器有什么关系?” 他叹息一声道;“我的意思是,尽管老爹他是个池面,还是个辛苦带娃每日辛勤工作的池面,人类该有的生理欲望他也一样会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有施法的需求吧?” 阳乃的脸已经惊恐到快成为呐喊了。 “所以是你就想出了那个机器?还给大和叔叔用了?” “你倒是听人把话说完。” 真田朝阳无奈的说道;“我的意思是,老爹可能碍于父亲的身份,不好意思买那些被人斥责为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我可以假装是我自己意识萌芽,从外面偷偷拿人家不要的废弃杂志——我虽然不会去用,但是可以给老爹当施法材料。” “然后其中有一本就是讲一个金发双马尾戴眼镜的美少女用机械教育一个眼睛男,唔,那个画师的画风还不错,名字好像是叫柏木英理?我的灵感差不多是这么来的,恰好你手上又有人,正好可以变成现实,” 阳乃在心中默默记下了柏木英理这个名字,并且决定一定要将这个家伙给封杀了。 给我家朝阳看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差点要重装系统了! “那我们现在要进去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吧?”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 “不急,让他先拥抱天堂一个小时再说。” 第二十九章;希望 阳乃和真田朝阳第三次与马上风一郎见面,并非是在一个小时之后,而是四个小时。 当铁门再一次推开的时候,阳乃看着椅子上动弹不得的马上风一郎,完全不敢置信是同一个人。 仅仅只是过去了四个小时,马上风一郎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小半,脸上的肥肉也像是被人挖走一样,深深的凹陷下去,露出了那一直被遮掩的细长吊三角眼,偏偏外面的皮肤没有跟着缩小,松松垮垮的挂在脸上,看过去就像是一只沙皮狗。 只是沙皮狗是著名的斗犬,即便被养成了贵妇沙龙的吉祥物,耷拉的眼皮底下依旧留有几千年配种后残存的凶光。 而此时的马上风一郎双目失神,似乎连意识都没有了。 就像是……好吧,把所有的比喻都丢掉吧,就是一副已经成了干的人,被玩坏的人偶。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味,那是多种液体混合了空气清新剂之后的味道,虽然古怪但至少能让人忍受,不然那气味阳乃估计自己得败下阵来。 铁门的开启关门声音让马上风一郎微微抬起头,呆滞的大脑像是停运的地铁重新开始启动一般缓缓运作。 当从记忆里翻出来与视线里的人物形象对应的身份,马上风一郎的双眼里逐渐有了生气。 “给我。” 他的声音沙哑的让人几乎听不见。 真田朝阳并不着急,依旧慢条斯理的喝水。 马上风一郎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被折腾的已经很虚弱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眼神逐渐狂热,垮下的皮肤抖动着,让人想到了披着破烂人皮的鬼物。 “给我。” 真田朝阳放下水杯,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膝前,说道;“给你什么?你不说我怎么会懂呢?” 马上风一郎疯狂的咆哮出来;“给我啊——” “把那个给我——” “我需要那个,把那个东西给我你要什么都行!把刚才的两个人叫进来!” 他咆哮着,挣扎的幅度与力量远远超出之前的任何一次,哪怕伤口已经被铁环摩擦摩烂,出血,流脓,甚至已经有些地方露出了森白的骨骼也丝毫不在意,只是癫狂的重复恳求“给我” 阳乃看着此时的马上风一郎只感觉头皮发麻。 这画面和她小时候在东京的贫民窟看到那些毒瘾发作的变身少女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那些注射吸食的东西终究还是会随着时间消退,而机器不会,只要还有电就能一直持续下去。 这玩意可比酷刑好使多了.jpg 阳乃读懂了之前离开的两位刑讯专家的眼神,以及为什么他们会对朝阳顶礼膜拜很不得执弟子之礼。 以后再遇到一些硬点子,也不用整得那么血腥搞得吃饭都没胃只能整点方便面应付一下。 到时候将导管一插开关一开就可以开开心心吃饭打牌看球去了,用不了多久就是铁打的汉子也得留着涎水要什么姿,额,知识,要什么知识就有什么知识,要什么情报就有什么情报。 ——这简直就是开辟了刑讯的新流派啊! 真田朝阳没有说话,阳乃自然也只是在后面安静的等待,一言不发。 马上风一郎的癫狂行为没有持续太久。 他的体力早就衰竭,本来就有大量失血和肢体残缺,并且一天水米未进,更是拥抱了一小时的天堂,早就没有多少力气可供挥霍。 马上风一郎喘息着,肥硕油腻的胸口剧烈的起伏,连带上面旺盛的胸毛也抖动着。 他的眼睛慢慢软化,不再凶恶,干涩的双眼里滑落两滴泪珠,悲怆至极的哀求。 “求你了。” 房间里只能听到马上风一郎啜泣和喃喃的声音。 真田朝阳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话是如此,但是我为什么要让你拥抱天堂呢?” 马上风一郎抬起头,焦急的说道;“你,你们想要什么,我能给的全都给你们!” 真田朝阳的两个大拇指彼此按压指甲盖,低眉浅笑。 “你能给我什么呢?” 马上风一郎下意识的回答道;“钱!很多钱!第五课的待遇很丰厚,而且我们底下也会捞一些偏门,我家里零零总总一亿日元也该有了,这些我全都给你!还有房契!” 真田朝阳打断了他的话;“你看我像是缺钱的样子吗?” 马上风一郎哑口无言。 因拥抱天堂而近乎坏掉的大脑,此刻为了重新回到天堂也恢复到了正常的智商。 “你,你是想要第五课,还是要的月光会的情报?我全都告诉你!” 真田朝阳抬起眼皮,又耷拉下去,显得意兴阑珊。 “你该不会以为,在你拥抱天堂期间,我和我的朋友们只是找了个安静的房间睡觉吗?” “在这期间,我们找到了你的同事们,在和他们进行了一番愉快的人生相谈之后,我想要的东西全都到手了。” “对了,这其中给我们提供最多乐子和消息的,还是一位自称壁沢友香的女人。她在我印象里比你多了,同样是拥抱天堂,她十五分钟后就缴了货,哭着将自己整容成日本人玩潜伏的事情喷水一样的全部说了出来,不仅是自己的本名劳拉,连在月光会里的代号‘黑星’都给透露了出来——话说你们第五课真就是个酒厂啊,我打个窝都抓了两个双面间谍了。” 马上风一郎本就苍白的脸色,转瞬朝着惨白转变,尤其是听到了黑星之后,脑子嗡的一下差点宕机了。 “我,我……他,黑星这个贱女怎么可能知道的比我多?还有那些废物,凡俗!他们只是一群被招募来的失败者,编外人员,他们甚至对超凡没有具体而系统的认知!我不一样,我不止是掌握了天佑,我还踏入了序列,掌握了好几个天大的隐秘!还有一些连第五课都没能掌握到的隐世入口!这些他们都不知道!” 真田朝阳和阳乃的眼中不约而同的闪现一抹精光,但是两人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感兴趣或者说是急切的神色。 阳乃的手指焦躁的敲击在轮椅的把手上,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真田朝阳更是在马上风一郎的面前打了个哈欠。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们人多啊,一共十七名俘虏,而且一半以上出过好几次任务,这些人的交叉口供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你对我还有什么价值可言?继续让你拥抱天堂?电费不要钱吗?” 马上风一郎的嘴巴张大,随即颓然的低下头。 他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就在马上风一郎生无可恋的时候,真田朝阳的一句话又像是一道蜘蛛丝,将他从无尽空虚的黑暗里拉了出来。 “不过我这个人向来求稳,只要你能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或者是挑出一些他们合意设计出来的漏洞,我想我的朋友应该不会介意再多缴纳几度电的钱。” 看着马上风一郎抬头之后掐媚灼热的眼神,阳乃知道,现在的他只会说实话了,半点虚的也不夹在里面,也不掺半点假的在里面,全都是把真话细细的揉捏碎了给他们包好,很不得再剁下自己十斤寸劲软骨做成臊子表明真心。 见面先是戳穿马上风一郎的身份,让他在心理层面上先天处于劣势,并且还利用摘手表明自身的立场和态度,接着通过抽丝剥茧的分析告诉他不会有外援拯救他,将马上风一郎的心境逼入绝境,让他升起宁死不降的反抗心理,然后从对方内心最脆弱最渴望的地方一击建功拥抱天堂,然后又完全否定他的作用,将他贬低得一文不值,万念俱灰的时候再施舍希望…… 这一段操作下来,理论上说穿了就是胡萝卜加大棒那一套——基本上所有的心理支配手段都是这一路数的衍化实践,包括被吹得神乎其技的帝王心术,上位者的御下之道,男女之间的pua——但是具体能将之用到实践上的也没有多少人。 可恶,为什么这么懂男人啊? 真田朝阳没能听到阳乃的心声,但听到了阳乃的心跳加快,体温上升。 别问,问就是听力好。 他只能低垂下头,伸手揉捏鼻梁两侧,说道;“我的时间很紧张,就让我们现在开始吧,早一点结束,你也能再一次体会到拥抱天堂的滋味。” …… 当时间来到午夜时,真田朝阳电动轮椅扶手上的操控面板上,已经多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面前的桌子上还有录音,视频,一应俱全。 在他对面的白板上,那十七名俘虏的口供,照片,资料,新闻剪报,对白全都分门别类的写在便签上,贴在上面用不同颜色的连线连接,贴不下的地方也用不同颜色的线掉了起来悬挂在头上,这些线条有的彼此平行,有的互相交织,每一处的页脚都标注了出处和指向的证据,证人像是一只空前巨大的蜘蛛编制的罗网。 只靠真田朝阳一个人是做不到这种程度,就算有阳乃和双叶、理央三人帮忙也是一样。 这是权力和武力联合支配带来的力量。 阳乃只是出席了一个酒会,和家里商议了一下,敲定了两个短期合作的协议后,‘无意’间透露自己最近遇到了一些难题,偏偏还没有那种比较方便的分析师,也不好意思用自家的智囊团…… 达成合作的那一家望族闻弦歌而知雅意,投桃报李的将一家大型极道组织的智囊团给一锅端带来了——但凡上了点气候的极道都不会只好勇斗狠,收取保护费,都会涉及正常企业,甚至会吸纳优秀的人才。只不过一般进极道大展宏图的高学历人士,除了自家爹妈是做这行只能两眼一抹黑的跟着走到底,要么就是从小爹妈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被当做债奴卖给极道组织,接着被组内的人逼着头悬梁锥刺股考大学,毕业后回来当一辈子的苦工——所以在不考虑忠诚度之类的问题,单论能力这些极道至少是合格的。 至于灭口问题,真田朝阳在他八岁之后就再也没把自己和别人的命当回事,而阳乃对于用完这些人就集体空降也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抓来的人几乎手上都沾点血,别的不说,这帮主业是开赌场和放高利贷的渣滓们手上要是没逼死逼疯几乎人家那才是不正常。 至于这家极道组织会不会因为智慧核心被爆破而运转停滞,导致资金链崩溃,继而破产被其他极道组织吞并,那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无论是魔童还是当地望族亦或者名满天下的雪之下一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都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已经重新合二为一的双叶理央坐在一张简便的办公折叠椅上,看着这满满一屋子的记录,目光呆滞。 不止是她,连见过大世面的阳乃也好不到哪里去,毫无形象的坐在一张简陋的桌子的桌面上仰望星空。 确切的说,是看着被这间屋子里所有的线条所汇聚出来的大网。 震撼,难以形容的震撼。 阳乃不自觉的喃喃出声;“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这才是浮华世界幕后的模样吗?难怪现实社会,甚至豪门名流也对幕后的世界知之甚少。” 真田朝阳淡然道;“明面上的文明世界是面子,阴影下的诡异世界是里子,不管里子怎么折腾流血,都得将面子兜着了。只要面子还在,里子也就在。” 双叶理央下意识的跟了一句;“要是兜不住了怎么办?” “面子没了,里子也就完了,相反只要面子还在,里子迟早还能挣回来继续撑着面子。” 阳乃回过神来,转头笑道;“我还以为朝阳你会说他们兜不住,我们就帮他们兜住。” 真田朝阳垂下眼帘,无喜无悲。 “他们还不配让我兜底,再说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轮得到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梆子什么事。” 双叶理央和阳乃不约而同一笑,异口同声的说道;“很快就不是了。” 两女对视一眼,虽然撇开了目光,但内心的欢欣鼓舞依旧掩盖不住,让昏暗的房间蓬荜生辉。 她们看到了希望。 那把高悬于真田朝阳头上,随着倒计时一点点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这一刻终于短暂的离开了一点。 第三十章;友情 真田朝阳的视线注视着头顶上被纠缠的红线汇聚在中央的便签,出声说道;“双叶,你的朋友们都醒了吧?” 双叶理央转头看向真田朝阳,回答道;“那位刀疤大叔之前打电话过来过,说是咲太和佑真都醒了,除了有点脱力外没有什么大碍。” 手指敲击着轮椅的扶手,真田朝阳微微垂下眼眸,说道;“把梓川学长他们请进来吧,他们也有知情权。” 双叶理央并没有出言反对。 在整理出这一屋子的情报之后,她就知道,自己的朋友们已经被卷入了浮华世界之下的巨大旋涡里,在这之前只是普通高中生的他们完全没有办法在这个诡秘世界生存下去。 不止是他们三个,就连自己等人背靠雪之下一族这棵大树也得战战兢兢,唯有抱团,聚集更多人的力量,他们才能彼此互相支撑着走下去。 阳乃拿起手机,发送了一条邮件。 二十七分钟三十七秒之后,三人听到了门外传来了略微凌乱的脚步声。 听觉最好的阳乃和双叶理央,甚至能听到三个人紊乱的心跳,略微加速的血液流速,紧张的呼吸。 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没等走在最前面的国见佑真敲门,双叶理央提前一步出声了。 “咲太,佑真,还有樱岛学姐,门没锁,你们进来吧。” 铁门由外至内的被推入,已经换上常服的三人组忐忑不安的看着这件若被蜘蛛织网过的房间,各种资料文件纸片般的散落在地,几乎没有能够落脚的地方。 真田朝阳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阳乃作为东道主,本应该主动接待来客,却一言不发,看向了双叶理央。 一个眼神对视之下,双叶理央放置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抓紧,平白多出了一点紧张。 她看着两位好友,尤其是樱岛麻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毕竟在二十个小时之前,自己还想着将她活祭,好让朝阳活下去。 “不用那么拘谨,大家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好了,这是沟通的第一步不是吗?” 梓川咲太三人面面相觑,眼里的苦笑意味不言自明,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看向双叶理央,指望着她先出来破个冰。 此时的双叶理央因为樱岛麻衣感到心虚,尤其是梓川咲太,心里生出一抹愧疚,躲开了好友们的求助目光。 自认最为厚脸皮的梓川咲太站了出来,声音平稳的说道;“您好,我是梓川咲太,这位是国见佑真,旁边的这位喜欢穿兔女郎的漂亮学姐是樱岛麻衣,我们和理央她都是一所学校的同学也是很好的朋友,请问您是?” 真田朝阳驱动轮椅,转向梓川咲太,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梓川学长,好久不见。” 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唯有樱岛麻衣面露茫然。 她认识梓川咲太他们也不到几个月,期间聚少离多,对于三人组中最为忙碌的双叶理央知之甚少,自然不可能通过她认识到真田朝阳了。 倒不如说,在被阳乃明目张胆的护着之前,哪怕是加入了侍奉部,他的学校生活也是平平无奇,甚至除了平冢静之外,其他任课老师都叫不出真田朝阳的名字。 梓川咲太看着面前气质沉稳,形象清瘦英气的老人,快步上前,单膝半蹲,双手扶着轮椅扶手的两侧,眼睛上下扫视,语气干涩而迟疑; “你,你真的是朝阳君?” 真田朝阳平静的回答他的问题;“如假包换。” 梓川咲太回头看向国见佑真,两人对视之后又看向真田朝阳苍老的面容,很难将此时苍老衰朽,命不久矣的老人与印象中面容普通,冷淡漠然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但是他们依旧确信面前的老人是真田朝阳,除了那如出一辙的冷淡漠然的语气很难再找出第二人之外,也是因为两人看到了坐在旁边的双叶理央眼露黯然。 真田朝阳淡淡的说道;“认不出来了?也是,变化确实有点大。” 梓川咲太此时的心里也泛起了苦涩,对于这个自称只是看在社团活动上,实质上向来有求必应,面冷心善的学弟,他一直很有好感。 尤其是在隐约猜到了双叶理央可能是在暗恋冷淡学弟后,梓川咲太也是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在那日委托真田朝阳调查双叶,除了是因为办事放心,也是希望能给两人更多的接触机会。 没想到自那一别之后,再见面竟会如此沉痛。 梓川咲太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发酸,低头强笑道;“确实,没有想到你的颜值高峰期竟然是在成为了老头子以后,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是因为什么病吗?是不是青春期症候群?” 一道让他没有想到的自责声传入耳中。 “都是因为我。” 双叶理央摘下眼镜搓揉眼角,虽然没有落泪,但眼眶已然红了。 “不是我的话,朝阳也不会……” 真田朝阳打断了她;“和你无关,别把受害者有罪论那套往自己头上戴,又不是帽子。” 他伸手指向房间内另外几把散乱的椅子,说道;“坐。” 三人小心的踩在地上文件和纸片之间的空隙,将椅子搬到真田朝阳的面前,像是小朋友一样排排坐。 旁边的阳乃已经拿起水壶,冲了速溶咖啡,一一分发给三人,做完之后又给真田朝阳倒了一杯热水,随即也拉开了椅子坐在他的左手边,一旁的双叶理央将椅子搬到了右边。 两人都贴得真田朝阳很近,并且一人一边轻轻抚在他的手臂上。 这让对面的三人感觉坐在中间的真田朝阳活像是被面包夹住的芝士。 “双叶你们已经很熟悉了,我就给你们介绍一下吧,我左手边的是雪之下阳乃,我想你们也应该听说过她吧?至于樱岛学姐的介绍也略过吧,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连国民女演员都认不出来。” 樱岛麻衣又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面前这位与双叶理央不相上下的妖娆美人,居然会是他们学校的名人,也是豪门雪之下的大小姐。 与之相反,不管是国见佑真还是梓川咲太都显得很淡定,除了一开始被阳乃的大……大的气场震撼了一下,很快就发现对方是雪之下阳乃的事实,毕竟他们多少也去过侍奉部,自然也见过社团的社长。 尤其是梓川咲太,甚至差点因此次数过多被真田朝阳视作麻烦的代名词列入黑名单。 真田朝阳双手捧起水杯摩挲,感受一次性纸杯的杯壁被热水烫热后出传递到掌心的温暖,说道;“长话短说吧,我马上要死了,最多在二十天,不,准确的说是十九天再多几个小时之后。” 对面的三人组大吃一惊,国见佑真忍不住说道;“怎么会?有什么办法能治疗” 真田朝阳斩钉截铁的说道;“有!” 旁边的樱岛麻衣追问道;“是需要我们帮忙吗?” 阳乃心中暗道你乖乖的走上祭坛当那只祭天的祭品把命给我交了就是最大的帮助了,不过考虑到双叶理央的心情以及真田朝阳所下的决定,还有长远的考虑,她将这句话憋在了心里。 真田朝阳说道;“我衰老成现在这样,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因为某些缘故,导致生命力大量消耗流失,因此想要治好,或者说延长寿命,也只要将流失的生命力补充回去就能不药而愈。” 三人听完之后彼此对视一眼。 倘若将人比喻成一杯装满了水的杯子,那么生命力就是里面的水,而真田朝阳的情况就是杯子还在,水没了,因此他要做的就是找到新鲜的活水重新倒入已经空掉的杯子里。 国见佑真苦笑道;“我们知道了,但是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呢?” 阳乃轻轻把玩着真田朝阳露在衣袖外的手腕,抚摸着干瘦的肌骨和暴起的暗青色血管,淡然道;“你们只要和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忙了。” “我们?” 看着三人露出吃惊的神情,双叶理央将盯着真田朝阳侧颜的视线转向自己的朋友们,耐心的解释道;“还记得我们之前进入过,那个到处都是深潜者的商场异空间吗?那个世界的名字叫做隐世,是一种与现实世界伴生的空间,在正常情况下,那些空间与我们平日里基本处于互不沟通的状态。” “但是,万事都有例外,一些天赋异禀,体质特异的人可以在现世和隐世中穿梭,哪怕这并非是出自本人的意愿。” 樱岛麻衣伸出手指,指着自己说道;“例如我?” 双叶理央点了下头。 “对,例如樱岛学姐你。但是穿越到哪个隐世,需要有一个媒介作为定位,而这个可以是某种具备神奇力量的封印物,也可以是具备某种特质,甚至是血脉的人。” 她表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的两位挚友,说道;“我们之所以能穿越到深潜者所在的隐世,就是因为咲太,佑真,你们两人其中之一,或者是两人都有深潜者的血脉。” 国见佑真的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怎么可能!” 梓川咲太的脸上也露出了不能接受的表情,毕竟他们都见过深潜者的样子,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怪物,而且是那么丑陋的怪物,哪怕只是一部分;“理央,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和佑真都是活生生的人类,怎么可能是那些怪物?” 真田朝阳接过话茬解释道;“双叶的意思并不是说你们是深潜者,而是你们的祖先中有一位是深潜者,他与你们人类的另一位祖先结合,并在代代遗传下,使得这份基因变成了隐性,甚至是一小段遗传代码,使得它们的后代与人类无异。” “正因为你们中有这份血脉,所以你们才会和理央一起进入了深潜者所在的隐世。” 真田朝阳的话并不能让国见佑真和梓川咲太的脸色好上多少,连一旁的樱岛麻衣也是脸色惨白。 倘若这是真的,那么按照真田朝阳所言,只要他们三个在一起,那么就会不定时的带着身边的人穿梭到有大量深潜者所在的隐世,那么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最好的方法是三人就此再也别见,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相忘于江湖。 这对于三人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尤其是梓川咲太,一边是不离不弃的挚友,一边是心幕的学姐,不管放弃哪边都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不用那么紧张,你们穿梭到深潜者所在的隐世的主因并不是这个,平日里只要樱岛学姐发觉自己的存在从周围的人群中消失,远离你们两个就可以避免。” 三人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樱岛麻衣问道;“那么,朝阳君,不介意我这么称呼吧?我……” 阳乃冷冷的说道;“我介意。” 樱岛麻衣苦笑一声,她看出来阳乃对自己没有敌意,只是遭了池鱼之殃,改口道;“好吧,真田君,你是希望和我们在一起,进入那个深潜者所在的世界,从而找到补充生命力的方法吗?” 真田朝阳的回答出乎三人的预料;“不。” 他说道;“我要去的是别的隐世,带你们去,是作为一道保险。” 梓川咲太猛得醒悟过来;“朝阳君,你的意思是,除了麻衣学姐带你们进入那个隐世外,倘若在那里遇到危险,可以再次穿梭到深潜者所在的隐世里进行躲避?” 看到真田朝阳点头,梓川咲太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了,请给我们一点时间,商量一下。” 他对着双叶理央歉意的说道;“理央,我会加入你们尽我自己所能,贡献一份力量。但我不能帮佑真和麻衣学姐做决定。” 双叶理央的那句“其实你只要让樱岛麻衣送我们进入隐世就行,你们其实不用去”还没有说出来,国见佑真出声道 “咲太,你要去的话,加我一个。” 樱岛麻衣则是看向双叶理央,温柔的笑笑;“双叶小姐,你之前对我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有报答,这次隐世之行,请务必加我一个以报恩情。” 第三十一章;抉择 “你们……” 双叶理央的眼睛顿时就湿润了。 她摘下眼镜,假装擦拭镜片上的脏物,大腿上的浅色裙子,有点点水珠晕开,将颜色染深。 这一次隐世之行注定凶险,即便如此,咲太和佑真还是愿意为了她和朝阳而亲身涉险,连樱岛麻衣也是。 “双叶,你有两个很好的朋友。” 真田朝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熟悉他的阳乃和双叶理央都能察觉到隐藏在平静下的欣慰和开怀。 他为双叶理央开心。 他们三人本来并不打算让梓川咲太他们参加这场隐世之旅,真田朝阳其实也只是希望能说服樱岛麻衣将他们带入隐世就行。 然而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愿意为了双叶理央做到这一步。 阳乃低垂眼帘,无喜无悲,像是撸猫一样抚摸真田朝阳的手背。 朋友这个词汇,对身为雪之下继承人的她而言,既熟悉也遥远。 尽管她的朋友很多,但也只是所谓朋友,倘若哪一天自己不再是雪之下家的大小姐,那些人还会这么热情踊跃吗? 她没什么好自卑和嫉妒,毕竟要论这样的朋友的话,自己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只不过现在换了一种方式陪在身边罢了。 嗯,只是正在转换而已。 真田朝阳没打算劝阻,玩一出过年家里长辈塞红包三给三拒再收入的戏码,很直接的说道;“既然你们下定决心了,我们三个也就不会再劝,唯一能保证的是,我会将你们当做同行的伙伴,不离不弃。以老爹的名义,尽我所能,带你们安全回家。” 双叶理央很是感激的看着真田朝阳,阳乃看着对面三人的不以为然,显然是觉得真田朝阳只是在说场面话。 估计无论是有过社团侍奉委托的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还是新认识的樱岛麻衣,都觉得真田朝阳只是个普通高中生,最多有点能解决麻烦的小聪明。 阳乃觉得已经成为被擦干抹净的废纸的登山部成员在下面都哭出声来了。 倘若那时枫红山水中月一行的登山部有他们的待遇,就算不能全员幸存,至少也不会是被当炮灰团灭的结果。 国见佑真有点愕然;“为什么是用你爸的名义?”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因为我的名义一文不值。” 樱岛麻衣;“……真田君你的性格,嗯,真是有趣。” 梓川咲太更是简单了断的说道;“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一定很好。” 阳乃感觉登山部成员的魂灵已经在地下对这些人椎心泣血的咆哮,要上来和他们撕并了。 换做其他人是父慈子孝,但至少对于真田朝阳而言,这已经是最高规格的约定和誓言之一了。 阳乃懒得继续就这个话题上和这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们纠缠,起身站起走到身后的白板上,依次拿下几张便签叠好,交到了坐在对面中间和真田朝阳正对的梓川咲太的手上。 梓川咲太只感到走过来的阳乃还未近身,山峦的阴影已经让自己眼前一暗。 他一边在心中感慨好友要面对两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一边接过阳乃手上的便签,低声道;“谢谢,好疼。” 梓川咲太的脚背上多了一只高跟鞋的鞋跟正在来回转动碾压。 “麻衣学姐,很疼的。” “你的眼睛在看哪里?” 梓川咲太有点无语;“我在看你的影子。” 另外两人起身凑到梓川咲太的身前,看向他手上的便签。 便签一共三张,每一张上面都写着地名,所需时间,简介,以及可能冒上的风险。 “既然大家都是同伴,那么关于去哪个隐世,大家一起讨论一下吧。” 阳乃的神色凝重了起来,连双叶理央都面带紧张。 毕竟这事关朝阳能不能活下来,由不得她们不慎重。 “目前我们从一些人口中交叉口供,取得的隐世线索也就三个,若是加上你们和双叶去过的深潜者所在的隐世,那就是四个。但是我们的目标就只在那三个隐世选项之中。” 看着双叶理央和阳乃郑重的神色,三人各自抽出一张便签,看完之后彼此交换。 便签上面都是归纳总结后的信息,双叶理央在旁边补充道; “第一个隐世是位于北海道附近的一座被当地居民称作黎远岛的小岛上,我们要先搭乘飞机到函馆市的函馆机场,在那里下机后搭乘汽车到最近的码头出海,全程需要二十七个小时左右。那里的隐世环境偏向喀斯特地貌,地形复杂难行,水源稀少且空气里含有氰化氢,含量占据空气成分里的百分之二到百分之三之间,并且还有其他目前科学界未知的成分。” “第二个隐世是位于鹿儿岛的一家被当地的年轻人称作是魔女之家的公馆内,现在出发最多十四个小时就可以抵达。那里是有名的鬼宅,据说每年都有慕名而来的游客和不信邪的高中生,大学生在那里消失,诡异族类不明。” “最后一个隐世距离我们最近,就在神奈川县横滨市郊外的一座被称作月见山的小山之中,现在出发最快只需要六到十二个小时左右就可以抵达。那里的空气浑浊难辨,虽然不至于到需要背负氧气瓶吸氧的程度,但也需要佩戴防毒面具,并且出入之后,相关成员大多会患上病毒性感冒,支气管炎之类的空气传播类疾病,生活在那里的诡异生物种类繁多,仅探明的就高达二十九种,并且对人攻击欲望极强!” 面对这三个截然不同的隐世,仅仅只是听着梓川咲太三人都感到手心冒汗。 梓川咲太沉吟了一下问道;“理央,第一个隐世不管怎么看都很危险吧?氰化氢我记得好像是某种剧毒物质,我们进去必定要配给防护服,佩戴防毒面具以及携带大量的氧气瓶才能活动,倘若那个隐世太大的话,光是补给都是一个问题,不过那里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那些类似深潜者一样的诡物。”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没有,生活在这个隐世的诡异种族很有可能已经灭绝了。” “灭绝了?” 三人无不大吃一惊,国见佑真惊讶的问道;“是发生了什么战争吗?还是说在那些诡物之间爆发了什么瘟疫?” 真田朝阳淡然道;“既然连隐世和诡异种族都还存在,那为什么不能存在一个将这些诡异种族吃掉的神呢?” 神 这个沉甸甸的词汇从众人的心中冒出,像是一把高高举起的大锤猛击震撼着他们的心脏。 樱岛麻衣苦涩的说道;“这也太离谱了吧?怎么可能会有神的存在?” “有的,神是存在的。” 说话的并非是真田朝阳,而是梓川咲太他们都没有想到的双叶理央这位最不应该相信神存在的人。 双叶理央苦笑道;“咲太,你之前不是在歌舞伎町看到我了吗?那时的我是被一个邪教追杀,用来祭祀他们信奉的邪神,以求祂降临凡世。” 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都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异口同声的说道;“理央,你没事吧?” 双叶理央在胸前举起双手,示意他们冷静,苦笑道;“我没事,那个邪教已经是个过去式了,从大司祭到主教再到一般的邪教徒全都死了。” 真田朝阳喝了一口已经从滚烫变成温热的温水,淡然的补充道;“我杀的。” 梓川咲太,国见佑真还有樱岛麻衣不可置信的看向坐在轮椅上昏昏欲睡,垂垂老矣的真田朝阳。 回答三人疑惑视线的是双叶理央黯然的表情。 两人知道双叶理央不会撒谎,看向真田朝阳的目光里除了震惊外,还多了几丝不现实的感觉。 身边的学弟不仅在几天之内变成了老人,还是个前所未有的杀人狂魔,这样的反差让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感到很幻灭。 但这也让他们明白,真田朝阳变成现在这样,是为了救他们的挚友双叶理央。 看着真田朝阳白发苍苍的模样,再多的感谢之词也无法表达两人心中的感激和后怕之万一。 真田朝阳一个眼神阻止了两人的道谢;“废话就免了,这个隐世列入其中的原因,是因为有可能里面沉睡着一只‘神’级别的诡异生物——别把神太当一回事,日本八百万众神,绝大多数都只能说是诡异种族中强大的个体罢了,真正能称之为神的也没有多少。” 听着真田朝阳的话说得那么轻松,樱岛麻衣可半点轻松不起来,苦笑道;“可是再怎么样那也是‘神’啊,还是能将一个隐世的土著种族吃光的‘神’。” 真田朝阳表情平静,言辞之中透露着无与伦比的森然;“杀的就是神灵,神灵之下还没有资格成为我的猎物!” 三人俱是无言以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真田朝阳狂妄的表现。 唯有梓川咲太留意到,不管是双叶理央还是雪之下阳乃,在听到真田朝阳如此口出狂言,都露出了理所应当的眼神。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梓川咲太的心里升起。 “朝阳君他不会真的弑杀过神灵吧?” 相比于陷入猜测而感到震惊的梓川咲太,国见佑真相对现实得多,苦笑道;“好了,我知道了,这么说的话,其余的两个世界应该都有神灵了?也只有神灵才有救朝阳君你的方法?” 阳乃竖起食指轻轻摇晃;“我得纠正一点,不是祂们有方法救朝阳,而是只有杀了祂们朝阳才能活下来。” 樱岛麻衣还是无法接受,她虽然不信佛,但却受到父亲影响是半个神道教信徒;“那可是神灵啊!” “樱岛小姐,这不需要你担心,虽然话很伤人,但你们的作用除了出入的门票,就是一重保险,因此你们只需要服从命令听指挥别添乱就好。” 阳乃盯着她的眼睛,言辞若暴君般冷漠的说道;“至于弑神,那是我们的事。” 属于清姬的阴冷狂暴在此刻从阳乃的身上逸散而出,过耳快要及肩的短发无风自飘,与之相对,三月净琉璃的诡异森冷也被刺激得从双叶理央的身上激发而出,曾经闪烁在两面宿傩复眼之中的凶残红光在瞳中若隐若现。 两大曾经在民间享有神祗之名的诡物的气息在房间里激荡,让樱岛麻衣他们毛骨悚然,有若被猫压在掌中的老鼠。 “阳乃,双叶。” 真田朝阳的低声呼唤让阳乃和双叶理央回过神来,尤其是双叶见到友人因紧张而渗出的虚汗,立刻控制体内的力量平息下来。 “抱歉,她们两个对于体内力量的掌握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如,偶尔会有失控的时候,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会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的。” 真田朝阳示意大家都坐下,接着说道;“其余两个隐世都有神灵存在,都具备极大的危险,只是侧重点不同而已。” “第二个鹿儿岛的隐世虽然不像北海道的那个那么苛刻,但是我们了解的最少,所获得的情报也只有寥寥几句话,甚至连那里有没有诡异种族都不知道。只能从已经疯掉的幸存者的口中得知那里必定有非常恐怖的存在。” “最后的月见山的隐世,我们掌握的情报最多,因为这也是情报提供者最熟悉的隐世之一,但那里很有可能也是三个隐世之中最大的一个,也最为人所熟知,我们有可能在那里遇到来自第五课或者其他隐秘组织成员的狙击。” 现场六人都陷入了沉思。 北海道的隐世,没有那些诡异种族存在,但是自然环境恶劣到难以想象;鹿儿岛的隐世自然环境最好,但是危险来源不明;最后一个月见山隐世既没有北海道的那么恶劣,也没有鹿儿岛那么神秘,但是其众多的诡异种族和有可能出现的人祸,使得危险也提高到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这里的所有资料你们都可以查阅,半个小时后你们思考决定好了,我们再在这里,投票决定吧,三个隐世,选择去哪一个。” 第三十二章;加更要来了! 让真田朝阳没有想到的是,本应该去查阅资料的三人,居然没有起身,而是继续看着自己。 梓川咲太苦笑道;“这件事我们实在很难选择。朝阳君,理央还有雪之下部长,你们既然对诡异世界如此熟悉,还是由你们来做决定吧。” 真田朝阳微不可查的叹息,说道;“她们两个的意见不一致,谁也没有办法说法谁。” 懂了,合着你们是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才引入我们三个投票是吧? 梓川咲太最勇,直接说道;“朝阳君你的选择是什么呢?我想不管是雪之下部长还是理央都会同意你的意见吧?” 真田朝阳表情淡然平静;“我不会将自己个人的选择强加于她们之上,哪怕这件事与我密切相关。” 低情商;我两不得罪(×) 高情商;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迫于他人之上(√) 梓川咲太心中腹诽还说你总是自称狗直男,这不玩得很好吗? 既然三位正主都这么说了,梓川咲太,国见佑真,樱岛麻衣在互相对视一眼之后,起身在房间里翻动。 阳乃和双叶理央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陪伴在真田朝阳的身边,中间推着他出去上一趟厕所而已。 无论是梓川咲太还是国见佑真都很默契的没有找双叶理央搭话咨询。 半个小时的时间转瞬即逝,翻阅完资料后,三个人还在最后的几分钟离开房间走到门外切切察察了一会儿,才回到他们原先的座位上坐好。 已经有些精神不济的真田朝阳见状也强打精神,摩挲着热水杯说道;“既然都已经考虑清楚了,那就开始吧。” “选择北海道隐世的请举手。” 举起手来的只有阳乃一人。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理由。” 阳乃的理由非常直接干脆且粗暴,迥异与她静虑深思后大开大合的风格。 “寻找神灵需要时间,其他两个隐世根据马上风一郎和黑星劳拉的口供,探索程度并不高,她们也只是知道里面藏有强大而恐怖的诡异,并不清楚具体的位置,何况还有其他诡异种族的干扰?” “而且既然是神灵藏匿之地,必然会有特异,就像是我们以前在水中月找到清姬的巢穴一样。我们完全可以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到它,让朝阳……延长寿命。” “至于路程上的遥远和补给都不用担心,我可以动用手上的人力物力进行投放,要比钱权,整个日本能和我家相提并论的也没有几家。” 阳乃差点脱口而出真田朝阳最大的秘密之一‘嫁接’给说了出来,好在及时踩住了刹车。 真田朝阳还没有说话,双叶理央直接指出了阳乃选择最大的弊端。 “驳回,即便是受过职业训练的军人也很难在那种极端的环境下支撑太长时间,况且朝阳的身体本来就很虚弱了。雪之下你的那次是因为有人给朝阳提供信息,再加上水中月这个隐世并不大才能轻松找到,而且那个隐世很有可能并不是小,而是因为那些隐秘组织没有发现该隐世有足够的利益强制探索开发,所谓的面积相对较小也只是一面之词。” 真田朝阳伸手制止了阳乃驳斥理央的行为,不然的话这场争辩会议就永无止境了——她们两个在两个小时之前还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就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在人形形态下这两人很难吃亏到哪里去,破坏力也就拆几个水泥房间,但是一旦变化成各自融合的诡异……至少这栋废弃的大楼肯定是要被拆掉了。 “去鹿儿岛公馆的隐世的人请举手。” 赞成去鹿儿岛公馆的人只有一个。 让梓川咲太三人组大吃一惊的是,举手的人居然是双叶理央。 “干嘛这么看着我?” 国见佑真苦笑道;“我还以为你会选择月见山,你不是很怕鬼吗?” 双叶理央的回答让国见佑真哑口无言。 “你觉得在经历了邪教追杀祭祀以后,我还会怕鬼吗?” 但最主要的原因并不只是这个。 对于她而言最大的鬼,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化作一团永远不能复生的焦炭。 真田朝阳感受到双叶理央抓着自己手背上传递来的温暖,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心跳也控制住没有加快哪怕一下——不然阳乃那边也会握紧。 他已经是个快要十六的骨质疏松的老人家,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这两位折腾…… “理由。” 双叶理央的理由十分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我不相信这三个隐世只有隐秘组织月光会的成员知道。况且无论是日本政府面向诡异事件的第五课还是隐秘组织月光会,我想他们都不会放过樱岛小姐。因此这一趟隐世之行,最大的危险还是有可能觊觎樱岛小姐的那些人制造的人祸。” “我们手上也仅有两份值得信赖的交叉口供,对另外两个隐世的了解远远不如隐秘组织,只有同样一无所知的鹿儿岛公馆才能将地利的优势消抹,甚至在里面遇到危险时,还能有他们进行分担。” 不过说到这里,即便阳乃没说,大家也明白她反对的理由。 就是因为对鹿儿岛公馆隐世的了解太少了。 恐惧来源于未知,危险也同样来源于未知。 看似将风险拉到同一起跑线,但是在大环境下,还是掌握了更多诡异世界知识和力量的诡异组织优势更多一些,即便是进入公馆也不知道也很难说是谁利用谁。 迄今为止,三个选线已经有两个都仅有一票,除非剩下的三人全都弃权,不然的话,结果已经不言自明了。 哪怕已经知道结果,真田朝阳还是说道;“支持去月见山隐世的请举手。” 包括他本人在内,梓川咲太,国见佑真,樱岛麻衣都举起了手。 “理由。” 梓川咲太苦笑道;“朝阳君你的身体现在很不好吧?长途颠簸是个不小的负担,再加上在隐世中的冒险,其他两个地方要是有个万一,麻衣学姐可以将我们带出来,并最快速度带你前往最近的医院。” 国见佑真又补充道;“而且那里你说了有很多诡异族类,我想朝阳君你们也应该有针对的手段,如果是面对它们我们的状况应该是似危实安。” 樱岛麻衣则是说道;“相比于其他两个隐世的未知危险,我想还是找探索度更高的那个,就算遇到那些人,我想看在同为人类的份上,至少不会太过为难我们吧?” 真田朝阳淡然的宣布结论;“四比一比一,那么就去月见山吧,梓川学长,国见学长,樱岛学姐,麻烦你们受点委屈忍受一下,在这段期间不要外出,好好休息,等准备好了以后会有人带你们和我们汇合。” 三人点了下头,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 说是受到委屈,也只是被困在被封死的房间里出不了门,也无法与外界进行沟通罢了,其他的待遇无论吃食住宿全都一应俱全都是上上宾的优待,就连被单独分开的樱岛麻衣也有女性侍从随叫随到,满足他们的各种要求。 梓川咲太看向真田朝阳,好奇的问道;“说起来雪之下部长和理央都说了她们选择的隐世的理由,朝阳君你的还没说。” 真田朝阳扫了他一眼,眼眸低垂。 在决定去月见山之后,他强行支撑起来的精气神肉眼可见的垮塌了下来,倘若说之前还精神烁烁颇有老骥伏枥之态,现在就像是被晒焉吧的老黄瓜,随时都有可能在田里被晒断生了。 放在之前他肯定是眼皮都不眨一下让阳乃推他回去睡觉,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破船上的人了,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的。 “为什么选月见山吗?” 真田朝阳疲惫的揉捏着鼻梁两侧。 他不知道。 当那三个隐世的选项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们三个的第一反应都是将月见山隐世排除在外。 毕竟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也没有足够的精力,他甚至都不敢保证自己能维持八个小时的清醒时间。 别说是最大的底牌化身魔童,只是进行最简单的切换也只能维系一两分钟,和全盛时期想维持多久就维持多久的时候,差距不可以道理计。 坦白说,若是少年时期的自己,毫无疑问会选择月见山,相比于诡异,他更擅长杀人。 因此已经探明危险的月见山,其实反而能成为他主场,而那些隐秘组织的成员,只要来了就别想活着回去,并且还会在死前被榨干一切价值,就像是被自己抛弃的登山部成员一样。 但是,他已经老了,做不到全程高压微操,哪怕只是为了阳乃和双叶的生命负责,自己也必须服老。 在剩下的两个选项之中,无论是鹿儿岛的闹鬼公馆还是北海道的黎远岛,阳乃和双叶彼此之间都无法说服对方,因此真田朝阳的那一票选择就非常关键。 他因此在醒来之后,第一次切换了人格。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思考,切换后的他的脑海里,只有月见山三个字。 真田朝阳放下手,对着期待的看着自己的梓川咲太他们三人,说道; “大约是……直觉吧?” 第三十三章;好人就应该被枪指着? “谢谢,谢谢您,医生。” “好的好的,没事的,您太客气了……” 又将一名千恩万谢的病患家属劝走,室户堇瘫软在身后的人体工程椅上,双目无神的仰望天花板上略显暗淡的白炽灯管。 “我真是吃饱了撑的。” 她被阳乃请(抓)来神奈川县的镰仓市,不过就是为了尽可能的保住真田朝阳的命,但对于一具已经衰老到即将腐朽的身体,自己其实无能为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尽管已经衰老到风烛残年,真田朝阳的底子还算厚实,就像是一个满是裂痕存不住水还往外漏水的杯子,因为里面的水足够多,在到达一定程度之前,漏水的速度会被恒定。 在最后的时间到来之前,只要养护得当,真田朝阳的生命体征至少不会出现太多的问题。 这让室户堇除了刚来的那两天比较忙碌外,之后的时间反而闲了下来,每天做完例行检查发现没什么大碍之后,基本可以躺着摸鱼了。 然而随着从东京转移来的伤患越来越多,医院的医疗资源很快就被挤兑到了极致,开始超负荷运转。 有钱人可以继续转院,但对于这些只是略微富裕的一般民众而言,至亲的家人/朋友/爱人若是再不入院抢救,那就只能一转寺庙去找和尚念经了。 几乎每天都有睡在走廊上的人,在听到步履匆匆,神情疲惫的医生路过时惊醒,抓着他们的裤脚求他们看一眼自家的病人。 而面对病人家属的恳求,往往得来的也只有一句“去排队”,若是再继续纠缠,就是保安上来赶人了。 室户堇不知道看到多少次类似的场景,本以为自己司空见惯,已经麻木了,直到她在走廊的休息区喝咖啡的时候,看到一个个子不高,鹑衣百结的年轻女人抓着一名医师的白大褂争吵。 “为什么那些明明只是那一点小伤的人可以躺在病床上吃水果,而我妈妈骨折了两天都无人问津?有关系有钱的人就能排在前面插队吗?” 那名已经年过四十的中年医师面对愤怒质问的家属,在回头看到身后匆匆赶来的保安的时候,对着年轻女人语气疲惫的说道;“我不会这么说,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一场势在必行的医闹发生了。 室户堇全程看完了这场闹剧,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那一幕。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她已经替换下一位坚持坐诊十四个小时的医生,接下她的重任为下一位女伤患看诊了。 明明这不是她的职责,就算看得病人再多再好也不会有一分工资奖金,还累得慌。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瘫痪的身体像是连接上了完好的神经系统,室户堇的身体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坐正。 “进来。” 出乎室户堇的意料,推门而入的并非是下一个连夜排队等候的病患,而是一名已经戴好口罩前来换班的医生。 “室户医生,换班的时间到了。” 室户堇愣了一下,看了眼面前的电脑上的时间,发现已经到了凌晨2点多。 她已经连轴转了快16个小时了。 之前强压着的疲惫像是骨髓里造的血一样流转全身,室户堇打了个哈欠,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来换班的医生。 在和换班的医生互相道了一声“辛苦了”,她走出房间,看着走廊上的病人稀疏了一点,又打着哈欠走向大厅。 现在这个点医院食堂的大门肯定是关上了,她只希望一些专门做夜班医生护士生意的餐车还能给她留下几盒冷掉的盒饭。 但是在那之前,她感觉自己的膀胱发出了先于饥肠辘辘的肠胃与昏昏欲睡的大脑更高层级的宣泄指令,被黑色吊带袜包裹的雪白长腿走向了另外一处拐角。 解决了迫在眉睫的生理需求之后,室户堇叼着手帕,仔细的用七步洗手法擦洗自己的双手。 并非是什么液体滴落在手上,而是作为医科生对于洗手有着异于常人的强迫症。 看着镜子面前,最近好不容易淡下去的黑眼圈又加重的自己,室户堇感觉自己的内心少有的平静而祥和。 拧紧水龙头,室户堇取下手帕擦拭手上的水珠,头顶的白炽灯管忽楞忽楞两声,卫生间里的光线也随之一闪一闪。 啪嗒 白炽灯管骤然熄灭了一盏,周围的光线随之暗淡。 室户堇本也没有打算理会,毕竟这个职业死人见得比走过的桥还多,她也已经年近三十不是什么小女生,区区一盏白炽灯寿命到了使得周边变暗,还吓不到她。 她擦拭着手上水珠的动作停了下来。 周围异常的安静。 没有医生护士的走动声,没有守夜的家属对医生的问询,也没有半睡不醒的孩子在惊醒后的哭闹。 安静的异常。 头上那似乎熄灭的灯管又扑棱扑棱的闪烁着,环境又变得时暗时亮。 室户堇将手帕放入白大褂身前的口袋里,然后将手深入白大褂内,触摸到了里面黑色职业套装的衣领内侧。 棱 暗淡下去又一闪一闪的白炽灯管亮了起来,将洗手池周围照的大亮。 室户堇看到了镜子里,在她的后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停在她身后光线笼罩的边缘,只露出了一双穿着拖鞋,悬浮在空中的脚,以及小半截竖直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她猛得转过身去,在看清了身后的来人后,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朝阳君没想到你老了以后还有装柜吓人的兴趣。” 身后的人是坐在轮椅上的真田朝阳,他穿着病号服和拖鞋,腰板停得很直。 那双悬空的脚是因为踩在了轮椅的踏板上,在加上角度和光线的原因,让她误以为是悬空的。 室户堇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冷汗出了很多,呼吸也因惊吓而急促些许。 她依靠在身后的盥洗盆的大理石石台上,慵懒的说道;“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双叶不是应该在你身边吗?就算她不在雪之下家的大小姐也应该在吧?”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受了惊吓的人会在回神后本能的从职业套装的口袋里掏出一盒女士烟,随手一抖将烟蒂叼到嘴里,室户堇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对着旁边吐出一口烟雾后,正视真田朝阳说道;“这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就算双叶和雪之下家的大小姐不说你也应该能从身体的变化里感受出来。所以呢?你来找我是想问有什么办法可以给你吊命吗?如果是的话,我只能说我无能为力,我也只是个医生,不是神仙,做不到能让时间倒流让你恢复健康,也没有那个能耐让你返老还童。”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我要的不是这个。” 室户堇抖落香烟上的烟灰,重新放在红润的嘴唇上;“那你要什么?神血药剂?还是AGV实验药?这些东西我已经没存货了,也没有办法再造出来了。” 真田朝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八根手指交叉,两根拇指此起彼伏按压在彼此的食指上,凝视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双叶理央的救命恩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你以前所在的研究院的成品。” 香烟从室户堇的指缝间掉落,暗红的星点点在地上甩出的水珠中,发出‘嗤’的一声后变成了湿暗。 室户堇转身将打火机慌乱的塞入白大褂耳朵口袋,一边朝着真田朝阳背后来时的方向快步走去,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今天很累了,要回去休息。你现在也不能熬夜,还是趁早回病房睡觉吧。” 还没有走出几步,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她来时的路上的尽头处,两名身穿黑西服制服的保镖双手背负在身后,安静的注视着这方。 她没有尝试从另外几个方向尝试,那里必定也有人守着。 室户堇回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真田朝阳,冰冷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想要和室户医生您谈谈。” 轮椅发出机械运转的声音,缓缓转身,真田朝阳看着她,向来冷漠淡然的双眸眼神复杂。 “我找到了能让我活下去的方法,我也答应了她们要活下去,但是那里很危险,跟着去的人里有双叶的朋友——他们既然能为了双叶而奔赴险境,我就必须要为她们三个的安全负责。” “这件事,阳乃不能做,和你有着交情的双叶更不能做,只有我来做才最合适。” 室户堇的眼神非常焦躁,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双手不断的搓揉,真田朝阳能看到口袋轮廓的变化。 她回避了真田朝阳的暗示;“你直接让大小姐的保镖们陪你去不就行了?还用得着几个还在上学的孩子?”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室户医生,你既然能有那些超出常理的药剂,也知道隐藏在浮华世界下的阴影,那就应该清楚,他们不能掺和这件事里来。” 室户堇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已经冷淡得像是面对陌生人,而不是医生与负责的病患,略有些熟悉的人;“我手头上有的东西已经全都在前面几次里被你抢走了,神血药剂也好,AGV实验药也好,这些都已经没有了,我没有办法生产也没有途径入手。” 真田朝阳叹息道;“我说过了,我要的是室户医生您之前所在的研究所里的产品,我想那间研究所应该是日本政府官方机构研究诡异,开发针对性武器,药物的机构吧?” 室户堇没有回答,有些事情在她拿出那些不该出现在自己手上的药剂的时候,就已经是一种答案了。 “你说你没有药剂了,我相信。但是你既然能从那里脱离出来,一定有所倚仗和准备,甚至是你能在东京继续开诊所的底牌。我不会找你要那个,但是我希望你能将次一级的产品交给我们,阳乃会给你足够丰厚的报酬的。” 室户堇的眼神已经冷的像雪,当着真田朝阳的面,将手伸入了职业套装的衣领内部。 “如果我说不呢?” 气氛变得沉默而僵持,真田朝阳闭上眼睛。 “室户医生,你在被阳乃她们带到我这里之前,去过最近的超市,买了不少东西吧?” 室户堇冷淡的回应道;“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吗?暴乱之后物流阻断,一应生存物资都会缺货,我预见到了这点屯点米菜粮油又怎么了?” 真田朝阳的话让室户堇的身体僵硬了。 “那么,你为什么会去买童装,零食,甚至是玩具呢?还是个玩具熊。” 室户堇的手攥紧了,因疲惫和熬夜而干涩的眼睛里血丝的数量瞬间暴涨了好几倍。 她沙哑道;“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真田朝阳苦涩道;“我也不想的,室户医生,你是个好人。” 室户堇自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爆了粗口。 “好人就该用枪指着?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狗屁道理?!” 室户堇歇斯底里的愤怒在大厅里回荡,传递,看守着过道的保镖们一言不发,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 真田朝阳只能听到她怒极大喊之后的气喘吁吁,双手情不自禁的抓紧了扶手。 “室户医生,不要让我难做,队伍里带个孩子很麻烦的。我欠你一个人情,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室户堇怒极反笑;“人情?你当你是谁?你也配?” 真田朝阳没有多做纠缠,丢出杀手锏;“他们已经在诊所的门口了。” 室户堇的双瞳在瞬间变成了红色,与双叶理央的血红不同,她双目中的红色非常纯粹,给人澄澈干净的感觉。 僵持并没有维系多久,室户堇瞳孔中的红色就慢慢暗淡下来,恢复成了正常的栗色。 她疲倦的走到大厅的一处固定的座椅上坐下,说道;“明天让双叶来我这里一趟。” 真田朝阳睁开眼睛,操纵着手边的面板上的摇杆,电动轮椅走向与室户堇相反方向的阴森过道。 轮椅走过拐角的黑暗,他始终挺立的脊梁像是被廷杖打断般折断。 真田朝阳枯瘦若鸡爪的双手死死的抓着两侧的扶手,才让自己没有从轮椅上掉下去。 在轮椅的前方,黑色的血迹在雪白的瓷砖上触目惊心。 他擦了下嘴边的血沫,操纵轮椅继续向前方前行。 第三十四章;十天 “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 汗水滴落在地,汇聚成一滩小小的水渍,梓川咲太的身体上下起伏,手臂上的线条随着身体的运动时隐时现。 一直在心中默数到一百之后,他才一个收腹弹跳起身,活动酸痛的肩膀和僵硬的颈部。 伴随着呼吸,平坦的腹部有节奏的露出硬朗的线条,虽然没有出现块垒分明的肌肉,但也能感受一种健康的结实。 只是在胸口上,有三道像是被某种不像是地球上存在的野兽用利爪抓出的恐怖伤痕。 哪怕上面显示已经过去许久,也能感受到伤痕诞生的那一刻,受害者所承受的痛苦和危险。 在梓川咲太的旁边,国见佑真抓着一条金属杆正在做引体向上,同样大汗淋漓,连头发也湿透了。 相较于只是健康的梓川咲太,他的身体完全可以称之为健壮,不仅六块腹肌块垒分明,身上的肌肉线条也坚实得过分,别说是女生,就连男生也喜欢去摸一摸捏一捏。 自从那日和真田朝阳,双叶理央,雪之下阳乃见面之后,他们就被保镖们蒙住了头,像是被绑架一样坐着豪车重新回到了不知道在哪的白色房间。 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到外面的声音,里面的声音也传递不出去,没有窗户,只能依靠内置电话才能与外界联系。 吃的是顶级的远近闻名的仙台大米,顶级的神户牛肉,饭后水果是静冈蜜瓜,全都是一餐就能让普通家庭节衣缩食好几周的顶级食材,而且料理的也都是一流的厨师。 若是精神空虚的话,一个电话下去很快就会有人带着想要的书来,如果不知道看什么书,说个类型,很快就会有人推着一车车的经典文库书籍送上门来,不满意换下一辆,直到选出满意的书籍为止。 若是要听音乐,也自会有最好的音响设备和原声唱片,让两人只能感叹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 美食上的享受和视觉上的阅读,都无法让两人的精神安定下来。 梓川咲太不是不知道临时抱佛脚这种行为很蠢,也不是没有想过有在精疲力尽的时刻撞上出发指令的可能,但若是让自己只是在房间里吃了喝喝了睡,像猪一样渡过等待的时间,他实在做不到。 这一点国见佑真也无比赞同。 于是他们在商量了几句并委婉的表示希望能添置一些方便运动的小玩意后,内置电话另外一头的磁性声音的主人,就陆续送来了各种健身器材,将白色房间变成了一座健身房,并且还无比愧疚的表示因为条件所限,一些诸如泳池,高尔夫球场,篮球场之类大型设施没有办法为贵宾实现…… 门铃声音响起,已经按下跑步机开关准备长跑十公里的梓川咲太,以及还在做引体向上的国见佑真都停下了脚步,双双拿起挂在旁边的猫精一边擦拭身上的汗水,一边走向封死的铁门门口,接起听筒。 “梓川先生,国见先生,大小姐说了,六个小时后见,半个小时后,会有东西送到你们手上,请务必按照上面的说明书上的提示进行操作。”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旁边的国见佑真也听到了内线电话的内容,和挂断电话的梓川咲太一起去洗澡。 等洗完澡,拿着白毛巾擦拭头发的两人从浴室里出来,发觉客厅里已经摆上了两个黑色的手提箱。 手提箱的表面没有任何Logo,在提手下还各种压着一张便签,写着两行英文字母+数字的内容,显然是打开手提箱的密码。 两人拿起便签,依次输入上面的密码。 咔哒 一股冰冷的白色的气流从手提箱打开的缝隙里飘出,随之逸散的寒意刺激得两人皮肤长出了鸡皮疙瘩,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好冷,这是什么东西?” 手提箱的内部是微缩的制冷结构,只有成年人拳头大小的压缩机正在运转,源源不断的制冷,却没有一点冷凝水流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而在箱子的旁边,则是镶着手枪,弹药,炸弹之类他们只有在电视里看到的东西——嗯,前不久他们两个一个被射过,一个手上还接触过绑在武装带上的手榴弹,还没有焐热就被理央丢出去炸深潜者了。 但是这些常见的武器只占据了一面,剩下的一面则镶嵌着一个黑色的坚硬方块一样的东西,而在其旁边,只有幼童巴掌大小的黑色手册平平无奇的放在一旁。 国见佑真拿出手册打开,两人凑头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之后,不由得面面相觑。 尤其是梓川咲太,脸色非常的精彩,就连国见佑真都能看出好友的浮想联翩。 “啊这,咲太,我感觉樱岛学姐现在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我倒是有点期待再次见到学姐了……” 六个小时之后,已经按照说明书上的内容做好准备后的两人,照例被蒙上了头,被带着坐上了一辆轿车上。 让两人惊讶的是,在上车之后,他们头上的黑色头套就被摘了下来。 这是一个全封闭的车厢,除了入目所及的两侧车门,包括和主驾驶和副驾驶的位置都用了合金钢板彻底锁死,而玻璃上也用奇怪的黑色不透光贴膜封死,无论内外都看不到彼此的景象,中间的过道上,两个装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车厢。 而在车厢的前方,有着一个大约巴掌大的长方形盒子,屏幕上正显示着3;00;00,似乎是倒计时。 从前方的音响里传出了双叶理央的声音。 “咲太,佑真,如果决定好出发的话,请按一下现在发出声音的这个盒子的顶端按钮,之后倒计时就会开始跳动,车子也将启动,之后你们会与外界隔绝交三个小时,中途车厢会有几次幅度较大的震动,我建议你们最好绑好安全带不要移动,以防出现意外。” “当倒计时变成0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在一分钟内远离,并且带上这个小黑盒子,再次按下按钮之后,盒子就会打开。里面放置有相应地形的地图以及GPS定位系统和相应的追踪显示器,到时候你们需要靠这个来与我们汇合。” “最后,谢谢你们。” 车厢内恢复了安静。 “这个时候还说谢,也太见外了吧?” 平凡无奇的三个小时转眼而过。 中间两人也确实感受到了三次车厢的突兀震动,想来是将他们所在的车厢换到了另外一辆车上,估计司机也可能换人了。 这么做的理由,当然就只有一个。 保密,最大限度的保密。 当司机与乘客都不知道具体的下车地点之后,就算队伍内部出现了内鬼,也无法及时抓到他们。 倒计时一停,黑色盒子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将昏昏欲睡的两人惊醒。 他们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抓起盒子以及地上的登山包,迅速打开车门离开。 这些登山包的负重少说也有六十公斤,但是在两个高中生的手上,仿佛示弱无物般轻松的提了起来背在身上。 两人下车的地方,是在一处环山而建的老旧高速公路上,水泥路面翘起,开裂,长出顽强的野草。 无论是梓川咲太还是国见佑真,在下车之后都没有去欣赏郊外的风景,全都拼命的朝着前方跑去。 即便背负着六十公斤的重物,他们的速度比之职业短跑运动员也不逞多让。 一分钟的时间,足够他们在平坦的公路上跑出几百米了。 轰—— 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梓川咲太与国见佑真回头,看到之前运载他们的车厢已经变成了一团包裹钢铁的熊熊火球。 梓川咲太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干涩的说道;“理央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力了?” 国见佑真苦笑,不知道该如何应和。 毕竟他也被吓到了。 在爆炸发生之后,他们手上的黑盒子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两人按照双叶理央的留言吩咐,按下了按钮,黑盒子的上方盖子直接弹开,露出了里面的结构。 黑盒子的左侧有各色电线和说不出名字的电子元件,显然是工作的本体;而在右侧则是放置着两只电子表,下方是一张白色的硬纸。 将手表取出戴好之后,他们发现电子表的中央上有着两个细密的红点,而在这他们的前方是一个大红点,仔细看的话是由四个红点拼在一起,显然樱岛麻衣已经与真田朝阳三人汇合了。 这个发现无疑让梓川咲太松了一口气。 即便有手提箱里的东西进行了强化,但樱岛麻衣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又身处荒郊野外,孤身一人还是有点让人担忧。 “走吧。” 沿着公路的前方直线奔跑,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了在路边等待着他们的真田朝阳等人。 樱岛麻衣看到奔跑而来的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跑了过去,对着他们抱怨道;“咲太,国见君,你们太慢了啦。” “抱歉,不过我保证是一下车就来找学姐了。” “这点我可以作证。” 三人谈笑了一会儿,梓川咲太看向樱岛麻衣身后被阳乃和双叶理央夹在中间的真田朝阳,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他快步的走过去,蹲在真田朝阳的面前,认真的道;“朝阳君,你现在还有多少时间?” 梓川咲太真的被吓到了。 倘若说之前的真田朝阳看过去还是个帅老头,虽然坐在轮椅上,但好歹能够谈笑,就像是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被儿女们送到医院的老人在病床上抱怨子女们小题大做,让人感觉问题不大。 那么现在的真田朝阳就有点像是被送入ICU病房急救的老年病患,即便有着最好的医疗资源,医生也只能将病人的生命交给死神的心情。 他此时脸上的皱纹数量比上一次众人见面的时候多了至少一倍,老态龙钟的样子似乎下一刻就会老死过去。 真田朝阳的回答让三人一时有点恍惚;“还有十天。” 原来他们已经待在白色房间里已经过去了九天了吗? 双叶理央苦涩道;“不是十天,是最多十天。我和……另外一位花了四天准备,但是朝阳的身体突然恶化了。” 看到梓川咲太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真田朝阳低声咳嗽两声,说道;“人有旦夕祸福,只是发生了一点意外而已。我快没时间了,赶紧出发吧。” 真田朝阳的话打断了梓川咲太的思路,他也只能点头称是起身。 “月见山在哪个方向?” 阳乃说道;“沿着前面公路再走三公里左右有一个岔路口,走左边那侧会看到一个小镇,月见山就在那边身后,我们会在小镇做进入隐世之前的最后一次修整后入山。” 樱岛麻衣问道;“之后入山之后就要靠我带大家穿梭吗?” 梓川咲太好奇的问道;“麻衣学姐,你能控制穿梭的能力了?” 樱岛麻衣苦笑道;“怎么可能,那必须要踏入神选序列才可以,不过我这三天也不是白渡的,具体的到时候再说吧。” 双叶理央摇了摇头;“不是,我们得先去月见山山腰处的一所神祠,只有那里才能打开通往隐世的道路,不然的话,我们又会穿梭到深潜者所在的隐世里。” 相比之下,国见佑真反而对阳乃的话抱有疑惑;“雪之下部长,为什么我们还要进入小镇休整?姑且不说朝阳君时间不多的问题,我想你们安排的一应补给应该很齐全了才是,我们完全可以直接入山。” 回答他的是真田朝阳苍老的声音;“是我要求的。” 他的眼睛已经浑浊得让人担心他是不是已经看不见了,但唯有熟悉的人才知道,他那洞察事物本质的光芒从未从双目中流逝。 “隐世并非完全脱离现实存在,有人穿梭进入隐世不回来,自然也会有幸运儿从隐世回来,他们可能会死于下一次能力的发动,但在那之前,不管是出于宣泄压力恐惧,还是为了向家人解释自己的去向,他们都会将自己在隐世的所见所闻说出去。” “这些东西可能会化为逸闻被村人当做笑话一笑而过,也可能会作为怪谈和民俗流传,我们只是知道了月见山隐世的出入方法与生活其中的诡异族类,对于目标的神灵的所在一无所知。” “每一次具备穿梭能力的天佑者穿梭,即便是同一个隐世,出现的时间地点也是完全随机的,说不定,那个小镇里就会有那位生活在隐世的神灵的情报。” 第三十五章;变形出发! 听到真田朝阳的解释,梓川咲太等人也表示没有异议。 正当他们以为现在就要步行前往小镇的时候,阳乃和双叶理央放下了身上比明显比自己等人身上大上一圈,也重上很多的背包,拉开拉链,从中拿出了一些用塑料袋封锁的衣物。 面对好友们疑惑的眼神,双叶理央简单的解释道;“人皮面具和简单的化妆道具,毕竟你们也不希望樱岛小姐被认出来之后引来麻烦吧?” 三人道谢之后接过塑料袋,拉开上面的反拉链,在双叶理央的指导和帮助下穿戴完毕。 梓川咲太是一张社畜职员的脸,面相普通且有着因为常年加班的黑眼圈与肿胀起来的脸;国见佑真相对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看过去脸变得非常干瘦,活脱脱一个病痨鬼的面向。 国民女演员的脸则是变成了一张一看就是对生活逆来顺受,人老珠黄的中年妇女。 双叶理央上前在樱岛麻衣的细白的脖颈上贴上一枚创口贴,然后将原本只是拉到锁骨附近的拉链拉到顶。 “这是变声器,拉到顶的拉链在其他人眼前都不要拉下来,手套也不要摘下,以免暴露皮肤的颜色不对。” “可是这样未免也太热了吧。” 樱岛麻衣刚抱怨出声,便惊讶的发觉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像是一名被日常生活额琐事打磨得刻薄的中年妇女,吓得差点原地弹射起步。 她声音的改变不由得让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啧啧称奇,再加上身上保守的可以将身材曲线完全包裹的防风大衣与肥大的裤子,让人完全想象不到这是最近重返影视圈的国民女演员,而是一个被自家不省心的孩子气到老公出轨闺蜜在朋友劝说下组团登山放松心情的失意中年家庭妇女。 阳乃看着变成庸俗大妈的樱岛麻衣,眉毛微不可查的皱起。 国见佑真注意到阳乃的皱眉,出声问道;“雪之下部长,怎么了?” “头发。” “什么?” 除了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的真田朝阳,其他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阳乃。 阳乃缓缓说道;“我是说樱岛小姐的头发发质太好了,一点也不像是化完妆的中年妇女,这点是我的疏忽。” 梓川咲太回答道;“这件事只要戴一顶假发就好了啊。” 樱岛麻衣有气无力的抗议道;“不是吧?还要戴假发?我现在已经很热了,说不定还没到镇子就中暑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不断的拿手往脖颈处扇风。 如今的天气已经逐渐炎热,在这样的天气下穿戴登山用的防风衣,在阳光的照射下简直是一种折磨。 樱岛麻衣感觉还没过多长时间,皮肤表面已经分泌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了。 “只是去小镇里找一些大爷大妈聊天,头发的问题差别不大吧?我现在就是个不讨人喜欢也不会引人瞩目的中年妇女。” 阳乃颇为头疼的搓揉眉心;“事实上你让我现在找一顶假发也没辙,我们也没有携带假发。” 所有人都没有提出让阳乃家里的保镖送过来,他们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知道了保密的重要性 一直闭着眼睛的真田朝阳说道;“阳乃,双叶,化妆吧,樱岛小姐你就发挥自己的演技,演得自然点,在小镇上尽量减少出门,别让其他人看出来。关于套取小镇民俗传闻的事情,交给梓川学长和国见学长来做吧。” 樱岛小姐点头,随即反应过来真田朝阳闭上眼睛看不到,连忙说道“我知道了。” 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点头称是,阳乃和双叶理央也习惯服从真田朝阳的命令,开始化妆。 她们两人的变装稍显麻烦了一点。 和樱岛麻衣不同,想要遮挡两女的身材,气质与颜值非常的麻烦,尤其是两人丰满的胸肌,就算是拿裹胸布收都收不了多少,不仅会让胸型变得难看,还会让人一眼看出来是裹的。 在几次变装都失败后,经过一些职业化妆师以及道具师的讨论及建议下,得出的答案是,女扮男装。 直接将两女装扮成雄伟的壮汉——毕竟不止是女人有胸,男人也一样可以有胸,而且还能比不少女人大——反正有防风衣的保护,只要不发生肢体接触,外人很难能分辨得出来。 先是在身体外面套上美容院用来愚公移山的硅胶填充物制造的假体轮廓,在用完美贴合身体的支架撑起身体的骨架,将身体包裹在厚实的防风衣中,最后再在脸上套上一个年轻方形男人的人皮面具就完成了。 梓川咲太,国见佑真,樱岛麻衣三人看到两女变装后的最新形象,无不将脖子朝后缩远,五官皱缩在一起,一副不忍卒睹的表情。 老头,地铁,手机.jpg 简单一点说,阳乃和双叶理央目前的形象就是虎背熊腰,眉清目秀的钢铁直男…… 哪怕之前已经看到过阳乃和双叶理央变装后的效果,真田朝阳也忍不住睁开眼睛多看了几眼。 好怪啊 再看一眼。 “哼哼!” 同样在天鹅般雪白修长的脖颈上贴上了创可贴变声器的阳乃测试了一下,发觉自己的声音变成了成年男子低沉雄浑的嗓音,走到轮椅身后按住扶手,回头看向众人说道;“走吧。” 一行人就此上路,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着,梓川咲太看向同样背负着硕大登山包的樱岛麻衣,眼神飘忽。 “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麻衣学姐,我只是想到了好看的事情。” 樱岛麻衣的耳朵不自然的红透,但是脸上依旧是人皮面具自带的蜡黄脸色,显得有些奇异,她狠狠一脚跺向梓川咲太的脚背。 梓川咲太本想不动,但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着本不可能背负的负重,第一次将脚缩了回来。 樱岛麻衣的运动鞋踩在了水泥地面上,老旧的路面上出现了一道小小的凹坑,吓得梓川咲太背后一身冷汗。 倘若之前他不躲开的话,估计这一下去也不用去月见山了,直接脚板粉碎性骨折住院吊脚去吧。 樱岛麻衣也被自己的这一脚吓了一条,跟在旁边的双叶理央用变声后雄浑的声音,无奈的警告道;“你们两位打情骂俏请注意分寸,现在的你们和普通人的时候大不相同。” 樱岛麻衣与梓川咲太垂头丧气的称是。 真田朝阳始终闭着眼睛,直到感受到轮椅停了下来。 “已经到了吗?” 他睁开眼睛,小镇的轮廓已经遥遥在望,不由得长长吐息。 “现在就要进去了吗?” “都到这里了,也只能进去了。” “希望我们的准备只是小题大做……” 身后梓川咲太三人窃窃私语,阳乃和双叶理央沉默不言,迎面吹来凉爽的山风,周边的植被摇曳不休,众人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或是伸手挡在面前。 唯有真田朝阳依旧睁着浑浊的双眼,像是直视自己的命运。 风波停息,真田朝阳举起始终放在自己大腿上的双手,放在了轮椅的两边。 轮椅发出电机运作的声音,脱离阳乃的掌控,真田朝阳缓缓移动向前方。 国见佑真见状出声道;“朝阳君,你就这么进去吗,不像我们一样变装一下?” 真田朝阳没有会头,淡淡的说道;“不需要,这幅苍老的躯壳无论如何都不会在世人面前出现了。” 若是成功,他自然会恢复年轻,若是不成,就葬身隐世。 不成功,便成仁! 无论是国见佑真还是梓川咲太,亦或者是樱岛麻衣,都感受到了真田朝阳平静的语气下蕴藏的决绝。 那是将自己风烛残年的生命点燃,似若照亮黑暗的盛放烟花一般绽放而出。 三人竟然一时被震撼在了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看着轮椅上的瘦小身影渐行渐远,梓川咲太猛得想到了一件被他们忽略的事。 “等等,朝阳君,我们不是伪装的登山客吗?你这个样子进村会引发村民的议论和怀疑啊!” “这个啊,你不用担心。” 随后,让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激动不已的事情发生了。 在真田朝阳身下的轮椅发出了一系列离奇的咔哒声,无比迅速的在众人的面前折叠,拼接,分裂,变形,变成了一节一节类似九节鞭的纤细构造可活动钢架骨骼。 这些钢架骨骼像是蛇一样从真田朝阳的衣领后方,袖口,裤管钻入,在人类被遮挡的视野里固定,组装,成为了一件贴身的外骨骼。 原本已经因为衰老,腿部肌肉无法支撑站立行走的真田朝阳在此刻站了起来。 流露在身后五人视线中的,只有从手腕处露出并延伸出五根金属,像是一只修长的机器人手掌贴合在了他的手背上。 变形完成之后,真田朝阳感受到从自己的尾椎骨往上依次出现了四道钻入性的疼痛,直到颈椎为止——那是变形后的轮椅打入体内的神经控制系统正在控制脊柱,替代肌体感受到电信号,继而完成本该由生物体控制的活动。 早就无法抬起高过肩膀,甚至还犹自颤抖不再稳定的手,如今可以轻松的举起,伸长,收回。 他伸了一个许久没有伸过的懒腰,将手伸到眼前活动。 哪怕这一次是有着机械的辅助,他也在一次感受到了年轻时的美好。 机械关节活动的声音,在几次活络手指之后消失不见,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掏出手套,将覆盖到手背的机械手掌遮掩包裹。 “走了。” 他翻转手腕,迈步朝着小镇走去。 ……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行人来到小镇的村口时,看到了立在村口的破旧木牌,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月见山镇四个字,旁边还有着一个已经被风吹雨打而锈蚀得看不清车站字迹的站牌。 木牌下插在土地里的木柄,尽管有人给它涂上了一层防蛀的漆,但依旧能看出它的腐朽。 一群人打算先行去村镇里寻找下榻的旅馆,但在绕了这个圈子一周之后,他们发现这个村子就像是标注着村名的木牌一样,破败,腐朽,了无生机。 街道上散落着杂草和枯叶,间歇掺杂着黄黑色压扁的可疑固体,不知道是掉落下的泥土还是被压扁的狗屎,农具被随手丢在墙边,也有被老人抓在手里依靠着当打瞌睡的支撑点。 民居的墙皮都已经脱落,露出了里面的砖瓦,若是在墙壁和屋顶之间甚至能看到里面的茅草和略显腐朽的房梁,向来只生长在墙角的狗尿苔几乎爬了下方小半面墙壁,蟑螂,马跳,苍蝇,蚊子或爬或跳或飞,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村子产业凋敝,不仅没有能够下榻的旅店,连饭馆也没有一家,唯一的一间店铺也仅仅只是售卖少量物质的杂货铺,里面卖的东西只有这么几样;掺杂着少许沙子的粗糙面粉,袋装的盐巴,店主自家酿的劣质灌水清酒,而且想要买酒的话得自己拿容器来装。 倘若不是还有人烟在,真田朝阳和阳乃甚至感觉自己回到了枫红山下的越谷村,其他人更是感觉自己回到了古代。 这也是在日本经济腾飞状态下大多数农村的现状,建立在殖民体系的繁荣不仅没能反哺农村,反而像是永不知足的吸血鬼,贪婪的汲取着农村的劳动力,让年轻人或是进入城市打工成为卑微的打工人,或是被投放到殖民地成为满手鲜血的罪恶刽子手。 至于造成的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问题,就完全不在那群政客和富商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双叶贴近正盯着一家还算完好的民居观察的真田朝阳,压低声音说道;“朝阳,看起来这个村子似乎没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我们还是赶紧进山吧。” 她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焦急。 真田朝阳的生命只有十天不到,甚至可能更短。 他虚握拳头咳嗽两声,对着双叶理央挥挥手,道;“不急。” “你们是谁?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村子前方的拐角处,一位气质不凡的老人大踏步的朝着他们走来。 真田朝阳意味深长的对着双叶理央说道;“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第三十六章;缘,妙不可言 在劳动力流失严重,被殖民地涌入的财富挤兑而破产的农村,最不缺少的就是因无人问津而暮气沉沉的老人。 他们打理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里的粮食,去山上挖掘野菜作为副食,也没有什么娱乐,能有一条看家护院的老狗逗趣就算生活不错。 在这样的生活状态下,那些老人们的精神状态就可想而知,眼睛里虽然没有死气,但也没有对生活的希望,只是日复一日麻木的活着,像是预先设定好的机器,重复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吃饭如厕睡觉。 直到某一天家里传出的异味被其他人闻到,通知还能联系的到的亲人处理身后事,或许还能入土为安; 若是没有,就是由村长出面联系政府,拉去火葬场一把烧了,在村子附近的坟地上的石碑上刻下死去老人的名字。 然而迎面朝走来的老人,与之前真田朝阳进村看到的那些麻木的活着就等着咽气的老人截然不同。 与衰老后形销骨立,面向清瘦的真田朝阳不一样,朝着两人大步走来的老人骨架宽大,行走之间都是走得笔直有力步幅很大的大步,带动没有拉上拉链的陈旧夹克,显得虎虎生风。 威严的国字脸,一双虎目不怒自威,也没有像上了年纪的老人那样佝偻着背,夹克里被汗水浸透的白色背心凸显出胸肌结实的轮廓,凸起的小腹周边也并非是啤酒肚那样柔软的脂肪,而是有着硬实的肌肉线条,身下的土黄色裤子被大腿的腱子肉撑得鼓胀。 倘若不是眼角细密的皱纹和已经全白的寸头,无论是真田朝阳还是双叶理央都会认为面前的老人只是个化了一个拙劣的老人妆容,年龄在二十五六的年轻人。 几乎是在瞬间,真田朝阳给老人下了第一道定义。 高手。 绝对的高手。 而且与现代主张肌肉就是正义的现代搏击不同,老人修炼的是已经开始没落的古武术,并且已经登堂入室已久,甚至可能已臻琼楼更上层。 这当然不是什么不负责任的猜测,在刀疤亨利的教导下,真田朝阳对于搏击武术的眼光已经慢慢的培养出来了。 第一当然是因为老人身上鲜明的不输健身房教练的手臂肌肉轮廓,以及因为刻苦砥砺下变形的手指骨。 真田朝阳敢保证,当老人手掌攥紧握拳的时候,那拳头的表面必定是平的——那完全是在年轻时刻苦打沙袋,木人桩,硬质木桩,弹性钢板之类的东西,活活的将凸起的指骨骨节用时间,汗水,疼痛打平的武者拳头,就算是世界级拳手猝不及防的挨上一下也得躺下来歇菜。 第二则是他凸起的看起来并不健康像是啤酒肚一样,格外扎眼彰显存在感的小肚子。 这种小肚子有个别号叫将军肚——顾名思义,将军肚自然是有将军才有的肚子,而民间对于一个人能当上将军的看法,不是因为他带兵打仗如神才能当将军,而是武艺高强能打能杀能拿到足够的人头才能活着当将军。 这个角度也从侧面反映了一件事,传统武术的所有套路,经验,技巧,乃至调养的方子都是为了冷兵器战场服务,除了能快速的杀敌以外,也包括了如何保护自己,乃至受伤后能撑得更久,活得更长坚持到军医来救治,从而从鬼门关上回来。 而将军肚就是古武术在物质条件贫瘠的古代经过几百上千年的经验学里挑选出来,堪称是最廉价性价比最高的内置技能,没有之一。 经过精细计算比例后的脂肪,除了无时无刻的分解补给消耗巨大的大脑外,也充当着内脏和肌肉之间的缓冲物,对内脏起到的保护作用甚至更在坚硬的腹肌之上。 倘若这位老人和一个八块腹肌的年轻人被重锤腹击,肯定是这位老人更加抗打,说不定还能飞起一脚把殴打他的人踹飞;而年轻人很有可能会倒在地上抽搐呕吐失去反抗能力。 若是遇到穿刺伤,老人活下来的可能也远在八块腹肌的年轻人之上;刀锋刺穿脂肪后,还得再面临脂肪下同样坚硬的腹肌,然后才能伤及内脏,而年轻人的减伤甲只有肌肉一层,一旦被锋利的刀刃破防就只能听天由命。 此外,倘若让老人和年轻人顶盔掼甲进行急行军,老人也一定比年轻人撑得更久,因为将军肚丰厚的脂肪会使得他的体内储备更加充足,在长远距离行军中支撑更久。 但是将军肚也是易学难精的范畴,大多数人也只能初步练出一个大概的轮廓,至于怎么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肌肉与脂肪比例,如何让这个比例更加精准,乃至进一步的强化,维系,那都属于是只能口耳相传的不传之秘。 总得来说,对于练习古武术的人而言,很多时候不需要搭手,只需要看一眼有没有将军肚,大腿,手臂上有没有腱子肉,就能粗略的看出对方的深浅颜色。 倘若身体没有衰老,真田朝阳甚至想和他打一场搭个手,探讨交流一下技击上的心得。 不过他估计自己是会被老人血虐的那种,哪怕不提身体素质,单论技巧上的差距也已宛若鸿沟了。 心思流转之间,老人已经走到了两人的面前,一股雄性荷尔蒙混杂着汗味的气味扑面而来。 老人劈头盖脸的问道;“你们是谁?怎么没见过你们?在我家门前站着干什么?” 这似曾相识的场面差点让真田朝阳不受控制的来一句“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为开头,但在看清了老人的脸后,他竟然微微愣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某种错觉,真田朝阳竟然觉得面前的老人有几分面熟,但自己又无比确信他是第一次见到老人。 站在身后的双叶理央看到老人上来,被硅胶假体包裹下的细腻肌肤竟然竟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尽管转瞬之间就消退了下去,双叶理央的眼神也不免发生了变化,往前两步挡在了真田朝阳的身前,冰冷的凝视着老人。 老人放下提着的锄头,伫在旁边,看着变装后眉清目秀虎背熊腰的双叶理央,眼神微微眯起;“你看什么?” 真田朝阳注意到老人的脚无声无息的后撤半步,已成前后平行之势,估计是要一言不合要动手的节奏了。 他当然不想让双方动手,从双叶理央的身后站了出来,伸手拦住她并示意后退,说道;“老哥,我们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只是来登山的。现在马上就要天黑了,想要在村子里住上一晚明早再上山。但是村子里我们没有找到旅店,就想看看能不能住民宿,这不就正好撞见老哥你了吗?” 老人狐疑的看着两人;“穿的这么厚实去登山?” “山上冷,害怕失温。” 真田朝阳的答案让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而他也注意到了老人一闪即逝的异样。 老人看向双叶理央身后背负的足足搞出她一个头的巨大登山包,讥刺道;“你们背这么多东西,到底是去登山还是去自杀?” 真田朝阳的回答也是滴水不漏;“有备无患嘛,毕竟这次登山的也不止是我们两个,是一整个旅行社,行李也是可以轮流背的,况且我的孙子把我的东西也背在身上了。” “孙子?” 老人的眼中流过一抹不为人知的刺痛,原本想要继续盘问的心思一下淡了下来。 他拿起锄头,绕开了真田朝阳和双叶理央。 真田朝阳看向老人的背影,浑浊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之前只注意到老人那明显的练武特征,但现在他发现了其他的痕迹。 这个老人的腰背挺得很直,也不像是其他村里常年劳作的老人那样扛着锄头,而是握在长柄的二八分割线的位置,非常的吃力不讨好。 但是假如将锄头换成是点三八栓动步枪的话,二八分割线的位置,恰好是在枪托附近,可以快速太高枪口瞄准射击。 老人绕开两人后,走了十几米推开了自家老旧的房门,恶声道;“这里没有你们要住的地方,自己去扎帐篷去!” 说完之后彭得一声关上了门,房梁上的灰尘被震得落下,门栓卡在门口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真田朝阳淡然道;“走吧,我们去找下一家。” 一直走到下一个路口,确认远离了那个老人之后,双叶理央才低声对真田朝阳说道;“朝阳,刚才那个老头子不对劲。” “怎么了?” “刚才那个老人要攻击我们的时候,我竟然感到了一丝威胁。说不定……” 双夜理央的话没有说完,但是真田朝阳知道她的未竟之意。 说不定他们想要的月见山隐世的线索,就在那个老人的身上。 “你想多了,那是因为这个老头子当过兵,并且应该也是参与过第一线殖民战争,从绞肉机一般的战场里活下来的主。” 双叶理央的脸色变得很微妙,小心斟酌着词汇,说道; “那个,朝阳,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的生物体强度,差不多是一般人的十几倍。” 真田朝阳瞄了她一眼,继续打量着月见山村的民居;“这件事我当然知道。” “三月净琉璃这个家伙虽然没什么牌面,但好歹也是个神,哪怕你融合的应该是祂的一缕意念或者分身什么的,肉体并非主要强化领域,至少在人形状态下,应该也不会比阳乃弱上多少吧?” “人形形态的你们确实堪称可怕,各种格斗大赛的职业选手在你们手上都是一手一个小朋友,冠军也得哭着叫妈妈,但这并不意味着人形下的你们能够横行无忌。” “你该不会忘记了我在百货商场里是如何以一敌千,甚至将那些能够变身两面宿傩的邪教徒杀光的事情的吧?” 双叶理央被噎得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但随即闷闷的反驳道;“但是朝阳,你那个时候有炸弹和毒气,那个老人什么都没有。” 真田朝阳停了下来,看着双叶理央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不要小看这些从血与火中幸存下来的老兵,他们和我在本质上都是同一类人,都是在常人难以想象的绝望的战场中战斗,面对着根本无法战胜的敌人和劣势,在注定一死的绝境里挣扎着将自己所掌握的仅有的技艺发挥到了最大,从而于不可能的黑暗深渊里破开一线希望。” “也因此从那种绝境下活下来的人,他们赖以突破绝境的技艺将会刻入身体化为挥之不去的本能,从而掌握神话影响一般的力量。对我而言,是关于炸弹和毒气的制作与运用,对于刚才我们见到的老人而言,就是他毕生钻研修炼的古武术。倘若你在人形状态下和他一对一,我毫不怀疑你会被他利用古武术彻底压制。” “我再次重复一遍,双叶,不要小看那些人,就算是曾经让你和樱岛小姐吃上一点小亏的马上风一郎,在我看来也不过土鸡瓦狗,但是那些家伙却是可以在七年前将化身‘魔童’的我一度逼入绝境。”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真田朝阳感觉身后一暗,回头看去,正是同样变装以后眉清目秀虎背熊腰的阳乃背着巨大登山包站在他身后。 “你们在说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脸上戴着人皮面具的关系,阳乃变装后的脸总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错位感,让人感到很不适。 双叶理央将之前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之后,阳乃的手抵在下巴上,低头沉吟一会儿,试探性的问道;“你们说的那个老人,是不是穿着个夹克,里面穿着个白背心,看着长得很古板很威严的?” 真田朝阳皱了下眉头,问道;“怎么了?” 阳乃看了看左右,发觉没有其他人在,说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自己对这位老人感到有一点点面熟。” “你记得起来吗?” “不,这点正是我最疑惑的。”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 第三十七章;男人八十一枝花 自己对老人感到眼熟有既视感,可能是大脑中知觉系统和记忆系统相互作用带来的幻觉记忆。 他甚至自己也已经找到了解释;老人和越谷村的末裔越谷老太太都是参加过殖民战争,在第一线上血战并活下来的退役士兵,他是将对越谷老太太的知觉感官与现在的记忆混合感受混杂在了一起。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老人会不自禁的回忆往事,触景生情的原因,随着身体的衰老 自己出现既视感也就算了,连阳乃也对老人产生了既视感,那就只能说明他们两个确实是在哪里见过这个老人,至少也得是相关者。 阳乃看到真田朝阳的神情之后,顿时就明白了;“朝阳,你也遇见了那位老人了?” 看到真田朝阳点头,阳乃的美眸中凶光流转,空气变得阴冷了下来,让人无端的联想到了密林深处,冷血的猎食者潜伏在枯枝落叶之中,阴冷的凝视着踏入密林的猎物。 不止是阳乃,连双叶理央或许也是开了杀戒的关系,煞气外漏,附近毫无生命的土墙,砖块,建筑微不可查的震颤,周边的环境里出现了若有若无的呢喃声。 真田朝阳抬起眼皮扫了阳乃和双叶理央一眼,低声道;“不要动手,除非你们要变身清姬和三月净琉璃屠村灭口。” 似有似无的呢喃在耳边消散,原先也有异动的房屋墙壁也恢复了原状。 阳乃惊疑不定的看着真田朝阳,问道;“那个老头子这么厉害?” “他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而是那种……” 真田朝阳本想像之前对双叶理央那样解释一下老人的危险性,话到临头,或许是身体过于衰老,竟然一下忘了词。 阳乃看到真田朝阳的表现,没有联想到忘词,反而跳转到了另外一个思路上去,犹豫的问道;“会不会是那个问题?” 双叶理央问道;“什么问题?” 阳乃看了一眼双叶,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就是上次我们遇见的那个司机的女儿,会不会那个老人有着和它类似的能力?” 真田朝阳立刻就回想了起来。 “你是说绘里香?” 那是有着和双叶理央同样的基因,被净琉璃邪教以复活之名制造出来的怪物,利用千人千面的异能,顶替了北野白山那个强悍而脆弱的男人的亡女绘里香的祭品。 双叶理央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人。 “你们在说什么?” 尽管身为净琉璃邪教的核心祭品,全程处于诡异事件的风暴中心,但她对很多细节的了解其实不如真田朝阳和阳乃。 至少她虽然知道绘里香是用自己基因做出来的祭品,但并不清楚它除了祭品以外的特异。 在阳乃给双叶理央解释的时候,真田朝阳陷入了沉思,等到两女停下之后,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假如他们能欺骗混乱我们的感官制造幻觉记忆,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像是绘里香那样让我们直接对这个个体萌生好感,而是用既视感这种既模糊,又容易引起警觉的观感。” “此外,双叶你感受到了那个老人的威胁,但其实威胁程度并不高,对吧?毕竟只要化身三月净琉璃的话,估计可以轻松解决。倘若那个老人是人形诡异的话,在见到我们的那一刻已经发起攻击了吧?” “你难道在水中月找到除了清姬与蛇怪以外的族群吗?隐世之所以能存活诡异,必然是隐世有能够提供它们生存的自然条件,这个村子除了一群快要老死的老人还有什么值得诡异留念?是这里的食物充足还是这里有足够的怨念?死气之流的东西?” 真田朝阳的话让两人无言以对。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下午三点接近四点。 换做之前自己与阳乃爬拜泉山的时候,这个时间点天色已经肉眼可见的暗淡,开始做生火的准备,而现在的天色依旧大亮,让真田朝阳有了一点入夏的实感。 “时间差不多了,到村子中央的那颗神树下集合吧。” 三人缓慢踱步到村子的中央,早前散开去搜索,和村民套近乎的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也已经回来。 和越谷村一样,月见山村的主要信仰依旧是神道教,村子中间的参天大树被捆绑上了注连绳,周边还打下了木桩同样挂上注连绳做了简易的结界。 村民们显然也知道信仰里的结界并不具备在现实中隔离分界的功能,还用粗糙的石头垒出了至人胸口高度的围墙——以月见山村现居村民的普遍身高,大约是在一米二几左右——防止村民饲养的猫狗,鸡鸭误入,冲撞了神明。 不过显然这面墙建立起来并没有什么卵用,它就像是面对坐之巨人一样无力,至少真田朝阳刚来就看到一面围墙上,不知道哪位村民摆在上面的生米被一只扑棱着翅膀飞上去的大公鸡优哉游哉的啄食,围墙里面的鸡鸭鹅的粪便也是干涸得到处都是。 梓川咲太三人放下身上沉重的背包,将其当做椅子坐在上面休息等待真田朝阳的到来。 看到真田朝阳三人出现,他们都挥手示意在此。 刚一见面,樱岛麻衣就下了个结论。 “倘若村子也有生命的话,这个村子应该是快要老死了。” 梓川咲太对此表示赞同;“根本看不到一个年轻人,看起来都是到附近的城市打工去了,最多留下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在家和他们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国见佑真摊开双手,非常直接的说道;“目的就在村子的左边出去一两百米,我没在里面看到多少女人的墓地,埋在那里的人我看了下大部分都是老死,病死,应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传闻,也不会有殉葬之类诡异残忍的民俗在。” 倘若不是发现了那个老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异常,以及这里是隐世的所在,包括真田朝阳都觉得这是一个被殖民浪潮冲击下的凋零破败的普通小村落。 梓川咲太问道;“你们呢?发现了什么?” 阳乃将身后的背包放下,拿出水壶喝了一口凉茶,说道;“和你们差不多,这里的村民都很排外,而且异常的警觉。尤其是有孙子孙女的村民,看我们的眼神就像是看人贩子一样。我不管问什么,他们都不回答。” 双叶理央对此也是点头表示赞同。 在遇到站在刚才遇到的老人的家门口附近的真田朝阳前,她也是一路问过去的,但得到的回答几乎都是一个后脑勺,如果是带着孩子的老人,那就是两个后脑勺。 他们这种极端排外的态度,无不让众人联想到了现在流行的恐怖漫画的开局…… 唯有真田朝阳不当回事。 “我知道了,现在先找个民居住下吧。” “朝阳!!!” 阳乃和双叶理央同时急切的喊道。 “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浪费时间?” 真田朝阳抬起手,指了指腕表的表面,平静的说道;“现在已经四点多了,若是立刻上山,走不了多远天就要黑了。阳乃,你是知道的,入夜以后的山温差到底会有多大,既然能让大家睡民房,那为什么要” “我既然还有十天时间,浪费一天也没什么,况且还有些疑点,正好可以在住宿期间解决了。” 真田朝阳往四周看了看,发现从一个巷子里走出一个驼背的老太太,背着手在踱步晒太阳。 他眼神闪烁,走到了之前看到的正在吃米的公鸡的围墙前。 低头啄食米粒的大公鸡感到底下一黑,抬头看到正面站着一个陌生人,噢噢哦的叫了一声,发觉对面的人还没有走,甚至还抬起手想要打断它的进餐。 它感觉自己受到挑衅,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攻击性,脖子向后一缩,就要伸出啄向真田朝阳打向自己的手。 然而哪怕是在被人类驯化成了家禽,曾经家祖身为野兽遗传下来的敏锐感知也感受到了危险。 一种被天敌,不,是被天敌还要恐怖的东西注视的恐惧控制了它的身躯,大公鸡发出无比惊慌的噢噢哦的尖叫,扑棱着翅膀朝着真田朝阳相反的方向逃跑了。 它慌张的鸡爪将村民虔诚供奉的碗给踢翻,里面的米粒也撒了出去。 装米的陶碗在石墙上打了两个转后,在真田朝阳的面前摔了下来。 不知道用了多久的土黄色陶瓷碗摔在地面上,开裂,飞出了一大块碎片。 原先还在悠闲的晒着太阳的老太太听到碗摔地上的声音,脚下像是抹了油一样飞快的溜到真田朝阳的旁边,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碗,直接抓着真田朝阳的手臂不放开,在那撒泼嚷嚷道;“你这个外地人打碎了我的碗,你得陪我——” 当看清真田朝阳现在的脸的时候,老太太到嘴边的‘碗’鬼使神差的换词了“——陪我一晚上!” 真田朝阳;“……” 阳乃;“……” 双叶理央;“……” 梓川咲太、国见佑真、樱岛麻衣;黄豆流汗.jpg 看到真田朝阳无语的表情,尤其是看到阳乃和双叶理央伪装过后的强壮体型,老太太的眼中闪过一丝害怕,但目光又不自觉的瞟到那张让她想起了年轻时在夏日的田埂边,看着穿着白马褂有着肌肉的同龄少年挥舞锄头的场景,眼里一发狠,继续撒泼道;“怎么?不就是陪我这个老太婆一晚上吗?我们都这把年纪土埋半截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还是说你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阳乃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 嗯?是我阳乃砸不出钱了,还是挥舞不动清姬的指甲了,让你这个老不死还臭不要脸的在这里飘? 就连想来脸色淡定的双叶理央,此刻也被这个不知廉耻的老太太气得够呛,若不是人皮面具挡着,指不定她现在的脸已经像是蒸熟的螃蟹一样红了。 相比于性格倾向于调和与安静的双叶理央,阳乃根本无法忍受老太太的继续跳脸,快步的走上前来,走上前来强压着怒气说道;“那碗根本就不是他打破,而是一只公鸡弄破的,你怎么随便就忍住他了!” 双叶理央也忍不住上前说道;“再说那个被打破的碗还不知道是不是你的!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不要脸的发扫,给自己子孙留点脸吧!” 看到阳乃和双叶理央伪装后的雄壮男子恶声恶气的逼了上来,那老太太的脸上也有了些惊慌失措,但就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都是土埋半截脖子的人了,哪里会顾忌那么多,直接往地上一躺,开始大声的假哭; “你们这些个外地人,欺负我这个孤苦的老婆子,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来人啦,打死人拉!外地人欺负我这个老头子咯——” “这活得还有什么意思喔——” 无论是阳乃还是双叶理央都被老太太不要脸的行为气得眼前满是金星。 这都什么人啊! 还要不要脸了? 真田朝阳面对目前的场景也有点感到很幻灭。 自己顶多以为眼前的老太太会讹点钱,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以至于机变百出若他也一时呆在原地好几秒,完全反应不过来。 月见山村并不大,再加上这里一没有电视二没有广播收音机啥的,一有热闹,不出几分钟基本就是全村人热切围观了。 真田朝阳还没有打算被人当猴子看的准备,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只能走到已经被老太太的无耻行径气到放弃敬老爱老思想,让她从假死变真死的阳乃和双叶理央的身前,示意她们两个不要冲动,蹲下去说道;“关于打破你的碗这件事我很抱歉,我会出钱赔偿的。” 一边说,他一边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钱包,本想抽出一千日元,但想了想以老太太的消费水准,转而放开拿了底下的一枚五百日元的硬币放在掌心。 “这些应该够了吧?” 老太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手夺过真田朝阳手上的五百日元,斩钉截铁的回绝道;“不够!还得加一晚上!” 真田朝阳;“……” 草(一种植物) 第三十八章;你们这帮无知的少年少女哦…… 真田朝阳眼角抽搐,少有的懊悔自己之前做出的决定并将之转化为行动。 他对于刚才遇见的老人心里多少有点在意,才决定在村子里留宿一宿。 这个快要老死消亡的村落非常的排外,再加上这里的交通也算疏为不便,虽然不至于到有钱都花不出去,但金钱的力量在这里肉眼可见的降低是确切的了,最好的方法还是古老的以物易物。 所以他故意制造了一起意外,吸引一些爱占小便宜的老人前来。 至于这个碗到底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可以与前来的老人产生交互,继而用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登山用的物资作为留宿的费用交换,顺带从中套出之前遇到的那位老人的情报。 反正他自己的那一份可以与阳乃或者是双叶理央共用,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真田朝阳没有想到,居然连他自己成为了被占的‘便宜’,成为了以物易物中的‘物’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居然如此物化一个男人,大热天的——剩下的圣经你们自己背吧。 面对急色的老太太,真田朝阳以斩钉截铁之势说道;“我不行了。” 老太太急了,仿佛她才是被说不行的那个;“怎么不行了?这必须行!” 说着还想直接去摸,被真田朝阳手疾眼快的挡了下来。 真田朝阳看着大有一不答应就要撒泼的老太太,眼皮抽搐,招手示意阳乃拿着她的那份背包上前,从中拿出了一份脱水袋装牛肉,以及一个单人用的不锈钢饭盒,交到老太太的手上。 “差不多得了,都这个年纪了,给自己留一份体面吧。” 他说话的时候心平气和,连一丝杀气都未曾逸散。 对于现在的真田朝阳而言,哪怕是幅度略大的情绪起伏,都有可能让自己脆弱的脑血管爆开提前死于非命。 站在他身后的阳乃与双叶理央填补了这个空缺,被硅胶假体撑起的砂锅大的拳头已经攥得很紧,肃杀的眼神让撒泼的老太太只能遵从内心的抉择。 因为她看到阳乃手边打开的背包里,一截亮闪闪镜子也似的金属片正对着她的眼睛反光。 他们这群人确实是带着刀的。 正所谓好死不如赖着活,老太太更是知道年轻人热血冲头会有什么后果,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见好就收。 不情不愿的接过真田朝阳手上的牛肉和不锈钢饭盒,顺手还在阳乃和双叶理央要杀人的眼神里揩了一把油,才恋恋不舍的看着那张清瘦又有气质的老脸站了起来。 真田朝阳强忍着找瓶矿泉水洗手的冲动,跟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原本还想着阻止事态升级的梓川咲太三人早就成了乐子人在那边看热闹,眼见热闹也看完了,乐子人的身份也得卸下来换回辅助了。 国见佑真走了过来,妆模作样的在真田朝阳的耳边窃窃私语——其实什么也没说,就嘴唇在动——真田朝阳不解他这么做的含义,但还是配合的做出了点头的动作。 他走到老太太的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五千日元送到她的手上——国见佑真之前看到过村子杂货铺的物价,五千日元足够老太太买下好几袋面粉,吃上精细的面食了,再多估计又会生出什么不该的念头——说道;“老太太,我们是同一个登山旅行社的,刚才的那位是我们的赞助人,两位……壮汉是则是赞助人的亲戚。” “现在的时间已经不晚了,若是现在去登山的话,我们半路就得在山上搭帐篷,村子里也没有旅店,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们暂时在你家里住上一天?这五千日元是房费,当然,一应的饮食费我们也会自费的,不够的话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老太太狐疑的看着手上的日元纸钞,拿在手里先用拇指搓了搓,又对着太阳照了一下眯缝着眼看了看,觉得应该不是假钱。 她砸吧了下嘴,想把钱还回去——在村子里这些钱确实没什么用,地她会种,饭自己会做,酒也会自己嚼着酿,盐巴家里屯着的应该可以吃到死了,衣服什么的也没有必要再受罪坐四个小时的车去临近的城镇买新的了,省得一个不小心死在车上还给司机沾上晦气——但是在看到真田朝阳的时候,又回味了一下话,眼睛亮起来了。 老太太感觉自己懂了! “哎呀呀,外面来的花样就是多。” 她一把拽过把钱收了起来,对着正在宽声安抚两女的真田朝阳抛了个媚眼。 真田朝阳感觉有人在注视自己,回头正好看到老太太的表情,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胃部翻涌,中午吃下都消化完的午饭甚至有了原路返回的冲动。 看到这七十老妪对真田朝阳悻悻然做处子态,相比于脸色黑的人皮面具都快罩不住的阳乃和双叶理央,憋得不知道该不该笑出来的国见佑真,梓川咲太和樱岛麻衣已经乐不可支的捂着肚子笑得快缺氧了。 笑归笑,但在真田朝阳,准确的说是他身边阳乃和双叶理央就算不用揭开人皮面具也能想象得到的锅底也似的黑脸,梓川咲太等人还是收住了幸灾乐祸的乐子人嘴脸,跟在老太太的身后前往他家。 同样背起登山包跟在身后的阳乃对着真田朝阳愤愤吐槽道;“这都什么人啊!怎么会有这么不知耻的老太婆?说好的农民友好热心的呢?贪得无厌也就算了,居然还这么不要脸?她难道不会觉得丢人?” 她扫了真田朝阳苍老的面容,相较于少年时期的平平无奇,此刻的他就连脸上的皱纹都富有美感。 虽然知道我家朝阳老了以后也很迷人,但这绝不是那个老不死可以跳脸的理由! 显然老太太的所作所为已经将阳乃对于农村人淳朴友好的固有印象给干碎了。 真田朝阳瞟了她一眼说道;“人愿意分享是因为自己手上有剩余,自己东西不够还要分享给别人让自己死了的叫生母,而在分享前留点心眼好能在分享后还能活着的才是普通人。” “人家愿意热情款待,是因为自己手上的东西其实并不能转换成所需要的东西,那还不如拿出来做个顺水人情,留点好名声。” “况且乡下农民热心款待的大多是读书人,在那些人看来百无一用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法对他们做什么,假如招待的是一群膀大腰圆身姿雄伟的大汉,你看有哪些村民还敢淳朴待人。” 众人顿时看向了变装后比健身房教练还要壮上两圈不止的阳乃和双叶理央,恍然大悟也似的明白了为什么村民会排外的理由。 合着是因为双方力量比太悬殊,下意识的将他们当做潜在抢劫犯来对待了…… 樱岛麻衣忍不住嘀咕道;“这是什么逻辑?” 真田朝阳淡然道;“这是在弱肉强食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逻辑,但凡没长点心眼的基本都在历史中死光连基因都断绝了。” “至于人家老太太要不要脸的问题,是谁给你的错觉,认为人老了就没有相应的需求了?” 这句话包括双叶理央在内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梓川咲太更是直白的说道;“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能用?痛痛痛,麻衣学姐你轻一点。” 真田朝阳的解释瞬间将他们的三观被重塑了; “你们这些对生理学一无所知的青春期少年少女,人类是一种在自然界中都非常罕见的可以一年四季随时随地发情进行繁衍活动的生物,相比于其他动物到成熟期才能进入发情期,人类甚至从青春期就能开始。随着社会的发展,物质条件的逐渐转好,这个时间段还能再向前调。” “如果在不考虑病变和健康的前提下,人类男性理论上的繁殖期限是可以从十五六岁开始一直到八十岁左右,不过三十五岁之后的脱氧核糖与携带的dna混合液质量断崖式下降那是另外一回事。” “此外人类女性年过四十自然绝经之后,只是说明并不具备自然怀孕了,欲望大幅度降低,并不是彻底没了需求——别和我说什么如狼似虎吸土之类的傻哔言论,人家其实是一直有相关需求,只不过是因为另一半因为自然规律再加上生理上的先天弱势日趋无法满足,只好把锅丢出去了而已。既然你们能接受八十富翁在夜总会和俱乐部搂着陪酒小姐管中窥豹,为什么要疑惑同样杖朝之年的老妪渴望与貌美牛郎深陷众矢之的?” 阳乃看了一眼同样已经听得懵逼的双叶理央,再一对比侃侃而谈的真田朝阳的淡然,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啊!” “因为我是个处男,这个理由够了吗?” 这理由实在是过于强(悲)大(伤),以至于众人忍不住纷纷用一个音节表示自己的心情。 “草(一种植物)”*5 在真田朝阳给对生理学一无所知的青春期少年少女普及一点微小的知识的时候,众人也已经来到了位于月见山村村尾的老太太的家。 这是一所典型的日式和屋住宅,只是和村子普遍用木头栅栏作为围墙相比,这里好歹用上了水泥红砖砌出了一道墙来,破败的薄薄木门上虫蛀的痕迹很多,有的甚至能隔着上面的洞看到里面的景物;门槛已经被敲掉,使得下雨的时候无法阻止积水的流入,平日里也能让虫蚁蟑螂无障碍自由进出,但肉眼可见的好处,大约就是不会再被门槛给绊倒。 众人也看到了玄关在和屋左侧的门牌,知道了老太太的姓为佐藤,只是不知道是旧姓还是夫姓了。 佐藤老太太连钥匙也没拿,直接将门推开,众人鱼贯而入,发觉这间和屋在月见山村也算是颇大,虽然只分了前屋与后屋,至少他们这群人住下绝对不成问题。 众人下意识的在入门前说了一声“打扰了”,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脱鞋的阳乃看到还算干净的木板,觉得还可以忍受,顺从的将鞋子脱了下来,在佐藤老太太的带领下,来到了待客用的大厅。 兴许是进屋的动静过大,众人刚刚盘膝坐下,走廊上就响起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头发完全秃顶,看起来同样有六七十的老头,拿着一个大铁勺从真田朝阳他们来时相反的方向走了过来。 “美知子!你回……怎么这么多人?” 老头看到客厅里突然多了这么多外人,下了一跳,对站在客厅靠近门位置,背对着他的佐藤美知子问道。 佐藤美知子白了老头一眼,泼辣的喊道;“这是我家!我想要叫谁进来就叫谁进来,你管得着吗?” 老头看起来很想说什么,但是一看到被众人围在中央的真田朝阳,立马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愤怒的指着佐藤美知子,但应该是最笨拙舌,说不出什么脏话,只能将大铁勺往地上一摔,气呼呼的走向出口。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家庭大戏,除了真田朝阳,其他人都没有心理准备。 尤其是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梓川咲太三人,他们以为佐藤美知子这个老太太对着真田朝阳搔首弄姿光明正大的喊着陪一晚上,自家老公应该是死了,但没有想到居然还活着在宅邸里做饭,并且还被人家给气跑了…… 突如其来的黄毛感让他们有点坐不住了,梓川咲太对着佐藤美知子说道;“佐藤奶奶,你不去追额,你的另一半?” 没想到佐藤美知子嗤笑一声,很不卫生的往旁边啐了一口;“他是个屁的佐藤?我家那死鬼都走了快五十年了!” 这句话一出,不止是梓川咲太等人,连阳乃和双叶理央都迷糊了。 只有真田朝阳的表情依旧淡漠,浑浊的眼眸中有着看破一切的清澈。 “如果你们要知道我家老头子长什么样的话,喏,照片就在那呢!” 众人闻言顺着佐藤美知子手指指着的方向,发现在客厅的角落里确实摆着一个颇大的神龛,里面除了供奉的菩萨外,还摆放着一张老旧的相框,相框里放了一张发黄的老照片。 照片是黑白照的全家福,拍照的地点看起来是在照相馆,除了年轻时的佐藤美知子,她的旁边站着一个个子差不多高剃了光头,大约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们的身前站着三男一女四个孩子。 “那个站我旁边的就是我家那个没良心的,站我前面的都是我的孩子。” 阳乃一听,阴阳怪气道;“不知道佐藤奶奶你的孩子知道你的现状吗?” “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佐藤美知子的声音很平静;“他们都死了。” 樱岛麻衣惊呼出声;“死了?” 她发觉自己这样很不礼貌,连忙道歉;“十分抱歉,我们不是有……” “都过去这么久,没什么忌讳的。” 佐藤美知子走到神龛前跪坐而下,安静的看着照片里逝去的家人们。 “那时内战已经结束了,但是外面还在继续打,饥荒也在继续,那家伙就为了几斗米,从躲了好几个月的地窖里跑去了征兵处,再也没有回来。当官的说是失踪了,我想他应该是被大炮炸得没块好肉,和其他死外边的人一起埋了。” “战争结束了,但是外面还是要兵,三个男孩子长大后当兵都死在了外面,老幺在哥哥们死后,听一个外面来的很有钱的人说去国外能赚钱,声都不吭一声,找人给我写了一封要出去赚大钱孝顺我的新,之后人就消失了,没有钱也没有信,想来也是死在哪里了吧?” 老太太伸手抚摸着相框里家人的照片,满是老茧的手温柔的像是抚摸孩子与丈夫的头发。 她说话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聊今天吃什么的日常琐事,但眼里流出的落寞和沧桑,与之前在真田朝阳表现的像是个发情期的老猴子完全判若两人。 那种淡淡的悲伤弥漫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连一开始出声嘲讽的阳乃也闭上了嘴。 隔了一会儿,樱岛麻衣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那个老爷爷是谁啊?您的追求者吗?” 佐藤美知子眼露不屑;“一个和我一样的老不死而已,老婆死了以后儿女都不要他,只能靠女人养活的废物。” 她站了起来,捡起被老头仍在地上的大铁勺,噼里啪啦的对着众人说道;“不说这个了,野山那混蛋走了,晚饭就没得吃了,你们是要我来做饭还是你们自己做?我这里只有大米,咸菜,野菜,还有鱼干,别的就没有了。要是你们自己做,厨房就在后面你们自己折腾,到时候给我来一份就行。” 说完之后,佐藤美知子就大踏步的拿着大铁勺走向后屋的厨房去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转向了一直保持淡然,像是看破一切的真田朝阳。 “你们是想问为什么会这样?” 众人无声点头。 真田朝阳淡淡的说道;“因为人要活着。哪怕像是一条狗也要活着。” 第三十九章;活埋 因为人要活着。 这个理由朴素的让人无法升起驳斥。 真田朝阳淡然的解释道;“我问你们,一个老年人生活需要什么?” 这个问题顿时难住了在场的年轻人们。 阳乃看了眼只能说得上干净,总体还是很破旧的大厅。 原本她还以为陈旧的只是和屋的外观,但只有在进入之后才发现整套房屋都已经快要烂透了。 头顶的房梁已经发黑,上面的虫蛀腐蚀痕迹让人担忧什么时候就会剥落断裂,一如坐在教室里是看着头顶上晃悠着旋转的电风扇什么时候会脱落砸在某个同学身上的担心一样。 在想到之前在村子里触目惊心的贫穷,又回忆起小时候做过质子的清贫生活,阳乃下意识的回答道;“应该是钱吧?衣食住行都需要钱。尤其是老了以后,就更加依赖年轻时的储蓄和养老金。” 双叶理央明显持有不同观点,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众人惊讶的发现,真田朝阳竟然肯定了阳乃的答案;“答对了,任何问题在本质上都是经济问题。” “你们也看清楚了现在佐藤老太太身处的环境,她的亲人已经死绝,自身也没有积攒多少钱,物质和精神需求都没有足够保障。但是她想要活下去,而且还有很多像她那样的老人要活下去,你觉得她们会做什么呢?” 双叶理央下意识的回答道;“抱团。” “与其说是抱团,用共生更贴切一些。” 真田朝阳十指交叉,两根大拇指反复压在彼此的指甲盖上,说道;“这些已经没有亲人,也没有互相靠得住的朋友的孤寡老太太,往往会彼此联络,每个人一起出一点钱,供养起一个和她们处境相似同样穷苦的老头。这个老头的身体必定健康且拥有自主行为能力——至少没有患上阿茨海默症——而作为收受这些同样无儿无女无孙的孤寡老女人的回报,老头必须解决她们生活中遇到的一系列困难;包括并不限于换灯泡/卫生扫除/做饭/生理需求/陪护上医院有些甚至还要求办理身后事。” 众人的表情反应从一开始的震撼我妈一整年,逐渐演变成了地铁老头手机脸。 某位国民女演员露出了不能接受的表情,情不自禁的喊道;“这算什么?只要活得足够久就可以开后宫?” 真田朝阳将现在孩子们的天真狠狠的击碎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饭都吃不饱都快要饿死了,生活没有保障搞不好什么时候因为一个意外就死在家里十几年没人发现,还想着贞操观那一套,樱岛学姐,你想什么呢?真以为爱情比面包崇高?” 阳乃与双叶理央看着话中带刺的真田朝阳,眼神微妙,等到他淡然的眼神扫射过来时无不心虚的挪开了眼睛。 “尽管目前的日本女权意识随着经济腾飞的泡沫而觉醒掀起铺天盖地的浪潮,席卷了各行各业在社会上造成了巨大的影响,甚至生活在东京、大阪、名古屋三大都市圈的女性都高调宣称一个成功的女人应该要有四个钱包,但这些与生活在广大已经破产农村的老年女性甚至是城市里的边缘女性无关,并不能从实际上解决一个困扰社会已久的根本难题。” “即因为三战时期日本内战与对外殖民战争造成的农村广大壮劳力流失/大规模死亡,与殖民经济体系带来的繁荣城市化冲击农村,使得广大日本现有农村与小城镇普遍破产。” “这两项不管是哪一个对于农村老人都是噩梦,更何况是两项一起叠加,不仅制造了数量惊人的孤寡老人,也同样剥夺了他们依靠自己双手劳动继续生活下去的权力;你能想象种任何农作物不管是丰收还是歉收都是亏本,养殖鸡鸭牛羊还是捕鱼都在亏钱,甚至种山丝苗想要卖给极道发现也要赔钱的场景吗?” 尽管真田朝阳话里话外都没有沾上一个‘死’字,但在场的人都感觉此时她们的周围都围绕着一群苍老的死灵,在她们身下是她们自己病死、饿死、孤独死等各种死状的尸骸。 樱岛麻衣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感觉一扇黑暗腐朽的大门正在徐徐向他们打开。 而在门后,是无法言语的绝望死寂世界。 就连曾经和真田朝阳在童年时期同甘共苦过,也曾‘见识’过底层生活的阳乃也情不自禁的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没有人幼稚到问为什么不能进城打工,在现如今便利店职员都要高中毕业的时代,生于世纪初普遍只有小学毕业/肄业的孤寡老人们,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和正值盛年的年轻人们竞争的。 那些农村孤寡老人们的处境,用吃人都不足以形容了,用‘活埋’会更加贴切。 被社会和外界填入已经破败的无人问津的农村的棺材里,等待着生命烛火的熄灭。 在某种程度上,这比吃人还要可怕。 因为被吃至少还有价值,还能反抗,还能发声,但被活埋的人……连发出自己不想死的声音,甚至连被人利用敛财都做不到!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她们还会介意社会道德吗?遵守社会道德能多出一批鞍前马后给她们养老的孝子贤孙,还是能凭空多出一笔钱来解决她们现有的物质与精神双重困境?” “在政府、舆论、社会有意无意的忽略下,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身为战胜国迎来的空前繁荣的经济腾飞的大环境下,有谁会去在意这些孤寡老人的死活?她们也是人也有活下去的基本权利和求生欲,只能打破世俗道德的枷锁,舍弃自尊像是一群雌犬紧密供养一头公犬才能活下来。” “因为即便是老了,在同等情况下男性依旧比女性墙上很多。况且无论愿不愿意承认,名义上进入现代的日本社会依旧有着浓郁的封建残余,不,根本只是披上了一层现代化的封建社会而已。没有一个能站出来的男人,那群孤寡老太平日遇到的刁难至少会多出好几倍。” 这下众人也明白了刚才发生的小剧场的来源去脉;那名被称作是野山的老头就是佐藤美知子和其他老太太一起供养起来的,今天应该是由他负责照顾佐藤美知子,然而这个时候看到了已经衰老的真田朝阳。 很显然与真田朝阳一比,无论是财力还是形象上都没有丝毫的竞争力,感受到自己地位被取代的威胁的野山想要将他们赶走,至少也要彰显一下自己在佐藤美知子心中的地位。 然而现实就像是他们这些农村孤寡老人的现状那样残酷;佐藤美知子根本不鸟野山,再加上经济基础决定话语权,野山也只能摔个大铁勺表示自己心中的不满,然后灰溜溜的滚蛋。 心细的阳乃更是从中推理出一件真田朝阳没有说出来的事;因为早年三战带来的女多男少性别失衡问题,在农村的孤寡老人中更为严重,尤其是身体健康的老头更加稀缺。 但反过来也就意味着孤寡老太太们人数更多,供养一个老头的成本也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毫无疑问就会有二号,三号,四号备胎老头存在,甚至一起用…… 梓川咲太将真田朝阳的话消化完了以后,发现了一个问题,问答;“朝阳君,我有一个问题,如果那些老头突然发生了一些意外,无法继续回应那些孤寡老太的时候,那些老太太会反过来照顾老头吗?” “你是怎么对待电量已经用干净的废电池的?” 真田朝阳冷酷的话让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心下一寒;“当然是丢到不可回收的分类垃圾桶里,再换上一个新的了。一旦老头的健康恶化到不能满足她们,自然就会被抛弃任由其自生自灭,或许里面有些有良心的人会出钱在他死后办个简易葬礼。不过只少在我的认知里,还没有日本人会做到这一步。” “况且我好想从来没有说过那些孤寡老太不能蓄养备胎或者双卡双待,多卡多待吧?” 咕嘟。 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大家纷纷咽了一口唾沫,都感觉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异常厉害。 “走吧,去做饭吧,今天好好休息,这是最后的放松时间了。” 看到真田朝阳起身,阳乃和双叶理央都站了起来,随即反应到现在的他暂时并不需要她们的照顾。 阳乃紧张的说道;“朝阳,还是我来吧,室户医生不是说你身上的外骨骼不能够接触高温和低温环境吗?” “说是不能接触高温,但是也可以耐受住三百度左右的温度,除非我跳进火里,不然不会导致外骨骼损害。况且……” 真田朝阳瞟了他们一眼;“你们中有谁会用土灶吗?” 被他视线触及的人无不心虚的移开眼睛。 他们中就算是家境最差的梓川咲太,家境也是小康以上中产未满,什么微波炉天然气灶烤箱之类的都有,像是这种人类传承了几百上千年的厨房,别说是用,就是见也只在电视的时代剧上看过,而且也只是匆匆一瞥,镜头就转向其他地方了。 “这不就结了?” 第四十章;焯! 大约在两个小时之后,所有人都心情复杂的吃上了来到月见山村的第一顿午饭。 晚饭的餐食很简单,就是饭团,河鱼野菜汤,炒野菜。 每个人的身前,除了真田朝阳外都摆上了一个不锈钢饭盒,盒盖里左边摆放的就是刚捏好没多久,热气腾腾的饭团,一人三个,中间加上了袋装压缩牛肉作为填充的馅料,右边就是一片用来解腻调味的野菜。 空出来的饭盒自然是装鱼汤了,就是鱼只有三条,每条的重量都不足一斤,真田朝阳只能将其剁开,每个人分配一块鱼段,一人一大勺汤,算是完事。 三条河鱼都是今天天不亮时分,被野山老头摸到村子旁边的溪水里钓回来养在水缸里。 他可能本意是想着养着玩,也可能是养大一点再吃,也可能是留着在今天晚上和佐藤美知子做一顿力所能及的‘烛光晚餐’上作为正餐上桌,但如今都没有可意义,全被佐藤美知子自作主张拿来招待真田朝阳一行人了。 新鲜的河鱼刮鳞剖腹取出内脏,洗干净鱼血之后,用从田边摘来的野葱攥出汁来,和切成片的姜一起均匀的涂抹在河鱼的上下,在腌制的同时洗去鱼身上的腥味。 其实正常手法是要用料酒除腥,不过鉴于月见山村的村民大多都是喝自家土法酿制的米酒,指不定还保留着口嚼酒的风俗,真田朝阳实在没有勇气将那浑浊的液体倒入锅里与鱼发生化学反应。 腌制完毕的河鱼丢进用土法压榨出的豆油里,煎到表皮微微发黄,接着往里面大瓢的勺入热水,等烧得滚开之后撇去上面的油脂,盖上锅盖,不消二十分钟,再次开锅汤水就变得浓白诱人,香气像是有了魂儿一样钻入鼻子里,带着湿热的水汽将人的食欲丝丝缕缕的勾了上来,也不需要更多的调味料,只需要撒上一把盐巴,再到出锅的时候撒上扯碎的野菜,一把切碎的野葱,点缀在上面的绿色足以让人眼睛里都快要冒出火来了。 饭团只是普通的稻米,但用的是新收的夏粮,刚入库还没几天,也是粘了一个原汁原味的鲜字,热腾腾的米香气粘粘在冰冷的牛肉上,不虚多时就将其捂得热乎,调味的汁水受热分解流淌在米粒之中,还未来得及渗出就被架在火上轻轻一炙收在了里面。 野菜没什么新意,都是正对季节的,只需要用快火猛炒撒点盐巴就已经足够了。 饭团入口之后,首先感受到的是新鲜米饭的弹牙,待得牙齿切断米粒,味蕾上传来的又是香甜,还有混合着略咸的牛肉酱汁,让人不自觉的多咬了两口,已经咬到了被米饭焐得温度适中的软烂牛肉,咽下之后,感受着味蕾和肠胃的双重满足,格外惬意。 待吃的急了,亦或者是吃得咸感到有些口渴,端起饭盒呷上一口鲜美的鱼汤,鲜美浓白的汤水冲淡了口中的咸味,转而用河鱼的鲜抢占味蕾的制高点,等到回过神来,鱼汤已经没了小半。 一些讲究细嚼慢咽的,也会在咬下饭团后夹上一口野菜送入口中,感受植物根茎被切断的翠,菜叶的嫩,咽下食道的爽,眼神迷醉。 一行人除了已经味觉已经退化到完全尝不出味道,味同嚼蜡的真田朝阳,无不对这顿简单的饭菜大快朵颐。 就连为了保持身材而刻意控制食量的樱岛麻衣都不自觉的吃的多了些,在心中暗自计算卡路里回去要加练多少才能消耗掉,但随即又想到马上就要登山探险,顿时放下心继续像是仓鼠一样对付着手头上简单的食物。 佐藤美知子不知道多久没有吃到如此美味的家常菜了,本该胃口远远不如年轻人的她竟然是所有人里第一个吃完的,中间真田朝阳还匀了一个自己的饭团过去——反正自己也吃不完,能不浪费粮食就不浪费粮食。 看着细嚼慢咽的真田朝阳,再看着从对面递过来的饭团,佐藤美知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红光满面,一直在晚饭上活跃气氛,不仅说着自己的过去往事,兴致上来了甚至还唱起了本地的山歌助兴。 越是听佐藤美知子如数家珍的过去,被真田朝阳科普了农村孤寡老人现状的众人眼中的怜悯就越浓,就连阳乃和双叶理央这两个对她最为厌恶的两女,也目光低垂,既没有出声讥讽,也没有暴躁的喊闭嘴,只是安静无声的吃着自己面前的饭食。 真田朝阳看着手舞足蹈状若醉酒的佐藤美知子,觉得也该是时候了。 毕竟吃的好心情就好,也能够多泄露出一点之前见到的古怪老人的信息。 真田朝阳将最后一小块饭团塞入嘴里,就着已经慢慢凉下来的鱼汤冲了下去,擦了下嘴巴,对着佐藤美知子说道;“佐藤小姐,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其实按照现在的身份年纪,称呼佐藤太太会更合适,但真田朝阳感觉自己要是这么喊,指不定佐藤美知子什么时候就躺在墓里了。 佐藤美知子手脚并用站了起来,走到真田朝阳的身边坐下,拍打着他的臂弯,抛了个媚眼过来;“不要那么见外,叫我美知子就好。” 真田朝阳感觉自己的胃、食物、大脑就政治正确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迫切的希望眼睛能忘记这一幕——或者是让食物从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 他微微垂下眼睛,一只手背在身后微微晃手,示意又被佐藤美知子撩拨起怒意的两女冷静,同时也是为了缓解食物逆流而出的冲动而将她的形象移出视界范围;“我想问一下,就是之前村子里中间,装的比较……” “你说的是不是山口那个倔老头子?头发白的肚子胖的脸很吓人的那个?” 真田朝阳话还没说完,佐藤美知子就像是玩弹球似的说了出来。 为了确认顺带防止认错人,他又接着补充道;“头发全白了,而且还留着寸头,穿着黄裤子白背心还有件夹克。” 佐藤美知子一拍大腿,脸色愤恨的说道;“哎呀那就没错了!就是山口健一郎那头死倔驴!也只有他会穿着那件村子里唯一一件夹克到处转悠,还喜欢用怪样子提着锄头彰显他手劲大!显得自己有多能似的!” 看着佐藤美知子对老人,不,山口健一郎的怨气如此之重,阳乃在心里恶意猜测这老太婆估计是馋人家老头老当益壮的身子,想要拉入她们扭曲的共生圈没能成功,因爱生恨了…… 真田朝阳原本想要喝上一口鱼汤,但是他看到汤的表面上正起着微小的波澜,放弃了这个主意,忍着有些干渴的嗓子继续问道;“山口先生也是村子里的人吗?我看他好像是当过兵,最近才退伍回来的?” 佐藤美知子的话让他和阳乃都不由得一愣。 “他算什么村里人?就是个外来户。刚来的时候说是给那个,嗯,我想想,对了,就是那个什么野田俊雄的三姨的四表哥的孙子,给他办理丧事。之后就继承了野田家的地和房子在这落户了。嘿,你说我们这些村里人彼此活了六十几年的,怎么不知道野田他有什么亲戚?但是分管我们这的官说是那就是了。” “他当没当过兵我不知道,但是他肯定不会种田,野田家那是多好的水浇地啊,愣生生的让他耕得像是被刀子哗啦的脸,一亩地还产不了几斤粮!不过这倔驴走路的样子还挺有气势,要是能溜出去肯定能让一群老婆子羡慕的水都流出来哦,说不定还真是当过兵的。” 真田朝阳眉头一跳,之前感受到的那种既视感越来越重了,但又不知道是在哪。 就像是有一只猫在调皮的挠爪子,想要将这个小坏蛋抓出来,却发现它在你到来之前已经先藏了起来,可能是在沙发底下,也可能是在窗帘后面,亦或者是在你头顶的吊灯上晃晃悠悠的吊着,但是你就是找不到它。 那种感觉分外的难受。 真田朝阳不自觉的双手合十,两个拇指在彼此的指甲盖上压来压去。 “他是什么时候来村子的?” “好像是七年前吧?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一年东京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幸好佛祖保佑,圣天子大人没事。” 一边说,佐藤美知子还一边双手合十虔诚的感谢。 七年前吗…… 阳乃的瞳孔猛得一缩,清姬的竖瞳在眼眸中转瞬即逝。 真田朝阳若有所思,他感觉自己抓到了一个重点。 “山口先生来到村子里有做了什么吗?” “没做什么,就是和我们没什么两样,该种田种田,该去赶集就去赶集。我说你怎么老是问那个家伙?” 真田朝阳淡淡道;“进村子的时候和他闹了点不愉快。” “你是担心他敢欺负你?你别怕,他要是敢,我就将他开小灶的事情说出去!” 国见佑真看着一脸豪气干云的佐藤美知子,好奇的问道;“这个,佐藤奶奶,这个好像不算是什么大把柄吧?” 或许是因为真田朝阳爱屋及乌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国见佑真给她塞过钱,佐藤美知子哈哈大笑;“年轻人,你不知道,那头老倔驴有钱着呢!比我们所有人都有钱。” 她一脸贼兮兮的表情,眼珠像是老鼠那样灵活转动;“我告诉你,那家伙每天都有吃牛肉,分量至少一斤打底,偶尔还会喝点小酒,还不是村子里卖的掺水清酒,是洋人的酒,用葡萄酿的。都是我偷偷看见的。” 看着国见佑真还是不了解这其中的疑惑表情,佐藤美知子搓揉着大腿说道;“年轻人,村里人都是半截土埋脖子的人了,指不定哪天就腿一蹬儿就去见佛祖了。大家嘴巴其实都是馋的,总想着那天走的时候肚子里有点东西,在黄泉上走路也有力气。只要我将那倔驴家里的事情一说,嘿,他以后就别想安生了。” 哪怕已经对破产后的农村的道德滑坡有了心理建设,但在佐藤美知子洋洋得意的说出来之后,众人还是觉得本来就被崩碎的三观粉碎的更加彻底了。 真田朝阳的脑海中,顿时浮现了山口健一郎健壮完美的武者体型。 那么大的年纪还能维系巅峰体能,显然他的身上有大秘密。 他的心中浮现了不详的预感,甚至连佐藤美知子什么时候离去都不知道。 佐藤美知子一走,未等其余人凑上来讨论,真田朝阳做了一个让大家都吃惊不已的决定。 “做好准备,等到村子里的人都睡着了以后,我们连夜上山。” 双叶理央伸手环绕过真田朝阳的臂弯,担忧的问道;“朝阳,夜里上山也太危险了,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这个村子有问题?” “不是村子有问题,是那个老人有问题。” 阳乃的脸色冷峻了下来;“七年前发生了什么,双叶小姐,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双叶理央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七年前正是真田朝阳化身魔童将东京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 他们从马上风一郎口中得知了月见山的隐世,这里又出现了山口健一郎这样被真田朝阳认可的狠角色,那个家伙又和七年前有关…… 有道是一个是意外,两个是巧合,那么三个就必然存在某种联系了! 真田朝阳下了最后决定;“我看了下这个村子的供电设施很落后,况且他们也没有娱乐活动,按照时间点,大约七点他们就入睡了,我们在七点半的时候离开这里,直入月见山。” …… 在真田朝阳等人离开一个小时后,佐藤美知子一只手拿着刚刚敲开村子里唯一一间杂货铺斟来的清酒和两杯酒盏,一只手端着装有酸梅的碟子,在走廊上欢快的走向安排好的客房。 单独给真田朝阳安排的客房。 她的身上已经换上了年轻时穿的和服,脸上也用米粉抹上了艺妓才有的妆容,嘴上还哼着最喜欢的歌谣。 想到真田朝阳清瘦的面容和冷峻的气质,她感觉自己又恢复了年轻,又变回了六十年前的怀春少女。 若不是因为和服束缚了身躯不能走太快,佐藤美知子恨不得直接飞到客房里去。 在快要到达房间的门口的时候,佐藤美知子停了下来,将酒和碟子放在地上,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着装,紧了紧腰带,抚平身上几乎没有的衣服褶皱,才继续端起了清酒,酒盏和碟子,用手肘划开了拉门,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说道;“久等了~长夜漫漫,我们——” 佐藤美知子的笑容僵住了。 想说的话堵在了气管里说不出来。 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用小指和无名指夹着的酒盏和左手拿着装有酸梅的碟子失去了力气,落在了地上。 她拎着清酒赶紧跑向安排给其他人的大厅,拉开拉门的瞬间,月光如积水空明,照入庭院。 大厅里与外界走廊连接的拉门被拉开,之前她搬来的几床被子动都没动过,整齐的摆在旁边,其中一顶上面还用石头压着类似信封的东西。 佐藤美知子身形摇晃的走了过去,在月光的照耀下,发现那是一张一万日元的大钞。 “呵。” 她晃荡的拎着清酒瓶子,穿过大厅,依靠在走廊的廊柱上,看着天上的明月,喃喃道;“老婆子我好不容易心动一次,没想到,你居然让我输得这么彻底……” 佐藤美知子颤颤巍巍的举起清酒瓶子,对着天上的皎洁月色,大口痛饮。 苦酒入喉心作痛。 脸色涨得通红,她猛得将清酒瓶子往地上一砸,白瓷的酒瓶化作碎片在屋子里弹散。 “焯!” 行行好吧QAQ 第四十一章;就没有一个猜对的…… 浑然不知道自己一行人在无意中制造了一个小丑的真田朝阳等人,趁着月明天清,小村入眠之际,悄无声息的穿过村尾,见到了溶于黑暗中的月见山。 月见山顾名思义,是一座能看道月亮的低矮山岭,山脚下环绕着一条小河,是月见山村村民们的主要饮水与灌溉来源。 圆月慢慢翻过山坡,把光芒射过河边。 小河横卧在山脚下的黑暗里,一受到月光,就慢慢的颤动起来。 流动的水浸在月光里,也将月光给带的流动,让黑暗一分一秒的变淡。 在这样的月色下赶夜路,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一道黑绿的木桥深进河里,没有停泊小船,显然这里的河水并不深,也并不湍急,就连因衰老而身形佝偻,老弱无力的老人也能轻松的涉水渡河。 真田朝阳抬头看了一眼无云之月,一直淡然的他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凝重。 “没有星星。” 原本注意到他脸色而停下的阳乃愣了一下,本想下意识的问“这有什么吗?”但随即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唯美月夜,并不符合义务教育里提及的天文知识。 阳乃看向双叶理央,发觉她轻轻摇头,顿时了然面前的这一幕确实违反自然规律。 月明之夜,也该是群星闪烁之月,所谓萤火之辉岂能与皓月争辉也只是因为争辉的是地上的萤火虫,而不是天上不可计数的点点繁星。 最不济最为明亮的那几颗指名星也该在天上发亮发光,而不是出了一轮圆月以外什么都没有。 阳乃低声道;“看起来我们应该是位于隐世和现实的交界地带了?” 根据从马上风一郎那里拷问来的情报,除了具备穿梭的天佑者/神眷者穿梭进入隐世外,还有一种较为常见,却是让不具备天佑的普通人进入隐世的情况。 可能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地形,也可能是因为其他未知原因,在一些现实世界的特殊地点,会定时出现消失来往现实和隐世之间的通道,亦或者是缓冲区域区域的投影。 但此时的缓冲区域/通道也只是投影,不管是生活在隐世里的诡异族类,还是生活在现实世界的人类,都无法穿过抵达对面。 这片缓冲区域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会出现一些需要细心留意才能发现的违反现实世界物理规律的异常,例如古老传说中本不该起雾的深山里突然出现了弥天大雾,例如现在违背天文学的无星明月之夜,例如在进入水中月之前经过的地下世界。 这个时候普通人若是留意到了身边的不同寻常,及时原路返回,还不会出现什么事。 但若是继续深入,在不知不觉中穿过了过度区域,抵达了隐世的投影,而在这时隐世与现实之间的投影又消失了,那么他就会留在隐世里,成为里面生存的诡异族类的盘中餐。 真田朝阳深深呼吸一口气,老朽的身躯像是注射了一剂神血药剂恢复了往昔的活力,大脑思绪更是格外清晰。 他的语气里多出了一丝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兴奋;“全都做好准备,我们进山。” 众人闻言放下背包,摘下戴在脸上闷热不已的人皮面具,佩戴上全覆盖式的防毒面具,将换装下来的道具全都一股脑的丢进背包,踏入冰冷的河水,朝着近得似乎肉眼可即的月见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去。 从河流里拔出脚来,刚刚上岸的梓川咲太看着走在前方的真田朝阳,出声问道;“朝阳君,我们上山之后要去哪里?” 尽管知道此行是去月见山的隐世,但是他们三个不管是在白色房间修整期间,还是之前在村子里,都没有被透露太多。 梓川咲太知道这是为了保密,但到现在,已经没有了保密的必要了。 此时他们上山的队伍呈现菱形,阳乃在最前方,其后是真田朝阳,然后是梓川咲太他们三个,队伍末尾自然是双叶理央。 真田朝阳苍老的声音飘入他们的耳中;“是在山顶的一间据说是从战国时代就已经建立,有好几百年的历史的废弃神社,貌似连本地人都不怎么清楚。” 樱岛麻衣有点惊讶;“连本地人都不知道?他们不是会去山上采野菜和摘山货吗?” 话刚出口樱岛麻衣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月见山村的村民平均年龄都在六十以上,摘野菜也只是在自家的田埂附近,就算时节不好要进山,也只会在山脚附近徘徊,不然要是在山上摔倒了,根本就没有人能将他们背下山,说不定还会无人问津的饿死在里面。” 真田朝阳披露的现实一如既往的残酷冰冷,但眼下众人关心的重点显然还是在那间神社上。 在之前的晚饭时间里,真田朝阳沉浸于思考山口健一郎的诡异之处的时候,其他人,准确的说是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一直在旁侧敲击的询问佐藤美知子这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月见山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风俗或者说传统,但是得到的回答都和其他地方大同小异,没有什么稀奇的。 国见佑真奇怪的问道;“不对啊,我记得月见山村信奉的神道教神明不是村子中央的那棵树吗?怎么山上还会有一间连当地人都不知道的神社?” 双叶理央的声音适时的回答了好友的疑惑;“那间神社里供奉的神明才是月见山村原先信仰的神明,以前的村民都会跋山涉水去山顶的神社朝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执掌神社的神官一族突然消失,其他入住的神官巫女们也在之后纷纷下落不明,再加上一场泥石流冲毁了上山的山道,神社也就渐渐得在没有人去参拜。那个时代月见山村里也没有人识字,没有书面文字保留,慢慢的就被所有人遗忘了。” 梓川咲太好奇的问道;“那原本月见山村民信仰供奉的神灵是什么?” 真田朝阳淡然的解答他的疑惑;“是土蜘蛛。” 樱岛麻衣大吃一惊;“土蜘蛛?那不是日本书纪上大和朝廷对反抗他们的山民们的蔑称吗?” “樱岛小姐,你自己都能穿梭于现世和隐世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官方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 即便没有樱岛麻衣,有阳乃的切身经历和清姬的现身说法,真田朝阳已经对一切日本政府官方记载的历史都抱有强烈的怀疑。 国见佑真惊疑不定的说道;“这么说,我们要在月见山的隐世里寻找的是土蜘蛛的神灵?我记得那东西长得和蜘蛛差不多,但是足有一间屋子那么大,身躯上长着虎皮,在有的传说版本里,甚至在脑袋的位置上还长有一个人的半身。” 虽然没有明说,国见佑真的话外之意,显然土蜘蛛比深潜者们看起来要难搞多了,更何况还要面对的是土蜘蛛的领袖,土蜘蛛之神? 双叶理央反驳了好友的话;“佑真,话不能这么说,月见山里的诡异族类很多,我们要找的神灵未必是土蜘蛛之神。” 真田朝阳淡然的赞同双叶理央的观点;“双叶说得对,另外历史的真相都是从多方面考究取证探讨出来的,不要这么盲目否定。” “土蜘蛛在多方传说中,公认是被大和朝廷杀死的藏匿在深山中的原住民国栖一族的勇士,死后怨灵所化作的妖怪。” “所以,根据我的猜测,在真实的历史上,国栖一族为了对抗不断侵略自己家园的大和朝廷,用了类似制造清姬的方法制造出了土蜘蛛,与大和朝廷的武士和阴阳师对抗,然而这并没有什么——” 真田朝阳的声音戛然而止,甚至身形停在了原地。 他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而且那层真相距离自己只差一张薄薄的膜! “朝阳,你怎么了?” 阳乃最先发现真田朝阳的异状,立刻返身抓着他的肩膀搀扶着他就近坐下。 在紧张和恐惧交错的心情下,她的眼眸再一次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清姬的竖瞳,一眨不眨的看着真田朝阳,生怕现在就是他老死的时候。 看着阳乃的翠绿的竖瞳,真田朝阳的瞳孔猛得缩小,一如一道激光贯穿脑海,他终于明白之前忽略的到底是什么了! “该死的,为什么我到现在才发现。” 真田朝阳看着围上来目露关切担心的众人,本想说话却感觉肺腑麻痒,疯狂的咳嗽起来。 等双叶理央给他吸入了止咳药物之后,真田朝阳的咳嗽才平息下来。 还没有等周围的人建议休息,他推开旁边的阳乃站了起来,苦涩道;“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阳乃和双叶理央的脸色刷的变得惨白了。 “朝阳,是你的身体已经……” 真田朝阳眼角抽搐,说出了一句让众人大吃一惊的话;“和我的身体状况无关,是我们暴露了。日本政府处理诡异事件的部门第五课成员,恐怕很快就会来到。” 看着众人不可置信的表情,真田朝阳苦笑一声,说道;“关于这件事我们边走边说吧。” 他先将自己和阳乃在水中月的经历事无巨细说了一遍才切入正题;“……金峰寺的和尚和月见山神社的越谷巫女一族制造了清姬,我们现在正在爬的这座山,还有即将去的神社,我怀疑就是那一日在卷轴上所说的越谷一族的巫女们的祖地!神宫!” 众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尤其是阳乃的脸色最为难看。 “越谷一族不会凭白坐落在这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里。在几千年前大和朝廷对国栖一族的侵略战争中,以国栖一族被灭族为结局收场。但是他们制造出来的土蜘蛛退入了隐世之中,艰难的存活下来,并以此为据点不断对大和朝廷展开报复,袭击商队,旅人,军队官员,甚至密谋复国。” “当时的朝廷派出了越谷一族的祖先,镇守土蜘蛛通过隐世进入现实的重要节点月见山,并在此世代繁衍生息,甚至在漫长的镇守中,找到并复原了国栖一族制造土蜘蛛的方法,并将之改进用在了清姬的制造上!” “而神社荒废和神官消失也很好理解,越谷一族的主力巫女们已经在水中月中和金峰寺的和尚们一起被清姬与蛇怪给杀死了,只剩下神官的越谷一族再也难撑大局,惨遭宿敌土蜘蛛灭门,其后到来的神官们也无不遭其毒手,这才使得神社无人问津。” 说道这里,众人至少攀爬了近百米的高度,真田朝阳的脸上甚至有了浓密的汗水滴落。 “既然这里是清姬的祖宗,水中月是皇室与政府布下的百年大计的一环,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其源头的土蜘蛛的所在?就算土蜘蛛们没有任何价值,也肯定会派遣看守者存在,至少要保证那些鬼东西不能出来作乱。” 说到这里,阳乃和双叶理央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而慢了一拍的梓川咲太三人也随之反应过来。 他们三个异口同声的说道;“山口健一郎!他就是日本政府放置在这的线人!” 真田朝阳没有说话,但是他凝重而沉默的背影,无疑是最好的回答。 在这样一个地方看守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于现世的诡异,同时还要监视是否有其他人想要进山,显然就算是放在第五课,也是一件被边缘的苦差事。 再加上日本政府天然排斥神眷者,只使用天佑者,掌握诡异能力的第五课成员就更加稀少,适合这项任务的人,只有无条件遵守命令的军人,并且还得拥有强大的实力! 山口健一郎显然就很符合这样的标准,真田朝阳觉得他多少有点眼熟,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在七年前就和这个老头子甚至隔空交手过,说不定就是当时被他用毒气与炸弹团灭的某支皇家陆军特种部队的长官,这才见面不相识! 也正是因为七年前的银座动乱,山口健一郎才会被一路降职,发配到月见山! 第四十二章;双向暴露 真田朝阳眼角抽搐,他还发现了一件非常要命的事情。 既然月见山的隐世,第五课也知道,那么月光会打入进去的双面间谍,怕也是个幌子,其目的应该是通过马上风一郎这个‘内奸’的嘴,传递出一些不方便给旁人听到的东西,借月光会这类隐秘组织的刀,杀自己不方便杀的人,做不方便做的事情。 打个比方,第五课想要消灭具备所有拥有穿梭能力的天佑者,但是假如天佑者的身份是一个大家族的嫡系子弟,那该怎么办? 确实第五课因为有日本皇室与政府撑腰,不用惧怕那些大家族的报复,但是执行人害怕啊!上面的人只要动动嘴皮子,后台也够硬,位置也站得够高,不用害怕清算。 但人家和上面的人打过招呼,找他们这些跑外勤的小卒子的人头一用出出气,估计上面也不会抹了对方面子,八成是“他/她是我的好下属,怎么能这么交给你们?得加钱!” 所以他们会吸纳那些逸散于民间的隐秘组织,吸纳他们的成员,除了能拿来当炮灰,也可以在关键的时候弃卒保帅——杀你家嫡系血嗣的是来自隐秘组织的间谍,关于发生的这一切我们无比遗憾,因此这位二五仔我们就给您带来了,是蒸是煮还是红烧你们随意…… 换句话说,第五课的管理层是知道马上风一郎双面间谍的身份,而他已经消失了接近一周,在加上穿梭能力的天佑者‘兔女郎’的出现又消失,那些人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也会清楚的知道,兔女郎背后的人必定会出于某种缘由,要去这三个隐世中的其中一个到此一游。 既然第五课已经知道樱岛麻衣穿梭能力的危险性,以及已经有了一次失败的前车之鉴,他们在发现自己一行人的踪迹后,还会只派遣一名能控制能力,甚至踏入序列的天佑者+特种作战小队吗? 当然不是,说不定他们要面对的是一只战斗经验丰富,全部由踏入序列的天佑者的成建制小队追杀! 自己一行人所能争取的,也不过是作为起手短短的数个小时,这还不算他们之前在月见山村逗留浪费的时间。 他们必须赶时间,只有先一步踏入月见山的隐世,才有可能利用那里的复杂环境,生活在那里的诡异族类,艰难周旋于期间,从而获得一线生机! …… 在发觉真田朝阳等人离开后,成了小丑的佐藤美知子顺着身后已经倾斜的廊柱缓缓滑落,破口大骂,但之前一口气灌下去的酒劲上来了,说出来的词全都像是在喉咙里来回吞吐,连她自己本人都不知道在骂什么,没多久就颓废的放弃了。 终归是老了。 若是以前,别说是吹一瓶清酒,就是外面卖的烈的不行的洋酒她也能面不改色的灌下去,还能舌头半点也不打结的骂上好几个小时都不带喘气。 佐藤美知子坐了一会儿,感觉酒劲全上来,昏沉的难受,忍不住又骂骂咧咧的嘀咕。 她强撑着扶着身后的廊柱站了起来,一晃一晃的往回走,要走回自己的房间睡上一觉。 至于地上的清酒瓶子的碎片什么的,还是等醒来以后再心痛打扫吧。 佐藤美知子连悔恨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心思都提不起劲了。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粗鲁的敲门声,让快要走回大厅的佐藤美知子心烦不已。 敲门声越传越大,拍得也越来越急在,让人担心来人会将那扇已经在风雨中挺立了四十年的门板就此散了架。 佐藤美知子本来不想再理会了,但敲门的人抱着不将主人叫出来不罢休的气势,持续的拍击着。 在这样敲下去,估计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要被吵醒。 毕竟老人们的睡眠大多很浅还容易多梦,再加上今天村子来了外人,几乎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点着油灯起来了。 佐藤美知子被酒精麻痹的大脑从敲门声中恢复了些许清醒,她冲着自家庭院大门的方向喊道;“敲什么敲!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个[哔——][哔——]” 敲门声依旧继续,眼见自己一连串的叫骂没什么用,佐藤美知子也在酒精的作用下怒上心头,翻身走下走廊,连木屐也没有穿,朝着庭院走去。 “诶呦我艹” 没走几步,她踩到了之前摔碎的清酒瓶子的碎片,这一脚下去的酸爽彻底让佐藤美知子暂时清醒了过来。 当然,火气也愈发旺盛了。 坐在走廊上将刺入脚底板的碎片挑了出来,佐藤美知子这次再不敢光脚走了,穿上木屐一瘸一拐的走向庭院的大门,抽出了震颤的门栓倒提在手上,决定要给这个不长眼的家伙一个教训。 没有门栓阻挡,门板被人从中间合拢的缝隙处推开,佐藤美知子抡起手上的门栓朝着敲门者的头上打去。 “我打死你个给你家先人拘魂的混球——” 佐藤美知子的门栓在半道上就打不下去了,吐了半截的污言秽语也全都咽了回去。 借着头上清朗澄澈的月光,她看到了敲门的人是谁。 山口健一郎。 在真田朝阳来到村子里之前,当之无愧的月见山村第一美男子,也是第一猛男,明明一样七老八十的年纪,却还生猛得一批,一身的腱子肉,让最健壮的棒小伙子都自惭形秽,再加上始终保持威严的国字脸,下颚花白的胡茬,不知道引得多少老太太换发了第二春第三春第四春…… 这其中也包括了佐藤美知子。 尽管手头上还拿捏着山口健太郎身上的一些小把柄,佐藤美知子没有对他起太多的心思,也不敢像是在真田朝阳面前撒泼。 因为山口健一郎是村子里少有的敢打人,而且还是打女人的家伙,指不定人家心头怒起恶向胆生,一拳头过来将自己给打得全村吃饭。 “哈,哈哈,是健一郎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山口健一郎夺过佐藤美知子手上的门栓丢到一旁,木头与坚硬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找你有点事。” 之前他在家门口被那个清瘦的老头提到了孙子破了防,回到家里就着熟牛肉喝了一回儿闷酒,等心情慢慢舒缓过来,才发觉了那支登山团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山口健一郎为此特地敲开了在村子里还能说话的几乎人家的门,询问那些外人去了哪。其中一位姓野山的老头一脸不爽的告诉他那些人在佐藤美知子家留宿。 这就是他深夜上门的原因。 佐藤美知子看了眼头上的月亮,哗啦开山口健一郎,看了看黑灯瞎火的左邻右舍。 “这个点找我有事?” 佐藤美知子心花怒放,感觉佛祖还是眷顾自己的。 夜敲寡妇门,还能有什么破事?下三路呗。 没有想到月见山村的第一只狗尾巴草就这么被自己拿下了。 哎呀也不知道这一身腱子肉,自己明天顶不顶得住,明天还能不能起得来。 起不来也得起来!到时候还得去村西那边使劲的吹去,到时候美穗那个碧池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佐藤美知子连忙整理身上和服的褶皱,梳理不知道有没有凌乱的头发,顺手就要去牵山口健一郎的手。 山口健一郎不动声色的打开佐藤美知子伸向自己的鸡爪,声音雄浑的问道;“之前那些外人都在你家住下了?” “是啊是啊。” 山口健一郎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佐藤美知子急了,到了嘴边的肉怎么能就这么飞了? 她还以为山口健一郎是觉得自己家里有外人在,抹不开脸面,赶紧从身后抓着他的衣袖,急忙道;“哎哎哎,你别走啊,那些人都走了。现在我家里没人,你要是觉得膈应,我去你家那边也是可以的!” 山口健一郎猛得回头,眼神若狮子一般威严;“那些外人都走了?” 佐藤美知子被山口健一郎的眼神骇了一跳,抓着的手都缩了回来,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害怕,说话的语气不由得软了;“是,是啊,这些人在我家里吃了顿饭,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全都走了。” 一说起这个,她又想到了真田朝阳的不辞而别,让自己的一身精心打扮全都做了小丑的事情,火气又上来了。 “这群个吃我的住我的没良心的外人,这个点子上山,全都摔死在山里头最好!” 山口健一郎眼中闪烁寒芒。 这个点上山,就算月见山在是座海拔不到两千米的小山,那也不是人们可以轻松就能上去的,更何况还是夜晚? 深夜上山下山对于登山者们都是大忌,那些人绝对不是和自己的孙子一样,是登山爱好者,他们一定大有问题! 山口健一郎接着问道;“那些人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聊了什么话题?” 在山口健一郎如同狮子一般威严的直视目光下,佐藤美知子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要说他们有什么奇怪那倒是没有什么,就是比村子里的人有钱了点……” 她小心的看了一眼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山口健一郎,说道;“她们可能比你还要有钱,吃得都是带汁儿的牛肉,不是你关上门吃的牛肉干。” “还有呢?” “还有……” 佐藤美知子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右手握拳锤在左手手掌上,恍然大悟也似的说道;“头发!我记得里面有个没生娃的小媳妇的头发很好,跟小姑娘似的,又柔又滑!” 山口健一郎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从脑海里将佐藤美知子说的小媳妇和村子里其他人口中的黄脸婆联系起来。 眉头微皱,他疑惑的问道;“那个队伍里的女人看起来都四十好几了,还没有生孩子?” 佐藤美知子的话怼得他无言以对;“你是女人还是我是女人?还是你有生过娃?女人有孩子和没孩子走起路来那差别老大了去了!那个女人看脸就让人倒胃口,也不像生了孩子的会走宽路,指不定还是个没人要的老雏了!” 提到樱岛麻衣变装后的中年妇女,佐藤美知子又想起了一件事,也就顺嘴说了出来;“之前吃饭的时候,那个老头有一个侄孙子,那脚啊,也和小姑娘似的,又白又嫩,连老婆子我都想啃上几口,一个一米七的壮汉,竟然长着这么小还这么嫩的脚丫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出来的。” 山口健一郎的眼神顿时凝固了。 佐藤美知子这个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孤寡村妇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知道。 那是硅胶! 这是一种最近十年内广泛运用到外科手术的材料,近些年来转向医美,用来弥补某些女性先天性身体贫瘠。 但对于某些行业来说,隐藏在衣服下的硅胶,也可以作为一种假体用来填充身体轮廓,从而使得身体看起来变得巨大,进而在视觉上起到迷惑的效果。 佐藤美知子嘴里说的那个侄孙子恐怕是个年轻的女人,就是不知道是队伍里两个壮汉中的哪一个,说不定两个都是年轻女人! 而那个中年妇女,估计也是用了人皮面具再化妆了的缘故,只是没有戴假发而已。 进入月见山村的果然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他们全都上了变装,这件事必须上报! 山口健一郎毫不犹豫转身就走,突然感觉自己的背后贴上了一对干瘪的热水袋。 “等等等等,健一郎,先别走嘛,那个,文化人是怎么说的来着,月亮太美?” 没等她说完,山口健一郎就挣脱开去,要回家通报上级。 佐藤美知子怒了。 之前那个连名字叫什么的冷峻帅老头没钓到,现在自己自荐枕席又被山口健一郎拒绝,那她不就从小丑变成了大丑了吗? “你给我等下!” 佐藤美知子一边喊着一边抓着山口健一郎的衣服不放,又开始撒泼了;“你大半夜的来敲老娘的门,不就是想做那活儿?如今门开了你不进来还想着走?没那么容易,给老娘留下!” 急于汇报真田朝阳一行人不正常的山口健一郎脸色一冷,伸手发力将其推开。 佐藤美知子只是一名年老体弱的孤寡妇人,根本无法与山口健一郎的怪力抗衡,直接被推出好几步远。 她的脚后跟恰好绊在了山口健一郎夺走丢到的门栓上,毫无防备的朝着后方跌倒。 后脑勺重重的磕在坚硬的地上,没有疼痛,但是眼皮越来越沉,像是困了一样。 她看了最后一眼澄澈的明月,听着山口健一郎大踏步离去的脚步声,嘴唇颤抖了一下,再也不动。 第四十三章;暴风雨前的平静 山口健一郎看着倒在地上的佐藤美知子,知道对方是不活了。 他并不担心之后带来的麻烦,毕竟在这个村子里,老人摔一跤人就没的事情,每年都有个一两次,来调查的警察也就走个形式就走。 况且警察真找上来,他也不过是进去溜一圈的事情,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月见山村的夜晚像是潜伏在海渊里的鮟鱇鱼,只有两三盏路灯依旧散发着黑暗的光芒。 山口健一郎像是一头矫健的骏马,在黑暗的村子里飞奔。 七年的生活,足够让他熟悉这个村子里的一草一木,每一寸土地,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精确的绕开村子里的行人和障碍物,到达村子的任何一个目的地。 更何况现在还是深夜,那群快要腐烂的长腿蛋白质如今都躺在自家的棺材里睡的正香。 几乎半分钟不到,他就来到了自己家的后院院墙,也不入门,脚在土墙上连续蹬上两下飞身翻越,像是一只猫一样翻墙而过,也像是一只猫一样悄无声息的落地。 山口健一郎摸黑进入自己的房间,双手在平日里睡觉的床板边缘摸索,解开两个机扩,直接将床板像是开箱子一样自下而上的打开,让上面的被褥枕头衣物全都掉在地上沾了一地的土。 床板下面是颇为巨大的中空空间,里面有着向下延伸的楼梯,可以看得出这里经常被打扫,即便是水泥台阶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多少灰尘。 山口健一郎拾级而下,在楼梯尽头伸出左手,拉了一道细绳,昏黄的灯光顿时亮起,照出他的影子,与面前书桌上放置的一台老旧无线电设备。 至于为什么要使用这么简陋的无线电来传递信息,而不是用电话,卫星通讯器一类,山口健一郎自己也不知道,当年让他来到这里替换的老哥,就是这么叮嘱的。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再怎么危险,再怎么诡异,都不能离开村子,有且只能使用这台无线电向外界传递信息,然后等待上级命令。 一定要原地等待。 他是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然后执行。 既然上面发给他的联系设备是初代无线电,山口健一郎自然也就只能也只会用这无线电来汇报。 他从抽屉里拿出早就翻烂的电报密码表,再次确认了一遍上面对应的密码和轮换规律,开始发送电报。 在将自己发现的东西全部发出去之后,山口健一郎突然感到了一股凉意。 就像是一具尸体在自己的脖颈后面吹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冰冷还带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 从战场上生存下来的本能提醒他,身后有着某种东西,非常的危险。 他本想遵从身体的本能,朝着身后的鬼东西展开反击,无论是肘击还是返身关节技都会给陌生来客一个难忘的回忆。 遏制他行动的,是戎马半生的本能。 一定要原地等待。 那日交换的时候,那位前任握着自己的手,还特意拍了拍肩膀,语重心长的将这句话重复了三遍。 山口健一郎按捺住给身后人一拳的冲动,遵守着前任给予的规诫,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超出理解,甚至打碎山口健一郎世界观的认识发生了。 一只腐烂的手从他的身后伸出,抓起了他放在桌面上的密码本。 山口健一郎敢肯定,这只手的主人绝对不是人类,因为没有人的手会整条腐烂到三分之二都露出白骨的地步还能自由活动! 密码本翻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山口健一郎的额头渗出冷汗,那翻页的声音就像是法庭上听完律师,证人,凡人的证言后,法官翻阅手上的法典,以求给予发犯人和大众最为公平的结果。 只是审判的法官是死神在人间的代言人! 翻页声停止,山口健一郎的心脏砰砰砰的狂跳,他注意到那只腐烂的手又伸到自己的眼前,摸向自己按向发电器的手。 山口健一郎将手抽回,让那只手操纵发电器。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那只腐烂之手的主人,居然在发电报? 它在发什么? 山口健一郎聆听着电码,很快就发觉电码的规律和自己刚刚发出的一致。 腐烂之手的主人发的内容是…… 山,口,健,一,郎。 是我自己的名字? 在最后一个电码发出后,腐烂之手从山口健一郎的眼前缓缓缩回。 那道让他本能的危险感也随之消失了,似乎腐烂之手的主人在发完电报之后就从这件密室里消失不见。 老旧的头戴耳机里传来电码的声音,山口健一郎回过神来,抓起笔记录,翻译,是一具简单的话。 “已确认身份,原地待命。” 山口健一郎始终笔挺的脊梁像是被抽走一样,瘫软在身后的椅背上。 他这时才发觉自己的前胸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书桌的桌面更是已经被额前滴落的汗水打出了一个小水洼。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山口健一郎抹了一把身上的汗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竟感觉脚步意外的虚浮。 从密室里出来,将一切回归原状,山口健一郎坐在旁边的老旧摇椅上,看着自己床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座有鬼的坟。 一想到自己居然在这七年间一直睡在这鬼东西的上面,山口健一郎就感到不寒而栗。 “月见山里到底有什么需要隐瞒,还用上了这种东西保密。” 深深呼吸几口,山口健一郎站了起来,雄壮的身躯又恢复了若山一般的挺立和狮子般的英武。 他走出房间,站在小院里眺望月见山的方向,眯起了眼睛。 “如果要去追捕今天上山的那群人,就一定需要我这条地头蛇了,航平,爷爷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摸着口袋里孙子山口航平给他的生日礼物,山口健一郎回头,举起院子里装满水的水缸,倾倒在自己的身上。 …… “我们到了。” 看着手电筒灯光打在废旧的残垣断壁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体力最弱的樱岛麻衣更是干脆瘫倒在了地上,从背包里拿出饮用水,半点国民女演员的风度都没有,像是一只食草动物那样伸长了脖子大口灌了下去。 大约喝了三分之一才将水瓶拿开,发出惬意的声音。 相较于已经将累瘫写在脸上的樱岛麻衣,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的表现都还算可圈可点,都只是轻轻气喘,略微流一点汗的程度。 即便有室户堇的黑科技帮助,完成前半程山路后半程无路的连夜上山急行军一千九百二十一米的里程的人也寥寥无几,从侧面来说这两人的体能在同龄人中足够称得上优秀。 就连本应该状态最差的真田朝阳如今也保持着不错,状态良好。 他如今的行动几乎全靠室户堇的外骨骼来运作,几乎和坐轮椅没什么区别,不仅没多少消耗,反而因为这适当的活动量,精神头都比在山下的时候充足。 至于阳乃和双叶理央,这么点山路在她们看来和饭后散步没什么区别,双叶理央中途还将体力不支的樱岛麻衣背着走了几百米,依旧脸不红心不跳。 望着面前已经废弃坍塌的神社,樱岛麻衣看了一眼在神社外面大量的真田朝阳,问道;“接下来是要我现在就发动穿梭吗?”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说道;“不,还记得之前说樱岛学姐发动穿梭的条件是什么吗?” 他伸出右手,竖起食指。 “一,进入隐身状态,我们所有人都看不到她。” 接着竖起食指旁边的无名指。 “二,有能提供将要前往的隐世坐标的信物或者血脉。” 最后伸处了无名指。 “三,若是两个信物/血脉之间发生了冲突,一般来说选择最靠近天佑者的那个坐标/信物。” 真田朝阳放下手,总结说道;“如果我们找不到能定位月见山隐世的坐标信物,樱岛学姐你发动穿梭后,我们只会前往梓川学长或是国见学长定位的深潜者世界。” 梓川咲太缓了一缓,看向黑暗中坍塌的神社,问道;“我们现在是要去找埋在神社里定位月见山隐世的信物吗?那东西长什么样?” “是这个东西。” 双叶理央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三张A4纸,分发给他们三个。 接着手电筒的灯光,梓川咲太他们三个看清A4纸上彩印着一块黑色的石头,上面还围着一圈着已经变成灰黄色的注连绳,旁边还标注了大致大小的描述。 国见佑真抬头好奇的问道;“这是月见山神社供奉的神灵?” 双叶理央已经踏入神社的外围,连同默不作声的阳乃一起仔细的翻找起来;“不知道,因为时间久远和战争的关系,这间神社已经从月见山村的村民们的脑海中消失了,而且越谷一族奉旨在此镇压土蜘蛛,已然倾尽全力,因此声名也仅仅只在月见山村附近流传,他们当初到底供奉什么神灵现如今无从考究,但肯定的是这块石头哪怕是在月见山神社内也颇为不俗。” 梓川咲太看着徒手翻开泥土的双叶理央,走过去说道;“理央,你这样找不知道该找到猴年马月,这块石头既然有着注连绳,那肯定是被供奉起来,不是在正殿就是在偏殿,我们找到神社的这两个地点再找也可以。” “双叶没有做错。” 梓川咲太三人看向真田朝阳。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语气少有的无奈;“因为这块石头,它会自己移动。” “石头会自己移动?” 樱岛麻衣随即脸色古怪的反应过来,在这个有隐世,深潜者,还有所谓天佑者/神眷者的世界,出现一块会自己长脚跑路的石头貌似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看向黑暗中匍匐的神社,尽管占地面积相对而言不会很大,但是两百多平方总该是有的。 一想到在黑灯瞎火的环境里,在一堆已经废弃了不知道多久的废墟里找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樱岛麻衣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但还是咬牙忍住身体上的疲惫加入了找石头的大军。 如此枯燥的工作中,自然很快会出现一些打破枯燥的高谈阔论。 “说起来朝阳君,既然这里有第五课的人看守,假如他们把石头带走,或者是刚才将那块石头的注连绳给拉扯下来……” “别说那么恐怖的话啊!本来就够难找的,要是没有绳子这么明显的标识,我们就是累死也找不到啊!” “不会的。我们的线人说,这块石头不会跑出神社所在的范围,而且注连绳与石头是互相牵制的关系,寻常情况下根本解不开。” “那要是解开了呢?” “那解开的人要倒大霉了。” “为什么穿梭还需要定位这么麻烦,话说真田君你知道最开始的定位信物是怎么来的?” 黑暗中真田朝阳的声音顿了一下,手头上的活没有停下,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徐徐解释道;“之前有说过,隐世和现实偶尔会彼此投影在各自的世界吧? 一旦形成了区域投影,也就意味着生活在隐世之中的诡异族类与生活在现实中的人类有了交流的可能。 这些诡异族类中的佼佼者往往都具有不低于人类,甚至高于人类的智慧。 在它们的诱导下,人类往往会以为对面是生活在仙境里的神仙,神灵,从而狂热且盲目的遵从对方的指示——通常都是根据要求奉上祭品,而诡异族类的领袖则会满足他们相对卑微而渺小,但却又实而不惠的愿望。 在诡异们日复一日满足人类愿望的‘显圣’下, 人们对于神灵的事实愈发深信不疑,不管是为了自身虔诚的信仰还是为了继续满足卑劣的欲望,他们都会对‘神灵’的要求百依百顺。 直到诡异们在某一天,让他们举行了盛大的仪式,并要求其献祭它们密谋已久的祭品。 这些祭品的命运无疑极度悲惨,但她们的死亡也会早就第一批让诡异族类得以定位现实的目标,从而在投影期间短暂的现身来到现实世界。” 第四十四章;无题 樱岛麻衣将手上挖掘出来的废弃木料丢到一边,用还算干净的上臂衣物擦去脸上的汗水,气喘吁吁的问道;“这么说第一批定位隐世的坐标就是那些被当做祭品的可怜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特殊的祭品。” 双叶理央的话一如既往符合她的认知;“那些被选中的祭品,很有可能都是能够和生活在隐世中的诡异族类产生共鸣的特殊个体,平日里也会表现出一些异于常人的不凡。” “当两个振动频率相同的物体身处,当其中一个发生振动时,即便两者之间并没有发生接触,也可以引起另外一个物体的振动,这种现象被物理学者们称之为共振——这恐怕就是隐世与现世能产生交互的原理。” “隐世和现世之间的物理空间距离无法用现代物理学衡量,而那些被蛊惑的成百上千,甚至上万的村民们的世代信仰会将两者之间的共振增强到一个天文数字的程度,最终实现隐世和现实之间的共振,继而使得诡异族类能够与现世产生交互。” 将手上的一块并非目标的石头丢到一边,真田朝阳补充道;“即便如此,诡异族类能与现世产生交互也是有限度的,可能诡异族类也只能采取灵魂附体,神降之类的手段降临在那些特殊个体上,接着通过交配诞下后嗣——不要用这种青春期无知少年少女的目光看着我,古人总不能靠着自己一个人生出孩子,即便诡异族类们降临在古人的身上,那也依旧是人类的躯体。” “想想看各国的巫女,圣女,修女她们的含义都是什么?所侍奉之神的新娘,嫁给神灵的女人。然而这些巫女,圣女在历史上干的又都是什么工作?是廉价甚至不要钱的娼妓,其目的除了凝聚财富和信徒的向心力外,也是为了能更快的怀孕,继而诞生下一代频率更加契合的子嗣。” “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那些祭品们的血脉不断被提纯,共振频率越来越高,直到某一天突破了临界点,诡异族类得以从隐世离开,来到现实世界。” 真田朝阳的话让众人的心中堵得发慌,像是一颗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 他们的耳边仿佛出现了那些被当做祭品的可怜人的哭嚎,数不尽的受害者们的血泪,那被史书用春秋笔法掩盖下黑暗与现实中的黑夜一起笼罩而来,坚固的让人寸步难行。 樱岛麻衣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无比庆幸自己出生在现代。 不然的话,她连被拯救的资格都没有,只会在遭遇比死还可怕的经历后,成为那无尽尸骨中的一份子。 其实真田朝阳还有一些推测没有说。 他怕说出来之后,队伍的士气彻底崩溃。 按照现有政府对诡异世界极端封锁的态度,恐怕这个猜测已经无限接近真实,任何一个知道这最终秘密的人,都会因为无法承受真相而发疯。 阳乃没有参与闲聊,翠绿的竖瞳始终凝视着废墟中的每一块砖木。 大开大合的将压在上方的坍塌废弃木料,或是生长出来的杂草灌木拔出丢到一边,她的手上满是泥土和尘埃。 兴许是觉得之前聊到的话题太沉重了,国见佑真生硬的转换了话题。 “大家,这么找也不是个办法。” 他放下了手中刚刚拔起的一株长得颇高的野草,用手臂上没有沾上泥土的衣服擦了一下脸;“月见山神社的废墟虽然只有两百多平方,但是我们要这么找下去说不定天亮都了都找不到,而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梓川咲太顺势停了下来,直起身体捶打着有点发酸的腰,说道;“正是这样我们不是跟应该争分夺秒的找到那块石头吗?” “可是他们要进入隐世的话,也要像我们这样东翻西找吗?” 正在外骨骼的帮助下,拖出一件断了三分之一的房梁的真田朝阳停在了原地。 他看了一眼大致保留原状的废墟,再一看被阳乃和双叶理央这两个人形推土机给犁了一遍的地区。 “果然是老了,这么点事居然都想不到。”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抹自嘲,正想要说什么,注意到身边大兴土木的声音停了下来。 找石头最卖力的阳乃和双叶理央,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月见山村的方向。 其他人都注意到了两人的异常,还没来得及问出一声“怎么了”,就明白了两女呆滞的原因。 在她们眺望的方向上,本无群星徒留明月的夜空出现了一个异于星光的白色光点,与之相对是由远即近的巨大轰鸣声。 真田朝阳瞳孔震颤。 他太熟悉这种声音了。 不止是真田朝阳,恐怕其他人没有一个不曾在电视电影上听过这声音。 那是直升机螺旋桨运作的声音。 在月见山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会出现直升机,只能说明一件事。 第五课的人来了。 樱岛麻衣和国见佑真下意识的看向梓川咲太,梓川咲太看了两人之后将目光投向双叶理央,双叶理央与阳乃将目光投向真田朝阳。 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真田朝阳的身上。 真田朝阳深深呼吸,老朽的身躯感觉无比沉重。 和登山部的那些可以拿来探路随手抛弃的炮灰不一样,这些人都是他如今的队友,因为各自的理由选择了这场月见山隐世之旅,也将生命托付在自己手中。 他以老爹的名义发过誓,要将这些人一个不落的带回去。 真田朝阳的呼吸不自觉的急促起来,被外骨骼支撑的身体竟摇摇欲坠,向前倾倒。 在即将倒下的瞬间,两只既然不同的纤细的手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两只手臂将其扶起,不至于摔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看着阳乃和双叶理央担忧的眼神,真田朝阳沙哑着说道;“我没事。” 他挣脱开两女的手,在面前的废墟中找了个平缓的地方坐了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息,举起右手在耳边做了一个按压耳机的动作。 超频的大脑顷刻间升级水冷了下来,冷静与理智驱逐了沉重,重新占据了真田朝阳的大脑。 大量密集的信息在脑海里疯狂闪烁流窜,彼此碰撞着发生交互,产生的冗杂无用信息被筛选出去,仅仅保留下相关重大的信息。 “在再次拥抱天堂的诱惑下,马上风一郎没有说谎的理由,他也说了自己就是靠着那块石头在特定的日期进入月见山隐世,而且次数众多。” “他没有提起找石头的方法,并不是因为他故意隐瞒。不止是我们忽略了这个问题,连他也忽略了找到这块石头的难度——因为他可以很轻松的找到石头继而进入到月见山隐世,他下意识的认为我们也能轻易做到。” “那么马上风一郎为什么能轻松的找到那块石头,而我们不行?是完全靠他的超凡能力吗?不对,倘若如此的话,他应该会说出来……月见山,还有他只能在无光的黑暗中使用的超凡能力,我知道了,答案是黑暗!” 在想到答案的刹那,真田朝阳再次伸手按在耳边。 接触切换的瞬间,两抹血线从他的鼻子下流出。 “朝阳!” 他回过神,发觉阳乃和双叶理央慌乱的看着自己,阳乃的手上还拿着手帕,上面有着还没有干涸的血花,梓川咲太三人也一脸担忧的表情站在她们的身后看着自己。 “我没事。” 真田朝阳呼吸粗重急促,胸膛起伏的像是一架老旧的风箱。 他咳嗽了几声,说了一句让众人大吃一惊的话。 “关掉手电筒。” “什么?” 真田朝阳焦躁的催促道;“快一点,我们要没有时间了。” 众人闻言,关掉了手上的手表手电筒。 一时间,神社的废墟上只有澄澈的月光笼罩。 “去找月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阴影,背面,黑暗,那块石头就在那里。” 梓川咲太三人闻言立马散开照做,只有阳乃和双叶理央还留在真田朝阳的身边。 真田朝阳内心苦笑,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简单。 黑暗。 马上风一郎的超凡能力需要在无光的黑暗中才能使用,在黑暗中能感知外物与白昼无异,而这项被动能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那块长脚的石头,其原因就可以反向推导出来了。 那块石头怕光,会本能的移动到无光的黑暗之中,并且不会钻入地下,只会在地表移动。 神社废墟附近没有多少树木,那块石头所能移动的范围就非常狭窄,只要关上手电,他们就可以大大缩短找到石头的时间——相反,若是还开着手电在废墟里摸鱼也似的找,只怕是找到天荒地老都见不到石头的影子。 “阳乃,双叶,你们也去,早一点进入月见山隐世,我们也能多占据一份主动。” 双叶理央担忧的看着真田朝阳;“可是朝阳你……” 真田朝阳捂着嘴咳嗽了好一会儿,说道;“我没事,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就好,你们两个快点去帮忙,等等,双叶你去吧,阳乃你过来,我有点事让你去做。” 双叶理央看向阳乃,接着又看向真田朝阳,点了下头,放下身上的背包就去帮忙了。 真田朝阳又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阳乃连忙给他吸入止咳药物,等到咳嗽渐渐平息,他伸手拉开了双叶理央放在旁边的背包,说道;“阳乃,你接下来去……” …… 螺旋桨发动的巨大噪声将不少浅眠多梦的老人吵醒,也将这个垂垂老矣的村落从睡梦中唤醒。 他们从各自的房门走出,或是站在门口,或是站在自家的庭院,望向巨大噪声传来的方向。 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胆小老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转动着佛珠念佛,有胆子略大的和自己同样出门的邻居大声的讨论这噪声是什么东西,也有的想壮着胆子拿上趁手的锄头看一看是何方妖魔来扰自己清梦。 已经冲了个凉,换上干爽衣服的山口健一郎此时已经衣装齐整,在村口写着村子名称的石碑面前站着军姿,腰背挺立得笔直。 悬停在空中的两架武装直升机的灯光打向地面,山口健一郎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没有拿手遮挡强光,只是伸手敬了个军礼。 一道绳索从天而降,一道穿着迷彩服的身影沿着绳索极速下降,来到地面上。 解开身上的安全扣,他大步的朝着山口健一郎走去。 山口健一郎仔细的打量着朝自己走来的人。 这是一名在现在日本很罕见的高大壮汉,国字脸,宽嘴阔鼻,身高在一米八以上,肩膀格外的宽阔,以至于给山口健一郎的第一观感不是高大,而是壮实魁梧。 在天气愈发炎热起来的现在,他的上半身只穿着一条土黄色的汗衫,将胸肌牢牢的包裹在其中,每一步走出,踏实,都能看到结实而壮硕的肌肉在其中抖动,让人联想到了丛林中的猛虎漫步巡视自己的领地。 山口健一郎的眼中不由得流出一抹亲切和怀念,面前的人毫无疑问是帝国皇家陆军的精英。 就像是七年前的自己一样,是纯正的军人。 来人走到山口健一郎的面前,啪的立正行了一个军礼,开门见山的说道;“你好,山口健一郎先生,我是公安第五课8824联合小组的副队长,森村庄堂,在本次行动中担任总指挥,请您和我们小组一同行动。” 山口健一郎毫不犹豫的敬礼回答道;“是!” 森村庄堂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安全索,交给山口健一郎。 两人回到那间绳索前,系好安全扣后,森村庄堂对着上方比出战术手势,飞行员也随即回应,起飞飞向月见山。 两人在空中很快就拉回到了机舱里,山口健一郎刚一落地,身后的舱门就被关上,旁边有人就丢给了他一件防弹衣和一条装有手枪,弹夹,以及手榴弹,闪光弹的武装带。 他没花多长时间就穿戴好,抱起枪械坐在空位上闭目养神。 第四十五章;还是不够 山口健一郎本想抓紧时间休养生息,然而机舱里森然的寒意让他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隙。 他们目前乘坐的是一架大型武装运输直升机,机舱里坐着三十人的特种部队战士。 这些人全都不言不语,几乎都和之前的他一样,抱着自己的武器在机舱里休憩,尽可能的保证自己的巅峰状态以迎接任何突发状况,随时投入战斗之中。 然而其中几人尽管穿着军服,但身上的气质神态坐姿都显然并非军旅出身,而这其中最吸引山口健一郎关注的有两人。 一名是脸上纹着奇怪符文纹身的女性。 她很年轻,看起来还在上学,正是没心没肺的年纪,身处任务中还咀嚼着口香糖吹泡泡,身上的迷彩服也没有穿好,应该是嫌热的缘故领口开得很大,露出了里面白色的内衬——山口健一郎看到她里面白皙的肌肤上一样有着奇怪符文,并不断蔓延到脸上,在她被衣服遮挡的其他部位,类似的纹身面积一定不小。 年轻女人的身上仅仅携带了手枪和医疗箱,看起来像是战地军医,但是腰间却悬挂着草人、装满三头钉的便携包、神乐铃、面具,都是一些巫女才会用的东西,手边放置的背包凸起的形状,看起来并没有装野外生存的一系列物质,而是其他的东西。 另外一个体型瘦弱的不起眼男子。 一米四的身高在当前的日本人中也算得是矮小,甚至可以说是侏儒,但山口健一郎的视线扫到他脸上的时候,对方回应过来的眼神,竟然让自己手臂上的寒毛都随之竖立,就像是行走在广阔草原的旅人在夜间突然与群狼遭遇。 危险,极度的危险。 山口健一郎的心里甚至产生了不顾一切要与男子拉开距离的冲动,若不是现在置身机舱身处数百米的高空,他说不定已经这么做了。 至于其他不像军人的人,山口健一郎虽然从他们的身上感受到了危险,但都本能的判断中感到危险性属于可处理范围之内,也就没有多上心。 “山口君,你感觉怎么样?” 山口健一郎闻声微微偏头,之前来接自己的那名自称是来自公安第五课8824联合小组副组长的森村庄堂,居然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他对于这位身上有着浓郁军人气质的森村庄堂蛮有好感,回答道;“很不错,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加入一些……” 在山口健一郎斟酌用什么词汇的时候,森村庄堂主动结果话茬道;“一些怪人,是吧?” 看到山口健一郎点头,森村庄堂解释道;“因为这一次任务我们需要面对一些比较,嗯,我只能说,超出你想象的东西——您应该也见到了地下的身份验证程序了吧——有这些人在的话,会大大降低我们棒小伙子的伤亡率。” “我看是有这些棒小伙子在,才能降低这些人的损伤率吧?” 山口健一郎抱紧了手中的枪械;“那些人应该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公安第五课的成员吧?相比于这些机密到官至大佐的我都没能听到一点风声的宝贝,我们这些大头兵在上面看来一点也不值钱,从村子里拉出一群年轻人丢到战场上拉练上几个月,就可以从战火中训练出一批趁手够用的老兵。” 森村庄堂笑了笑,对于山口健一郎的自嘲没有肯定,顺手拿起自己背包里的水壶喝了一口,说道;“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时代变了,再加上现在那群非国民的反战思潮不断抬头,想要再像以前那样大开大合的练兵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像您一样的帝国陆军军人都是帝国的财富。况且就算是掌握超凡能力踏入序列的天佑者,没有进入质变阶段之前一样要在你们这些极限单兵杀戮机器面前折戟沉沙。” 山口健一郎看了一眼机舱内的众多士兵,在想到还有另外两架运输直升机,问道;“这次行动一共出动了多少人?” “去掉我们第五课的八人,加上山口先生您,一共有九十二人。” 山口健一郎吃了一惊,光是自己机舱内的那些棒小伙子,都可以在边境和千人规模的反抗军交火战而胜之了。 “要抓捕那些人,需要出动这么多人吗?” “需要,很需要。” 山口健一郎拍了拍手上的枪械;“有这个还不够?” 森村庄堂摇了摇头。 山口健一郎指着机舱里的一群呆若木鸡的精锐;“加上他们呢?够不够?” 森村庄堂摇了摇头。 山口健一郎将枪放在森村庄堂的面前,再次指向机舱里的士兵们;“他们加上这个,够不够?” 森村庄堂拍了拍森村庄堂的肩膀,说道;“加上你,就够了。” “为什么是我?” “当然是因为你在这里守望了七年,熟悉月见山的地形,而且相比于我,我相信你来指挥这些来自帝国皇家陆军的骄兵悍将,更能让他们信服发挥更大的战斗力。” 山口健一郎眼中流出颓然的神色,发出自嘲的惨笑;“你既然知道我有过相关经验,那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小井田他们就是因为相信我,所以踏入魔童的陷阱,被神经毒气腐蚀得抓碎了自己的喉咙;北村他们就是因为相信我,被魔童的炸弹炸得连尸体都不剩下!” 即便已经过去七年,那一年萦绕在银座上空的死亡与火焰依旧缠绕在山口健一郎的灵魂深处,化为最为恐怖的噩梦,每日每夜折磨他的心灵。 森村庄堂拍了拍山口健一郎的肩膀,语气沉重的说道;“关于七年前的事情,我很遗憾。但是你的特长从来就不是总览全局的总指挥,被放在不适合位置的你就像是用来擦屁股的快乐天杂志,这么做当然会得痔疮。” 山口健一郎没有想到森村庄堂这样的人居然会这么说自己,拳头忍不住嗯了。 就在这时,机舱里的众人都感觉到了明显的失重感,显然是运输机已经抵达了目的地悬停。 所有人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装备行囊,森村庄堂对山口健一郎鼓励道;“总之,我将他们的指挥权全部交给你了,除了一些难以理解的状况发生时我会出于大家的安全暂时取代,其他时候我对你全权放权。” 说完之后,他拉过自己的背包,正准备和其他人一样检查的时候,机舱突然朝右倾斜! 第四十六章;重铸魔童荣光 在机舱侧翻的瞬间,爆炸声也透过舱壁传入他们的耳中。 山口健一郎在爆炸发生前就灵机先动,本能的先抓住了旁边的安全带,因此机舱侧翻的时候他仅仅只是身体向前一倾,不像是机舱内已经解开安全带的众人滚成满地葫芦。 森村庄堂双脚立定,竟然违背了人体力学和物理学,如同扎入岩层的峭壁上的青松定在原地不可动摇。 他对着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混乱的机舱大喊道;“所有人抓好固定物,保持镇定!”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第五课成员与身经百战的战士的区别;那些经受过严酷训练的战士第一时间都抓住了旁边的安全带,绳索,即便没来得及也会有战友伸手及时抓住,总算不至于直接掉到对面来了个背摔;而第五课的表现,用乌合之众来形容都是在抬高这个词汇,不是被猝不及防的摔到另外一面的舱壁陷入了昏迷,就是手忙脚乱的挣扎惊叫,山口健一郎甚至还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第五课成员不慎之下,一脚踹到了旁边的一名士兵的脸上,烙下老大一枚鞋印。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 之前被山口健一郎注意到的那两人就保持着镇定,瘦小男子在危险来袭前也和自己一样抓好了临近的固定物,另外一位纹着纹身的年轻女子则是在电光火石间抓到了解开的安全带,甚至还有闲心捞了一位另外一个陷入恐慌的第五课成员。 森村庄堂抓起旁边的一根绳索,对着那位年轻的女性吼道;“秋子!你不是说那些人的身上没有携带重武器吗?” 那名被称为秋子的年轻女性朝着森村庄堂尖叫道;“占卜不是万能的!况且也不能排除对方也有类似巫女体系的存在能误导占卜的结果!” 森村庄堂的咆哮声在警告声频频响起的机舱内回荡;“那要是如此的话得是序列几?” “我不知道!” “焯!” 看着空中的直升飞机失去控制,打着旋的朝着山脚附近坠去,阳乃看了一眼脚边拉链拉开已经空了一半的背包,长出一口气。 和普遍装着生活物资的梓川咲太三人组不同,她们两个身上背着的全是毒气和炸弹。 在准备月见山隐世一行的那几天里,双叶理央被室户堇叫走现场开发制作能给她的挚友们提供生存保障的物品,梓川咲太他们三个暂时被隔离各自调整自身状态,她则是和朝阳待在一起。 并非是单纯的看护,而是特训。 特训的内容是丢石头,啊不,是投掷炸弹。 “阳乃,我的身体状况很清楚,想要灵活使用这些老伙计应是不行了。但是你可以替代我的双手,让它们在合适的时间在合适的地点发挥出合适的效果。” 那一日在训练场上,看着坐在轮椅上眼露落寞的真田朝阳,那个画面阳乃永生难忘。 重铸魔童荣光,阳乃义不容……那是不可能的。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想要做到像是朝阳本人的水平根本是天方夜谭。 这不仅是指哪投哪的初级问题,还有对战局的把握,爆炸后对地形的影响等等等等。 以真田朝阳的爆破和用毒经验,写出来比一本长篇网文字数只多不少,若是影视教学资料某度网盘都得开个超会。 别说是区区几天,就算是几年,阳乃想要达到真田朝阳的三成功力都得掂量掂量。 在时间有限的前提下,真田朝阳特训阳乃的方向就非常明确了;在保证准度的前提下,有多远投掷多远。 精度和时机他来把控,阳乃需要做的就是在必要时化作一门指哪打哪的超视距迫击炮,将毒气筒和炸弹丢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月见山海拔接近两千米,林木众多,没有适合直升机降落的场地,而高空跳伞又没有必要,因此悬停极速降落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那些运输机为了安全起见,肯定会去找一处相对平缓的土地尽可能的靠近地面,在确认好距离后丢下绳索让内部成员极速空降。 而这个位置一定非常微妙,不仅要保证尽可能的接近神社废墟,也得保证机舱里的成员空降时不会被敌人打扰。 因此可供第五课选择的场地其实并不多,也就两三处,但考虑到风向,夜间山路以及时间等等问题,对于已经将月见山所有资料都录入脑子里倒背如流的真田朝阳而言,几乎百分百可以确定他们必定会在哪里进行悬停了。 事实果然和他预判的一样,那三架大型运输机悬停于山巅往下三百米左右的一处缓坡上空五百米左右的位置。 当阳乃通过对讲机告诉真田朝阳武装运输直升机的确切位置后,真田朝阳指挥她找了个合适的高度,也不从最低级的手雷开始,直接就上压箱底的大炸炸,DDF炸弹猛得对螺旋桨投掷了过去。 这可是连二型态的清姬都吃不了几发的恐怖高爆物质,即便爆炸的破片不足以透过金属外壳伤及机舱里的人,但是爆炸产生的气浪和高温也足以让武装运输直升机失控坠毁。 就算出现了里面的人除了摔了个七晕八素但其没有其他破事的小概率事件,武装运输直升机也会往下坠落个几百米,这至少能为他们一行人争取到两个小时的时间,足以进入月见山隐世了。 “这样的话,应该暂时不用考虑那些人了。” 阳乃拉上背包的拉链,正打算迅速回到真田朝阳的身边,突然若有所觉的回头。 无星夜空之中,明月之下,还有一架盘旋着的武装运输直升机正以最后的倔强停留在空中,但从冒烟和轰鸣声越来越小的旋翼上来看,它也倔强不了多长时间了。 然而原本封闭的机舱门被粗暴的撕扯开来,森村庄堂一手扶着舱门边缘,面色狰狞的看着下方。 源自清姬的本能告诉阳乃,她已经被天上的那个男子注意到了。 身体在感知到危险后,本能的对主人进行警告,但同样出自一源的杀戮本能,也随着鲜血在体内的流淌而灼热欢呼。 阳乃的眼眸不自觉的变成了竖瞳,她强忍着与那名男子厮杀的冲动,只是冷笑着在自己的脖颈面前一划,提起背包转身离开。 第四十七章;情理之中 森村庄堂脸色阴沉,他不能接受连敌人的面还没有见到就闷头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反器材狙击步枪?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算有夜视仪也不可能瞄准命中,那就是有相关能力踏入序列的天佑者?” 一系列的可能在森村庄堂的脑海中闪过,他像是在牛顿的棺材板上跳舞一样,无视目前倾斜震颤的机舱,大踏步的走到了舱门前,双臂上结实的肌肉块块贲起,鼓胀出花岗岩一般的硬度和颜色,也同样爆发出了让人惊惧的可怖怪力,只是一撕,就像是撕纸一般将舱门撕扯开了。 森村庄堂不顾暴露在外会被敌人攻击的风险,举目四望,体内沉寂的血液少有的活跃了起来。 他若有所觉的低头,透过细密的森林叶片,他与一双翠绿的竖瞳对视上了。 那是一名体型壮硕的大汉,但森村庄堂一眼就看出他不是男人。 或许连‘人’都不是。 那‘人’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冷笑着对着自己做出了一个抹喉的动作,随即提起身边的背包朝着山顶飞奔而去。 “具备人类所不具备的超远视距与隔着数百米投掷异物击穿我们座机的可怖臂力,歼灭J-102小队的人就是你了吧?很好,很好,那就是冤有头债有主了!” 森村庄堂怒向心头起,眼角肌肉抽搐,返身走入驾驶舱。 此时的飞行员满脸是汗,一脸绝望的看着窗外的火光。 在他面前的屏幕上,象征着友军的那枚红点如今已经消失了一个。 显然这位飞行员认为他们也将成为屏幕上第二个消失的红点,成为下一个在月见山上绽放的火球。 森村庄堂进入驾驶室,开门见山的朝着满脸黄豆汗的飞行员喊道;“喂,兄弟,你应该很清楚我们预定的降落地点吧?给我尽可能的靠近那里!” “可是长官,刚才的爆炸已经让我们的两个个引擎起火,如今只有两个引擎还能正常运作!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到那里去!” 飞行员一边使劲太高拉杆,尽可能的确保武装运输直升机的高度,一边用任何人都能听出来的绝望语气对自己这一次行动的顶头上司喊道; “最关键的是,那里的场地明显不能支持我们迫降,这么做的下场就是让我们全员死在这座钢铁坟墓里面,变成小时候我妈妈经常给我做的西式馅饼!那玩意难吃的一批而且样子糟糕极了!我可不想自己捐躯的遗体会这么难看!” 森村庄堂拽着飞行员的衣领——倘若不是有安全带束缚着,相信他在就在那可以撕裂钢铁的怪力面前从座位上像是一只鸡仔一样被拎了起来——咆哮道;“我才不管你妈妈做的馅饼的味道和卖相,再给我扯那些半日不洋的西腔我发誓一定要用部队的教鞭狠狠的打你的屁股!我说你可以就是可以,执行命令!” “是!” 森村庄堂放下张口闭眼的飞行员,回到机舱,对着其中一名被撞得满脸鼻血的中年人喊道;“雪橇!给我控冰在运输机外形成一套装甲!靠近你那一侧的越重越好!” “我知道了!” 被称作雪橇的中年人抹了一把脸上的鼻血,一边嚷嚷着“让一让让一让”,旁人只当他要借道,没曾想这名中年人将染上自己鼻血的手掌按在的舱壁上,骤然凝聚了森寒的白霜! 山口健一郎看得分明,雪橇手上的血液灵活的变成了一条极其细的小蛇,像是有生命一样弹射出去,接着以那道血线一般的小蛇为中线,凝结成了大片大片的厚实冰层。 雪橇的脸骤然一白,但同时众人也感到一直朝右倾斜的机身正在朝着另外一侧倾斜,慢慢恢复了平衡。 森村庄堂又冲着另外一名留着长头发,满脸横肉一副凶相的年轻人吼道;“袋鼠,在不失控的前提下尽可能的挥霍你的灵性操纵上升气流!能多大就多大!” 被称为袋鼠晃了晃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脑袋,闻言默不作声的抓着绳索,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舱门口,在山口健一郎震惊的眼神中跳了下去。 那家伙没有带伞包! 山口健一郎还没有喊出这句话,就感觉原本一直呈现下降趋势的机体竟然延缓了下来,如果说之前只能坚持几十秒就要坠落机毁人亡,现在至少可以坚持一分钟左右了! 他接着转向那名被称作是秋子的女性,继续展开堪比吹风机一般的咆哮; “秋子,给我用你那不是万能的占卜好好算一卦我们迫降的那个地点生存率更高!” 秋子拽着身边的绳索,哭叫道;“这样的环境下人家怎么占卜啊!” “做不到的话我扣你三个月补贴,让你只能看着杂志上的限量版背包流口水!” “怎么这样,队长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你晚上来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别把你的四个钱包往我身上用,那套对我不好使!” 话是这么说,但是秋子还是哭丧着脸,用空出来的左手对着腰间佩戴的草人不断活动手指,这个动作在山口健一郎的眼中非常的猥琐——对,就像是影视剧里的色狼在摸女孩子的胸前的威胁动作一模一样。 随着秋子手指的活动,草人从腰带上挣脱,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漂浮在她的眼前,发出咯咯咯的诡异笑声。 与此同时,女孩携带的三头钉也从包包里飞出,漂浮在草人的四周。 草人的手脚无人操纵却自发的动了起来,手舞足蹈,那些漂浮的三头钉也彼此撞击,欢快的碰撞着,叮铃丁玲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传入众人的脑海中,却诡异的泛起了诡异的回声,不少人都捂住头发出疼痛的轻吟。 山口健一郎也感到头昏脑涨,眼睛里的景物更是出现了层层叠叠的重影。 他突然感到嘴唇上一热,伸手一摸,竟然不知何时流出了鼻血,淌到唇边。 好在草人诡异的舞蹈和三头钉的碰撞声没有持续更久,很快就停了下来,掉在了机舱上,本来只是普通铁钉的三头钉,此时竟然钉入了合金的机舱,并钉出了奇怪的诡异文字。 秋子看着地上的文字,凝神瞩目,似是在解读,随即就朝着森村庄堂喊道;“在西边!一颗能看到呈现レ的陡坡!” 森村庄堂转头对着身后的驾驶舱里飞行员怒吼道;“听到了吗?按照那个女孩说得做!” “是!” 在得到飞行员的答复后,森村庄堂朝着机舱里所有人吼道;“所有人,抓好固定物,准备迎接冲击——” 此时已经被一连串平日里无法想象的画面冲击得大脑都暂时失去思考能力的山口健一郎,本能的遵从森村庄堂发出的命令,扣死安全索,并抓紧身边的绳索。 没过多久,他们就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接着就是被死死压在身上想要外面丢出去的甩脱感。 但是在已经固定好自己的位置的众人而言,还不至于倒霉的飞出去。 等到冲击平息,山口健一郎睁开眼睛,震惊的发觉,他们竟然平安落地了?! 森村庄堂拍了拍山口健一郎的肩膀,这个剽悍的男人是整个队伍里唯一一个没有绑安全带也不抓固定物,就靠着自己屹立于晃动的机身之上——他看向山口健一郎,眼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就像是之前他说的一样,除非必要,指挥权全权托付给自己。 山口健一郎垂下眼眸,只觉得死寂而苍老的心有着热流流过,不再推脱,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对着舱内众人吼道; “森村先生目前将指挥权托付给我,现在我就是你们的长官!所有人检查自身,伤员原地待命等待救援,其余还能行动的,拿起武器外面集合!” 说完之后,他第一个跳了下去,接着一群体型壮实的大汉纷纷拿起武器与背包依次走出变形的机舱。 在队伍集合的空档,借着明亮的月光,山口健一郎依靠自己生活在月见山七年的经验,判断出了他们的所在——距离山顶的神社废墟,直线距离在一百米左右。 赶到那群伪装成登山客的目标身前,连十分钟都不需要! 飞行员也从带上属于自己的武器和背包下机,他看着机身外的厚实冰层,像是失了魂一样的念叨;“佛祖啊,这也太魔幻了,居然就靠着这一层冰就,就……” 那些冰层无比的厚重,正是他们将失去平衡的直升机强行掰直了重心——但是就连只上过国中还辍学肄业的山口健一郎也明白,直升机是因为引擎被毁导致动力与平衡系统遭到破坏才会倾颓,绝不是在失重的那一侧加大重量就能调整回来,这面冰层应该在他看不到的视野之外,发挥了其他的功效才能将这十几吨的钢铁怪物在空中重新站稳。 而之前跳出机舱外的那个代号袋鼠的第五课成员,也没有从天上掉下来摔死,而是躺在起落架旁边,满脸通红的蜷缩着身体,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 森村庄堂将袋鼠抱入已经无人的机舱,从身上拿出自己的手枪,上膛,交给飞行员说道;“你留在这里,看守着里面的那两个人,一旦他们谁身上出现了什么诡异的你不能理解的变化,我允许你开枪射杀。若是要开枪的话,记住,一定要打头,将大脑破坏得越彻底越好。” 面对飞行员和山口健一郎不解的眼神,森村庄堂苦笑着解释道;“他们的灵性已经消耗到临界值了,对于我们这类人而言,灵性消耗远比在战场上面对那群秃顶的搅屎棍的轰炸机更加危险,不管是他们自己本身还是身边的人。” 山口健一郎点了下头表示理解了,随即对着已经集合完毕的小队成员喊道;“按照你们的编号分成三组,第一小组跟随我们从正面发起进攻,第二,第三小组左右迂回包抄,为了圣天子冕下,全员——” “冲锋!!!” 回到神社废墟的阳乃放下身上的背包,看着还在月光照射不到的阴影角落找寻石头的众人,对着坐在旁边的真田朝阳问道;“还没有找到吗?”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还没,因为我们之前的举动,能让那块石头隐藏的区域更多了。” 阳乃叹息一声,什么也没说,撸起袖子,就打算加入众人之中尽自己的一份力。 早一分找到,早一点进入月见山隐世,他们就能有更长的时间布置陷阱层层伏击追兵,继而找到机会脱身去寻找月见山隐世里的那位‘神灵’。 但就在这时,他们都听到了之前让他们后背尽是冷汗的轰鸣声正在由远即近。 这显然是武装运输直升机正在接近! 阳乃的眼中满是震惊。 “难道还有新来的直升机?还是说我遗漏了哪架没打掉?怎么会这么快!” 真田朝阳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浑浊的眼睛缓缓闭合。 “不是你的错,看起来对方果然是派出了成小队建制的超凡队伍,他们应该是用了某些方法准备强行迫降了。这种事,情理之中。” 话音刚落,巨大的落地冲击声随之响起就算是百米之外的他们也能看到那扬起的尘土。 怎么办? 所有人的脑海都一片空白。 除了阳乃和双叶理央,其他人都还只是普通高中生,如今危机近在眼前。 真田朝阳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对着六神无主的众人下达命令。 “慌什么,我说过会带你们回家,就一定会带你你们安全回家,而且会不留一点后患。” “阳乃,双叶,你们过去阻止敌人的追击,不管成与不成,最多三分钟内都得撤退回来。” “梓川学长,樱岛学姐,你们继续寻找那块石头,梓川学长,你跟我一起来。” 说完之后,他拎起只剩下半袋的背包,对着正准备赶往小树林阻击的阳乃问道;“阳乃,我让你埋下去的东西,都已经埋好了吧?” 看到阳乃毫不犹豫的点头,真田朝阳的脸上露出微笑。 “只要你们能坚持过三分钟,胜利的法则就已经确定。” 第四十八章;在实力上被全面压制! 阳乃和双叶理央看到真田朝阳镇定的神情,原先还有的些许紧张也缓和了下来,冲着他点了下头,丢下身上的行囊,朝着武装运输直升机坠落的方向而去。 在神社废墟之间与坠落地点中间间隔着一片枝叶茂密的小树林,两女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冲入了树林之中。 源自诡异与邪神的强大五感,几乎是刹那中就让两女明白了即将面对的敌人的数量,以及他们的行进方向。 双叶理央双眸泛起红光,虚幻的白色影子的在她身后凝聚,再次分裂成双叶与理央两个独立的个体。 无需多言,双叶和理央一左一右各自从两侧狂奔,前往阻击想要从两侧包夹废墟的两只小队,而迎击正面的任务则交给了阳乃。 阳乃深深呼吸,双眸已然变成了翠绿竖瞳,双手之间,已然弹出了可以轻易将一米厚的钢筋水泥也能轻松斩断的锋利指甲。 相较于刚刚获得力量没多久的双叶,阳乃在这一个多月里,除了在思考怎么将锅里的肉吃进嘴里外,就是在在朝阳的帮助下熟悉并掌握清姬的力量。 早在两周之前,她就已经掌握了不变身但有限度的使用部分清姬力量的能力。 本就已经超越人类极限的肉体再次得到飞跃式的进步,哪怕树林地势复杂,她看到那架紧急迫降的武装运输直升机,时间也才过去不到五秒。 如此之快的行进,让本应该负责正面强攻的战术小队刚刚起步,就看到月光和树叶斑驳的隐隐里闪过两点莹莹的翠绿光芒,像是家乡的萤火虫蛇行倏忽至身前。 最前面的几个人,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脑袋和身体的碎块已经在月色下飞舞。 月光透过空中的血液,反射出诡异华美的血光。 连斩六人的阳乃贴身而上,琼鼻的温热鼻息几乎接触到了最后一名士兵粗糙的皮肤。 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士兵只来得及转动眼珠,将阳乃唯美的侧颜倒映在瞳孔里。 出生入死不下百次锻炼出来的本能发出的警告,几乎将士兵的大脑超频。 尽管那双翠绿色眼眸的主人妖娆又迷人,但她已经携带着死亡降临而至! 一只大手抓住了士兵的后颈,猛得向后扯去。 阳乃眼神一寒,不依不饶的想要补身位将眼前最后一名士兵与敢于蛇口夺食物的家伙斩成碎块,可她的小腹被重重的踹了一脚,脸色青白的呈现<的姿态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身后的大树上。 “咳——” 一口鲜血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阳乃感觉自己小腹里的脏器已经在怪力的作用下变成了一滩肉糜,身后与大树树干接触的脊骨更是不知道断裂了多少。 换做是常人,现在恐怕已经生息全无,死得不能再死,然而如今的阳乃,称作是化为人形的清姬也不为过。 仅仅过去几秒不到,对于人体致命的重创已经修复了大半。 月色之下,一名穿着迷彩裤,上身是土黄色汗衫,体格格外健硕的方鼻阔口男子提着士兵的后脖颈子,无喜无悲的看着瘫坐在树根下的阳乃。 她很不淑女的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用大拇指的第一个指节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眼中流露出讥刺的神采。 森村庄堂感觉不对,他发现阳乃指甲的长度比之前自己看到的长了十多公分。 手上的重量一轻,脸上被温热的粘滑液体喷了一头一脸。 一个足球一样的东西滚落到森村庄堂的身前。 是自己刚刚出手救下的士兵的脑袋,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在那电光火石,远远超越人类极限的诡异与超凡之间的交手中,甚至连感触都来不及萌生。 森村庄堂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脸上肌肉抽搐,对着阳乃冷笑道;“很好,很好。” 他松开了抓着无头尸体脖颈的手,任由尸体直挺挺的倒在地面,撕掉了自己被鲜血染成鲜红色的汗衫,露出结实而霸道的胸肌,一步一步的朝着阳乃走了过去。 森村庄堂步行过的地方,地上的草叶无不焦黄,枯萎,他精赤的胸膛,手臂,脖颈,脸皮上都浮现了云雾状,条块状的暗紫红色斑痕,不断的蔓延活动联结在一起,空气中也出现了硫磺和腐败气体混合的怪异气味。 “新仇旧恨,就让我们一起算了吧!” 他大喝一声,脚下一踏,朝着阳乃疾冲而去! 另一边,负责解决左侧的双叶率先发现了已经戴上夜视仪手持微冲迅捷行进的战术小队,脚下在地上用力一踏,留下一个深深陷入泥土中的脚印,电射而出。 战术小队中有人发觉了有什么东西在飞速靠近,刚在通讯频道中喊话,那人的身体就突兀浮空,连人带装备两百多斤飞起至少两米多才落地。 旁边就近的战友发觉了他的异状,将他翻身想要进行检查急救,却发觉那人的胸腔完全塌陷了下去,肋骨必然是穿刺了内脏要害,已然是药石无救。 那名士兵立刻意识到这就是他们的长官再三声明警告的情况出现了,但是双叶没有给他起身的机会,丰腴的大腿绷紧,提起,左脚立地转向,右腿若鞭弹出,自下而上的命中了他的咽喉。 喉管变形与骨骼碎裂的声音在耳膜中传递,那名士兵的脖子歪出了正常人类根本做不到的角度,仰天倒在地上,逐渐模糊的视线,一只蚂蚁在掉落的落叶上攀爬,被一只登山鞋踩下,不知死活。 他的思绪也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幕,就此永沉死亡之渊。 双叶的顺风顺水也到此为止了,在她即将格杀第三人的时候,一道枪声精准的传入她的耳中。 她本来是不在意这些子弹,毕竟她自己早就在私底下测试过,尽管双叶理央变身后的三月净琉璃形态才是完全体,但即便是分化成双叶和理央的个体之后,其防御力也不比钢铁逊色多少。 双叶的脑海中,闪过了真田朝阳临行前对她们的叮嘱。 “这次月见山隐世之行,倘若遇到第五课的阻击,我宁愿和他们全员超凡的队伍斗智斗勇,也不愿意面对精锐战术小队+极个别序列精英的组合。因为我相信无论是阳乃的清姬,还是双叶你的三月净琉璃,都不会比他们的天佑者差多少,而在比拼小规模局面的战斗,我自认至少在日本还是能排得上名号的。” “相反,倘若在明知道我们的行踪,并判断出我们有着超凡能力的成员以后依旧以战术小队+超凡者的组合,那代表我们的麻烦就大了。那就代表第五课的手上也有着能让身为普通人伤害到诡异的手段。” “那些人一旦形成规模,发起一轮集体攻击,即便你们已经超凡脱俗,运气好也得吃上一个大亏,运气不好,你们很有可能当面就要身死当场。” “阳乃,双叶,倘若你们遇到了,一定要小心他们手上的武器。” 对于真田朝阳的话,双叶向来听得进去,在子弹即将射穿心脏要害的时候,做出了闪避的动作。 子弹毫不费力的穿过了伪装形体的硅胶,但也给双叶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使得原本要被贯穿的部位从后心变成了肩胛骨偏下的位置。 剧烈的痛楚让她下意识的惨叫了出来,原本还在快速的身体控制不住,向前摔成个滚地葫芦。 身上沾满落叶和尘泥,她变装后的大汉狼狈不堪,连紧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都起了褶子。 双叶能清洗的感知到身后被命中的部位在流血,受伤的部位不止疼,更是感觉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里面钻,不仅使得疼痛越发剧烈,受伤的部位也有了扩大的趋势。 更糟糕的是,她还听到了黑暗中传来了对讲机的声音。 “目标8点钟方向,火力压制!” 枪声大作,双叶只能躲在身后的一颗老树上,等待火力停歇的瞬间。 她快速脱下身上的硅胶,扭头看向自己的伤处。 融合了三月净琉璃之后,不止是力量,速度,五感,神经反射等可以让人肉眼观察到的恐怖增幅,她对于自身的身体控制也达到了就连瑜伽大师所不能及的高度。 像是以往,身体受到贯穿伤,她只能去医院动手术,但在融合了三月净琉璃之后,双叶完全可以自己控制受创部位的肌肉强行贴合在一起,然后接着恐怖的自愈能力缓缓愈合。 然而现在,双叶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受创部位的肌体,就像只有那一块地方被重新变成了凡人一样。 鲜血染红了衣物,若山泉汩汩流下。 眼中红光微微闪烁,她深深呼吸一口,将衣服卷起成布棍塞入口中,伸出手指沿着伤口钻入。 “唔——” 惨烈的剧痛让双叶险些昏厥过去,脑海甚至空白了一段时间。 回过神来之后,她发觉自己全身都在冒汗,贴身的衣物已经全被汗水打湿。 这不对劲。 双叶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人体有自我保护机制,遇到承受不了的痛楚会陷入昏迷,与融合诡异了之后的她们也是一样,同样能感知到疼痛。 但和人类陷入昏迷不同,她们的保护机制作用原理并非是在越过极限后陷入昏迷。 阳乃的情况是限定疼痛的感知阈值。 倘若疼痛可以数据化,那么以一百分为例,正常人因疼痛失去意识的数值为20,那么阳乃大约就是在50,但是她不会就此昏迷,超出这个阈值的疼痛只会化作危机感,躯体发自本能甚至不受控制的远离伤害源,并疯狂的消耗体力增加再生伤口处的再生速度。 双叶理央的情况则是削弱。 例如疼痛数值数值在20的话,就会被削弱到10,如果数值抵达到50,可能削弱之后也是10,但总得来说疼痛幅度越是剧烈削弱的幅度就越多,理论上可能出现哪怕是超过100的疼痛也可能在削弱机制下,削弱到疼痛数字无限趋近于0的情况。 这两种保护机制各有优劣,很难说谁胜谁负,毕竟诡异既然也有疼痛的预警机制,并且还从漫长的时间中生存到了现在,肯定是有可取之处的。 毕竟败者都早已经化作枯骨,在时间的长河里连名字都未能留下。 可就在刚才,她刚才竟然差点痛得昏厥了过去? “身体保护机制被瓦解了吗?” 脸上的冷汗滑落到小巧的下巴,滴落进泥土里,双叶感觉受创的部位疼痛程度又加深了,只能继续让手指探入体内。 在又是一阵几乎失去意识的惨烈痛楚后,双叶终于将那枚射入身体的子弹取了出来。 在那颗子弹取出来之后,双叶稍稍松了一口气。 尽管微弱,但她已经能初步恢复受创部位肌体的控制。 自愈能力被压制,但是好歹血管吻合在一起,让失血速度大幅度下降。 接着从叶片缝隙间洒落的月光,双叶看着掌心上的子弹,瞳孔不由得一缩。 从身体里挖出来后,变形的子弹在双叶的手掌上扭动,弹跳,蠕动,但很快就变得坚硬,像是一枚真正从伤者体内取出的子弹头一动不动,之前的那一系列举动,都只是双叶本人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 但双叶很清楚,那根本就不是幻觉!自己手上已经形变的子弹在几秒钟之前确实像是有生命的活动! 仿佛那根本不是子弹,而是一只长着像是子弹的虫子! “这是什么东西?生物?诡异?还是像漫画轻小说里面说的生物金属?” “这东西打入我的体内,能让我的身体防御机制短暂瘫痪一会儿,那岂不是说明若是打中要害,甚至只要被命中的够多,我也会随之死去?” “果然和朝阳说的一样,这么说理央和雪之下那边岂不是危险了?!” “这是我们在实力上被第五课全面压制啊!” 双叶随后就发现自己无法操心理央和阳乃的安危。 在取出子弹的时间里,战术小队中已经有人在枪声的掩护下,绕开了自己所在的掩体,瞄准镜的红点正冰冷无情的瞄准着她的躯干。 第四十九章;在实力上被全面压制(二) 理央要阻击的是包抄右侧的战术小队,她没花几秒就捕捉到了阻击目标的心跳与呼吸。 从频率和力度上来看,这些人并没有多少需要注意的,不过是些比普通人强壮一点罢了。 唯有一道心跳沉重异常,在理央的耳中,音量近乎是其他人心跳声的三倍有余,似乎每一次跳动泵送的不是人体里的血液,而是沉重的铅汞水银! 理央对此并不放在心上,即便如此,也不过是比这些士兵强大了一点的人而已,归根结底,依旧处于人类范畴。 只要未曾触及超凡,人类在诡异的面前,就是被随意生杀予夺的食物链下游生物罢了。 理央对此并不感到怀疑,即便是人形状态下的她空手输出的力量也是按照‘吨’来计算,对于常人来说真的是擦到点就残,碰到点就死,更不用说远远超出的速度和与之匹配的神经反射,还有强制下令对方受体服从的异能! 况且她还有能够变身不完整的三月净琉璃这一章底牌! 登山鞋鞋底踩踏干枯落叶,落败枝干的声音在树林里只响起了数次,理央就已经看到了被树木分割开的战术小队。 人未至弹先到,理央在接近距离她最近的一名战术小队成员的时候,随即感受到皮肤上隐约有着刺痛,本能的放弃了攻击,就近窜到了旁边的树干背后。 一梭子扫射到地面,那名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从死神的镰刀下逃过一劫的战术小队成员,此刻才像是被提醒了一样就地卧倒。 理央躲起来后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如今的自己根本不需要惧怕枪支弹药,但之前那让皮肤遍生的寒意又做不得假。 她看向之前子弹的落地,接着叶片缝隙里泄露的月光,美眸睁大瞪圆若猫眼。 那些子弹居然在地上蠕动?这是在流水线上用火药和金属制造出的子弹,还是养殖场里用来给家禽增加蛋白质的虫子? “那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理央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时候,对面有人在说话。 “交替射击,掩护C11撤退。” 理央的瞳孔猛得收缩。 她记得这道声音。 随着声音主人的一声令下,枪林弹雨席卷了她所抵挡的树木,树皮和纤维被打得四处横飞。 而之前趴在地上的那名代号C11的战术小队成员,也趁着战友的掩护,迅速后撤——哪怕迄今他完全不理解,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停下。” 山口健一郎伸手按了下耳麦,在通话频道里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所有人从四点钟方向绕行,按照之前我拟定的命令执行,抵达目标地点,在此期间指挥权由C03接管。” 理央一听,立马就要从掩体的大树身后窜出,但接着又是一梭子的扫射将她逼了回去。 弹匣更替声音响起的,与之对应的还有一群人踩在枯枝落叶上的快步急行军的声音。 眼见得那些人就要绕开自己,理央也股不得许多,双眸隐隐泛红,被硅胶假体包裹的内部,柔嫩的肌肤逐渐变得坚硬。 但就在这时,一枚圆滚滚的手雷撞到了理央藏身树木旁边的一枚树木的树干上,反弹到她的脚边。 理央被强行拉入与日常画风完全是两个极端的诡异世界也不到两周时间,而且其中大多数时间也是陪伴在真田朝阳身边以及在室户堇身边打下手。 和从小就在一场接一场毫不停歇的大场面中挣扎的真田朝阳,以及从小耳濡目染的阳乃不同,尽管受到诡异的影响,越过了杀人的心理障碍,但在作战意识,生存意识上她依旧只是个普通的女子高中生,根本来不及转变。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理央遇到手雷的反应,与一名从未接受过训练的普通人突然脚下冒出一枚即将爆炸的手雷的反应,是完全一致的。 普通人遇到手雷会是什么反应? 肾上腺素爆发一记猛虎射门将其踢开?还是像是电影里经常上演的一样,双手抱头同时跑出博尔特的飞人速度,在爆炸的瞬间做出完美的战术规避动作躲避爆片杀伤? 就真田朝阳在银座动乱中的所见所闻,普通人在意识到面前有着爆炸物后的第一反应,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脑海里一片空白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剩下的百分之一是当场崩溃大哭! 好在理央虽然意识依旧和普通的女子高中生,但是她的身体确实是融合了邪神分身的特异存在,脑海运转的速度是常人的十数倍以上,因此仅仅半秒不到就恢复了意识当下的危险处境。 鉴于之前看到的诡异子弹,她估计面前的手雷爆炸后的后果也很严重,立刻不顾一切的从掩体中窜出,奔向另外一侧的掩体。 半秒过后,她已经飞身离开了数米,而那枚手雷也随之引爆。 轰 身后的气浪让她短暂的失去了平衡,理央侧身一滚就又恢复了重心,单膝跪地,起身看向爆炸的地方。 爆炸的中心已然一片焦黑,附近的树皮上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弹片划拉出了大量不规则的线状伤痕,甚至还有残片嵌在上面,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理央这时才想到自己之前并没有感受到面临子弹扫射时的那种皮肤生寒的感觉,接着反手摸向背后,发觉那些弹片都是固体,而且连穿戴在外的硅胶假体都没有穿透。 这只是一颗普通的破片手雷。 理央的心里升起懊恼的情绪,别说是一颗,就是十颗破片手雷也无法对自己破防,就算有也只是皮肉之伤,用不了几分钟就会痊愈了。 但是现在为了躲避这一颗手雷,她至少和那些快速离开的战术小队成员拉开了不下二十米的距离,并且现在这个距离还在逐渐拉大。 一旦放任他们穿过小树林,现在年老体弱的朝阳,还有仅仅只是普通人的咲太,佑真,樱岛麻衣他们四个的处境会非常危险! 二十多米的距离,对于理央也不过是多花一两秒钟就能赶上,但现在却是一件艰难的任务。 因为在她的前面,已经站着一个人。 是之前对着她扫射并抛掷手雷的人。 那是一位只要站着就会让人联想到盘踞山林的猛虎的老人。 更是在数个小时之前让双叶理央感受到浓浓危险的人。 山口健一郎。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双脚站立,摆出了一个不丁不八的姿势,一手握拳护住中线,一手成手刀竖直立与身前,架势看起来像是道场里的空手道,细看又觉得像是在端一把隐形的薙刀,胸腔更是以一中诡异的幅度剧烈起伏,呼吸也变得极其诡异,忽快忽慢忽短忽长忽停忽起,根本摸不清规律,眼神却变得茫然一片,似乎像是神游天外。 理央沙哑的开口说道;“让开。” 山口健一郎没有挪开一步,也没有做出回答,连那像是发愣的眼神也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波动。 理央的心中升起一股焦躁的杀意,她直接冲了过去,一拳打向山口健一郎的胸口。 这一拳若是打到实处,就算是一辆汽车也得被打得变形,更别说是人了。 山口健一郎动了。 明明是理央先手直拳,但看情况,竟然是他后发先至,侧身躲过了那足以将金属骨架扭曲变形的一拳,抢入中线。 山口健一郎原本伸在前方的手刀收回护胸,原先护胸的手重拳出击,直接命中了理央的咽喉。 理央感到咽喉一痛,忍不住抬起下颚,身体向后微微后仰,身体的重心在毫无知觉下悄然发生了微小的改变。 山口健一郎脚若钩镰,在方寸之间使出了绊马索的巧劲儿,一脚传入理央的双脚之间,一勾一套,就将她绊得仰面朝天沿着身后跌倒。 理央这时才听到了山口健一郎中气十足的怒喝;“哈!” 重重的摔倒在地,理央的大脑完全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硅胶假体和坚实泥土地面碰撞的感触,让理央意识到自己确实大约的确是被山口健一郎击倒了,本想要站起来,却被对方一脚精准命中小腹,整个人横着飞了出去。 这一脚当然不可能让理央受伤,但侮辱性极大。 理央在地面上侧翻两周,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又迎来了一阵若狂风骤雨一般的拳打脚踢。 连子弹和低烈度的爆炸都无法造成伤害,山口健一郎的血肉之躯当然也不能对理央怎么样。 可是他却像是一块牛皮糖,死死的将理央束缚在了周边几米的范围内,无论理央做出什么举动,不出几下就会被打倒在地,根本抽不出手去追击那些渐行渐远的战术小队成员。 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那些战术小队成员正在不断逼近神社废墟。 “不能让他们过去打扰朝阳!” 理央的眼神变得坚决,眼眸中泛起红光。 这是要化身不完整的三月净琉璃的征兆。 至于完整版,那必须要双叶理央才能做到,分裂成双叶和理央的她们,只能不完整的变身。 被硅胶假体包裹的白嫩肌肤开始泛出木石一般的光泽,诡异的条纹从双眼开始向脸下延伸, 当那两道呈现“ㄣ”形且左右对称的纹理在脸上定型的时候,变身也就完成了。 山口健一郎一拳命中理央的肩胛骨,一直无神的双眼这一刻短暂的恢复了清明的神采,以远超之前的速度横起大臂一记摆拳,正中理央的右侧太阳穴。 这一拳又快又狠,更是抓住了理央变身反应稍缓的时机,让她根本无从躲避,完全将这一拳吃了下来。 被轰然重击之后,理央的头朝着左边偏移。 原本已经僵硬的肌肤又恢复了血肉之躯的柔软温热,脸上蔓延的纹理也消退而去。 “怎么可能!?” 理央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更是不敢置信。 变身居然被打断了? 眼前又是一拳打了过来,擦过了理央的侧脸,也将紧紧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给击毁。 明明是我的力量比他打,速度比他快,神经反射,感官也都远远超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是一名只会一点古武术的退伍老兵吗? 为什么他可以压制我,甚至可以干扰我变身? 这个家伙,真的还是人类吗!!! “不知道是双叶还是理央,她们中有一个肯定麻烦大了。” 坐在废墟上的真田朝阳腰背微躬,手肘搭在大腿上,十指交叉,大拇指在彼此的指甲盖上按来按去,浑浊的眼眸幽深的凝望着小树林。 尽管月光明亮,但是小树林里发生了什么,他们根本看不出来,只有丝毫没有停歇的枪声和时不时传来的巨大轰鸣,震颤,恍若里面有两架开足了马力的推土机正在彼此冲撞角力才能告诉他们现状其实并不平静。 忙得满头是汗的梓川咲太抬头看向真田朝阳,焦急的问道;“朝阳君,理央她有危险?” “她们都有变身能力,你可以理解成变身成类似你们上次去的那个隐世里遇到的深潜者们相类似的形态,在变身之后,阳乃,双叶和理央她们三个或许会被压制,但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你刚才怎么说……” 真田朝阳的语调没有起伏,很平静的解释道;“因为机制不一样。” “这还有区别吗?” “有,只是不大而已。” 他按压指甲盖的拇指稍稍停顿了下,转而又恢复了原先的频率;“倘若将变身比喻成开启一台机器,阳乃和双叶理央都只需要按下按钮,这台机器就能直接启动;但是从双叶理央分裂成双叶和理央两个个体之后,再想要变身的话,就有了微妙的差别。” “可能是因为分裂之后实力上发生了细微的削弱,她们若是想要变身,必须要短暂的集中注意力不被打断才能完成,只是这个时间极其短暂,并且很难被人注意到就是了。” “若是换成机器的比喻的话,那就是相当于需要按下按钮并维持几秒钟。” 第五十章;在战术上全面碾压! 梓川咲太顿时就明白了真田朝阳的意思;“如果要阻止理央她还有分裂的双叶变身的话,只需要让她们按下按钮后立刻松开就行了?” 真田朝阳垂眸,肯定了梓川咲太的说道;“对,尽管凝聚精神变身的时间很短,但绝对不是完全体时期的没有间隔。只需打断她变身时聚精会神的状态,变身自然就会失败。” “这个时机旁人没有办法掌握,但是山口健一郎可以,因为他是极其罕见的从战场上活下来的老一辈武术家。在以血与火的死亡杀场中,他们将自己毕生所学融为一炉,掌握自己,掌握敌人,掌握环境,料敌机先,天人合一,已经是技近乎于道的恐怖存在,单论技巧,已然屹立于人间绝顶。” “他对危机的把握远远超出正常人的想象,以他从血火中磨砺出来的第六感,一定会察觉到让理央/双叶她们变身后带来的威胁,同时也会做出最明智的决定,直接在变身途中进行干扰打断——按照我的推测,应该是重击太阳穴,咽喉,前庭穴之类能直接震荡到脊髓液的位置,产生击昏效应。虽然以人类的力量无法对双叶和理央破防,但只是打断注意力也是绰绰有余了。” 梓川咲太咽了口唾沫,艰难的说道;“我很难想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 “没见过当然想象不到,在我认识的人里头,能和那个老头子争锋的人,也不超过五指之数,这其中还包括了看着阳乃长大的叔叔,以及我的格斗老师。” “另外历史上这些触及武艺巅峰的人,在历史里也赫赫有名,除了阴阳师和神官不是经常有武士斩鬼的传说吗?所以别把诡异的力量不当回事,也别太当回事。” 真田朝阳话音刚落,小树林里突然尘土飞扬,掀起了一个小小的泥土雨,甚至还有树木倾倒碾断成几截的声音。 与之相比,另外一边持续不断的枪声就显得动静小太多了。 “枪声持续的时间太长了,看起来另外一边也携带了能够对诡异生效的弹药。不然的话早就应该形成在局部战场上二打一,甚至是三打一的局面。这一波看起来是我们在实力上被全面压制,果然和国家级的势力交锋没有那么轻松,哪怕只是面对一点派不上的边角料。” 哪怕之前已经听过真田朝阳的分析,梓川咲太还是担忧的问道;“但是,这样一来她们两个不是……” “我说过,当她们变身之后,或许还会被压制,会战败,但绝不会有生命危险。况且双叶的情况非常特殊,她是很典型的正面战斗力或许较弱,但是生存能力极强的类型。” 真田朝阳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了一滴困顿的眼泪。 “终究是老了,只是和年轻人唠嗑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感到困得不行了,呼——” 看着再次打了个哈欠的真田朝阳,梓川咲太只能苦笑。 他完全不知道学弟的信心来自于哪,但看到真田朝阳的模样,显然已经不想就这个话题谈论下去了,只能生硬的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理央变身后的样子。” 梓川咲太想了想深潜者的尊荣,再想到自己朋友的脸,苦笑道;“这还真有点考验我的想象力。” 原本还一脸困顿的真田朝阳立刻回头,认真的反驳道;“别把她们几个和那些丑八怪相提并论,她们变身后真的很美。” “……这话你对我说没用啊,你不会当面对着双叶说吗?” “我现在的样子,不管说什么她们都不会开心的。况且,我也不觉得说这些她们会高兴到哪里去。”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赞美的,不是有本期刊是越夸奖女孩子她就会越来越漂亮吗?” “确实是有这种说法,我记得期刊上说是因为赞美会让人类感到愉悦,继而让内分泌更叫协调,但是我觉得就她们几个应该不需要了,再变美下去感觉就没有其他女孩子的立锥之地,指不定还要被骂雌竞。” “……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判定朝阳君你的属性为钢铁。” 真田朝阳擦了下眼角,听到了周围淅淅索索,是战术靴硬实的靴底踩在地面和小石子、落叶发出的清脆哗啦声响。 他出声问道;“我让你做的事情都做好了吧?” 看到梓川咲太点头,真田朝阳眼角的皱纹都舒缓了不少;“那就好,梓川学长,你后退两步,站在一旁看戏就好了。” 梓川咲太老老实实的照做,一道手电筒的强光打在胸口,很快就挪移到了他的脸上。 不止是他,连坐在高高的土丘上的真田朝阳的身边也多了几道强光手电,不得不将眼睛眯起来。 “那边的人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 真田朝阳不为所动。 他此时坐的废墟位置是一处大约和地面有着一层楼高度的陡坡顶端,面向战术小队的那一面接近垂直,只有后面来时的一面坡度较为缓和。 要是按照喊话的人说的做,只怕是得摔下陡坡,全村吃席了。 已经有过被射经验的梓川咲太虽然眼露紧张,但还不至于慌乱,毕竟这一次面对的好歹是人类,而不是连人话都不会说的怪物,他看向真田朝阳的方向。 “站着,别动。” 对面再次传来了要他们两个抱头蹲下放弃抵抗的警告,还有表示并非是开玩笑的红外线红点瞄准。 只是真田朝阳和梓川咲太都没有任何异动。 眼看两人没有任何反应,包围他们的战术小队成员一时也拿捏不准,为首的小队长比划了两个战术手势,带着另外两名成员小心的走了过来。 当然,枪口也依旧是牢牢的钉在真田朝阳和梓川咲太两人的要害上,只要稍有异动,他们就会一梭子过去将两人打成破麻袋。 在他们快要靠近两人五米距离的时候,真田朝阳突然出声道;“这位朋友,我建议你注意脚下。” 梓川咲太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自己之前刚刚埋下去的东西,为什么现在还要提醒对方发现? 那名被提醒的战术小队成员闻言低头,用强光手电筒照了下脚下,发现在虚浮的薄薄尘土下,有着一个不反光的半圆金属外壳。 就差一点,他就踩上去了。 那名战术小队成员的背后冒出冷汗,小心的跨过后,嘴上还不忘犟嘴;“埋地雷?小朋友才玩的玩意。” 真田朝阳连抬起眼皮夹一下眼缝看人都懒得做。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当有人和你争论发射航天火箭要用水烧煤来供给动力,你看他一眼都是自己输了。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我让你注意的不是那个。” 那名被提醒的战术小队成员下意识的问道;“是什么?” 战术小队的队长看着表情平静恬淡的真田朝阳,心里突然冒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似乎有看不见的死神已经对这他们这群人挥舞起了死亡的镰刀。 在这样的刺激下,他语气焦躁,不复往日的沉稳;“别和他废话那么多!老头,下来!” 真田朝阳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像是在仰望月色。 一阵风从背后刮起,让他梳理得整齐的头发凌乱了。 他说道;“起风了。” “什么?” 说话的小队队长正要呵斥,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操纵权,直直的倒了下去。 不止是他,连他自己带来的两名战友也像是被抽掉了脊椎骨一样笔挺的倒了下来。 他们无一例外的感觉到自己的神经传递来了无与伦比的痛楚,好似全身的肌肉,骨骼,神经全都被人掰折扭曲了成百上千次,口,鼻,眼,耳都在出血,肺部更是失去了扩张收缩的力量,连呼吸都成了一种思念的痛苦。 梓川咲太的眼睛登时就瞪大了,他发觉不止是面前的人,就连瞄准在他们身上的红点也消失了。 不用想也知道,那些在暗处瞄准他们的人,现在的下场也不比面前倒下的三个人好多少。 “你们这些人啊,还是不长教训,就只会戴着防毒面具,身上的衣服都不会弄点隔离材质的。七年前的教训还没给够吗?” 其余两名战术小队成员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那名队长还勉强保持着一丝意识。 他两眼翻白,脸上已经被流出的血混合地上的尘土画成了猫脸,口中已经在吐出粉红色的血沫与肺泡的混合物,让真田朝阳想到小时候用拖鞋拍死的蟑螂,一些蟑螂被拖鞋拍了之后,就会从身体的破口处冒出白沫。 僵直的肌肉像是木化一样,几乎无法控制。 队长已经端不起冲锋枪,趴在地上的他依旧靠着决绝的意志从腰间抽出手枪,靠着之前的印象,对着真田朝阳所在的方向开枪。 嘭—— 枪声响彻夜空,真田朝阳脸色平静,梓川咲太傻傻站立。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僵直抽搐的肌肉连枪都拿不稳了,手臂甚至连三十度都抬不到,这要是能打到人,估计祖坟都得冒青烟,明天后人去买彩票肯定中大奖。 扣下扳机就是他最后的力气,队长举枪的手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笔直的伸向前方。 “这个时候得有个女人唱歌才行,梓川学长,要不你叫樱岛学姐过来唱一首?” 梓川咲太完全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真田朝阳只是说了一声起风了,这些人就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了? 他指着面前倒下的战术小队成员,干巴巴的问道;“朝阳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田朝阳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慢悠悠的走下缓坡。 “没你想象的那些神奇的东西,只是一些见效快毒性大密度大且无色无味的毒气而已。” 梓川咲太的寒毛顿时就炸起了。 “毒气,什么毒气!” “我小学的时候在老家的化学厂里玩的时候,不小心提取出来的一种毒气,没什么实用价值,我甚至连名字都懒得去取。” 这份毒气确实是他小时候和堂哥一起在化工产鼓捣出来的——他们当时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报复社会,只是单纯的想要完成暑假作业里的实践题,但不知道为什么画风歪了造出这等牲口玩意儿。 而不取名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在被国安请去喝茶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鼓捣出了一种国际上没有的新毒气,那个时候真田朝阳都被吓得哭成了泪人,怎么还有闲心命名?等到后面长大了,更是将那段黑历史尘封不愿回忆。 梓川咲太感觉自己的腿已经快要站不稳了,差点就要瘫软坐在地上。 真田朝阳走过去搀扶了他一把,拉着他示意往里面的废墟走。 梓川咲太感觉自己的背后汗津津的,被风吹了一下格外的难受。 他哆嗦着问道;“你是怎么让他们吸入的啊!” “我没让他们吸啊。” 真田朝阳解释道;“那种毒气比空气密度略高,因此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沉淀在地上,他们走过的时候自然而然会沾上。” “只是粘在衣服上他们就死了?” “准确的说是透过编织品的缝隙被人体皮肤吸收中毒而死,工业毒气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那远处狙击瞄准我们的人呢?” 真田朝阳瞟了他一眼,理所当然的说道;“适合狙击的位置就那几个,之前阳乃去打直升机的时候,我就让她顺手在那几个地方埋下了。” “我特意坐在高处,就是为了吸引他们的狙击手往那几个地点埋伏。” “另外,我让阳乃埋下的地方也有小树林,那些毒气对于超凡者而言可能会失效,但是对于普通人而言还是很好用的。三分钟就是定时启动时限,没有了人数优势,我想她们三个撤退回来应该不难了吧?” 梓川咲太无言以对。 他不禁想到了之前真田朝阳对山口健一郎的评价。 人间绝巅,掌控自己,掌控敌人,掌控环境。 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毒气,还有出行前销毁的爆炸。 梓川咲太想到了一则曾经在网上看到的无稽之谈,犹豫了一下,问道;“朝阳君,你,你认识魔童吗?” “你说魔童啊?” 真田朝阳回头,表情平静。 他淡淡的说道;“不知道,真不熟。” 第五十一章;在战术上全面碾压(二) 真田朝阳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机械表的分针已经走过两格,秒针也只差一个数字就能抵达数字十二。 “五,四,三,二,一。” 在倒计时到点的瞬间,一股大风从两人的面前刮起,朝着背对的小树林吹了过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也是理所应当,一位只是普通的男子高中生,另外一位已经成了年老体弱的老人,要是他们能听到埋在小树林里的毒气罐启动的声音,那么这两人必定有一个不是人了…… 但也并非什么都没有发生。 突兀涌起的大风吹动了两人的衣袖裤管,猎猎作响,卷起漫天的落叶,像是死神死者拉上白布,覆盖在他们身后中毒后正在迈向死亡的战术小队成员身上。 梓川咲太抬起手臂挡在脸上,免得被扬起的砂石迷了眼睛。 这股大风刮起之后,毒气显然会在小树林的方向飘荡,无论如何都不会留在神社废墟上对友军造成误伤。 但是对于追击他们的第五课成员而言,则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毫无疑问就是死神的帮凶。 就真田朝阳从马上风一郎嘴巴里撬出来的情报,大部分天佑者在能掌控天佑踏入序列成为超凡者之后,在没有抵达到质变阶段前,大多数情况下就算强也会强得有限,至少除了极个别特殊例外的序列,他们的肉体的承受能力与面对异常的状态下与普通人一般无二,在某些时候还真不如经过严酷训练上过战场的精锐老兵有用。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至少对于普通人和尚且处于肉体凡胎的超凡者而言,在毫无准备之下突然被小树林里冒出的毒气糊脸,伤残率至少要在百分之五十以上……日本军人的组织度还没到建制都被打崩了一半以上还能保有战斗力的程度。 等到他们找到石头来到月见山隐世,以第五课如此惨重的伤亡率,在补充人员结束之前,肯定是不能再继续执行追击他们的任务了。 此外,遗留在废墟和小树林里的毒气也会为他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不管是从最近的仓库里紧急调取生化防护服,还是直接投掷云爆弹进行烧灼处理——至少在真田朝阳的认知里,没有哪一种毒气能耐得住火烧的——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这一来一去,至少可以为他们争取到十到十五个小时的时间。 倘若第五课的人知难而退,或者说甩锅给其他同僚,真田朝阳不介意给他们一点体面;如果他们执迷不悟,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让真田朝阳安排出九种,至少九种的方式帮他们体面。 梓川咲太虽然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也明白这一下估计得让追击他们的第五课成员吃上大亏,忍不住对着真田朝阳低声问道;“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真田朝阳以为他说的是阻击第五课的行动计划,轻描淡写的说道;“算是吧?” 梓川咲太大惊失色;“你这也太过分了吧?连什么时候刮风都能精准计算到秒的吗?” 真田朝阳这才知道梓川咲太误会了,向来冷淡的脸上,少有的流出一点哭笑不得的弧度;“你们都不看天气预报的吗?” “可是天气预报也……” “我只是从当地的气象中心拿到了稍微准一点的天气预报而已,最多精准到几个小时内挂什么样的风向。刚才我刚计数玩就刮风,纯粹只是个巧合。而夜里山风本来就大,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看着梓川咲太那一脸“我信,我信你我就是个傻[哔——]”的眼神和表情,真田朝阳知道自己解释了一句废话。 梓川咲太担忧的问道;“但是理央和雪之下部长也一样在里面吧?她们会不会有事?” “不用担心,她们的耐毒性和人类不是一个水平的物种,这点毒气对于她们而言和空气清新剂没什么区别。别的不说,阳乃就觉得梭曼挺好闻的,在一次检验过后,每天起床都会习惯性的吸上两口,就像是早上出门前用漱口水漱口一样。” 在两人谈话期间,小树林里的枪声像是在音乐会上演奏的交响乐突然发现了指挥家的指挥棒发出了错误的指示,变得凌乱,稀疏,没有几秒钟时间就消失了。 “双叶和理央那边的麻烦应该解决了,接下来她应该会汇合重新变回双叶理央,变身完整版本的三月净琉璃后去助阳乃一臂之力,与第五课的超凡者们展开超凡战。” “朝阳君,理央和雪之下部长她们会赢吗?” “十之七八会输,区别只是在于被打得惨不惨罢了。” “诶?” 树林中那宛若推土机在角斗场决斗一般的动静不仅没有削减的迹象,甚至越发剧烈。 两人站在稍微显高的地方,拿出配套的望远镜,看到那片小树林后半部分丢在倒塌,爆炸,光影效果纷至沓来。 突然,上一道妙曼的身影超出了树冠的遮蔽,在空冥的月色下展现上半身婀娜的身姿,柔软而矫健的狭长蛇躯直立而起。 而在人身蛇躯的对面,一名高大健硕的身影也跳到了半空,甚至比她更高! 阳乃短发扬起,左臂开弓,但是下方很快就有一道草绳束缚住她拉到极限的左臂,一时动惮不得。 她对面的高大男子双手在胸前合十,深深吸气,雄伟宽阔的上身肉眼可见的塌陷到了堪比十八世纪维多利亚上流社会的小姐们穿着鲸骨裙束胸的程度——没有任何身高一米八体重至少两百斤的大汉深呼吸能做到这种地步的,除非他是个死人,而且是被用重锤精准命中胸膛而死的死人——对着下意识对草绳挣扎的阳乃一口吐出! 黑色的火焰瞬间烧到了阳乃的身上。 阳乃发出了一声响彻月见山的惨叫,轰然倒下。 “阳乃那边很麻烦啊……” 话音刚落,真田朝阳就发觉一道巨大的尘土风暴呈现一道线形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轰—— 尘土风暴冲出了小树林,显出了原型。 是伤痕累累,将身体盘踞在一起的阳乃以及同样变身后抱着她的双叶理央。 恍若摄影机镜头前放下了慢放按钮,梓川咲太的双眸缓缓睁大,愕然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占据脸部的肌肉;从身后抱住阳乃的双叶理央的脸上满是尘土,嘴角溢出鲜血;被怀抱的阳乃的看不清面容,但她的蛇躯上的伤势触目惊心。 只有真田朝阳的表情依旧淡漠如初。 时间仿佛恢复了流动,双叶理央抱着阳乃重重的砸落地面,在真田朝阳和梓川咲太的面前犁出一条淡淡的沟壑,扬起漫天尘土,让两人咳嗽不已。 双叶理央顺势将阳乃松开,咳嗽着爬了起来。 不止是一直穿戴在身上的硅胶假体,连她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损,在激烈的战斗中变成了不成型的布帛,露出了大片大片的黑色胶衣。 在胶衣的手肘,膝盖,肩膀,小腹,锁骨附近还有着发着淡蓝色荧光的圆形光圈。 真田朝阳走过去,伸手将她拉起来。 “双叶,你还好吗?” 双叶理央脸色萎靡,眼神涣散,面对真田朝阳的话只牵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随后就无力的倒在他的怀抱中,侧脸贴在他耳边喃喃道;“跑,快跑……” 真田朝阳感觉到双叶理央脸上的温度惊人的冰冷,尽管外表上看不出来受了什么伤,但能让她如此无力虚弱,想必伤势已经非常严重。 他将双叶理央顺势扶到旁边的缓和斜坡上躺好,从废墟的内部传来了国见佑真兴奋的叫声;“找到了,我找到了!” 砂石被踩在脚下滑落的声音随之传来,真田朝阳还听到中途有人摔了一跤的声音,没几秒钟,国见佑真和樱岛麻衣跑到了他们的面前。 国见佑真的身上灰扑扑的,显然刚刚摔到的人就是他。 在他的手上,一颗和之前在A4纸上一模一样,绑着一圈灰黄色注连绳的黑色石头。 这块石头并不像是它的同类那样冰冷,一动不动,真田朝阳清楚的看到石头在不断的挣扎,让国见佑真在本就不平坦的废墟里东倒西歪,注连绳的绳结更是像动物的尾巴一样不断的拍打着他的手,发出的虎虎的破空声显然力道不轻。 若不是有穿防护服,真田朝阳都怀疑国见佑真的腕骨会被那条注连绳活活打断。 “咲太,朝阳君,我们找——” 两人兴奋的表情和声音在看清了眼前惨烈的景象后戛然而止。 真田朝阳没有回应,将视线挪了回来,走到阳乃的身边将她抱在怀里。 “朝阳,别看。” 阳乃咳嗽出一大口冒着枭枭白烟的紫色鲜血,染湿了真田朝阳胸前的衣襟,带着沙哑的哭腔虚弱的哀求道。 她很想抬起手臂挡住真田朝阳的双眼,但是已经扭曲折断的双臂根本无法完成这么一个简单的任务。 此时的阳乃分外凄惨。 她此时的形象有点像是某部恐怖电影里的阴阳脸,右半边脸还好,左半边脸连带一片头皮已经被烧焦腐蚀,不带半点皮肉在上面,露出的白色脸骨上也有着凹坑,更有黑色的火星恶毒的附着在脸骨后方的肌肉纤维上,锲而不舍的烧灼着,阻止延缓阳乃的再生能力。 阳乃的身上同样也穿着胶衣,但和双叶理央身上的不同,胶衣上的光圈并非泛着淡蓝色的荧光,而是内脏一样的粉红色,并且超过百分之七十的面积被溶解了,让人联想到了烧化的蜡,或者是在铺设前预热的粘稠沥青。 在面对那灼热的高温时,胶衣溶解的瞬间不仅会给生物体带来二度伤害,还会让伤情处理更加难治,甚至比单纯的烧伤更加痛苦。 但若不是防护服的保护,阳乃此时受到的伤说不定还会更加严重。 而在胶衣防护不到的蛇躯上,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伤口横列其上,有的鳞片被不知道什么手段给强行剥离,蛇皮下的血管隐隐可见;有的被挖出大小不一的坑洞,大量的红色肉眼像是珊瑚虫一样在里面蠕动;有的焦黑一片,但是却时不时扭曲伤口处的血肉形成了骷髅头卡巴卡巴的开合上下颚的诡异异象,带来的剧痛让附近的蛇躯一抽一抽…… 真田朝阳将阳乃抱在怀里,让她贴着自己的胸口,用拇指轻轻擦去她完好的脸上完好部位的血污,同时不忘轻轻拍打她的脊背,温柔的安慰道;“乖,乖,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你和双叶一样,都很努力了。” 树林里响起了坚硬鞋底踩踏在落叶上的声音,不止一道,梓川咲太三人几乎不由得耸动喉结,感觉像是死神正在迈步朝他们而来。 几道身影在明亮的月光下显露在他们的眼前。 脸上有着符文纹身,腰间悬挂草人,钉头锤,单手倒提挂在肩膀后面,嚼着口香糖吹着泡泡一脸好奇,看起来才高中生的年轻女人;身材矮小,貌不惊人的侏儒中年人;精赤上身,只有一条短裤衩的高大雄壮,宽嘴阔鼻,腰背挺得笔直的大汉……林林总总,一共有六人。 这些人的身上同样都带着尘土和伤势,有的还颇为不轻,但和真田朝阳这边的老弱病残一对比,无疑在气势上就占据了上风。 绝对的上风。 真田朝阳的目光在他们中扫视了一圈,将目光锁定在中间那道最为雄壮的身影上。 “是你吧,将她们两个伤成扎样的人。” 秋子口中的泡泡吹破,黏在脸上,灵巧的舌头一卷,重新收入涂了口红的嘴巴里。 “不对哦,老爷爷,那个冷冷的小姐姐不是被森村队长打的啦~是被秋子我和这个铁木头一起打败的哦。” 一边说着,她一边拍着站在旁边一名戴着眼镜,气质上有点像是上班族的男人。 真田朝阳轻轻安抚着阳乃,又伸出手拉长轻轻揉着双叶理央的头发。 “算了,反正你们人人有份,我也懒得分那么清,就用你们的命偿还她们受到的痛苦就好。” 秋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人不知抱住了肚子哈哈大笑;“老爷爷,你是不是老糊涂了?现在我们才占据优势诶。”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我看你才是搞不清楚状况的那个人。” 第五十二章;在战术上全面碾压(三) 真田朝阳的话还未说完,秋子已经忍耐不住捧腹大笑了。 她笑得很夸张,甚至让人一度当心会不会被嘴里含着的口香糖卡了喉咙窒息。 森村庄堂怀抱双臂,坚硬威严的脸不苟言笑。 和已经占据绝对优势开始放松,对着目标的狂言不屑嘲笑的战友们不同,他只感到毛骨悚然。 明明占据了全面的优势,他紧绷的神经半点也没有松弛的迹象,甚至有种更加浓郁的不详笼罩心头。 这种感触就像是小学时候的自己趴在房间的窗边,看着天色被台风到来前压顶的乌云吞噬成了肉眼可见的暗,黑沉沉的像是要从天上掉下来,将整座城市埋葬。 那一年的台风,引起的洪水和泥石流,让他的小半个家乡变成了灾区。 这也让森村庄堂第一次体验到了被纤维粗糙得刺人的灰色毛绒毯子包裹身躯,捧着重油重口的味增汤在母亲怀抱里瑟瑟发抖。 这让他对风暴来临前的压抑有着清晰的认知,等到后来退伍之后被秘密选拔进入第五课,在经历了众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危险之后,森村庄堂对于危机预警的最高级别,也始终是那如同台风来临前乌云压顶的压抑感触。 而看着抱着被自己等人重创失去战斗能力的蛇姬与傀儡女的老人,森村庄堂心中的危机感已经浓郁到了极点。 黑云压城城欲摧。 真田朝阳只是安静的扫了那些第五课成员一眼。 那些原本还在猖狂大笑,面露不屑,甚至还在作怪的人,在真田朝阳的眼神下,一个个都像是上学时在教室里被讲台上的老师注目的时候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安静了下来。 场面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真田朝阳回眸撇了一眼国见佑真他们几个,轻描淡写的说道;“兔女郎小姐,拿一下石头,我们要进入隐世了。” 樱岛麻衣闻言一愣,看着底下的情形,国民女演员少有的想在心中骂娘。 你难道就不会看一下空气吗? 现在是我们被他们包围逼入绝境,别装出一副你一个人将他们包围的了不起的样子出来啊! 要不是从小就习惯在公众面前保持形象,樱岛麻衣搞不好真的会忍不住对认不清形式的某人破口大骂——哪怕以她的修养根本骂不出什么带有杀伤性的词汇出来。 然而在瞄到真田朝阳横过来的平静眼神后,樱岛麻衣心中那一点对当下形式恐惧不安产生的邪火就灰飞烟灭了。 执行命令。 眼神的含义只有这么一条,可她心中却感觉根本不是被衰老的学弟用眼神暗示,而是一头隐忍怒气到了爆发边缘的洪荒凶兽面无表情的下达命令。 在这个时候,任何的不顺都将会导致凶兽撕下伪装面具的导火索,血流成河! 无论那血是自己人的,还是敌人的。 樱岛麻衣不想成为那根导火索,但理智告诉自己也不应该轻举妄动,触怒了第五课的人。 她下意识的看向梓川咲太,发觉他也在看着自己,并用眼神示意相信真田朝阳。 樱岛麻衣咽了口唾沫,只能硬着头皮伸手要接过旁边国见佑真手中还在奋力挣扎的石块。 咻—— 樱岛麻衣的脚下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坑洞,她吓得惊叫一声差点跌倒在地,牛仔裤包裹下的长腿颤抖着,显然还未从被枪击的恐惧中回神。 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警告射击,倘若她们再轻举妄动,下一枪说不定就要见血了。 枪声响起之后,沉默的局面登时被打破。 第五课的众人脸上齐刷刷的一红,一股羞怒从心中升腾而起,占据了脑海。 他们居然就这么被这么一名风烛残年只会放大话摆楞大架子的老头给唬住了。 真田朝阳看了一眼弹坑,曾经的经验让他判断出了狙击手在废墟的左侧方向。 神社废墟位于山顶,四面中有三面都是趋近垂直的陡坡,呈现出诡异的三高一低的地形,在没有辅助设备的帮助下,想要攀爬到上面的制高点,除了能完美掌控自身体能也超出常人的山口健一郎外,想必是没有别人了。 真田朝阳没有考虑还有其他人存活的可能性,就像是他对梓川咲太说过的一样,能在某一领域登峰造极者,必定会掌握自己,掌握敌人,掌握环境,作为毒气和爆破的专家,他有自信只放跑了山口健一郎一个人。 毕竟对方乃是在战场上将古武术融会贯通,以血与火磨砺到了灵魂与肉体之中的强者,冥冥之中对于危险的感应说不定已经到了“秋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的境界。哪怕毒气无色无味的蔓延,他也能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感应到死亡正在包围,及时撤走避开毒气,走到山崖边缘徒手攀爬绝壁到上风向。 其中一名外表颇为年轻的受不了自己刚才居然被一个老头子演了的事实,涨红了脸要走到,被心中警兆频发的森村庄堂伸手拦住。 “不要轻举妄动。” 那种乌云几乎贴脸的恐惧已经让他手臂上的寒毛竖起,威严的脸上滴落被压力压出的冷汗。 但他的警告并没有让那名第五课的成员收敛,反而更加刺激了他,激动的唾沫横飞;“队长,你还在小心什么?!那只是个演技不错的老头子,现在指不定在心里有多害怕呢!” 那名第五课成员看向真田朝阳,脸色狰狞;“这家伙既然这么爱演戏,倒要看看,我倒要看看,在断了几根骨头之后,还能不能继续演下去!” 真田朝阳收回看向弹坑的视线,转而看向那名因恼羞成怒而情绪激动的第五课成员。 那名成员看到真田朝阳平静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寒,但随即意识到自己似乎又着了老头子‘演技’的套了,不甘示弱的怒视了回去。 真田朝阳慢条斯理的说道;“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是想给你们留份体面,至少能有点空闲时间,回去给家里人写一份遗书,不至于死的太突然,在葬礼上来一群抢你家财的亲戚,闹得生前死后都那么难看。” “既然你们不想体面,那我就帮你们体面。” 话音刚落,他的身后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燃起冲天的火光!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源自脚下大地深处一丝虚弱的颤抖。 这一丝颤动,只能震其地上小小的灰尘,但紧接着又连上了一丝颤动,沉闷的巨响轰轰烈烈的在地下喧嚣。 真田朝阳微微垂眸,像是在聆听大地的愤怒,岩石的咆哮,山体的哭诉。 这一手因火焰与钢铁的敌人所撕裂出来的灾难,就像是甘醇的美酒那样令人沉醉。 “大地女神的三重奏,永远是那么的动听和悦耳啊……” 他睁开眼睛,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第五课所有成员,说道;“带着我给你们的体面,滚吧。” 似乎是为了增加真田朝阳的说服力,第五课的成员们惊恐的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面,肉眼可见的出现了龟裂。 从无到有,从窄到宽。 即便现在还停留在连体的状态下,但用不了多久这些裂缝就会疯狂的剥离地面,将他们脚下的地面分崩离析。 换做以往,真田朝阳确实做不到谈笑间让一座山体崩塌。 但是现在,他可以。 因为他有阳乃。 在准备决定去月见山隐世之后,关于月见山的水文地质就已经在雪之下一族恐怖的关系网络搜寻到,摆在真田朝阳的案头,与此同时家族里的爆破工程师们也被暗中召集,与地质学家们根据到手的水文地质进行精密的计算,找出其地层岩层脆弱的基点,并一一写入报告递交到真田朝阳的手上。 这些基点都深埋在厚厚的土层和岩石之下,任何一名爆破工程师都不会采纳这份纸上谈兵的方案,这份报告的唯一归宿和作用,就是丢进可回收垃圾桶并引来上级领导的一顿臭骂。 但是这份纸上谈兵的方案,在真田朝阳的手上却是实实在在可以实现。 因为有阳乃在。 水中月的地下世界,清姬生活的血肉夏宫所在的那片地下平原,总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登山部一行人在入口通过的地下迷宫更是被蛇怪们日积月累挖掘出来。 对于人类而言根本无法触及的地下世界,对于融合了清姬的阳乃而言,遁入土层岩层就像是在泳池里游泳一样,虽然会有点阻力,但也就那么回事。 而在阳乃前往狙击装载战术小队与第五课成员的武装运输直升机之前,她就已经在真田朝阳的指示下,潜入地下,在那些脆弱的基点上安上了烈性炸药。 阿基米德说过,给他一个支点,就可以撬动整个地球。 对于真田朝阳而言,他只需要炸毁几个支点,就足以让大地在自己的脚下颤抖呻(和)吟(谐) “再不走的话,就和我一起埋在这里吧。还是说……” 真田朝阳抬起眼睛看向森村庄堂,用始终如一的平静语气诉说着恶毒而犀利的言辞;“你对你的部下们的生命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能完成任务让你升官发财,这些相信你的人的生命也可以弃如敝履,就像是那些小树林里,甚至是另外坠毁的直升机里的那些军人们一样?” 森村庄堂脸色阴沉。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危险居然会来自脚下的大地。 眼下的形式已经危若累卵,不撤退不行了。 但是下山危险太大,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夜间下山与夜间上山的危险程度几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还需要争分夺秒。 那些炸药当然不可能将整座月见山给炸平,但是却足以让废墟以下五十米左右的山体彻底崩塌发生山难,其灾难辐射范围可以绵延到三四百米,就算一路跑到一千米以下的位置面临的危险也极其惊人。 想象一下山体被爆炸分裂出重达数吨重的巨石,在不断的沿途翻滚中加速后的可怕冲击力吧……在那种天威面前,就算在序列之路上走到质变程度的那些怪物,也只能暂避其锋芒。 若是现在按照对方诱导的下山,他们这些人都只能听天由命! 但是现在除了下山以外,还有一条路也一样能有一线生机。 森村庄堂眼神闪烁,体表上暗紫红色的斑纹在身体上游动。 但是真田朝阳只做了一个动作就打消了他这个大胆的想法。 他竖起食指在第五课众人的面前轻轻摇晃,随即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又指了下正在逐渐开裂的地面。 森村庄堂脸色几度变换,过去的军旅生涯和严峻的局势让他在几秒钟之后做出了决断。 “撤退!” 他只能退。 森村庄堂知道面前这个老头子的举止含义。 那个老不死的在自己的身体上安装了微型心率测速仪,只需要心跳加速或者检索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发出信号。 而接受信号的地方,就在他们身下的废墟里。 按照这个老不死疯子一般的作风,下面一定也埋了炸弹。 一旦自己有了大胆的想法,想要将之控制在手,一起进入隐世,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控制心率加快/减慢,引爆炸药,让这里立刻崩塌,所有人一起同归于尽! 对面的老头子没几年好活,也不把自己的手下的命当回事,但森村庄堂还没有活够,还有梦想要实现,更要将手底下的这些人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所以他只能退,也只能退。 他没有看到,对面的老人始终平淡的脸上,微微挂起的笑意。 真田朝阳不知道森村庄堂有没有注意到,在他思考要不要拼死一搏好让身边的人不需要下山九死一生的时候,有几个人看着他的目光发生了动摇。 倘若他们能在接下来的山难中活下来的话,又再次出现在追击自己的队伍里,一定会发生很有趣的事情。 真田朝阳看着第五课成员的背影消失在月光笼罩下的森林里,嘴角的弧度略微扩大了一点。 “我很期待,下一次让你们体面的时候。” 第五十三章;隐世 “我很期待,下一次让你们体面的时候。” 真田朝阳望着第五课成员消失的背影在内心自言自语。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也能感受到身下的晃动越来越剧烈了。 哪怕已经经过精准的计算,神社废墟是最后坍塌的基点,但也只是比其他地方多出一两分钟的缓冲时间而已。 再不走的话,他们就真的得死在这里了。 他一手抱着阳乃,一手将双叶理央拖过来抱在怀里,对着樱岛麻衣喊道;“樱岛学姐,发动穿梭吧!” 樱岛麻衣还没有从被枪击险些被命中的惊恐中回神,又感受到大地崩解的震动,腿脚完全酸软,站不起来了。 好在梓川咲太就在旁边不远,他虽然一样站立不稳,但还是踉跄的跑过去,将樱岛麻衣拉了起来,与拿着石头的国见佑真一起滑下缓坡。 一行六人就此围在一起,樱岛麻衣哆嗦着将手深入领口,掏出一件乒乓球大小,通体像是用黑色水晶雕琢成镂空地球仪的袖珍工艺品。 这件地球仪和在商店里经常见到的大不相同,采取是类似天文仪的设计,隶属于海洋和两极的部位全部镂空,露出了里面的复杂轴承,轴承上则镶嵌着大片的海洋, 若是用放大度数颇大的放大镜看的话,还能看到海洋上面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大航海时代的船只,甲板,桅杆上都有船员在忙碌奔走,惟妙惟肖。 更加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无论是大海还是船只,船员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死物,海浪会汹涌澎湃,船只会在海面上航行妖冶,船员也像是活着一样,在自己所在的船只上拉扯缆绳,调动风帆,仿佛真的是在进行一场航海旅行。 在看到樱岛麻衣掏出来的从未见过的饰品之后,第一次见到的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都敏锐的判断出了一个事实。 这绝对不是人类社会的造物,现有的人类技术根本制造不出这样的工艺品。 这就是那一日在镰仓的市中心,马上风一郎将理央等人一起拉入隐世的手段。 樱岛麻衣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这件精美绝伦巧夺天工的工艺品,另外一只手抚摸在石头的表面,脸上满是汗水,双眼紧闭,嘴唇嗫嚅着像是在念叨咒语。 梓川咲太凝神一听,眼神顿时变得非常精彩。 樱岛麻衣竟然是在祈祷。 “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 樱岛麻衣不能不紧张。 她还不能自主控制穿梭能力,只能依靠这件精美的饰品来增加成功率。 但再怎么增加,也不可能达到百分之百,这就意味着有失败的可能。 一旦穿梭失败,没能够进入隐世,他们一行人全都得死在塌陷崩裂的神社废墟里。 真田朝阳没有祈祷,他事不关己的样子似乎这一场穿梭成功与否和他们这群人的生死无关,只是温柔的抚摸这已经因伤势过重昏迷过去的阳乃与双叶理央,眼神幽幽。 相比于对自己信心不足的樱岛麻衣,真田朝阳倒是毫不怀疑穿梭的成功率。 按照马上风一郎提供的情报,具备穿梭能力的天佑者无比稀少,而且往往穿梭在现实和隐世——外在表现就死隐身和存在感消失——都非常短暂加不可控。 但是樱岛麻衣的天佑觉醒之后,其持续时间一开始是按照‘天’为单位来计算,若不是梓川咲太另辟蹊径横插一脚,搞不好在彻底失控前隐身的时间都能以‘周’‘月’来计算了。 她是真正意义上的天赋异禀,只要有心发动就没有可能发动不了,更何况还有从第五课手上缴获的传奇物品的辅助? 倘若真撞上那小的不能再小的小概率事件,真田朝阳也没什么好说的,认命就是。 好在堤喀女士并没有对真田朝阳这位无神论者回以白眼,众人突然都感到周边的亮度骤然提升了十倍,百倍,月光似乎在此刻变成了聚光灯的灯光,格外刺眼。 梓川咲太微微起身用身体挡住照向樱岛麻衣的光芒,一只手护在额前,回头看向光源,眼角被光线刺激的流下难受的泪水。 但他没有低下头,肉眼目睹的瑰丽景象带来的冲击,甚至让双眼睁开得更大了。 “你们看,月亮,月亮居然掉下来了!” 低着头的国见佑真闻言抬头,看向好友抬头的方向,在被明亮到耀眼的月光刺激的流泪的同时,也同样心生惊骇。 那一轮一直高高悬挂远空的明月,伸出来一根手指就可以挡到的明月,如今居然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粗看过去有着近乎百米方圆的大小,以往只能靠着天文望远镜才能观察到的环形山,月球特有地貌都肉眼可见。 真田朝阳适时出现的声音镇定了两人慌乱的心神。 “淡定,坐下,常规操作,进入隐世的时候,现实里会出现相应的异象,你们不是已经在镰仓的市中心经历过一次了吗?只不过你们那一次经历的是暴风雨前的乌云压顶,狂风漫卷和三次停电,这一次是月亮砸了牛顿和天文学家的骨灰盒接近我们罢了。” 真田朝阳抬头,忍不住也看向了刺目的月亮,眯起了眼睛。 “果然是月见山啊,能看见月亮的山。” 他低下头,发觉自己的手掌已经变得透明,月光毫无阻碍的穿过,直达地面。 不止是手掌,连身上的衣物,他们携带的背包行囊,阳乃,双叶理央,梓川咲太,国见佑真,樱岛麻衣都在慢慢的虚化。 地下的震动已经越来越剧烈,地面上龟裂的裂缝终于在承重上抵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发出兴奋的轰隆隆的巨响后,彻底断裂,崩塌,分裂的山体,从地表剥离的树木都朝着山下滑落滚动而去。 那蔓延的裂缝已经传到了真田朝阳一行六人的身前,注意到的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在身下即将崩塌的一刹那,他们的身影彻底淡化,从现实中消失了。 穿梭成功! 在真田朝阳等人从现世进入隐世的瞬间,废墟彻底崩塌。 天上的月亮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除了那不断朝着山下席卷的巨大烟尘与巨响,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 黑暗里传出国见佑真疑惑的声音。 “成功了吗?” “没成功的话,现在外面正在敲锣打鼓吹唢呐,一群人等着上桌吃席。” 真田朝阳的声音让梓川咲太睁开了眼睛,却看不到任何的东西,眼前一片黑暗。 简直和穿梭之前亮的让人睁不开眼是两种极端。 “大家都没事吧?麻衣学姐?佑真?理央?朝阳君?雪之下部长?” “我没事。” “咲太,我在这里,也没事。” “我还成,阳乃和双叶伤的太重,都昏迷过去了。” “手电呢,手电在哪里?照一下啊。” 黑暗里传出淅淅索索摸索背包和拉开拉链的声音,真田朝阳出声阻止了他们。 “先别急着照明。” 真田朝阳松开抱着双叶理央的手,摸索到上身冲锋衣的口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枚大约只有半厘米厚,三厘米长宽的正方形薄片。 按照之前众人声音传出方位的印象,他先用大拇指按住了中心的圆圈,随后将手心里抓着的东西朝着相反的方向投掷出去。 薄片在黑暗中发出碰壁和掉落在地面的清脆声响,在众人不解其意的时候,真田朝阳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他们的耳边。 “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可以叫可以慌,但不要乱动。” 众人不解其意,但还是如实照做,没多久看向的方向有一道光芒直冲天上。 发光的正是真田朝阳抹黑丢出去的小方片,散发的光芒不算强烈,只能辐射到周围三米左右,但也让众人看清自己的所在。 小方片不远的对面就是一面光滑的石壁,附近都是稀疏耷拉的青黄杂草,在光所能触及的尽头,勉强可见一株粗壮的歪斜大树的树干树皮。 显然他们穿梭之后,来到的并非是在山洞之类的密闭场所,而是一处靠近山壁的野外。 只是这里黑的异常,是真真切切的伸手不见五指。 梓川咲太他们三人很快就明白了真田朝阳的话中之意。 他们接着小方片发出的光亮看清周边环境没几秒钟,一个至少有窗户大小,长满狰狞倒刺,看起来像是颅骨一样的存在,开合白森森的上下颌骨,从中伸出一只腐烂到可以看见白骨的手,抓住了小方片。 真田朝阳平静的看着这恐怖而邪异的一幕。 在他的身后,梓川咲太他们脸色煞白,樱岛麻衣更是捂住了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当那只腐烂的手抓着小方片,缓缓缩回嘴里,外露的上颚骨和下颚骨合拢的刹那,世界重新回归了黑暗。 就在梓川咲太他们屏息以待,只能听见自己因恐惧而疯狂加快的心跳的时候,真田朝阳面朝他们,对着自己的脸打开了手电筒。 “现在可以照明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惨叫声在黑暗里传递的很远。 真田朝阳面无表情的看着抚着快速起伏的胸口的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说道;“樱岛学姐叫一叫也就算了,你们两个叫这么大声干嘛?” 国见佑真已经被刺激得语无伦次;“刚才那是什么东西???那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生活在月见山隐世的诡异族类之一,如你们所见,它们没有常规意义上的视觉和听觉,消化系统,但是某种现代科学无法理解的机理可以让它们吞噬少量的光维系生存——你可以理解为诡异版本的光合作用,不过我建议你可以试着将它们当做生活在这个隐世的另类变色龙。” 梓川咲太大声嚷嚷道;“别把画风转进昆虫世界!这东西和变色龙哪里像了!” 真田朝阳淡定的说道;“怎么不像了?变色龙弹射肌肉发达的舌头,捕捉空中飞舞的蚊虫为食,只不过这东西是从嘴巴里弹出腐烂的手捕捉光源罢了。” 听真田朝阳的说法,三人无不感觉是有那么点道理,但真要将那个恐怖的东西当做变色龙…… 臣妾实在是做不到啊.jpg 看着真田朝阳手表上的强光,脸色本就苍白的樱岛麻衣想到了他刚才说过的话。 那些鬼东西以光为食。 她慌张的爬了几步来到真田朝阳的身前,惊恐的说道;“等等,真田君,把手电筒关掉!” 一边说着,樱岛麻衣一边伸手要盖掉真田朝阳发出强光的手表。 昏迷中的阳乃突然抡起手臂,打开了樱岛麻衣伸向真田朝阳的手。 尽管重伤昏迷的阳乃用不出多少力量,但她现在是变身为清姬的非人状态,所谓的没多少力量也只是针对诡异而言,对于人类还是颇具杀伤力。 樱岛麻衣闷哼一声,被阳乃打到的部位肉眼可见的青紫了起来。 梓川咲太紧张的抱住她,看着上面的伤处一阵心疼。 真田朝阳将阳乃抱得紧了一点,那只抱着的手轻轻的梳理她垂下的阳乃,抚摸着额头安抚着。 阳乃也稍稍换了个姿势,依旧将自己缩在真田朝阳的怀抱里,发出悠长而虚弱的呼吸。 他略有点愧疚的看着捂着受伤手臂的樱岛麻衣,致歉道;“阳乃她不是故意的,我替她像你道歉。” 三人包括受伤者的樱岛麻衣,眼神微妙。 不,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护食的本能吧…… “我没事,但是真田君,你要不先把手电筒熄灭了吧,不然要是再来一头那怪物……” 真田朝阳无所谓的摆摆手;“那鬼东西是独居,刚才的光源足够它吃饱了。再多的光反而会让它死于非命。” 他看着三人说道;“我们的运气不错,那家伙在月见山隐世的地位处于中游位置,一般有那东西在的话,通常不会有其他诡异族类,我们的安全还算有点保障。” 听到真田朝阳这么说,三人无不松了一口气,一边打开各自的手表手电筒,樱岛麻衣还多了一道翻自己的背包找伤药包扎,同时不忘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五十四章;弥合,离心(八千字大章) “等阳乃和双叶她们两人其中一人醒来,只依靠我们的话,在隐世里只怕是寸步难行。” 梓川咲太看着昏迷中脸色青白的双叶理央,担忧的问道;“她们大概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真田朝阳的回答差点让三人组一口血喷出来。 “我不知道。” “不知道?!” 真田朝阳的双手轻轻抚摸着昏迷中的阳乃和双叶理央,浑浊的双眼里流出旁人也能轻易读懂的心痛;“毕竟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进行人类之间的超凡战,也是第一次受到人类超凡能力带来的创伤,即便有着非人的自愈能力,躯体自我修复到意识苏醒恢复行动的具体时间也是个未知数。” “阳乃之前经历的两次战斗,与其说是超凡战,不如说是诡异之间的厮杀。其中一场我还将它的对手的超凡能力消耗完毕。另外一场她是处于极端劣势下的以一敌多,并且还是在物理上被击中了弱点而落败。总的来说,都无法作为参考对象。” 国见佑真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涩声道;“朝阳君,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让雪之下部长埋下的炸药,是定时的吧?” 他看向真田朝阳的目光里,忐忑,复杂,还有一丝连自己也说不清的希冀与惧怕。 但真田朝阳的答案还是负了他。 “只有毒气是定时,炸药不是。” 听着那平静的语气,看着那始终未变的眼神,国见佑真知道对方没有说假话。 他甚至连说撒上一个慌敷衍一下他们也不愿意。 梓川咲太的瞳孔顿时就睁大了。 他看着倒在真田朝阳怀里的挚友——而且还有另外一名妖娆的少女分担怀抱——心中升起一股抑郁愤懑之气,呼吸粗重,情不自禁的握紧双拳。 樱岛麻衣吃了一惊,伸手挽住了梓川咲太的臂弯,连连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冷静。 “你明明可以让理央和雪之下部长她们一起在废墟寻找,以理央的分身与雪之下部长的感知,会很轻松的在第五课的人上来之前找到定位隐世的石头,再引爆炸药阻止那些人!她们两个也根本就不需要像现在这个样子——你为什么你还要让她们两个过去和那些人战斗!!!” “因为情报。” 真田朝阳的声音像是无波幽深的古井,平静,冰冷;“就像是抓捕我们的第五课成员对我们一无所知一样,我们同样对前来抓捕我们的第五课超凡小组一无所知。” “未知既是最大的恐惧,也是最大的变数,不知道对方有什么能力,就不能进行针对性的布置,这会导致我们这场隐世之旅失败身死的可能性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毕竟和我们这些野路子不同,第五课的那些人哪怕全员是猪,有官方数百几千年的经验面前,都可以轻松对我们构成碾压一般的优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我们不先在先手相对安全的阶段引诱出对方的一部分手牌,知道最基本的境况,那就是取死致败之道。死后还得感谢对方给我们找了个风水宝地。” 梓川咲太牙关紧咬,他眼红耳赤的样子让同样有所不满的樱岛麻衣挽着他臂弯的手用力向后扯,生怕梓川咲太冲过去给真田朝阳脸上来上一拳。 同样的破颜拳,对于同龄人还没什么所谓,但对于现在的真田朝阳而言,说不定就是致命打击。 他对着真田朝阳愤怒的咆哮道;“那你就可以送她们去面对危险的敌人?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们死在那些人手上的画面?之前还说她们两个变身后生存无虑也是为了安我们心的谎话吧?你知不知道理央她——” 梓川咲太后半句“她可能喜欢你”压抑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这种话无论如何都不该由他来说。 真田朝阳平静的看着愤怒的梓川咲太和同样面有不虞的国见佑真,说道;“梓川学长,国见学长,我知道你们心疼双叶,也愤怒我将你们的挚友当做是棋子,但恕我反客为主,你们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迎着两人冰冷不解的眼神,他说道;“除了我以外,你们还有阳乃,双叶,五个人里,有哪一个能挑得起整只队伍的战术指定与战略布局?” 三人小组无不气势一滞。 “阳乃是名门雪之下家的大小姐,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最擅长的是在政坛和商场的战场上,穿着高贵的晚礼服端着名贵的红酒,踩着十二厘米长的细高跟与政客巨贾谈笑间捭阖纵横;双叶是日本科学界数十年一出的新星,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我相信她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足以改变这个世界;樱岛学姐是国民女演员,我相信她一定会在文艺领域大放拳脚;国见学长和梓川学长,嗯,你们两个都很善良,是个好人,想来在高中毕业后绝对了自己的道路之后会有着光明的未来。” “但是,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中有谁具备能够带领一支队伍在几乎全面陌生,危险,诡异肆虐的隐世里存活直达目标,遇到逆境,死境,绝境中利用任何一点可以利用的资源,不惜一切手段,不抛弃,不放弃,带领队伍从中杀出一条生路全员生还?” “请回答我。” 真田朝阳的声音不大,语气和很平静,但在三人眼里却如雷贯耳。 “倘若我的身体能有六十岁,我不会让她们两人去冒这个险,我一个人就可以用毒气和炸药,在月见山里将第五课的废物从凡人到踏入序列的超凡者一个不剩的全部杀光。” “倘若我的身体状况能有七十岁,我也不会让阳乃和双叶去冒险,我会和她们一起行动,毫发无伤的将第五课所有超凡成员的能力,底细,王牌事无巨细的全都一一逼出来,从容而退。” “但是我的身体已经衰老到一百零九岁,距离人体理论上的寿限一百二十年也不过十一年,更何况根据雪之下家的顶级医疗团队计算,我根本活不了那么久,从出发的那一刻开始只有十天,不,现在应该是九天。度日如年如今成为了最适合我的成语,若不是有着外骨骼的帮助,我只能躺在床上听着心电仪计算着余生的倒计时。” 他举起右手,虚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我能依靠的只有这个了。即便如此也是有限度的,维持年轻时候的思维速率也就只有几分钟而已。而且每一次使用,都会对我现在的身体产生巨大的负担,缩减本就不多的寿命,用得多了,说不定还没找到隐世里的神灵就衰老而死。” “我用老爹的名义发过誓,要带你们所有人一个不落的安全回家,因此我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增加我们团队生存的因素,哪怕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让阳乃和双叶冒一次生命危险,换回第五课超凡小队的人员配置和相关能力的情报,一次离间他们团队的机会,以及至少十个小时以上二十个小时以下的缓冲时间,我觉得我没做错。” “倘若你们中有谁能在我的位置上做的更好,我退位让贤,如果没有,请安静休息恢复体力,等阳乃和双叶恢复醒来。” 三人均无言以对,不管是梓川咲太还是国见佑真,他们都发现当真田朝阳将问题抛回给他们之后,没有一个人能回答的出来。 尤其是率先质问的梓川咲太,当他在心里反复问了好几次“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但越是质问自己,梓川咲太就越是茫然的发现自己的无力,不仅连像样一点的方案都拿不出来,甚至连最基础的准备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这也是正常的,虽然经历了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事,他们三个也依然是普通的高中生,和真田朝阳这样从血与火中挣扎出来,手上人命保守过万的杀胚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眼见三人组安静了下来,真田朝阳淡淡的说了一句“这里很安全,安静休息回复体力,若有生理需求需要解决也不要超出太远。”后,抱紧了怀里的阳乃和双叶,在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事实上,就算梓川咲太他们不问,他也找时间让他们意识到这场布局里的异状,将矛盾主动激发出来。 掀地板战术固然很爽很装逼,但也是一把双刃剑,离间了第五课的队长和一部分成员的时候,也肯定会让回过味来的梓川咲太他们心生不满,继而产生裂痕——毕竟没有人喜欢在被隐瞒的情况下被当棋子丢到危险的地方,而且涉身其中之人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万一第五课的成员中有人擅长人心之间的算计,敏锐的察觉到了他们三人与自己等人产生了裂痕,被离间的跳反了怎么办? 梓川咲太三人是双叶理央的挚友,不可能像是当初在枫红山水中月的登山部那样,当做废纸一样物尽其用完再抛弃掉。 所以真田朝阳必须要将这一可能扼杀在摇篮里,在矛盾还没有尖锐到不可调和的程度之前,将矛盾激化,解决。 况且要搞定一群还在上学的高中生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只需要搬出一家公司领导对下属pua的那一套话术就成; 先是讲述自身的难处,再将心比心拿换位思考那一套,让下属不知不觉的忘记自己的位置和打工人的阶级成分,将自己代入资本家or资本家的走狗的角度思考,一旦无法挣脱出来,那代表着至少好几个月领导可以过上肆无忌惮压榨下属劳动力的巴适生活了。 而他也不需要压榨好几个月,只需要在接下来的几天让他们思维转不过弯,能够在这场隐世之旅服从命令听指挥就OK了。 事实上再恩爱的夫妻都有吵架的时候,再和谐友爱的交情也会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别的不说,真田朝阳和阳乃是青梅竹马,又是生死之交,交情够稳固了吧?还不是会有被她压在墙上吵架?双叶理央在知道他心生死志的时候,不也是自作主张打开了钓鱼网站不惜拿自身做饵? 最强大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这句连小学生都耳熟能详的话,真田朝阳在决定成为这次隐世之旅的团队领袖后就更是奉为圭臬,深以为然。 他肯定是有事先与阳乃,双叶她们沟通过,告诉了她们面对一些突发状况时的他的处事风格。 她们两个对自己涉险的事压根无所谓,除了早就自认为已经经历过人生之中最危险最艰难的时光外,也是因为在两女眼里,这次隐世之旅最害怕的是时间来不及,还没找到神灵真田朝阳就已经老死了。 至于在隐世中遇到的危险,第五课的追捕什么的…… 咳咳,在魔童的运筹帷幄下,这都是些什么垃圾? 弥合了团队内部可能出现的分裂问题,再加上劳心劳力了这么久,真田朝阳也感到了些许的疲惫,再加上怀里的两个‘抱枕’又大又软又舒服,眼皮子止不住的往下掉。 正当真田朝阳快要合上眼睛小憩一会儿的时候,突然感受到手边碰到了一个温润坚硬的物体,还有粗糙的长条物体在轻轻的抚摸他的手背。 这一下惊得他猛得睁开眼睛,看向手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真田朝阳悬起来的心放了下来。 出现在他手边的,正是之前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而且还抗拒的分外厉害的石头。 真田朝阳捡那块石头。 说起来奇怪,之前一直在国见佑真手中不停挣扎,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样的石头,在真田朝阳手上老实了起来,颇有一种在学校里调皮捣蛋的孩子在学校闯祸后见到了被老师请来的爹妈时的错觉,突出的形象就是一个乖巧.jpg 若不是那有别于其他石头的温润触感,还有注连绳像是小狗舌头那样讨好的拍他手背,真田朝阳还真就把这他们当做了一块普通的绑上了注连绳的石头。 被真田朝阳握在掌心里的石头微微颤动,幅度并不剧烈,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讨好,让真田朝阳的心中也浮现了一抹古怪的错觉。 舔狗 而且他自己是被舔的那个。 这抹错觉还没有消失,真田朝阳就感觉到身前有人坐下,发觉居然是樱岛麻衣。 樱岛麻衣看向真田朝阳的眼神中带有些许的躲闪,可能是因为之前同样对他不满而感到愧疚。 她对着真田朝阳笑了笑,看向躺在对方怀里的双叶理央说道;“真田君,理央她就交给我来照顾好了,你也能稍微休息一下。” 真田朝阳对此没有意见,但是在樱岛麻衣伸手想要抱过昏迷的双叶理央的时候,双叶理央的手啪的一下打在她的手臂,留下一道不比阳乃下手轻多少的淤青。 真田朝阳;“……” 樱岛麻衣;“……” 龇牙咧嘴的看着手臂上的淤青,樱岛麻衣有点欲哭无泪。 我不是来抢食的好吗?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真田朝阳愧疚而怜悯的看着樱岛麻衣,苦笑着说道;“看起来她们两个都不愿意,还是由我来照顾她们吧。” 樱岛麻衣带着点小委屈的点了点头,她看着在真田朝阳怀里表情祥和放松的阳乃和双叶理央,犹豫了一下,小声的问道;“真田君,你是更喜欢雪之下部长吗?” 真田朝阳愣了一下,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一直称呼雪之下部长为阳乃,对理央她只是称呼双叶……这里面的亲疏关系,已经很明显了吧?”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让樱岛麻衣从登山包里翻出一件毯子给两女盖上,才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当初双叶她分裂成了两个不同的个体时,我最先交流的人,就是代表着理性一面的双叶。” “所以你就这么称呼她?”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也是因为我个人的发音习惯使得Futaba(双叶)的发音比Rio(理央)会简单一点。” 真田朝阳说这句话并非是骗人,因为按照他老家的方言发音习惯,说含有R音节的字经常会翻车,容易舌头打结。 樱岛麻衣看真田朝阳的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心里替双叶理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但转念一想她们之间的关系还没熟络到那地步,也就收住了话头,转而聊起了其他话题。 “真田君真的很厉害,我们都想不到会在地下埋炸药人为制造山崩。说起来在废墟的时候,我们的脚下也有雪之下同学埋好的炸药吗?”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说道;“这到没有,炸毁那几个基点已然足够引起山崩,况且若是在我们废墟下埋炸药的话,在初次引爆,山体不稳的时候,废墟自身就会被引动爆炸将我们炸上天了。” 樱岛麻衣呆了一下,带着点后怕的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些人冲上来,抓住我们要求一起进入隐世呢?毕竟这也是当时最快最好的避险方法了。” 真田朝阳再次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 “他们的队长想到了你所说的方法,但是我给了他一个暗示,若是想要上来抓我们进入隐世避开山崩,我就会引爆身下的炸药同归于尽——不是爆破专家是不会发觉我的谎言的。那家伙虽然曾经参过军,但是特长应该是突击一类而不是爆破。我已经提前用毒气将他们带来的战术小队中可能存在着的爆破人员杀死,当时又身处险境,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他们思考,第五课成员选择下山逃跑的可能性超过九成。” “可万一他们……” “在已经亲眼目睹我将身下的地面给掀了以后,你觉得他们中的领头人有这个魄力去赌一把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吗?” 真田朝阳的眼中流出一抹讥刺;“那个超凡小队的队长看似沉稳老城,有铁血大将之姿,但实质上却瞻前顾后,举棋不定,看似一言九鼎用人不疑实则威信不足,压不住场子,指不定还是个软耳朵会被下克上。” 樱岛麻衣好奇的问道;“这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樱岛麻衣,说道;“倘若他要真有决断,就应该立刻下山或者对我们展开突袭,而不是听我废话浪费了逃生的半分钟。” “前者可以理解为军人必须不顾一切完成任务的天职使命,后者可以看做领导对属下生命安全的负责。但在延迟了那宝贵的几十秒之后,他们队伍的分裂种子,必定种下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发芽。” …… 像是山神发怒一样的轰鸣声已然停歇,但在森林山路上奔行的人影仍然不敢停下,不时有人回头,粗重的呼吸中都带有恐惧和惊慌。 除了偶尔伸手挡开拦在面前的细长枝条,跨过做绊脚绳索的树根,没有一道奔驰的影子敢于停下,即便摔倒了也会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不顾一切的朝着延伸的下山路跑去。 极速飞奔之下,视线被挤压拉得很窄,只能看到月光透过树叶与枝干的缝隙错落的投在地面和落叶上的光影,还有黑暗中像是被异化成怪物的树木,以及不时惊起的飞鸟扑棱翅膀一晃而过的身影。 直到地面平缓,身体撞破黑暗,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在看到那恍若流淌着月色的河面之后,那一道道人影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下山的事实。 有的人双腿失去了力气,跪在地上大口喘息,也有的人脚步散乱,速度大跌的走上湿漉的河滩,踏入冰冷的河水,才像是松下了一切束缚在身的重担,倒在冰冷的河水之中。 噗通 躺在冰冷的河水里,森村庄堂只有一张脸露在水面之上,任由涌动的流水降下自己灼热的体温,大口呼吸带有冰凉湿气的空气,缓解着呼吸道和胸肺灼烧一般的痛楚。 哪怕是人为制造的天灾,只要和‘天’字沾上,就没有不让人感到惊悚而畏惧的。 他没有想到,目标居然会如此疯狂,不惜将立锥之地给全部炸塌。 在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后,所有人都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着山下狂奔。 身为踏入了序列的超凡者,又经受过严酷的成体系训练,即便是黑夜下山,速度也和一般人在赛道上全力奔跑相差不大,而最强的两人更是根本没有受到影响,很快就来到了之前直升机坠落的地方。 但是在一心逃命的时刻,没有人关心一架坠毁的直升机里还有没有人在。 毕竟在他们的潜意识中,山上除了他们以外就没有活人了,全都被毒气毒死在了树林里头。 戴着眼镜的青年边跑边朝着森村庄堂的背影喊道;“等等,队长,雪橇和袋鼠都还在运输机里!” 森村庄堂听到眼镜青年的话犹豫了一下,本想停下脚步回去将两名队员接出来,但是他想到了一件事。 袋鼠和雪橇他们两个的灵性已经消耗到了临界值,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在这样分秒必争的逃亡时刻,背着他们下山的人必定要冒更大的风险。 而且这个时候的他们随时会失去人类的身份,被异化扭曲成诡异,万一在下山途中异化,那背负着他们的队员必定会率先被杀死,还会影响到其他人的逃亡。 放弃袋鼠和雪橇,他们这些人可能全员幸存。 带上袋鼠和雪橇,有可能会出现减员,并且数量超过队伍的一半。 身为领导者,必须有所取舍。 他必须为更多能够活下来的人负责。 脚下传来的更加剧烈的震动让森村庄堂狠下了心,他冲着眼镜青年大喊;“辰彦,别管他们两个了,已经来不及了!快跑!” 被唤做辰彦的眼镜青年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听到身后传来了重物滚落的声音。 在回头的那一刻,森村庄堂,眼镜青年,或许还有其他人,看到了武装运输直升机被裂开的地陷吞噬了进去! 显然再这时讨论回不回去救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可言,所有人都在朝着山下飞奔。 这和雪崩不同,雪崩可能还能找到一处安全点,躲过那致命的白色洪流,但在因爆炸而带来的山崩和地陷面前……他们能做的只有跑! 即便山崩早就停歇,地陷已经停止,他们依旧不敢停下脚步,直到回到山脚。 将头埋入水下大口吞下冰凉的河水,镇住胸口那火烧火燎的疼,森村庄堂从河里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朝着河滩上喘息的众人走了过去,沙哑的喊道;“大家都没事吧?” 或坐或瘫或躺的第五课成员们有气无力的举起手,说着“还好”“人还在”之类的话,算是回应。 森村庄堂数了下人头,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减员。 一抹苦涩混杂着怒火浮上心头,森村庄堂的心里产生了些许挫败感。 在他前方侧边,之前那名对真田朝阳出言不逊的年轻人想到之前坐在废墟上真田朝阳的眼神,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 若是面对那些诡异也就罢了,但是在那个垂垂老矣的老人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 他怎么能够忍得下这口气! 况且任务一旦失败,又有减员,若是不能将功补过,光是第五课的惩罚就足够队伍里所有人喝一壶的! 年轻人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掌将他们的注意力从惊险逃生后的脱力与被敌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沮丧中吸引回来。 “各位,一次失败不算什么,我们先修整几个小时再回到山顶,进入隐世把场子找回来。” 森村庄堂看着自作主张的年轻人,皱眉否决了这个提议;“尾城,不要自作主张!上级只是命令我们在那群人进入隐世之前活捉他们,没有授予我们进入隐世的权限和自由!” 尾城大辅在森村庄堂的面前摊开手心,一边夸张的大叫;“队长,搞清楚一件事,我们现在任务已经失败了诶?我们根本没能在那些人进入隐世前抓捕到他们。” 他转向身后的众人,一边表演丰富的肢体语言,一边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而且袋鼠和雪橇都死了,队伍里发生了减员,若是任务完成了还好,但是现在我们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我想应该没有人想白白的吃上一记处分吧?只要我们将那些家伙抓住,上面想必也不会追究我们进入隐世的细枝末节。” “况且你们服气吗?明明我们占据了那么大的优势居然被翻盘?不抓到那个老头子将场子找回来,怎么咽得下——” “够了!” 森村庄堂粗暴的打断了尾城大辅的蛊惑,怒斥道;“隐世的危险不是你们所能想象的!任务失败的责任由我来扛!” 尾城大辅转身看着森村庄堂的双眼,认真的说道;“可是队长,若是我们就这样回去,那些家伙肯定会落井下石的,你说不定就一辈子回不到第六课了。” 森村庄堂本要继续呵斥,却发觉自己出不了声。 尾城大辅认真的说道;“跌跌撞撞的把任务完成,总比将任务搞砸了要强。况且我们就这么回去,说不定来收拾烂摊子的是四组的那群人,我可不想看到他们犬吠的样子。况且只要我们将任务完成,不听命令进入隐世也算不上什么污点的。” 一听到‘四组’这个关键词,原本还犹豫不决的众人都抬起了头,看向了森村庄堂。 尽管他们一个个都不说话,但森村庄堂还是读懂了他们的眼神。 看着逐渐动摇的森村庄堂,坐在河滩一块石头上休息的岩上辰彦,心中浮现之前那位端坐在废墟上,抱着两名绝色少女的老人说的话。 “你对你的部下们的生命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能完成任务让你升官发财,这些相信你的人的生命也可以弃如敝履,就像是那些小树林里,甚至是另外坠毁的直升机里的那些军人们一样?” 他摘下眼镜,拿出随身携带的眼镜布擦拭,仿佛是要擦拭镜片,看得更清楚一点。 第五十五章;最大的压倒性不利! 双叶理央感觉很不好,就像是在冰冷浩瀚的海渊里逐渐下沉,被幽暗的海水压迫,下坠。 双叶理央不知道下坠后自己的命运如何,她本该拼了命的挣扎,但心里却诡异的一动都不想动。 她睁着眼,安静的看着自己距离水面越来越远,甚至发自内心的渴望就此一睡不醒,在黑暗而深邃的海渊里鲸落,分解,与这深邃的黑暗融为一体。 周围越来越暗,双叶理央始终睁着的双眼里,突然看到水面上漂浮着一道扭曲的影子。 她很难形容那道影子到底是什么状态,但在看到影子的刹那,双叶理央像是从一个始终不能醒来的噩梦中惊醒。 嘴巴里吐出一连串的泡沫,她用力挥舞双臂,蹬腿,朝着睡眠游去。 那道影子就像是一道坐标,指引着她不迷失方向。 在突破了水面的刹那,双叶理央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却猛得发觉自己的眼前并非光明,反而相当昏暗。 “醒了?” 耳朵里听到的声音很熟悉,也很安心而温暖,迟钝的大脑好一会儿才从记忆里调出了与之相对的名字。 “朝……阳?” 真田朝阳看着双叶理央刚醒还略带茫然的双眼,紧张的心情舒缓了不少,撇过头没让她看到自己的释然,故作镇定的说道;“只过了三个小时就醒来了,比我预想的要好多了,你是这批人中素质最好的一个……好了这个烂梗就别再嚼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 双叶理央刚一张口,就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刺得一缩,但却惊讶的发觉自己并没有感到特别的寒冷,反而感觉身体暖和的要流汗。 这显然不是盖在身上的一层粗毯的关系。 她敏锐的察觉到小腹,准确的说是正对着宫部的地方有着一块只有半个巴掌的东西,正在不断散发着热量,让她身体暖热起来。 不止是宫部正对的小腹,腋下,小腿肚这些容易受凉也是最容易刺激血液流速让体温升高的部位都贴上了这小东西。 暖宝宝。 这也是真田朝阳他们六人在隐世里取暖的方法。 之所以不采取生活取暖的原因相当简单。 生活在隐世里的诡异族类不是野兽,维系它们完全异于自然演化的躯体活动的源泉是超凡物质,正常世界里对待野兽的那一套常识并不适用,在隐世里生火搞不好反而会引来巨大的麻烦。 因此除非遇到的是类似蛇怪,清姬一类天生惧火的诡异族类,亦或者是必须要生火的场合,真田朝阳才会生起火焰——在现代科技的帮助下,生火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只需要找两根干柴浇筑上烈酒用防风打火机一点就可以搞定,一分钟都不需要,若是不行,还能靠投掷炸弹来点燃。 听到真田朝阳这边的动静,本就只是闭上眼睛躺在地上小憩的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都睁开眼睛,眼里流出了惊喜和放松的神色。 两人拉开自己身上的粗毯,走过去惊喜而关切的问道;“理央?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双叶理央摇了摇头,随后发觉自己居然还待在真田朝阳的怀抱里,脸刷的就红到了耳根,忍不住往他身上缩了缩,碰到了旁边占据了一半身位阳乃的胸口。 啧,真碍事。 原先的羞涩和欣喜因为有人分担而减轻了少许,但也让双叶理央的大脑恢复了冷静与理智。 真田朝阳将手边的单兵自热口粮递给对面的梓川咲太,温和的说道;“起来之后先吃一点东西吧,一些事情,我们边吃边聊。” 双叶理央本想说不用,但肚子里已经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脸色微微一红,对面的挚友已经在倒水进入包装里,给干粮预热。 他们携带的除了野外常规需要的帐篷,睡袋,炊具之类,更多的还是这些高热高能的自热罐头和方便自热食品,不然在不能随意生火的隐世里,保持着高紧张高消耗的状态下还没有一口热食热水进肚,只怕没几天士气就崩溃了。 不过这些食物真田朝阳没有碰一口,他的消化器官已经衰弱到连肉食都很难消化的地步,吃罐头和单兵自热食品,无异于是自杀。 事实上在佐藤美知子的宅邸里,他吃下饭团和鱼汤没多久就被双叶理央扣嗓子眼将那些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真田朝阳拿出保温杯,看着上面的刻度倒出五分之一杯的燕麦,小口的啜了一口,感受着略带温热的液固混合液在口腔里流动滑入食道,比水还要寡淡无味。 确认了燕麦粥不会太凉,真田朝阳就将杯子倒满,递给双叶理央。 “先来点燕麦垫一下,单兵自热食品需要十五分钟,还没那么快。” 双叶理央结果装有燕麦的杯子,察觉到对面好友诡异的眼神,刚刚降温下来的耳朵又刷的升温烧得通红。 尤其是在旁边阳乃还处于昏迷的状态下,喝着真田朝阳刚刚喝过的燕麦粥,心里感觉有那么一点点刺激。 小口小口的啜着燕麦粥,明明舌头接触的是冰冷的粥液,双夜理央却有喝着火辣烈酒的错觉,有种醉酒一般的熏熏然。 “抱歉让你们两个冒了这么大的风险。” 双叶理央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握住了真田朝阳在毯子底下的手,放在了同样被毯子遮盖下的胸口下方,用行动证明自己并不介意。 真田朝阳的脸色顿时变得微妙起来,手僵在了那里,放在那不是,抽出来也不是。 还好已经成了老废物,不然巴别塔必然屹立于大地之上。 他不由得再一次庆幸自己已经老了。 双叶理央反而感到加倍的刺激,本就和真田朝阳贴得很紧的身体,忍不住更紧了一点,恨不得两人就此融为一体。 好在无论是梓川咲太还是国见佑真都只是普通的男子高中生,再加上没有生起篝火,只用几根荧光棒照明,即便近在咫尺也没有发觉挚友和学弟之间在粗毯下的小动作。 不然的话,他们两个估计得当场社死了。 真田朝阳没有想到双叶理央居然会做出阳乃的行为,但是又不能直接赶开关心挚友的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最后只能不上不下的尬在那,一动也不敢动。 他只能转移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避免心脑血管刺激过度爆炸开来;“双叶,复盘一下在小树林里的战斗吧,我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好方便我们之后的行动。” 提到之前在小树林里的战斗,双叶理央红的似火的脸色慢慢的冷却下来,苦笑道;“朝阳,之前你让我小心山口健一郎是对的,理央她……” “他压制住你让你无法变身,是吗?” 双叶理央点了下头,接着说道;“除此以外,他们给普通士兵配备了一种奇怪的子弹,可以轻松的破开双叶的身体防御机制。在他们的联合射击下,我们两个都被压制的很狼狈,若不是坚持到了毒气启动,说不定双叶和理央真的会被逐个击破。” “这都在我的预料中,关键是小树林里的战斗,你和阳乃是怎么败的?” 双叶理央的脸色垂下眼眸,深深吐息,苦笑道;“和马上风一郎说的一样,在没有踏入质变阶段之前,超凡者们都是肉体凡胎,尽管具备各种诡异非凡的能力,单就生存能力而言,大致与普通人无异,但是……” “抓捕我们的第五课成员,大部分人里面都穿有防护服,而且制式更加先进,我现在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汽车的骨架打得严重扭曲变形,但是一拳打在他们身上,却只能将他们远远的击飞,别说是骨折,我估计连淤青也打不出一点。” 真田朝阳淡然道;“情理之中,毕竟室户医生之前所在的研究所,背后就是日本皇室。她已经离开了七年之久,这么长时间过去,也该更新换代了——听起来除了减伤外,他们的神经反射也得到了优化?不然他们是跟不上你的攻击速度才对。” 双叶理央点了下头,继续说道;“他们大多数非凡能力对我和阳乃都不能造成太多伤害,但是他们配合的很好,可以轻松打断我和阳乃的行动,并对我们造成远超我们想象的削弱。” 真田朝阳微微眯起眼睛,若不是现在手不方便,他都要开始做出十指交叉按压大拇指的动作了。 “里面有没有比你们强的人?” 双叶理央点了下头,说道;“有,而且强很多,还是三个。” 三位听众的呼吸一下子就屏住了,黑暗中只能听见夜风吹过树枝晃动树叶的沙沙声。 “把他们的特征,外貌,能力,全都告诉我。” “第一个应该是他们的领队,是一个身高在一米八,方脸阔鼻看上去很严肃的中年人。” “第二个一个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和侏儒一样的中年人。” “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是个和我们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尽管穿着军服,但是气质上很像是涩谷辣妹。” 真田朝阳在脑海里一一找出对应的形象,长长吐出一口气,用眼神示意双叶理央继续。 当听完这些人的能力和特点之后,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真田朝阳依旧维系着一如既往的面瘫,但是双叶理央知道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因为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胸变形了。 真田朝阳微微垂眸,对着双叶理央问道;“双叶,你现在还能变身三月净琉璃吗?” 双叶理央脸色一黯;“不能。” “那分身呢?” 她闭上眼睛,隔了一会儿回答道;“可以,但是变身的话暂时只能让其中一个变,不可能像之前那样两个都变。” “还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真田朝阳闭目沉思,发觉形式远比想象中的要严峻。 双叶理央目前实力大损,受伤最重的阳乃依旧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而他们所能争取到的缓冲时间,大约还剩下十个小时左右,携带的毒气和炸药在月见山上用了一大半…… 自热食品发出蒸汽的声音渐渐衰弱,真田朝阳睁开眼睛,对着双叶理央说道;“你先吃点东西吧。” 他接着对梓川咲太说道;“叫醒你的樱岛学姐,将东西收拾一下。” 国见佑真问道;“现在就要走吗?” “要争分夺秒了。” 听到真田朝阳肯定的回答,已经在推樱岛麻衣的肩膀启动叫醒服务的梓川咲太回头,说道;“可是理央她才刚醒,而且伤也没有……” 双叶理央摇了摇头,打断道;“我的伤不要紧,现在就走也没关系。” 真田朝阳伸出手,将自热食品放到她的面前,说道;“你先将食物吃掉,我们五分钟后才走,他们也需要一点时间,不是吗?” 双叶理央松开了抓着真田朝阳按在胸上的手,默默的吃起盒饭。 五分钟后,一行人再次启程,原本双叶背负的行囊交给了国见佑真来背负,而她则是背着阳乃,跟在真田朝阳的身后。 虽然让重伤未愈的双叶理央背着同为重伤患者的阳乃很不合适,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即便陷入了修复自身伤势的深沉次昏迷,阳乃也依然本能的抗拒着除了真田朝阳以外的人——最关键的是她的力量还不小,樱岛麻衣手上的伤就是前车之鉴。 若是强行让其他人背的话,引起失去意识的阳乃激烈反抗,就算有防护服指不定也得来个骨折,若是不小心碰到了颈椎,头这些关键部位…… 真田朝阳倒是不介意背着阳乃走,但问题是他即便有了外骨骼的帮助,行动力和力量强化得也有限,根本不可能背负如今还是清姬状态下的阳乃。 尽管阳乃非常抗拒测试清姬状态下的体重,但真田朝阳保守估计也得有个几吨——这样的重量,也只有目前的双叶理央才背得动,并且也不怕遭到误伤。 第五十六章;狭路相逢 不过即便阳乃由双叶理央负责背负,真田朝阳还是握着昏迷中阳乃的右手。 哪怕这样做的后果是让他在接下来的走动攀爬中会多上一些困难。 这么做之后,原本趴在双叶理央背上时不时动手,甚至甩尾巴的阳乃,也就此安分了下来,虽然还是会间歇扭曲妖娆的躯体,但总算处于正常范围之内,不会再突然‘啪’的一下举起狭长巨大的蛇尾拍打在地上,或是猝不及防的对着周围来上一记势大力沉可以将老树拦腰斩断的横扫。 隐世的路并不好走。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田朝阳也发觉自己大大低估了隐世恶劣的环境对他们行进速度的影响。 首先第一条自然是隐世恶劣的黑暗环境。 月见山的总体环境而言,总会让人联想到廉价恐怖片的背景,叶片稀少的干枯树杈,粗糙的老树,干燥的尘土飞扬的土地,崎岖的地形,但最让人头大的是无光。 天上别说是月亮,太阳,就算是星星也没有。 这样纯粹的黑暗,马上风一郎那个已经在拥抱天堂中死去的人渣,想必是非常欣喜的了。 也难怪他以前来到月见山隐世的时候如鱼得水,甚至在心里觉得危险性还算低下。 但是这也意味着一件非常恶心的事,想要依靠天象星体来判断行进方向完全不可能——连星座都没有,还怎么定位?连太阳也没有,怎么看日冕影子来判断? 至于照明,这看起来是个只要打上强光手电筒就能解决的问题,但问题的关键点是,对于生活在隐世里的一些位于食物链里中底层的诡异族类而言,光是它们维系机体活动的重要来源! 因此短时间内或许可以拿出手电筒照一照路,但若是长时间光照的话,势必会引来那些黑暗之中的危险向他们袭来。 真田朝阳也曾拿出红外线夜视仪试图解决这一问题,但是却发现在打开开关之后根本没有办法启动,似乎是在从现世来到隐世之后,这些昂贵且精致的小家伙们都水土不服,趴下来摆烂了。 唯一一件勉强可以打开的红外线夜视仪,却发现开了和没开一样,完全的糊成了一体。 真田朝阳也因此推断出,至少在月见山隐世里,光的本质不再是物理定义上一种处于特定频段的光子流,而是一种类概念。 这就直接导致了他们不仅不知道所处的具体方位,而且连行进速度都慢得堪比龟爬; 因为要顾虑可能出现的诡异族类对目前自己一行人的攻击,真田朝阳他们只能不断的先抛掷能发光的小方片到前方,等待一会儿,确认没有其他东西靠近,才能缓缓向前,捡起,再投出,再等待,如此反复。 只有遇到上坡,下坡,以及一些需要小心通过的窄道之类的地方,才会短暂的打开强光手电筒进行照明。 这样的前进方式,能够快的起来才叫有鬼了。 机械表上的时针再次走了两个数字之后,根据真田朝阳的估算,他们还没有走出一公里。 光是黑暗这一点就让他们一行人大吃苦头,但是隐世的恐怖,却不仅仅于此。 月见山隐世污浊的空气,开始影响到在场的所有人了。 最先受到影响的人,不是众人中因为衰老而体质最弱的真田朝阳,而是带他们进入隐世,必要时也是能带着他们前往深潜者隐世,也是在功成身退之后从隐世回到现世的樱岛麻衣! 刚一进入月见山隐世没多久,团队内部就被真田朝阳引爆矛盾陷入了冷战,这么拖延了那么十来分钟后,真田朝阳发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因为吸入月见山隐世的空气而发生什么异状。 再加上马上风一郎对于月见山隐世的空气的描述语焉不详,翻来覆去的问也仅仅只是轻描淡写的给出“我每次出来之后都会感冒,可能是那里的空气有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出来后咳嗽的会很厉害”之类的回答。 这就让真田朝阳的思维被导入一个小小的误区;月见山隐世的空气,危害相对不那么大,其作用机理应该类似人骤然从温暖的室内走到寒冷的室外受凉感冒。 因此即便身体有什么不对爆发出来,也不应该是短期,而是一个维系数天的过程,甚至是回到现世之后才会一口气将隐患爆发出来,但代价也无非是感冒,支气管炎,咽炎之类的小病。 他也就放松了警惕,没有让他们戴上防毒面具。 然而马上风一郎能够在隐世里视那里的空气和现实没什么不同,绝不代表他们自己也能做到——因为前者每一次进入月见山隐世都是在全副武装的隐秘组织的团队中,借着团队的力量和经验才能大大的忽视那些相对而言不怎么起眼的危险因素! 真田朝阳他们很快就因此付出了代价。 在走了十数分钟后,樱岛麻衣的脸色就肉眼可见的发红,看起来像是感冒发烧,却没有流鼻涕,只是不断的咳嗽。 她咳嗽出的痰液不仅凝结成块,里面还有大量密集的血丝,并且那些血丝还会像是有生命一样蠕动,仿佛空气里蕴含着大量的虫卵,在被人吸入之后借助人类的体温迅速的孵化! 而在开始咳嗽吐痰之后,樱岛麻衣很快就陷入了昏迷之中,梓川咲太给她测试体温之后发现已经上升到了39.8度! 这么高的体温,别说是樱岛麻衣这样一介弱女子,就算是一名壮汉此时都得进医院挂水,以免被持续的高热烧坏了脑子。 她也成为了阳乃之后,目前队伍里第二个失去行动能力的人。 随着樱岛麻衣的昏迷,团队也意识到了隐世空气里的危险,亡羊补牢的佩戴上防毒面具,就连体质最好的双叶理央和依旧昏迷不醒的阳乃也不例外。 为了保证团队能够尽可能的降低吸入隐世空气的影响,每隔十分钟左右,真田朝阳都会让团队里的成员吸入纯氧进行换气——而这原本是给他衰老幅度到达临界点时拿来续命的准备。 除此以外,隐世中的危险就像是他们的黑暗一样无边无际,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旅行的漫长,都会一一逐渐出现。 但最让真田朝阳心焦的,还是迫在眉睫的第五课的追踪搜捕。 他们争取到的缓冲时间越来越少,却却始终未曾找到自身位置的所在,这就意味着真田朝阳从马上风一郎那里拿到的地图和情报,根本派不上用场——这等于说真田朝阳在那几天的布局谋划全都做了无用功! 真田朝阳看着阳乃身体在身后留下的长长的痕迹,再一次在内心感慨为什么不率先醒来的人是阳乃。 并不是说阳乃先醒来会比双叶理央更有用,而是阳乃苏醒之后恢复人身的话,他们的行踪或许不会暴露的那么快。 尽管有双叶理央背负,但是她长长的尾巴依旧在地上留下沉重狭长的痕迹。 有着这么一条显眼的痕迹,第五课的人追不上他们,那才是奇哉怪也。 至于边走边安排人打扫痕迹……咳咳,现在的阳乃体长接近二十米,本来团队前进速度就慢到乌龟爬,再一边清理一边走,那基本等于是守株待兔等第五课的人来抓了。 最关键的是,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近人情,甚至可以说是冷酷无情,伴随着樱岛麻衣的突然昏迷,他们队伍关键时刻预备的退路已经被斩断了。 如今的形式,甚至比之在月见山山顶的废墟之前还要险恶。 事物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在继续前进了大约两个小时后,真田朝阳预计了一下时间,脸色阴沉了一瞬,又恢复了一直在人前表现出来的平静。 “大家停一下。” 真田朝阳打开手上的强光手电,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即便佩戴着防毒面具,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的喘息声也传入他的耳中,而背负着阳乃的双叶理央,透过防毒面具的镜片,也能看到晶莹的汗水流入眼眶。 哪怕团队里的人不发一声,真田朝阳也知道,他们已经很累了,疲倦,焦虑,以及黑暗里随时袭来的恐惧都在绷紧他们的精神,逐渐步入崩溃的边缘。 他平静的说道;“大家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双叶理央愣了一下,焦急的道;“可是——” “我知道。” 真田朝阳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却带着独断乾坤的决意;“我知道时间不等人,尤其是我本人更是要争分夺秒,但是如果现在再不修整的话,不需要第五课的人来,我们自己就先被隐世的恶劣环境逼得崩溃了。” 双叶理央欲言又止,她是知道真田朝阳这些天在病床里的呕心沥血,不知道在那几个地方推演了多少次布局,又进行了多少次突发状况的设想。 哪怕是在亲生经历了与第五课超凡战的惨败,只要能抵达马上风一郎描绘地图上的那几个地点,给真田朝阳流出两个小时,不,哪怕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进行布置,双叶理央也坚信她们这只伤疲之师,可以与第五课的超凡小队五五开,最不济也能将其困住,再次争取到十个小时以上的缓冲时间。 “双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现在我们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今时间只剩下了六个小时左右,这么点时间能够让我们走出多远?五公里?还是十公里?能让我们找到标志性地点确认自身所在方位,继而感到地图上的那几个重要战略地点吗?” 双叶理央无言以对。 “放心吧,我既然能让第五课的人铩羽而归,那也就能击退他们第二次,第三次。双叶,你和你的朋友先休息吧,尤其注意一下樱岛学姐的状态,她若是苏醒了就立刻告诉我。” 他平静的声音给梓川咲太,国见佑真三人注入了信心,点头称是。 毕竟两人是亲眼见到真田朝阳如何绝地反击。 在月见山的神社废墟,第五课都已经飞龙骑脸了,还不是被真田朝阳翻盘成功? 眼下的情况可能糟糕了一点,但只要有他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只有双叶理央微微低头,不让自己的担忧被两位好友发现,破坏了真田朝阳的安排。 她跟踪偷拍了真田朝阳七年时间,对于他的行为习惯非常清楚。 即便是遇到了超出预料的情况,他也会给出行之有效的替代方案或者建议。 而现在,真田朝阳只是安抚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的不安,坚定他们对自己的信心,却没有吐露半个字接下来他会怎么做。 这只能说明形式已经恶劣到了极点,连他自己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两人放下身上的行囊背包,梓川咲太拿出粗毯盖在樱岛麻衣的身体,给她换上了一片退热贴,握着她的手,依靠在旁边的树干上,没多久就发出了鼾声。 至于国见佑真,他背负起了阳乃和樱岛麻衣的那一部分行囊,哪怕身上同样有防护服的帮助,也同样累得够呛,在梓川咲太照顾樱岛麻衣的时候,就已经趴在地上,姿势不雅的沉沉睡去。 看着躺在地上蜷缩起来的阳乃,还有一旁同样坐着却拿出背包里的炸弹开始检修的双叶理央,真田朝阳半跪下来,对她说道;“双叶,你和阳乃一起在这休息一下吧,我现在精神还好,去附近看看。” 双叶理央闻言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工具;“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不然的话,朝阳你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但是营地也不能没人镇守,你也不希望回来之后,看到他们三个的尸体吧?” 然而双叶理央态度坚决;“我再次分身成双叶和理央,让两个我中的一个跟着你。” 真田朝阳本想继续说什么,却突然看到双叶理央的瞳孔中,出现了一道本不应该出现的亮光。 他本能的朝着身后看去,浑浊的双眼颤抖不休。 第五十七章;土蜘蛛 真田朝阳从双叶理央的瞳孔中,看到了不该出现的光芒倒影。 他猛得向后看去,发觉他们一行人来时的方向上,出现了本不该有的光芒。 真田朝阳顿时就明白为什么双叶理央的脸色呆滞了。 在这个完全黑暗里的隐世里,出现本不应该出现的明亮光源,只能说明一件事。 第五课的追击,已经到来! 真田朝阳伸手按住了双叶理央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将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吵醒。 “朝阳……” 双叶理央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惶急;“我现在去阻止他们,给樱岛同学争取一点时间——” “先不用这么急。” 真田朝阳看着和星点差不多大小的光亮,测算了下距离,说道;“第五课的超凡小队距离我们的直线距离大约在2.3公里左右,考虑到来时的地形,他们要想追上我们得走接近四公里的路,并且这段路程他们花的时间不会比我们少。现在还有时间,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双叶,去拿我的望远镜来。” 趁着双叶理央起身去背包搜罗望远镜的功夫,真田朝阳看着远方闪烁的光点,心里有着浓浓的迷惑。 “他们怎么会犯这种错误,不应该啊……” 接过双叶理央翻出来的望远镜,真田朝阳调整倍数朝着光源方向看去。 光源来自两盏几万流明的探照灯,两台发电机组正在轰隆隆的运作,旁边还有着装载大量油料的塑料桶和木桶,显然这些东西都是从武装运输直升机上拆卸下来搬运到隐世中来。 以探照灯为中心,大约三十多人的战术小队成员们已经依托用隐世里的树木搭建出的简陋掩体,对着黑暗中不断袭来的诡异族类展开交叉火力射击。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构筑出次第交错,层层递进的掩体,看着那些掩体主材料各类粗大树干横截面上的不规则断口,显然是用了非常规力量。 真田朝阳没有纠结他们是怎么进入隐世,毕竟他们可以依靠樱岛麻衣通过那古怪的石头进行定位穿梭,第五课承接古代日本朝廷至今,掌握几条不为人知的进入隐世手段也并不稀奇。 他在里面见到了不少熟人,除了几面之缘但留下深刻印象的山口健一郎之外,还有队伍里唯一的女性成员,气质和长相都颇像是辣妹拿着草人的女子,身材矮小的侏儒,脾气暴躁的年轻人,在小树林里看到的人全都在场,连被称呼为森村队长的超凡小队队长也赫然在列…… 战术小队成员的手指都扣死了扳机,枪口的火焰也一闪一闪,显然已经开火或点射或扫射,甚至火力压制。 他们虽然彼此间隔了两公里,但如此密集繁复的枪声也早该传入自己一行人的耳中,可直到现在,真田朝阳都没有听见一道枪声。 显然除了纯粹无光之外,月见山隐世的黑暗还有着吸音的特点,声音在黑暗里随着距离的延长递减的幅度远远超出现实世界,只是因为自己一行人都考得很近,才没怎么受到影响。 拖探照灯的福,真田朝阳看清了这些袭击第五课的诡异族类,是一种类似蜘蛛一样的诡异族类。 它们的高度普遍在两米五上下,体长五米左右,体阔也在两米以上,但也有在两米以下的矮小个体,或者是高达三米以上的巨大个体, 头部是货真价实的人头,长发披散,面孔粗犷凶狠,棱角分明,很难单从外貌上分辨出男女性别,眼睛是六只总体呈现等边六边形分布的单眼,没有耳朵和鼻子,嘴巴的裂口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除了锐利的利齿之外,还有八根锯齿一样的獠牙吐出嘴唇,可以想象被咬上的感受并不美好——至少在真田朝阳看到的那名刚刚被这怪物的战术小队成员一定是这么觉得。 在真田朝阳望远镜的视线里,有一只诡异族类一个弹跳跨越了几十米的距离,扑倒了一名来不及反应的战术小队成员,巨大裂口的嘴像是蛇一样张出了两百七十度的弧度,一口将那名可怜的家伙的身体自上而下咬去三分之二。看其表现,上下颚之间咬碎人骨应该是惬意加愉快,指不定连钢铁也能轻松咀嚼了去。 而能提供如此强大的突进弹跳力的是六对步足,其上的基节、转节、腿节、膝节、胫节、后跗节、跗节和跗端节都和没有覆盖昆虫的几丁质外骨骼,而是一层层厚实的肌肉,发达健壮,却又诡异无比的修长,其上更有土黄色,血红色,深黑色的三色细长绒毛。 在步足连接的躯体上,则是反射着类似钢铁色泽的甲板,其上还有血管的纹理,不断随着主人的运动膨胀收缩,每一次血管纹理鼓胀浮现,其他空白的区域都会出现好几张五官被溶解的人面,他们张开变形的口部,喷涌出白色的蒸汽,看起来诡异,邪恶,隐约间还有赛博朋克的诡异美感。 这样的体型特征,让真田朝阳想到了越谷一族数百年前来到月见山奉圣天子诏令,镇压的诡异族类;土蜘蛛。 肉眼所及之处,这些土蜘蛛的数量大约在四十上下,但在探照灯光线衰弱的范围外,真田朝阳看到了不少趴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的轮廓,显然它们的数量远远不止于此,只是较为弱小的个体,已经在先前的战斗中死去了。 除了作为主力的土蜘蛛外,还有其他生活在月见山隐世里的诡异族类也在一同攻击第五课,但与之不同的是,这些同样奇形怪状的诡异族类面对土蜘蛛也会暴露出凶残的本性,将之纳入攻击对象的范围之类,甚至很多时候明明已经只差一点就可以撕咬下人类的肉体大快朵颐,却因为旁边横空杀出一只土蜘蛛,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美味转而进攻土蜘蛛,大大减轻了第五课成员的防守压力。 ——请注意,是减轻,它们的抽疯反水并不是决定第五课成员和战术小队能否防守下来的决定性因素。 真正能让第五课和战术小队面对这群非人诡物的进攻下尽显英雄本色的,还是他们自己。 优秀的战斗素养,让他们即便面对的冲击他们人生观的土蜘蛛也没有士气崩溃转身就逃,而是拿起手中的武器编织出密集的火力网,将那些可怖的怪物拦截在五十米开外;彼此之间默契的配合,让火力网始终未曾出现破绽,几乎在弹匣打空的瞬间,无需多言,就有一名战友站出来补位,将漏洞补上,一点也不给那些怪物机会。 真田朝阳之前听双叶理央说过,第五课给战术小队配备的子弹有问题,可以轻松破解她的防御机理,并且非常诡异,但终究没有亲眼见过,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现在有了土蜘蛛作为参考对象,正好可以拿来做个对比。 这些子弹几乎可以轻松的穿过土蜘蛛的肉体,炸出一个个血花,使它们发出痛苦的哀嚎,本能的连连后退。 在这之后大约过去数秒时间,那些伤口处就会像是开了闸一样疯狂喷射黄黑色的鲜血,土蜘蛛感受到的痛楚明显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哀嚎着在地上打滚,搅起漫天的烟尘。 但这并不能延缓它即将到来的命运,只需要几分钟,它的身上就再也没有血液可以流动,那些子弹贯穿的伤口,喷涌而出的,就是土蜘蛛内部的肌肉,骨骼,血管,神经! 即便到了如此程度,土蜘蛛强大的生命力依旧能让它们在这样残酷的折磨下具备行动能力,在必死的痛苦中,激发出了凶性的它们往往会艰难的重新支撑起身体,对着阵地上固守的第五课与战术小队再冲一次。 但是它们往往跑不了多远,庞大的身躯就会失去前进的力气,踉跄几下扑倒在地,从伤口处钻出拥有环节,体表呈现紫红色的巨大蠕虫! 这些巨大蠕虫从土蜘蛛的身上破体而出之后,就会张开顶端环形的巨口,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锐利牙齿,疯狂的袭击旁边路过的任何东西,不管是土蜘蛛还是其他诡异族类,全都在它的食谱之上!若是没有敌人,它们甚至会自相残杀,彼此吞噬! 若不是这些诡异蠕虫的生命周期只有十秒钟,真田朝阳估计这些前来袭击的土蜘蛛和诡异族类反而要被第五课的众人反包了饺子。 中间也不是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土蜘蛛中偶尔有素质优秀的个体,忍受着子弹射入体内的剧痛与那些子弹在身体里长大成虫的恐惧,突破了火力网的封锁 而这个时候就轮到第五课的超凡小队出场,用他们踏入序列的能力查缺补漏,替那些脆弱的战术小队成员挡下凶恶狰狞的土蜘蛛。 其中给真田朝阳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森村庄堂和那名性格外向的辣妹秋子。 森村庄堂是第五课中不穿防护服的唯一一人,他身上的衣物已经破损不堪,但身上那顾盼自雄的气象却愈发浓厚。 只要是他所在的地方,基本上就没有土蜘蛛能突入战术小队前方二十米的。 真田朝阳就亲眼观测到一头体型三米五开外,跟一辆汽车相比也相差不大的土蜘蛛,马力全开的朝着掩体冲来。 而森村庄堂对此却是双手护在身前,在即将靠近之前起跳飞身膝撞,活生生的将其头颅顶得缺下一块。 紧接着他就翻身而上,双腿夹着土蜘蛛的头颅与躯干之间的连接处,一只手拖住它的下颚,另外一只手高高握拳高高举起,以武松打虎的姿势,对着下方凹陷下去的天灵锤下三拳,将土蜘蛛坚硬的脑壳活生生的砸成了开了瓢的椰子,黑黄色的鲜血与红黄色的脑浆一并迸裂而出。 若是有两头土蜘蛛同时突破,他直接一个深呼吸,从口中喷吐出黑烟一般的火焰,不消一时三刻,就能将其中本就半死的土蜘蛛做成散发着焦味的烤品。 “阳乃和双叶败得不冤,也难怪她们两个会伤得如此之重。” 根据真田朝阳的观察,在不考虑其他因素的情况下,一只土蜘蛛至少可以做掉三头蛇怪,若是那些能够突破火力包围网还能与第五课的超凡者们过上两手的强大个体,一头兑掉六七头蛇怪是不难的——而阳乃就算是全盛时期,面对十头蛇怪的围攻也得非常狼狈,想要获胜还得打游击战才行。 而以阳乃变身后的实力来看,她的极限大约是对付三头土蜘蛛,数字上升到五头以后,就必须考虑逃命的问题——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森村庄堂虽然主要对付的是濒死的土蜘蛛,但就以他目前表现出的速度和力量上来看,总的战斗力应该是能对付全盛完整的四头土蜘蛛,实力是稳压阳乃一头的——这还不算他的格斗技巧与对付诡异的经验。 再考虑到对方能喷火而清姬又弱火,阳乃从先天上就被克制,第五课的超凡小队又阵容完整配合默契,因此被对方大获全胜并重伤也是情理之中。 至于那位最先嘲笑他异想天开认不清现实的女人,真田朝阳发觉她并没有直接战斗的能力,但其表现也相当的诡异恐怖, 她是唯二待在战术小队保护圈的人,但却并没有沦落到成为花瓶的地步。 在她的身前,一只用枯黄稻草编制,心脏部位钉着钉子的草人漂浮着。 一旦她所面对的方向里出现了尝试突围的土蜘蛛,她就会抓住草人按在地上,抡起手上的钉头锤对准草人胸口的钉子猛得锤下。 在锤子砸中钉子的瞬间,那头土蜘蛛往往会如遭雷击一般,身体失去控制,狼狈的向前滑到摔倒,再也站不起来,不多时就被子弹长成的蠕虫夺走了生命。 至于第五课其他成员的能力,真田朝阳也都看了个饱,但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也就这两位。 至于其他人,他的感受就是两个字,一般。 第五十八章;狭路相逢(二) 这倒不是真田朝阳轻敌,而是他自己对实力评判从来就不止是单纯的看力量的强大与否。 相比于力量本身,他更看重的是掌握力量的人。 这听起来有点模糊,打个比方;拿枪的小孩子和拿着水果刀的连续杀人狂,哪个威胁程度更大? 手枪的威胁肯定是比水果刀大的多,毕竟被水果刀捅上好几刀也未必赶得上被一发子弹命中的后果,但若是在两者之中选择一个的话,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选择面对拿枪的小孩子而不是拿着水果刀的杀人狂。 因为前者开枪连最基本的后坐力都很难承受,命中率估计得靠燃烧祖坟来进行玄学加成;后者上来之后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刀刀见血直奔要害,又凶又狠不要命,自然威胁是前者的几十倍。 在真田朝阳看来,森村庄堂就是掌握了手术刀的杀人犯,他踏入序列之后的超凡能力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就算达不到自己和山口健一郎“掌控自己,掌控敌人,掌控环境”的巅峰水准,至少也已经能掌握自己,举手投足都能将自身的实力完美发挥出来。 这还仅仅只是指森村庄堂个人战力上的威胁,必须要注意的是,他还是目前第五课追击自己一行人的超凡小队的队长,自身也有过参军的经历——这也就意味着这个人不止是战斗意志坚定,更是能统合队友,在有第五课的训练和历代积攒下来的经验下,整支队伍的实际战斗力是强大到可怕的。 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尽管真田朝阳看来森村庄堂这个人的指挥能力和大局观都上不得台面,但就冲着这家伙之前肯为了团队的生存而拼死一搏,那么即便有着耳根子软,优柔寡断之类的缺点,队伍的凝聚力也查不到哪里去。 见到敌人如此强大,真田朝阳本应该心情沉重,眉头紧锁,但他历来在旁人面前始终淡漠的脸上,却始终萦绕着浓浓的困惑。 “不应该啊,连我们都能拷问马上风一郎知道月见山隐世的禁忌和危险,没道理第五课的人居然会不知道……” 至于说从马上风一郎那里拷问到的情报是独一份,真田朝阳压根就没有想过这方面的可能性。 开什么玩笑,就越谷一族奉皇命在月见山镇守隐世几百年,什么情报是有皇室背景的第五课搞不到手的,更何况还是在月见山隐世里尽可能不开灯发出光亮这种必须要注意到的常识性问题? “是土蜘蛛的身上有着足够让他们垂涎三尺的珍贵材料,所以他们故意犯错假公济私来捞私活?不对,如果土蜘蛛身上真有利益,这里早就成为不容他人染指的禁地了……” 真田朝阳拿着望远镜的手,情不自禁的翘起食指轻轻敲打在望远镜的主体上,看着人类与诡异惨烈厮杀的战场,计算着一个个可能。 “朝阳。” 真田朝阳淡淡的回应了一声,问道;“怎么了双叶?” 此时的双叶理央也拿着一件望远镜在观察着第五课和土蜘蛛的混战,问道;“他们没有带防毒面具,好像不受隐世里空气的影响,” 他愣了一下,瞳孔震颤。 “携带光源进入隐世,没有佩戴一体式防护服,也没有防毒面具,截至目前没有看到具备医疗能力的超凡者……” 大量的元素在真田朝阳的脑海中碰撞,他放下举起的望远镜,眼里浮现一抹讥刺。 “可真是有你国特色的国粹啊……” 真田朝阳已经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森村庄堂一行人收到的命令并不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自己一行人,而是在自己等人进入月见山隐世之前拦截,活捉! 倘若自己等人一旦进入月见山隐世,这支超凡小队的任务就失败了。他们接下来最应该要做的就是守住入口,等待第五课派遣第二支超凡小队继续抓捕。森村庄堂这群人则是就此结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当然还要被处分扣工资罚没绩效奖金等等接受一系列任务失败后的惩罚。 为了避免受到内部惩罚,这帮人表演出了日本民众乃至世界人民最喜欢的这个国家的保留项目;下克上。 真田朝阳甚至都不需要多家想象,估计就是森村庄堂手下有人在一番陈述利弊之后,喊出了“磕磕绊绊的把事情做完,比办砸了要强出十倍”“只要能完成任务,上面就算知道我们进入隐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之类的话,极大的蛊惑了队伍——估计第五课的惩罚也很严重,这才是超凡小队闻言人心浮动的关键——偏偏森村庄堂这个人又有点优柔寡断,既没有主见,再加上也确实是不想被内部惩罚,所以鬼使神差的集合了剩下的力量,一股脑的进入月见山隐世来抓捕自己一行人。 问题的关键点在于,第五课的上层只允许他们在现世中阻击,抓捕,肯定是有他们的考量。 真田朝阳估计,隐世的存在和进出的方法对于第五课的每一位成员来说都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具体到每一个隐世的详细信息却是深度机密,轻易不许外传。 所以这也就导致了一个情况;森村庄堂这群人虽然通过手头上某种不知道的方法同样进入了月见山隐世,但他们其实对月见山隐世一无所知——他们甚至不知道流露光源是大忌中的大忌,连空气里其实有毒需要佩戴防毒面具也毫不知情,反而非常猛男的亮着大灯泡子裸着呼吸器官,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 在进入月见山隐世之后,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阳乃长长的蛇尾留下的痕迹,并以此为线索追了上来。 森村庄堂小队满不在乎的亮灯的举动,简直就像是在向黑暗中的诡异族类播放这里有免费人肉自助的高频喇叭,还没有见到自己一行人,倒是吸引来了生活在月见山隐世的诡异族类,并且和其中与日本皇室恩怨了数百年的土蜘蛛发生了交集。 作为越谷巫女一族研发蛇怪/清姬技术的原型,真田朝阳猜测土蜘蛛里也有高智慧的个体,这就意味着一个种族具有文化文明的传承! 并且以诡异族类动辄几百年上千年的寿命来说,那些活下来的土蜘蛛领袖搞不好是经历过被日本朝廷灭过灭族的历史。 因此它们在月见山繁衍出来的子孙,本来就被光源吸引来的土蜘蛛们,见到了祖辈相传的宿敌,当然是呼朋唤友,要和宿敌不死不休 心念流转之间,真田朝阳将真相推测出了个七七八八。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同样拿着望远镜观察战场的双叶理央,认真的说道;“双叶,这一场战,我们还有的打。” …… 尽管土蜘蛛前仆后继,但是在第五课给战术小组准备的大量针对诡异杀伤的特殊弹药面前,还是免不了折戟沉沙的命运。 当最后一头土蜘蛛发出悲壮的嘶吼,在冲锋的道路上被体内的子弹化成的巨型蠕虫钻出破烂的身体死亡后,作为游击防守线的第五课超凡小队的成员固然是瘫倒在地,整个人像是从汗水里浸泡了一样湿透,浑身上下感觉没有一个地方不痛,连作为主攻手的战术小队成员,也靠着利用超凡能力搭建起来的临时掩体,甩着手指有气无力的哀嚎咒骂这些该死的怪物,有的甚至躺在地上让还有余力的队友帮忙正骨——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打出了足以摧毁一个加强连的子弹,也不是没有体质稍弱的倒霉蛋被枪支的后坐力坐断了肋骨。 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的森村庄堂,看着此时疲累的众人,也忍不住在心中产生了劫后余生的感慨,心里更是隐隐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带着队员们进入隐世继续追踪那个该死的老头子。 他本应该执行战术手册上的指示,回到月见山村向上级汇报任务失败的命令,然后固守待援。 但最后自己还是被回归第六课这个最大的隐痛所触动,在集合了剩下的战——三架武装运输直升机尽管有一架已经坠毁,另外一架上的人已经全部死于毒气,但是还有一架武装运输直升机在河滩附近迫降成功,里面的三十人得以幸存。 在匆匆集合了一下之后,他们就马不停蹄的重新上山,进入了这个该死的世界。 刚一进入,秋子就占卜出了该前往哪个方向,他们也在前进了数十米后,发现了那位妖艳蛇姬躯体留下的痕迹。 森村庄堂立马就判断出蛇姬还处于重伤昏迷期间,只有另外一名傀儡姬(第五课临时给双叶理央取的代号)醒了过来,不过状况恐怕好不了多少。 而在沿着这条长长的指路明灯走了几公里之后,他们发觉地上留下的脚印少了一道,说明对方应该遭到了什么变故,出现了减员的情况。 这对于小队而言无疑是好消息。 一切都在变好,似乎预示着他们苦尽甘来,或许不用花费很大代价就能将这些该死的老鼠不费吹灰之力的一网打尽。 直到这群该死的土蜘蛛们袭来。 森村庄堂的头转向左边,看到一头趴伏在地上已经死透了的土蜘蛛,脸上的肌肉抽搐扭曲。 一开始只是一头土蜘蛛从黑暗之中狂叫着对着队伍发起了袭击。 即便安排了人预警巡逻,但在那与体型完全不成正比的恐怖弹跳力面前,土蜘蛛还是冲入了队伍。 即便自己及时回以援手,战术小队里还是有三人不幸牺牲;两个被其锐利的步足拦腰切成了两半,另外一个则是直接撞上胸骨塌陷当场没了生息。 这只土蜘蛛理所应当的被感到脸上发热的森村庄堂用拳头活活打死了。 在给了那两位被腰斩的战术小队成员脑袋一人一发子弹,让其解脱之后,队伍再次踏上追逐之旅。 没有人在意那只土蜘蛛的死亡,直到他们发现在行进的道路上,发现了五百头土蜘蛛虎视眈眈…… “该死的,隐世的危险程度果然不是在现世执行任务所能比拟。” 森村庄堂强打着精神从地上坐了起来,一只金属水壶适时的出现在他的脸旁。 “谢谢。” 他接过金属水壶,像是一只食草动物那样伸长脖子,将装在里面的盐水流入自己的食管。 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森村庄堂发出惬意的叹息,抹了下嘴回头将金属水壶还给他的主人手中。 但在看到金属水壶的主人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山口先生?” 山口健一郎接过水壶,坐在森村庄堂的旁边喝水。 他喝得不像森村庄堂那样急切,反而有着大家闺秀一般的缓慢和规律,一口盐水下去分三次咽下,但喉结耸动的样子给人感觉不像是在喝水,反而是在狼吞虎咽纤维粗糙的肉食。 旁人只觉得他是做作,但是同样学习过古武术的森村庄堂知道,这其实是古武术练习到极致以后的一种本能习惯。 就像是现代竞技体育除了日常训练外还要讲究营养搭配,古武术的修习也需要充足且均衡的营养,但是古代普遍匮乏的大环境下,习武者的物质条件死远远不如现代运动员的,他们所能做的就是靠着锻炼自己的上下颌的咬合力,口腔肌肉,肠胃,内脏等等增加吸收食物能量的百分比,从而在物质普遍不足的古代不至于因为营养不良而将身体练垮。 这也是古武术中隶属于内功的一部分,只有做到行走坐卧无不行拳的地步,才能算得上是大成。 而一旦养成这样练功习惯的古武术修行者,唯有在预感到危险的时候,才会停止修习,转而将全部的能量供给给四肢百骸,以面对随时突如而至的危险。 事实上,他们这群人之所以能未卜先知般的发现土蜘蛛的包围圈,并提前制造掩体,也是因为山口健一郎感应到了危险,大力阻止队伍前进。 森村庄堂也顺势让秋子占卜了一下,发觉有巨大的危机正在靠近,及时停了下来搭建掩体,才能将火力优势发挥到最大,不至于在土蜘蛛的袭击中全军覆没。 第五十九章;下克上上丢下老祖传项目了 可以说他们队伍没有在进入月见山隐世之后被土蜘蛛团灭,山口健一郎居功至伟。 事实上大家都没有想到山口健一郎能够活下来,毕竟在天威之下,别说是将古武术修习到人类所能企及的极限,就算是踏入序列掌握超凡伟力的他们都只能仓皇逃窜,一个不小心也得尸骨无存。 爆炸发生山崩地陷之时,他所在的制高点当然也坍塌了。 山口健一郎的运气却是极好的,他在地陷来临之时再次被从血与火中磨砺出来的本能所救,连枪也不要了直接离开,来到了射击与爆炸的死角。 那块地形还有一块翘起来的山岩(具体形状想象一下毛利兰的发型),再加上也处于上风口,可以让他不虞被底下那群人用风力输送毒气将他毒死当场。 正是那块翘起来的山岩救了山口健一郎一条命,特殊的结构使得那里即便被山崩影响下崩解,但其下方的岩壁结构却经受住了考验,只是在山崩的时候裂开了一道颇大的豁口,并没有裂成大片岩石滚落,让躲在那里的他捡了一条命,除了手掌和脸上的一点擦伤外,竟然没受到什么伤。 而在山崩之后,地形大变,他要从那块孤立的岩壁上攀爬下来也颇费时间,消耗也是甚大,因此等到第五课的超凡小队重新上山之后,竟然再次得以见面了。 本着不能放过任何一名可行战力的原则,森村庄堂他们顺势也将山口健一郎编入队伍,进入隐世。 没想到当时的顺手为之,竟然招来了一道如此灵验的护身符。 看到山口健一郎停下喝水的动作,拧上壶盖,森村庄堂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是很好。” 山口健一郎的回答让森村庄堂心下一沉;“迄今为止已经死了八个人了,还有三个人受了不能行动的重伤,接近一半的减员让士气非常低落,若不是不知道该怎么离开,我想他们已经要当逃兵了。” 森村庄堂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偷摸的看向倚靠临时掩体休息,巡逻的战术小队。 不知道是有着先入为主的观念在, 森村庄堂在心中暗骂了一声。 “这群非国民!” 山口健一郎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土蜘蛛,凝视着即便死去也依旧凶残暴戾的可怖怪物,又说了一件让森村庄堂心情沉重的消息;“我粗略的看了一下队伍里的弹药,大概只剩下两个基数了,这些叫做土蜘蛛的怪物再复刻一次这种程度的冲击,我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森村庄堂默然了一会儿,心里涌出了一股颓丧的感受,有了放弃的想法。 他们进入隐世才过了多长时间?走了多远的路?这就遇到了土蜘蛛的围攻。 可以想象,只要停留在这片黑暗的隐世里越久,他们所要面对的危险就越大。 森村庄堂在心里承认山口健一郎说的不错,有些懊悔一时脑热,被尾城大辅说动进入隐世。 他张了张嘴,本想说“不能让那些棒小伙子冒这么大的风险”找个台阶后下令返回,然而脑海里再次回忆起了尾城大辅的话。 “队长,若是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你说不定一辈子也回不到第六课了。” 开什么玩笑。 森村庄堂的眼神阴翳了下来,原本来到嘴边原路返回的话重新咽了下去,转而说道;“他们走不了多远,或许再追上一会儿,就能抓到她们了。” 山口健一郎非常不赞同这个想法;“但是我们没弹药了。” “附近的土蜘蛛和诡异都被我们一口气杀完,没那么快补充过来,只要我们小心一点,抓到她们之后立刻返回现世就没什么大碍。” “可是先离开隐世,回到现实呼叫支援,补充人员和弹药不是也一样可以?或者直接固守在来时的入口处不是更好?” 森村庄堂没有回答反而略显沉默的样子,让山口健一郎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从军几十年的耳濡目染——军队里的腌臜事不比那些文质彬彬在高档料理亭里推杯换盏的政客们私底下做的交易干净多少——尤其是还靠着自己的努力和运气拼搏到了大佐的山口健一郎,几乎是转瞬间就猜测出了这其间的猫腻。 这只小队并没有进入隐世的许可,他们只是想抓到人,从而让自己的损失减轻一些,意图不受到那么重的惩罚。 山口健一郎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 从军五十载,他看多了为了或这或那的理由,中基层军官不顾上级命令,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理由带着部队为了一己私欲行动。 往大了说,三战日本的伤亡之所以这么大,甚至好几次到了国破族灭的境地,和军队一度流行的下克上文化也密不可分。 这样只顾及自己利益的一意孤行,带来的后果只会是毁灭。 山口健一郎本想大声呵斥他这不负责任的做法是在将队伍往深渊里带,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好借助民主的力量逼迫森村庄堂放弃那些不该有的想法,转而执行正确的选项。 但是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孙子稚嫩的面孔。 “爷爷。” 耳边似乎又听到他在怯生生的喊自己爷爷,马上风一郎的眼前似乎像是走马灯一样,晃过和孙子相依为命的十几年。 稚嫩的面孔在眼前迅速的长大,变成了少年的羞涩,再到青年的飞扬,直到成年后考上大学后的稳重。 那个时候,老伴已经先他一步走了,自己也因为七年前的事被免职下放到月见山村做一个毫无前途的暗哨。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爷孙的感情。 因为要保持人设,他们只能在晚上居民都睡下以后,他才能从家里翻墙而出,连夜跑上几公里,骑上藏在树丛中的摩托车来到就近的镇上,给孙子打电话。 即便每次打电话都在深夜,孙子也丝毫的没有怨言,反而关切的叮嘱自己要注意身体,不用担心他。 以至于明明每次都该几分钟说几句家长里短就由自己挂断的电话,都要延长到好几十分钟之后。 山口健一郎还记得最后一次通话的时候,那是一个寒春未远的夜晚,他坐在在电话亭里,一手拿着听筒和孙子聊天,一手拿着烧酒小口惬意的啜着。 “爬一次山拍点照片就给一百万日元?航平,这里面不会有诈吧?你别被人给骗了去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爷爷,不会有事的,不是说了人家是正规公司了吗?况且他们赞助的是我们学校社团去枫红山,大家都一块去的,你看上武君那么高个子,正男还那么壮,再加上我和松岗君,四个大男人还有两个女孩子,不会出什么事的。” “诶,你怎么知道人家公司正不正规?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们这些年轻人别被人家卖了还给人数钱。” “那家公司网上能够查得到的,现在做公司主页的都是正规的大公司,一般的骗子做不到的。而且爷爷,人家已经先打了五十万过来了,天底下的骗子都是想要骗钱的,哪里有给人送钱的骗子啊?” “说不定人家骗的是你们的命呢?这些天不是报纸上都报道了吗,那个什么把人花言巧语骗过去割掉肾脏卖高价……” “爷爷,深山老林里哪来的手术室啊?况且摘下来的肾脏要是不在短时间内植入活体也会坏死不能用了。我们是绝对不会有事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山口健一郎只能呷着烧酒,看着电话亭玻璃墙面里自己宠溺中带有担忧的苦笑,无言的摇了摇头。 “你也长大了,爷爷管不了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翻阅书页的声音;“说什么呢爷爷。等后续的款项到了,等你今年回家的时候,正好给你买一件毛绒衣,听隔壁默犬奶奶说,那衣服保暖效果很好,老寒腿犯得也少。” “别给我买这个,我又不需要那东西,你是嫌我老了?那些钱留着你自己用吧,” “爷爷你当然永远年轻,不过那衣服看起来也很帅气,爷爷你穿上走出去外面的老头不得羡慕死。” “臭小子,嘴上的花活就是不落下是吧?” 爷孙两个的笑声穿越了时空,山口健一郎不知道是酒劲上涌,还是听到孙子的声音,感觉身体非常的暖和。 或许是两者都有吧。 “航平,你这一次也该选个姑娘恋爱了,大学毕业后正好能结婚。我看你身边的那两个女孩子都很不错,美纪和晴子不管哪个爷爷都很满意,你带谁回来,爷爷都没有意见。” 孙子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无奈;“爷爷,我和她们只是普通朋友。” “臭小子,真当你爷爷老眼昏花啊?” 但是在那之后,孙子和他的朋友们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被抹掉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开始动用自己的人脉要找到孙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话都说人走茶凉,即便如今已经落魄到成为一个伪装成农民的暗哨,曾经的老部下也会愿意帮上这一点点小忙。 然而自己的努力就像是往一块湖泊里丢下一块石头,或许在水面上打出一圈圈的涟漪,但终归回回归平静。 孙子说的赞助他们大学社团的事,没有人知道,并非是隐瞒,是真的不知情。 山口健一郎对此深信不疑,因为没有人会在手指被一根根扭断,又看着刀锋抵在自己儿子的老婆的脖颈,看着冰冷的刀锋贴近,鲜血从破开的皮肤上缓缓流入衣领后,还能无动于衷,或者不露破绽的继续说谎。 他们又不是那些没有亲情观念科研的愚昧异民族,就算将他们的至亲在眼前杀光,也不会透露出那些该死的老鼠的只言片语——哪怕明明是那些人将灾祸带给他们的。 至于唐红山,他也去过实地调查,但是没能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他所知道的,也不过仅仅是在山脚下的府邸里,孙子和社团的朋友们曾经在此借宿。 除此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哪怕他发动自己的人脉,也什么都察觉不到。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了所有能追查的线索。 只相信自己一身武力的他开始笨拙的暗中学习那些愚昧老头老太,向着供奉的神灵菩萨祈求孙子平安。 然而这今天,命运给了他一丝转机。 第五课,诡异,隐世。 一切的一切都给他打开了通往另外一扇世界的大门。 他本能的觉察到,或许孙子山口航平的消失,就和隐世有关。 只要能够在这一次的任务中,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或许,他就可以知道更多关于这个诡秘世界更多的东西,甚至被筛选进去作为外围成员。 到时候再进入唐红山,说不定就能发现更多以前没能发现的东西,甚至……找到等待着自己去救他的航平。 山口健一郎的嘴唇抿起,眼神幽深。 他放下了原先的打算,反而顺着森村庄堂的意思,说道;“我明白了,既然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捕捉目标的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身为军人我们只能服从命令。” 听到山口健一郎的话,森村庄堂松了一口气,心虚的附和道;“是这样,没错。” “既然如此,身为军人,也该有牺牲的觉悟。” 森村庄堂看向山口健一郎,一开始还不解其意,但看着他冷峻的面容,冷酷的眼神,瞳孔突得睁大了。 山口健一郎冷酷的说道; “这些土蜘蛛会来袭击我们,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的人数太多,太显眼,而目标却只有六个人。” “如果我们要追上去的话,就必须得同样轻装上阵,不然的话,这么多人再继续前进,怕是又要面对一场大战,到时候迎接我们的就是团灭了。” “庄堂君,有些时候,牺牲是必要的,尤其是身为军人,更应该有在执行任务中牺牲的觉悟。” 第六十章;一切战术转换家 即便心坚如铁,森村庄堂还是被山口健一郎的建议骇得脸部肌肉抽搐。 他很清楚山口健一郎的言下之意。 他们受到土蜘蛛的攻击,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队伍的人数太多了。 想要降低被袭击的危险,只需要抛弃战术小队的大部分人,挑选几个精英与第五课的超凡小队上路就行——这样一来的话,就算再次遭遇到了诡异的袭击,烈度也会降低很多,处于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 况且这些生活在诡异世界的混账东西,同样具备着一定的思考能力,其中的佼佼者不比人类低上多少。 当遭遇到攻击的时候,他们只需要表现的比战术小队们难啃,那些怪物就会转而去攻击相对更容易入口的战术小队成员。 而那些被抛弃的人,将会在短时间内成为优秀的诱饵,替他们分担一大半的压力。 森村庄堂不是心软的人,但要做到像山口健一郎这样,毫无心理压力的放弃刚刚与之并肩作战的战友,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他看着面无表情,似乎只是在谈论今天晚餐吃什么一样的山口健一郎,心中发寒。 不愧是曾经从最惨烈的三战中幸存下来的老兵,可以为了胜利付出一切,乃至是自己的人性,不管这份人性面对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他大口的喘息着,凸起的喉结上下耸动,抢过山口健一郎手上的水壶,连拧开壶盖的动作都免去,直接用踏入序列以后赋予的怪力直接将其扯断,粗暴的将盐水灌入自己的食道,仿佛那不是加了盐的白开水,而是让人人争羡的上好烈酒。 山口健一郎只是坐在一边不说话,冷眼旁观森村庄堂的举动。 他很清楚,面前这个强大而优柔寡断的男人心动了。 不然的话,绝不至于做出这等行为来掩盖自己内心的不安,而是在第一时间呵斥自己居心不良,甚至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起身直接离开。 这位后辈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一个台阶来渡过抛弃战友的心坎。 山口健一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成为被抛弃的一员。 自己的价值已经在预警土蜘蛛的时候就体现了出来,只要还需要他磨砺到巅峰的武者本能预警黑暗中的怪物,第五课的人在离开的时候一定会带上自己。 况且自己的战力也不容小觑,即便是赤手空拳也能在短时间内压制一些颇为不弱的怪物,那位被自己打的抬不起头代号“傀儡女”就是明证。 除此以外,狙击,火力压制,布雷,侦察,放哨……半个世纪的军旅生涯让他就没有不会的军事技能,而第五课这群人除了拥有超越凡俗的各种异能之外,并没有过多过硬的野外生存能力,这也就意味着假如出现大家最不想看到的长时间追逐战,一名具备过硬军事素养的铁血军人,可以在整个追逐时期起到参谋和稳定后勤的作用。 说到底,第五课的这群人再怎么自视甚高,也还脱离不了凡人的桎梏,一样有着吃喝拉撒一档子事的需求,那就离不开大管家和后勤军官独自过活。 山口健一郎拍了拍森村庄堂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再去看看那些棒小伙子休息的怎么样了,森村队长,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不等森村庄堂回应的时间,他起身走向掩体还在休息的战术小队,不时还贴心的询问,关心伤员的伤,好似一位真正对下属负责的下级军官。 森村庄堂回头看向山口健一郎的背影,对方若有所觉,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四目相对,森村庄堂竟然不敢直视山口健一郎的眼睛,回过头,双手抱着钢针般竖立的短发,垂下头,发出无人听见的长叹。 森村庄堂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现如今必须分秒必争的时刻,他每晚一分钟下决定,不止是让目标在逃离的方向上多走上一段,更是让对方还在昏迷的蛇姬多出一分苏醒的可能,更不用说再次被栖息在月见山隐世里的诡异再次袭击可能又大上一分。 当看着森村庄堂走向第五课的成员的时候,已经在精心挑选合适人选的山口健一郎,眼中流过满意的神色。 十多分钟以后,再次重新整编的小队,悄然在其他战术小队没能察觉的情况下消失了。 除了第五课在内的六人和早就内定的山口健一郎以外,他们只带走了战术小队中最优秀的三人。 看着一行十人分批次无声无息的消失在黑暗之中,拿着望远镜小心观察他们行动的真田朝阳不由得有些无言。 “这些家伙脑子坏了?” 此时的他们已经从原先的位置,绕了一个大弯,正在朝着第五课一行人目前的临时驻地前进,单论直线距离大约只剩下400米,潜伏到他们附近也就是数分钟的功夫。 不得不说,第五课一行人开大灯吸引诡异族类并以压倒性火力灭杀的举动,无疑帮了他们很大一个忙。 真田朝阳估计,那一批数量上百的土蜘蛛,就是这附近的霸主级诡异族类,以它们的尸体为中心的方圆几公里内,至少数个小时内不虞有诡异族类袭击了。 就算有漏网之鱼,也是大猫小猫两三只,在双叶理央面前也是随手可以捏死的货色。 真田朝阳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成为一切战术转换家。 既然第五课要追寻阳乃的蛇躯扫过的痕迹追踪自己一行人,他也没有办法阻止或者隐藏自身,那就换个方向回到那些人的临时驻地,先让他们兜个圈子在说。 这样一来,至少在第一圈的时候,自己一行人还是安全的。 等到他们发觉了自己等人跟在他们身边,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他们自己了。 所以真田朝阳很不人道的叫醒了刚刚睡下没几分钟的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再次带着一伤一病两昏迷不醒的两女,以探照灯的光源为核心,在黑暗中绕了另外一个方向,意图来到战术小队侧方的位置。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看到了这样的情景。 真田朝阳脸色古怪的将望远镜交给旁边的双叶理央。 双叶理央看了几眼之后,也发觉到第五课的人全都消失了,剩下的不到二十人的战术小队在发现了这个恐怖的事实之后,陷入了混乱之中,再也不见之前的冷静精锐。 甚至有个战术小队成员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对着一名旁边劝说的队友挥出了拳头,开始了斗殴,情势顺理成章的陷入了失控和炸营的边缘。 她甚至都怀疑此时的战术小队,还能不能维系在月见山小树林里编制出密不透风,能够压制双叶的火力网。 “超凡小队的人离开了,那些战术小队的人都陷入了混乱之中,这些家伙真的和刚才将双叶打得抬不起头的是一个部队里的人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田朝阳耸了耸肩,向来平静的脸上也稍稍浮现困惑的表情;“未知环境,敌人诡异,减员超过三分之二,其中三分之一还是主战力的骨干,除了一只军队外,我想不到还有哪国军队会不炸的。不过这帮人脑子坏了吗?这个时候还敢分兵?而且还没有留下一个能压得住场面的人,直接让留守的人炸营了。” 梓川咲太也拿着望远镜,看着已经乱做一团的驻扎地,忍不住吐槽道;“我还以为军队士兵打架会很精彩,没想到居然和高中生打架也差不了多少,一样是扯衣服摔跤,对着脸上抡拳头。” 真田朝阳随口说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恐惧和惊慌之中还能完美施展格斗技的,你让一个空手道冠军面对一名持刀持枪的歹徒,他一身本事也发挥不出来,最多只能依靠训练出来的神经及时闪避跑路。” 国见佑真也忍不住困惑道;“他们没道理放弃这些优秀的士兵,毕竟没有他们的话,也压制不了理央和雪之下部长吧?” “或许他们是觉得雪之下部长和理央迄今还昏迷不醒,自信可以轻松抓到我们,所以轻装上阵?” “……” 四人一边控制着速度前进,一边激烈的讨论了起来。 在知道声音会在黑暗中随着距离的拉开而疯狂递减,他们一行人也就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声音,毕竟连那么密集的枪声都穿不透比夜更黑的暗,更何况是他们几个人撑死算作课堂小组讨论的音量? 然而没有人能猜出其中的缘由,别说是真田朝阳,他估计去请楚大校/方船长也很难能够弄清其中的人心曲折。 倘若事事都能让真田朝阳推导出来,那他应该是神而不是人了。 但有一点他们四个年轻人达成了共识。 这些已经士气崩溃的战术小队成员,显然已经被第五课的超凡小队们当做累赘抛弃了。 “我少有的感觉到堤喀女士为我提起了裙摆,既然第五课这么不把非直属部下当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让我们吃下这么一大块肥肉吧。” 真田朝阳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临时营地,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能对第五课造成核心打击,但消灭了战术小队成员,对于他们的削弱也是很客观的。 没有了他们的火力压制,双叶理央分裂成的双叶和理央,都可以心无旁骛的投入到战斗中去,不用再分心保护自己在内的三个废柴。 而且还能让自己这一行人得到一定程度的强化。 一念及此,真田朝阳对着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问道;“你们会打枪吗?” 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看着两名普通男子高中生回馈的“哪个高中生会开枪啊”的无语眼神,真田朝阳忍不住捏了捏鼻梁两侧。 “好吧,是我的错,我应该让阳乃安排你们接受一些最基础的射击训练,至少要学会开枪和换弹夹。” 国见佑真苦笑道;“现在说这个也太晚了,不过临时抱佛脚的话,我想开枪和换弹匣还是能做到的吧?” 真田朝阳叹息道;“你们临时抱佛脚也没用,姑且不说我们这里没有一个精通射击的人。况且据我所知,初学者因为姿势不对,身体素质不行等等因素,开个枪让手腕脱臼甚至臂骨骨折的也不在少数,极个别倒霉蛋甚至会因为枪支的巨大后坐力坐断了肋骨倒插肺部丢了命,若是这射击这么好学的话,我就不会选择炸弹和毒气了。” 听到毒气和炸药两个关键词,梓川咲太的脸色变得很微妙,那种想要问真田朝阳“你和魔童什么关系”的话憋在心里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真田朝阳没有在意他的纠结,对着双叶理央淡淡道;“双叶,动手吧。记得不要将探照灯打坏了,我还用得着。” 双叶理央点了下头,眼睛闪烁起了分身前的红光。 与此同时,没有人注意到,那块帮着他们定位到隐世的神秘石头,在此刻乔饶消失。 一只死去的土蜘蛛的爪子,悄然动弹了一下,无人察觉。 …… 黑暗之中,一行十人的小队队伍沿着地上长长的拖痕快速的前进。 森村庄堂愈发觉得自己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抛弃了战术小队,精简了人员之后,他们在隐世里前进的速度不止变快了不少,连遭遇到的危险也降低了。 中间他们只遭遇了两次诡异的袭击,都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山口健一郎的武者本能发觉,开枪将其扫死当场。 现实的遭遇与先前的对比无疑比演说家的演讲说服力好上一万倍,使得队伍的声音再次变得和谐。 森村庄堂回头看向队伍中间,沉默的警戒周围的岩上辰彦,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抛弃战术小队的决定不是没有人反对,岩上辰彦是唯一一个激烈抗议的人,但是在面对其他四名表示赞同的同伴面前,他反对的声音没有激起一点风浪。 如今认清现实之后,应该能理解我的决定了吧? 岩上辰彦沉默着看着在前方替众人探路的森村庄堂,一言不发。 他的脑海里,废墟老人的话萦绕在耳,回荡不休。 第六十一章;是时候展现真正的…… 纯粹的黑暗之中,人对时间的流逝,空间的移动,乃至所在的方位的认知,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秋子擦了下额头的汗水,舔舐着干裂的嘴唇,本想掏出水壶喝水,却发觉自己的水壶不管怎么晃动都没有声音,已经空空如也。 她不信邪的拧开瓶盖,抬起头拉长脖子,将嘴巴张的大大的,意图这样可以让攀附在水壶内壁的盐水沿着重力留下来,至少润一润干哑的咽喉,得到的回答,却只有一滴小小的低落在干裂嘴唇上的水珠。 秋子沮丧的将水壶重新盖好,对着旁边的队友尾城大辅抱怨的问道;“我们到底走了多久了?” “不知道。” 尾城大辅此时也满头满脸的汗水,他低头看了一下手表,本该显示时间的电子屏幕上一片黑暗。 在进入月见山隐世之前,这款具备GPS定位系统,战术呼叫,通讯联络,放水的军事电子腕表还能正常运作。 但在不知道走了多久以后,这块手表的屏幕就像是中了病毒一样,只能显示出黑色的光点,根本看不出数字,紧接着就变黑屏了,不管怎么拍打都没能将其唤醒,就像是电池没电了一样。 不止是尾城大辅的腕表如此,其他人手上的腕表都是如此。 仿佛在不知何时有人对着他们打了一发电子脉冲,将所有人身上的电子设备全部都报废了。 不知道时间,不知道距离,时刻提心吊胆担心目标埋伏的毒气和炸药,偶尔还有诡异从黑暗之中袭击而至,周边又是纯粹压抑的黑暗,这让第五课成员们的心理压力都非常大,表现出来的就是体力和精神双倍的消耗,丝毫不亚于负重四十斤来一场野外拉练。 哪怕有着强化服的帮助,第五课的成员们也感到体力不支,开始大量的饮用随身携带的盐水和军用口粮。 “你身上还有水吗?” “没有了。” 尾城大辅摇了摇头,对废墟上老人蔑视自己的怒火,也在月见山隐世的黑暗追逐中渐渐萎靡了下来。 倘若将立刻捕捉目标和一顿丰盛的美味并有一场充足的睡眠,两个选项并列放在一起,尾城大辅相信自己一定会可耻的选择后者。 他相信其他人也一定会理解自己并也做出类似的选择。 然而该死的现实是,他们既没有近在咫尺的目标,也没有美味的食物与柔软的大床,甚至连水都没得喝了。 秋子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失望,本来想要抱怨几句,但是因缺水而显得干哑的咽喉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也让她一时走神,没能留意前方的队友已经停下,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他的后背。 “岩上君,” 秋子刚想问怎么了,就发觉走在最前方的森村庄堂与山口健一郎都停了下来,后者连连打出几个战术手势示意掩护自己之后,猫着腰往前走了几步。 在战术手电筒的光束下,秋子发觉原本自己等人一直追寻的蛇姬的身躯拖痕消失了。 森村庄堂也在同一时刻下令要求队员们隐蔽,不管是之前还在走神抱怨的秋子,还是其他同样士气低落的队员,都找到了就近的掩体,具备正面战斗能力的超凡之力蓄势待发,偏向辅助的也拿起手枪,做好了战斗准备。 “只是简单的障眼法,” 山口健一郎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对着身后警戒的人打了个安全的手势,示意这里已经没有危险了。 “看得出来目标们还是想要匿藏痕迹,但是蛇姬的躯体太大太重,若不是隐世的黑暗,他们做的努力全成了无用功。”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手上的手电筒照在脚下,众人发觉并不是拖痕消失,而是上面被撒上了一层浮土。 倘若是在现世,这种程度的掩盖手法就算是在晚上也会被他们轻松看破,只是月见山隐世的特殊黑暗,让这一简单的掩盖手法变得不那么容易让人发现,以至于引得他们这群猎人神经过敏。 确认没有危险之后,第五课全体成员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即便如此,他们的身体依旧微微绷紧,颇有点惊弓之鸟的感觉。 在沿着那条又长又深的显眼拖痕追击的路上走了没多久,他们遇到了一个小小的机关。 这道机关说穿了很简单,只是简单的埋在地下的感应式毒气筒,只需要感应到周边出现震动,机扩就会自动咬死,打开闸口,释放蕴藏在瓶身中的毒气。 幸亏山口健一郎身为武者的本能成功预警,森村庄堂一口黄泉尸火喷了过去,在几千度的火焰灼烧下,毒气连挥发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烧得一干二净。 尽管没有出现减员,也没有人受伤,但第五课的队员们原先多少还有一点因蛇姬与傀儡姬双双重伤而放松的神经又再次被拉紧。 他们再一次回想起了之前坐在废墟之上的老人,不动声色间将月见山山顶炸塌炸毁的场景。 也再一次认清了一个事实。 这一次戴罪立功的追击之旅,最危险的并非是再生能力超强还力速双A的蛇姬,也不是关键时刻能够强制下令并且分身操纵的傀儡姬。 最危险的对象,至始至终都是那位一直保持着冷静漠然脸孔的老人。 原先还行进速度颇为快速的第五课的前进速度再次慢了下来,走在最前方探路的人,除了正面战力最强的森村庄堂外,又多了一名山口健一郎。 一个有着堪比雷达的危机感应,一个更是皮糙肉厚身体素质惊人可以空手拆坦克的主,说得不好听一点,只要这两走在前面没出什么大事,跟在他们身后的队员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森村庄堂看了一眼身后如释重负后,依靠着附近枯木的队员,感觉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不然还没有找到目标,自己的队伍先被隐世的环境给拖垮了。 他看了一眼山口健一郎,眼神中有着探寻之意。 山口健一郎尽管内心深处还是想继续追踪下去,不给目标喘息的时间,但是他也同样看出了队伍的士气涣散严重,心中暗骂这些人到底是政府隐秘机构中精锐中的精锐,还是来危险地段旅游的高中生/大学生/社会人组织起来的旅游团? 但再怎么在心里骂娘,山口健一郎的脸上也没有丝毫表露出来,只是淡淡的对着森村庄堂点了下头。 森村庄堂松了一口气,拍了下手,将队员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说道;“这里暂时还算安全,大家先休息一下吧。横河,秋山,雨龙,你们三个负责警戒。” 横河,秋山,雨龙三人正是被山口健一郎挑选出来的战术小队中的精锐尖子,横河擅长狙击,曾经在没有观察员的帮助下,八百米开外一枪干掉了游击队的指挥官;秋山原本是土木专业的高材生,走的是爆破专业,参军入伍后他的学识与军事技能结合产生了美妙的化学反应,爆破攻坚是他的拿手好戏;雨龙则是火力手,其命中率放在日本全军内都算得上是一流,格斗搏击上也颇有美誉。 这三人不管放在那支军队里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此时却被当做了递减的仆役——这种态度并不是说第五课的成员对着他们明面上的羞辱,而是蕴藏在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里,就像是继父继母对待没有自己血缘的继子继女,看起来温情脉脉的让外人为之动容,但实际上只有本人才会体会到绵里藏针的刺痛/鸭绒被底下放豌豆的膈应。 哪怕是在之前的急行军中,他们一直承担的是最苦最累的活,体力与精力的消耗甚至比第五课的人更甚,无论是从公平的角度上来说,还是从保证队伍的即战力上考虑,也应该把三人加入队伍里,随机打乱抽签进行修正,而不是依旧以第五课/战术小队原先的划分来。 他们这三个很清楚,等第五课的人休息好了,估计也不会留下给他们修整的时间,而是继续去追踪所谓的目标。 换做是其他时候,这三个早就混资历成了老兵油子的家伙,已经在那阴阳怪气,想办法找茬了。 但在经历了之前与土蜘蛛的那一场激战之后,亲眼目睹他们光怪陆离的能力,尤其是在被那位从三战的绞肉机里活下来的先辈暗示除了他们三人以外的人都会被抛弃以后,就更没有勇气敢于炸刺,只能默默的敬了个军礼就去履行职责。 此时一行十人正处于一个呈现γ形状的山谷里,左右两侧相距五米,高度也不是特别高,也就是六七米的高度。 这对于一般人而言,选择在这样的地形进行短暂休息,估计得被军事学院的老师狗脑子都给打出来,但对于穿着强化服的第五课成员来说,也就是一个起跳的事,相对而言问题并不大,就连山口健一郎也能轻松的几个健步窜上翻过。 横河与秋山甩出钩爪,勾住了小山谷两侧的一只枯木的树根,各自爬了上去警戒各自游走,雨龙则是和队伍拉开了一段相对稳健的距离,抱着枪警戒着黑暗里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 大约过了五分钟,再次回来的横河和秋山,与雨龙恰好处于一条直线。 三人本来就是被挑选出来的军旅中人,与第五课的那些视自己等人为异类的怪物格格不入,论资历论本事都可以压服他们帮他们声援得到应得公道待遇的老大哥又选择和那些怪物走在一起,心底的不爽与同病相怜,再加上一路上无事发生带来的松懈,多方巧合下,他们集体摆烂,凑到一起摸鱼去了。 三人先是痛骂了一顿第五课不把人当人的高傲态度,又对着山口健一郎一顿牢骚输出后,总算是觉得心中的窝火消弭了少许,开始慢慢的闲聊,谈到了如今的形式。 横河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先抽出一根自己的叼在嘴上,又朝下面丢了一根给雨龙,最后整包丢给对面的秋山。 他摸出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恨恨道;“早知道这次任务会这么邪门,我就应该先给山治的脸上来上一拳关个禁闭,让大风那个混蛋替我受这趟罪。” 雨龙也跟着吞云吐雾,黑暗吸收了他的声音,使之听起来含糊不清;“现在说什么也迟了,早知道还不如拒绝山口先辈的邀请,留在营地那边死守。” 横河对雨龙的天真回以讥刺;“可拉到吧,你还真相信那些人抓到目标后会回来接应大家回去的谎话?不止是第五课的人上人,连我们都对这黑不溜秋的地方没有一丝好感,你觉得你会在抓了那些人后再原路返回,只为了带一群抛下的诱饵回家?你信吗?反正我不信。” 两人都在抱怨,唯有沉默的秋山突然笑出了声。 横河奇怪的看着对面的战友,问道;“你笑什么?” 秋山指着脚下的小峡谷哈哈大笑;“我笑那老头少智,傀儡姬无谋,若是在此设下埋伏,那群弱智必定要死伤惨重。” “你可拉到吧,有那位老前辈在,什么陷阱能够瞒得了他?况且这地方炸了也埋不死那些怪物。” “可是若是要是起北风的话,毒气往里面灌,那可就是管子里头逮老鼠往水里泡,死路一条。” 三人谈笑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停止了。 冷汗从他们的额头上流下,脸上浮现出细思极恐的表情。 “等一下,为什么我们在之前第一次之后,再也没有遇到过毒气和爆炸的陷阱?第五课的那些混蛋们说过,追捕的目标中有个使用毒气和爆破的专家,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甚至不惜炸塌脚下的山顶来争取进入这个鬼地方的时间。” “倘若目标的队伍确实损伤惨重,又没有办法隐藏行迹,那不是更应该布设陷阱,层层阻截以争取时间吗?为什么只在路上埋了一次?” “难道说,他们……” 三人顿时意识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事实。 秋山直接跑向第五课休息的方向,边跑边喊道;“快跑,这是个陷阱——” 惨烈的爆炸突然爆发 第六十二章;魔童vs第五课 在听到队伍原地休息的时候,除了森村庄堂和山口健一郎,其余的第五课成员无不肉眼可见的瘫成了一滩软泥,有的人干脆将身上的背包往地上一掷直接靠着双眼一闭,没几秒钟就发出细微的鼾声。 山口健一郎的眉头锁得像是丢了钥匙的锁,他看着无组织无纪律也无士气的第五课,联想到自己军旅生涯时期遇到的精锐小队,突然感觉人生很幻灭。 这他妈的是一国政府处理诡异未知事件的精锐机构的成员?说是哪个正在军训的大学生也没什么违和感。 尽管已经有三个人在外巡逻警戒,森村庄堂依旧没有放松,扫视警觉着注意没有被光驱散的黑暗,成为队友们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 注意到山口健一郎从眼中溢出的不满不解,他苦笑道;“让您见笑了。” 山口健一郎敏锐的察觉到了森村庄堂言语中的变化,对着自己开始使用敬语。 他在心中略显落寞的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替森村庄堂分担了一半的戒备,随口问道;“为什么第五课不对你们进行军事化训练?别告诉我你们上面真相信了伊丽莎白的海盗们的胡话,搞什么个性化教育培训,玩那一套简直就是在拿我们的国家和命运开玩笑。” “山口先生,请放心,上面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那种程度,只是因为国内情况比较特殊,并不需要太多的精英。” 森村庄堂苦笑道;“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是因为目标太难缠,正常情况下,常规预备役小队的配置加上小股精锐特种部队的配置,足以应付绝大多种情况。如果有处理不了的诡异事件发生,会第一时间调动专门负责海外事物的第六课进行处理——他们是真正的精锐,屹立于顶峰上的几位是真正的国之重器。” 山口健一郎有点奇怪,正常情况下明显是国家安全更加重要,怎么; 看出老前辈疑惑的眼神,森村庄堂解释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以前的前辈们说,现在的日本已经不会发生那种大规模死人的重大事故了。就算有一些小麻烦,也都是那些刚刚觉醒的天佑者,神眷者弄出来的,最多是几个上命不久矣的有钱人想要求长生,或者是脑子抽风的大学生看了点似是而非的东西召唤邪神——当然,那些东西在日本必定是失败的,只是事后需要我们帮忙善后。” 山口健一郎的眼中闪过怨毒的光;“呵,重大事故不会发生?那魔童怎么解释?” 提到‘魔童’,一直表现得勇猛无畏的森村庄堂的身体瑟缩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情,连声音也颤抖了;“祂不一样。” “祂?” 那家伙尽管残忍恶毒得罄竹难书,没有丝毫人性可言,但抛开这一切不谈,那个只会使用毒气和炸弹的家伙,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要用‘祂’称呼? 还没来得及问话,山口健一郎猛地抬起头,看向森村庄堂的身后。 一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束正对着他们射来。 在光源的后方,他看到了那名以爆破为专长的秋山,正在向他们逃也似的跑来,嘴里还在一张一合说着什么话。 尽管听不见声音,森村庄堂和山口健一郎都通过唇语,读出了那三个让他们通体发寒的字。 “有,陷,阱。” 不等两人发出声音,他们就感受到身后有着灼热的推搡感,本能的趴伏在地。 “全——员——卧——倒——” 在爆炸的轰鸣巨响之中,森村庄堂的嘶吼警示被声浪撕扯得粉碎。 火焰在本该他们前进的方向上升腾而起,却距离他们间隔了上百米。 强烈的冲击波沿着狭长的谷道涌入,裹挟着地上的尘土与碎石直冲而去。 还在本跑的秋山看到前方升腾而起的火焰,想要卧倒趴伏,但为时已晚。 冲击波肉眼可见的接近,根本不给他反应过来的时间,一块被卷起加速的尖锐石块直接砸中了他的头盔,在上面留下一个巨大的凹陷坑洞。 秋山哼都没有哼一声,被气浪正面掀翻仰面朝天的倒在地上,鲜血从偷窥内部汩汩流下,裹上了一层卷起的灰。 气浪稍稍停歇,谷道里一处略微凸起的物体突然撑起,抖擞身上的土尘。 “呸呸呸——” 山口健一郎吐出口中的尘土,只感觉耳膜上还在嗡嗡作响,嘴巴里苦涩与甜腥并重。 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本以为会会看到一地惨不忍睹的尸体,就像是以往看到空袭之后的地狱一样。 然而在抬头之后,地面上几片灰蒙蒙的凸起猛得抬高,大量的咳嗽,呼喊,轻吟之声不绝于耳。 山口健一郎看到了森村庄堂眼中的欣慰和欢喜。 没有人因为爆炸而丧生。 但是…… 不止是本能的进食调理运动自动停止,山口健一郎的皮肤上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立了起来。 磨砺到巅峰的武者本能在预警,危险还未过去,甚至已然逼近! 山口健一郎继而联想到了一件让他感到寒毛炸起的事。 那个在月见山山顶的废墟上,面不改色的掀了自己脚下的立足之地,不惜以同归于尽之势争取时间的疯子,除了炸弹以外,他还擅长毒气。 若不是他的古武术已经修炼到臻至琼楼最上层,说不定也要和同乘一架武装运输直升机的战术小队一样,在小树林里倒在那无色无味的死神镰刀之下。 如今爆炸已至,毒气又在何处? 他为什么会在自己等人没有踏入炸弹的杀伤半径后再引爆? 除非……爆炸被那个疯子用作了助推剂! 一些自身密度较重的毒气,相对而言也更耐高温,只要不是出于爆炸中心,哪怕是被高温气浪推动,其化学性质也不会起到多大改变,即便在空气中的含量降低,但对于一般人而言依旧是致命的! 那个疯子打的是一套组合拳啊! 山口健一郎猛得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捂住嘴巴,冲着还处于劫后余生中的感动和懵逼的第五课成员喊道;“屏住呼吸——所有人全都往高处跑!” …… “可惜了。” 真田朝阳放下望远镜,看着第五课的成员迅速的攀爬上了峡谷之上,平静的对自己这一次失败的伏杀下了个定义。 毕竟对方有山口健一郎在,磨砺到巅峰的武者预警本能实在是一个bug,就像是打帝国/星际/红警开了全图挂一样变态,对于他自己这种需要布局谋略布设陷阱类型的人而言,克制的实在是过于厉害。 倘若这一次伏击没有山口健一郎在,只需要这一次爆炸物+毒物的混合运用,第五课必将全军覆灭于此,就算活下来也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掀不起什么风浪。 真田朝阳回头对着身后的众人说道;“伏击失败,准备战斗吧。” 听到真田朝阳的话,包括双叶理央在内,都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 尤其是从未有过类似经历的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除了紧张以外,更是感到极度的惶恐。 毕竟是要和政府机关作对。 对方手上不止有枪,也是官方人员。 真田朝阳看出了两人脸上的紧张,回头继续拿起望远镜观察第五课行动的时候淡淡的安慰道;“别想太多,就像是我之前教你们的那样,只需要看到有人来了就按下遥控器上的按钮,这种事情我八岁的时候就能完成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由得苦笑。 “朝阳君,你的家庭教育还真是特别呢……我八岁的时候虽然一样会按遥控器按钮,但只是想给电视换台看喜欢的节目。” 真田朝阳的声音依旧平静,似乎并非大敌当前,而是下课的课间与前后桌的朋友们闲聊打发下一节课到来前的闲暇时光; “别尬黑,老爹可没有教过我这些,全是我自学成才。而且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对化学物质的简单应用,又不是研发了这种物质用来增加生产力。” 他很清楚,大战之前聊一些日常,荤段子,有助于缓解战时的压力,尤其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这个方法非常好用,屡试不爽。 所以他这一次很耐得下心来和梓川咲太,国见佑真谈论一些题外话,而不止是因为他们是双叶理央的挚友。 国见佑真看着手上黑漆漆的遥控器,心情比之梓川咲太的恐惧与紧张外,又多了一丝沉重。 当他们按下遥控器按钮的时候,就真的意味着一件事。 一直被双叶理央和真田朝阳保护着的他们,要亲手杀人了。 这个事实无疑让他陷入了迷茫。 “那,那个,朝阳君,现在我们还有时间吗?我是说,第五课过来的时间。” 真田朝阳头也不回的回答他;“如果他们还没有察觉到我们所在的方向的话,五分钟,若是有的话,最多一分钟。” “我现在能问你一件事吗?” “问吧。” 双叶理央看向国见佑真,虽然她对好友有如此表现心中理解,但脸上多少还是有些古怪之色。 她没有解释,因为双叶理央很清楚,在统一战线,稳定军心上,朝阳比她做得好上太多了。 “那个,朝阳君,我之前一直想问你了,为什么你对日本政府的观感那么差,我是说假如,假如我们之前有和第五课的人好好沟通的话,也不会走到这一步的吧?即便是现在,或许希望很渺茫,相比于隐世里的怪物们,我们至少还是人类,还处于能沟通的范畴吧?” 真田朝阳对于国见佑真的动摇和自作多情的投降主义并不奇怪。 毕竟在此之前,他还只是个普通的男子高中生,除了是篮球社团里的先锋,学校内的半个风云任务,还是个能在进路调查上填写毕业后就职消防员的傻瓜——这年头干消防员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姑且不说训练时的辛苦,那点补贴和薪水在居大不易的东京,估计扣除生活费后连只猫都养不活。 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在上面填写消防员的志愿。 对此梓川咲太都只能表示理解并吐槽“那我只能祝福你早日失业了。” 国见佑真对此也只是淡然的笑着回答;“要是这世上再也没有火灾,那我失业也行。” 从双夜理央口中知道的他们之间的一件小事,真田朝阳就知道国见佑真是个什么样的人。 况且即便知道要前往隐世,也对此知情并不甚多,他最多也就是从深潜者的隐世里感受到凶险,本人并没有遭到马上风一郎的袭击,感触不深。 双叶理央即便告知了要面对的敌人是日本政府的秘密机构,直到自己将遥控器交到国见佑真手上,他估计也没有多少实感。 因此他动摇并没有什么奇怪,倒不如说在真田朝阳看来现在动摇反而是件好事,是在排雷。 不然若是在几分钟和第五科的人交手之后再动摇,那乐子可就大了。 真田朝阳继续监视着远方摸爬滚打的第五课众人,国见佑真说了三句话;“我只问你一件事。” “什么?” “国见学长,你知道那个留言板的事情吧?” “嗯,我和咲太他们不就是透过留言板才和理央她见面的吗?”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在你之前在留言板上留言的人去哪了呢?” 不止是国见佑真,连梓川咲太也不由得愣住了。 他迟疑了一回儿,回答道:“他们,应该是被第五课收编了?只是日常生活受到了监控,就像是电影里的那样?” 真田朝阳问了一句与眼下话题不想关的话。 “你们觉得樱岛学姐戴着的那个饰品好看吗?” 国见佑真没有想到真田朝阳会问他这个问题,但还是肯定的回答道;“好看。” “那你觉得那破烂玩意儿值多少钱?” “这个……用无价之宝来形容好像也不为过吧?就算不论能让樱岛学姐带我们穿梭隐世和现实的能力,光是那雕刻技术我想就很会受人追捧。只是我想不到有谁能做到如此鬼斧神工的雕刻。” “但假如我告诉你,那就是那些消失的人呢?” 国见佑真一时还不解其意,旁边的梓川咲太立马就反应过来,手不自觉的放在了衣襟上,呼吸急促。 “朝阳君,你,你是说……” 真田朝阳意味深长的说道;“对,就像是历史上的那些可怜的印第安人与百越人一样。” 国见佑真的脑海里在检索了这两个人种的关键词后,脸色刷的变得惨白。 “那些青春期症候群患者,不,是天佑者,全都被做成了那些,那些……” 真田朝阳的话就像是一根长矛,挑起了那遮掩残酷现实的面纱;“是啊,他们/她们这些本该和我们一样在课堂上学,在社团挥洒汗水与青春的孩子们,全都被杀害做成了序列物。” 他冰冷的说道;“无论是一个组织还是一个国家,所能供应的资源都是有限度的,哪怕是在超凡领域也不例外。当所能供养的超凡序列抵达了一个国家财政的极限——别他妈的用这种惊讶的眼神看着我,任何问题本质上都是经济问题——那么此时国内源源不断的冒出来超凡预备役的天佑者,偏偏他们又是灾难发动机预备役,不踏入超凡造成的麻烦之大足够让人揪光脑门上的毛,不仅会破坏国内的稳定局面,更会造成严重的经济损失,偏偏他们又具备一定的利益,你说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僚们会做出什么选择?” 国见佑真感觉自己的世界骤然崩塌了一角,他本想说些什么,但却发觉自己根本无力反驳。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还可以背诵一段之前阳乃让她家里秘密调查的一部分资料,全是在留言板上留言的人的现状。来源是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不自觉流出的个人信息——这在互联网的早期还是蛮常见的,刚学会上网的小屁孩随便掰扯两句就将自己的现实信息到处说,连生物学上的生母的内衣颜色都敢说出去——你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真田朝阳看着两人惨白的脸色,冰冷的说道;“搬家。” 两人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在深潜者隐世里,双叶理央对他们的科普。 搬家,对于一些人来说,是让另外一些人就此消失的手段。 “一个人搬家是巧合,十个人会搬家勉强也能说得过去,一百个呢?那些在留言板上的人怎么一个个全都搬家了?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答案只有一个,他们全都消失了,连同他们的直系亲属一起。” 国见佑真像是终于抓到一条救命稻草,艰难的反驳道;“可,可是,天佑者不是只要本人……” “敢问你身上的那一部分不是爹妈的基因给的?天佑者虽然觉醒原因不明,但研究一下上一代的基因总归是个方向,况且让一个人消失也是消失,让三个人消失也是消失,终究是多搬几件行李,戴上两双筷子罢了。” 第六十三章;入伏 真田朝阳的话给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打开了诡异世界真正的大门。 血淋淋的大门! 然而这扇大门背后的尸骨,展露给两名半大少年的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梓川咲太苦涩道;“他们,他们这么做难道不会让那些人感到兔死狐悲吗?” 真田朝阳冷笑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对一个有着四亿国民却有两千六百万以上贫困人口,占比百分之六点七三的国家有什么奇怪的幻想?一个世界的文明程度高低取决于他们对弱者的容忍程度,对触手可及的一般国民尚且如此,还真指望他们去善待那些本来就会制造麻烦的天佑者?” 国见佑真本想反驳怎么会有这么多,但他却根本没有办法反驳真田朝阳拿出来的数据,也无法反驳所说的话。 真田朝阳接着说道;“即便有十分之一的人被招安成功,那剩下的十分之九呢?哪怕是我现在为了双叶,愿意让你们投降,梓川学长,你愿意让樱岛学姐去赌那十分之一的招安率吗?” 梓川咲太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他当然不愿意让樱岛麻衣去赌那微小的概率,况且他也知道,哪怕是十分之一,这个概率也是真田朝阳往高了算,正常的情况可能更低。 “况且,即便樱岛学姐被招安成功,你们两个呢?别忘了你们中有某个人有着深潜者的血脉,你觉得第五课是出于人道主义放学长们回去过那平凡无奇的日常,还是宁杀错不放过全都给处理了?” “别幻想可以做小白鼠出卖自尊来换一块免死金牌,双叶和我说过,关于深潜者的研究第五课已经做得很细致了——你觉得以他们的行事作风,到底是会冒着生命危险进入隐世趁其不备逮上一个回来解剖,还是激发潜在血脉者解剖来的快?我想向你们一样的人,在世界上或许不会太多,但也绝不会太少。” 旁边一直沉默不言的双叶理央适时的补充道;“当样本数量足够多的时候,是不会吝惜样本使用破坏性手段研发,以此提升研发进度。历史上的很多医药学进步,都是源自不受控制的人体实验。” 真田朝阳看着已经默然的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淡淡道;“所以明白了吧?从根本上来说,不是我们愿不愿意谈的问题,而是对方根本就不屑于你们谈,是最激烈的生存矛盾。历史上但凡被招安的有几个好下场?只有自立门户与之对抗才是王道,正道,说得难听一点,就算免不了一死,上路的时候也能多拖几个垫背的。现在第五课的人来了,梓川学长,国见学长,为了你们的生存而战吧。” 说完之后,他抬起右手,旋转表盘上的刻度。 伴随着机扩咬死的刹那,在真田朝阳的身后再次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刚刚爬出小山谷的第五课成员还来不及喘口气,就感觉到周边有热浪滚滚袭来。 山口健一郎大声喊道;“冲出去!在火焰合围之前冲出去!不然的话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不止是火焰还要注意风向,小心吸入毒气,咳咳——” 在意识到爆炸只是佯攻之后,他就没有再换气,生怕吸入了一点空气中可能存在的毒气。 但即便山口健一郎已经将古武术修炼到了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巅峰,他也依旧是肉体凡胎,只靠一口气翻过小山谷并提醒第五课成员之后,就已经后劲不足,脸色因缺氧有点发紫了。 就在这时,森村庄堂从包里掏出一件东西抛到山口健一郎的怀里,自己也拿了一个,示意他学着自己将手上的东西戴在脸上。 这是一件大约有十五厘米长看起来就像是放大拉长的银色胶囊的椭圆柱状物体,中间的位置有着可供人体咬合的特殊滤嘴。 山口健一郎张嘴咬下,照着森村庄堂的动作葫芦依样,一股冰冷的凉气注入了火烧的快要干裂的肺部。 森村庄堂吸了一口氧气之后,放下供养装置,对着他说道;“山口先生,这我们部门的特殊供氧装置,里面存贮的氧气足够我们高强度活动三十分钟。” 山口健一郎点了下头,发觉第五课其他人都已经戴上了特殊供养装置,将在倒在地上的秋山付了起来架在肩头,对着森村庄堂点了下头。 森村庄堂对着其中一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与其他一并跑过来的另外两人共享一个特殊供养装置。 山口健一郎四处张望,很快就判断出了火势薄弱的地方,打了个“跟我来”的战术手势,再次与森村庄堂走在最前面探路。 浓烟从黑暗里袭来,他们只能透过火焰与手上的强光手电,以及眼中的干涩难受才能辨别出刚刚被烟雾缠绕过。 森村庄堂更是清楚,尽管山口健一郎带着他们朝着生路走去,但就算是用膝盖想也知道,那是敌人故意留下的缺口,怕自己等人中的实力强大者放弃队友,鱼死网破。 在那里必定会留有陷阱,但即便知道那里有陷阱,他们也不得不眼巴巴的跳下去。 “该死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就算是高爆炸药,这些家伙身上携带的炸药与毒气也该是有限度的才对——他们总得给在这个该死的隐世里生存留下足够的物资腾出身上的携带空间,掀了一次月见山的山顶之后,他们身上至少存不下多少炸药了才对。这些炸药到底是从哪里出现的?” 不止是森村庄堂,连山口健一郎也在警觉周围之时,分出一点心思思考这个问题。 不然的话,这实在是太被动了。 面对一个可以无限制使用炸弹和毒气并且毫无下限的对手,那难度差不多和他在太平洋岛链上顶着那帮伊丽莎白的海盗火力下抢滩登陆那么凶险。 毕竟隐世里适合用黑暗地形杀的地方实在太多,例如在攀登险峰的过程中,目标直接在他们的头顶上方直接制造一场山崩……这无论是谁来都得死! 一行人没有一个是体能上的弱者,就算有也在制式强化服的面前,也根本不算个事了,很快就来到了还没有被火势包围,大约有着十来米的空地前方。 就在这时,森村庄堂的眼前猛得一缩,山口健一郎干瘪褶皱的皮肤上也是寒毛倒竖,两人几乎是同时摘下戴在面部的特殊供养装置,对着身后的众人吼道;“退!” 森村庄堂的眼里几乎是要喷出火来。 山口健一郎是因为自身的武者本能感知到了前方空地里埋藏着必死的凶险,他是因为五感已经超出常人太多太多,几乎是瞬间就注意到了空气的扭曲程度和周边不一样。 他们其实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真正直面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心中升起了震怒感。 那个看似是生路的地方,已经被那个老人让手下埋下了致命的毒气,如今已经喷发完毕,就等着他们一股脑慌不择路的一头撞进去。 即便已经佩戴了简易便携式的特殊供养装置,这条看似坦途的空气,也是无法逾越的生死之限界。 基本上每一款工业毒气,大多都能透过皮肤毛孔进入身体内部,尤其是军用毒气,耐高温是必备特性。 面对这样的毒气闸口,他们想要闯过去的唯一方法,就是穿上专门应对这类情况的生化防护服!或者就此退出隐世,回到现实之中。 森村庄堂一手摘下脸上佩戴的特殊供养装置,脸部肌肉因抽搐而让标枪倍现狰狞;“你以为这样就能拦得住我了吗?” “我本来就没指望能靠着这么一点小手段拦下第五课的成员,尤其是那个森村队长,作为领队要是没有几首压箱底的功夫,我想也不可能服众。” 真田朝阳双手合十交叉,置于膝盖之前,大拇指彼此按压,对着双叶理央说道;“那家伙的赌运的劣根性已经被缓缓激发了,已经违背上级命令来到了隐世,又抛下了战友,若是再抓不到我们,估计回去得去看心理医生去了。” 双叶理央安静的倾听着,双手默默的握紧。 “不出意外的话,他大概会用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方法从火焰组成的叹息之墙前强行突围,但是这显然会让他付出代价——双叶,我对你的要求要三个,但只要你能完成一件,此次行动就算成功,但无论成功与否,你都必须撤退,你的安全是最要紧的。” 真田朝阳竖起一根手指,食指;“第一,杀死使用某种力量带领队伍突破火海的森村庄堂,倘若能杀死他,第五课其余成员的性命在我眼中若掌上捏螺,尽操于我们手中。”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中指;“其次,若是发觉事不可为,杀死,至少要重创山口健一郎。他修炼到巅峰的武者本能实在是过于可怕,对我的克制也太过严重,我们携带的炸药和毒气终究是有限量的,哪怕从战术小队的手上补充了一部分,也是用一点少一点,相反对方只需要吃饱了睡一觉就像是被噶掉的韭菜花一样长出来,时间拖得越久,我们就越不利。” 最后他竖起了无名指;“最后,若是还是不行,那就杀死被他们带走的战术小队的剩下三人,杀死他们三个,整只队伍擅长火器枪械的也就只剩下了山口健一郎,这无疑会让你的挚友们,梓川学长,国见学长们的安全大大提升——毕竟他们没有受过军事化训练,面对三个还算可以的火力手,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死亡的风险将会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而且面对一把枪也比面对四把枪好得多,至少不用担心被交叉射击火力压制的问题了。” “这三个目标,由你来判断该选择哪一个,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我现在也没有办法陪你过去,只能依靠先前定下的计划和布置,给你减轻一点压力,同时注意自己不拖后腿。” 听完这三个目标之后,双叶理央慎重的点头。 第一个难度未知,况且对方还是第五课超凡小组的队长,哪怕是虚脱了也有第五课众人保护,他们之间密切的配合双叶理央之前就亲身体验过,就算是全盛时期要对付也极其艰难,只有加上同样全盛的阳乃才能稳赢。 然而阳乃此时还处于昏迷之中,蛇躯上大部分的伤势尽管都已经愈合,但是那烧毁的半张脸始终在进行艰难的拉锯,不管愈合了多少,都会被上面附着的火星燃烧侵蚀回去。 第二个的话,尽管发生过理央一人被山口健一郎压制得无法变身,但双叶理央相信,若是在这之前让双叶/理央中的任何一人完成变身,要解决绝对不会会出现太大的意外。 至于第三个目标,只要小心不要被他们的枪械扫射中,要解决他们并不需要多费工夫。 双叶理央在心中锁定了目标,这一次行动以杀死山口健一郎,解决朝阳,同时也是队伍的心腹大患为主。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若有所觉,看向火焰升腾而起的地方。 熊熊燃烧的火焰之墙里,钻出了两头体型巨大的怪物! 它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盾,将第五课和残存的战术小队成员庇护在身下,艰难的朝着外界推移。 几乎是刚刚钻出火墙,它们的身体就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完全碳化的身体再也动弹不得。 第五课成员们灰头土脸的从其腹部中爬了出来,十个人一个不少。 真田朝阳竖起手指,对着旁边的对讲机打了个手指。 啪嗒 刹那间,探照灯的灯光再次在黑暗中亮起,而位置就在第五课旁边不到五十米的位置。 突兀涌现的灯光照射明显让第五课成员反应不及,不少人伸手挡在脸前,阻挡突兀而至的刺眼光源。 “火光,强光,两大光源同时汇聚,对于生活在黑暗里的怪物不啻于一场盛大的自助盛宴,它们马上就要蜂拥而来,在这样的狂潮中,还有双叶和理央的刺杀,你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可用呢?” 在真田朝阳按压拇指的时候,他已经看到大量难以名状的东西朝着光源与第五课的人而去。 显然,虽然光源是它们的主食,但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诡异族类们同样不会拒绝血肉的诱惑,尤其是两者放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红烧肉配上东北大米饭一样让人难以割舍。 然而下一刻,真田朝阳眼中的运筹帷幄瞬间支离破碎! 第六十四章;月光 真田朝阳瞳孔剧震。 在他的视线里,那些若潮水一般涌向第五课的诡异族类,像是被迎面喷洒了杀虫剂的蟑螂,慌不择路的朝着周边分流,或是钻入了旁边干枯的树林,或是就地挥舞起并不合适的肢体以并比科学的方式钻入地底,亦或者是让臃肿却没有翅膀的身体飞向高空,不顾一切的朝着远方的黑夜里逃跑。 天上地下,前后左右,所有的诡异族类都在逃跑,不管是近触手可及的光源还是近在咫尺的第五课成员的血肉,这些源自本能的渴望被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所震慑,让它们放弃了眼前的生存而选择了逃离。 完成半变身的双叶与理央早就涌入了诡异族类的洪流之中,借着它们的掩护不断接近第五课。 她们两个尽管都是人类,但是被真田朝阳融合了三月净琉璃之后,在某种意义上也分属同类,在没有相关的利益冲突面前,那些诡异族类也不会对两女展开袭击。 第五课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明显是被真田朝阳故意引来,要借刀杀人的诡异族类此刻竟然逃跑,让对方的计划彻底翻车。 被两名队员搀扶着的森村庄堂低垂着头,似乎是失去意识昏厥了过去。 而在他旁边的山口健一郎和另外两名只受了一点轻伤的雨龙,横河,都已经借着红外线瞄准器对着两女进行瞄准射击,只是这点零星的火力全都被她们轻松躲过。 这样超出常理的一幕,不止让双叶和理央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道是继续执行完成目标还是撤退,也让真田朝阳感到事态正在失控。 有什么大的要来了。 真田朝阳的预感向来很准。 就在诡异族类的密度只有最开始的三分之一的时候,光来了。 一开始只是一丝丝,一缕缕,但随后就若暴雨那般倾泻,将所有的黑暗都沾染上了自己的颜色。 皎洁无暇,柔和若纱的澄澈月光温柔的洒向大地,一如之前公平包裹着真田朝阳等人与第五课他们的黑暗,同样公平的披散在两群人的身上。 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抬起头来,想要找出光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在他们的头顶上,没有月亮,也没有云,什么都没有,只有不断将黑暗挤兑的无所遁形的月白色。 恍若在只有黑暗的混沌里,有沉睡其中的神灵睡醒了,祂对着黑暗宣布说要有光,于是世界就有了光。 真田朝阳顿时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像是热带季风气候有着明显的旱季和雨季一样,月见山隐世也同样有着“旱季”和“雨季”之分。 只不过现实世界里的热带季风气候区分旱季雨季的是雨水并且全年高温,隐世里的是月光并且全年黑暗。 月见山隐世里的中底层诡异族类毫无疑问是以月光为食,对于他们而言,少量的光是食物不错,但大量的无处不在的光却是最为痛苦致命的毒物。 就像是人类吃二两米饭是填饱肚子,但是吃二十斤米饭,毫无疑问是在自杀,并且还是极为残酷的虐杀——想象一下被食物称破肚皮的惨烈画面吧,就算是在古代,开膛剖腹也会被文人墨客斥责为残虐,更何况还是从内到外活活撑死。 因此诡异族类的一哄而散就不难理解了,与外来者的他们而言,祖辈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它们预感到了‘雨季’的来临,若是不找个地方躲藏,就得无比痛苦的死去。 只是现实里的动物们可以看天边的云彩变化感知到暴雨将近,而诡异族类只能依靠与生俱来的本能提前几分钟感知到罢了。 事实证明,真田朝阳的猜测几乎半点不差。 大量来不及逃走,长相怪异到无可名状的诡异族类,无不在月光降临到身上的时候,某个部位迅速的鼓起,膨胀——不要想歪,那里大约是它们的消化器官所在,并在之后抵达到了临界点之后骤然爆炸开来,激射出它们的体液与血肉——假如它们有的话。 它们痛苦的哀嚎和嘶鸣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身体就肉眼可见的僵硬,像是在沙漠的戈壁滩上被干燥高热的风吹拂了数年迅速的风化,不多时就化成了一幅幅骨架,外壳,有的更是像是盐溶解在水里一样消失。 再等一会儿,这些死亡的诡异族类,连留在隐世里最后的痕迹都会彻底消失,化作一滩齑粉,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卷走,消散。 那些诡异族类迈向死亡的过程与死后的尸体,让他联想到了在趴在人皮肤表面上吸血的水蛭被撒了盐。 至于马上风一郎为什么对于月见山隐世有雨季和旱季之分并不知情也很好理解,那是因为他进入的时候都是在‘旱季’,更多的相关信息,他并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旱季或许有这样那样的不便,看起来也比‘雨季’安全,但其实是似危实安。 雨季的到来固然让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在隐世里前行,但也意味着有可能遇到不惧月光的顶级掠食者,甚至是他们此次旅行所要找到的目标,神灵。 真田朝阳浑浊双眼周边的肌肉僵直了,半是担心,半是杀气。 “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时候?双叶和理央她们两个危险了!” 原本混入其中的双叶和理央,因为诡异族类的全体死亡和月光的无差别笼罩变得显眼,就像是一张白纸上的黑点那样引人瞩目,吸引着第五课众人不怀好意的视线。 第五课的成员中自然也会有人警觉周围,他们中感知最好的秋子察觉到了什么,伸手指着东边,惊叫道;“这里不就是我们之前离开的驻地附近吗?驻地就在那边。” 一些人闻言看去,发觉果真如此,那些庞大的土蜘蛛的尸体像是低矮的丘陵一样趴伏着。 而他们心心念念要抓捕的目标中的为首者,就坐在一块背靠一头最庞大的土蜘蛛的尸体旁边的岩石上,距离他们的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五百米。 只要跨过这五百米,将那个坐在岩石上的老人抓到,他们就可以将功折罪,并且就此返回现实,不用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受罪了。 只要抓到他! 山口健一郎也注意到了真田朝阳,目光灼热得让人感觉像是要被烧伤。 只要抓到你,我就能进入上面的视线,接触到第五课的门路,到时候或许就能在枫红山,找到航平的踪迹。 但是,他更清楚现在要做什么,最关键的是,如何做到风险最小的时候咬下那块最为肥美的肉。 山口健一郎注意到第五课众人眼中兴奋的眼神,在心中暗自冷笑。 “那个家伙将毒气与炸药用的出神入化,估计和我一样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不死幽魂。若不是这次天降月光,这群乌合之众现在也是灰头土脸,说不定还得继续死人!他既然能轻松的将我们算计进陷阱并跟着他的节奏走,也就不难猜想身边也布置了保护他自己生命安全与掩护傀儡姬撤退的陷阱!想只靠一点稀奇古怪的能力就像要跨越这天谴一般的五百米?做梦!不拿几条人命去填,想都不要想!” 他扫了一眼从火海里出来之后就半死不活的森村庄堂,压下眼中的炽热和加快跳动的心脏,对着;“如今森村先生暂时失去了指挥的能力,按照之前的约定,就由我来接管指挥权!岩上君你和高城君去对付左边的傀儡姬,横山,雨龙掩护我接近右边的傀儡姬,秋子你负责保护照顾森村先生还有秋山,尾城君你和吉田君去抓捕目标,现在行动!” 第五课全员对于山口健一郎的命令没有任何异议,几乎是一声令下就分开执行。 毕竟之前在武装运输直升机上,他们也都听到了森村庄堂将指挥权全权放给山口健一郎。 再加上进入隐世之后,山口健一郎和他们的队长森村庄堂一样,身先士卒探索前方危险区域,脏活累活也一并肩负——虽然都是秋山,横河,雨龙三个执行——并且预感若神,决断准确,让他们一次次提前脱离危险,几不落空,威信当然就立了起来。 哪怕是其中最看他不顺眼的尾城大辅,也不会反驳违抗山口健一郎的命令。 更何况他听到了决定以后就心花怒放,觉得这是人家上道的给自己送头功! 至于危险?尾城大辅直接将其忽略了。 他也不傻,一些基本的账还是会算的。 是,目标掀地板的操作确实骇到他了,刚才包围他们的熊熊烈火更是几乎将他们全员逼上了绝路。 但是反过来说,目标身上又能有多少炸弹在身上?就算有一些在身上防身也不会有很多,有着强化服的保护,只要小心一点,那就没什么大事。 这等于是白送他最大的功劳,傻子才不要啊! 真田朝阳看着朝着自己冲来的两人,心里泛起少许悲春伤秋的感慨。 终究是老了,居然觉得随手派出两个人就能拿下我。 他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丝毫没有半点被冲脸的觉悟,负着手,慢悠悠的走到身后的土蜘蛛的身后,身影消失在了尾城大辅和吉田光彦的视线之中。 哪怕知道真田朝阳无处藏身,但眼见对方的身影消失,尾城大辅的心还是揪了起来,就好像是一头饿死鬼看到面前白送的烤鸭长了翅膀飞走了一样心焦。 强化服的功率被他开启到了最大,一下子甩掉了与之呈齐头并进之势的吉田光彦。 “尾城君!别跑那么快,小心中了敌人的陷阱!” “闭嘴!” 尾城大辅根本就不管同伴的劝诫,立功心切的他重新戴上供养装置之后,一咬牙用上了自己的天佑能力。 只见他露在外面的脖颈上,青黑色的静脉像是蚯蚓一样蠕动,扩大,被其影响到的地方,皮肤也像是染上了静脉的颜色一眼变得青黑,看上去就像是一座铜像。 原先已经被拉开一大截的吉田光彦,几乎是转瞬之间就被尾城大辅甩得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黑点,来到了之前真田朝阳坐着的岩石面前。 他竟然在短短的几秒之内跨越了几百米的距离! 这样的峰值速度,连巅峰时期的阳乃也要逊色不少! “在哪,在哪?目标在哪里?” 尾城大辅迅速的绕到了土蜘蛛尸体的身后,但是却没有发现真田朝阳的踪迹,仿佛他像是就此消失了一样。 他的天佑能力被称作为着胄,可以在短时间内极大强化肉体对外界环境的承受能力。 老实说这样的天佑能力并不算太强,其后期的成长潜力也不算多高,在几百年前,像尾城大辅这样的人的命运,不是干文职就是在探索隐世新区域时的炮灰用——就像是苔藓的存活数量高低与所在城市的空气质量呈正比的原理类似,毕竟隐世的环境好不好适不适合生存活动,派遣一个具备着胄能力的天佑者就行,若是连他们也承受不了,那这块区域基本可以标注为放弃探索了…… 然而当强化服出现以后,即便是如此废物的天佑也能成为可观的战力。 毕竟适应外界环境,也包括了强化服在强化人体的同时,也适应其对人体内环境的压迫,使得他们可以比其他天佑者更能开发出强化服的强大战斗能力。 尾城大辅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真田朝阳,内心焦灼,但却也没有放松警觉,没有摘下面上的供养装置——他也害怕吸入真田朝阳可能留下的毒气,用阴冷的目光扫射着周围,并快速的跑到其他的土蜘蛛身后查找。 大约几十秒之后,吉川光彦也跟了上来,他看着正在寻找真田朝阳踪迹的尾城大辅。 尾城大辅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知道是吉田光彦来了,回头看到他正对着自己打手语。 ——找到了吗? ——没有,那个老不死就像是一道烟一样消失了。 ——我跟着你一起找。 ——不,还是分开行动吧,早一点抓到目标,也能让傀儡姬尽快束手就擒。 不由吉川光彦反对,尾城大辅就再次跑开了。 第六十五章;影子 吉田光彦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尾城大辅在眼前一道烟也似的消失。 他知道尾城大辅是贪心想要拦下最大的头功,但也无力阻止。 自己强化服最大只能开到两档,对方却能开到四档,这其中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计。 就算是那头恐怖的蛇姬出现,尾城大辅也能支棱得住,不至于被秒杀,速杀,足以支撑到自己赶到。 到时候集两人之力,或许会很狼狈,但足以等到后方的支援,现在就算追了上去也只是讨人嫌,那又何必呢? 反正自己也不能升序列,升上去说不定会面临更多的危险,这一次任务目前来看已经十拿九稳,还是摆烂了算球。 在吉田光彦的心里也认为真田朝阳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抱着摸鱼和送人情的念头怠惰了,除了注意自己的安全,不再去刻意搜寻目标的痕迹。 尾城大辅如愿以偿,他睁大双眼,努力的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供人躲藏的角落。 在他的脚下,没有影子伴随着他的步伐拉长缩短。 若是有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无疑会感到相当的惊悚。 月光笼罩下的隐世,与之前黑暗中的隐世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个是绝对的黑暗,不见半点光明,一个是绝对的光明,不见半点黑暗。 但凡是月光笼罩的物体,都不会在对应的地面倒映出阴影。 这多少给尾城大辅制造了一点麻烦。 耳边已经有连绵的枪声划破天边,不时还有其他的轰鸣传来,尾城大辅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山口健一郎和队友们与分身成两个的傀儡姬战在了一起。 他丝毫不担心自己的队友们会出事,就像是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能够抓住像是老鼠一样躲起来,早就无计可施的老头子一样。 沉浸于寻找真田朝阳的尾城大辅,自然也就没有意识到一件事,或者说注意到了也没有在意。 土蜘蛛们死去的尸体,都不是他们杀死时的模样,它们的肢体或者身躯,都或多或少的移动了。 尾城大辅在此期间也看到了那些战术小队成员的尸体,他们的尸体被零散的摆放,死状多为被外来巨力击打中了胸口,脊椎,脑袋等要害。 为了防止对方有着扮成死尸躺在里面做灯下黑,尾城大辅捡起旁边的枪械,或是用结实的长树枝做杠杆将尸体挑起来翻面。 但在将这些人的尸体也一并翻过之后,尾城大辅还是没能找到真田朝阳,焦虑的看了眼手上的腕表,想要确认到底找了多久,看到上面漆黑的屏幕,才想起来所有的电子设备早就不能使用了。 特殊供养装置下的呼吸变得急促,大量的氧气涌入肺腑,尾城大辅眼角的肌肉抽搐,使得眼神格外狰狞。 “该死的,那个混蛋难不成还能上天入地了不成?” 尾城大辅愣了一下,随即眼前一亮,特殊供养装置下的面容因脑内突然蹦出的想法而惊喜到扭曲。 他记得土蜘蛛的身躯在被子弹命中之后,里面的肉体早就被已经被侵蚀一空。 若是躲在里面的话,说不定会沾染土蜘蛛尸体里残留的带毒血液将人毒死。 但是目标既然能在短时间内将月见山山顶炸塌,那就证明对方有着可以钻地的手段,并且有可能并非是源自神秘学而是更偏向强大的物理手段强行拓进,因此必定会在地面上留下痕迹。 考虑到这两点,这些土蜘蛛的尸体必定充当了下水道上的井盖那样的作用,在它们的躯体下方,说不定就有着对方用来逃跑躲藏的密道。 尾城大辅越想越觉得如此,尤其是在想到驻扎营地附近没有足够能将其遮掩的建筑物和地形后,就更是坚信不疑了。 反过来说,只要将这些土蜘蛛掀开丢到一边,找到入口之后,那么目标也就无处藏身,只能在束手就擒和吃上一番苦头后抓捕归案两个选择! 尾城大辅转头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像是做贼一样偷摸的回到了之前真田朝阳所坐着的岩石面前,在岩石后面就是一具巨大的土蜘蛛尸体。 因强化服而提升几十倍的力量,让尾城大辅轻松的将这个大块的躯体抬了起来,并用力的掀开,给其翻了个身。 翻动土蜘蛛尸体的动静自然而然的被已经走到驻扎营地接近中间位置的吉川光彦注意到,但打定摸鱼和不得罪人的他决定继续贯彻继续摸的政策,对尾城大辅闹出的动静充耳不闻。 在翻开眼下这具土蜘蛛的尸体之后,尾城大辅的惊喜之色已是再也无法掩盖。 他看到了原先土蜘蛛尸体摆放的位置,在其原先腹部遮挡的地方下,有着一个深深的土坑在。 尾城大辅觉得这一次幸运女神对自己提起了裙摆,在粗略的检查了一下没有陷阱之后——更重要的是观察吉川光彦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赶过来,啥也没干就分润了自己的一份功劳——在确认了队友没有赶来之后,就立刻跳入了密道的入口。 嘭 尾城大辅脸上顿时浮现了狂喜的神色,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并不结实,只是临时填充了一层厚土而已,只需要再用力一点,就可以直接塌陷下去。 他再次一跺脚,身体再次下陷了一半,只有胸膛以上的部位在地表之上,之后就再也下不去了。 不是太短了进不到更里面了,是到顶了。 说好的用来逃生的密道呢? 尾城大辅的脸色涨得通红,即便无人看到,他也感觉像是再次看到了那个老不死目空一切的看着自己的眼神。 恨恨的从坑洞里爬了出来,他不死心的想要去翻开旁边的土蜘蛛的尸体,却看到一道影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尾城大辅视线顺着影子缓缓上移,先是看到了娇小的登山靴,登山服装,直到停留在那张清瘦苍老的脸上。 惊喜来的如此突然,尾城大辅呆滞在了原地,完全不敢相信,目标居然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视线在此刻模糊了一瞬,他手脚并用的爬起,浑然没有察觉到手脚的肌肉都在颤抖僵直,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站稳。 他探出手,想要用合气道将其摔倒制伏,眼睛里真田朝阳的形象已经无法聚焦了。 奇怪,眼前怎么这么模糊,呼吸也好困难,是氧气已经罄尽了? 尾城大辅垂下眼眸,看了一眼下方的技术表,发觉上面蕴含的氧气还有一大半,远远不到消耗殆尽的时候。 天旋地转,他倒在了地上,眼前再次看到了那道黑色的影子。 一个迟钝的念头从他的脑海里冒出。 我……中毒了? 与这个稍微有点迟到的念头一同到来的,还有胸肺几乎被憋到爆炸的剧烈痛楚。 尾城大辅的鼻息下方鼻涕与鼻血一同流出,眼球几乎要被瞪出眼眶,伸手扼住自己的咽喉,脖颈上都是被指甲抓出来的血痕。 但即便抓破喉咙,他也不能呼吸了。 尾城大辅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中毒的,明明他根本就没有摘下脸上的特殊供氧装置,也没有对任何东西进行直接接触,被强化服包裹的手掌也不会惧怕接触毒剂,为什么自己居然会中毒? 但事以至此,在仅存的时间里思考如何死去已是毫无意义。 “你,你……” 他翻白的眼睛死死凝视着真田朝阳,怨毒之意与对死亡的恐惧溢于言表。 随着死亡的推进,他的天佑能力着胄也一并消退,失去主人操纵的强化服依旧维系着之前的标准,顷刻间将尾城大辅颈骨以下的骨头压迫得粉碎性骨折,连内脏都被锋利的骨茬扎破造成内出血。 他的身体在真田朝阳面前,突兀的小了一圈,僵直抽搐的身体被压得蜷缩,像是一只没有骨头的虫子。 真田朝阳冷漠的看着趴在地上,身体僵直,从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低哑惨叫的尾城大辅。 这期间的下毒手段简单得令人发指。 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是躲在了岩石身后的土蜘蛛下坑洞侧方的密室——密室当然是双夜和理央挖掘的,在阳乃依旧昏迷的现在,也只有她们才有这个力量在如此短暂的时间挖掘出一个简陋的地下密室,并且还为数不少。 在察觉到对方朝着营地内部探索之后,真田朝阳就起身离开,他知道土蜘蛛尸体下方的秘密瞒不了那两人多久,而且也必定会回来检查这里。 但是在离开前,他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 首先是制造一起几乎不会引起察觉的小小塌方,将密室掩盖,并在里面放置了密度比空气略重的神经性毒剂。 作为一类剧毒,神经性毒剂除了恐怖的致死性,还有着可以通过呼吸道,口腔,皮肤等多种方式进入人体。 但是生性谨慎的真田朝阳,还是在这里用上了一张底牌。 阳乃的体液。 准确的说是根据她个人意志从清姬的指甲中分泌出来的麻痹毒素。 马上风一郎仅仅被阳乃注入稀释到几万分之一的麻痹毒素就陷入了假死状态,若是没有阳乃解毒,他会就这样一直假死沉睡到细胞衰竭而亡。 而真田朝阳却是将其稀释到了几百分之一的程度,将之雾化撞在喷灌里,将之喷洒在了土蜘蛛的尸体内部——阳乃既然能够制毒,自然也能解毒,他的身上同样也有阳乃体液提供的解药。 第五课要确认土蜘蛛尸体下方有没有密道,就必须要将其翻起来,那么原先飘荡在内部的麻醉气体将会在第一时间附着在他们的身上——尽管蛇毒的最大特性是要见血才能封喉,真田朝阳相信第五课的人或许会在自己的设计下全身而退,但要说是连一点擦伤,破皮的轻微伤势都没有,那未免也太过离谱了。 ok,最先吃螃蟹,啊不,翻土蜘蛛的那个倒霉蛋必然要被药翻,若是他再心急,直接跳入了土坑想要找寻密道之类的东西,那么神经性毒剂也就顺理陈章的沾上了。 从阳乃手中的指甲上提取的麻痹毒素与神经毒剂里的有机磷酸酯类化合物构成的可怕混毒就此诞生,它会在那个倒霉蛋的体内蔓延,疯狂的侵蚀抑制他大脑、膈肌和血液中的乙酰胆碱酯酶活性,使得乙酰胆碱在体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积蓄堆积过量,引起中枢和外周胆碱能神经系统功能完全紊乱,最后在数秒到十几秒内完成瞳孔缩小、流涎、恶心、呕吐、肌颤、痉挛和神经麻痹、大小便失禁直到迎接最终死亡的一条龙服务。 所以他才会出现在尾城大辅的面前,因为在他知道这是和坑并还坚决往里面跳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真田朝阳的脸上没有丝毫起伏,平静的就好像是随手碾死了一只虫子,负着手转身,慢悠悠的走了,就像是在随处可见的在公园里遛弯的年迈老人,若是再咳嗽几声,那就更像了。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成低矮模样。 尾城大辅翻白的眼睛顿时就睁大了。 在现在遍布月光的隐世里,面前的老人是唯一有影子的人。 毒气,炸弹,还有着违背隐世规则而在月光下出现的影子…… 他早该想到的, 他早该想到的。 他早该想到的! “你,你,你是——” 尾城大辅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与震惊,甚至超过了对自己死亡的恐惧。 这一刻他想要告诉自己的队友,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我们对付不了祂,祂只是在和我们玩玩……要告诉队长他们,要逃……回去,让第六课的那些怪物们回来才行……不然……” 尾城大辅已经看到死神正在向他走来,但是,但是! 他不能死在这里,至少在死前要将祂的信息留下,带回去! 咽喉已经与舌头已经被毒剂侵蚀得发不出一点声音,胸中的使命感让尾城大辅努力伸直因肌肉痉挛而弯曲的手指,想要在地面上写下那恐怖的真实,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写成。 指尖就此点在地上,笔直的指向前方,尾城大辅趴在地上,像是在为同伴指名一条不断延伸的道路。 第六十六章;理央最大的弱点! 在尾城大辅与吉川光彦扑向真田朝阳的同时,双叶和理央的脸色也双双为之一变,不用言语回答,齐齐返身跑回驻地。 她们都很清楚,现在的真田朝阳虽然在机械外骨骼的帮助下能像四十岁的中年人那样自如活动,但绝不代表他就恢复到了四十岁的中年人,衰老的躯体依旧是百岁老人的水准,一旦在此期间受到个跌打损伤,搞不好真的会在此死去! 即便她已经快人一步,但是终究还是有比他们更快的存在后发先至。 咻—— 咻—— 两发子弹几乎不分前后破空而来,直指双叶和理央的背心要害。 双叶和力量闻声色变,非人的神经已经辨别出第五课射出的诡异子弹正在接近,若是一意孤行的继续跑回去,必然会被命中。 一旦没能及时将子弹从体内挖出,她们的下场估计不会比那些土蜘蛛好上多少,指不定会只剩下一层皮留在世界上。 那死法可比被净琉璃教团追杀祭祀还要猎奇,更加难以接受! 两女不管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先行避开。 但就是耽搁了这半秒不到的功夫,被山口健一郎与之一同对付双叶与理央的岩上辰彦与高诚壮一郎已经做好了准备。 岩上辰彦单膝跪在地上,从胸前的战术背心的口袋上抓出个古老的楠木盒,一张青黄色泽,其上更是有着不少被虫蛀出小洞的陈旧草纸,将之平铺在地面上。 那张草纸刚一出现,山口健一郎就感到了难言的心悸,他下意识的回眸一瞥。 那张陈旧的似乎一揉就烂的草纸上画着类似八卦太极的东西,但组建成图案的并非是线条和涂色,而是密密麻麻的跳舞小人。 那些小人全都是简易的火柴人,做着同样和他们的画风一样简单的舞蹈动作,围成了两个一大一小的圆,让人联想到日本高中学园祭结束之后围着篝火跳舞的保留节目。 一眼扫过还没什么,但若是看清小人的具体形象和动作,不管是多是少,都会感到一股原始,蛮荒,邪恶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像是在热带雨林里跋涉,正面撞见了食人部落,在看到对面手上简陋的弓箭长矛之前,会先注意到他们以人骨雕琢而出的饰品,挂件! 山口健一郎甚至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扑鼻,随即就感到脸上嘴唇上一热,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伸手一摸,竟然是自己口鼻溢出的鲜血! 他的心中少有的升起淡淡的恐慌,将视线收回,在剩下的横河,雨龙两人的交叉火力掩护阻击之下,丢下身上的一切负重,朝着双叶与理央飞奔而去。 秋子将之前始终不离身的草人丢给岩上辰彦,同样也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另外一个备用的草人丢给高城壮一郎。 两人头也不回的朝后伸手接住草人,对着地上的草纸中间空缺的圆圈按了上去。 原本压在草纸上的草人,竟然瞬息之间进入了草纸,成为,而那些静止不动的跳舞小人,在这一刻疯狂的涌向了出现在它们包围圈中的草人。 它们就像是食人的魔鬼,又像是咬食昆虫的蚂蚁,那画中的草人的形体在跳舞小人的前仆后继下不断的变得残缺,恍若有橡皮擦在擦去它的肢体。 这一切看似很复杂,但只发生在短短两秒不到,与此同时,两人将草纸有跳舞小人的那一面正对着朝向双叶和理央,另外一只手对着草纸的中间穿过。 两人顿时消失,再次现身之时,已是在四百多米开外,距离双叶和理央的位置只有二十多米不到了。 岩上辰彦与高城壮一郎竟然转瞬之间就跨越了几百米! 草纸从空中飘落,脸色苍白的秋子飞扑出去,在其落地之前接住,像是手上沾上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一样,粗暴的将草纸塞进之前装着的木盒,并将之扣上,锁死。 草纸刚刚进入木盒之中,就发出了让人手脚发凉的声音,粗听起来像是屠户在砧板上操刀砍肉削骨,但更多的是让人想到古代的原始部落用石块敲击敌人部落的俘虏的面骨,将之敲碎之后吮吸里面的脑浆与鲜血。 秋子虚脱一般瘫软在地上大口喘息,眼中犹有惊魂未定的恐惧残留。 她没有将木盒收起来,而是任由其落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跑回早就倒下的森村庄堂和秋山的身边。 眼见面前突然出现的岩上辰彦和高城壮一郎,双叶和理央的瞳孔一同收缩。 距离他们两人最近的双叶停下了奔跑向真田朝阳的脚步,鞋面在地上划出一道近乎半圆的长弧,返身朝着两人迎击而去。 理央瞥到双叶的背影,知道另外一个自己的决意,没有阻拦,本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真田朝阳的身边保护他。 然而耳边稀疏却从未间断的枪响始终在阻扰着她的脚步。 每当理央想要加速的时候,总会有子弹破空穿梭而至,让她好不容易提起来的速度再次放缓,进而躲避。 在这样精准的火力压制下,理央几乎根本没有办法走直线,她最多只能在横河与雨龙换弹夹的时候跑出几十米,速度又会再次慢下来。 在横河和雨龙对理央进行火力压制的同时,已经卸下身上所有的携带物,包括战术反弹背心也毅然决然的解开丢在地上。 他本就是猪突豨勇的人,连在军队中的代号都是“野猪”,凶猛狂暴,无所畏惧。 山口健一郎心里很清楚,自己与第五课那些有着超凡能力的怪物不同,哪怕武艺已经强绝至世上罕见,归根结底也只是普通人,根本杀不死傀儡姬。 他唯一能起到的作用就是以绝强的技巧将对方困在原地,拖延时间,拖延到其他人解决掉其他人合流来支援,继而将眼前的这名傀儡姬围杀。 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但也不会太短,大约就是几分钟而已,以他的体能与被磨砺到巅峰的古武术,绝对可以在傀儡姬前支撑到他们解决完手上的目标赶来救援! 理央看着不过一切朝自己跑来,想要故技重施的山口健一郎,双瞳闪烁的红光将她内心的杀意彰显的淋漓尽致。 在融合了三月净琉璃之后,无论愿不愿意承认,属于人类的一部分由社会规则赋予的道德准则已经开始从双叶理央的身上抽离而去。 她已经不再害怕杀戮与非相关生命的消逝,甚至隐约有些想要参与其中。 这份对于鲜血和死亡的渴望在双叶理央分裂成为了双叶与理央两个单独的个体之后,就会变得更加明显,更加难以抑制。 眼见朝阳可能危在旦夕,山口健一郎又再次想要缠上自己,新仇旧恨一起涌上理央的心头。 “杀了山口健一郎,不止能完成朝阳所说的第二个目标,也能将他的尸体当做防弹盾牌,不至于被那些子弹压制的速度若龟爬。” 理央在心中下定决定,尽管还在朝真田朝阳所在的方向跑去,速度却放慢了些许,按捺住心中的焦躁与杀意,等待山口健一郎靠近之后,给予其致命一击。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以为山口健一郎会不顾一切的冲上来,对方却在她直线距离三十米的位置停了下来,喘息平复心跳,并不靠近,也不后退,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理央不由得想到了真田朝阳以前说过的游击战。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若是要拖延时间,毫无疑问这样的战术是最为有效的。 理央眼中一寒,脚下一踏,骤然返回转向。 一颗子弹擦过她的肩膀,划破了她细嫩肩膀上的雪白皮肤,一丝鲜血溢出。 擦过而去的子弹在空中扭曲成了虫子,但没有血肉包裹缓冲,它的身体随即在自带的高速中被撕裂,在月光下爆出了一阵小小的紫色烟雾,恍若绽放的烟花。 于此同时,理央也已经踏入了山口健一郎的对面,两人之间形成了一道直线。 枪声终于停歇,因为若是想要再击中理央,横河与雨龙两人就必须将挡在理央面前的山口健一郎一并射杀了! 惊人的速度在无人干扰的直线上猛烈爆发,理央转瞬之间就跨越过三十米的距离,来到了山口健一郎的面前,一拳挥出。 已经完成了不完整变身的她,与人性状态下不可同日而语,人形形态的理央别说是三个,就是五个也会被现在的她轻易打败,实力提升的不是一点半点。 然而山口健一郎依旧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消失的时间很短,连0.1秒都不到,但是理央却感觉到自己的腰侧传来了一道微小的力道。 就像是被一根杠杆的底下多了一个小小的支点,,理央顿时感到自己好像有什么被打乱了,身体短暂失控了一瞬,飞了出去。 在即将摔出一个狼狈的狗啃泥之前,理央短暂失控的身体恢复了正常。 单手在地面上一撑,借力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后平稳落地,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狭长的痕迹,扬起尘土,她再次变成面朝山口健一郎的站位。 山口健一郎看着自己颤抖的虎口,握紧了拳头。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真正面对变身后的理央,他眼角的肌肉依旧忍不住抽搐,心中升起些许愤懑。 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 自己苦练了一辈子,历经多少血雨腥风,翻越多少尸山血海才臻至人类武学史上只有寥寥数人才能触及的顶点,放在几百年前足以被史书单独拿出来著书立传。 但是现在拼尽全力,将技艺与力量发挥到极限,才能在这个比自己孙子还要小上半轮的女孩面前苦苦支撑。 山口健一郎心中细微的愤懑感还没有消散,理央就再次反身而上。 她这一次不再靠近用拳,而是出了一记侧踢,那凌厉的风声预示着被扫到的下场,估计并不会比被最锐利的斧头砍中好上多少,保守估计都是个一脚两断。 山口健一郎依旧是探出手,火中取栗的一拨,轻描淡写的将理央的怪力踢击挪移出去,打在空处。 连续两次失败让理央从之前杀意盈野的状态中找回了清明。 她意识到自己即便变身之后,也依旧被山口健一郎恐怖的武学技术所压制操纵。 以人类的体能,山口健一郎估计支撑不了几分钟,但是现在自己最缺的就是时间! 理央果断的掀开了自己最后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底牌,源自三月净琉璃除了分身以外另外一项超凡能力;强制下令! “跪下!” 但在理央张口的瞬间,山口健一郎已经如同一只灵敏的猴子,狡猾的钻入她视线的死角。 “跪下!” 理央的声音在山口健一郎的耳边回荡,膝盖像是不受控制的下落,似乎地面是它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的爱人,想要热烈的亲吻。 “这就是他们说的傀儡姬的‘强制’吗?” 山口健一郎想起了之前修整的时候,与第五课的人闲聊面前这帮人。 毫无疑问,目标队伍中最具备威胁的老人,蛇姬,傀儡姬三人就是讨论的重点,再加上森村庄堂本来就对自己颇有尊重,也就倾囊而授了。 傀儡姬除了变身,分身以外,唯一也是最让第五课头疼的超凡能力就是强制下令,听到她下令的个体必须执行她喊话的内容。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能力,突如其来的下令与必定会让被下令目标执行的特性,使得战斗节奏被打乱,团队配合出现破绽。 然而唯一的问题在于,尽管傀儡姬的强制能力在实战中的战斗确实非常可怕,甚至到了要让人骂开挂的程度,但是却有一大一小两个弱点。 小的弱点则是强制下令貌似不能让被下令目标执行一些过于离谱的要求,例如自残,自杀,背叛之类的要求,但是提出的话就必须要执行,哪怕抗拒了也只能拖延执行的时间,并不能完全拒绝。 而最大的弱点,傀儡姬本人的战斗经验一片空白,她的战斗意识,更是一、塌、糊、涂! 山口健一郎没有任何反抗,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顿时就感到膝盖又听自己话了。 既然不能抗拒,那就以最快的速度顺从,将破绽缩减到最小。 一道风声从脑后响起,他头也不回的像是一只猴子那样连续手脚撑地,三个侧跳,每一次都伴随着低头,后仰,翻身之类的动作躲过理央的攻击。 看着起身对着自己摆出古武术起手式的山口健一郎,理央的脸色变得非常的难看,拳头的指节在掌心里被攥得发白。 第六十七章;能力的核心是……催眠? 月光下的两道模糊的人形彼此交错,偶尔短暂分离,也会再次迅速贴上,宛若热恋的情人一般难舍难分。 但残酷的事实是,两人彼此都想将对方毙杀当场,是刻骨铭心不死不休的敌人。 见山口健一郎再次躲开自己的攻击,理央眼中红光闪烁,再次发动了能力,强制下令。 “绊倒!” 山口健一郎的脚踝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身体失去平衡,就要摔倒在地。 理央当然不肯放过山口健一郎,趁你病要你命的抬起一脚就要将他的脑袋自下而上的像是足球一样从脖颈上脱离踢飞出去。 山口健一郎在半空中的身体猛得使用了一个千斤坠的技巧,让身体的下沉速度猛地增快,以毫厘之差躲过了理央自下而上的踢击,倒地之后又是一个阿米娅打滚躲开了随后而来的踩踏。 原本头颅所在的坚硬地面出现了一个深深的脚印,少说也有数公分,若是山口健一郎被踩踏到的话,估计是免不了成为开彩帛铺的命运,红的白的流下一地。 但是从结果上来说,也只是判了个死缓而已。 已经倒地的他,若是在擂台上要么被判负,要么就是在被判负的路上。 现在是在生死搏杀,一旦倒地几乎等同是被宣判了死刑,距离前往黄泉就差一脚补刀。 眼见山口健一郎倒地,理央丝毫没有放松的念头,神经甚至比之前崩得更紧。 但她还没来得及行动,子弹已经破空而至。 若是一意孤行,山口健一郎必定会死,但她的要害也同样会被子弹贯穿,留在体内的子弹会迅速汲取血肉成长,破体而出。 就像是身后的那些死去的土蜘蛛的残骸一样。 理央只能忍着愤怒,无奈且无力的抽身而退,使得山口健一郎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重整旗鼓,摆出架势继续纠缠。 在短短的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内,她已经使用了不下十数次的强制下令,所下达的全都是武者,格斗选手最不愿意面对的失误,意外。 “绊倒”“停止”“跪下”“倒地”“失误”……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所有的动作都被预判继而躲避或是以四两拨千斤的技巧给卸开,所有的意图全被对方有若读心一般的识破继而反制,所有制造出来的机会全都被对方以巧破力,生生逃离。 进攻,防御,逃跑,闪避,战斗中所有的一切全都被山口健一郎压制,理央感觉自己就像是对方手中的木偶翩翩起舞,却又不能逃离。 这不止是格斗技巧上的绝对压制,更是战斗意识上的全面碾压。 在山口健一郎若在高空走钢丝一般的舍命纠缠下,两名最后幸存下来的战术小队成员也同样在拉近距离,最后在距离她们两个交战五十米左右的位置停下,进行精准狙击。 理央的攻势不得不放缓,得留出四分精力警戒那两名恶心人的狙击手,保证自己不会被狙击命中。 毫无疑问,有了队友的帮助,山口健一郎从容了很多,即便出现了错误也可以游刃有余的重新振作。 理央不是没有想过绕开山口健一郎,先将远处两个烦人的狙击手,火力手给干掉。 每当她表现出类似的意图,山口健一郎就会将她牵制住,而那两名狙击手会再次拉开安全距离,继续开枪阻击支援。 倘若她有玩MMORPG的话,想必就会明白MT的重要性以及无T打有T团的感觉是有多恶心了。 换做是平时,理央宁可自杀也不愿意被他们这三个人这么恶心的侮辱下去了,但是现在她必须要坚持,找到胜利的曙光。 理央的眼中红光闪烁,就要再次强制下令。 红光没有抵达顶峰耀眼到让人心悸的程度就转瞬暗淡,只在瞳孔里闪烁着一层黯淡的浅红。 理央感觉大脑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劈斩了一刀,头痛欲裂,熟悉的疲惫感从身体里涌出,已经击打出的直拳因此而出现变形,无力。 山口健一郎眼中骤然暴起精光,他意识到傀儡姬的能力并非可以无休止的释放,而是有着极限,目前她已经抵达到了消耗的临界点。 一直处于被动防守中的山口健一郎第一次主动反击。 他发出似猿啼的吼叫吐气开声,双肺震颤带动其余脏器,骨头,肌肉若被号召的义军,统合在了一起,凝练若一,在躲过已经理央因为脱力而歪斜的拳头的同时,握掌为拳,击中了她的咽喉。 侵掠若火,动如雷霆。 恍若天雷落下击中枯木,燃起熊熊烈火,引起山火吞噬森林大地,这一拳汇聚了力量,精神,意志,信念,生死,山口健一郎胸中甚至有了可以弑神的豪情。 这一拳,是六十年的功力! 理央没能躲开,她感受到咽喉在山口健一郎的拳头下形变,裂开,同时身体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这一机会太过突然,以至于在雨龙正在换弹夹的时候,一直瞄准理央的横河愣了一瞬,错失良机。 不然的话,战斗可能就此终结。 理央摔倒在地,趴在地上,侧脸贴着冰冷坚硬,满是粗糙沙砾与干燥尘土的地面,无尽的疲乏与困顿涌上心头,想要就此睡去,再也不醒来。 被山口健一郎击裂的咽喉已经在愈合,最多两分钟内就能愈合完全,不留一点后患。 相比于身上的伤势,心灵上的疲惫与随之而来的自我否定,更让理央感到痛苦不堪。 若是自己能像雪之下那样就好了。 真是不公平啊。 同样融合了诡异,融合的还是被祭祀而来的邪神,除了同样拥有的变身之外,就是分身成理央与双叶乃至更多的分身,以及强制下令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能力了。 仅仅只有这三项能力而已。 但是雪之下却有着地底潜行,水下呼吸,自愈再生,锐利爪牙,蛇毒,感染孕育,以后或许还能开发出现在还没能出现的预知未来。 就算不用这么多的能力,光是变身清姬之后的强横身躯与锐利手爪,就可以轻松将山口健一郎给解决了吧? 再怎么抱怨不满,对眼下的情形也无济于事。 与第五课的两名成员交战的双叶,在他们层出不穷的超凡能力下只能苦苦支撑,说不定随时可能落败被杀。 到时候只剩下自己一人,不仅独木难支,连死前拉个垫背的都做不到。 双叶理央不会死去的前提是,理央或者双叶至少有一个人还活着,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死去的那人就终会复生,再次回到双叶理央。 但倘若双叶和理央都随之死去,双叶理央也就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死了没有关系,可是朝阳你会怎么样?咲太他们呢? 理央内心无比绝望,指甲深深的刻入地面,抠出深深的抓痕。 哪怕获得了三月净琉璃的力量,她发觉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就像是在十年前那个平凡无奇的早晨叫妈妈吃饭,却发觉她悬吊在卧室里的尸体一样无力,无助,无望。 朝阳,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没有办法冲破包围圈。 明明,我已经有了力量,可为什么还是这么弱小,和以前一样? 理央的脑海里浮现了一段模糊的画面。 火焰附着在地面上的燃烧物灼烧,天花板上既有烟熏火燎的痕迹,也有溅射上去的血点,有的还被突然冒出的火舌舔了一下,显现独特的焦黑色泽。 少年佩戴着防毒面具,身上的衣物已经被血水与汗水打湿,挎着足可以装下大半个他的旅行包,一只手拿着加载了消声器的手枪,指着一名身前五体投地,不断发抖的中年男人的头上。 “求求你,我不想死——” 在趴伏的男人附近,是燃烧着火焰,被命名为两面宿傩的怪物破碎的残骸,更多的是被炸得四分五裂,死状恐怖的人类尸体。 耳机里传来真田朝阳冷漠的声音;“这句话对着你们的神说吧。” 显示器里的他揪起男人的头发强硬的拽起,装上消声器的手枪顶入中年男人的嘴巴,扣动了扳机。 中年男人被真田朝阳如弃敝屣的丢到一旁,背对着监控摄像头倒下,鲜血从口中和后脑流出,颤抖了几下之后再不动弹。 这是商场里最后一名没有投降的净琉璃邪教狂信徒,在这之前,还有着几十名教友和他一起依托地形负隅顽抗。 但在那些人都被真田朝阳平静,淡漠的在那人面前变得支离破碎之后,这名狂信徒的信仰也被逼近的魔童彻底摧毁,痛哭流涕,但这依旧改变不了即将到来的命运。 他的死亡预示着这个邪教的覆灭,当那留下的几十名被杀破胆子的邪教徒被驱赶进入地下通道的时候,整个净琉璃邪教已经从物理上被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抹消掉了。 显示器中的真田朝阳丝毫没有杀人之后的负罪感,只是淡然的将枪收了起来,走向来时的道路。 她想起来了。 曾经有一人为自己一人敌千,战而胜之。 即便他们有着狂热的信仰,堪比潮汐的人数,远非人类的怪物…… 却全都在那个身材单薄,瘦弱矮小,貌不惊人的少年的面前, 飞,灰,湮,灭! 理央亲眼见证了真田朝阳覆灭净琉璃邪教的全过程, 她在监控室里看得清清楚楚,朝阳没有使用任何超出常理的手段,无论是反应还是行动能力,都只能说是在同龄人的中上水准。 然而就是这样一名随处可见的普通少年,却单人覆灭了几千人的邪教团体,完成了警视厅都难以完成的事。 他没有超出常人的神异,仅仅只是将自己仅有的手段,爆破和毒气运用得出神入化,于不可能处硬生生的杀出一片尸山血海。 朝阳将自身所拥有的能力发挥到最大,得以战胜几乎不可战胜的强敌,从而杀到亚久津真雄的面前,将双叶和自己再一次从绝望中救了出来。 那么她自己呢? 她真的将自己得来的能力发挥到最大化了吗? 自己从醒来之后一直呆在朝阳的身边照顾他,之后又投身于研究室,在室户堇的指导下制作强化服,制造朝阳要求制作的炸弹和毒气,根本没有时间去 净琉璃邪教供奉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曾经在历史上留下尊名又被认人为消抹掉的邪神,光是那只要分身不死就能无限复活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越雪之下那个家伙了,没有道理强制下令会这么鸡肋,更别说仅仅只有那么三种能力了。 除非,她还没有开发,掌握到这些能力的本质。 “仔细想想,理央,用你那被世人称颂的天才大脑想想,强制下令,分身这两项能力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理央迅速的回忆着双叶在地下教堂时看到的那些两面宿傩的表现。 尽管双叶和理央的记忆并不能实时互通,但在重新融合变成双叶理央之后,她们的记忆就会融为一体,再次分开的时候自然而然也就将之复刻了一份。 因此那一日无论是阳乃带着她逃跑,还是之后真田朝阳利用AGV实验药的特性活活将那群两面宿傩碾压杀死,她全都有记忆。 每一头两面宿傩除了自身就有的拆解肢体,强大的肉身这相同的特点外,所有的异能全都千奇百怪,有的能制造冰,有的却能凭空制造伤口,也有的可以制造出弱点打击……几乎没有相同点。 就像是他们的存在一样唯心而不唯物。 理央嘴里低声呢喃。 “唯心,唯心?” 双叶理央之所以分裂成双叶和理央,是因为观测真田朝阳后,因为自卑而产生的想要接近以及不敢靠近产生的矛盾。 强制能力让敌人强制顺从执行命令,却不能执行直接伤害的命令,只能间接下令…… 理央的身体激动得颤抖起来。 她想明白自己能力的实质到底是什么了。 只要能灵活运用的话,那确实是不逊色雪之下,甚至是远远超之的恐怖能力! 第六十八章;能力的核心是……催眠(二) 山口健一郎打出了自己的巅峰一拳后,没有傻哔到上去施展关节技,因为这么做只会是自取屈辱,反而会被对方轻易挣开并杀死。 他只是站在原地,以特定规律的吐纳呼吸平复心跳,降低血液流速,让过热到接近溶解的肌肉舒缓恢复常态,给濒临开裂的骨骼休息,分解将军肚储藏的脂肪以继续提供接下来高强度战斗的体能消耗,抓紧时间调整状态保持巅峰。 沾染尘土而更显得皮肤白嫩的纤细手掌压在地面,前臂从与地面平行变成与地面垂直,支撑起身躯。 当理央直立右腿变成单膝跪地时,枪声再次从身后响起。 几乎在枪声起的瞬间,她突然朝身后探手,手指若穿花蝴蝶般飞舞,让人眼花缭乱,突然猛得一合,握紧成拳。 这从极动到极静的表现,突兀的让人联想到弗朗茨·舒伯特创作的音乐《鳟鱼》 理央缓慢的将拳头舒展开来,从她打开的掌心里黄橙橙的东西在引力的作用下坠落地面,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横河透过瞄准镜看到这一幕,即便早已经目睹面对了许多以往难以想象的事物,瞄准镜外闭着的那只眼睛还是吃惊得睁开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鬼?” 山口健一郎的瞳孔第一次因惊骇而收缩若针。 在澄澈明亮的月光照耀下,他看得很清楚。 那些从傀儡姬上掉落下来的东西,是第五课为这一次行动准备的特殊子弹。 根据森村庄堂所言,这些子弹被称作是灵能子弹,是用一种名为‘鈥’的特殊金属制作,那种东西可以轻松的破开世界上大部分诡异的防御机制。 除此以外,子弹里面装载的除了常规的火药之外,还有某种特殊的物质。 那些特殊物质只要接触到与超凡有关的生命体,不管有没有见血,都会让本该穿体而过的子弹留在生命体的体内,并迅速汲取敌人的血肉生命,成长成怪虫破体而出。 抛开这一切不谈,傀儡姬的速度和神经反应都提高了不知几何。 能够靠着预感进行躲避,和徒手抓住正在飞行的子弹,完全是两个概念! 难不成自己的一拳把傀儡姬的任督二脉给打通了? 瞄准着理央的横河看着撑着膝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的理央,不信邪的连续射击,一直将自己目前还剩下的大半个弹匣打空。 但是一切就像是之前的复刻,理央头也没回,朝后伸出右手,将瞄准自己要害的子弹无一例外的全部抓下。 叮叮当当的子弹落地声音若按压钢琴键般清脆,看着自己徒手接下子弹的右手手掌,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双手握紧成拳。 与之一同凝聚的还有溃散的信心与重新振作的勇气。 “果然没有错,我的猜想是正确的。” “我之前的用法完全错误,那根本就不是强制下令之类玄之又玄,源自邪神的强权。” “三月净琉璃执掌的神权本质源自于心灵,分身也好,强制下令也罢,我的能力其实是催眠!” 在科学定义上,催眠是一种人为的,介于觉醒与睡眠之间的心理状态,催眠者暗示诱导使被催眠意识处于积极而活跃的状态,潜意识中的大量信息被重新组合,提取并与催眠者的意识发生连通产生的反应。 若是指实际应用,催眠是指催眠师向被试者提供暗示,以唤醒他的某些特殊经历和特定行为。 但作为能够被列为神祗被教徒顶礼膜拜的邪神,三月净琉璃的催眠岂是如此狭隘之物? 祂所催眠的对象,不止是人,生命体,非生命体,物质,更是可以是整个世界,乃至根本性的规则! 而作为超出概念的神祗,祂当然能够将自己执掌的心灵领域里,将‘催眠’赋予给底下的信徒。 那些两面宿傩所有看着千奇百怪的能力,也是因为它们也只是被赋予了不完整的催眠能力;将人体拆解是对目标催眠‘躯体分裂’,能够运用寒冰是对物理规则催眠‘呼出气流会冷凝’,能够让雪之下受伤是催眠她‘已经被某种存在咬到’…… 只要体内的灵性足够挥霍,世界上就没有催眠不了的事物! 倘若不是这一次在生死边缘,理央也不会将自身能力剖析到直指本质的地步。 她能发现三月净琉璃涉及的领域是心灵,还是多亏了她与生俱来的分身。 若是抛开之前定义的量子纠缠和观测者效应,自己的心理在当时是“要是有另外一个我就好了”,这种一闪而过的潜意识被催眠具象化,这才让双叶理央不知不觉的因催眠诞生出了分身。 另外一个佐证是,双叶理央分裂成双叶与理央两个独立的个体之后,双叶也好,理央也罢,都会在第一事件改变形象,双叶风格因代表理性的一面给人偏向冷静,淡漠,理央代表感性的一面而显得活跃,主动,明明是同一个人却给人截然不同的印象,为的就是能够进行认知上的定位,从而让催眠继续执行下去。 一旦双叶和理央的形象统一,世界的定义和规则也会从被催眠的状态下雨本人一同清醒,因此分身状态自然而然的就解除,回归于双叶理央本人。 而强制下令更不用说,就是用最粗暴的方式催眠目标强制他执行命令。 既然能力的本质是催眠,那么催眠在应用上就不止能应用在敌人身上,也可以用在自己的身上。 为了实验这一点,她故意露出破绽,给第五课的狙击手制造可以狙击自己的机会,并在听到枪声的瞬间,给自己下令。 “不受伤的接住子弹。” 命令刚下,她就感受到自己所剩不多的灵性再次被抽出,但其幅度与之前强制下令时相比只有几十分之一,弱势放在全盛时期的总量上,其消耗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与之相对,她的身躯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恍若有神灵通过无形的丝线,像是体现木偶一样操纵着自己的手臂,但是她的血肉之躯依旧能感受到子弹的坚硬与空气摩擦后的灼热。 但是子弹真的一颗不落的全都被接到了。 而付出这么一点的代价,却是之前付出几十次强制下令也未能达成的战果! 在山口健一郎与两名狙击手见了鬼的眼神下,第二次无伤接下全部子弹的理央也确定了自己的战斗方式, 审时度势,下令催眠,然后执行。 战斗技巧不够?催眠啊,催眠自己是格斗高手就行。 战斗意识不强?催眠啊,催眠自己已然是天下绝顶。 只要灵性足够,只要能催眠能力活用,她所能表现出的战斗能力,将凌驾于雪之下之上! 注意到傀儡姬看向自己的眼光中闪烁着燃烧的斗志,山口健一郎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明白一件事。 眼前的傀儡姬,已然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他深深呼吸,之前稍稍缓和的心跳与降低的血液流速又再次拔高,皮肤上呈现不自然的红,让人联想到蒸汽机里添加的烧得通红的煤块。 理央不等山口健一郎准备完全,脚下一踏,恐怖的巨力在脚下爆发,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冲到了他的身前,一拳轰出! 面对这一拳的怪力,血肉之躯的山口健一郎肯定不能阻挡。 他本想要故技重施,将理央对自己胸口要害的一拳四两拨千斤的拨开。 这样做当然免不了气血震荡,震荡骨髓留下暗伤,但总比被一拳塌陷胸口要害而死好得多。 在双手即将触及理央的手臂,脚下也若黄狗在电线杆前撒尿时绷紧提起,踹向关节之时,山口健一郎突然发觉袭击自己的拳头轨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微微挑起,同时速度不增反降。 这看来来给了他更加充足的反应时间,但山口健一郎此时嘴巴里要是能流出苦水,怕是比胆汁还苦。 他是主动迎接上去卸力,时机,力量,速度,反应,全都计算的恰到好处。 但是理央突如其来的一偏一缓,打乱了他的节奏,等于是让他自己主动将要害送上去! 若是对面是个同为人类的武术高手,山口健一郎至少有九种可以弥补这个失误,有数十种衍生方案进行防御反击。 但是现在他面对的是全面凌驾自己几十倍甚至数十倍的非人存在! 山口健一郎发觉的时候已然太晚。 这一拳,无法躲避,只能硬接! 理央的拳头擦过山口健一郎的双手,命中了他的胸口。 “咳哇——” 没有任何变数,山口健一郎呈现“>”的姿态飞了出去,仰天喷出的血沫在理央的眼中若雨天下慢镜头的雨点般清晰可见。 她刚刚给自己下达的催眠指令是,她的拳头必然命中山口健太郎。 体内的灵性涌动,相较于之前徒手接子弹,这一道催眠指令直接抽干了理央体内仅存的灵性——那至少相当于徒手接子弹的14倍! 好在这道催眠指令还是成功完成了,只是最后拳头的着力感觉有点吃不上劲,有点是像是打在棉花上那样虚不受力, 不过也没什么所谓,以自己现在的力量一拳命中胸口,基本不亚于被一辆油门踩到200km/h的摩托车直接撞上,他怕是现在已经五脏俱碎而死。 这不仅是对第五课减员这么简单,失去了唯一能依靠武者本能克制朝阳的山口健一郎,意味着可以将他的布局陷阱利用到最大化。 若是他们再敢继续在隐世追击,理央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她已经能看到第五课全员的死兆星在天上闪烁。 “可惜明悟的太晚,不然在战斗开始前催眠自己是战斗专家,或许小树林里我和雪之下都不会伤得那么重,至少现在阳乃还醒着,朝阳有人保护,甚至还能打个歼灭战。” 她回头看向目睹山口健一郎倒飞后就抱起枪支拉开距离的横河与雨龙,嘴角挂起微不可查的笑容。 即便体内已经没有了灵性,但是以她强大的身体,在没有了山口健一郎的干扰,要杀死那两个讨厌的狙击手没有一点困难。 “看来我这一次能完成朝阳交代的目标二和目标三呢……” “咳咳。” 理央眼神一滞,她不可置信的回头,本该死去的山口健一郎已经站了起来,啐出一口血沫。 他的呼吸粗重且粗糙,像是胸肺里有什么异物在阻碍氧气的交互。 但看着对方摆好的诡异格斗式,理央知道山口健一郎不仅还活着,而且还保有强大的战斗力。 正在逃跑的两人若有所觉的回头,看到山口健一郎没死还重新站立,立刻原地趴下架好枪架,继续瞄准理央的要害。 理央冷冷的看着山口健一郎,一个小小的草人从他的腰间掉了下来。 草人的。胸口明显塌陷了下去。 显然这就是山口健一郎活下来的原因,草人分担了他被理央一拳打中的致命伤。 之所以说是分担而不是承担,是因为理央看到了山口健一郎的胸口微微凹陷,再加上呼吸的异音,显然还是被打断了肋骨,并且肺部也受了点伤。 “灵性已经耗尽,山口健一郎虽然受伤,但不知道实力会下降多少,总得来说局面又恢复了刚才的拉锯战,若是再拖下去我必死无疑。现在最重要的是解除催眠,避免白白被杀,同时将能力本质的感悟交给她,快速摆脱第五课的纠缠回去保护朝阳他们。” 理央心中做出决定,摘掉眼镜丢到脚下,伸手绑扎高马尾。 和双叶高度一样的高马尾,不多不少。 做完之后,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变得透明,虚化的身躯化作光点逸散。 在消失之前,她伸手并其四指做出手刀,对着山口健一郎在自己的脖颈处做了抹喉的手势。 ——下次见面,就是你们的死期。 正在和岩上辰彦,高城壮一郎苦苦缠战,遍体鳞伤的双叶身体一顿, 伴随着理央的主动解除催眠,她从双叶变回双叶理央,也一并接受了理央的记忆,感悟,经验,眼睛变得明亮。 和频繁使用强制下令的理央不同,她现在的灵性还剩下三分之一左右,只要合理善用催眠,甚至杀死两人中的一人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被秋子搀扶着平稳躺在地上的森村庄堂,紧闭的双眼微微张开。 第六十九章;黄泉序列,尸者帝国(一) 从身上携带的背包里取出医疗箱,秋子一边留意着的远处的战场,一边观察着己方的两名伤员。 在整支团队都即将被火焰与毒气吞没的时候,森村庄堂带着全员杀出团队,接着就陷入了深度昏迷,不省人事,身体异常的滚烫。 这样的状况下,秋子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先给森村庄堂贴上一个退热贴降温,便打算将主要精力放在同样陷入昏迷的秋山身上。 他陷入昏迷的原因,头盔上的那个凹陷下去的坑洞已经阐述的非常清晰。 接着秋子发觉自己依然是无能为力。 取下已经变形的头盔,按照曾经排练过上百次的战场急救处理,秋山的血依旧是停不下来,呼吸急促,心率加快,血压不用测量也知道是在直线下降。 想要缓解的办法当然是马上进行输血,可问题是血袋自身的特殊性没有办法随身携带…… 在扎上一针急救针剂让秋山听天由命后,秋子就发觉只要森村庄堂不出现什么意外,她现在基本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 不管是傀儡姬也好,还是在原先阵地的目标也好,他们所处的距离都远远超出了她能干涉的有效范围,再加上她也不能抛下两人直接上阵,只能看着两个方向不同的战场上开打。 在看到山口健一郎三人纠缠的理央消失后,她忍不住攥拳,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好耶!这下子就是五打一了!” 秋子为山口健一郎的‘胜利’欢呼的时候,她察觉到躺在身边的森村庄堂,紧锁的眼角肌肉舒张开来,看起来是要醒了。 她的脸上浮现了喜色,膝行过去,双手撑在森村庄堂的肩膀两侧,俯下身躯。 秋子的脸贴的很近,口鼻的呼吸都喷到森村庄堂的脸上。 她惊喜的呼唤着;“森村!森村!你现在还好吗?醒醒啊,我们快要抓到他们了!” 似乎是秋子的呼唤起了效果,森村庄堂舒缓的双眼,缓缓睁开了一丝缝隙。 森村庄堂的嘴唇嗫动了一下,声音微弱;“差不多是时候了。” “森村你说什么?” 秋子想要将耳朵贴到森村庄堂的唇边倾听他刚才到底在说什么,低垂的眼眸骤然凝滞,身体也僵住了。 她看到森村庄堂只是睁开一条缝隙的眼睛,睁开的幅度缓缓扩大,大约睁开了一半。 在睁开了一半的眼睛里,露出像是死去多日的尸体一样浑浊的眼珠,眼白里血丝像是寄生虫一样蠕动,几乎将其染成了血色。 “百……鬼……夜……行……” 伴随着森村庄堂的呢喃,他眼白中的结膜血管纷纷暴裂,从眼眶便缓缓流下。而在被血包围的浑浊眼珠,也在此刻变成了骇人的紫红色,露出的光芒将近在咫尺的秋子的脸也随之印照成了同样的颜色。 秋子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还没后退几步就绊倒在地,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正在驻地里借着土蜘蛛尸骸隐藏身形,在吉川光彦的周围绕圈,思索怎样将其毒杀的真田朝阳,微妙的察觉到自己与土蜘蛛之间的距离,差上零点零一公分,又变了回去。 这微妙的差距等闲人是察觉不出来,要么就以为是错觉。 但对于已经将毒气和炸药的应用技术发展到登峰造极的真田朝阳而言,这细微的变化根本逃不过他的感官,即便现在他的身体已经衰老到百岁高龄,也一样精确而敏锐的察觉其中的变化。 心中浮现不详的预感,他果断后退,远离这一具土蜘蛛尸骸,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行迹,朝驻地外跑去。 原本还在摸鱼的吉川光彦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正要朝声音传出的方向走过去,却见到身前,身后,身侧的土蜘蛛尸骸,都在微微的震颤着。 震颤的幅度一开始还很小,并不起眼,但没多久土蜘蛛的残骸就像是将内置马达的玩具一样,震颤的出现了模糊的幻影,连接触的尘土都随只颤动跳起,恍若地震。 死命飞奔的真田朝阳已经跑到了驻地的边缘,他突然预感到身后一凉,回眸一瞥。 那些已经被第五课的特殊子弹变成的怪虫吃空,蛀空,只剩下外壳与坚硬骨骼的土蜘蛛残骸,竟然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朝着天上的月光发出无声的嘶吼! 这一幕不仅让真田朝阳感到震动,更是让远在几百米之外的双叶理央惊恐万状,不管不顾的朝着真田朝阳所在的驻地跑去! 同样从震撼的岩上辰彦与高城壮一郎回过神来,顿时就发觉双叶理央已经背对着自己等人跑向驻地,不用出声,双双朝着她露出的背后要害攻击而去! 与此同时,因为理央消失而将目标转移到双叶理央身上的横河与雨龙,也将狙击的子弹对着她发射而去! 脑海内疯狂的预警将双叶理央从拉回,面对已经到来的危机,她在心中下达明悟能力后的第一条催眠指令。 “我一定能完好的从他们的合击中逃出生天,回到朝阳的身边!” 相比于之前理央‘必然命中’的简单催眠,双叶理央的这一道命令不仅长并且更加具体。 她感觉体内残存的灵性转瞬就空了三分之二,剩下的灵性也就是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不到。 催眠指令随之生效,双叶理央的娇躯突然扭曲成了诡异的姿态,左脚脚尖点地,从空中跳了起来,身躯向后仰呈现“∩”形的方式。 当她做出这一举动的同时,高城壮一郎已经仰天发出一声嗥叫,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瘦小若侏儒的身躯迅速变大,体毛疯狂生长,更是从两侧肋骨,背后后各自长出两只粗壮结实,长短不一的手臂,变成了一只壮硕的六臂狼人。 他的速度与力量随之飙升,几乎是瞬间杀到了双叶理央的面前,肋下的双手从厚厚的肉垫里弹出锐利的手爪,在月光下闪烁着不逊色于清姬手爪的锋芒;正常的双臂已经攥拳握紧,从背后长出也是最后两只最长的呈现爪状,呈现抓取的姿态。 抓取,撕裂,殴击,一套联合,还不算更加残忍的摔投技——双叶理央记得很清楚,自己的伤势,除了最重的那个是源自那个拿着草人和钉头锤的女人,大部分时候都是被变身成六臂狼人的高城壮一郎活生生的摔出来的! 双叶理央很清楚,那些摔投技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武术,但其实应该也隶属于超凡能力的一种,每一次接触大地,她接触的部分都会从内部遭到破坏,有一次她实在是疼痛难忍,在阳乃的掩护下剖开了自己的肚子,发觉里面的肠脏,胰脏什么的全都烂掉了,更是有虚幻的狼头张开大嘴撕扯! 与高城壮一郎的攻击协同的还有岩上辰彦。 他的手上拿着的是一把扭曲的短剑,那把短剑几乎没有一个是直的地方,全都朝着各自的方向扭曲,却在总体的视觉上呈现出笔直的短剑形象。 不止如此,岩上辰彦握持短剑的方式也异常奇怪,正常人握剑的手法是握着剑柄,将剑身剑尖朝外,他却是拿着剑身,将剑柄朝外。 这把妖异的短剑的能力有且仅有一个。 转移。 将剑尖和剑柄指向的东西转移,而在岩上辰彦的手上使用,那就是将自己的伤害转移到被剑柄命中的人的身上。 当时阳乃面对冲上来的岩上辰彦的时候,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意图,挥手一爪子将他的腰部斩了大半,结果同样被他用剑柄划到了指甲,顷刻之间她的身躯也遭到了同样的伤势。 而岩上辰彦本人则是无事发生,甚至还在队友的掩护下换上了备用的强化服重新加入战局。 反观阳乃,在腰间被豁出一道几乎直达脊椎的巨大伤口,哪怕是有着清姬的强大再生能力也显得萎靡,更何况还有其他超凡小队的围攻!若不是双叶理央本人及时变身救援,指不定就要被当场拿下了。 正是因为扭曲短剑的能力如此变态,岩上辰彦才没有展现出自己同样踏入序列的天佑。 因为毫无意义啊! 一般的超凡者大多只能在战斗中表示打不怕,像是阳乃/双叶理央这类被嫁接了诡异的存在可以凭借诡异的特性可以拍着胸脯说不怕打,但对于拥有扭曲短剑的岩上辰彦而言,这厮却是可以极其犯贱嚣张的高喊怕不打! 因为只要不第一时间杀死他,那么靠着短剑的异能转瞬之间就能将伤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全部奉还回去。 一旦她停下展开反击,不管对他们两个中的谁造成伤害,都会被那把妖异短剑给转移回自己的身上,并在接下来重新被高城壮一郎抓取,再次被克制的摔投技打击得苦不堪言;倘若她要逃的话,那么就会势必要离开两人的合击直线,撞上射来的子弹,一样要失去行动能力,被岩上辰彦和高城壮一郎联手拿下。 在这两难之境,双叶理央却不可思议的起跳,并且还是几乎将自己的身躯对折的姿势,主动将自己的脖颈要害送到了高城壮一郎六只手臂中最前方的拳头上 咔嚓 那是脖颈被拳头击打的颈椎错位的声音。 因为双叶理央主动将要害送上,高城壮一郎没能够反映过来,这一拳顶多只有五成力打到了实处。 受到这一拳的冲击,处于半空中无处使力的双叶理央自然而然的在空中旋转,倒飞了回去。 她那被绑扎成马尾的头发,也在这一瞬间披散开来,回到了圆来及腰的长度,而不是绑成马尾后在腰上高五公分的长度。 恰好在这时,因为,变身六臂狼人的缘故,高城壮一郎跑动起来,跺脚发力打拳,扬起地面上的沙尘中,有一个微小的只比沙子略微大上一点的沙砾落入了岩上辰彦的左眼。 岩上辰彦下意识的眯起了左眼,视线里出现了一小块的黑暗盲区。 在半空中转了半圈的双叶理央,她的一挫长发末端从他眯起左眼后的盲区里出现,碰到了扭曲短剑的剑柄。 咔嚓, 岩上辰彦听到了自己颈骨错位的声音,整个人失去了控制,以狗啃泥的姿势扑倒在双叶理央即将下落的落脚点,痛苦和窒息感一起向他涌来。 高城壮一郎变成六臂狼人之后的橙黄竖瞳猛地收缩。 半空中的双叶理央已经调整好了姿势,修长的美腿在半空中若巨斧一样抡下,目标直指倒在地上,已经因颈椎错位而动弹不得的岩上辰彦。 一但被那双修长而诱人的长腿抡中,岩上辰彦的脑袋的下场不会比被砸烂的烂西瓜好上多少。 高城壮一郎发出撕心裂肺一般的咆哮,掀起巨大的气浪,空气中似乎出现了一堵透明的墙壁,将自己和趴在地上的岩上辰彦护在其中, 但是双叶理央抡到半空的长腿猛得缩回小腹,对着那道透明的空气墙壁猛得一蹬,整个人朝着驻地的方向飞射而出。 半空中的双叶理央伸出双臂,伸出食指,翘起拇指,红唇轻启,模拟开枪的声音发出两个音节。 “砰,砰” 距离他们三个战斗范围数十米开外,正要对着半空中的双叶理央进行狙击的雨龙,横河本能的感到了被狙击枪红点瞄准的危险感,连手上的狙击枪也不要了,下意识的翻身躲避。 在他们弃枪的瞬间,就像是真有两位狙击高手对着狙击枪进行狙击,直接射入枪管引发炸膛,将这一把狙击枪一把半自动步枪给打成了一文不值的废铁! 双叶理央平安落地,她已经和岩上辰彦,高城壮一郎拉开了至少三十米的距离。 此时岩上辰彦颈椎错位需要急救处理,高城壮一郎必须留在原地照顾,能对她进行袭扰的两名狙击手手上的枪械都已经遭到破坏,想要用手枪命中不断奔跑变相并且不断拉开距离的自己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只是在心里念了一句话,三个动作,起跳,再跳,模拟发声开枪,就完美达成目标。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眼见自己居然真的做到了,双叶理央还是不免稍稍愣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朝着驻地的方向跑去。 “朝阳,等着我,坚持住!” 第七十章;黄泉序列,尸者帝国(二) 土蜘蛛爆起的刹那,被真田朝阳安排起来,在埋伏的路上作为后手的梓川咲太与国见佑真也一同陷入了危机之中。 两人尽管深处驻地边缘,但是在他们十多米处的地方,也同样有着一只保存较为完好的土蜘蛛残骸,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之前只是借着望远镜看到的怪物,如今在自己的面前缓缓站立,空荡荡的眼眶如同黑洞一样,吞噬吸引着人类从骨髓中涌出的恐惧。 他们两个之所以不起作用,只能在一旁OMO的看着,绝不是因为背叛了真田朝阳他们,完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按照原先的剧本,他们两个分别拿着双叶和理央各自撤退的道路上的起爆器。 在真田朝阳的设想里,破船还有三磅钉,老狗也有两口牙,第五课的短暂受挫,顶多多逼出他们手上的几张底牌,己方根本不可能做到尽全功而于一役上,将第五课全员消灭。 再加上双叶与理央也因为双叶理央时期的伤势,无论那个都没有处于巅峰状态,很难说不会因为第五课掀出的某张底牌而陷入被动,甚至溃败,这个时候就需要他们两个接应,并且爆破制造火墙和毒气屏障,为两女进入预设好的撤退道路上争取到时间。 谁都没有想到,月见山隐世直接上大灯开全地图视野,直接让真田朝阳苦心埋下的布设全都作废。 “愣着干什么,等死吗?还不快跑!” 耳机里传来了真田朝阳舌绽春雷的怒喝,被土蜘蛛的异变震撼的待在原地的梓川咲太与国见佑真拔腿就跑! “朝着双叶她们的方向跑!不要偏移我让你们埋下的炸弹的路上!” 真田朝阳的声音再次在他们的耳边响起。 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适应身体的土蜘蛛,两人如今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先按照真田朝阳的话先做再说。 “朝阳君!不是应该往安全的地方跑吗?” “现在都被天上的月光开了全地图视野了,这里哪里有安全的地方?附近不是平原就是山谷,沟壑,土丘,这些地方对于土蜘蛛来说有什么意义可言吗?我们能跑到哪里去?” “这些土蜘蛛的异变八成是第五课的人搞得鬼。估计是他们中的哪个人有着操纵尸体的能力,但是我没有想到居然会玩的这么大!” 真田朝阳回头看着身后沐浴在月光中的土蜘蛛,苍老的脸上皱纹因肌肉的抽搐堆积得更深,更密,看上去更加苍老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要操纵如此之多的土蜘蛛尸骸,对于那名超凡者而言多少有些力有未逮,至少在这些土蜘蛛重新适应亡者的身份转而追向我们之前,还留有一部分的缓冲时间,但是就是不知道会有多少了。” 真田朝阳想起之前第五课冲出火海的举动,毫无疑问就是有两头土蜘蛛冲入火海,将他们全都撞在已经被蛀空的腹部,从火海中冲了出来。 他那是没有过多留意,只当是第五课启动的某张底牌,而当那两个已经被烧得焦黑的庞大躯体从火海中冲出,倒在地上不动之后,就更没有去关注了。 那个时候,他若是拿出望远镜看上一看,至少现在就不会让团队陷入如此被动。 这该死的……衰老啊! 真田朝阳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在心中诅咒自己衰老的躯体。 若是此时还是十五岁风华正茂的年纪,他怎么会犯下这么简单的错误,留下这么大的疏漏? 真田朝阳一边奔跑,不时回头看向身后土蜘蛛的异动。 他知道这么做无疑会降低逃跑的速度,但是在月见山隐世的月光照耀下,根本就没有影子出现。 若是不想在逃跑过程中,莫名其秒的被突如起来的枝节打成瘫痪,腰斩,死人,还是不时的回头确认一下身后那些可能发出攻击的主人土蜘蛛的行踪为好。 在跑入小树林之后,真田朝阳并没有朝着梓川咲太与国见佑真的方向跑去,反而跑向另外一个方向。 在那里,有着一只土蜘蛛存在。 为了不让阳乃被诡异袭击,真田朝阳是让理央将她的身体盘起来,塞到了体型最为庞大的土蜘蛛的肚子里。 有道是虎死威犹在,土蜘蛛作为这附近的霸主级诡异族群,即便是一群尸体,也不是那些普通诡异敢于染指的存在。 而那句藏有阳乃的土蜘蛛残骸,真田朝阳也让双叶和理央合力将之搬运到小树林的一个角落里,既不会过于靠近驻地被第五课的人一眼发现,也不会脱离的过远,在发生意外要撤退的时候鞭长莫及。 当初为了阳乃的安全而做的准备,如今很有可能成为她的坟墓,更让自己在本就危急的情况下陷入更加不利的局面,某种意义上还真是讽刺。 大约在全速奔行了大约十几秒后,真田朝阳听到了耳机里传来了理央焦急的声音。 “朝阳,你现在在哪里?” “双叶!你先带着你的朋友进安全点,之后来阳乃这里来接我们。” “可是!” “动作快!” 耳机里声音停歇,真田朝阳也看到阳乃藏身的土蜘蛛残骸遥遥在望。 那只土蜘蛛应该是袭击第五课的土蜘蛛族群首领,体型至少是它族人的三倍,也只有这么庞大的身躯,才能让变身清姬以后体型长达近乎二十米的阳乃藏身其中。 但也正是因为体型的庞大与恐怖的实力,使得这只土蜘蛛成为了被战术小队集火最为严重的对象。 即便已经亲眼目睹过多次,在临近的时候,真田朝阳依旧被土蜘蛛首领虎死骨立的气势所迫,因长时间奔跑而急促的喘息都不由得收敛一顿。 已经变成空心的躯干和肢节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弹孔,那些从子弹长成恐怖怪虫钻出体外的巨大空洞,也远比它的同族更多,更大,甚至能让月光清晰的从破口的一端穿过,撒到地面,但那十六根粗壮的长腿已经牢牢的扎根地面,伫立,即便是被双叶理央搬动,也不曾让身躯落下地面。 他想到了以前看过的电影《神话》中龙叔扮演的蒙毅将军为了让副将将不死药献给秦始皇,孤身一人阻挡千军万马后,纵使血已流干,力已竭尽,也依旧坚持不跪,在长长堆砌的尸堆中用长枪顶立后腰的画面。 悲壮,慷慨,更有身死魂犹在的昂然热血。 真田朝阳弯下腰剧烈的咳嗽,因缺氧而发黑的视界与因剧烈运动而抽痛的肺腑都在提醒他,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要带上阳乃赶紧逃,离开月见山,先去深潜者隐世避难。 咳嗽刚刚止住,他正要上前,发觉面上吹来一股将他刘海吹乱的风。 真田朝阳缓缓抬起头。 月光之下,原本处于半趴伏,身躯与地面悬空大约两米左右的土蜘蛛首领,站了起来。 就像是一栋坍塌的山,重新伫立于平原之上。 真田朝阳的手上已经扣上了炸弹,爆炸物填充的依旧是以他所能入手的威力最大的DDF。 这枚炸弹当然不可能炸毁土蜘蛛首领的残骸,甚至可能让阳乃伤上加伤,但是至少可以炸断它的几根已经残破不堪的步足,也不会让阳乃就此丧命,并且争取到几秒钟的时间。 以双叶理央的速度或许就是只需要这几秒钟的时间就可以赶到,将阳乃救下。 至于他自己,在这么惨烈的爆炸下当然是活不成,连尸体也别想留下一粒骨灰。 但是没关系,其他人活下来就好。 正在真田朝阳准备拉开炸弹的保险栓的时候,土蜘蛛领袖庞大的身躯却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 或许是先前的活动导致了重心的变化,从它腹部的破口处,有着一团黑影从空中落下,砸出漫天的灰尘。 真田朝阳将手护在脸前,被扬起的灰尘刺激的咳嗽不休,直到灰尘弥散,才发觉掉下来的正是被森村庄堂一口火焰喷在脸上被重创,至今昏迷未醒的阳乃。 他跑了过去,扶起阳乃人身的部分,紧绷的心弦稍稍舒缓。 相比于之前刚刚见面红白分明的阴阳脸,现在的阳乃看起来已经好上很多,那恶毒的以她血肉为燃料不断燃烧的火星已经尽数熄灭,清姬被压制的自愈能力已经开始发挥了。 尽管看着肉芽缓慢生长蠕动的场景让人感到头皮发麻,总归是件好事,等到脸上的伤势痊愈,阳乃也差不多就能从沉睡中苏醒。 真田朝阳将阳乃背在身上,想要背着她逃跑。 但是他很快就尴尬的发现自己不行。 若是强行搬动的话,阳乃还未拖动,恐怕他的老腰就得先闪了。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双叶理央已经赶到。 她看到已经高高站起的土蜘蛛首领,以及在其正下方的真田朝阳与阳乃,脸色霎时变得雪白,对着自己再次下达催眠指令。 “一定救出朝阳和雪之下!” 双叶理央已经做好了灵性被抽干的准备,却不曾想体内的灵性波澜不兴。 一种“这种破事你还要叫我做?你他妈有病吧?”的错觉在双叶理央的心里油然而生。 催眠指令最后还是执行了,抽出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让双叶理央的身体动了起来,以正常小跑的速度跑了过去,抱住朝阳和阳乃,就再次恢复了身躯的控制。 这,这么轻松? 不止是双叶理央懵逼了,真田朝阳也一样懵逼。 他原本以为双叶理央会天雷引动地火一般飞身而至,但没想到见到他们了反而像是在过马路时看见绿灯闪烁那样过街小跑过来,末了还抱了他们两人一下,组成了一个你来的正是时候的表情包。 ? 过场剧情求求玩家体面点.jpg 真田朝阳回神对着双叶理央低声道;“带着阳乃快走。” 双叶理央接过在他身上的阳乃,看着伫立不动的土蜘蛛首领,低声道;“要不要我现在将这头土蜘蛛的关节给毁了?” 理智告诉真田朝阳,最好让双叶理央在土蜘蛛首领彻底动起来之前,将它的关节全都拆掉,减去一个潜在的麻烦。 他的直觉告诉他,就这么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那股直觉,与悖逆他的理智思维,选择月见山一样如出一辙。 源自魔童,透过人格切换,对自己传递。 真田朝阳选择相信,毕竟魔童人格是他自己一手打造出来,是以生存为根本目的缔造出来,专门用于杀戮的绝对理性无情型人格,做出的决定,执行的命令从未失误过哪怕一次。 他伸手拦住了准备下达催眠指令捣毁土蜘蛛首领关节的双叶理央。 “不要节外生枝,走!” 双叶理央的眼里流露出不解,但还是点了下头,背着阳乃,一只手拉着真田朝阳的手,朝着梓川咲太他们三人藏身的地方而去。 还没有跑回刚才看见的地方,地面就像是地震前的前奏颤抖了起来,一些小石子从地面上跳起蹦跶,像是在网格烧烤上被烤得八分熟的小肠。 真田朝阳与双叶理央面色双双一变,两人都听到了小树林和驻地连接的地方传来了巨大的杂乱声响,恍如有一群巨人正在朝着这边奔跑! 耳机里传来梓川咲太焦急的声音;“朝阳君,那些死去的土蜘蛛都在朝我们这边跑来了!还有一些在往你们那边跑!” 真田朝阳深深呼吸,眼角抽搐,伸出左手按向自己的耳边。 在快要按下的时候,那只手被双叶理央伸手拿住。 真田朝阳转头,看到了她哀求的眼神。 他坚定的摇了摇头。 现在已经不是爱惜自身的时候了。 手指屈下,做出按压的动作,真田朝阳眼神中的情感色彩被冰冷,理智,冷漠所占据。 人格切换。 双叶理央痛苦的闭上眼睛。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在土蜘蛛进入你们距离五十米左右的时候躲入安全点的壕沟按下起爆器,若是还觉得痛苦就退入临时挖掘出的密室,记得佩戴好防毒面具并连接好氧气管,全程吸氧,直到我说可以的时候你们再放下。3000度的火焰与高温组成的叹息之墙足够让你们短时间内安全无虞” “可是你和双叶还没有进来!” “执行命令。” 说完,真田朝阳关掉了耳机,看向嘈杂接近的方向。 第七十一章;黄泉序列,尸者帝国(三) 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爆炸燃起火光,吞噬了,连无处不在的月光也随之吞噬,天边呈现奇异的红蓝两色,泾渭分明。 扑向梓川咲太,国见佑真,樱岛麻衣三人所在的安全点的土蜘蛛尸骸,无在爆炸升起的瞬间被火焰所吞没。 一些身躯伤害较为严重的土蜘蛛残骸,被气浪撕碎了本就龟裂严重的关节与身躯的连接处,庞大的身躯随即被气浪掀起,吹飞。 残留的躯干在地上像是上了岸的鱼一样原地扑腾,口器开合,努力撕咬着所能看到的一切,强大到足以抵挡金属射流的外骨骼也在持续的高温炙烤下渐渐变形,并在抵达到临界点之后一并点燃,像是逐渐被烧融的蜡一样融化,偶尔灼烧出内部未曾被怪虫吃干净的血肉,也很快发出焦臭的气味,在一阵噼里啪啦的作响中被烧灼成难闻的臭气,连一缕烟雾也不会在世上留下。 直至那身躯化作灰白,并在火焰熄灭,温度渐渐冷却后,或许是支撑不起自重,或许是被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吹佛,坍塌,飘散成纷飞的雪。 真田朝阳对着双叶理央点了下头,说道;“走吧。” “去哪里?” 他面向火光判别了一下方向,说道;“去换家。” 双叶理央瞳孔一缩,本想大声呵斥这怎么可能,但看到远方已经有树木被土蜘蛛巨大的身体撞击而推倒,折断,她深深呼吸一口气,眼中红光一闪,再次分裂成双叶和理央。 或许是因为灵性濒临耗尽的缘故,尽管分身的时间和以往一样,但双叶和理央均都脸色苍白,出现的时候背着阳乃的双叶差点被身上背着的阳乃压倒在地,理央也像是在自家的地下室糅道了千百遍一样,扶着旁边的树干,双腿颤抖个不停,汗水打湿了内衣,如同从水里刚刚捞出来一样。 真田朝阳退出人格切换状态,两条血线从鼻子下端流出,眼前更是一黑,看什么都是黑蒙蒙的一片。 理央扶住了他,担忧的问道;“朝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真田朝阳喘息着抹掉鼻血,虚弱的说道;“很不好,但是现在我们必须走了,路上我再跟你解释,先靠近火墙再说。” 理央背上真田朝阳,与背着阳乃的双叶一同按照他的指示朝着火墙进发。 “朝阳,为什么朝着火墙走?你是留下了一条通道吗?” “抱歉,这还真没有,毕竟一开始这就是我给第五课人设下的第二层火焰陷阱,也是最致命的陷阱。他们中不管是哪个超凡者想要贪你们的刀,都只能被3000度以上的火焰烧成骨灰。” 理央悚然一惊;“3000度?咲太他们三个岂不是在等死?” “他们三个不会死的。我答应过你会将他们带回去,而且我还用老爹的名义发过誓。地表3000度的高温,还不至于透过十数米深的土层烧灼到他们所在的简陋密室,唯一有可能带来的困扰就是缺氧,他们身上携带的便携式氧气瓶足以他们维持三个小时的连续呼吸,自身也有携带矿泉水,被高温逼得脱水的情况也不大可能出现。况且这场大火也烧不了太久,最多只能维持半个小时,再过半个小时,地表就能冷却到你们所能承受的地步,用点湿布包住他们的头,你和双叶就可以背着他们冲出来。或者等阳乃醒来了也是一样。” 身后传来的树木倒塌声音越来越响,就算有冲天火墙烧灼的声音也掩盖不了。 真田朝阳回头看了一眼,发觉身后生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枯木被土蜘蛛的残骸横冲直撞的撞倒。 这些死后依旧凶猛的狰狞怪物,完全无法发挥脚下步足的灵活,不时有倒霉蛋踩在倒下的枯树树干,维持不住自身的平衡摔飞了出去,带来的连锁反应让身后其他的土蜘蛛也一个接一个的成为滚地葫芦。 这样的举动大大的降低了土蜘蛛们追上真田朝阳他们的速度,两女的行进速度尽管也受到了影响,但终究没有它们的影响大,也没有出现摔倒之类让人减速暂停的现象,因此尽管无法拉开距离,却也不虞在短时间内被追上。 身后的异状让理央想要回头,被真田朝阳伸手轻轻的掰向前方。 “别回头,看着前面,你们体内的灵性还剩多少?” 双叶冷静的说道;“不太妙,原本就只剩下大约十分之一,分身后我们每人都只剩下百分之五,执行催眠指令也只能下达两次到三次左右,还不能是太复杂的。” 真田朝阳奇怪的问道;“你的能力不是强制下令吗?什么时候开发出了催眠?” 听完理央和双叶的解释,真田朝阳陷入了沉思;“这样啊。” 尽管两女发现了自身能力的本质,但对于如今的情况完全不能说是雪中送炭,只能说聊胜于无。 毕竟再强大的能力也需要足够的灵性,她们体内的灵性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连一场低烈度的战斗都无法支撑,更别提改善现在的危局了。 两女都察觉到真田朝阳的异状,情绪上不免有些低落。 “抱歉,朝阳,若是我们能够早一点发觉的话,也就不会到现在这个局面了。” “这不是你们的错,毕竟这些天除了我是在摸鱼外,你们有多忙多费心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即便有室户堇给予的理论指导,也提供了些许的原材料,但想要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制作出防护服,你已经尽力做到了最好,你没必要自责。” “况且若不是你的话,现在的我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不要自责,双叶,理央。” “让我们回归正题。” 真田朝阳回头看着身后一颗颗倒塌的枯木,在树顶和树顶之间的缝隙露出的土蜘蛛可怖的外骨骼,缓缓解释道; “在最开始我们发现第五课追击,被土蜘蛛围攻的时候,他们没有使用这一能力来减轻被土蜘蛛围攻的压力,这让我想到了两个可能。” “其一,土蜘蛛天生克制这类尸体操纵的能力,使用的效果只会被手撕,于当时的形式补益不大;其二,想要操纵这些尸体花费的代价很大,而且很难做到精细操纵,只能进行大致的指挥,无法精细指示到个体进行微操。” “倘若是第二种状况的话,我想那道火墙,也一样能成为我们的保护神。” 双叶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是说?” 真田朝阳淡然的说道;“地形杀。” 双叶和理央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既然操纵土蜘蛛残骸的人无法做到精细操纵,那么她们完全可以背对火海,引诱那些土蜘蛛对着自己展开攻击。 此时那些土蜘蛛已经被完全蛀空,就算有什么超凡能力也使用不出来了,那么它们对自己最大也是唯一的手段就是残骸所带来的力量,速度! 而从身后的表现来看,朝阳的第二种猜想,至少后半段是完全正确的。 只要及时躲开,那些笨拙的家伙们就会在一个冲撞后直接怼进她们身后的火海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烧成灰烬,至少也会被烧断关节和躯体的连接点,就像是被割掉了鱼鳍的鱼,动惮不得,对她们再也造成不了威胁。 当然,这样的方法也就一开始可行,毕竟操纵土蜘蛛的人不是傻逼,在发觉他们的意图后绝对不会再给他们机会。 但只要能减少一个,能减轻当下一点压力,那就值得去做。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我和还在继续昏迷的阳乃这两个拖油瓶了。” 真田朝阳看着阳乃缓缓修复的脸肌,平静的说道;“倘若没有我们的话,理央你和双叶可以执行这个战术,至少可以削减10~15头的土蜘蛛” 他看了一眼身后追来的土蜘蛛,补充道;“大约可以降低我们身后数量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 真田朝阳的话没有说完,两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阳乃的身躯太长,想要带着她完美躲闪根本不可能;他自己本人的身体已经因衰老而脆弱的比肩瓷器,躲避的动作稍微大上那么一点,就足以让他的脑血管发生破裂,继而引发脑溢血,最后脑梗塞而死。 双叶咬牙道;“我来!” 她看着理央,眼神闪烁着泪光;“阳乃的自愈能力朝阳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只要大脑不内破坏,哪怕是心脏被捏碎的伤势她也能再生完成。理央你就带着朝阳一心一意的逃跑。” “不用,让理央来吧,双叶你带着阳乃逃跑,现在她再受伤的话,只会推迟苏醒的时间。” 真田朝阳淡然道;“你们还不愿意面对吗?” 两女齐齐沉默,眼里满是哀求,甚至恐惧。 真田朝阳眉眼舒张,平静的说出她们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在人格切换之后,我的脑血管就已经破裂了,发展到脑梗死,脑疝,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唯一的好消息,我现在还能说话,也能看清东西,更能继续清明的思考,证明我并非是急性,考虑到目前身体衰老的状况,我应该还有二十四小时到七十二小时不等的时间带着你们逃脱第五课的追踪。” 若不是身后土蜘蛛紧追不舍,两女几乎都要萎靡倒地。 他们对于月见山隐世的神灵一无所知,甚至都没有展开调查,可以说这一次的月见山隐世弑神延寿延命之旅已经彻底宣告失败。 他即将在这里死去,而她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真田朝阳一只手穿入理央的头发,另外一只手轻轻抚摸阳乃的侧脸,眼神温柔。 “我的生命,顶多是缩短了六天而已,算不了什么,但是你们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借着火墙,找到第五课,出其不意的抓到他们的一名超凡成员作为人质,就可以为我们争取到进入深潜者隐世的时间。” “经过短暂的修整,阳乃也会在此期间醒来,到时候你们带着梓川学长,国见学长,樱岛学姐三个逃离不是难事,之后只要小心谨慎,我想你们应该不会再进入他们的视野中了吧?从此以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爹了。以后就摆脱你们和阳乃照顾一下了,不需要大富大贵,让他一辈子安康就好。” “朝阳!” 真田朝阳看着已经哽咽的两女,笑了笑;“好了,我知道了,不说了,去行动吧。” “不要让我在死前,还看到你们深处险境。” “否则的话,我死不瞑目。” 他的声音平淡而坚定,决意若钢铁,平静的眼神里已经燃起了火光。 真好,没有像上一世一样死在病床上,带着一身的插管离世。 尽管这个世界糟糕透顶,说是烂完了也不为过。 但是在这样的世界上,还是有我值得去留念和保护的人。 有老爹,有阳乃,有双叶理央。 能以我的死亡为你们开辟生的道路, 我很开心 他的内心里闪过两道影子,那是培养他长大却未能看到他成人,先后离世的父兄,是他最亲近的两位堂哥。 真田朝阳闭上眼睛,嘴角浮现了幼弟想要在喜欢的兄长面前炫耀,想要他夸赞的微笑。 至少我可以,抬头挺胸的去见你们了吧? 火墙已近,那汹涌的热浪扭曲了空气,还未靠近就让人却步。 理央本想就此停下脚步,长时间的高温下,她未必会怎么样,但朝阳未必能承受得了。 但是身后的土蜘蛛残骸,已经距离他们的直线距离只有三十多米了。 环绕在她脖颈上的手臂收紧,理央回头,看到他嘴角的微笑和眼中的孤立,眼中泪珠溢出。 “走吧。” 双叶和理央不知道是谁先迈出脚步,闯入热浪之中。 真田朝阳屏住呼吸,闭上眼睛,避免吸入灼热的空气烫伤器官,以及保护眼睛不被火烧。 随后他感受到身体传来巨大的转向,失重,随后就感到面前一凉。 凉未必是真凉,而是和之前的高温对比就显得凉了。 真田朝阳吐气,睁眼,看到旁边由冲天火焰组成的叹息之墙里,有五头土蜘蛛因为英勇冲撞而冲了进去,沾染着一身的火焰。 它们没有打滚熄灭,而是静静的伫立在火海中,显然是已经被抛弃了。 剩下的那些土蜘蛛依旧对他们锲而不舍的直追,一头体型格外巨大的土蜘蛛,尤为显眼。 第七十二章;逃出升天 真田朝阳同样看到了土蜘蛛首领的残骸对着自己等人穷追不舍。 这是一头体型格外巨大的土蜘蛛,它的形体近乎是其他土蜘蛛的三倍大。 它的步足每前进一次,都深深的陷入泥土之中,拔出的时候建设的土块四散纷飞,只留下一个个足以让饱受训练的战马都塌陷出骨折的深坑。 对于这只在土蜘蛛中也堪称凶神恶煞更是兼具横行霸道的怪物,他总感觉很不对劲。 那是一种知道一只伪装得很好的哈士奇混入狼群里的诡异既视感。 作为生前族群中最凶最恶最强大的存在它冲刺在最前方,但是似乎还保留着身为族群首领的威严,不允许有同族超过它。 每当有土蜘蛛残骸想要超过它冲出,土蜘蛛首领的步足总是恰到好处的在它的必经之路上。 那头即将超车的土蜘蛛就会被其绊倒,猛得摔上一个跟头,连带着身后一大片追上来的土蜘蛛都遭受池鱼之殃,恍若高速公路上的连环车祸一样惨遭连环翻车,更有极个别的倒霉蛋直接被摔飞进旁边的火海之中,偏偏又是背部朝上的倒霉姿势,根本翻不了身,不消一时三刻就被烧断了关节连接处,开始了转职烤蜘蛛这一大有前途的职业。 若是有距离较远的,甚至会做出愤怒的样子前去攻击,主动将之扑倒在地,不消说,又是一场惨烈的翻车惨案,接着就是土蜘蛛首领起身继续追赶趁此之前跑到前面的同族,如此反复。 这也是双叶与理央拖着两个累赘逃跑迄今为止没有被追上的原因。 真田朝阳还好,虽说是身体衰老,但是不管是年少还是年老体重都不过百,对于理央而言,这点重量基本就等于和没有一样。 可是变身成清姬的阳乃,体重完全是按照吨来计算,就算是如今双叶怪力惊人,背上她速度也会大大降低,连带着本可以背着真田朝阳的理央为了与之照应也不得不放缓脚步,大大拖慢了速度。 此外,隐世的地形也给她们多少带来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就算头上有月光照耀,近处也有火光照明,但是坑坑洼洼的地面多少还是拖慢了她们的速度。 不然在这么高的速度下万一一脚踩下某个小坑,那下场是半点不带折扣的骨折,就算能迅速修复,那些被操纵的土蜘蛛残骸也已经追上。 另一方面,这些土蜘蛛即便大多只剩下了一副空壳残骸,但是体重少说都有数吨重,更兼力大无穷,连带着速度也是奇快。 复数的步足踩踏而下,就像是钉子一样桩机打桩打入地下,每一步都走得稳健无比,几乎不虞有摔倒之危,而且步幅极大,可以说每跨出一步都比得上双叶和理央跑出五六步。 此消彼长之下,若不是有那头土蜘蛛首领经常性抽风,他们说不定还没跑到火海边缘就已经被追上了。 再次故技重施急停转向,将三只转向不及的土蜘蛛残骸引诱的冲入火海,众人就发现那些土蜘蛛们保持的距离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他们依然对着自己等人紧追不舍,但却不再继续朝着火海一侧靠拢,而是在更远一些。 这样一来,及时更加不易扑击到他们,被自带的惯性摔出的土蜘蛛残骸也会免去一头扎入火海之中,沦为一坨再不能利用的焦炭的命运,翻身重整旗鼓之后,继续迈步飞奔追击。 “理央,双叶,我们有没有丢下什么东西?” 双叶收敛激荡的心绪,毕竟相比于理央,被分化成理性的她更加擅长控制情感,保持冷静与思考。 “我们丢下的东西太多了,大量的食水,野营用具,医疗用品,炸弹和毒气应该也只剩下朝阳你身上带着的那一点,除此以外的话,我想想……应该是没了吧?” “是吗?” 真田朝阳感觉自己遗忘了很关键的东西,只需要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很多问题将迎刃而解。 他想再进入一次人格切换状态,或许这样就能想到到底遗忘了什么东西。 才刚准备抬起手,真田朝阳搂抱着理央的双臂就被她牢牢的锁住,不让动弹分毫。 他苦笑一声,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火海的笼罩范围呈现倒A形状,梓川咲太他们三个就出于被密闭的倒三角之中的安全点之中——那里原本是为撤退的双叶和理央准备的第二个安全点。 另外两条长长的/也不过数十米,张开的缺口因为炸弹不够,只能用毒气填上,在最初的设想中,倘若能将第五课引入第一道包围圈,到时候除了因为体质特殊抗毒性同样惊人的双叶与理央两人可以活下来,其他人不是被火焰烧死,就是被同样耐烧的工业毒气毒死,倘若不成,这由火海与毒气组成的第一道包围圈也能成为让两女短暂喘息休息的第一道安全点。 此时以他们的速度,已经抵达了接近边缘的位置。 只要沿着走出,就可以重新看见之前双叶,理央两女与第五课成员战斗的位置。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双叶与理央齐刷刷的停下脚步,驻足不动。 从前方的火海边缘,突然冒出了好几个体型巨大的漆黑身影。 土蜘蛛残骸! 在它们已经破破烂烂的背部板甲上,坐着第五课全体成员,连伤员都未曾落下。 尽管狙击枪/半自动步枪已经被理央两发空气手枪给打成了一堆不能用的废铁,但是却并没能将他们身上的全部枪械销毁。 目前还能动的两名战术小队成员与山口健一郎双手握持手枪,瞄准着他们的要害,不消说里面装的也必然是那些将土蜘蛛族灭的特殊子弹。 与此同时,高城壮一郎依旧维系着六臂狼人的状态蓄势待发;本该颈椎错位动惮不得的岩上辰彦也已经恢复正常,那怪异的扭曲短剑已经不在手中,但是手上却多了一个不断跳动的木盒;原本照顾伤员的秋子目前也一手拿着草人,一手钉头锤,嘴里咬着钉子,神情紧张。 正如真田朝阳想要趁此机会换家,抓捕第五课的一名伤员作为人质好争取时间,山口健一郎与森村庄堂两人又怎么会料想不到真田朝阳他们死中求活的拼死一搏?他们又何尝不想将计就计毕其功于一役一网打尽? 既然已经猜到目标可能已经无路可走,想要铤而走险,那就隧了他们的愿,主动出击,并配合被森村庄堂操纵的土蜘蛛,来一个两面包夹之势,就足以将目标的幻想扼杀在摇篮之中! 至于目标们逃离,第五课的人与山口健一郎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点。 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进入隐世,肯定是有所图谋,一旦离开了月见山隐世,那就再也没有机会进来了。 就在两女停下脚步不到几秒时间,原本跟在他们身后的土蜘蛛迅速分流,与前方的第五课成员合流团团包围。 身侧是火海,前方是强敌,后方与另外一侧都被大量的土蜘蛛残骸包围。 走投无路。 真田朝阳凝视着躺在一头土蜘蛛背部板甲上,看似神智不清昏迷不醒的森村庄堂,眼神幽深。 看来操纵土蜘蛛残骸的人就是你了。 正当双叶与理央准备背水一战之时,却听到真田朝阳淡漠的说道;“双叶,将阳乃的身体盘一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抵抗。” 双叶与理央疑惑的看了一眼真田朝阳,两女互相看了一下,理央背着真田朝阳,将拖拽成长长的“一”字型的阳乃身躯盘了起来。 山口健一郎看着被理央背在身上的真田朝阳,看着他苍老却依旧平静的眼神,心里泛起一丝悸动与焦躁。 他按捺下心中的异动,已经接过指挥权的山口健一郎对着真田朝阳几人喊道;“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就地抱头投降,否则,杀无赦!” 真田朝阳耷拉的眼睛连抬下眼皮都懒得抬,直接闭上,甚至还当着第五课全员的面打了个哈欠,完全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的意思。 “如果真和我想的一样的话,现在就是时候了。” 几乎是心念一转,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蛮荒,悲凉,痛苦的哀鸣嘶吼。 第五课的人全员色变。 这样的声音,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数个小时之前,他们就是和战术小队全员和这个声音的主人们在战斗! 那是土蜘蛛独有的叫声! 一时间,第五课成员都顾不上真田朝阳他们了,全部将注意力放到了周边——毕竟那些人也逃不到哪里去,若是再次被土蜘蛛包围的话,已经没有了战术小队的火力压制,就算有森村庄堂的百鬼夜行操纵土蜘蛛的遗骸,也得全灭在这里。 但是周围什么也没有,全是他们的土蜘蛛,破破烂烂,缺胳膊少腿不说,还了无生气,彻头彻尾的死尸样。 他们早就被蛀空了血肉,相应的发声结构也早就没了,那么刚才近在咫尺的土蜘蛛的吼叫是怎么回事? 大地突兀的震颤起来,恍若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地震。 第五课全员回头,发觉本该是‘自己人’中体型最为庞大的土蜘蛛居然从一片静止不动的蛛中,迈开十六条长腿冲了出来。 它远远超出同类的庞大形体宛若一座小山,每一步都走得上地动山摇,更兼灵敏迅捷。 第五课的人几乎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土蜘蛛首领的残骸已经穿过几十米的距离,来到了真田朝阳等人的面前。 山口健一郎本能的扣动扳机,子弹在土蜘蛛首领残骸的外骨骼上弹出一道火星后滑开,不知道飞向何处。 它现在只是一具空壳,没有任何的血肉,更是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残骸,特殊子弹自然也就只能像是普通的子弹一样,遇到坚硬光滑的物体发生弹射,变成流弹。 这一道枪声也将第五课众人从震惊中唤醒,但还不等他们施展手段,土蜘蛛首领的残骸已经挥动其中一条步足,灵活的将真田朝阳等人勾起,藏入腹中的破口,一头撞入旁边名副其实的叹息活墙之中! 在被土蜘蛛首领步足勾起的瞬间,双叶和理央本想反抗,都想到了之前真田朝阳所说的话,放弃了攻击的意图。 两女只是一前一后,将真田朝阳死死的抱在了怀中。 而第五课的成员只能呆呆的看着,也只能看着土蜘蛛首领的尸骸将真田朝阳四人收入腹中闯入火海。 若是贸然跟着他们冲进去,一定会死。 即便是学着他们躲入土蜘蛛的腹下,他们藏身的土蜘蛛也最多在这样的高温下坚持数秒钟,就会被烧断步足与躯壳的连接处,坠落在地,里面的人就此被烧死在里面! 土蜘蛛首领的残骸尽可能的蜷缩身体,减少身体与火焰接触的面积,朝着一个方向飞速的奔跑。 烧灼从踏入火海的瞬间就开始,勉强维系步足与躯干相连的关键位置在3000度以上高温的灼烧之下,迅速的发黑,崩裂,坍缩,就像是任何正在被烧毁的东西一样。 然而它依旧坚定,沉默的在火海之中穿行,恍若为王陷阵冲锋的猛士。 一根根步足被火焰烧灼的断裂,在大步奔行之间脱落,土蜘蛛首领残骸前进的动作不得不慢下来,原本平衡稳固的身躯也显得不稳,摇摇欲坠,中间还摔倒了一次,但依旧强撑着,嚎叫着站起。 最后,只剩下六根蜘蛛腿的土蜘蛛首领残骸,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自重,六根步足几乎同时从躯体上脱落。 庞大的身躯重重的坠落在地,藏身期间的双叶,理央,真田朝阳,以及阳乃都随之坠落。 在下坠的同时,理央发觉了落地的高度不对,主动调整方向充当了肉垫的职责。 两道一大一小的落地声响起,理央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降低了很多。 虽然还是处于会让人烫伤的温度,但总不至于会将人活活烧死了。 “这里是安全点?” 一颗绑着注连绳,貌不起眼的石头噗通一声落在她的旁边,绳子竖起左右摇晃,像是等待主人夸奖的狗狗。 第七十三章;执念之皿 四人的身躯坠落地下,化身清姬体型最大的阳乃砸起了漫天的尘埃。 真田朝阳在被土蜘蛛首领带起冲入火海之时就屏住呼吸紧闭双眼,没有被高温烧伤呼吸道与眼睛的黏膜,身体大部分位置也都被理央与双叶抱住,隔绝了一部分高温,只有脚部附近和身上一小部分被高温烫伤。 在下落的时候,也是因为理央主动在下做肉垫,他才能免去骨折身陨的厄难,但也不免被摔得七晕八素,大脑昏沉一片。 理央敏锐的察觉到外在皮肤的感受,稍稍有些惊愕;“这里怎么这么凉快?” 说是凉快,也是相对而言,此时她们深处的沟壑距离地面有着十数米深,在最底部也有着近乎五十度的高温,比之七八月份沙漠的正午温度还要高出少许。 但相比于头顶上3000度的烧灼,已经算是不错了。 她看着头上透过土蜘蛛首领残骸的破口处涌入的火光,顿时明白了为什么温差会相差这么大。 除了足够的落差和周边的土地吸收了热量,也是因为土蜘蛛的残骸成为了一道闸口堵住了头上的入口,阻挡了高温气体的交互,间接起到了隔热的作用。 双叶隐隐感觉,还有可能也是因为土蜘蛛天生克制火焰,其甲壳天然具备超凡性质的隔热,散热能力,其谷底的温度也被导出了一部分。 不然的话,区区十几米的落差,就算是谷底的温度也该有几百度才对。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土蜘蛛其实是蛇怪,清姬的克星,它们的生理特殊构造带来的超凡隔热抗火能力,只需要放上一把火,就可以冲入其中对蛇怪族群展开大屠杀。 双叶看向旁边的阳乃,心中升起些许疑惑。 为什么越谷巫女一族要和金峰寺的和尚合作,制造出蛇怪和清姬呢?土蜘蛛才是合格的战争兵器,不对,说到底,他们为什么要制造出这些东西? “双叶。” 双叶从思绪中被理央的轻声呼唤回过神来。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最要紧的还是朝阳。 如今的气温虽然比之刚才好了很多,但还是不能久留,不然等到朝阳憋不住气要换气的话,还是有被被高热的气体灼伤的可能。 她爬了起来,理央四下看了一眼,说道;“是我们当时挖掘出来的安全点,先去和咲太他们会合再说。” 两女达成共识点头。 进入安全点的挖掘密室,多少也能让温度再下降一点,最不济也能在那里吸氧。 借着头顶的那点火光判断了一下,双叶一记肘击将一块土墙面轰塌,露出了足够一人通行的小通道。 在通道的里面四米处,射来一道强光,直接射入双叶的眼睛。 早就已经成为半人半诡异的非人存在的双叶并不惧怕这种程度的光照,瞳孔一缩就足以恢复正常视物。 手电筒的主人正是她和理央的挚友,国见佑真。 此时的他脸上很干净,和梓川咲太一同挤在通道的正面,手上除了标配的强光手电筒外,还有一把从驻地里缴来的手枪。 他们身上一共就两个呼吸面罩,其中一个给了还在昏迷的樱岛麻衣,剩下的一个只能由两人轮流共用。 他们脸上裸露在外界的皮肤呈现不自然的红色,上面还有细微的黄白结晶颗粒,显然是汗水被灼热的室温烤干之后里面的盐分在高温的作用下继续结晶化成了盐粒。 看到来人是双叶的时候,两人的脸上都浮现惊喜的神色,正想开口,却连连对着自己的嘴和脸后连连摆手。 双叶看到好友的举措,明白这里的氧气早就被头顶的高温烧干净了,想要交流,在眼下的环境只能用纸笔,不然外界气温那么高,哪怕是说话都有可能灼烧气管内侧的黏膜造成烧伤。 双叶感到小腿上有坚硬冰冷的东西在上下摩擦,心里悚然一惊,本能的就要一脚剁下,随即就看到刚才做出此举的主人跳到了她的眼前。 是那块被供奉在成为了废墟的月见山神社,让他们之前找了半天的石头! 石头像是年幼的孩子们常玩的用弹性胶做成的跳跳球一样,在双叶和梓川咲太,国见佑真的眼前上下跳动,那条束缚着它的注连绳也在前后不断的指着。 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害怕说话被灼热的空气烧伤体内气管黏膜,双叶可不怕,她对着在眼前非常跳的石头问道;“你是让我们集中在一起?” 石头停了下来,注连绳在空中比划了一个“○”,示意确实如此,接着又指向双叶身后,为了表示决心还不断的缩回弹出,像是人类伸出手指不断向前戳。 “让我们去外面?” 注连绳再次比划“○”,对于双叶的问题表示肯定。 双叶如今也不是只会埋头研究的怪人少女,旁人只当她性格古怪,就算去了研究所接了项目也是闷头做实验不打理人际关系的大众印象中标准脸谱化科学怪人。 但这其实是个误解,双叶理央的情商说不上妖孽,但也绝对不会低到哪里去,之所以不处理学校的人际关系,一个是因为在校时间少,精力有限,另一个是因为没什么必要——作为纯粹的技术人员+研发型人才,只要没有明确投身哪个派系,她没必要去讨好那些大企业大政治家的子嗣。 倒不如说,只会做研究的科学家,就算空有不世之材,也早就已经被边缘化,郁郁不得志,但凡能够功成名就者,哪个不是人际关系处理得滴水不漏,待人接物八面玲珑? 不然的话,怎么争取足够的经费和预算,怎么少让人安排混子进入团队,怎么拉拢相关领域的人才,整合思想达成共识专心公关难点做出成绩来? 不过这种两面逢源最多也就是在高中的时候玩玩,等到了大学,她就必须要考虑清楚加入哪个学阀,到时候该仔细经营人脉也得经营人脉。 因此双叶的决断力还是有的,面对石头的建议,哪怕对其知之不深,但眼下情况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死地,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此外,从石头的表现上来看,至少它对自己一行人没有任何恶意,刚才甚至操纵土蜘蛛首领的残骸将他们从第五课的包围中救了出来。 哪怕将来这块石头有什么意图,那也是将来的事情了,还是先脱离了眼下的困境再说。 一念及此,双叶果断的说道;“咲太,佑真,带上樱岛学姐我们一起去外面!” 说完之后,她率先出去,没多久梓川咲太拖着昏厥的樱岛麻衣外出,被迎面的热浪吹了一个趔趄。 等到拿着行囊的国见佑真出来之后,石头再次跳了起来,来到了趴在地上的阳乃的身边,示意都朝着这里集合。 等众人围绕在一起,脚下的土石突的软化,地面变得像是沼泽一样柔软,让他们缓缓下沉。 这样的变故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国见佑真与梓川咲太都挣扎起来,被双叶阻止;“不要乱动!这块石头要是想要害我们的话早就动手了。” 两人听从了好友的话,没再动弹一下,但那种被类似巧克力浆的粘稠液体逐渐吞没的感受,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永生难忘。 身体被吞噬的速度很快,一分钟不到,所有人都被淹没过头顶。 在被软化成沼泽的地面完全吞没的刹那,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冷意,眼前更是一片黑暗,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两人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并非真的是冷,而是内外的温差实在太大,温度一下子降低了三四十度,变成了二十来度的正常气温,隐隐中还有一点湿润的寒意。 理央打开强光手电筒,一开灯就照到了一面黑沉的岩壁,四下扫射,发觉竟然是一处大约有三十多平的密闭空间,她们正站在其中一块边角,其余的空间都被阳乃庞大的蛇躯所占领。 她对着石头问道;“这里可以让人呼吸吗?” 注连绳先是画了个○,又接着画了个×,双叶一愣,随即明悟;“短时间可以,长时间不行?” 石头跳动表示赞同。 除了还在昏迷中的阳乃与樱岛麻衣,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至少现在不需要担心说话也会被高热空气烧伤呼吸道的窘境了。 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先后摘下面罩,关掉了氧气瓶的阀口,两人将佩戴在樱岛麻衣脸上的呼吸面罩也一并取下后,毫无形象的靠在旁边的石壁上,取出水壶大口灌下温热的盐水,缓解之前高温下大量流汗带来的脱水症状。 真田朝阳吐出胸中憋闷的浊气,按压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痛欲裂,更是感觉自己的脑袋上放了很多沉重的重物,压迫得他头晕眼花,想要呕吐,偏偏还有着强烈的空虚感。 这样难受的痛楚让他大口喘息,喘得急了一点,就开始咳嗽。 咳得眼冒金星眼角流血,咳得鼻腔内的血管因热胀冷缩而脆弱的毛细血管壁破裂流出鼻血,咳得脑海中剧痛化为寺庙钟鸣在脑内震荡不休。 真田朝阳无力的跪了下来,他甚至听不到,看不到双叶和理央惊恐悲怮的脸,听不到她们撕心裂肺的声音,也听不见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的关切担忧。 眼鼻流血,咳嗽不休到精神恍惚的真田朝阳,以及关心他的双叶,理央,梓川咲太,国见佑真,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流了满脸的鲜血中,有一滴飞了出去,恰好落在了樱岛麻衣胸口的饰品之上。 “朝阳!” “朝阳君!” “我没事。”他的脸被溢出的鲜血渲染得若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现在敌强我弱,形势不利,走吧,去深潜者隐世避一避。” “可是麻衣学姐还在昏迷,我们也没有办法穿梭到深潜者隐世啊!” “不,还是可以的。” 他鸡爪一般干枯的手抓住樱岛麻衣脖子上的项链,放到了理央和双叶的手中。 “等你们的灵性稍微恢复一点后,将之注入其中,或许可以赌一把能够穿梭成功。” 真田朝阳艰难的笑了笑;“这一次得看堤喀女士会不会对我们再次掀开她的裙摆了。” 他低头看向手中恍若众神造物一般的工艺品,在心中呢喃;“我向来是个无神论者,唯有这一次,我希望你能有灵,带双叶她们平安离开。” 当人类觉醒天佑后,尽管看上去和一般人类无二,但他们的体内沉睡的灵性已经被唤醒并不受控制的野蛮生长,在抵达临界点之后就会让天佑者不自觉的使用他们的天佑,将满溢而出的灵性消耗掉,这也是他们会时不时失控的根本原因。 除非踏入序列,成为超凡者,他们才能掌控灵性,继而完全将天佑转化为第一项也是最主要的超凡能力,并不断强化,精细化。 但倘若失控次数太多,灵性的野蛮生长最后超过了天佑者的肉体承受极限,天佑者就会自毁,她们尸体的一部分,或者是某件贴身物品就会成为自身天佑的承载物,具备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样的物品,被称之为封印之皿,也有的称之为天佑眷器,执念之皿等等等等。 这也是网站上大部分被找到的青春期症候群患者们的归宿,除了少部分幸运儿被官方收编,成为登记在册为其卖命踏入序列的超凡者,其他天佑者都会被作为原料,无数次的强行催化体内的灵性成长,致使肉体无法承载而死亡,制作成具备神奇能力的封印之皿。 这是一件即便是在第五课也算是颇为珍贵的封印之皿,它是由一位天赋异禀,天佑同样为穿梭的天佑者死亡后具现而成,其能力有三条。 第一条是干扰,顾名思义是让穿梭失败,但仅限于低序列的穿梭,对于踏入质变以上的序列无效。 第二条是偷渡,在一定范围内将指定对象一起连接到发动穿梭的天佑者/超凡者身上,使之得以一并进入隐世或者回到现实。 第三条则是航行,对于大多数天佑是穿梭的天佑者而言,这条能力无疑最为宝贵,不仅可以能够让他们穿梭隐世现世的成功率大大提高,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他们穿梭的成功几率,变相使得穿梭失败,不至于在未知的情况下进入隐世。 这条能力当然同样能让不具备穿梭能力的天佑者/超凡者穿梭进入隐世/返回现世,但是成功的概率低到让人绝望。 第七十四章;梦中隐世,新的希望! 非穿梭天佑的超凡者,能利用这件封印之皿城管穿梭的概率是多少,真田朝阳不知道。 换成半人半诡异的双叶与理央后,成功的概率是多少,真田朝阳也不知道。 虽然很无奈,但在樱岛麻衣因月见山隐世的恶劣环境陷入深度昏迷的情况下,他们只能用这种压上全部身家买彩票赌暴富的方式来逃生了。 不同的是,彩票中奖是改变人生可以躺平当咸鱼。 他们穿梭不成功,也就是再多苟活几个小时罢了。 哪怕已经将第五课最大的两个威胁扫清,双叶与理央也明悟了自身能力的本质,但在对方已成体系的超凡小队面前,拖着一群累赘也只能饮恨,区别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双叶和理央眼中的悲怮已经无法掩盖,梓川咲太看着此时真田朝阳满脸鲜血,向来平静淡漠的眼神里有着难以掩饰的虚弱,本就被高温烤得发干的嗓子更难以开口。 他艰难的问道;“是……失败了吗?”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破天荒的笑了笑;“没有哦,可以回家了。” 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禁握紧成拳。 他们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但看着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接受,平静从容面对命运的真田朝阳,两人发觉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平日里的能言善辩巧舌如簧全都锈在了嗓子里,干哑沉重的令人窒息。 血液顺着面颊淌至下颚,从下巴处汇聚,在重力的作用下滴落在地,洒落成一个小小的血泊。 石头没有发出声音,一点一点的挪了过来,轻轻的来到那血泊前,又跳到了真田朝阳的大腿上,来回挪动,绑在它身上的注连绳也探出一截,轻轻拍打,样子像极了看到主人心情不好后凑上去舔舌头安慰的宠物狗。 真田朝阳感觉眼前的黑暗愈发浓郁,就算是有强光手电筒的照耀,那些汇聚的黑暗依旧坚定,顽固的朝着他袭来。 原来我连这么一点时间也没有了吗?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开始吧,我记得要使用这东西消耗的灵性并不多,若是不行,休息一会儿再来。” 他轻声低笑;“别太有压力了。反正穿梭的时间很短,能尝试的次数很多,不是吗?” 理央抽噎的点头,和同样哽咽的双叶尝试着往封印之皿里注入灵性。 那件精美的不似人间之物的奇特饰品发出了熹微的青铜光芒。 强光手电筒的光源瞬间消失,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没有人变现出异动。 不管是穿梭进入隐世,还是回到现实,都会在周边出现相应的异象,例如进入月见山隐世之前是满月坠落,进入深潜者隐世的时候是乌云压城,风雨欲来,以及大规模停电减少光源。 既然现在是进入深潜者隐世,手电筒灯光消失也隶属于穿梭隐世的异象的一部分。 “运气真好,看起来我这张老脸还是能让堤喀女士心情大畅。” 在心底自嘲一声,真田朝阳感受到头部的痛楚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但是眼前的画面已经越发的模糊了 并非是疼的麻木,而是血管大面积堵塞下,大脑开始不可逆转的走向坏死。 原来连最后的一两天时间,也是奢望。 半个小时?还是十几分钟? 既然如此,那就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将他们以后的事安排好吧。 真田朝阳伸出止不住颤抖的手,倾尽全力屈起,放在耳旁,正要准备按下,进入人格切换状态,将后续的安排全都思虑清晰,并在穿梭后交付于双叶她们。 本应该已经因衰老而闻不到任何味道的鼻子,在黑暗里嗅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这股味道并不复杂,层次分明,极具画面感。 火焰灼烧木料和布帛的焦臭味,尸体的腐败味和血腥味,兵戈的清冷金属味…… 真田朝阳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副与味道相匹配的画面。 残阳若血,干裂的大地上,新死的尸体与初步腐烂的尸骸彼此相拥,恍若至亲至爱交颈而眠,但他们却是将手上的兵刃捅入彼此的要害;残破的旌旗迎风烈烈飞扬,旗杆之下,因火箭而引燃的火光正在烧灼着顽强伫立的旗杆,露在尸体上的箭羽恍若那些尸体的墓碑,尸体从伤口流出的血汇聚在低洼成湖…… 风声呼啸,旗杆承受不住狂风的呼啸与火焰的烧灼迎面倒下。 啪 旗杆倒地的声音,将真田朝阳从那恍若史诗的古战场画面拉回到眼前的黑暗。 眼前是空虚的黑暗,身体感受的是逐渐麻木无感的虚弱,恍若刚才因呼吸而浮现的画面仅仅只是一场幻梦。 即便身体已经因衰老而虚弱不堪,他也依旧感受到体内的血液在沸腾,在呼唤自己加入其中。 真田朝阳的瞳孔猛得睁大,黑暗中,他漆黑瞳孔旁边的眼白,已经被细密,扭曲的血丝所占据。 那些扭曲的血丝像是在草中爬行的冲一般蠕动,细看下去,竟然大致组成四个整体的纹路,就像是人类手掌与蛇的融合体,更兼具了树木表皮一般的硬化感,位于眼白的东南,东北,西南,西北,拱卫中间漆黑如墨的瞳孔。 “我的嗅觉早就因衰老而消退到无感,那种气味和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是进入隐世前的异象?这……不是进入深潜者世界的隐世,而是另外一个不知名的隐世!” 每一次进入隐世的异象并非完全相同,而是大同小异,但终归不会偏离相应的表象,包括从隐世中脱离也是如此。 例如进入月见山隐世,最重要的异象就是月光,那么脱离的时候异象也和月光有所关联,进入深潜者隐世最重要的异象是风暴,那在脱离之前也会有暴雨袭来。 但是不管是哪个,都与现在的异象沾不到边! 真田朝阳本想提醒大家,尤其是双叶和理央停止注入往封印之皿里注入灵性,让这次穿梭失败。 他已经活不了多久,双叶与理央接近力竭,阳乃依旧未曾清醒,只靠着梓川咲太与国见佑真,进入未知隐世全员团灭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可是他开不了口。 周围的一切恍若静止,他不能动,也不能言,也无法关注到旁人的神色异动。 漆黑封闭的石室之中,亮起一道殷红的光,并迅速的充斥了所有的空间。 浓郁的血腥与腐败味道冲入鼻腔,却并不令人作呕,只是让人心生颓丧,了无生趣,恨不得就此终结这无趣的人生。 在这诡异的异象之下,真田朝阳被死亡阴影逼迫而愈发狭窄模糊的视界,竟然在异象的冲击下逐渐褪去,让他看清楚了殷红光芒的源头。 殷红光芒的尽头,是一只貌不惊人的人类手掌。 这道手掌干瘦,粗糙,青色的血管虬结蔓延,皮肤黝黑还有着泥点和脏污,带着难言的衰败感,让人联想到干了一辈子苦工的手,但是皮肤上有着明显的规则的深浅色块,仿佛常年在烈日之下顶盔掼甲,因而让未曾被铠甲覆盖的地方变得粗糙和黑了些。 可这并不意味着手掌的普通。 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每一块血肉,每一寸纹理,都忤逆人类的正常感官,让人难受之极,承受着难以形容的精神冲击; 恐惧与绝望若触手一般蔓延到意识之中,若甘美的醇酒令人心醉;血液的流动与心脏跳动组合成的旋律动听悦耳,让人恨不得置身其中疯狂舞蹈宣泄那难言的快意…… 心智坚定若真田朝阳,也在看到手掌的瞬间心神就近乎失守。 干枯手掌不断的放大,放大,变得比整个石室还要巨大,可以将他们一行人轻而易举的握入掌中。 真田朝阳强撑着濒临崩溃的精神,将对手掌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面,发觉并非是手掌在变大,而是他们变小了。 这只手掌将他们改变了他们所处的空间的大小概念! 真田朝阳连闭上眼睛,不再直视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掌若压顶的泰山缓缓逼近,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手掌将真田朝阳等人一把攥住后,与殷红的光一同突兀的从石室里消失不见。 在他们消失的瞬间,整件石室也随之消失,似乎从未存在过。 原先头顶的上方,本来被火焰炙烤得通红的土蜘蛛首领残骸,顷刻就和周遭的火焰融为一体,化作滚烫的烈火焦炭,坍塌,坠入十数米的地下。 …… 滴答,滴答。 水滴滴落在光滑的岩石上,发出清亮的声音。 单调,机械,枯燥。 黑暗中,睁开了一双疲惫的眼睛。 一滴水珠从柱状的石尖上滴落,落在眼中,带来轻微的凉意,水珠进入眼睛的凉意与难受驱散了眼睛主人苏醒时的懵懂。 他的手微微动了动,指腹抠在坚硬,湿润,冰冷,且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感觉分外难受。 毕竟已经不再年轻,睡在这冰冷,坚硬,寒气逼人的地面上,遭受的罪是年轻时候的几十倍不止。 随即这样的难过就大幅度的蔓延,他的背后就感觉到了和指腹一样的触感,心里涌起不舒服和难受的触感,坐了起来。 双目所及,都是坚硬的石壁,不少地方还生长着大量的苔藓,头顶上有着明显的钟乳石一样的石柱。 这里是……山洞? 他不由得有些呆滞,伸手扶住额头,缓缓呼吸着带有湿润的土腥气。 这样的画面,他见过。 在梦中见过。 那一天在净琉璃邪教的地下教堂,化身魔童的自己将双叶理央从祭坛上救下, “这里是……梦中的隐世!” 看了一眼周边,发觉双叶与理央因为体内灵性耗尽,体力也已不支,重新融合为双叶理央,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 梓川咲太与国见佑真也同样陷入了昏睡之中,看着脸上安详的表情,大抵是没有看到那只手掌就昏厥了过去。 反倒是一直陷入昏迷的樱岛麻衣的脸上沾染了一大片的秽物,散发着发酸的气味。 真田朝阳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四肢撑地爬了过去,察看樱岛麻衣的状况,发觉她的脸旁有着一块混杂大量血丝的黑色痰块,显然是在昏迷之中呕吐了出来。 也是运气好,她是侧躺着吐出,若是正躺,呕吐物必然会堵塞呼吸道造成窒息而死亡。 真田朝阳不免感到有点庆幸。 差一点老爹的名义就不值钱了。 粗略的检查了一下,他发觉樱岛麻衣尽管呼吸微弱,面色却好上不少,体温也降了下来,与常人一般无二。 痰块里的血丝尽管依旧活跃,但是真田朝阳发觉却不像是之前在月见山隐世里那样活跃,几乎没过多久就会一部分血丝停止僵硬不动,被其他活跃的血丝吞噬。 血丝吞噬的速度越来越频繁,真田朝阳仅仅只是注视了十多秒,所有的血丝就全部吞噬完毕,变成了一条类似蚯蚓的小虫子破开包裹的痰块,在冰冷的地面上蠕动几下,崩解成血水。 真田朝阳想到了之前马上风一郎所言,从月见山隐世里出来的人都会大病一场,显然这就是罪魁祸首。 月见山隐世的空气里并不是含有剧毒,而是大量的细微虫卵,当它们在体内孵化后,宿主自然会表现出种种不适,甚至有性命之危。 只是这些虫卵以及孵化而出的怪虫仅仅只能在月见山隐世兴风作浪,若是回到现实或是其他隐世,就会因为不适应环境而大量死亡,再也不能抵抗宿主的免疫系统而被排出体外。 想通之后,真田朝阳感觉大脑像是被送入搅拌机一般痛苦,但与之前的渐渐麻木相比,无疑好得太多。 他忍着脑海内的剧痛,脑海里回忆起那只将他们纳入现在隐世的手掌。 纵使只是回想,也仍有些心有余悸。 真田朝阳的脑海里刚一浮现手掌的轮廓,脑中的剧痛瞬间就放大了十倍不止,剧烈的痛楚险些让他惨叫出声。 “那只手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进入隐世的异象吗?” 喘息了一会儿,他从剧痛中回过神来, 他不仅还活着,而且状况貌似还好转了? 不,身体状况并没有好转。 真田朝阳能够感受到自己大脑内部有一个小小的血点正在不断扩散,压迫着其他没有被压迫的位置。 然而他的身体在自动进行细微的调整,遏制血点扩散的趋势,并且卓有成效。 这样的手段已是神乎其神,倘若这里是外科手术室,再搭配一名精妙绝伦的外科医生,哪怕是,就连后遗症也会降到最低。 但即便没有这些,真田朝阳也能感受到,若是情况不发生变化,死亡纵使还是会来到,也得延迟至少两天。 真田朝阳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记得很清楚,在梦的尽头,他看到了一座祭坛。 上面坐着一位没有右手的巨大人形骷髅 他……还有希望! 第七十五章;占卜之厄,清水遗冢(六千字大章) 森村庄堂缓缓睁开双眸,眼中瘆人的紫红色已经消退,浑浊的晶体重新变得澄澈透明。 “队长,你醒了!” 秋子和旁边的高城壮一郎对视一眼,将他扶了起来。 “情况怎么样了?” 他伸手搓揉着太阳穴,回头看向身侧将要熄灭的火焰。 正常的火焰在没有燃烧物的情况下当然无法燃烧这么久。 那撕裂隐世月光的爆炸火光里,必然添加了大量的助燃剂与燃料,才能持续燃烧到现在。 在这样持续高温的燃烧下,就算火焰熄灭,地表的温度也将非常惊人,等到能让人踏上之后,估计也得等上数个小时。 “队长,还是让目标们逃了……” 一提到正事,队伍的气氛不由得低沉起来。 秋子垂头丧气的说道;“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操纵了一只土蜘蛛跑入了火海,现在想必是已经逃走了……” 她没有用对方是自杀了这一说法安慰森村庄堂,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自欺欺人。 ——就冲着目标在月见山山顶掀地板的丧心病狂,在力量比敌我悬殊时借助月见山隐世的特殊环境设局意图反杀的胆大妄为,说对方被自己逼迫到走投无路只能自杀,这简直是在侮辱他们这些人的智商。 刚刚给自己将体内骨折的肋骨定位好,正在包扎固定的山口健一郎补充道;“目标在离开之前,还将尾城君杀死了,用的是某种神经毒剂。还有秋山君也在之前的爆炸中被飞起的石片戳穿了颅骨,如今的状况也不大好,估计是撑不到救援到来了。” 对于这些坏消息,森村庄堂没有多言,只是伸手拍了拍秋子的肩膀,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了。” 他站了起来,落寞而不甘的回头看着逐渐熄灭的火海。 “大家修整一下,我们回去吧。”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很平静,看不出一点任务失败的沮丧不甘。 只有曾经同为精锐军人的山口健一郎才能体会到森村庄堂平静之下的心灰意冷。 因为当初他也有类似的遭遇,若非七年前那场噩梦,他如今早就退休颐养天年,而不是现在一把年纪了成为暗桩,甚至打生打死。 山口健一郎没有出来劝说森村庄堂继续追击下去,因为他出来这个男人的斗志就像是这逐渐熄灭的大火一样燃尽,再怎么多费口舌也是于事无益。 有人依旧不甘心。 秋子挣脱森村庄堂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抓着他的双臂焦急道;“队长,我们现在任务还没算失败!目标现在也快要山穷水尽了,只要能找到他们就可以抓到了,若是现在放弃的话,袋鼠他们的牺牲就全白费了,你就带着我们再冲一次吧!” “没什么好说的,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我不能再让活着的人再牺牲了。” 他扫视着目前小队里还活着的人,心里的憋屈与酸涩几乎将胸膛炸开。 就算抓住了那群人那又能怎样呢?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总部那边不管怎么样也该反应过来了。 队伍伤亡这么重大,就算目标同样损失惨重咬上去又怎样?功过相抵也得有个限度。 若说在进入月见山隐世之前,他们的伤亡还能用“不是我方太无能,奈何对面有魔童”之类带有调侃性质的借口,扩大敌我实力的悬殊推诿蒙混过去,吃点排头坐坐冷板凳,到了现在已经无法弥补了。 姑且不论全军覆没,只剩下两人的战术小队,常规配置的九人小队还未见面就先死两人,进入隐世之后再死一人,战损比例高达三分之一,远远超出战术手册上所规定的一人,这就足以让自己等人的前途一片黯淡。 再加上违抗规定进入隐世,除非有大人物愿意另眼相待,否则就算是抓到目标全员也无济于事了。 别说是重新回到第六课继续向高序列攀爬,能够不被边缘化还能在第五课的总部里露个脸就算成功。 而抓到那群人回去,充其量也只是从冷板凳的位置往前挪两个屁股,本质上并没有什么改变。 相反,追上去继续抓捕目标,反而会让现在的团队再次出现减员,到时候就得是圣天子亲自下诏才能拯救他的仕途了。 他只能回去,也只有回去了。 森村庄堂内心苦涩的胆汁都要漏出,面上依旧沉静。 众人无不面色一黯,只能一同苦涩的接受了自组队以来最为惨重的失败。 不仅任务失败,还出现严重减员,事后还得被追责…… 但说是修整,众人身上都没有什么需要修整的行囊,毕竟他们这是要回去接受处罚,而不是继续深入隐世,那么之前做的那些准备也就全部变成了可以抛弃的垃圾。 高城壮一郎嚎叫着,将手头上的一盒砖头大小的压缩饼干掷入火海,发泄心中的憋闷。 正当众人背起行囊,有气无力的汇聚在一起,准备离开月见山隐世的时候,山口健一郎突然出声道;“等等。” 森村庄堂平静的问道;“还有什么事吗,山口先生?” 山口健一郎看向秋子,问道;“我之前看到你的能力,好像是占卜吧?” “那只是我巫女序列的一部分,怎么了老头,你是想要我为你占卜一些事吗?事先声明,占卜并不是万能的,它只能看到命运河流分支走向的可能,并不是窥探未来什么的。而且我占卜一直很贵……算了,看在你帮了我们这么多的份上,我今天就免费一次吧。” 秋子有气无力的从身上掏出草人,在上面扎上铁钉,垂头丧气的问道;“你想问些什么?财缘福缘还是子孙后代?别告诉我你一把年纪了还是个DT要问桃花运。” 山口健一郎的心脏怦然跳动。 他已经见识过了这个被称为秋子的女孩,占卜的灵验的程度,如果不是她的话,说不定他们连月见山顶都没见着就一并坠机而亡了。 若是询问她关于航平的事,就算占卜不到,也能找到一点线索。 谨慎起见,山口健一郎还是小心的问道;“敢问一下,对于过去发生的事情,你也能占卜的出来吗?” “对于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大多是可以的,但也有限制,最多不能超过一个月。” 秋子伸出手弹出三根手指;“我现在还只是序列二,若是踏入序列三的话,追溯时间就可以到三个月,若是进入序列五踏入质变,可以追溯到五年前,唔,更高序列,那只能是错觉。” 听到秋子目前只能占卜到一个月以内的事情,山口健一郎的面色彰显出肉眼可见的失望神色。 航平已经失踪了接近三个月了,除非秋子立刻踏入序列三,不然根本无法占卜到孙子的行踪。 山口健一郎抱着万一的希望询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能到序列三?” 秋子无情的打碎了他的幻想;“想什么呢,我上周才刚刚晋升序列二,要到序列三,再怎么快也得要磨一年资历,攒攒功勋吧?而且升序列的钱也不是一般的贵,就算够了我也没钱啊?” 山口健一郎彻底绝望了。 看到山口健一郎的神色,众人都回过味来,这次占卜必定事关他重要的人,再加上刚刚还与之并肩作战过,甚至可以说还数次被对方救命,即便现在心情也是颇为糟糕,也凑上来安慰。 秋子看着之前始终风骨挺立若山的山口健一郎,如今真的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心中也有些于心不忍;“老头,你占卜的人到底是谁啊?” 山口健一郎苦涩一笑,回答道;“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的孙子山口航平。他在两个多月前和学校里的朋友去爬山,从此音讯全无,我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一听到两个多月这个时间点,众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毕竟拥有占卜能力的序列和天佑者,在如今的日本可以说是极其稀缺,而踏入质变的更是只有五个,更高层面的一个都没有! 有道是物以稀为贵,正因为拥有占卜能力的超凡者稀缺,也使得这类超凡者的地位在第五课,第六课里无比崇高。 他们队伍中能有一位秋子,还是因为沾了森村庄堂这位前第六课成员的光,认为会秋子在他们小队的死亡率非常低,上面才会将她放入这只小队里。 秋子想了下,伸手抚摸有着纹身的侧脸,手指若波浪般轻轻拍打,说道;“如果只是确定死活的话,那还好说。” 山口健一郎精神一振,第一次情绪失控,握住了秋子的手,焦急的问道;“真的能做到吗?” “倘若有详细的时间地点,你孙子的姓名,生辰,外貌——若是有特定的一些面相的话就再好不过——我就可以用四柱推命帮你占卜一下你孙子的生死,运气好一点的话,说不定还能占卜到一些你孙子死前一段时间的影响。抱歉我不是要咒你孙子死……” 山口健一郎强笑道;“没关系的,到了这个年纪,我早就看开了,航平他失踪这么长时间,我……只是要一个答案而已。” 秋子腹诽你要是看开了,怎么拉着我的手还握得这么紧?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山口健一郎松开了手,告诉了秋子自己孙子山口航平的生辰年月日,以及各种相关信息,包括枫红山这个关键的地面,方便她占卜时定位准确目标。 秋子在记下相关的重要信息后,挥手示意众人离得远一点。 在看到众人离开自己五米之外后,秋子跪了下来,将草人放在地上,同时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一条注连绳,编织成了一个圆环,套在草人的周边,使其正好位于中央。 接着她咬破手指,在地面上用神代文字写下山口航平的时柱,日柱,月柱,年柱,四柱干支,每柱两字,合共四柱八字,形成了类似八卦图的图案,周边还有大量的形似蝌蚪一样的符文。 做完这一切之后,秋子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取出御币(就是拿着棍子上面绑扎了白色的方形纸片的东西)置身于前,恭敬的跪下,行礼做拜。 她站了起来,开始按照一定的节奏摇晃御币,同时脚下也在迈着诡异的步伐,这步伐让人一开始看了还觉得古怪,只要多看两眼,就会感到头晕目眩,想要呕吐。 秋子没有注意到,在她占卜的时候,钉在草人眼睛部位的钉子,悄然发生了变化。 铁钉原先在月光的照耀下的反光随之消失,圆形的钉帽恍若深邃无光的黑瞳。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他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全力占卜的秋子身上。 在跳了一会儿后,草人从注连绳围成的圆圈中,摇摇晃晃起身,飘飞到了空中,与秋子平行,两只用钉子钉入的眼睛,直勾勾的凝视着秋子的双眼。 下一刻,秋子的眼神瞬间变得无神,眼前也不再是月光,观看占卜过程等待结果的队友,而是一片深邃的黑暗,周边有着各种光怪陆离的碎片汇聚而成的稀疏河流,而她的身体也变得透明无色置身其间。 这里是只有天佑涉及命运领域的超凡者才能踏足的领域,但也只能靠着灵体状态下窥探的领域,命运河流。 众生无论死生,其一生都将在其沉浮起落。 真正完整的命运河流,没有人能完整见过。 至多随着序列的提升,看得相对完整一些罢了。 真正能溯及源头与终结,观望整条河流的,只有执掌其权柄的神明。 秋子的灵体轻轻的踏在其中一块碎片之上,非常的惊愕。 “怎么会这么轻松?” 不过事已至此,轻松一点窥探到占卜的结果,远比艰难的完成后失败要强。 她知道自己序列太低,灵性储备太少,在这里坚持不了多久,必须要速战速决,找到山口航平的命运碎片才行。 “山口航平,山口航平……” 秋子一边念叨着山口健一郎孙子的名字,一边踩着那枚碎片在无穷的黑暗里遨游。 她并非是漫无目的的寻找,山口航平的四柱八字就是她在这片黑暗中的指引明灯。 没多久,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前行的秋子就看到了一枚被注连绳围起来的圆,圆圈的中心有着一个草人,怀里抱着一块黑色的碎片。 看到碎片颜色的瞬间,秋子就知道那个对山口健一郎无比悲哀的答案了。 山口航平已经死了,而且死得苦不堪言,死前更是怨气冲天。 这股怨恨足以在秋子见过的人中位居前三,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若是山口航平死的地方是块风水宝地,指不定会成为怨灵之类的东西,再次与他们第五课打交道。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山口健一郎也只是要知道自己孙子的生死,但是出于之前并肩作战结下的情谊与好奇,促使秋子踩着自己的命运碎片飘了过去。 只要接触到相关的命运碎片,那就可以读取其在死亡前的一部分记忆,不过大多是以抽象的象形符文来表示,之后还得去翻阅相对应记载文字的书籍进行翻译和解读才行。 但这仅限于死后,有句话叫盖棺定论,人一旦死了,那么所有的事物都有了定论,无法更改, 相反只要还碎片的主人还活着,命运碎片依旧会被命运的河流所连接,贸然接触的下场,就算是质变以上的强者也免除不了被吸入命运的河流,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甚至更糟糕的事。 不过既然山口航平已经死了,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顶多是被他死前的抽象记忆冲得有点头昏脑涨。 秋子无所谓的想着,从草人的手中抓过了山口航平的命运碎片。 “来,让我康康,山口老头的孙子哟,你在死前到底遭受了什么?” 指尖刚一接触,灵体瞬间就从透明变成了漆黑。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电光火石的闪过一系列信息。 ——不是抽象的文字,而是画面。 这些画面并非抽象,只是无比凌乱,前一秒还是哇哇大哭的婴儿,下一秒就变成了大人和同样年纪的女人说说笑笑,转瞬之间又回到还在上学时期凝视着前桌女孩马尾下的后颈,钢笔在手指的挑动下转着圈…… 她看到了山口航平的记忆! “不要,不要……” 这非同寻常的一幕令秋子敏锐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自己已经被卷入了命运的河流! “怎么会这样?这不符合占卜学第三守则第三百六十二条定律!山口航平已经死了,追溯他人生中最后的最后时光是百分百安全的才对啊?!” “为什么我会被卷入命运的洪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秋子的呼喊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在她的眼前,关于山口航平的记忆画面越来越多,那些杂乱纷飞的记忆早就超出了‘濒死’的时间点,将他所有的人生全部打乱,无序且粗鲁的塞入了意识之中。 在那光怪陆离若破碎的走马灯一样的画面里,她看到了山口航平和他社团的同好们在车站下车,走向枫红山;看到了他们初遇蛇怪的惊慌失措;看到了那接天连地,恍若神灵掌上造物的血肉夏宫;看到了付出友人的牺牲才换回的爱人,一点一点溶解在怀中只剩白骨的绝望与心死,以及最后身受致命伤弥留之际被吞没的火光…… 在山口航平生命最后几天的细碎繁复的记忆画面里,一对男女始终贯彻其中。 他们同为登山客,却都化了妆,女的身材凹凸有致,即便化上浓妆也难以掩盖绝美的妖娆,男的身材矮小,尽管他尽力的装的像个男人,气质尽显冷淡漠然,隐约还有着沧桑忧郁的气息,却始终给人未长大的少年的印象。 不管回忆里怎么放映,秋子都看不到少年的脸,哪怕从脖颈处知道他也和女人一样化妆了,却也始终只能看到薄薄的一层薄雾,虚幻模糊。 当山口航平的一生全部冲入秋子的脑海之后,更多的画面紧随其后争先恐后的涌入其中。 那些画面里已经没有山口航平什么事情了。 无数人在命运中留下的轨迹,记忆,被无限制的冲入秋子的脑海之中。 她一会儿感觉到自己像是一个装满了水并还在无限灌水的气球,随时会爆炸开来;又觉得自己的脑海内正在上演真人戏剧,分裂出了几十个上百个自己在不断的吵架…… 秋子的灵体已经不能再维系本来的形象,已经完全扭曲成了一种黑色的莫名物体,连带着她的意识也在飞速的崩溃,每一个崩溃的瞬间又被无限拉长,恍若永恒。 月见山山巅老人坐在废墟之上对着从小树林里走出的人冷言旁观,转眼间身处冰冷潮湿的山洞里,检查着躺在地上的男男女女; 熊熊燃烧的大楼里,漆黑的浓烟之中,男孩吃力的推动着拖车,将拖车上的母女与男孩推入安全通道,女孩垂落在过道上的金色秀发无比耀眼; 大型的祭祀,数百名身着巫女服与神官服的巫女神官们,在最顶端的祭坛上,身着华贵礼服的斋王演绎神乐舞,祷告上天,斋王的瞳孔中倒映出一个男孩回头的身影,下一刻与台下台上的巫女神官们齐齐变化成了难以名状的怪物…… 她从斋王瞳孔中的倒映里,看清了男孩的眼睛。 深邃的有若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深渊,没有一丝波动。 老人,少年,男孩, 都是他。 画面就此定格。 月见山隐世之中,秋子与草人对视的刹那,身体僵硬,眼神变得呆涕,草人无力的坠落在地。 占卜失败了吗? 众人心中无不一沉,森村庄堂更是已经开始酝酿安慰山口健一郎的言语。 下一刻,秋子仰面朝天,双手捂脸,手指深深扣入眼眶之中,将自己的眼睛挖了出来。 她发出了生命最后的呐喊。 “清,清水遗冢,魔童——” 第七十六章;萌芽 “清水遗冢……魔童——” 在喊出那两个关键词之后,秋子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她的咽喉已经无法再发出声音了。 她的嘴唇长出密密麻麻的淡色肉芽,将嘴巴彻底封死堵住,恍若这个人从出生起就没有长嘴。 秋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和脸上长出密集的肉芽,让观者无不全身发麻。 她的身体毫无征兆的朝后对折,直立的腰腹撕裂出血盆大口。 站在她面前的山口健一郎与森村庄堂,看到那张从秋子的腰腹长出的嘴活动着作出的最后的口型。 月见山,目标。 下一刻,秋子裸露的皮肤毛孔里密集的淡色肉芽疯狂生长,粗看就像一群蛆长在她身上,若蛆虫蠕动的声音响彻在众人的耳边,若有若无,细听下去竟然像是什么人在呢喃着古老神秘的语言。 第五课幸存的成员有的闷哼一声口鼻流血,有的捂住双耳想要阻隔诡异的呢喃入脑,有的突然不受控制涕泪交加却又哈哈大笑,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森村庄堂瞳孔猛得放大,脸容已经因恐惧而扭曲,恍若刚刚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无限循环的噩梦中那样绝望。 久远的被封印在脑海中的噩梦,掸去灰尘自回忆中苏醒,他抓住近在咫尺的山口健一郎的肩膀飞身而退,无法自制的惊恐尖叫;“快跑啊!” 不用森村庄堂提醒,目睹秋子身上的恐怖变化和自身的异状,已经让第五课其他人拼尽全力远离。 在忍受着体内异常带来的痛苦的同时,他们的心中震惊,恐惧,慌乱…… 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会失控?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占卜而已啊!” 与此同时,秋子之前占卜用的草人也从地上飘荡起来,本该是死物的它,嘴巴的部分长出了吐出的血肉组成的嘴唇与触手组成的利齿,发出了阴冷的笑声。 周边银白色的月光在草人的笑声中变成了血红,由稻草编织的身躯破出黑色的似毛发似螨虫的细线,蔓延包裹着并朝附近任何存在的物体,若触手一般飞舞席卷。 临近旁边的一头土蜘蛛的尸骸被触手卷入,原先的空壳迅速被裹成一个茧,像是被流感传染的病人那样迅速成为下一个传染点,蔓延出无数的黑色细线飞舞。 岩上辰彦感受到左胸像是绑上了一个档位开到最大的震蛋,但他没有主人,也没有人给他下命令,那是封印之皿感受到同出一源的秋子失控之后,被其共鸣控制,兴奋的要打破收容自身的桎梏。 他能感受到关押草纸的木盒已经快要被草纸捅破,一旦草纸全面失控,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岩上辰彦完全不敢想象。 最关键的是,身为掌控者,同时也是靠得最近的自己,必定会第一个死! “森村——” 在这混乱的时候,没有人留意到岩上辰彦喊森村庄堂的是他的姓,而不是以前一直称呼的“队长” 岩上辰彦的声音将森村庄堂从极度的惊惧之中拉了回来,他的双眼再次变得浑浊,大量紫红色的瘢痕蔓延,甚至爬上了脸,澄澈有神的双眸再次变得浑浊不堪,变成妖异的紫红色。 “百——鬼——夜——行——” 他伸出手,对着发生异变的草人和异变的秋子嘶吼着同时一握。 旁边的两头土蜘蛛残骸再度起身,朝着草人和异变的秋子飞身撞了过去。 即便已经被蛀空成了一副空壳,土蜘蛛残骸的重量少说也有一吨,在这样恐怖的庞然大物骤然加速的冲击之下,草人与秋子都还未来得及将之同化,就被撞入了火海之中。 那两头土蜘蛛残骸在进入火海之后,被森村庄堂果断的放弃。 在切断联系的刹那,土蜘蛛残骸被秋子身上的异变所侵蚀。 撞到草人的那只土蜘蛛残骸的甲壳更是肉眼可见的变成了草人,并被火焰点燃成为了火焰的一部分。 森村庄堂不敢懈怠,不断的操纵土蜘蛛闯入火海,将草人与秋子撞入火海的中心,直到肉眼再也看不到方才停了下来。 森村庄堂气喘吁吁的停下,脸上,脖颈上,前胸后背全都被渗出的冷汗打湿,他惊恐的喘息,雄壮的身躯摇摇晃晃,再也坚持不住,颓然的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 其他人也相差不大,他们都瘫软在地,眼神死死的凝视着火海,仿佛刚刚进去的不是他们之前守望相助,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队友,而是一个恐怖恶毒的魔鬼。 森村庄堂伸出拇指揩去额头流到眼眶周边的冷汗,腿脚颤抖不已,更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膀胱有着浓烈的肿胀感,距离失禁也就一步之遥。 倘若要是再晚一会儿从恐惧之中清醒的话,自己在第五课的生涯就这么结束了吧? 强撑着去起身,走到无人的地方。 当体内的废水从身体里排出的时候,原先的恐惧似乎也随之一并跟着流了出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熊熊而起的怒火 走回去的森村庄堂猛得拽住同样瘫软在地的山口健一郎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大声嘶吼的质问;“你个王八蛋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你他妈让秋子占卜的时候会失控变成了诡异?” “整个小队谁都可以死,包括我在内谁都可以死!唯独秋子不能死!” “日本已经没有多少拥有占卜序列的超凡者了!他们每一个的生命都比你家地窖里藏着的金子还要宝贵!” 同样震惊的无法回神的山口健一郎也被森村庄堂的激动唤醒。 他看着双眼冒着紫红色光芒的森村庄堂,从嘴巴里冒出了一个名字。 准确的说,是一个代号。 “魔童……” 森村庄堂的怒意就像是见了阎王的小鬼,溜得比什么都快。 他脸色一白,力气顿消,甚至连自己的手无力的松开了山口健一郎的衣领都不知道。 山口健一郎自顾自的问道;“秋子变成怪物之前,对着我们喊了魔童。” 他的脑海浮现了一道矮小,畸形,扭曲的黑色影子,倒映在烟雾弥漫,火焰烧灼的楼道拐角墙面上,抛掷着手上的毒气瓶与炸药,发出森冷的怪笑。 航平的失踪和魔童有关? 秋子是占卜到了魔童所以才发生了那样的剧变? 一个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却至今生死不明的至亲,一个是给予他此生最大的耻辱与痛苦不共戴天的仇敌。 如今居然凑到一块了。 山口健一郎的眼中伏下阴霾,幽深的双瞳里燃烧着恶毒阴冷的火焰。 “秋子她是占卜到魔童变成了这样,而且你刚刚说过,现在的日本政府已经没有多少有占卜能力的超凡者了。” 山口健一郎凝视着森村庄堂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问道;“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两件事,其实是有联系的?” 看着森村庄堂脸上不断抽搐的肌肉,山口健一郎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向来古板的脸上浮现了热情洋溢的笑容,他非但没有计较森村庄堂之前拽着衣领将自己从地上拎起来的行为,反而像是见到了多年不见的老战友,主动靠近亲热的搂住了他的肩膀,勾肩搭背的像是一见如故的忘年交。 森村庄堂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但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不动用超凡能力,面对已经臻至人类武学技艺顶点的山口健一郎,只能用天方夜谭来形容。 山口健一郎一改之前给人古板阴冷的印象,语气活像是个上门推销公司产品的销售职员;“森村君,这可是个好消息啊,而且不是一般的好,是大好!” 森村庄堂脸色阴沉,他不明白为什么山口健一郎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现在,但是现在就有一个不仅能将功补过,甚至大大有功的机会。” 不等森村庄堂体温,山口健一郎就面带笑容的第二次说出了那个代号。 “魔童。” 森村庄堂的虎目震颤,呼吸都不免粗重了一分。 他明白了山口健一郎的意思。 秋子是占卜山口健一郎的孙子,山口航平的死而失控成为诡异并被自己驱逐进火海中。 在场所有的人都可以成为人证。 山口航平失踪前的地点就是在唐红山,失踪之前跟是收到过一笔赞助,这两点足以成为找到魔童的关键突破口。 只要将这个至关重要的线索报告上去,不要说是小队接近一半的战损比,失去了本就为数不多的巫女序列超凡者秋子,战术小队全军覆没……这些全都不是个事,至少也能有个功过相抵! 听到森村庄堂脸上不动,胸膛中悄然加快的心跳,山口健一郎知道这个年轻的男人已经动摇了。 但是,还不够,还需要加一把火。 森村庄堂果断的说道;“我们现在就回去。事关魔童,这件事情拖延不得。” 不料山口健一郎却摇了摇头头;“不,森村君,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去。” 他把头凑到森村庄堂的耳边,说道;“你刚才也看到了秋子在临死前说了些什么了吧?” 森村庄堂被迫回想着秋子从人转变为诡异,依旧保留着最后人性的短暂时光。 她在变成它的时候,说的是…… “魔童,清水遗冢,月见山,目标。” 山口健一郎平静且淡漠的说出秋子遗言里仅有的四个词汇和地名;“提到魔童是因为她在占卜的过程中看到了魔童,那剩下的三个呢?是不是她在生命最后的时光给我们的提示?” “提示我们找到魔童线索的关键词。” 正当山口健一郎以为森村庄堂会激动得如炙火炭,贪婪的撞入陷阱的时候,却没料到他表现的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反而冷静了下来。 “这就更应该回去了,山口先生。” 森村庄堂的脸上的恐惧之色一闪即逝;“祂不是我们不能对付的。” 山口健一郎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弄巧成拙,反而因为让森村庄堂出于魔童的恐惧冷静了下来,不动声色的说道;“你该不会觉得我们要找的真的是魔童本尊吧?秋子提示我们的,也只是找到一条有可能找到魔童的线索。” 森村庄堂沉默了一下,说道;“枫红山也是线索。” 山口健一郎听出了他语气的动摇,趁热打铁道;“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两个多月,这么长的时间都足够现在的年轻人把孩子给造出来,更何况是那个心思缜密的魔童。只从这条线索的角度上来找的话,说不定是猫咬尿泡空欢喜一场。” “现在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我们面前,我们追逐的目标显然和魔童有某种联系,不然秋子也不会在最后提示我们月见山和目标两个词。” “若是我们回去禀报,上面再派人过来抓捕他们,一来一去之下时间过去,目标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你们该受到的处罚半点也不少。还不如我们趁着目标们快要弹尽粮绝的时候追击而上擒获下来——他们现在已经打空了手上大部分的牌,接下来应该是不会再有伤亡了。” 森村庄堂的眼神又动摇了起来。 山口健一郎凑到他耳边,掀开最致命的底牌。 “而且,你是想回第六课的吧?” 说完之后,他松开了搂着森村庄堂肩膀的手,走到一边调整呼吸,养护受伤的身躯,一边检查自身的装备行囊。 从之前的蛛丝马迹中,他就知道森村庄堂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他是从第六课被贬谪回第五课,对于回到第六课抱有极其强大的执念。 瞄准这一点下手,山口健一郎不相信这个男人会不心动。 只要能回第六课,只要能回第六课…… 森村庄堂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原先动摇的眼神已经变得坚定。 他走到山口健一郎的面前,诚恳的说道;“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谢谢。” 山口健一郎含笑正要说上几句场面话,却听到一道刺耳的声音。 “等一等,至少要先将秋山送回……” 阴骘的目光让雨龙后面的话咽在了喉咙里,甚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从死亡中磨砺出来的本能告诉他,再说下去,自己真的会被面前的老前辈杀死。 山口健一郎走了过去,看着躺在地上,胸腔剧烈起伏,脸色蜡黄满是汗水的秋山,单膝跪地蹲下,粗大的手掌成爪扣在他的咽喉上。 “有的时候,为了胜利,我们必须要有所牺牲。” 咔嚓。 秋山的身体像是被丢上岸上的鱼弹了一下,随后头无力的垂落,再无声息。 山口健一郎的脸色很平静,好像是杀死的不是自己国家重伤的军人,也不是刚刚并肩作战的战友,仅仅只是捏碎了一个只会拖累队伍的废物的咽喉。 这种事情,他年轻的时候就做过,如今只是重操旧业。 没有他们的牺牲,也就没有现在的胜利,更别说是经济腾飞了。 他抱着秋山的尸体站了起来,走到火海的边缘,抛了进去。 战术小队里唯二活下来还没有什么大伤的雨龙,横河,看着身上开始燃烧的尸体,心中升起兔死狐悲的悲凉。 岩上辰彦默默的擦拭着自己的眼镜,对着已经出现划痕的镜片哈出一口热气,在上面蒙上一层白雾。 他戴上眼镜看向秋山燃烧的尸体,白雾阻隔着视线,像是给秋山蒙上了一层白布又掀开。 岩上辰彦看着默不作声的森村庄堂,脑海里浮现了小树林里老人坐在废墟上说过的话。 口袋里的手缓缓攥紧成拳,血丝从掌心流出。 岩上辰彦的心中,有什么东西悄然破碎,有个种子,正在萌芽…… 第七十七章;阳乃苏醒,遗冢探秘(六千五百字大章)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眼前的景物顷刻之间从模糊到清晰。 青黑色的石壁,可见到苔藓附着其上,湿润的水汽凝聚悬而未落,颤颤巍巍的粘附着旁边的石壁,偶尔与旁边的水珠合流,汇聚更大的水滴,无法承担自身的重量,由天坠地,发出轻微的滴水声。 耳边传来有类似轻微风声的呼啸,热量从左侧的身躯传来,在这样阴冷潮湿的环境下,带来一丝温暖的惬意舒适。 我这是在哪里?山洞? “醒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阳乃朝着左侧回头,看到一道熟悉的瘦小身影倚靠在自己的蛇躯上屈膝而坐。 “朝阳!” 阳乃脸上浮现喜色,但随即想起自己的脸已经被一口火焰烧得只剩下面骨,抬手捂住了脸,将头深深的埋入胸上。 “朝阳,不要看!” 真田朝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阳乃,把手放下吧,你脸上的伤在十分钟之前就完全痊愈了。” 阳乃这时才发觉自己掌心的触感光滑而富有弹性,并非是想象中摸到骨骼和肌肉的坚硬粗糙。 双手在左脸上抚摸不愿放下,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连呼吸中都带有轻轻的鼻腔。 对于阳乃的喜极而泣,真田朝阳的语气向来平静。 “清姬好歹也是覆灭了月见山神社原来的主人与一所大寺庙的毒蛇之主,你对她的自愈能力还是有点自信吧。” “况且就算毁容了,我也不会抛下你,多花点时间找到让你复原的办法就是了。” 阳乃翻了个白眼,嗔怒道;“你说得倒是轻松!你知道女孩子对自己的脸有多在意吗?” 真田朝阳不以为意的说道;“总不会比我在意你多吧?” 他感受到突然安静下来,看向阳乃,发觉她呆呆的看着自己,以为是出现了什么危险,镇定的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阳乃挺立起身体,蛇躯蠕动,靠近真田朝阳,美眸微微瞪大。 她伸手捧起真田朝阳的脸,美眸灵活的上下游动,满脸的不可置信。 铁树开花了?钢铁溶解了?还是家猪学会拱白菜了? 真田朝阳被阳乃的举措和视线弄得很不自在;“干嘛这么看着我?” 阳乃下意识的说出了心里话;“你还是朝阳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要不是我,那现在这里的是谁?” 真田朝阳轻轻挣开阳乃的手,坐回原来的位置,翻转手腕,手掌,让双手可以均匀受热,暖和身体。 阳乃这是才发现自己的蛇躯被围成了一个圈,将所有人都囊括在内。 在圈子的中心,自己的人身之下,一个桌面垃圾桶大小,通体灰黑色,神似烤肉店里的炭烤小炉的圆形炉子正源源不断的释放着热量。 细密的金属网格下没有火焰冒出,只有一层淡淡的橘黄焰色围绕着周围的钢铁壁炉,向着中央的空心稳定的传输热量。 不得不说,雪之下家的保镖团们为他们准备的户外设备相当齐全,不然若只想着依靠外界的树木点火取暖,在现在的这个山洞里,阳乃和双叶理央这两个论外姑且不说,樱岛麻衣,梓川咲太,国见佑真这三个人免不了要因为潮湿阴冷的环境下出现失温症状。 这件煤油炉就是其中一件保障极品,是极地科考队的标配,只要灌入半瓶航空煤油,就可以持续放热六个小时以上,而且热值充沛,不易熄火,那还是在南北极那样的极端气候之下,放在现在的处境,烧个一两天大抵不成问题。 “过来烤烤火吧,你融合了清姬以后,应该也具备了变温动物的少许特征,在温暖适宜的温度下,你的能力应该会有微小的提升。” 阳乃身躯缓缓下降,她本想靠在真田朝阳的身边,但这样一来就会碾过旁边的樱岛麻衣和梓川咲太,可若是中间一段挺立在空中形成拱桥又会很难受。 至于变回人身那就更不可能了。 她身上的衣物还是被烤得融化变形的防护服,这件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和手法制作的防护服,即便被对面那个大汉一口黑火喷在身上,烧得变形,也只是失去了强化功能,防御功能大多健在。 若是重新变回人身,姑且不说她的下身会暴露在眼下的陌生环境下的羞耻p l a y,到时候肯定是不能再穿上这件防护服了。 蛇躯缓缓蠕动,她在真田朝阳的对面坐(?)下,同样伸出手在火炉的周边翻转烘烤。 “朝阳,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我中间也昏迷过一段时间,事实上,我比你也就早醒来半个小时。” 真田朝阳递给阳乃一块压缩饼干和一瓶水。 这么点东西当然不可能让阳乃吃饱,毕竟现在的她身躯接近二十米,体重几十吨的清姬之躯,若是要用食物补充所需能量的话,那就得上肉食,而且一顿非得吃上几头牛不可。 在他前世生活的家乡,总是喜欢在饭桌上聊事情,谈合作,这只是真田朝阳顺手而已。 阳乃刚刚撕开压缩饼干的包装袋,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饼干掉落在地上,阳乃呼吸急促,好一会儿接过真田朝阳重新递来的饼干,涩声道;“怎么会这样?不是应该还有至少一周时间吗?”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脸色煞白;“难道我已经昏迷了这么久了?” “不,按照你的伤势愈合速度,我想你的昏迷时间应该在二十三个小时。” 真田朝阳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短的说了;“……情况大致就是如此。” 阳乃没有想到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硬度足以比肩砖头的压缩饼干在阳乃的手中变成了一地碎渣,她看着真田朝阳平淡的面容,扑过去抱住他,打翻了地上的煤油炉。 变身清姬之后,只看比例的话,阳乃的人身已经是朝阳体型的两倍近三倍大。 但她抱住真田朝阳颤颤巍巍的样子,仿佛她才是体型较小而被抱住的那个。 “对不起,若是我能早一点醒来的话就不会这样而来……一定还有办法的,朝阳你不要放弃,我们只是时间少了一点,你不要放弃……” “不要自责,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另外,我可从来没有说要放弃,阳乃。” 真田朝阳轻轻的拍打着阳乃的脊背,幽深若深潭的眼下,隐隐有火在燃。 “我现在是时间不多了,但并非没有机会。” 他示意阳乃松开自己。 真田朝阳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尽管切换人格后,我的脑血管已经破裂,因脑梗带来的脑死已经不可避免,但是我目前可以控制受损血管附近区域,推迟脑死时间48小时之后,在此期间,只要不进行人格切换我就能保持这样的状态继续下去。” 阳乃闻言第一时间并非欣喜,而是担忧。 “朝阳,你……”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你也发现了吧?” 阳乃点头。 她很清楚,尽管有着能将人与诡异融合的‘嫁接’能力存在,真田朝阳在本质上也只是会一点毒气和炸弹的普通人,最多加一点格斗技术。 这种程度上的人体精细操作,已经脱离了常规意义上,步入了非人的领域。 甚至直白一点,说是某种‘天佑’也不为过! 真田朝阳眯起眼睛,说道; “阳乃,你说过很多时候耳边能听到的时候,双叶偶尔也有类似的情况,你们对自己能力的认知,运用,多是从那些呢喃里获得的吧?” 阳乃点了下头,补充道;“我的情况比较多,但是双叶她就很少,绝大多数时候她都听不到。” “我目前的状况,应该和你差不多。” 真田朝阳说道;“我能对身体进行如此程度的精细操作,和我在进入这个隐世前看到那只手有关。就像是你能通过耳边的呢喃提升自己,而我是靠着亲眼目睹那只手而获得知识,从而推迟死亡的脚步。” “手,什么手?” 真田朝阳这才想起来那个时候阳乃还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养伤,简单的解释之后,阳乃的眼神变得明亮起来,激动的说道;“朝阳,或许我们不需要再去隐世里找到什么神明。” 她的眼睛像是有光在闪耀;“你的嫁接可以让人与诡异融合,那只手你只是看了一眼就获得了其技巧,想来也是非常强大,甚至远远超出清姬,三月净琉璃的存在吧!我们只需要回去再穿梭一次,我和双叶想办法定住那只手,朝阳你用嫁接……” “恐怕不行。”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否决了阳乃的提议;“之前我们进入月见山隐世的时候,显示的异状是明月坠落,月华大放,但是天上的月亮真的掉下来了吗?若是真掉下来了的话,整个地球都得毁灭,从太阳系里消失。” “那些进入隐世的异状只是单纯的影像,或许我能靠着直视获得一定的知识,但如果想要嫁接……坦白说我也不知道成功概率是多少。” “我怀疑我能到目前的梦中隐世,和我当初在地下教堂化身魔童救下双叶的经历有关。” “在当时,我的记忆只到了净琉璃降临,天空有断手降落,再醒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而那只断手已经不知所踪。” “我们可以透过月见山的信物反复定位穿梭月见山隐世,但是现在的这个隐世,我们该怎么定位?我们回去之后还能再来吗?” 阳乃哑口无言,眼神随之暗淡。 她原本以为自己找了一条不用很危险很疲惫的捷径,没有想到闹到最后,还是得踏上寻找隐世神灵这一条路。 真田朝阳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他怀疑那个时候,不止是双叶理央与三月净琉璃被魔童嫁接融合,包括自己其实也被嫁接了一次,对象就是那只断手。 不然的话,按照三月净琉璃的邪神位格,哪怕降临的只是区区一个投影,自己在将其嫁接到双叶理央身上之后,恐怕已经在瞬间衰老至死,尸骨成灰,绝不可能苟延残喘到现在,也正因如此,才会穿梭到现在所处的隐世来。 梦中隐世的终极秘密,就是其最深处的巨大人形骷髅。 那座巨大人形骷髅缺失了一截左手,两者之间若是没有联系,真田朝阳打死也不相信。 在现有条件下,他最实际也是最有可能活下去的道路,就是走到这个隐世的尽头,与那座巨大骷髅融合,既然一只手掌就能支撑自己嫁接三月净琉璃与双叶理央,那么巨大的骷髅嫁接到自己身上,即便不能返老还童,至少也能延长寿命,缓解眼下的生死危机了。 “不要那么沮丧,这个隐世的面积并不大,若是能走到中心,我想我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看着阳乃从颓丧到希冀的目光,真田朝阳下意识的想要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抚摸她的头。 肩膀还未来得及抬起,他发觉眼前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各种方面都是,不能再像是以前一样。 正当真田朝阳这么想的时候,他的手被阳乃握起,轻轻的放到她自己的头上。 真田朝阳眼角柔和,被阳乃放在她头上的手轻轻抚摸;“女孩子不是很讨厌别人摸自己的头吗?会把刘海弄乱的。” “你不会。” 阳乃低声浅笑;“而且,你说过弄乱了会帮我梳头重新打理好。” 真田朝阳一阵恍惚。 不知道是人老临死会对回忆特别清晰,他想起以前确实是有过类似的对话。 不过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有点记不清了。 真田朝阳用拇指抚平刚才抚摸阳乃头发弄乱的头发,放下手后说道;“就为了这一点,我一定会活下来的。” “我本来是想这么说,但是我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接下来的旅途,只能靠你了。阳乃。” 阳乃抬起头,看到真田朝阳解开了身上的冲锋衣外套,一件一件解开里面的衣物。 阳乃没有脸红,虽说自己因为要出席应酬,大部分时间内都是双叶理央在照顾卧病在床的真田朝阳,但是她自己有空闲的时间也会过去照料,医护该做的事情她也一件没有落下全都做过。 因此某人的裸体,哪怕是衰老后的也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完全没有脸红的必要。 当看到真田朝阳脱下身上最后一件衣物,露出干瘦斑驳的身躯,阳乃的脸色刷的惨白一片。 在真田朝阳的身上,大量的血管不自然的贲起,像是活着的蚯蚓蠕动着。 在身前煤油炉发出的火光之下,那些凸起的青色血管,泛着僵硬的光泽,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金属的管道。 阳乃伸出手想要触碰,半空中缩了回来,声音颤抖;“怎么会这样?” 真田朝阳只是不以为意的笑笑,恍若现在的状况并非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是一个陌生人身上。 他转过身,将自己的脊背露给阳乃。 “这就是原因了。” 阳乃若蛇一般的竖瞳猛得收缩,在真田朝阳的背后,本该是金属的外骨骼已经破裂,在碎裂的金属外壳内,是大通体紫色有着大量环节的线形虫一样的东西! 若是昏迷中的双叶理央等人苏醒,就会发觉那些紫色环节的线形虫,和战术小组射入土蜘蛛体内并破体而出的怪虫几乎一模一样,只有体型上有所差异。 阳乃本想伸手将这鬼东西从真田朝阳的身上拔下来,却听到他说道;“阳乃,不要乱来,这鬼东西至今还连接着我的神经系统,若是你强行将之斩断,我最好的下场也是全身瘫痪。” 他转了回来,一件一件穿好衣物,说道;“如你所见,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能陪同你们接下来的冒险了。” “可能是因为之前在高温环境下待得太久,也可能是受到了撞击,不管如何,这具原本支撑我行动的外骨骼已经变成了图谋性命的吸血鬼,正在不断的吞噬我的肉体并取而代之,在等待你苏醒的时候,我的体内有两个脏器已经失守易主,好在还是保住了最关键的大脑。”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必须陷入沉睡,用从那只手看到的技巧与破损的脑血管,还有正在我身上吸血共生的鬼玩意抗争,尽可能的延长存活时间,直到你们来到这个隐世的尽头。” 阳乃怒火中烧,清姬的已然刺入掌心,眼中的怨毒与杀意不言而明。 那个女人…… 真田朝阳的声音及时的将阳乃从怨毒中唤醒; “别怪她,有可能是因为室户医生这个好人是被我用枪指着才愿意给我们提供防护服,另外一个可能是因为她根本不能说,只能隐晦的提示我们——忘了吗?她告诉你和双叶,要记得让我远离低温和高温,以免外骨骼破损。” 真田朝阳已经穿好了最后一件衣物,看着阳乃认真的说道;“别忘了,既然诡秘世界里已经有占卜之类的能力,为什么不能加个禁言呢?一旦泄密就会立马死去的能力,我想第五课总该是有的。” 阳乃默然无言,但内心依旧无法接受。 真田朝阳没有继续劝说照顾阳乃的情绪,他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接下来我说要说的事,你一定要记好,这关系到我们能不能死中求活。” “阳乃,你听好,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非常重要,你一定要牢牢记下。” “……” 叮嘱完之后,真田朝阳从身上拿出了三个锦囊。 说是锦囊,但一看就知道是用死人身上的衣服撕下来,用头发为线粗略的缝了下。 “最后,如果出现了之前我叮嘱你的三种情况,那么你就按照我之前说的,打开对应的锦囊,按照里面说的去做。” 说完之后,真田朝阳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安慰阳乃。 毕竟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所有的责任都将担负给她。 阳乃无言的接过锦囊,放在一旁,又一次抱住了真田朝阳。 女孩贴在男孩的耳边,细语喃喃; “朝阳,你放心的睡吧。” “水中月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你去为我拼命。” “这一次,也该轮到我为你做些什么了。” 真田朝阳的头依靠在阳乃的耳旁,慢慢闭上眼睛。 说什么傻话,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 “接下来,就全靠你了,阳乃……” 听着真田朝阳的呼吸变得虚弱,心跳也变得缓慢,微弱,几不可查,阳乃的眼眸微微湿润,深深吸入一口山洞冰冷潮湿的空气。 她将真田朝阳抱在怀里,已经复原的尾巴灵巧的将剩下的人和行囊卷了起来,放在了蛇躯之上趴好,顺着一个方向,蠕动着蛇躯呈S型游走而去。 朝阳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没有时间慢慢等双叶她们苏醒再从长计议,只能先由自己驮着再说。 在游走了大约两百多米之后,阳乃发觉面前的通道出现了岔口。 在两条通道共同的石壁上,有着一个已经被青苔长满的凸起石碑。 这块石碑上面还有着被人抚摸擦拭的痕迹,致使阳乃得以看见上面雕刻的自己。 她伸出手触摸着上面的雕刻;“这是汉字?怎么笔画会这么少?还有的结构被省略不写……是汉字在历史上的分支简化吗?” 阳乃的国文成绩一直很好,她看了一会儿后,缓缓念出了上面雕刻的字迹;“清……水……遗……冢……” 滴滴滴 手机的铃声? 谁的手机? 阳乃全身都绷紧了,利爪弹出,蛇躯一盘,所有昏迷沉睡的人和行礼全都被蛇躯围绕在中间。 “该死的,那帮疯狗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我们昏迷得太久了吗?” 阳乃的头上满是冷汗。 整个队伍具备和第五课成员正面战斗的人只有自己和双叶理央。 但是现在她刚刚苏醒,还处于虚弱期,实力只有以往的一半不到,而双叶理央至今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其他几个人完全就是普通人也不具备战斗技术,朝阳更是陷入沉睡,一旦发生战斗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铃声越来越大,显示声源正在靠近。 一块绑着注连绳,灰扑扑不起眼的石头,朝着阳乃蹦蹦跳跳而来。 它的头上顶着一部诺基亚,也是那持续不断的铃声的源头。 阳乃警惕的看着不断朝着自己接近的石头,她从真田朝阳的嘴里知道了石头对自己等人的帮助,但也同样被其警告要对其小心谨慎。 石头来到阳乃的人身对面,绑扎在其身上的注连绳卷起诺基亚,对着阳乃挥舞,示意她打开。 阳乃警告的瞪了石头一眼,小心的接过手机,打开收件箱,里面只有一封没有显示来电的邮件。 这熟悉的一幕让阳乃咽了口口水,她发觉自己的喉咙干涩异常。 她怎么会忘?怎么能忘? 她们的故事,也正是从邮件所开启。 失去古见爷爷恍若将人胸口撕碎的痛苦,被蛇怪追杀而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被朝阳霸气救下亲手斩蛇时的宣泄…… 水中月里与登山部等人的斗智斗勇,初次在荧幕里初见血肉夏宫的震撼失神,救下朝阳的喜悦和被腰斩的痛苦…… 阳乃沉默的手微微颤抖,本可以轻易捏碎花岗岩,撕裂钢铁的手掌,此刻竟然如此的无力。 她回头看了一眼陷入沉睡的真田朝阳,至今未曾苏醒的众人,回头之后,眼神已然变得坚定,点下了确认键。 “朝阳陷入了……” 看完邮件,阳乃将手机收入背包之中,抱起真田朝阳之后,再次驼上其余人等,走向了左边的道路。 第七十八章;遗冢探秘,隐世神灵 在狭长幽深而寂寥的通道中游走, 这让阳乃想到了之前在水中月时,透过摄像头看到的登山部一行人在地下迷宫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登山部三人被蛇怪发觉,整个地下世界的蛇怪都被惊动,幸亏包里携带了紫绒草,迷惑了蛇怪们除了视觉以外的感官,再加上一点小小的运气,才能成功跑入地下平原。 那个时候,透过他们胸前晃动的摄像头和红外成像,她看到了那些被蛇怪的身躯打磨而出的光滑石壁,以及同样狭长幽深的通道。 如今亲身在类似的环境下探险,竟多少能体会那时登山部等人的心情了。 阳乃轻轻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杂念甩出,同时将真田朝阳身上滑下的衣物小心的拉上重新盖好,感受到了蛇躯的某一段传来了异动。 “朝阳……” 带有浓浓虚弱意味的清冷女声响起,阳乃的蛇躯停止了下来,人身挺立朝后扭转而去,趴在她蛇躯中间位置上的双叶理央已经苏醒,抬起头茫然的找寻着真田朝阳的踪迹。 “我这是在哪里?” “你醒了?朝阳已经和我结婚了,孩子名字叫游星,今年已经八岁了,你要不要过来抱一抱?” 因灵性抽空而浑噩的大脑转眼间就清醒,双叶理央打了个激灵,猛得撑起身体,看到了被阳乃抱在怀里,头枕在胸上的真田朝阳。 双叶理央没有看到真田朝阳而感到心安,脸色反而比刚苏醒时更加煞白。 她没有听到真田朝阳的呼吸和心跳! “朝阳!” 双叶理央扑了上去,被面带冷意的阳乃抱着朝阳轻轻躲开。 扑了个空的双叶理央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失去平衡的身体在空中扭出了一个奇异的姿势,没有摔倒地面。 双叶理央伸手抓住旁边阳乃蛇躯上光滑的蛇鳞,一跃而起。 阳乃本想继续躲开不让她接触真田朝阳,但没有想到躲避的方向竟然和她跃起的方向不谋而合,竟然变成了主动将真田朝阳往双叶理央的怀中送的场景。 双夜理央修长的双腿环住阳乃人躯的小腹上微微一夹,就定住了自己的身体不动若松。 阳乃看着凝视真田朝阳的双叶理央,不由得一愣。 ——她之前有这么强吗? 双叶理央抱住真田朝阳,左手颤颤巍巍,想要抚摸他的脖颈试探脉搏,却又不敢真的触手试探。 若是真是那个不愿意接受的答案,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承担。 “朝阳现在还没死,喊那么大声号丧呢!” 双叶理央闻言将头埋在真田朝阳的胸口,耐心等待了一会儿,果然听到了真田朝阳的心脏微不可查的跳动了一下。 看到双叶理央的眼中眼含欣喜的泪水,阳乃将真田朝阳从她的手上抽走,神态像极了护住孩子的母亲,或者说像是护食的猫;“听够了就赶紧放手。” 双叶理央看着此时只裹了一层行军毯的真田朝阳,看向阳乃的眼中略带不善 ;“朝阳现在的身体这么虚弱,你只给他一层薄毯,你什么意思?” 阳乃本想讥刺“若不是你和你的医生朋友,朝阳也不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但想到现在的处境,呈口舌之利并无益处,只能强压心中怒火,用同样冰冷的语气道;“温度过高对于现在的朝阳而言并非是好事,低温可以延长他假死的时间,或许就是这多出的一点时间就能决定朝阳的生死。” 双叶理央默然了,没有继续询问阳乃为什么真田朝阳会陷入假死,原因她心中非常清楚。 阳乃抱着真田朝阳继续向前蠕动蛇躯游走,对着站立不动的双叶理央说道;“四十八小时,考虑到身体状况,他最多只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双叶理央从行囊中取出御寒的睡袋、一边走一边给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装进去,末了又从中拿出原本用来攀爬山岩用的绳索,对着阳乃说道;“你先停一下。” 阳乃闻言停下正在蠕动前行的蛇躯,双叶理央将绳索捆在装着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两人的睡袋上,并将绳索的另外一头固定在阳乃的蛇躯上,使得他们以背靠蛇躯的姿势绑在阳乃的身上。 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担心阳乃前进速度太快将他们甩下背来,可以提升一些行进速度,这当然免不了一些磕磕碰碰,不过他们两个身上都穿着防护服倒也不用担心这么点擦伤碰伤。 双叶理央最后将樱岛麻衣捆入行军毯里,用公主抱的方式抱在怀里,和阳乃并肩而行。 “走吧,我们现在不是要赶时间吗?” 阳乃游走两下,发觉绳索捆得还很结实,也就稍稍提速,从原先只能算是普通人正常走路的速度,提升到业余运动员短跑冲刺的速度。 双叶理央抱着樱岛麻衣轻松跟上,对着阳乃问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深潜者隐世吗?” “并不是,这里是朝阳梦中见到的隐世,清水遗冢。” 阳乃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其实就是将真田朝阳的话给双叶理央复盘了一遍——末了说道;“虽然不知道朝阳有什么打算,但他说只要到这个隐世的核心,他依然还有希望活下来。” 双叶理央默默的听着,淡漠的双眼洋溢出丝丝激动,她按捺下汹涌的心湖,沙哑的问道;“那你确定这个方向是正确的吗?” 阳乃迟疑了一下,说道;“不知道,但我知道,选择另外一条通道的话,是在浪费时间。” 蛇尾从背包里掏出那部诺基亚手机卷起,朝着人身的方向丢了过去。 阳乃伸手接过,打开收件箱将那条短信调出来展现给双叶理央看。 双叶理央扫了一眼屏幕,眼神渐渐凝滞,猛得抬头望向阳乃,惊愕道;“这是预知短信?你的能力进一步提升了?” 阳乃心中苦笑。 短信出现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受到有什么异状,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哪怕明知道预知短信是一杯毒酒,为了朝阳她也只能皱眉一口饮下。 双叶理央只当她默认,在如今弹尽粮绝,山穷水尽的时候,阳乃能够预知未来,毫无疑问是个好消息。 这意味着她们不至于一部踏错,满盘皆输,哪怕短信一天只能发一次,在真田朝阳的四十八小时的倒计时内满打满算也就只能使用两次,但那也意味着可以在关键的抉择时刻可以多出两条命出来! 一次行将就错就可以导致满盘皆输,能够在关键时刻提前预知一次,从而避免团灭的结局,在当下又是如何的宝贵?更何况还是两次? 哦不对,现在已经用上一次了,但即便只剩下一次,那也是现在队伍的王牌。 双叶理央将短信的内容咀嚼了一下。 阳乃收到的第一封的短信内容很简单,那就是在选择了一个方向行走后,会遇到一个写有清水遗冢的分岔口。 在阳乃走到左边的通道之后,大约在八个小时之后,她们遭遇了前来追捕自己的第五课成员。 在一番激战之后,双叶率先战死,阳乃本人重伤,梓川咲太为了保护樱岛麻衣被一枪爆头死于非命,理央为了保护队伍剩下的人撤退,主动留下来断后,之后再无消息,不知是俘虏还是被其杀害。 短信的内容到此为止。 “所以我们现在走的是岔路的右边通道,但这条路真的就是对的吗?若是走错进入死路的话……” 双叶理央停下脚步,走到旁边的石壁旁,观察上面的痕迹。 伸手扣去了上面附着的一些青苔,她沉思了一下,转头对着身后的阳乃说道;“这个洞穴是火山附近最常见的熔岩管。” 阳乃的地理成绩不差,几乎瞬间就反应出来熔岩管的定义。 火山在喷发以后会有大量的岩浆涌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会形成岩浆河向周围绵延。 熔岩的喷发不可能一直持续,加上凝固的熔岩导热性弱,熔岩流内部能长久地保持高温,使熔岩里未凝固的液体熔岩流到较低部位,当火山喷发渐渐平息,岩浆的涌出量变小,岩浆河的外壳就会凝固形成管顶,里面的岩浆继续流淌,仿佛是人体的血脉血管一样;外面已经是凝结了的岩石,里面还有岩浆在涌动,当岩浆彻底流干,岩浆河就会形成体积大得惊人的空腔,也就是熔岩管。 阳乃皱眉道;“你不能将现实的物理规则套用在隐世上。” 双叶理央认真的看着阳乃,耐心的解释道;“科学是一套方法论,而非是形而上学的概念。存在即真理,哪怕是神灵,只要祂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能透过观察,归纳,总结,试验,证伪来探究祂的奥秘。” “隐世的特殊只是颠覆了一些常识,并没有彻底否定现实中的规则,大体的气体成分,重力,辐射等等还是与现实相一致,至少差别不大,否则的话,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在进入隐世的瞬间就已经暴毙而亡,绝不可能活到现在,就算是我们脱离适宜人类的生存环境也只能苟延残喘罢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至少在清水遗冢之内,一些基于基本物理的推断都具备相当高的可信度。” 阳乃闻言低头看向真田朝阳,心里已经肯定了双叶理央的说法。 双叶理央继续说道;“我之所以用熔岩管的说法,是因为这最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形象的说法,若这里真的是熔岩管的话,至少不会生长出苔藓这么娇气的植物——不管是过低的室温还是有毒气体,都足以让苔藓毫无落脚之地。” 她抓起一把管壁上的苔藓,在阳乃面前搓揉,散发着荧绿色的朝鲜本体与身下的泥土一并被细嫩修长的手指搓揉成泥沙,掉落在地。 “但是这里依旧出现了,这应该是清水遗冢的特有品种苔藓……生物和地理并非是我的专长,但是我可以判断出熔岩的流向。” 阳乃的瞳孔猛得放大了,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双叶理央要观察岩壁。 是的,这里既然被命名为遗冢,那就证明是埋葬某个东西,不管那东西是活着还是死的。 之前真田朝阳说过,这个隐世的核心秘密是在隐世的中心深处,那么按照常规思路,那些熔岩所流逝的方向,就是埋葬的源头——导入岩浆将那这个隐世成形的主角彻底埋葬,封印,永远镇压在死亡的尽头。 她们只要朝着熔岩流逝的方向走,就能走到目的地。 双叶理央仔细观察着石壁上空着的条索状痕迹,眼神有些微妙的看向阳乃的身后。 倘若这里遵循着一般物理规则的话,再结合阳乃和真田朝阳昏迷之前的话,毫无疑问,她们应该是走错了方向,应该要转身返回才对。 “等等!” 就在阳乃准备转身的时候,双叶理央突然叫住了她。 阳乃疑惑回头,看到双叶理央的眼中带有疑惑,不可置信等情绪,她迟疑的说道;“阳乃,你摸一下石壁看看?” 阳乃伸手触摸旁边的石壁,隔着厚厚的潮湿苔藓,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若水波一般的波动抚过掌心。 更确切的说,就像是有人在地面上重重的敲击,引起地面的震动,甚至让远处的人也能感受到脚下的震动,只是这种震动给成了若水一般的柔和推动。 阳乃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双叶理央。 双叶理央融合了三月净琉璃之后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浮现了和阳乃一样的震惊之色。 阳乃喃喃道;“看来你的猜测错了,我们现在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她在心中明悟为何真田朝阳会说走到清水遗冢的尽头他还有一线生机了。 朝阳所说的清水遗冢这个隐世所隐藏的终极秘密,极有可能就是一尊神明,一尊已经死去的神明! 到底是何等强大的存在,哪怕是死后已经能迸发出堪比火山喷发时的伟力? 在这样强大的存在面前,别说是清姬,就算是三月净琉璃那样的邪神,除非真身降临,否则也不堪一战吧? 第七十九章;我的错…… 在意识到清水遗冢里可能埋葬着一位神明之后,阳乃和双叶理央都意识到,她们正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从刚才的墙壁传来的波动来看,那位神灵即便是在死后也依旧留有强大的力量,甚至形成了她们所处的熔岩管的奇特地形,不,大胆一点,这个隐世不止是他的坟场棺木,甚至也可能是他死后所化,就像是神话里众神死后演化世界一样。 至于真田朝阳嫁接死后的神明能不能得救,两女心里都没有底。 毕竟不管是清姬也好,三月净琉璃也罢,都是在它们或者的时候进行的,但毫无疑问,即便是有着第五课在身后像是鬣狗一样嗅着味道正在狩猎它们,不管是成功率还是安全性都比在月见山时高出许多。 清脆的声音在脚边响起,将震惊和欣喜交杂的两女从复杂的情绪中唤醒。 那快和注连绳绑扎在一起的石头在两女的中间的位置一跳一跳,像是在催促她们赶紧赶路。 阳乃低声道;“我们走。” 正准备动身,却没有想到那块石头突然跳到旁边的石壁上,借力反弹,一个飞跃直冲阳乃脸上。 石头砸脸的速度并不快,阳乃将头一侧就让石头的打脸行为无功而返。 双叶理央心中微微一惊,以为这块来历不明的石头图穷匕见,正要在心中下达催眠指令,被阳乃伸手拦下。 石头落地之后左右反复横跳,频率也加快了很多。 阳乃低声问道;“你是想说前面有人吗?” 注连绳竖起朝着阳乃的方向反复曲折,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点头。 两女心中一紧。 这个时候隐世里除了他们还有谁?肯定是第五课那些人阴魂不散又追上来了。 预知短信里写到他们是在苏醒八个小时之后与第五课相遇,并且发生了极度惨烈的战斗。 双叶理央分身为双叶与理央,一死一下落不明;阳乃重伤,梓川咲太死亡。 也正是知道了未来的严峻,阳乃才选择了另外一个方向,如今看来,反而会提前接触第五课,致使邮件的未来提前,甚至更糟! 双叶理央焦虑的问道;“你确定?不会是前方是这个隐世独有的诡异之类的东西?” 注连绳的两截费力的做了一个交叉的动作,将两女的心打入谷底。 “前面有岔路吗?距离我们多远?他们有多少人?这些你都知道吗?” 石头面对这连珠炮也似的问题,回复的一直是石头的左右反复横跳,注连绳的交叉打结。 双叶理央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甘与绝望。 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之门后鸟语花香的世界,转眼命运又亲手将那扇代表希望的门扉关上,甚至锁死了另外一扇窗。 就算现在走另外一条道路,也不过是将残酷的命运回到原来的轨道。 “为今之计,只能强行突围了。” 双叶理央银牙一咬,对着旁边的阳乃说道;“我们立刻原路返回,争取时间让我们两个恢复灵性,到时候双叶和理央会留下来全力阻击第五课,阳乃你找机会带着大家一起突围,回到这条正确的道路上。” “雪之下,答应我,一定要将朝阳带到那个神灵的尸体面前使用嫁接,还有,照顾好咲太他们三个。” “雪之下?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雪之下?” 阳乃食指环在精致雪白的下巴上,眼露沉思犹疑之色。 她此时已经感受道当初真田朝阳所承担的压力了,这和她自己之前玩的上流社会的那一套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说得难听一点,就算她搞出了什么篓子也会有背后的雪之下豪门买单,但现在若是一个决策失误就真的是有生死之厄,还会拖累身边的人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双叶理央伸手抓住阳乃的手臂,让她从沉思中回神。 “石头,我们还有多长时间与他们相遇?就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而言。” 两女原本以为石头会继续给她们一个严峻的坏消息,却没有想到,石头的答复再次给出了重复的答案。 石头继续左右反复横跳,注连绳依旧交叉打结。 “这样啊……” 阳乃目光闪烁,对着旁边的双叶理央解释道; “朝阳在昏迷前,对我说过他在地下教堂时做的梦。” “那个时候,他梦见自己是在一个山洞隧道里苏醒,走出去之后看到的是一个广袤的地下世界,各种溶洞交错,风景绮丽。” “梦中的朝阳尽管不知道时间,但是他的自身状况和当初救你的时候一样,也就是他本该处于的十五岁少年差不多。” 双叶理央反口问道;“那又怎样?” 阳乃深深吸气,本就因为变身清姬而保障的胸口更显雄伟。 待到长气吐出,她才艰难的说道;“倘若我们身处的清水遗冢和朝阳梦中的清水遗冢一模一样,那么梦中的朝阳,到底能走出多远?” 双叶理央的瞳孔随之一缩,她顿时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是说?” 她的脸色一下刷的变得雪白;“倘若是你所想象的那样的话,不止是第五课,就连我们也不可能离开这里!” 阳乃脸色凝重,复杂莫名的看向之前前进的方向,也是第五课众人正在朝自己走来的方向。 “我亲爱的大科学家,别忘了,这里可是隐世。即便大部分物理规则和现实相同,也还是会有现实无法想象的匪夷所思的光怪陆离。”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我们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了。” “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让邮件上的内容提前实现。” 但若要是赌对了,他们就将全员冲出这条熔岩管,第五课将会被困在这里,争取到一定的时间。 双叶理央看着此时的阳乃,感觉她的侧颜有几分熟络的味道。 尽管很淡,但那种行为模式和作风,真的和某人很是相似。 “很像朝阳是吧?” 阳乃温柔的看着怀中的真田朝阳,轻笑道;“当我还在东京做质子的时候,朝阳就教了我不少东西。明明我比他大两岁,但是他却一直像是大我二十一样。那些东西我始终没有忘记,也一直在学习和实践。我能压下雪乃,除了清姬的预知邮件外,朝阳教我的思考模式和行为模式也占了很大功劳。你有的时候觉得我像,那也是很自然的。要跟着我赌一把吗?” 双叶理央的眼中流过一丝嫉妒。 这家伙,是在炫耀自己和朝阳的青梅竹马的过去吗?还是在暗戳戳的说他们两个有夫妻相? 她看向蛇躯上依旧昏迷不醒的三人,又低头看向怀里进入假死状态的真田朝阳,低声道;“我们本来就别无选择,不是吗?” 第八十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第二更,五千字) 一只只有五人的小队,正在下场幽深的隧道里小心的行走。 队伍总体呈现菱形分布。 在决定继续追击目标之后,他们再次紧随其后穿梭定位,来到了这一陌生的世界。 几乎刚一抵达,所有人就明白,这是独立于月见山隐世的另外一个隐世。 鉴于之前刚刚进入月见山隐世后与土蜘蛛狭路相逢的惨烈,队伍再次将山口健一郎这个人形自走危险感知雷达推到前面探路,而原本应该同样与之相伴并行的森村庄堂则是位于中间略微靠后的位置。 至于山口健一郎的安全问题,则由高城壮一郎负责。 负责断后的是的岩上辰彦与吉川光彦,而在最安全的中间位置的,则是之前被挑选出来当炮灰的雨龙,横河两名火力突击手和狙击手。 在战术小组已经全灭,队伍架构严重受损的当下,若是在这样狭窄的环境里遇到潮水般涌来的诡异族类,他们两个加上山口健一郎形成的交叉火力点,可以极大程度的压制诡异的推进速度,为队伍增加生机。 考虑到此时人手严重不足,中心点那么森村庄堂的定位转移,成为总中枢+救火队员也无可厚非。 哪怕心中已然知晓这样的队形配置并无问题,岩上辰彦的心中依旧泛出点点波澜。 那坐在废墟之上的老人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岩上辰彦的心中回荡,言犹在耳。 “你对你的部下们的生命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能完成任务让你升官发财,这些相信你的人的生命也可以弃如敝履,就像是那些小树林里,甚至是另外坠毁的直升机里的那些军人们一样?” 因为目标炸塌山顶引发的地陷吞噬的武装运输直升机里,被压成肉糜的雪橇和袋鼠的非人之状;被随便抛弃的战术小队他们残破的尸骸;战死的尾城大辅,还活着却被折颈而死的秋山;秋子失控异变为诡异时的非人之状…… 那些死去的队友的脸不断的浮现在眼前,与目标老人的话混合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始终循环不休的梦魇缠绕着岩上辰彦。 “辰彦,辰彦!” 岩上辰彦猛然惊醒,随即发觉脸上,锁骨前都黏糊糊的,而且寒意阵阵,不知不觉出了一身的冷汗。 揩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他看到旁边的森村庄堂一脸凝重的看着自己,眼中是挥之不去的担忧。 “怎么搞得?现在可不是让你走神的时候。” 话里话外虽说是训斥,森村庄堂已经朝着岩上辰彦的方向走得进了一点,一旦出现什么异常,他随手可以将之庇护在身边。 岩上辰彦看着森村庄堂威严的脸庞,以往让他感到安心的脸,此刻竟然如此陌生。 他强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万一遇到目标的话,我们该怎么逮到那些泥鳅一样滑不留手的家伙。” 森村庄堂并没有察觉到岩上辰彦此时的脸色不对,毕竟屡败屡战说得再好听,也无法改变他们在目标面前损兵折将的事实。 “不要太紧张。你要有信心,目标只会比我们更加难过,毕竟他们的手上已经没有牌可以打了。”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山口健一郎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的心弦连同身体一并绷紧,只当遇到危险,雨龙与横河更是一拉枪栓,眼睛眯了起来瞄准前方。 山口健一郎抬起右手示意众人不必紧张,蹲下身去,伸手在地上抹了一小块泥土,用手指捻碎了,放在鼻前,鼻头像是狗鼻子一样一抽一抽的嗅着。 “是那个蛇女身上艾草的气味,目标离开这里的时间不长。” “还有这个,你们看,尽管很浅,但这明显有大型生物蠕动身躯的痕迹,而这边呈现S型的转弯的地方,明显比刚才粗重的多,目标团队中的蛇姬应该苏醒了,并且前不久才刚到这里,朝着我们现在的方向走了。” “看起来我们走在了正确的方向,如果前方没有岔路的话,抓紧点时间我们就能逮到那些阴沟里的臭老鼠了。” 众人闻言无不兴奋起来,就连眉宇中因真田朝阳的话余音绕耳而略显阴郁的岩上辰彦,同伴被杀而兔死狐悲的雨龙,横河也同样为之精神一振。 他们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底牌了,掀地板,毒气阵,分割火场,已经将他们手头上的炸弹和毒气几乎消耗殆尽,剩下的也已经不足为据,更何况在月见山隐世修整的时候,高城君还发现了目标遗失的物资。 只要一次正面交战就能将他们正面击溃,就可以将之逮捕…… 岩上辰彦本应该联想到功勋,晋升,奖励之类词汇的大脑,跳跃到一个不应该想到的念头。 这个念头就像是正在五星级酒店吃着米其林星级大厨为自己精心准备的餐点时,突然发现面包里夹着半只爆浆的蟑螂一样倒胃口。 在真正抓住目标之前,这个队伍里,还有谁会被牺牲? 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振奋因此僵硬,他渐渐的感到笑不出来。 仿佛那些死去的人的脸中,多出了一个他。 岩上辰彦的复杂心绪并没有冲淡其余人等的喜悦激动,不管是立功心切想要更进一步,还是想要回家的人而言,他们的目标与希望都已经近在眼前。 没有人下令,所有人都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朝着前方而行。 眼前出口近在眼前,出口的另外一侧俨然还是一道长长的通道。 “停下。” 森村庄堂的命令让众人立时停下脚步,没有人回头。 他们已经快要接近通道的出口,自然能判断出,他们身处于一个Y字型通道的右侧通道,对于另外一侧的通道有着天然的盲区。 倘若在此时回头,隔壁通道里蛇姬和傀儡姬恰好又藏身在隔壁的通道里,还抓住这个机会从另外一侧的通道中杀了出来,第五课的人或许没事,但是身为凡人的横河、雨龙,山口健一郎,三个人必定会死上一个。 而在这样狭窄的地形里,蛇姬庞大的身躯与巨大的力量毫无疑问得以充分发挥,是真真切切的擦着就伤,碰到就死,再加上一个虎视眈眈的傀儡姬窥伺在旁,剩下的人里至少还得再死一到两个。 成功已经近在咫尺,没有必要因小失大,把命白白送上。 能活到现在的,或许有的是运气使然,但绝不会有蠢货了。 被森村庄堂喊停之后,他们都看到通道出口的V字区域的中间的苔藓地上,有着明显的下凹的痕迹。 太刻意了。 简直就是在刻意引导。 作为小队的队长也是队伍中名副其实的最强者,森村庄堂从队伍的后方走了出来,也必须走出来。 裸露的脖颈处浮现紫红色的瘢痕,原本还算完好的脸上,也浮现了皮肉腐烂脱离身体的迹象,将他渲染的像是死去多日的尸体一样令人感到可怕。 他一步一步的踏出通道,立刻看向隔壁的通道内,发觉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为隧道里提供光源的荧绿色苔藓。 “没人?” 他接着回头看向之前来时队伍正对的正对面方向,那块凹陷的痕迹也没有任何异状,依旧安静的停放在那。 什么都没有发生。 森村庄堂看向队伍里对危险一向感应很准的山口健一郎,看到他对自己摇了摇头,示意没有感知到危险,心里稍稍一松。 “是我多心了吗?” 他对着身后的众人打了个手势,示意没有危险,可以跟上。 森村庄堂没有留意到,在凹陷的苔藓正上方,本来一直是呈现锥型类似钟乳石的尖锐悬挂石柱,有一块绑扎了注连绳的灰扑扑的石头正费力的支撑在两个相邻石柱的中间,努力维系自己是顶上石柱的一份子。 尤其是绑在身上的注连绳,两截分开的绳头像是两只小短手,一左一右贴着石柱被水汽打磨的湿滑柱尖,可以看到注连绳连接出来的菱形绳结都在颤抖,显然已经用尽了全力。 即便绳头屡屡滑落,注连绳也没有放弃,石头更是死死的顶在上面,好似真的是一块长在通道上面的石头。 见到森村庄堂告知没有问题,其余人等也就松了口气,安心的走了过来。 森村庄堂站在原地没动,等到和队伍汇合之后,又回到之前靠近队伍后方的位置,保护着两人。 在队伍走到那块明显塌陷下去的苔藓地的时候,石头像是终于坚持不住,注连绳的绳头再也攀附不住湿滑的石柱,从空中掉了下来。 咚。 森村庄堂和岩上辰彦下意识的回头警戒,其余人面向前方和周身,形成了彼此背对的圆形防御圈,一人负责一个方向,这样一来,不管敌从何来都可以应对,不至于手忙脚乱。 看到落在地上的石头,森村庄堂的瞳孔突的睁大了。 这块石头,本应该供奉在已经成为了废墟的月见山神社之中。 但是在那月见山山顶之上,它已经被目标当做是定位隐世的信物,本该就此消失,或者留在月见山隐世才对,怎么会在这里? 在这刹那间,一道高挑妖娆的人影从苔藓地之中窜了出来,她从地下回到地面,就像在水中跃起飞入空中的鱼,匹敌神兵利器的锋芒抓向队伍背对着她的某人。 “抓到你了。” 山口健一郎毛骨悚然,变生肘腋之间,哪怕是以他磨砺到巅峰的武者本能与神经反应也无法从这一爪下逃脱。 因为那道人影发出的攻击不仅突兀,更是比他快,比他强! 山口健一郎顿时明白了凡人与这些超凡者之间战斗的无奈,哪怕武力与技艺已经臻至人间极巅,在诡物远远超出自己的速度与力量面前,一切都毫无意义。 哪怕神经已经反映过来,身体也依旧根本不上,只能在这仿佛永恒的刹那之中,眼睁睁的看着死神对着自己挥出镰刀! 山口健一郎的身体没能从阳乃突兀的攻击中反映过来,但是有人有。 一只低矮的腿踢中山口健一郎的小腿,让他不自觉的向后倾倒,险之又险的躲过阳乃划向后颈的锋利利爪。 看着眼前因高速而模糊,但依旧能看出白皙的修长双手和锐利指甲,山口健一郎的心中涌现出了一种浓浓的屈辱与不甘。 “倘使我一样成为超凡,何惧你等鬼物?” 高城壮一郎一脚救命之后,侏儒一般瘦小畸形的手握紧成拳,打向阳乃闪烁着反可以撕裂钢铁的利爪。 空气若水一样升起波澜,自两人碰撞的中心间涌动,阳乃与高城壮一郎双双倒退两步。 在倒退的瞬间,阳乃锐利的手指已经不规则的折断,透出森冷的骨茬,而高城壮一郎的拳头也同样露出森森白骨,血肉模糊,伤处更是肉眼可见的发黑。 不等站稳脚跟,两人手上的伤口都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再次朝着对方攻击而去。 另外一边,已经反应过来的森村庄堂正要一拳打向背对着自己的阳乃,心中却有预警升起,本能的一个朝着前方翻身躲闪。 他原先站立的位置碎石飞溅,双叶理央从天而降膝盖落地,飞出的碎片划破了旁边的雨龙脖颈的皮肤,一道鲜血随之滑落。 眼见落膝飞撞无果,她转瞬就分化成双叶和理央,联觉而上。 双叶在心中下达催眠指令。 “缠住他!” 灵性若开闸泄洪一般疯狂涌出,双叶的身体像是被操纵的木偶一样,手脚僵硬一板一眼的朝着森村庄堂攻击而去。 尽管攻击之中毫无章法,却总能找到森村庄堂攻击/防守之间的破绽,逼的他不得不后退暂避锋芒。 同一时刻,理央转身从阳乃身后窜出,看起来是想趁着高城壮一郎被牵制的时候,绕开他杀死山口健一郎。 警兆在心中升腾而起,理央侧头偏移,一发子弹射落一撮扬起的刘海。 理央本能的朝着刚才开枪的方向一拳挥出,却不料打在了空处,紧接着又是一道子弹从另外一个方向袭来。 战场之上,吉川光彦已经消失,而岩上辰彦拿起那把扭曲短剑朝着理央迎面而上。 谁都没能注意到,在这短短几秒内的混乱战场上,理央的袖口里滑出了一道只有针眼大小的半固态半液体透明物,伴随着那挥出一拳时的手臂向后拉伸动作飞了出去,恰好落在雨龙脖颈破皮流血的伤口上。 而身处诡异与超凡之间的雨龙和横河,自知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对着阳乃和双叶,理央她们开枪是在找死,非常知趣的加入了山口健一郎的逃跑行列,想要先将距离拉开再说。 又是一秒过去,森村庄堂已经向后后退四步,双叶本就略显苍白的脸色突然白的无比吓人,左腿一软就要跪下。 森村庄堂心中狞笑。 灵性耗空了? 他正要反击,发现之前阳乃出现的凹陷下去的地面上,浮现了四个用毯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以及三个巨大的背包。 阳乃忍着小腹被高城壮一郎一脚踹中,同样飞起一脚将他踢飞出五米开外,下一刻立时变身清姬。 接近二十米长的身躯在只有七八米宽的隧道里出现,森村庄堂脸色一变不得不飞跳而起,抓住旁边的石柱暂时定在半空。 今时不同往日,和月见山的小树林里不同,在没有多少躲避空间的隧道里,蛇姬一旦对着某人撞击过去,除了同样具备变身能力的高城壮一郎外,就算是他也得变成一滩分不清本来面目的肉泥。 阳乃没有对任何人发起攻击的意思,蛇躯一卷,将地面上的四人与登山包一起卷走,朝着森村庄堂让出的道路疾行而去。 旁边的双叶与理央也趁着阳乃蛇躯猛然冲击的瞬间,同时在心中下达催眠指令,抓住阳乃蛇躯的蛇鳞翻身骑上。 悬挂在石柱上的森村庄堂见状,深深吸入空气,胸口不自然的塌陷到快要贴到背部,随即一口喷出。 黑色的火焰从森村庄堂的口中喷涌而出,速度飞快的蔓延,几乎是转瞬之间,阳乃的蛇尾就感受到逼人的灼热,面色一变。 她被这黑色火焰烧过一次,很清楚被黑色火焰烧到的后果,那恶毒的火焰就会若附骨之蛆一般压制自己的自愈能力,甚至不得不进入深度沉睡来修复身体。 一旦她陷入深度沉睡,不止意味着所有的压力都转移到了双叶理央身上,同时也意味着还有一次预知邮件也不能使用。 最关键的是,她现在还没有将朝阳梦中隐世的事情告知给双叶理央,三个锦囊也没有托付,没有了这些关键的信息,团灭就在顷刻之间! 就在这时,位于蛇躯末端的双叶和理央伸出手臂,对着汹涌而来的黑色火焰下达催眠指示。 “你无法烧灼雪之下。” “你无法灼烧我。” 灵性转眼抽空,火焰瞬间吞噬了阳乃五分之一的蛇躯。 森村庄堂眼中一喜,他太清楚自己黄泉尸焰对蛇姬的克制效果了。 但下一刻,他眼中的惊喜凝固在了眼中。 本应该被烧灼成焦炭的蛇躯,分毫未伤的从黄泉尸焰的包围之中冲出,冲入他们来时的通道之内。 森村庄堂正要下令追击,瞳孔随之一缩。 他本应该看到蛇姬在通道中逃跑的背影,但此刻的通道里…… 毫无一物。 第八十一章; 不止是森村庄堂愣住了,其他人也一并愣住了。 他们亲眼看到蛇姬与傀儡姬的两名分身,带着一群人钻入了他们来时的通道。 就算是蛇姬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瞬间从他们的眼前消失。 并不是世界上不可能做到这种事,在这个隐藏在浮华世界阴影里,诡异与超凡双生的世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只是想要脱离他们的视线,必须在隧道里瞬间跨越一公里,这已然是超凡序列踏入质变,并且已经走出很远的强者才能做到的事情了,而且那位质变强者的天佑还必须是类似穿梭,旅行,置换之类的天才才行! 倘若蛇姬是质变强者,又怎么可能会被他们克制的如此狼狈? 吉川光彦的身形从空无一处的虚空中突然出现,他看着他们来时的通道,嘴里喃喃道;“人呢?目标他们人呢?” 眼看就能抓住目标,可以功成身退的关键时刻,居然就这么从眼前消失了。 即将到手的鸭子居然再一次飞了,巨大的反差与重复的挫折让此时的第五课小队成员心生颓丧。 吉川光彦双目失神,他看着空荡荡的隧道,不自觉的朝着前方踏进了一步。 “别冲动。” 森村庄堂伸出左手拦住了他,凝视着空荡荡的隧道,慎重的说道;“也有可能是隐身了在旁边埋伏着我们。” 刚刚死里逃生的山口健一郎否决了森村庄堂提出的可能;“我没有感应到危险,目标他们已经离开了。” 说真话总是会触怒人心生厌恶,吉川光彦回头对着他怒目而视。 山口健一郎没有说话,但是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倘若我的预感不灵的话,你们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一直表现的默默无闻,始终抱着摸鱼的人生态度的吉川光彦,突然朝着岩上辰彦快步的走了过去,双手直接抓住了他的肩膀,激动的质问道;“岩上!你刚才为什么没有使用逆转裁判阻止目标的逃跑。” 逆转裁判是岩上辰彦手中握持的短剑的名称,它的效果顾名思义就是逆转,最简单的用法就是逆转对调自己和敌人身上的伤势,当然也包括双方的空间位置,但必须和逆转的目标接触才行。 也正是因为有必须接触目标的躯体才能发动的限制,使得逆转裁判对调敌我双方位置的能力,显得颇为鸡肋,所能用到的场合实在不多。 但以蛇姬的近乎二十米的体长,岩上辰彦使用逆转裁判对调双方位置的话,就可以让对方拉开二十米的距离。 这争取到一两秒的时间,说不定足以第五课的人做出反制。 别的不说,只要将对方蛇躯卷起来的四个裹成木乃伊一样的行军毯抓到一个,蛇姬和傀儡姬说不定就会返身回来救人,继续和他们铲斗。 其余人等包括森村庄堂在内,都看向了被吉川光彦抓着愤怒质问的岩上辰彦。 尤其是森村庄堂,他很清楚岩上辰彦的为人,或许战斗能力不算小队中最强的几人,但对战场上的审时度势能力堪称一流,战术意识也极为优秀,不应该放如此明显的错误。 岩上辰彦神情恍惚,他本来也判断出来并正打算这么做。 在蛇姬卷起那四个行军毯的时候,他的眼中瞟到了一抹白发。 那毫无疑问是他们此行要抓捕的目标。 而按照目标所在的位置,若是自己使用逆转裁判的话,那么最接近他的人就是森村庄堂。 以森村庄堂的实力和战术意识,完全可以趁蛇姬反应不及,将目标掠夺到手,再带着自己离开她的攻击范围。 就在自己举起逆转裁判,即将触及到蛇姬的蛇躯之时,目标在月见山山顶的话,这一路前行时的所见所闻,在眼前和耳边一晃而过。 ——若是森村庄堂没有来接应我,而是只顾着抓到目标抽身而退呢? ——若是森村庄堂没能竹刀目标,我却因为阻拦她受了不能行动的重伤,我会不会也被当做拖累队伍的累赘而被折颈杀掉,弃尸隐世,无人问津? ——若是目标手上还有底牌,我会不会被森村庄堂当做挡箭牌?他隶属黄泉序列,可以使用百鬼夜行操纵新死不久的超凡者尸体运用弱化的超凡能力,我的天佑偏向辅助类,只要封印之皿还在身上,我活着还是死了区别不大…… 这些原本都不是岩上辰彦会考虑的问题,他甚至都没有发觉自己已经不在称呼森村庄堂为队长。 他感到了害怕。 战机转瞬即逝,在那一系列的疑问冲击内心的那一刻,蛇姬已经带着所有人冲入他们来时的隧道之中,而他只能在一旁看着。 岩上辰彦被吉川光彦愤怒到唾沫星子都喷到脸上的质问唤回,苦涩的说道;“抱歉,我的灵性不够了,再多使用的话,就没有余力控制身上的封印之皿。” 听到这句话后,原本还颇有怨言的第五课众人都表示出了理解,连表现出最愤怒的吉川光彦,在呼哧呼哧的气喘几下后,撇过头不去看他。 封印之皿是一把双刃剑,它们固然能提供各种神奇的能力,但若是暴走的话,对自己人造成的危害也同样的惊人。 抱着枪的山口健一郎看着被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围着低声宽慰的岩上辰彦,眼神闪烁一瞬,闭上双眼养神。 刚刚同样死里逃生的雨龙在一边小声的咒骂着阳乃,一边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喝了一口。 他感到脖子上有点痒,伸手挠了挠,发觉脖颈上多了一道微笑还留下鲜血的伤痕,再次低声咒骂了一句,拿出创可贴将那一小道伤痕给贴上。 这一点小上他以前根本不会在意,训练战斗的时候受到的伤比这严重得多的有的是,但鉴于这里依旧属于隐世这个鬼地方,为了避免被空气中什么稀奇古怪的病菌感染,雨龙还是做了下包扎。 因此也就没有人注意到,在创可贴遮挡的伤口附近的毛细血管,变成了黑色,隐隐中带有些许暗沉的绿意…… …… 刚刚冲入通道之中的阳乃回头,看到身后的笔直通道里,第五课等人的身影已然不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卷成五环一样的蛇躯松弛下来,将真田朝阳等人全都平放在地。 两道精疲力竭的倒地声一前一后响起,阳乃这时才发觉双叶和理央已经彻底脱力,在安全之后自己下来都做不到了。 阳乃蠕动蛇躯到她们两个面前,一一将其扶到旁边的石壁上靠好,担心道;“你们两个还好吗?” 理央还算好,脸色苍白,伸手摁着额头,看起来头痛欲裂的模样,但好在身上没有受伤,还能对阳乃摇头示意自己现在状况还行。 与之相反,双叶的情况相当的不妙。 她的衣物已经被森村庄堂喷出的黑色火焰烧成飞灰,表面的皮肤和血肉都已经被烧得碳化,原先美艳的五官只能看出嘴巴——嘴唇同样被烧得碳化脱落,但内部的牙齿还能看出一点黑黄,以此作为辨识。 在阳乃即将被森村庄堂喷出的黑色火焰吞没之前,她消耗剩下的所有灵性对黑色火焰下达不能伤害的催眠指示,但也同样放弃了对自身的防护。 被黑色火焰正面喷上的代价,就是这样。 哪怕知道只要双叶和理央两女只要有一个还活着就可以重生,但真面对这一幕的时候,阳乃依旧觉得内心有着被撕裂揉碎的痛楚。 她低声问道;“做到了吗?” 被烧得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手掌艰难的竖起大拇指,双叶对着阳乃露出淡淡的微笑,焦黑的身体出现了细密的纹路。 尽管已经不能说话,阳乃还是听懂了双叶的含义。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雪之下。” 双叶努力的想要将头抬起,最后看一眼真田朝阳,还有自己的朋友最后一眼,顷刻间就崩解成了漫天的细密菱形碎片,化光而去。 阳乃贝齿轻咬嘴唇,抬起头深深呼吸一口,掩饰眼中的湿意。 理央面色平静。 对于死亡,无论是双叶还是她都已经经历过多次了。 阳乃的伤感没有维系太久,她对着旁边的理央低声问道;“双叶需要多久才能回来?” “如果我恢复的好的话,需要一天左右。” 阳乃没有问理央若是双叶还没复活她就死了会怎样。 “现在他们暂时追不上来,我们要不要先修整一下?若是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多来几次。” 理央摇了摇头;“不用了,还是尽快吧,别忘了按照预知邮件上的记载,我和咲太在八个小时之后就死在他们手上,想要休息也得先打破上面记载的未来再说。” 阳乃点了下头。 怎么打破未来?当然是在邮件所说的八个小时之内离开这个隧道,前往清水遗冢的下一个区域了。 只要出了隧道,就可以打开朝阳留给她们的第一个锦囊。 虽然不知道朝阳在里面留了什么,但想必一定会对当下的局面有所助益。 “你说得对,走吧。” 第八十二章;莫比乌斯,离开隧道 理央看着空无一人的另外一侧通道,忍着脑海内的痛楚,艰难说道;“走?走到哪里去?我们现在能安全的待在这里而不是逃亡,不就证明了这个隐世的规则了吗?至少是这个通道的规则。” “莫比乌斯环,象征永恒、无限的循环往复,有着魔术性质的纸带圈。” “雪之下,你应该听过那个著名的实验吧。” 阳乃点了下头,说道;“将一根纸条扭转180°后,两头再粘接起来做成的纸带圈,这将使得原本有两个曲面,即正面和背面的纸带只剩下一个单侧曲面,在排除一切外在干扰的情况下,将虫子放在纸带圈上,它不需要跨过正反面的边界就能爬遍整个纸带圈。” 理央苦笑道;“没有边界,也就意味着没有开始和结束,这个具备魔术性质的纸带圈若是在现实中成立,也就意味着无穷尽的诅咒。” “这个Y字型的熔岩管就是一个莫比乌斯环,不管我们选择哪一个,都只会重复的出现在某个分叉,进行下一次的Y型选择,永无止境,要么困死在这里,要么脱离这个隐世。” 阳乃摇了摇头,在抱起真田朝阳的同时,灵活的蛇尾也将躺在地上的理央卷起放在接近人身的蛇躯上,其他人和行囊也一并背负了,朝着熔岩管的内侧走去。 “不可能走不出去。” “你就这么肯定?” “因为朝阳说他在梦中走出去了,现实中我们就一定能走出去。” 理央本以为她对朝阳已经足够相信甚至迷信,但没有想到在蒙蔽双眼的程度上,阳乃犹在自己之上。 “这没有逻辑可言,朝阳能在梦中走出去,可能是因为他只是作为一个梦境的旁观者,而不是经历者,就算是看似亲身经历,他本质上也还是梦境的观察者,他的经验和遭遇,我们不可能全盘复制。” 蛇躯蠕动以S型路线前进,阳乃的声音并没有因为面对如此的困境而;“你说的对。但我还是相信朝阳。” 理央闭上眼睛,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是陷入似睡非睡的状态,抓紧时间休息。 多恢复一分灵性,因灵性抽空带来的恶劣影响就会早一分减退,也就能对当下恶劣的处境多起一点作用,至少要将那折磨人的头痛祛除,和阳乃一起思考脱离当前困局的办法。 哪怕理智告诉自己,她们想要走出隧道毫无可能,但理央还是不想放弃。 听到身后理央微弱但均匀的呼吸声,阳乃稍稍放缓了一点前进的速度,不至于让那么颠簸。 大约前行了十多分钟,她看到了前方若隐若现的通道出口。 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阳乃蠕动着蛇躯过去,看到一模一样的Y型路口,也感到心中一沉,仿佛在跌入深渊。 深深呼吸吐气,利爪弹出,她在旁边的石壁上留下一道显眼的抓痕,蠕动蛇躯跨入岔道的竖直通道。 等蛇躯完全通过之后,她回头看向留下抓痕的石壁,发觉上面依旧长满发着荧绿光芒的苔藓。 阳乃深知这并非是苔藓具有不可思议的自我繁殖速度,在被伤害之后迅速繁殖。 而是在她做出选择离开通道的那一刻,她就进入了新的闭环,重新回到了石壁没有被自己抠去的时空节点。 也正是利用了这个性质,她才能带着众人避开第五课的追捕。 阳乃闭上眼睛,按照耳边呢喃的指引,想要感应着什么,但回应她的只有能听到呼吸和心跳的安静,什么也没能感受到。 “还好,既然没能感知到,那就证明第五课的人距离我们这里还远,暂时是安全的,但也可能是因为莫比乌斯环导致的时空扭曲,无法通过正常感知感应到……要在这里将最后一次预知未来用掉吗?” 阳乃的眼中流过一抹不甘。 “不离开这里的话,根本就无法改变邮件上的未来,说不定下一封预知未来的邮件依旧是在莫比乌斯环的熔岩管内全灭,只是向后推迟了而已。就算依靠预知邮件逃出去了,也浪费了朝阳宝贵的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况且若是在之后有了必须要依靠邮件渡过的难关的话……” 阳乃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伸手扶住额头,好看的眉毛蹙起,愁眉苦思。 但是线索就是这样,像是一个错综复杂的毛线球,看起来抓到了线头,却发觉还是缠做一块儿。 阳乃内心焦躁,时间宝贵,说不定什么时候第五课的人就会和她们再次相遇。 必须改变团队必死的未来和真田朝阳进入倒计时的生命的迫在眉睫,让形单影只的阳乃内心无比疲惫。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默默一人承担过来的吗? 人身依靠着墙壁坐下,阳乃看向怀里假死的真田朝阳,如同那一日从蛇怪手中逃出生天,来到小河时一样,柔弱的贴上他的额头,呢喃道; “朝阳,若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已经陷入假死的真田朝阳无法给阳乃任何回应。 阳乃也知道如此,她只是想再次感受一下真田朝阳的体温,仿佛还能听到当初对自己说的话。 “别担心,别害怕,阳乃,有我在。” 耳边似乎回荡着真田朝阳的声音,阳乃抬起头,似是汲取了足够的勇气,稍稍抱紧怀中的人。 “朝阳,别担心,我会救你的,一定会。” 人身挺立,蛇躯蠕动,阳乃的神情已经变得坚定,朝着另外一侧通道走去。 哪怕明知道可能会做无用功,她也不想放弃任何一次尝试。 说不定奇迹就会出现呢?说不定就是一次无意中的尝试,就改变了预知邮件上八个小时后的必死结局呢? 阳乃正要前进蠕动的身躯停了下来。 “八个小时?八个小时后我还在隧道里,按照常理来说,我们应该是和第五课的人同样陷入莫比乌斯的无限循环之中,而且还是各自独立的两个循环,为什么我们会在八个小时之后相遇?” 她脸上的猛得看向身后岔口通向的两条岔路,低头看向几乎没有呼吸的真田朝阳,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的神色。 …… 滴答。 樱岛麻衣缓缓睁开眼睛,一滴水珠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的落入她的左眼里。 眼里进水的难受感,将刚刚清醒时的一点茫然倦意驱散,樱岛麻衣一边揉着进水的眼睛,一边手肘撑着坚硬粗糙的地面,爬了起来。 “这里是……哪里?” 樱岛麻衣茫然的看着四周,忍不住抱住双臂,心中升起淡淡的恐慌害怕。 突然,一道响亮的音乐声从身边响起,她吓得朝声音源头相反的方向跑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发觉声音的源头在她之前站立位置的脚边。 那是一部在震动发声的手机。 在这样的环境下,居然出现了一部手机,这样的情形毫无疑问非常诡异。 犹豫了一下,樱岛麻衣小心的走了过去,将手机捡了起来,翻盖。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闹钟的动图,这显然就是手机响起来的原因。 樱岛麻衣将闹钟关掉,果不其然发现屏幕右上角的天线图标显示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的×,没有丝毫的信号。 她打开菜单,按到闹钟功能,发觉里面的闹钟被设定好了十分钟响起一次。 “这是为了叫醒我吗?手机的主人应该还在手机里留了什么给我。”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樱岛麻衣退出闹钟功能,在菜单里寻找,很快翻到邮件箱里有一封未能发出去的草稿的, “麻衣学姐,朝着前方的道路一直走,遇到岔口的话选左边那条,如果能穿上兔女郎装扮的话,我会万分感激的。” 看到前面的话,樱岛麻衣心中还有些害怕,但看到后面两局,心里顿时放松了下来。 “什么啊,果然是咲太,那个青春期笨蛋。” 滴答。 水珠滴落的声音让她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四顾了一下醒来时的隧道,哪怕有着苔藓照明,荧光柔和且美丽,樱岛麻衣也感觉有一股凉飕飕的阴冷之意,后退两步之后,朝着前方死命奔跑而去。 身上的防护服让她身轻如燕健步如飞,耳边满是呼啸的风声,甚至周边生长在岩壁上的苔藓都被拉成了长长的荧光光幕。 樱岛麻衣不知道自己跑得多快,跑了多久,但眼前出现了一条Y型的岔路,她的脑海内想起邮件的内容,选择了靠左边的岔路。 通过岔路之后,她没有停下来,朝着不断向前方延伸的道路跑去。 大约十秒,也许二十秒,也许是半分钟,她看到了洞口,是白色的,似乎是通向了外面。 樱岛麻衣精神一振,朝着洞口的光飞奔而去。 在冲出洞口的瞬间,她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一只娇小的手掌抓到,惊恐之下正打算挣扎,听到了一道淡然中带有些许调侃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你是这批新人中素质最差的。” 樱岛麻衣顺着声音看去,在山洞旁边的山壁旁,阳乃背着一个人,倚靠着看着自己。 不止是阳乃,梓川咲太,国见佑真也都在,惊喜的看着自己。 第八十三章;破解莫比乌斯环的方法 见到熟悉的人还健在,樱岛麻衣的眼中浮现喜极而泣的泪光。 但在细数了眼前的人数之后,她发现和队伍中的人数对不上,脱口而出问道;“等等,双叶同学呢?” 看到三人古怪的脸色,樱岛麻衣的脸色慢慢的变得苍白,似乎是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 “不会吧……” 一道没好气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 “那现在抓住你的是谁?” 樱岛麻衣看到身后的理央,之前揪起的心终于是放下了,原先发白的脸色转眼变得红润。 理央松开抓着樱岛麻衣的手,她的脸色只比昏睡之前稍好一点,大体还是惨白的让人忧心。 蛇躯蠕动,黑暗的影子从身后笼罩,樱岛麻衣回头。 尽管之前已经见过化身为清姬的阳乃,但不动的昏迷与醒来时的活动带来的压迫力有着根本性的不同,她看着原先就可以胸杀人如今更加丰伟的巨物,第一次感觉到了身而为人的渺小。 嗯,各种意义上。 “时间紧迫,既然人都到齐了,大家就出发吧,但在那之前,樱岛学姐,请将手机还给我。” 樱岛麻衣愣了一下,随即想到阳乃说的那部手机是自己醒来时看到的诺基亚,连忙拿了出来交到阳乃的手上。 阳乃收了手机,抱着真田朝阳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 “真田君这是怎么了?在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 梓川咲太苦笑;“中间确实发生了很多事,但现在的话,就是你所看到的那样,朝阳君的病情加重了,已经无法再指挥队伍。” 樱岛麻衣本想问那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毕竟之前在刚入月见山隐世的时候,真田朝阳对他们的一番谈心,如今已经深入了三人的心里。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在神秘危险的隐世中冒险,还要在此期间防范第五课的追击以及在必要时进行反击,没有真田朝阳的指引破解,他们根本做不到。 但看到梓川咲太报以苦笑,她就知道了答案,原先重逢的好心情一下子冲淡了不少,变成了对未知命运的惴惴不安。 阳乃听到身后的对话,头也不会的说道;“别担心,朝阳把接下来的事情告诉我了,而且理央也知道,就算发生而来什么意外,也能将你们带过去” 跟在队伍最后的理央留意到,阳乃的语气在安抚樱岛麻衣的时候,和往日里真田朝阳淡然若定的语气有几分相似。 可能是阳乃的话,也可能是她不经意彰显出和真田朝阳的相似,樱岛麻衣原本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她抱怨道;“话说你们干嘛将我一个人丢在那个潮湿的隧道里面啊?很吓人的好吗?” “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那条隧道里面走出来。” 樱岛麻衣愣住了,表情有点茫然;“那条隧道不是只要一直走,然后选左边的岔路就可以出来吗?” 梓川咲太苦笑道;“倘若是只有一个人的情况下,确实是这样的。” 他指着旁边的国见佑真说道;“我是和国见一起醒来的,但是在我们两个不管选什么岔路,都会回到Y型的熔岩管内,最后只能按照雪之下部长留下的手机的指示,各自分开独自走入才能出来。” 樱岛麻衣懵逼中;“这是什么原理?” “这是隐世的规则,你不也是在深潜者世界中遇到那不合情理的暴风雨和深潜者吗?” 阳乃解释道;“之前你所处的Y型熔岩管是一个类似莫比乌斯环的通道,当同行者的数量大于1,其通道的空间就会扭曲,就像是把一根纸带扭转到180度再头尾连接的纸带圈,从而进行无数的循环往复。” “但是只要将观测者不断进入新的循环,直到将数量减到一,纸带圈也就会被解开重新变回笔直的纸带,自然也就能够离开了。” 听完之后,樱岛麻衣一开始还没觉得怎样,但她看向身边的梓川咲太,之前醒来时在隧道中感受到的那股寒意,似乎增强了十倍,百倍,卷土重来的攀上她的脊椎。 从熔岩管中脱离的方法看起来很简单,但是一旦想不通的话,就会一直困在里面。 倘若在熔岩管里的是一只人数复数的小队,在重复了无数遍的循环轮回还无法逃离之后,势必会陷入疯狂的边缘,直到团队成员的数量自相残杀减少到一。 那个最后活下来的人,在他此后的余生里都会将这里视作永恒的梦魇,再也不会踏足其中。 真是残酷到恶毒的规则…… 想明白的樱岛麻衣下意识的抱住了双臂,整个人明显的蜷缩起来,打了个寒噤;“这还只是月见山隐世的第一道难关,接下来我们还会遇到什么?” 阳乃的声音适时的传来;“这里不是月见山隐世,而是另外一个叫清水遗冢的隐世。刚才的莫比乌斯熔岩管作为第一道防盗机关的话,已经算得上是不错了。” “清水遗冢?我们不是在月见山隐世吗?” “因为一些原因,我们从月见山隐世穿梭到了现在的清水遗冢隐世,这个隐世与月见山隐世不同,面积非常小,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最多两天就能和恢复健康的朝阳回家了。” 樱岛麻衣在进入月见山隐世没多久就陷入了昏迷,对于之后的事情并不知晓,但看到身后理央低垂眼眸的神态,也知道昏迷的那段时间不需要多问,转换话题道;“说起来雪之下同学你是怎么想到破解方法的?” “因为朝阳没说。” 阳乃低头看想怀里的真田朝阳,停了下来,手指轻轻的按在他的胸口,确认依旧处于假死状态之后,继续向前蠕动游走;“朝阳在梦中醒来的时候就在熔岩管道里,倘若他遭遇了莫比乌斯的无限循环,并从中脱离了出去,那他一定会和我说。” “但是他没有。” “但这和是他是在做梦无关,在之后的梦境里,他同样遇到了大量的机关并将之破解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根本没有遇到莫比乌斯的无限循环,或者说,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已经破解了这个循环。” “在梦中的朝阳的身体素质和当时现实中的他完全一样,只是一名普通的十五岁的少年,没有半点出彩之处,那么到底是什么能让他走出这条熔岩管道?” “一个正常人,只是按照正常行走就能走出这条隧道,而我们比梦中的朝阳强大的多得多,没有道理走不出去。” “在排除了一系列差异之后,我所能想到的最大差异,就是人数。” “梦中的朝阳是一人独行,因此走了出去,那么我们主动分开,踏入只有一个人的循环,是不是也能像他一样离开熔岩管?” 樱岛麻衣听完就感觉很有几分道理,但更多的是感到后怕。 但凡阳乃的猜测有一丁点错误,他们就得孤身一人面对那无止尽的循环了。 “所以你就将我们分开了?” 阳乃避而不谈,没有说是或是对这样的回复;“存在即是合理,朝阳梦中既然能通过,那这本身就能说明问题。选择左边是因为朝阳在梦中就选择了左边。” 哪怕先前已经听过一遍阳乃的解释,国见佑真和梓川咲太也不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这样在逆境之中冷静分析局势,并在找到一线生机后毫不犹豫的兵行险招全盘压上的赌性,和如今已经陷入昏迷不醒的某人如出一辙。 这就是夫妻相吗? 樱岛麻衣三人不约而同的瞟向走在队伍最后面的理央,尤其是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眼神格外有戏,欲语还休。 叶落了.jpg 樱岛麻衣意识到他们两个的眼神,有些恼怒的一人一个手肘对着他们的腰子顶了一下,在两人龇牙咧嘴的时候,继续说道;“那之前追踪我们的第五课的人呢?” 跟在身后的理央说道;“他们跟着我们来到清水遗冢了,现在的话,应该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听到理央的语气很平静,看起来是没有注意到那两个夯货的眼神,樱岛麻衣心里松了一口气,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这么说我们至少不用考虑他们的追杀了?” “那倒未必。” 理央的眼中流露出一抹阴霾,是注意到了好友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是确是担忧接下来的处境;“如果我们若是还停留在熔岩管里,最多八个小时就会和第五课的人相遇,并且团队里的人至少要死两个。”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熔岩管里的循环系统是有极限的,不可能一直维系永恒的死循环,它最主要的作用,应该是分流。” “自相残杀到最后一人是理论上的最优解,真实情况应该是,在发生到自相残杀的时候,那些明知道自己不是队伍中强者对手的弱者,会在生死危机下主动朝着其他管道跑去,那个时候他们也一样满足了独处的条件,可以离开隧道。” “这些人不会很多,但可以想象得到的是,在经过熔岩管的自相残杀之后,哪怕之后遇到了需要通力协作才能度过的难关,也会因为之前的事心生芥蒂而失败,进而死在之后的机关里。” 没有等樱岛麻衣反应过来,理央继续解释道; “因此从这个角度上来讲,熔岩管的莫比乌斯循环法则一样是有限度的,还记得之前我提到过的纸带圈吗?造成无限循环的前提是先扭转出一个角度出来,每增加一个人,就是多扭转了一个角度,这也导致理论上人越多,循环次数就越多,无法走出。” “但是假如进入熔岩管道内的团队内部不抛弃,不放弃,不断的循环往复,那么他们就可以赌一把是自身的给养先在无止尽的循环中消耗完死在里面,还是能够所有人在给养消耗完前一起走出这条熔岩管。” “这其中的原因,大抵就是每增加一个角度,制造循环的负担就大上一分,当循环的次数足够多,增加的角度的平面也会不断增加,就像是多边形不断增加边最后的结果是会变成圆一样,那个时候的熔岩管的莫比乌斯环也会变成一个圆,而圆是没有角度可以扭转——这将会在事实上让熔岩管内的循环系统崩溃,继而一样走出来。” 理央有一句话没有说。 按照邮件上的内容,她们之所以会在八个小时之后与第五课的人重逢,估计就是因为熔岩管的循环系统到了崩溃的前兆,因此才会让本应该在各自循环中不断循环的他们,得以相遇厮杀。 倘若没能及时逃出,即便按照邮件上的内容,阳乃带着剩下的人逃脱,在整个循环系统崩溃的刹那,他们还是会再次与第五课相遇。 到时候只有身受重伤的阳乃,独木难支,下场必定是团灭。 樱岛麻衣惊呼道;“崩溃?那会怎么样?” “隐世没有那么脆弱,就像是电脑司机蓝屏,重启就行,只是具体需要多少时间我就不好说了。” 走在前面的阳乃接过理央的话,说道;“除此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办法,或许也能从熔岩管无止尽的循环里出来。” 这就是之前先苏醒走出熔岩管的两人没听到的内容了,国见佑真好奇的问道;“什么办法?” 阳乃轻描淡写的回答道;“当然是作弊了。” 理央的脑海里浮现了之前在月见山隐世的一幕。 当时她和双叶想要赶回朝阳身边,却没有想到第五课的两名成员瞬间跨越了几百米的距离来到了身前,不然的话,只是靠着远距离狙击,断不可能将两人一起滞留在原地无法回返。 “蚂蚁不能从莫比乌斯环里走出,只能在里面不断爬行,是必须要排除其他外在因素的条件下,假如有一根细细的绳索接触到了莫比乌斯环的曲面,蚂蚁难道不能顺着绳索爬出来吗?” “这份能力必定和空间有关,隐世说到底也是空间,第五课既然能隔空定位追到我们所在的隐世,也就代表他们也不缺这跟绳索,只要意识到了,立刻就能爬出来。” 理央又补充了一句;“意识不到也没有关系,随着我们的走出,也就意味着他们所需要的循环数量大幅度减少,原本需要十几个小时才能走出来,也会缩短到几个小时。我们迟早还是要面对那些人的,为今之计只能趁着先走出一步打出的时间差,尽可能的拉开距离。” 第八十四章;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一) 队伍陷入了沉默。 尤其是樱岛麻衣三人,他们醒来之后刚刚感觉稍微能喘口气,却未曾想只是将绞刑架上的绳索拉宽了一点,还是无法改变当下危在旦夕的局面。 这样的感受,相当的不好。 樱岛麻衣了解了当前的处境,沮丧的低下头,眼神里多是自责。 “抱歉,我是最后一个醒来的,浪费了大家那么多宝贵的时间……” 阳乃的声音适时的打断樱岛麻衣的罪己诏行为,她回眸看向国民女演员说道;“朝阳在睡过去之前,说过优势在我,所以不要想多,相信他。” “可是真田君现在已经进入沉睡了,不是吗?” 阳乃淡然道;“那之前是谁带着你们从无限循环的管道里脱身而出呢?” 这个不容辩驳的事实顿时就让不安的三人哑火了。 “走吧,抓紧时间多走一点路,多拉开一段距离,我们就能越安全一点。” 众人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再加上穿梭到清水遗冢的时候也昏睡了足够长的时间,倒也不需要再做什么修整,国见佑真转头四顾,说道;“说起来,之前救了我们的那个石头呢?它没有跟着穿梭到清水遗冢吗?” “它啊?” 阳乃的眼睛微微眯起,既有女孩的妩媚,也有蛇一样的阴险。 “我让它去帮政府的公务员们增加一点工作,好提高他们的效率了。” 此时在熔岩管内的某个石头,正在不断的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跳跃,绑在它身上的注连绳也在疯狂的乱舞,抡出风声的同时还有重重的幻影。 看起来不管是石头还是注连绳都被气得不清。 熔岩管的一道内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气得不行的石头与注连绳顿时停下了泄愤的行经,朝着声音传来相反的方向逃命也似的离开。 “在这边!” 岩上辰彦的声音在熔岩管内回荡。 听到回声的人声,石头在地上弹跳蹦跶的更厉害了,连往日绑扎在身上一直喜欢和石头作对的注连绳,也伸出了两个绳结旋转成了电风扇,似乎这样做可以让石头的速度更快一点。 这就是阳乃交代给它们两个的任务。 让它故布疑阵带着第五课的众人兜圈子,不要让他们想到自身还有着穿越空间距离的草人,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当然,这样做无疑是将石头和注连绳给卖了……而且卖得还很彻底。 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石头和注连绳的不凡,尤其还是第五课专门吃这碗饭的人,以前是没能发现,现在的话……很难说不会将其逮上送给研究部门做点奇怪的改造啊…… 之后的一行人再也没有了聊天的兴致,只剩下了一个举动,赶路,赶路,还是赶路。 就连坐下来休息的时间也没有,吃饭都是边走边吃,沉默高效的像是在野外行军的军队,哪怕是磨破了脚也没有人喊上一声疼痛。 从熔岩管出来之后,他们身处于一个古怪的地下山谷。 和熔岩管内一样,清水遗冢外一样有着光源,是一个悬挂在高空几百米,也可能是几千米的夕阳,它沉默的依靠在山谷中蚁行的众人的西边,既不下沉,也不上升,仿佛是在偏远村落里办公室里坐死班的公务员一样,半死不活的散发着死气沉沉的气息,播撒着暗红色的光,将本来是灰色岩石的山谷染成了血红,仿佛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浸染,让人情不自禁的幻想这里曾经是神话的战场,发生过无休止的战争与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 以及死亡,葬身杀场无人收敛的尸骨风干化沙的悲凉,久远到被世人甚至是世界遗忘的悲凉。 倘若说月见山隐世是绝对的黑暗,依靠月光来充当旱季和雨季支撑起独特的生态系统,生机勃勃,哪怕这份生机并不适宜人类,但好歹还是有的。 然而清水遗冢就仿佛真的地如其名,是一个死寂的坟墓,别说是现实里的花虫鸟雀,就算是隐世里生活的诡异族类,众人也没有看到一头。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被天上血色残阳侵染的同样血红的斑驳岩石与复杂地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时可以看到巨大的台阶,这些台阶的每一级都修建的格外的长,高,宽,哪怕是最小的一个也在一米以上,仿佛修筑并行走攀登的不是人类,而是巨人。 这一发现最开始的时候无疑让一些人崩紧了神经,尤其是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他们两个是用望远镜看到过月见山隐世里土蜘蛛一族与第五课&战术小组对冲的画面。 那种热武器对决传说鬼物的画面,让他们久久不能忘怀。 不过那时他们可以作为观众看着土蜘蛛与第五课打生打死,有死人了还能来一句好死开香槟喽,但现在全身上下就只有身上的一件防护服…… “专心赶路,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那些东西在太阳下山之前出不来的。” “天上的夕阳多久会落下?” “不知道,因为朝阳在梦里都没有梦到夕阳下山的画面,但是在后面的路程中,有一段是只能在夕阳下山的时候才能通过,但是在那个时候,清水遗冢会发生一些诡异的变化。” “我们必须得快点,不然的话……” 阳乃话还没说完,身形微不可查的一震。 梓川咲太喘息着抹了一把汗水,好奇的问道;“不然的话会怎么样?” 理央注意到了她的心跳瞬间加快,问道;“雪之下,怎么了?” 阳乃平静的说道;“他们已经出来了。” 众人脸色无不齐刷刷一变。 国见佑真拉开手腕,看向手腕上的手表,从他们离开山洞的那一刻开始,已经过去了三小时四十八分钟。 这是石头所能拖延的极限了。 “抓紧时间,等到了下一个地方的话我们可以暂时喘口气,若是还在外面的话,说不准什么时候会被追上。” 跟在身后的理央突然出声道;“雪之下,你有没有感觉到周围的石头变了黑了点?” 阳乃看向天边的夕阳,哪怕是之前知道第五课已经脱离熔岩管循环也没有变色的脸,此刻竟然无比难看。 天上的夕阳,缓缓下沉了。 第八十五章;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二) 翠绿的竖瞳震颤,阳乃感觉身上的毛发与身下的蛇鳞都在竖起。 不需要回忆朝阳给她的嘱托,清姬的本能就已经在脑海内喧嚣,几乎令全身血液停滞的恐惧充盈全身。 理央看到阳乃抬头看向天边的斜阳,也随之抬头看去,莫大的恐惧充塞心中,只感到眼前天旋地转。 她脚下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幸好被旁边的樱岛麻衣及时扶住。 不知道是不是双叶已经死去,只剩下理央自己一个个体的缘故,她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感知甚至还在阳乃之上,竟然险些被吓昏了过去。 “阳乃,当你从熔岩管出来之后,若是发现天色已黑,一定要退回我们现在身处的隧道里;若是在前往下一个密地的时候,太阳开始下山,打开第一个锦囊,然后按照上面所说的去做。” 脑海里浮现当初朝阳殷切叮嘱的声音,此时已经到了必须打开第一个锦囊的时候了。 阳乃从贴身的口袋里,一把抓出真田朝阳当时制作出来的三个锦囊。 这三个锦囊从外表来看都是一般大小,做工都很粗糙,可见某人平日里也是个不做手工缝纫的主。 为了能够便于让人区分,他在锦囊的上面滴上鲜血,第一个最少,第二个掠夺,第三个有一大块。 随着时间的流逝,上面的血渍已经发黑,阳乃掏出第一个,打开之后,里面没有纸条布帛之类,那些字迹全都是用某种尖细的东西蘸血写在锦囊的内侧。 她发现上面的字迹和之前在熔岩管内看到的清水遗冢的字迹如出一辙,都是被简化的汉字。 阳乃本以为这是真田朝阳在梦中记录,突然想到了一件与眼下场景丝毫不相干的事。 在他们两小无猜的童年,学校对于教育基本上处于放养状态。 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在当初的那所小学上学,有没有老师基本都一个样。 那个时候的自己尽管不理解为什么会转学到这个垃圾学校来,但是却不愿意自甘堕落,因此都会去附近的图书馆借书,或者是去废品收购站花低价购入不用的教学材料,连带比当时的她和古见爷爷还穷的朝阳也一并蹭了教材。 那个时候朝阳在记笔记的时候,就没少写那些简化的汉字。 那时朝阳的成绩除了国文和政治以外都很好,这使得自己很多时候要向他请教,查阅笔记和作业。 这也就让简化汉字给她凭空制造了不少麻烦,不止是笔画顺序,阳乃还记得这些简化汉字居然还有语法和发音,和日语有点相似却截然不同,比英语还复杂,甚至让她生出了这是在学一种语言的错觉。 当她在某一天和朝阳在外面玩的时候,对他抱怨的时候,坐在河坝上的朝阳眼中有着难言的落寞。 “你就当做是某种语言吧,知道汉字这种写法的,世界上可能只有你我两个人了。” 阳乃毛骨悚然。 朝阳明明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懂简化汉字,为什么清水遗冢的写法却是他自己自创的简化汉字? “雪之下!雪之下!” 阳乃回过神来,发觉理央踩在蛇躯和人身的分界线的位置上,抓着自己的肩膀摇晃。 队伍里也只有她才能这么做,就算是少年的朝阳也无法在光滑的蛇鳞上站稳。 “你在发什么呆?朝阳在锦囊上写了什么,夕阳已经快落下了!” 阳乃看了一眼理央身后的天色,发觉和之前相比,夕阳已经落下很多,按照太阳西沉的速度,估计等落到地平线之下也用不了几分钟。 “抱歉,刚刚走神了。” 蛇躯蠕动,她俯低身体弯腰,将锦囊内侧真田朝阳写的话展现给众人看。 看到上面的字迹,除了阳乃,所有人都愣住了。 理央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不确定的问道;“这是……汉字?怎么看起来笔画简写了这么多?根本读不出来啊!” 阳乃扫了理央一眼,将目光重新放回锦囊内侧的字迹上;“这是只有我和朝阳才懂得的简体汉字,你看不懂很正常。” 虽然知道很不合时宜,但是梓川咲太三人都感觉到理央不变的脸色下,心情一定不会很好。 她脚下开裂的岩石对他们几个的想法一定也是赞同的。 阳乃默默的将脑海内当初朝阳教授她的简体汉字和读音,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直到太阳升起前,不要靠近光。” “找到那匹瘦马。” 时隔多年,阳乃艰难的发出了对应的简体汉字的发音,她感觉自己的语调很古怪,若是有这个世界上有这个语种的老师的话,一定会驳斥自己的发音很不正宗,甚至有错漏。 但是眼下已经管不了了那么多了,她将之转为对应的日语告知给众人之后,太阳已经落下,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边,像是月亏到极限的弦月,只留下一抹小小的圆弧彰显最后的存在感。 黑暗有若实质,似涨潮的水悄然涌出,等人惊觉的时候,已经淹没了周边的所有事物。 原本还只有灰色岩石的盆地山谷,无声无息的褪去血色的外衣重新变回原本的色彩,死气沉沉有若死人脸上的灰色。 岩石上有若老人脸上褶皱的风干纹理,悄无声息的浮现了干枯的爬山虎一类的植物藤蔓。 它们蔓延的就像是随着太阳下沉而蔓延而来的黑暗一样悄无声息,阳乃等人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蔓延到了脚下。 好在这些植物看起来也只是植物,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踩在上面也没有反应。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除了阳乃和理央外,其他人都戴上了防毒面具,以免呼吸到这些藤蔓伴生出来的毒气,孢子之类的东西。 毕竟某位国民女演员的前车之鉴前不久还近在眼前,他们还不至于如此健忘步入后尘。 这之后所有人按照真田朝阳的话,没有打开强光手电筒,而是用上了热成像夜视仪——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在月见山隐世里完全不能用的东西,在清水遗冢里居然又能使用了——不过这东西只有两个,因此也就让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戴上,樱岛麻衣则是被理央背在身上。 在这样的黑暗里,就算是能视物的阳乃也没有办法继续带领众人前进,只能先找了一个总体便于逃跑的方向暂时休息。 “大家先休息一下吧,按照朝阳在锦囊上说的,等太阳出现的时候再说。” 趁着其他人喝水的喝水,进食的进食的空歇,理央寻声看向阳乃,眼神中有问询之意。 阳乃点了下头,才发觉在这样无光的环境里理央看不到,转而拉起理央的手,在上面写下了两个字“帮我。” 理央抓着阳乃的手,悄悄移动到阳乃身边。 阳乃闭上眼睛,从左眼附近有着细密的蛇鳞悄然朝着周边的白皙脸庞扩散,感觉思维里多了一根细微到看不见的丝线连接。 精神世界里的阳乃下意识的伸出修长的白皙手指,连带着现实中的阳乃也跟着伸出了手指齐齐对着那看不见的丝线一划。 现实中的阳乃的身体徒得一震,随即朝着身前倒下,被身边的理央若无其事的抓住。 阳乃原本应该直挺挺的倒下的身躯转而倒向理央。 “好大……” 理央感觉自己顶不住了,也不知道当初朝阳是如何顶住的。 但是顶不住也得顶。 忍着窒息的难受,她将阳乃的身体小心的依靠在旁边的岩壁上,对着旁边正在咀嚼着能量棒的国见佑真说道;“国见,你的夜视仪借我一下。” …… 撩动那根无形的丝线之后,阳乃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穿过了一个无形的通道,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时间过去了多久,就来到了另外一个小小的篝火前。 大量的藤蔓被人为斩断,丢到中心的篝火里,升起血红的一如之前天上残阳的火焰。 在篝火的上方,一个密封的铁锅正在冒着热气,发出液体被加热到滚沸之后的声音。 第五课最后剩下的七个人围着篝火而坐,一声不响的进食着手中的食物,清一色的军用干粮。 偶尔有人会转移视线,看向篝火上还在烧的锅子,等待一会儿后又继续面对手上难以下咽的食物。 这就是为什么当时在熔岩管内的时候,她和理央两人明明可以杀死近在咫尺,硕果仅存的两名战术小队成员的时候,却反而进攻注定会被第五课保护好的山口健一郎的理由。 感染。 制造蛇怪还是其次,一方面是杀死那两人虽然从长远上考虑,但在那时可不是什么性价比划算的买卖。 杀死这两名战术小队的成员之后,也就意味着剩下的第五课其他人不用在顾虑伤及队友,束手束脚,她们所要面临的压力不减反增。 另一方面则是依靠感染,在第五课的队伍里钉下一个能随时注意到他们动态的钉子。 更重要的是,要打开朝阳留下来的第二个锦囊,她必须要知道第五课队伍的动向。 阳乃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幽魂,或者说是传说中从躯体里离开的灵魂,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面前的一切,但是她的视角却受到当时感染的那名战术小队成员限制,只能以他为中心。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 第八十六章;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三) 阳乃尝试着想要脱离被感染的这名战术小队成员,看清一下附近的环境,但不管怎么努力,都没能感知到眼前事物以外的画面与声音。 “和脑海里的声音里说的一样,只能以感染者为中心感知周边的事物,能查探到多少完全是按照感染者自身的素质而定。” 阳乃在心中叹息一声,心中突然浮现了一些和感染者有关的信息和少许支离破碎的画面。 “雨龙裕,29岁,横滨第七陆战军校77届毕业生……” 这些信息都很粗略,只能说是一些基础的认知介绍,但考虑到雨龙裕现在仅仅只是感染一期,等到二期三期乃至最后化为蛇怪的四期之后说不定就能接受被感染者的全部记忆。 阳乃的内心升起一抹明悟;感染繁衍蛇怪这件事并非无限制,每成功感染繁衍一头蛇怪,都要经历一次被感染者的记忆和精神冲击,对自己这个母体产生负担。 考虑到精神所能承受的上限,在一定时间内蛇怪感染繁衍的数量是有限的,想要抵达清姬全盛时期成千上万的蛇怪数量,只能靠着日常生活里水磨工夫的去积攒,不能一蹴而就。 阳乃在浏览了这些基础信息之后,本想尝试着主动加速转变过程,以此获得更多的情报和信息,却沮丧的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加速相关进程。 除此以外,意识体亲临的阳乃发现,雨龙裕绝不可能进入四期,完成从哺乳纲真兽压纲灵长目转变为爬行纲双孔亚纲蛇目的巨大跨越。 抛开各种身份战斗技巧装备之类的表象,他只是个在基因层面上没什么特异之处的普通人,在一期潜伏期的时候可能没什么,等到了二期高危期之后,源自清姬的基因将会在神秘学的作用下苏醒,悄无声息的侵蚀替换人类基因。 但是雨龙裕的基因构造并无特异之处,面对清姬基因的到来根本无法抵抗,在一面倒的攻势下集体摆烂,等待他的下场,注定是基因崩溃化为腐败的骨架与一地血水。 刺啦 煮沸的水溢出锅子,跌入其下燃烧的篝火,升起淡蓝色的烟雾。 突然惊动的声音让所有还在默默进食的人全身紧绷,精神紧张。 阳乃察觉到自己感染的雨龙裕的内心升起了无比强烈的恐惧情绪,现实世界的他甚至拿起放置在膝盖上的枪,脸色狰狞的大吼着,转身朝着身后的黑暗扣死扳机,似乎那里潜伏着不共戴天的仇敌。 枪声未响,一只骨节分明的粗糙大手先是蜻蜓点水一般关掉了保险,使得子弹只能在膛内不得发射,顺势像是抚摸情人背部的肌肤一样轻柔的划过枪身,最后大掌一合,死死的扣住了枪管,按了下去,使得枪口在地下一划,抵住坚硬的岩石,间接锁死了雨龙裕持枪的手。 与大手相对应的,却是一记若快若流星破空,却又举重若轻的肘击,打得那张因恐惧而失声尖叫的嘴上下颚脱臼,将更大的声音闷杀在了喉咙里。 一颗带着血的牙齿从雨龙裕的嘴中脱离飞出,掉在地上弹跳了几下,恰好落入旁边的篝火里,迅速的焦黑。 “冷静点,不是那些鬼东西,只是水烧开了而已。” 雨龙裕被这一肘打得摔倒在地,眼前的世界完全模糊了,连声音也听不真切。 能使出那如同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却又精妙至极的格斗技术的,自然是真田朝阳一行人的心腹大患山口健一郎。 雨龙裕在地上喘息着,什么也没有说,身体不停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恐惧。 他默默的爬了起来,旁边的横河已经拿出一个不锈钢饭盒,勺了一杯热水递了过去。 雨龙裕接过热水将手头的压缩饼干泡了进去,没多久就变成了一团糊糊,也不顾烫嘴西里呼噜的疯狂下咽,反复口腔和食道被热量灼烧的痛楚能缓解现在的恐惧。 这样的表现让阳乃心中升起了好奇,她接着雨龙裕的视线扫了一圈,发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事。 此时的第五课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伤势,那些伤势还很不寻常。 例如刚刚打倒雨龙裕让他不要出声的山口健一郎,他看起来没有什么,但是一只眼睛已然空空荡荡,伤口处似乎还在流血,将绷带浸染出灰色的色泽。 人类的血液不可能是灰色的。 最让阳乃感到震撼的是,森村庄堂这个让自己连续两次吃上大亏的男人,也是追击他们一行人中的最强者的男人,看起来貌似也不太妙。 他身上的衣服依旧破破烂烂,但是从露出的皮肤上看,到处都有紫红色的瘢痕,似乎已经成了常驻状态,怎么也无法消除。 换个角度来看,森村庄堂一直强迫自己保持着全盛状态。 熔岩管内除了无限循环的极致外没有任何危险,那些伤势也并非她们之前所能造成。 结合雨龙裕的表现,第五课的人应该是在黑暗降临后遇到了危险,惊险逃脱安定下来后才会有如此表现。 哪怕已经逃出生天,像雨龙裕这样杀人无数见过大场面的老兵也出现了PTSD的症状。 到底是什么危险,会让一直追击自己等人狼狈不堪的第五课如此狼狈? 阳乃感觉自己必须要弄清楚这件事,不然一旦危险降临,实力远远逊色第五课的她们恐怕离不开一波团灭的下场。 她的心中升起强烈的冲动,想要问出那个未知的危险。 雨龙裕颤抖的问道;“那些鬼东西到底是什么?” 默默的往自己的饭盒里倒入热水的众人,尤其是第五课的人看向出声的雨龙裕。 雨龙裕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件事。 毕竟这事知道了又怎样,还是不能改变自己身为炮灰的定位。 但是就在刚才,自己的耳边好像有人在耳边呢喃,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给他的感觉仿佛是信仰的神在耳边告诉自己要做什么。 雨龙裕顺应了那种冲动,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在问出这句话后,篝火里的团队里出现了诡异的安静。 森村庄堂放下了手中的饭盒,用已经成了布条的衣袖擦了一下嘴巴,说道;“雨龙君,你不需要知道,这是为了你好。” 横河也跟着拉了雨龙裕的衣袖一把,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无人知道潜伏在暗中的阳乃,发现自己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雨龙裕后,加大力度放大他的恐惧心理。 本就被一连串变故搞得心力交瘁,神经若开弓的弓弦紧绷的雨龙裕也终于在耳边那道声音的蛊惑下,将自己迄今为止经受的恐惧与愤怒宣泄而出。 “是啊,你们了不起啊!人上人们!只需要一纸调令就能将我们这些大头兵拉过来给你们打生打死,去喂那些怪物的肚子,去被那些鬼东西!我们连自己死在什么玩意手里都不知道!” “你们他妈的说这次行动极密涉及国家安全,但是我们他妈的连目标到底干了什么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死在那个地狱一样的狗屁世界里,就因为你们这些狗娘养的要搞什么先头部队!” “够了!”山口健一郎看不下去了,也不见到他怎么行动,转眼之间雨龙裕就跪在地上,双手被反剪在后,额头更是死死的抵在地面之上。 他不顾之前想要保持安静的规则,对着雨龙裕怒声呵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这样做,还撑得上是帝国引以为傲的军人吗!” 雨龙裕破捅嗓子一样的难听嘶吼在篝火营地的上空回荡。 “我去你妈的天职!二十万日元一个月的薪水根本不值我们卖这个命!” “你个还在为参加过三战而自豪的老不死,秋山那个混蛋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将他带出那个只有巨大蜘蛛的狗屎世界,放到外面再丢个GPS等待医疗救援,能花你多长时间?但是你这王八蛋居然就这么把他给杀了丢到火海里去做BBQ烤肉!” “来啊!有本事就杀了我啊!就像是之前拧断他的脖子一样杀了我啊!来啊!不做你就是狗日的!” 可以想象,若不是被扣在地上,雨龙裕指不定已经对着山口健一郎一口唾沫喷过去了。 炸营。 山口健一郎没有想到,他居然还会碰上炸营,而且还是如此尴尬的时间,如此危险的地点,如此重要的人物! 在他长达半个世纪的军旅生涯中,碰到过的炸营少说也有十几场,最后的处理结果,往往是将那些领头的在全军面前枪毙,以儆效尤。 然而自己现在却不能这么做。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在现在这个只有七人的小队里,每一个人都已经无可或缺,就算是只能充当火力手和狙击手的这两个炮灰也不例外。 为了咬上那个比狐狸还要狡猾,比毒蛇还要阴险,比狼群还要凶残的目标,他们已经付出了很多,包括舍弃了最后一只可以使用的战术小队。 一旦雨龙裕和横河泰一两人中有一人死去,那么他们连最基础的火力网都无法维持,不管是面对隐世中的那些鬼东西还是面对目标都会丧失距离优势。 一直表现得镇定自若的山口健一郎,眼角的肌肉抽搐着,抓着雨龙裕头发使其额头抵在地上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只要稍稍用力往后一拗,以自己的臂力,可以轻松折断雨龙裕的颈椎,实现他的愿望。 队伍内部的氛围已经降到了冰点,冲突一触即发。 正当阳乃在暗中高喊着打起来打起来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森村庄堂发话了。 第八十七章;阴影下的世界揭开帷幕(请自动订阅的刷新一下章节) 一直沉默的森村庄堂发话了,而且还是阳乃很熟悉的话。 “人类生活在被未知的大海所包围的孤岛上,越是探究,就越发觉得自身渺小,知道的越多,就越是绝望。” “不是我们不想告诉你,哪怕这些看起来只是几句话,几句说明,但从你知道的那一刻开始,你的余生都将生活在无休止的恐惧与疯狂之中。” “因为你知道知识本身,也是你被知识知道。它们会不分昼夜,不分场合的追逐着你,哪怕死亡也无法令你安息,即便如此,你也要知道吗?” 营地里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火焰烧灼跳动的噼啪声在篝火之上跳动。 暗中窥测的阳乃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森村庄堂的话,解开了包括真田朝阳以及她们在内所有人的疑惑。 为什么日本政府不惜一切代价封锁,甚至连她这个注定成为金字塔顶尖的一员,上层社会的大小姐也不知道诡异的存在了。 光是知道知识本身就是一种污染,一种诅咒,这些东西倘若扩散开来被日本群众知道的话,到时候衍生出来的灾害……根本无法想象! 仔细一想,答案其实早就有迹可循。 自己被朝阳嫁接了清姬之后,就时不时能听到那若有若无的呢喃。 那些呢喃声听不清楚说了什么,有的时候她听得觉得烦躁还能主动过滤,可一些听清楚的却是传授了一些清姬才能使用技巧运用。 但是那是建立在自己能变身清姬的基础上,可以想象的到普通人若是长年累月的生活在呢喃声里,非得神经衰弱精神崩溃不可,做出什么事情也不稀奇。 而有些人一旦听到了那些知识,恰巧又有成为诡异的方法,就类似于现在朝阳这样直接做梦梦到隐世这种,为求解脱/猎奇的去做了,使得清姬/土蜘蛛之类的怪物出现在现实之中…… 倘若政府不全力封锁诡异世界的消息造成大范围传播的话,搞不好真的会出现整个人类社会的秩序都会被打穿,彻底崩溃的结果。 这么一想的话,不止是日本,估计全世界也是一个样,甚至成为了不可触及的红线,哪怕是那些能够在国际社会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只要敢于触碰红线下场也只有死,而且还是被全世界的社会/超凡者不惜一切代价,不死不休的疯狂绞杀! “我才不管什么小岛,什么知识,我只要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他妈的什么狗屁玩意儿!还有关于目标,有多少我要知道多少!” 森村庄堂看着在地上被山口健一郎压在地上不停挣扎,动作大的连头发都被揪下来一撮还不自知,依旧情绪激动喷吐着唾沫星子的雨龙裕,知道自己最后的劝阻也没有效果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山口健一郎与横河泰一。 山口健一郎没有松开雨龙裕,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我想第五课也有知道这些的普通人待的地方吧?” 横河泰一很干脆的道;“任务开始前我已经签署了保密协议。” 他从背包里拿出了耳麦,并把雨龙裕的也拿了出来,将声音开到最大,闭着眼睛哼唱着街头的流行歌曲。 在和现世隔绝的隐世,他调不到对应的频道,只能听到刺耳的电流声。 森村庄堂知道了两人的选择。 不止是自己想要抓住目标立下大功,山口健一郎也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进入第五课追逐超凡,哪怕开始只是从外围部门的一个小角色做起; 横河泰一只是想要完成任务,也只想完成任务。在任务结束后就将关于这次任务中遭遇的一切噩梦一样的记忆通通忘却,不想节外生枝。 阳乃对森村庄堂这个人的印象,仅限于真田朝阳昏迷前的几句话,都是志大才疏,优柔寡断之类的负面词汇。 但她同样很清楚,那些低劣的评价也是因为对朝阳本人而言,旁人若是听了他的评价而对那人产生了相对应的印象,指不定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毕竟真田朝阳的另外一层身份是让世界都为之震惊的魔童,单纯依靠能力得到他正面评价的人,至少在某方面是能与之齐平的存在。 至少现在阳乃对于森村庄堂的评价则是外表粗犷却心细如发,先声明后果再尊重队友的选择,这个细节看上去没什么,但在格外强调上下尊卑的日本堪称是礼贤下士,尤其是遭到霸凌从而留有心理阴影的人,这么一个看起来不经意的举动极其给予他们好感——这种被人一视同仁的尊重和保护正是他们内心深处所渴求的东西。 倘若他的处事风格一向如此,时间长了出现几个为其而死的死忠也并不奇怪。 只要能够走到清水遗冢的中心让朝阳嫁接死去神灵的遗骸恢复健康,阳乃相信森村庄堂在他的手上必死无疑。 倘若这只队伍里有森村庄堂的忠犬,搞不好在关键时刻会冲上来替他本人挡下本该致命的一击,凭空生出不少变数来。 只是这样一个人,又是出身于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在遭遇了这么惨重的损失,应该就地修整等待后续队伍交接相关事宜离开才是,怎么会带着残兵败将不死不休的继续追杀? 看他不顾一切的追逐自己等人的形式,应该是有什么巨大利益在驱使…… 自己等人有什么能让这样一个人到利令智昏的程度吗? 阳乃在暗中留意的时候,森村庄堂示意山口健一郎松开雨龙裕,并让两个人走到他身边,说道;“你之前看到的那些鬼东西,应该是怨魂,也就是民间常说的鬼。” 雨龙裕的脸上露出‘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的表情;“哈?这有什么,这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那些鬼东西哪里有一点像是人了?” 森村庄堂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它们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鬼魂,为了方便说明,我先给你解释一下一些超凡与诡异之间的概念和基础知识吧。” “想要成为超凡者,前提必须是天佑者/神眷者,通过接触到超凡材料或是封印之皿,作为媒介间接使得自身的天佑神眷慢慢的变得可控,另外一条路是不断的和诡异进行接触,从已经失控的它们身上获取对应的知识探索掌握,这两条路没有谁优谁劣的区分,但后者无疑会比前者的危险性高出许多。” “当能有意识的控制自己的天佑神眷失控的频率后,天佑者神眷者就可以凭借手上的超凡材料,从诡异身上汲取的知识踏入超凡,也被称之为踏入序列,超凡序列。” “也因此,天佑者和神眷者也被称之为序列零,往下踏出的第一步,则被称之为序列一,继续走下去的就是序列二,序列三,依次类推。” “而各个序列在阶段七之前,大多会有一次质变,根据序列的不同,可能是序列三,也可能是序列四,有的甚至是序列六,一旦达成质变之后,其力量都会完成飞跃的晋升。” 山口健一郎留意到一个细节,少有的插嘴道;“那么序列七呢?” 森村庄堂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敬畏。 “序列七是迄今为止超凡世界的顶点,若说超凡序列的质变是从猴子进化成人,再怎么进化归根到底还是动物的话,从序列六到序列七,就像是从凡人变成神明。” “这一点从各国政府负责诡异的部门对超凡者们的分工就可以知晓;质变之下维护治安,质变之后镇压诡异,而踏入序列七屹立于超凡之巅的圣者们守望世界,对抗邪神入侵现实。” “因为尊敬他们走到序列之路的尽头,因为他们探索超凡序列的贡献,也因为对他们注定对抗邪神守护人类而牺牲的命运,但凡是踏入序列七的存在,我们尊称他们为圣者。” 说到这里,森村庄堂顿了一顿,深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怀疑,我们现在所处的隐世,就是一位圣者的坟冢,而且是他死后自己形成的坟冢。” 别说是最先提问的雨龙裕,就算是之前的第五课成员也被森村庄堂的话震惊了。 一直在暗中旁听的阳乃若不是没有身体,此时也会表现出被五雷轰顶的外焦里嫩。 哪怕早就有心理准备,清水遗冢必定埋葬着某个强大存在,但那也神灵的坟墓,如今你告诉我这个诡异的世界埋葬的不是神,而是人,这如何能不让她感到震撼? 哪怕是死后也能自成世界,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他活着的时候到底有多强大? 岩上辰彦忍不住发话了;“隐世如何形成的不是迄今没有定论吗?” 森村庄堂捡起手边的枯藤,丢进篝火里,看着枯藤迅速点火燃烧,眼中倒映中火焰,幽幽说道;“总会有一些例外。” “超凡之路诞生与人类与诡异之间的对抗,每一个序列数字都是堆砌在数不胜数的求道者和前行者的尸骸之上。” “到了序列七之后,圣者们的力量已经无法用简单的超凡来概括,我觉得称呼他们为神灵也不为过。” “一些即便是在圣者中都是佼佼者的存在,因为一些缘故陨落之后,在一些我们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也有可能成为一种隐世。” “这种隐世不会有诡异,虽然同样有着巨大的危险,但是其中所有的危险的本质,都源自于她生前的天佑,只要知道其本质就可以从中找到生路。” 山口健一郎将这些话都暗自记下,尽管他渴望知道与超凡之路更多更详细的知识,但也知道面前最要紧的是什么,问道;“那之前袭击我们的那些怨魂是什么?” 森村庄堂说道;“我所踏入的序列被称之为黄泉,这条序列走到尽头的圣者尊名是尸者帝国。涉及的能力和死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因此我对怨魂的克制相当的大。可以说,在其他地方我见到怨魂的话,几乎是一面倒的大屠杀。” “然而在之前,你们也看到了,我几乎是像一条狗一样带你们逃走,原因就是因为那些怨魂根本就杀不死,它们根本就是这个隐世的一个自然现象。” “你能杀死无处不在的风吗?你能杀死地幔之下涌动不熄的岩浆吗?你能杀死海洋里的旋涡吗?”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森村庄堂也感觉口干舌燥,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热水,看着早就已经听呆了的雨龙裕,疲惫的说道;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东西,即便这些都是一些很基础的东西,它甚至只能称之为一点常识。但是在你此后的余生,你就会模糊理智和疯狂的界限。” “从此以后,你再也无法做上一个安心的美梦,因为那些无处不在的知识会在你沉眠之时,化作光怪陆离的影响,让你午夜梦回之际被惊醒,却浑然不记得到底梦到了什么。” “你的耳边再也得不到清净,你会慢慢发现有人在你耳边说话,却不知道在说什么,永不停歇,哪怕你戳穿自己的耳膜变成了聋子也不例外。” “你会在那些声音和梦境的影响下,慢慢的注意到你日常的生活里那些未曾注意到的阴影,你会发觉自己原来一直在于疯狂与诡秘相伴,而周围的人却觉得你是得了癔症,将你关入精神病院,直到某一天……” 森村庄堂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屈起其他三根手指,做出一个手枪的手势,对着自己的太阳穴点了一下。 营地再次变得安静,只有火焰跳动的噼啪声。 雨龙裕已经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喉结上下耸动,豆大的汗水顺着脸上硬朗的线条滑落,滴落在身下灰色的岩石上,被其吸收,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 坐在旁边的岩上辰彦看着雨龙裕的喉咙,眼神闪烁。 他走到雨龙裕的面前,趁其没有反应过来,刷拉一下将胸前的拉链拉到了顶端,将脖颈的位置完美的遮挡了起来。 “欢迎加入我们,雨龙裕先生。” 森村庄堂看着这一幕,低头扒拉饭盒里用压缩饼干冲成的糊糊,将自己的脸埋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按照之前的安排轮流警戒,短暂修整之后,我们还要咬上目标。” 第八十八章;饲养清姬的真正理由! 阳乃缓缓睁开眼睛,倒在地上的身躯重新挺立而起,轻轻扫去头发上的灰尘。 “我没有想到居然会暂时失去身体的控制权,但你也没必要直接把我放在地上吧?不会给我脑袋下面垫点东西吗?搞得我头发都是灰尘。” “你太重了。” “呵。” 阳乃一边拍打着头发上的灰尘,黑暗中翠绿的竖瞳若萤火般闪烁。 理央听到了她因激动而加快的心跳,一边抚摸着枕在大腿上真田朝阳苍白的头发,淡然道;“看起来你听到了很多对我们有利的情报。” “收获确实很大。” 阳乃摊开手掌,锋利的利爪从指甲上层叠长出,闪烁着似乎连空气也要切割开的锋芒。 在意识从雨龙裕的身上回归到自身的那一刻,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也跟着自己一起沿着那条看不见的丝线穿越而来,融为一体。 并非错觉,尽管并不多,她感受到自己的能力都得到了微弱的增强。 她感受着身体上的变化,看着似乎比先前锋利了些许的利爪,低声道;“不止是那些情报,我还知道了以后的路。” 在继承了清姬的力量之后,阳乃对于清姬力量的掌握也并非很上心。 除了内心厌憎这份力量的主人间接害死了唯一的至亲古见爷爷,也是因为她也一直在逃避。 感染的本质,其实是另外一层意义上的吃人。 区别不过是其他怪物是将人生吞活剥,鲜血淋漓,而清姬的感染则是类似将人这个材料加工做成名为蛇怪的菜肴。 哪怕已经被清姬的兽性潜移默化,不再在意生命,将朝阳以外的人都可以视作可以随手丢弃牺牲的牺牲品,阳乃也依旧恪守着当初生而为人的准则,在潜意识里抗拒着使用感染,只是不断的打磨变身清姬之后的战斗技巧。 但就像是抛开物质谈精神建设就是在耍流氓一样,抛弃清姬最本质的感染能力,转而专攻自带的基本属性与战斗技巧,同样是在舍本逐末。 强大自愈再生能力,锋利的可以斩断钢筋水泥的利爪,宛若巨人的力量,超出常理的速度等等等等全都是添头,清姬在诡异中的定位从来就不是单体战斗兵器,而是蚁后,蜂后这样掌握族群繁衍能力和统率族群的定位,祂自始至终的核心能力就只有一个,感染。 靠感染繁殖族裔蛇怪,并通过从蛇怪身上聚合从而变强,拥有各式各样的能力,数量越多,实力越强。 没有感染蛇怪,清姬就无法从蛇怪的身上获益变强,自身也只能依旧像是刚诞生时那样弱小。 在队伍屡次遭受险境,尤其是中间昏迷的时候,在亲身感受到感染蛇怪带来的变强感受之后,阳乃感到自己内心深处一直在坚持的某些东西,悄无声息的破碎了。 力量!力量!力量! 倘若她之前有着水中月里和清姬等同,可以化身数公里的庞大巨蛇的力量,什么第五课第六课在那样的洪荒巨兽面前都得化鸟兽散,不,甚至在之前的邪教地下教堂里,朝阳根本不用冒险来救,不,那些邪教徒根本连伤害朝阳的机会都没有。 它们会直接在庞大的蛇海面前被吞没,朝阳也不就不用嫁接三月净琉璃给双叶理央,他不仅不会有事,身边还会像以前一样只有自己一个人。 阳乃吐出一口灼热的呼吸,空气中多了一丝常人无法察觉的淡淡舔腥气。 双叶理央敏锐的察觉到了阳乃的异状,她继续抚摸着真田朝阳苍白枯燥的头发,说道;“你的实力恢复了?” 阳乃收回利爪,摇了摇头;“没恢复多少,只能说聊胜于无。” 她看向身后的樱岛麻衣三人,用只能让双叶理央听到的声音说道;“但是假如现在有一头完好的蛇怪,我的实力应该可以恢复七成以上。” 理央淡淡的说道;“你想都别想。” “我不会这么做的,不然的话,朝阳醒来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我。” “你知道就好,那边有什么收获吗?” 阳乃的脑海里浮现了即将从雨龙裕身上离开之前,那名戴着眼镜,似乎被称为岩上辰彦的男子主动走到他身边拉上拉链的举动。 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是理央当初丢出自己的感染毒液,也是会出现初步感染症状的位置。 最关键的是他在离开之前说的那句话。 阳乃俯下身体,轻轻抚摸着真田朝阳的脸,说道;“朝阳,你之前埋下的种子发芽了,只要离开这里,到下一个地点我们就可以打开第二个锦囊。” 理央看着阳乃的举动,夜视仪下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我现在更关心第五课的人距离我们还有多远。” “我没有看到参照物,无法判断他们距离我们到底有多远,另外有几个不算好的好消息你要听一听吗?” 理央想了下,说道;“大抵是清水遗冢的部分真相和那块一直帮助我们的石头并没有被逮到吧?” 阳乃点了下头,说道;“现在我们该走了,抹黑赶路虽然危险,但总比一直留在原地强。” 她的脸色浮现了一抹慎重;“不然的话,我们遇到的麻烦——” 话未说完,阳乃和理央都感到背后亮起了光。 瞳孔瞬间收缩。 第一个锦囊上的警告在两女的脑海中同时闪现。 ——直到太阳升起前,不要靠近光。 理央抱着真田朝阳转身后退,阳乃蛇躯盘结,双手一手一个抓住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蛇尾缠上樱岛麻衣的细腰将之卷起,追上已经跑入黑暗中的理央。 在她们的身后,一团诡异的介于蓝色和绿色的光像是雾一样漂浮着。 阳乃和理央还没有跑多远,脸色刷的一下都变得非常难看。 黑暗之中响起了如泣如诉的瘆人哀嚎,由远及近,很显然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理央将真田朝阳背在身后,一边从口袋里抽出绳索将他捆绑固定,对着旁边的阳乃焦急的问道;“雪之下!你不是从第五课那边打听到了很多情报吗?这个声音是什么?” 阳乃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梓川咲太与国见佑真像是丢挂件一样丢到中央的蛇躯上,对着理央吼道;“是怨魂!而且是杀不死的冤魂!” 此时两女已经顾不上声音可能会暴露自身的位置,那些之前还只存在于第五课嘴里的冤魂,第一次出现在她们眼前, 借着之前凭空出现的蓝绿光源,阳乃和理央看清了那些冤魂的形象; 那些冤魂目光呆滞,嘴巴无意识的开合,发出凄厉的哀嚎。 他们的身上大多穿着老旧的军装,拿着近代的枪械,刺刀,半透明的身体上有干涸的血迹和致命切狰狞的伤口,大多肢体残缺,看起来像是在二战,三战的残酷战争中死去。 冤魂中有不少因为残缺了半身,腿脚,只能在地面上爬行,似乎是在蓝绿光源的照耀下,受到了来自物理上的限制。 但无论是阳乃还是理央都看得很清楚,透过那些半透明的躯体之下,冤魂们触碰到的枯藤,岩石,全都直直的穿透了过去,半点没有阻碍。 这些冤魂像是凭空出现,但却都没有理会旁边的阳乃和理央等人,而是爬向了蓝绿光源。 嗤 像是将什么东西丢进了硫酸被迅速腐蚀冒出的声音,最先爬向蓝绿光源的怨魂,原本半透明甚至被光源渲染的也带有蓝绿色的躯体,变成了让人联想到开始向地平线坠落的夕阳的橘红色。 原本还无神的怨魂,转而看向了不远处的阳乃等人,脸上浮现对生者怨憎的表情。 连风声都没有带起,它转瞬就来到了阳乃的面前。 “好快——” 阳乃没能料到发生这种事,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防御的反应。 她现在身上穿的是双叶理央身上的防护服。 尽管那一件防护服在月见山顶和第五课初战的时候遭到了重创,但是材料本身强大的抗斩特性与延展性,使得这件防护服成为了变身清姬后的阳乃唯一的遮掩衣物。 ——在朝阳面前也就算了,阳乃还没有将自己的身体暴露给其他人的嗜好,除了死人。 而对于明悟了能力本质是催眠的理央而言,这件防护服的价值也大大缩小,因此在熔岩管内的时候,就脱了下来交给了阳乃。 唯一的疑问是,这东西对于怨魂这种类似灵体一样的东西,还有用吗? 已经来不及躲避的阳乃眼中闪过一抹赤色,一直以来被追杀被打压的火气与清姬的凶戾一并从心中迸发出来。 既然来不及防御,那就不防御了。 早就已经弹出的利爪猛得抓向已经临身的怨魂。 利爪挥舞,与已经成为橘红色的怨魂迎面相撞。 想象中的手臂凭空穿过的画面没有出现,手爪击中橘红色怨魂的瞬间,阳乃感觉到了小时候玩水,手掌拍击在水面上的感受。 紧接着,那冰凉中略微带有一点坚硬的感受随之消失,橘红色的身影像是实物一样被利爪抓成两半,那还带着怨毒的面孔,甚至来不及喊出一声阴毒的尖叫就化作红霞一样的雾,随之消散。 阳乃愣了一下。 她已经做好了受伤的准备,毕竟她还是第一次面对冤魂,自身的能力更是不管怎么看都和对付灵体的巫术,魔法之类的无光。 但是在清姬的利爪之下,刚才扑向自己的怨魂,居然随之消散了? 清姬的利爪,对于这些鬼东西也一样有用吗? 这算什么,丧魂铁爪吗? 眼前的这一幕,似乎能解答一个问题。 哪怕那个疑问朝阳已经给出了答案,但她依旧感到怀疑的问题的答案。 阳乃随即清醒了过来。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在她略微愣神的一瞬间,又有十几头冤魂扑向了蓝绿光源,转变成橘红色,扑向她们。 “全都蹲下蜷缩身体!” 所有人包括理央,全都无条件的照做,紧接着她们就发觉自己的眼前一暗,阳乃狭长的身躯已经一层一层的像是蚊香一样盘叠,将他们完全包裹在其中。 在发觉自己拥有克制冤魂的能力后,阳乃狭长的蛇躯飞速蠕动,收缩盘起身躯的面积,将所有人都囊括在内保护好。 在做完之后,那些已经变成橘红色的怨魂已经发出怨毒的狂啸,朝着阳乃飞身扑来。 面对如此多数量的怨魂,阳乃弹起利爪一只手护住头脸,另外一只手横空一扫。 又是两头怨魂化作红霞也似的雾随之消散,但更多的怨魂已经攀附在了她的人身与蛇躯之上,用嘴咬用手撕,啃食着生者的血肉,尽情的宣泄心中的怨毒。 阳乃美艳的脸因痛楚而扭曲,但还未来得及反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被橘红怨魂撕裂啃咬出的伤口流下鲜血之后,之前还疯狂撕扯的怨魂的身体逐渐变淡,重新回到了之前一开始见到的半透明的呆愣状态。 重现变回半透明的怨魂失去了继续攻击阳乃的性质,反而转身朝着蓝绿光源爬了过去,速度慢得和之前几乎是瞬移到眼前的状况判若两魂。 阳乃看向自己伤口流出的血液,瞳孔震颤。 被怨魂撕裂的伤口在清姬强大的自愈能力面前开始愈合,连带着血液也开始逐渐蒸发。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阳乃对着自己的蛇躯抓去,转瞬间就是蛇鳞破碎,划拉出几十厘米长的皮肉翻卷的伤口。 她闷哼一声,刻意抑制住了伤口愈合的速度,任由伤口上的血液像是不要钱的泉水一样汩汩流出。 效果几乎肉眼可见,那些橘红色的怨魂在接触到阳乃的血液之后,无一例外全都变回了之前半透明的状态,继续爬回/走回蓝绿光源,再度变回橘红色冤魂,如此往复循环。 听到外面没了声音,被阳乃的蛇躯保护的理央忍不住喊道;“雪之下,外面发生什么了!” 阳乃死死的看着不断在自己和蓝绿光源循环来回的怨魂,好看的眉毛抽搐不止,缓缓说道;“我终于知道水中月里饲养蛇怪清姬的缘由了。” 第八十九章;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四) 阳乃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这个时机,发现了此前她始终疑惑的答案。 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田朝阳认为清姬是日本政府定鼎百年国运的秘宝,这一结论是正确的,只是被惯性思维束缚住,导致反向推测出了其体液是某种战略武器的新型燃料的错误作用。 为什么蛇怪的饲养成本如此高昂,产生的经济与军事价值完全不成比例,日本政府还要继续维系它们的存在,答案简单的令人发指; 蛇怪的体液并非是用于某种新型燃料的原材料,而是它们对于灵体,怨魂,鬼魂之类的东西具备强大的净化作用! 清水遗冢里的怨魂和外界一般的怨魂相比,危险性显然远远超出,而一头蛇怪也没有的自己与巅峰时期建立血肉夏宫,甚至延伸出一整个独立的生态系统的清姬没法相比。 即便如此,理论上最弱的自己的血液,却依旧能净化清水遗冢的怨魂,可以想象的到清姬乃至他们的族群所代表的利益有多么巨大! 哪怕如今的情形已然危机,阳乃也无法遏制自己思维的跳跃,瞬息之间就想到了众多细思恐极的事情; 即便迈入了现代,日本依旧是个传统与世俗并存的国家,婚礼由神道教操持,葬礼由佛教主持已经是千年不变的常态。 纵使到了现在神道教主持的婚礼被现代婚礼冲击,葬礼由佛教一手垄断的局面却始终未曾改变过,一户家庭出现了死者,若是请不来当地的寺庙和尚来念经超度,就会被万千人唾弃从社会层面上抹杀。 联想到清姬的诞生来自金峰寺与月见山越谷巫女一族的合作,以及其整个族群体液的作用,阳乃几乎顺理成章的可以推断出一件事; 蛇怪和清姬的体液会在政府的主导下配给给全国各地的寺庙,这恐怕也是他们几乎在现代日本根本看不到几个鬼魂,甚至在蛇怪出现以前一度以为所有诡异现象都是封建迷信的根本原因——因为每一个死者都被那些和尚带去的蛇怪体液所净化,从根源上就消抹了成为怨灵的可能! 以日本政府暗中主导生产为核心,以日本国教的信仰和千百年来的民俗为枝干,以数十万计懵懂无知的丧葬行业从业人员为血肉,饱和式镇压随时可能出现的亡灵天灾! 不然的话,以日本每日的死亡人数出现几个冤魂真的再正常不过,再加上知道知识本身,目睹现象就会诱发疯狂的现状和病毒式传播的情况上来看,只要发生一起怨灵目睹事件,那就是几百人,几千人的大灾,瞒也瞒不住的那种,引发的次生灾害指不定会让一个村庄,一个城镇全灭! 所谓的新型燃料只是一个对公众可以给出的交代,这些蛇怪的体液除了自用之外,也必然是对外出口的重要拳头产品,只不过面向的是诡异世界罢了。 甚至大胆一点,水中月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大群冤魂聚集的隐世,里面镇压着强大的鬼王,阎罗之类的强大诡异,只是外面有着众多能克制他们的蛇怪以及被日本政府举国之力培养出来的清姬镇压,才得以安然无恙。 阳乃此刻终于对那句“人类生活在被名为未知的大海所包裹的岛屿”这句话,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诡异世界并非是人类社会运行下的阴影,那些恐怖的,疯狂的,未知的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人类社会当前的经济政治军事等等一切,才是依托与遮掩在泡沫下的海市蜃楼。 即便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阳乃的内心依旧只有苦笑。 这和宫本武藏在北极感悟到了二刀流的至高奥义有什么区别?对于改善当下的半点卵用都没有啊! 只要蓝绿光源还未消失,自己的血液虽然对这些冤魂具备净化作用,也会让这些冤魂再次变成橘红色。 她撑不住这样永动机一样的循环,就算清姬的自愈再生能力再强,血液也会被迟早放干。 “快想想,雪之下阳乃!大脑全速开动起来啊!破解眼前的危局的办法!” 眼看身上的血液随着怨魂的净化而逐渐蒸发,眼见体表的血液快要见底,阳乃再次弹出利爪对着自己的身上开了两道血肉翻卷的伤口,让血液再次沿着蛇鳞缓缓下落。 “朝阳既然给出了不要靠近光源的告诫,那就说明,他也在梦中遇到了眼下的情况,并且成功逃离了。” “但是他并没有告诉我们,而是只在锦囊里写了要远离光。” “朝阳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举动,现在也不是当谜语人的时候,对于还不知道清姬能够怨魂的他而言,想必也知道万一我们遇到这些会多么危险,但是他却没有阐述,也没有告诉我,其中必有蹊跷。” “快想一想啊,阳乃,想到朝阳这么做的深意。”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阳乃的脑海里再次浮现了锦囊内,真田朝阳所写的简体字。 “朝阳你,为什么要用那些简体的汉字在写下那些信息?” 她的脑海里闪回了小时候的记忆碎片。 那一天坐在河坝上,看着倒映在河面上的夕阳,眼神落寞的真田朝阳。 “你就当做是某种语言吧,知道汉字这种写法的,世界上可能只有你我两个人了。” 阳乃低声呢喃;“因为有些东西,只有你和我才知道?” 她在心中默默的回忆锦囊上的第一句话,在心中默默的咀嚼。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越是用当初朝阳教她的读音去念,阳乃就越是感觉这句话含有韵味,反复读了几遍之后,她发现这句话应该还有上面的部分,这是一句不完整的话。 不,不对。 阳乃的瞳孔震颤。 “只有我和朝阳知道的事,除了简体字的读写,还有他用简体字写的古诗!” 记忆一下回到八年前。 那个时候她和朝阳已经是很要好的朋友,曾经霸凌过自己的那些人也在朝阳暗中策划的意外中或是休学养伤或是破防崩溃转学,整个班级被清空了一大半,连带着其他班级的人也少了些许。 甚至连老师也辞职了两个,换来两个新入职的新人教师。 这也是真田朝阳对付霸凌者的一贯做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十倍奉还。 在这样大规模的休学转学浪潮下,不乏有学生发现了那些人离开的规律,它们在出事前都或多或少对一位名叫竹上阳乃的转校生有过‘过激’的言行。 自此之后,竹上阳乃的死神之名不胫而走,年段内的同龄人无不对她感到胆寒,也因为恐惧,选择了将之当成是不存在的人,无论校内校外都尽可能的躲避她,就连老师也不例外。 虽然在学校内被人无视,但那些言语和肢体上的霸凌行为也全都瓦解,再加上有朝阳陪伴,当时的状况比之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 阳乃并不感觉那时有多么苦楚,只要有朝阳在,没什么不可以忍受的。 记忆不断的溯回,但凡和真田朝阳有关的记忆,阳乃的记性向来都很好。 因为在离开他的七年里,在那个冰冷随时可能再一次将自己当做筹码的家里,那是她少有能有勇气坚持下去而不崩溃的东西。 身体的疼痛打断了阳乃的回忆,她发现自己的血液再次因为不断净化橘红色的冤魂而蒸发干净,又一次抓开自己的身体放血。 中断的记忆继续回溯,回溯到了八年前的秋天。 那一天的下午是班会课,放学的很早,他们两个此时一个是孤僻的怪同学,一个是有着死神名号的小学生,再加上除了彼此以外也没有其他朋友,也就没有像是其他人那样留在学校里疯玩,而是和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一样,成为了回家部的一员。 和往日平平无奇的放学日常一样,她背着书包在回家的路上与朝阳并肩,漫无目的的闲聊。 相比于像是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自己,朝阳的表现一直很沉默,偶尔会回应几个‘是吗?’‘喔’‘那很好啊’之类的话,和现在的他一样,在没有正事的时候突出的就是一个敷衍。 在走下天桥之后,他们沿着河畔的人行道行走,一阵风刮过,将朝阳额前的长发吹到了眼睛里。 他少有的停了下来,搓揉着进了发丝和灰尘的眼睛,自己那个时候还紧张的跑过去想要帮忙吹一吹,被婉言谢绝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朝阳,看到了自己身后的小河,原本一直平淡的脸上少有的浮现一抹难过,绕开自己,从破损的栏杆上穿过,坐在水泥修筑的堤坝上,凝视着将河染成赤霞的夕阳,口中喃喃的说着什么。 阳乃拗口的将那一天真田朝阳呢喃的古诗,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阳乃终于明白为什么朝阳会用简体汉字在锦囊上写下这些了。 就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回想到那一天,他教给自己的古诗,他也相信自己能回想起来。 这首古诗才是破解此道难题的关键,其他的两句全都是自己回想起这首古诗后,要做什么的补充! 第九十章;老马识途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阳乃记得很清楚,那一天的黄昏,朝阳就是一脸落寞的念着这首诗。 当那首诗用日语念出来的时候,即便那时只是小学生的自己,也感受到了浓浓的思乡之意。 因为那个时候,她也很想家。 阳乃的思路在这一刻就像是被一把对孔的钥匙轻巧的打开了门,真田朝阳留下的讯息再无阴霾迷雾可言。 “我想的太天真了,以为离开了熔岩管的无限循环之后,只需要按照朝阳之前吩咐的一直走就能走出这个古怪的山谷盆地。” “但那是不可能的,按照之前从第五课的那个森村的说法,清水遗冢是某位圣者死后所化,其中所有危险的本质都是根据圣者生前天佑变化而成,按照我们在熔岩管内的遭遇,现在我们遍行的盆地里,应该也和熔岩管类似。” “因为我们走的时间还短,所以才没能发现,若是时间长了,我们很有可能会发现还是无法走出盆地,而在此期间必定还会有其他危险纷至沓来,而朝阳留下的第一个锦囊里记载的,就是如何离开这个盆地的方法!” “但是为什么朝阳要如此拐弯抹角?他不直接说的原因难道是?” “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话,第二个锦囊就应该会有答案,现在得先离开这里!” 在心中再次反复咀嚼了几遍诗词,阳乃大约分析出了离开的方法。 这首诗里肯定还有关于如何让普通人面对怨魂从容脱身的办法,不过阳乃已经懒得再浪费脑细胞去细想了,反正自己的血液能够对怨魂们净化,直接放血就是了。 利爪再次在身体上划拉出两道深深的伤口,蛇躯蠕动翻卷,将受伤流血的那一面移动到内侧。 突然嗅到血腥气,甚至身上还沾染了不少鲜血的理央脸色一变,好在下一刻阳乃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穿了进来; “快把我的血抹在身上,越多越好,速度快!” 众人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尤其是理央,她知道阳乃这么说必有深意,结合外面的情况,几乎是瞬间就推导出阳乃的血具备克制怨魂的真相。 意识到这件事,理央几乎将阳乃的血在真田朝阳的身上抹了个遍,让人感觉他就像是泡到了血池里再捞出来的样子。 就算是这样还觉得不保险,不客气的把一直包裹着真田朝阳的行军毯也全给浸泡成了一张血毯,在外面包裹好,才对着阳乃喊道;“我们都涂好了!” 阳乃闻言将盘踞的蛇躯层层松开。 在面前阻挡的蛇躯被抽走之后,被保护的众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距离他们几十米远的蓝绿光源,紧接着就是扑面而来,形象可怖的橘红色怨魂! 好在它们在靠近之后还没来得及宣泄自身对生者的怨恨,阳乃的血液就发挥了功效,让它们及时的被净化成了原先的模样,返身慢悠悠的朝着身后的蓝绿光源爬去。 理央看着面前的场景,冷淡的脸上也不免凝重。 从突然出现蓝绿光源到阳乃发现自己血液的妙用,再到想通真田朝阳留下的深意,时间也就过去不到几分钟。 就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怨魂的数量至少比一开始理央见到的翻了几十倍,固然这也有阳乃的血液只有净化而不是杀伤的缘故,但那密密麻麻数百条的怨魂扑击而至的画面,还是让人感到心神俱丧,升起绝望的感觉。 阳乃丢下一句“跟着我”之后,蛇躯蠕动,竟然朝着面前的蓝绿光源冲了过去! 在冲刺的时候,她的利爪再次在自己的身上开出数道狰狞的伤口,紫红色的鲜血撒遍长空,有些滴落地面,有些直接撒落在冤魂的身上,转瞬间就将它们净化。 理央看到这一幕一直冷淡的脸上浮现一抹惊愕和焦急,她还记得锦囊上的内容,告诫她们不要靠近光。 阳乃并没有真的靠近蓝绿光源,在即将触及的刹那,人蛇之躯灵活转动,绕到了光源的身后,又朝着西侧而去,扭成了S型。 在阳乃的视线所及,光源所能照耀的方向,一个半透明的怨魂呆呆的停留在原地。 这名冤魂的形象颇为凄惨,它穿着和周边同类相似的军装,没有半个脑袋,露出里面惨白的大脑和血浆,身下还有着一道豁口,长长的肠脏从‘丿’的伤口里漏了出来。 在蓝绿光源的吸引下,黑暗里出现的怨魂几乎无一例外的都会朝着光源所在的方向移动,并在其照耀之后,变化为橘红色之后展露强大的攻击性,自发寻找生者残忍吞食。 然而这个怨魂不仅没有被蓝绿光源所吸引,停留在原地,甚至处于被光源照耀的范围内还没有变色。 阳乃看到这头异常的冤魂,视线随之下移,发觉其长长的肠脏并没有自然垂下,而是延伸到了它身后的黑暗中。 在肠脏的末端,恰好碰到了一截枯藤。 那里的枯藤……正好形成了一匹马的形状! 短短十数米的距离,阳乃几乎是瞬息即至,她看着眼前的枯藤瘦马,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抓了过去。 在触及枯藤的瞬间,阳乃感觉身前的地面变得像是血一样,她回头看去,发觉身后的蓝绿光源化为了血红色,就像是之前在天上悬挂的夕阳。 不等她反应过来的,地面上的藤蔓在血色光源的照耀下焕发生机,像是活了一样朝着瘦马图案而去,它们爬行的样子让人联想到雨后因为土壤中氧气不足而钻到地表上的蚯蚓,在地面上屈起身体屈起身体的一截,再向前伸张,靠着不断的收缩释放坚定且费力的朝着前方而去。 不止是阳乃身前的枯藤,从身后跑过来的理央等人也发现,她们脚下的枯藤,甚至更远延伸到黑暗中的枯藤也跟着活了过来,不断的朝着阳乃身前的瘦马图案爬过去。 在那些藤蔓爬行的时候,那些怨魂的身体也染成了橘红色,但和之前变色之后,表情怨毒的疯狂袭击吞食生者不同,它们的脸上的表情空洞,颓废,麻木,让人想到失去斗志的战士,陷入困苦无力自拔的平民,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任由被命运的鞭子抽打着围着生活旋转。 只是在清水遗冢,命运的鞭子变成了它们脚下的枯藤,被动的跟着枯藤移动的方向移动。 在阳乃的身前,一只橘红色的怨魂被带到了瘦马的身前,随即化作一道红光,注入了枯藤里。 阳乃注意到枯藤吸收怨魂的地方,与身下岩石别无二致的枯藤的颜色悄然转变了一点,隐隐中带有一点棕黄。 紧跟着,第二头怨魂也随之走了过来,再度化为光被枯藤吸收。 第三头,第四头,第五头…… 枯藤组建的瘦马图案来者不拒,不管来了多少怨魂都一一吸收,自身的颜色明确的朝着棕黄色转变。 当瘦马图案变成了棕黄色的时候,已经变成棕黄色的藤蔓开始长出叶片。 那叶片的纹理有的细长,有的粗犷,有的精细,有的简约,形状也个不相同,层层叠叠的覆盖其上。 当这些叶片长满的时候,阳乃发觉瘦马图案尽管还有不少镂空,但形象已经变得立体,属于是从二次元升维到三次元了。 瘦马无声无息的站了起来,马嘴上套着一个马缰,阳乃发觉自己的手恰好就牵在缰绳上,自己的位置也正好在瘦马的脖子附近。 这匹马很瘦,瘦到能让人看到嶙峋的骨骼,瘦到让人怀疑它是否还有肌肉存在,在身化清姬的阳乃面前更是显得渺小,但是却散发着一股死寂之意。 大量的橘红色怨魂还在前仆后继,瘦马来者不拒,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再将其吸收了,而是不断的填充自己镂空的身躯。 没填满了一点,周边的叶片就随之蔓延,移动,将怨魂填满的部位遮挡住。 以藤蔓为骨架,以怨魂为血肉,以叶片为皮肤。 一匹看上去和现实里没什么两样的棕黄色瘦马,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瘦马成形之后,两只眼睛里燃起了诡异的白色火焰,迈开前蹄,朝着前方走去。 哒,哒,哒 这个时候,阳乃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被胶水粘死在了瘦马的缰绳上,被其庞大的力量不自觉的带动着朝前方走去。 “抓紧我——” 阳乃只来得及这么大喊一声,就再也无法抵抗缰绳上传来的力量,被瘦马被动的拉着朝着前方走去。 有了阳乃的提醒,众人也随之爬上了阳乃的蛇躯,理央抱着朝阳,消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灵性帮其他人固定在阳乃的身体上,以防发生颠簸将他们甩下。 哒,哒,哒。 明明是由枯萎的藤蔓和怨魂所组成的幽灵马,蹄子底下却发出了和现实里的马蹄踩在坚硬地面上的清脆声响。 从瘦马到前方三米处,众人看到黑暗像是雾一样消散,一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古道展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是一条斑驳的石板路,青黑色的青苔和长出的杂草交相生长,阳乃感受到蛇躯爬过,挤压的地方,有着明显的湿气。 这是真正的青苔。 理央感觉到好友戳了戳自己的肩膀,回头看到梓川咲太脸上的异色,看向他的后方。 她的瞳孔随之放大,心脏狠狠的一跳。 大量的橘红色怨魂茫然的跟在他们的身后,排成一列,亦步亦趋,不争不抢的跟在他们的后方。 准确的说,是瘦马走过的斑驳小路上,很快就脱离了光源的笼罩范围。 她们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身后的橘红色怨魂从后面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光,除此以外,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心跳,还有瘦马走在斑驳的石板路上的规律马蹄声。 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人敢说话,就连阳乃也没有。 或许是因为现在她的实力保存的最好,感官位于众人之最,也可能是因为感染之后发生了一些变化,她感觉就像是被丢进了一种装满了名为危险的水池,里面还冲上大量源自极地的寒冰,疯狂且持续不断的刺激着自己的神经。 清姬的本能就像是坏了一样,不断的喊着危险危险快停下,不要再往前走了。 就仿佛黑暗之中,有着什么能瞬间夺走她生命的东西。 阳乃很快就知道,这不是错觉。 没走多久,她就看到了一张漂浮在黑暗中的脸。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 只是……他只有一只眼睛,没有其他的五官,而且也只有脸。 之前怨魂的脸都很恐怖,数量众多,阳乃没有感到害怕,但在看到这张漂浮的脸的时候,心脏因恐惧抽搐也似的狂跳,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因战栗而收缩,每一寸鳞片都因恐惧而直立。 她有预感,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换做其他时候,自己遇到这张脸,一定会死。 而且毫无还手之力。 人脸没有接近阳乃,也没有去攻击她蛇躯上的人,而是围绕着瘦马转悠了一圈,就跑到了她的身后。 没人知道人脸做了什么,众人只感到身前一黑,身边再也没有了光。 似乎跟在身后不知数量几何的橘红色怨魂,全都悄无声息的被人脸用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消抹了。 不知道又走了多远,众人的身后才又出现了橘红色的冤魂,继续麻木的跟在他们走过的石板路上。 在此期间,众人再也没有见到那张人脸,但却看到了其他强大,未知,诡异的存在。 那些强大,凶戾的诡异,却没有一个敢于靠近阳乃牵着的这匹瘦马身前附着的小道,只是饶有兴致的围着瘦马和阳乃等人盘旋一周,转而将目标放在了行走在他们身后的橘红色怨魂上,让他们的眼前再次变成了黑暗。 但更多时候,包括阳乃和理央在内,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身后的橘红色怨魂们就消失了。 第九十一章;解析 若非清姬血液的净化效果实在是过于强大,这些橘红色怨魂每一头都必须要让阳乃和理央全力以赴,而且必定要全力以赴。 但是这些怨魂,在瘦马踏行的斑驳古道旁的黑暗里出没的诡异面前,消失的无声无息。 但凡出现过兵收割过橘红色怨魂的诡异,都不会再在黑暗里出现,或许其实已经在黑暗里出现过了,只是阳乃等人没有感应到。 这给了阳乃她们一种错觉,似乎那些橘红色怨魂,代替她们成为了在这条古道上前进的祭品,满足着那些黑暗中的诡异主宰们贪婪的胃口。 再狭长的道路,也终有走到尽头,就像是命运再怎么曲折,也终究会迎来终点。 最先察觉到的是阳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发觉瘦马前行的速度缓缓降低。 之前还是正常人步行的速度,现在已经慢慢的降低到了牙牙学步的幼儿速度。 身后的橘红色怨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也没有出现跟上,四周只有黑暗,心跳,呼吸,马蹄声。 众人忐忑不安,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却又不敢出声商谈,害怕自己的声音吸引了之前见到的那些强大的诡异,只能忍着恐惧与不安,任由汗水带着惊慌从体表流逝。 远方出现了一抹柔和的,空幻的碧色。 最开始是一点,但随着瘦马一点一点的靠近,那碧色也一点一点的在阳乃和理央等人的面前拉开,展露出更多五彩斑斓的颜色,就像是女神的裙摆被风吹起飘荡。 哪怕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众人也认出了那是极光。 在极光的下方,他们逐渐能够看见,一道大约有几十米的岩壁屹立于前方。 岩壁看起来像是某种像是冰,水晶之类的晶体,在天上的极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同样温和的碧色。 在晶体岩壁的中间,有着一道像是被人用天神之斧斩出来的V字型豁口,往内延伸出一条大约可以供一人独行的羊肠小道。 马蹄声停歇,在距离岩壁大约十多米的位置,瘦马停下脚步,留在原地,眼睛里白色火焰一般的光慢慢熄灭,露出了本来的黑色温和眼睛。 在瘦马停下之后,阳乃发觉自己的手可以离开缰绳。 瘦马对着阳乃转过头,温和的看着她,似是无声的催促,也像是对即将前行的她们默默的祝福。 它是有灵的。 看着瘦马的眼睛,阳乃的心中浮现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念头。 深深呼吸一口气,阳乃放开缰绳,一个冲刺,冲入身前的黑暗,直达岩壁。 什么都没有发生,她顺利的踏入了极光笼罩的区域。 一种明显突破了某种界限的感觉在阳乃的心中升起,就好像是夏季她在自家的泳池里潜入池底后朝着水面跃出,从水里破开出水面,呼吸到新鲜的空气的感受。 豁口里的羊肠小道只能让一名成年人艰难行走,继续维持着清姬的体型显然不大合适了。 耳边再度回响着难以分辨的呓语,阳乃的身躯肉眼可见的缩小,紧紧包裹着她身躯的防护服也随着她体型的改变随之缩小成贴身的样子。 在恢复成人的过程中,不用樱岛麻衣催促,队伍里仅存的两名男性成员很自觉的转身闭上眼睛,非礼勿视。 重新回到人形的阳乃接过理央抛来的衣物,飞快的穿上。 她不是很喜欢防护服完全贴身的设计,不是说不好,而是因为每次变身清姬之后,身上的衣物都会被撑坏,这会让她一些不想给朝阳以外的人看到的曲线也被跟着展露出来。 好在这一次出行的时候,真田朝阳考虑到了阳乃变身后的不便,在每一个包里都准备了三套阳乃能穿的常服,都是便于行动的牛仔裤+深色长袖,即便现在背着的行囊只剩下了三个,也足有九套可供换取,在接下来的冒险之中,绝对是够用了。 哒,哒,哒 阳乃穿上衣服之后,马蹄声再次响起,众人无不一惊,闻声回头,那匹带他们穿过黑暗的瘦马,转身朝着之前穿过的黑暗走去。 瘦马的形体很快就隐没于黑暗之中,马蹄声渐行渐远,不多时就隐没于黑暗之中,再也不见。 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消失的瘦马,阳乃的手掌弹出清姬的利爪,一马当先进入那条曲折的羊肠小道。 “走吧。” 一行人默不作声的跟上。 理央将真田朝阳改背为抱,看着当仁不让,身先士卒走在最前方的阳乃,贝齿轻咬嘴唇。 不是错觉。 在这一刻,从朝阳陷入假死之后,她感觉阳乃的形象和朝阳有了重叠。 这也是应该的吧? 毕竟和自己相比,阳乃才是最初陪在朝阳身边的人。 在那三年里,不管有意无意,朝阳或多或少都会传授阳乃一些东西,而她也会在潜移默化之后学习。 在分别之后的七年里,不管是在冷漠的豪门里找寻心灵寄托,还是思慕着朝阳,她都会一遍又一遍的回忆。 在如今的压力下,阳乃不断的融合之前的所思,所忆,所学,不断的朝着朝阳靠拢。 哪怕明明知道现在不应该想这个,也不该想,理央的心中还是感到不甘和恐慌。 假如朝阳恢复健康的话,看到现在的阳乃,他会怎么选择? 一想到那个可能,理央的心乱了,心脏稳定跳动的节奏紊乱了一瞬。 她看着垂在自己脖颈边真田朝阳的侧脸,轻轻的咬了下嘴唇。 “我不想输。” “我不想输!” 在前方探路的阳乃停了下来,回头看向理央,警惕道;“你注意到什么了?” 理央猛得惊醒,她少有的情形自己在融合了三月净琉璃之后出现了生理受限,脸上很多时候不会出现表情,不然的话,自己的脸一定分外狰狞。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离开的方法。” 理央的脸上没有露出什么反常,阳乃也不觉得她会在这个时候还会撒谎;“这个其实也没什么。” 她转身回去一边继续给众人探路,一边给身后的人解释。 “朝阳他用只有我和他认识的简体字写,并且留下的第一句看起来和当时场景无关的诗句,是为了能够让我回忆起以前他教给我的一首悲秋思乡的古诗。”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当时我们所处的盆地里,夕阳高挂,我们不断的朝着清水遗冢的核心前进,其意境符合朝阳在锦囊里留下的第一句话,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因为我们前往清水遗冢的核心之后让朝阳恢复之后,就是要回家。所以我们要离开的方法,其实是倒着解读字面意思上的古诗。” “接下来的第二句话,是找到那匹瘦马,不用多解释了吧?就是指出了我们离开当时盆地的方法。” “而古诗的第二句话,小桥流水人家,则是能让我们从那群怨魂手下自保的方法,只是我的血液恰好克制它们,所以我也就没有再去深究,直接跨到了第一句话。” “枯藤老树昏鸦,它对应的则是最后一句,不要靠近光源,除了光源会源源不断的让怨魂变成橘红色赋予攻击性外,也是因为我们需要一定的距离定位到瘦马。” “我们所处的地形里,没有老树,只有枯藤,而清水遗冢也没有诡异和生命,只有圣者死亡后天佑演变出的异象,所以我们要注意的要素就是脚下的枯藤。” “我能确信这一点,是重新读了一遍诗句,断肠人在天涯。这首诗刻画的就是诗人骑马在斜阳西下思乡。” “按照那一天朝阳给我的解释,断肠人说的是思乡的人,但也可能是指字面上的意思,因此我们想要找到瘦马,就是要透过光源照耀出的橘红色怨魂,枯藤之间形成的视觉错位在地面上形成的图案。” “那个图案应该是一匹马的样子,并且身边也会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冤魂,那个冤魂生前的死状一定是开膛剖肚,因此归纳总结一下,朝阳让我们做的,就是要在光源出现后,透过怨魂和枯藤的光影折射,找到地面上的瘦马图案,它的旁边会有一个剖腹而死的冤魂存在,证明我们没有找错。” 说完之后,阳乃顿了顿,隐瞒了下一句话。 朝阳他用这么复杂,接近谜语人的方式告诉自己等人离开的方法,是因为队伍里,可能出现了内鬼。 理央听完之后,牙齿无声且用力的咬着,似乎在牙齿下咬合的空气,像是某人的血肉。 阳乃没有察觉到理央语气的变化,理所应当的回了一句;“和朝阳有关的一切,我都记得很清楚。” “是啊,他真的很相信你啊。” 阳乃心中一动,她没有回头,而是转眸看向旁边的晶体岩壁,透过晶体的折射,察觉到理央垂下头,一言不发。 这不寻常…… 她不知道是哪里不寻常,但却本能的感到不对。 联想到之前真田朝阳的嘱托,阳乃悄悄的掏出第二个锦囊,用自己的身体阻挡着身后众人的视线打开。 和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用血在其背面写字的锦囊不同,第二道锦囊里面多了一张布条。 显然第二个锦囊要记载的事情比第一道锦囊记载的事情要复杂也多得多, 开头上面的字迹不再是简体字了,而是日文。 “阳乃,理央敬启……” 第九十二章;分道 在无止尽的循环里,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 阳乃已经确信,清水遗冢的这位圣者,其天佑必定与‘循环’之类的东西沾边,并且一定是涉及到空间领域的强大天佑。 在踏入羊肠小道之后,他们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没有怨魂,没有诡异,甚至连第五课的人都没有追上来,一切都好像和往常一样。 只有食物和饮水的减少,才让众人有了时间流逝的实感。 原先还让人感到美好的极光,在看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已然令人生厌,已经 又一次单调艰苦的跋涉,一直沉默无言的队伍里,哪怕有着防护服的帮助,将体力消耗到了最低,精神也已经在这枯燥乏味单调的景色里,坚持到了极限。 樱岛麻衣摇晃的脚步停了下来,背靠着旁边的晶体岩壁,缓缓滑落,看着对面晶体岩壁里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像,拉长了声音抱怨道;“啊啊啊~~~这里到底还要走多久啊……” 伴随着她的停下,队伍继续前进的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背着真田朝阳的理央回头,看到背靠晶体岩壁而坐,大有赖着不走的樱岛麻衣,皱眉道;“樱岛学姐,现在还没有走出循环,还不能停下来。” 樱岛麻衣没有回应理央,她不仅没有听话的起身,甚至慢悠悠的脱下脚上的登山鞋。 纤细的玉足上包裹的丝袜,已经被脚汗彻底浸湿而加深了颜色。 樱岛麻衣脱完鞋后仍觉得不够,皱着眉头将黑色的鞋袜脱了下来,一股氤氲的淡白热气在空中升腾,消散。 她搓揉着已经解放出来的腿脚,可以看出光洁的脚板已经因长时间的行走堆砌出了水泡,连带脚后跟也被摩得通红破皮,长出了质地坚韧的茧。 被平白甩在一边的登山鞋,吸引了梓川咲太的目光。 这双质地不错的登山鞋,鞋底深深的纹理已经被磨损的几乎快要消失了。 这无一不是在说明这场漫长旅程的艰苦。 “循环循环,一直在循环,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理央的话似乎刺激到了樱岛麻衣。 她对着理央怒目而视,嚷嚷道;“你一直和我们说,要通过这个鬼地方只能和之前我们醒来的时候熔岩管一眼,只能靠着走不断累积,死死的磨循环的次数,磨到循环机制崩溃——可是我们已经走了多少次了?” “这里只有这些冷冰冰的晶体,还有头上的极光,除此以外什么也看不到啊!之前在熔岩管里,我们还能看到分岔口,计算一下到底走了几次,可是这里能有什么?连食物和水都快要吃光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着前方的众人拎起自己背负的背包,拉开拉链,里面的食水已然所剩不多,最多还能坚持一天。 “要我说的话,还不如直接让我带着大家再穿梭一遍,这样说不定就能离开这个只能看到极光和晶石的鬼地方,直接到我们要去的目的地了!” 她脸色激动,看起来已经忍耐了很久。 位于队伍中央位置,介于理央和樱岛麻衣之间的梓川咲太,主动站了出来想要给好友和学姐之间打圆场,不至于闹得太难看。 但话还没出口,樱岛麻衣就已经愤恨的吧手上的背包丢到一边,自暴自弃一样的喊道;“我受够了,好歹我也算是个国民级的女演员吧?为什么要陪你们一起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找什么神灵啊?就为了这么一个快死的老头子?” 理央的脸色毫不掩饰的阴沉了下来,她冷冷的看着继续撒泼的樱岛麻衣,声音中隐隐带有怒意;“你说什么?” 樱岛麻衣毫不示弱的瞪着理央,全然不顾梓川咲太打眼色;“难道不是吗?我在镰仓度假过得好好的,莫名其妙的就被拉到了这个队伍里。就因为你们说什么我是什么天佑者?” 理央阴仄仄的说道;“你别忘了,在进来之前你可是收了我们三千万日元的报酬。” “那点钱也就是我接五六个剧本而已,这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阳乃突然出声道;“你的意思是想要收钱不认账了?” 她的手上弹出清姬的利爪,樱岛麻衣看着阳乃手上流出瘆人光芒的指甲,有些发憷,还是犟嘴道;“你敢杀我吗?杀了我的话,到时候你们还有谁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站在中间的梓川咲太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劝哪一个。 环境陷入尴尬的沉默。 见到这一幕,樱岛麻衣笃定了阳乃等人不会杀死自己,冷哼了一声撇过头。 “总之我不走了,反正追杀我们的那些人还要老长时间才会追上来,我现在要休息了。” 此时的国见佑真走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樱岛学姐也就是有点累了,才会说这些话的,咲太,要不你留下来在这里陪陪学姐,等她休息好了再追上我们?” 他转而看向两女,苦笑道;“要不就让樱岛学姐在这里休息一下好了,有咲太在,就算遇到了第五课,他们也能穿梭到深潜者所在的隐世避难,安全上不用担心。” 樱岛麻衣几乎是举双手赞同国见佑真的说法;“没错,我才不需要你们的保护,我自己就可以从那群人的手上逃掉!” 梓川咲太犹豫了一下,点了下头,认同了这个说法。 阳乃冷漠的看着他,理央阴阳怪气道;“咲太,你可要想好了。” 樱岛麻衣冷不丁出声道;“我自己的男朋友,关你什么事?” 听到樱岛麻衣的这句话,梓川咲太长叹一声,默默的走向她的身边,坐下,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支持,同时无奈的看向理央。 理央冷冷道;“我们走。” 她直接在旁边的晶体岩壁上一踩,从阳乃的头上跃了过去,成为走在最前面的人继续走下去,似乎连多看樱岛麻衣一秒也不愿意。 在走了一小段路后,确认这个距离樱岛麻衣听不到后,阳乃对着理央问道;“没关系吗?就这么将他们两个丢在那里。” 理央冷笑道;“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阳乃快步上前,凑到她的耳边低语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决定抛弃那个有着深潜者血脉的朋友,难道不是你吗?” “呵,出卖我们信息让我们命悬一线的家伙,不管是不是自愿,我都不会承认。况且……” 理央看了一眼身后已经在聊天的两人,冷笑道;“那个女人已经没用了,她的使命就是将我们带到清水遗冢来。这里的循环和熔岩管的截然不同,从时空角度上来说是被钉死的,根本无法穿梭到其他隐世或者现实中区,只有离开这里抵达清水遗冢的核心区,才能有一线生机。她既然想要自寻死路,那就由着她去,我还想要减少一点累赘提高这次任务的成功率呢!” 说完的时候,樱岛麻衣和梓川咲太两人的身影已经在他们身后变成了两个模糊的黑点,只剩四个人的队伍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国见佑真出声道;“理央,咲太和樱岛学姐会不会出事?” 理央的脸上已经不复之前的阴冷,眼中闪过一丝对好友安全的忧虑。 她没有回头,让国见佑真看到自己担忧的目光,淡然道;“我相信咲太和麻衣学姐。” 想到第二个锦囊上的内容,理央忍不住回头看向队伍的身后。 仿佛那两个人都还在。 队伍的最前方,阳乃眼神凝重,手指攥紧。 能得到朝阳的认可(部分)的高中生和重新复出的国民女演员,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第九十三章;扬镳 樱岛麻衣和梓川咲太并肩靠着身后的晶体岩壁,探头探脑的说着私心话。 多数时候都是樱岛麻衣情绪激动的在说,梓川咲太安静的在听,不时的出声附和,表现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看起来与外面世界情侣中小女友闹情绪小男友在旁边哄着没什么两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樱岛麻衣自身携带的水壶里的水已经喝完,嗓音都因为不断的抱怨发泄而沙哑了。 “麻衣学姐,我们也差不多该和她们汇合了吧?” 樱岛麻衣的脸色顿时,扭过头赌气道;“要去你去,我才不去!” 因为之前说得太多嗓子发干,她说完之后还,想要拿水润一润喉咙,发觉自己身上携带的水都已经喝完了。 樱岛麻衣毫不客气的拉过梓川咲太的包,拿出他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灌了下去,眼神愤恨的道;“有钱就了不起吗?那是求人的态度吗?” 梓川咲太苦笑道;“有钱是真的很了不起,我们不是还有四亿七千万的尾款没有到手吗?” 樱岛麻衣的表情呆滞了,她气急败坏的道;“可是我们签协议打款的时候,他们只说这是一场很普通的野外旅行,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但是现在你看看我们都遭遇了什么?我好几次都差点死了好不好?五亿日元根本不值得我这个国民女演员冒这个险!” 梓川咲太叹息道;“麻衣学姐,五亿日元放在哪里都不是什么小数目了,就算是你现在的人气,想要赚到这个数字的财富需要多久?五年,还是十年?你能保证在更新换代快的和涨潮退潮一样的娱乐圈,一直保持着巅峰时期的人气吗?尤其是你中间还隐退过一次,人气下滑的很厉害,空出来的业务也被新生代的偶像占据,事务所签的对赌协议也还没到目标,阿姨借的高利贷……” “梓川咲太,你就是跟我来抬杠的是吧!” 樱岛麻衣气急败坏,扯着梓川咲太的衣领前后摇晃;“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一直等樱岛麻衣出完这口气,梓川咲太才整理着衣领,认真的看着气呼呼的女朋友;“麻衣学姐,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不是很早就知道了吗?正是因为和你站在一起,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钱不是那么好赚的,这可是五亿日元啊,很多人想赚这个钱,跪着都没机会呢。” “九出十三归的七分利驴打滚,如果没有这笔横财的话,学姐你要赚到还完欠款的钱要到什么时候,就算还完了本金,剩下的利息又足以让你债台高筑。在此期间一但你的对赌协议没有完成,那么背负起来的债务翻倍都不止,那是你一辈子都还不上的钱,只能去给极道做债奴了。” “四亿七千万日元到手之后,阿姨那边欠极道的一亿元债款怎么看都够了,你手上至少还能剩下三亿日元,不管是就此隐退衣食无忧的做个小富婆,还是拿来成立新闻株式会社造势在之后的演艺道路上走得更远都是可以的。” 樱岛麻衣沉默了,尽管脸上还是写满了不甘和委屈,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再怎么骄傲还是不得不低头。 她悻悻然的道;“我只是看在钱的份上才回去的。” 眼见劝服了樱岛麻衣,梓川咲太松了一口气,对女友的嘴硬轻轻摇头,率先站起来将她从地上拉起。 两人稍稍收拾了一下行囊,正要准备朝着之前阳乃等人离开的方向追赶过去,樱岛麻衣瞥到身后的晶体岩壁,少女姣好的脸容因恐惧而扭曲了。 她立刻抓住走在前面梓川咲太的手臂。 梓川咲太被拉的身形不稳,无可奈何的回头看向樱岛麻衣。 “你干嘛……” 他的声音被噎在了喉咙里。 从樱岛麻衣身后的晶体岩壁上,折射出一断不断朝着自己等人走来的模糊的人形影像。 在这稍微愣神的功夫,后方的羊肠小道上,走在最前面的森村庄堂,看到了愣在原地的两人,停下了脚步。 双方显然都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简单就碰到了彼此。 梓川咲太的反应明显快出樱岛麻衣一筹。 他抓起樱岛麻衣的手,喊道;“学姐快啊!” 樱岛麻衣此时才从第五课的人近在咫尺中的恐惧中反应过来,伸手抓起胸前的挂饰,闭上眼睛,看起来是想要发动穿梭的天赋,离开这里。 见到这一幕,森村庄堂虽然脸色未变,但他身后的其他人,脸上或多或少浮现了古怪的笑容和讥刺的眼神。 樱岛麻衣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抓着的梓川咲太的手,眼中眼泪打转,哭叫道;“快穿啊!快穿啊!为什么没有办法穿梭?” 在森村庄堂的背后,吉川光彦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们把一位圣者死后的清水遗冢当成了什么?厕所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森村庄堂走了过去,梓川咲太想要挡在樱岛麻衣的身前,但是他们所在的小道实在是太窄了,再加上身上又背着包,根本无法挤到她的面前。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樱岛麻衣抱在怀里,从身上摸索出了枪,枪口颤抖的指着不断接近的森村庄堂,情绪失控的大喊道;“别过来,你们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看着梓川咲太有若劫持人质的劫匪的样子,心弦紧绷已久的第五课等人突然就放松了,发出了大小不一的笑声,就连最为严肃的山口健一郎,嘴角也稍稍勾起,让人能够看出他是在笑。 森村庄堂无视梓川咲太的警告,径直走了过去。 眼见警告无效,梓川咲太眼中闪过挣扎之色,最后还是害怕落入第五课等人手上的未知命运占据了上风,扣动了扳机。 嘭 枪口硝烟弥漫,梓川咲太和樱岛麻衣的脸上不约而同的浮现了恐惧之色。 在这么近,又如此狭窄的地形下,子弹基本没有打偏的可能。 子弹精准的命中了森村庄堂的脸上,开出了一道贯穿洞口,但是却没有丝毫的鲜血流出,露出白森森的脸骨。 在伤口的周围,长出了大量血色的肉蛆,像是吃桑叶的蚕,不断的吞噬着子弹打出的空虚,分泌出重新缔造血肉皮肤的丝线。 这样恐怖的场景让两人的脑海一片空白,呆呆的任由森村庄堂一把夺走梓川咲太手上的枪,以及樱岛麻衣攥在手心的饰品。 “在这个整体的循环里,想要穿梭离开清水遗冢的话,你得先来到中心,不然的话怎么样都没有用。” 听到这句话,樱岛麻衣和梓川咲太的心里齐刷刷的长出一口气。 “果然和锦囊上说的一样,也没有超出雪之下部长的预料之外。” 没错,如果是要穿梭定位到深潜者隐世,确实是需要深潜者血脉。 但若是要回到现实的话,却并不需要。 况且,她根本没有发动穿梭。 第九十四章;论演员的自我修养 梓川咲太和樱岛麻衣毫无悬念的被第五课俘虏了。 在经过一通简单粗暴的检查,确认两人的身上既没有高科技留下的芯片,微型通讯器之流,也没有掌握踏入序列的力量和其他具备强大能力的封印之皿后,岩上辰彦就从随身携带的战术挎包里拿出了两枚无针注射器,对着梓川咲太和樱岛麻衣注射进里面的液体,连手铐都没有给两人戴上,半点不担心他们会逃跑的样子。 在注射之前,岩上辰彦特意将无针注射器在他们两个的面前晃了晃。 透过无针注射器透明的量筒,梓川咲太和樱岛麻衣清楚的看到,注射器里的透明液体里,有着大约二十来个黑色针眼大小的不规则物体在不规则的活动。 樱岛麻衣的视线稍好一点,看到了这些黑色针眼的身后,有着蚕丝粗细,长度在五厘米左右的半透明狭长身体。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打完这东西后若是随便逃跑会发生什么后果。 哪怕心里再不情愿,两人也别无选择,就算是最害怕虫子的樱岛麻衣,也只能扬起修长的脖颈,任由岩上辰彦对着自己的颈静脉一针扎了下去。 俘虏目标团队两人的惊喜,极大的振奋了第五课团队内部的士气。 从接到任务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一直在失手,一直在失败,明明是猎人,却表现得像是一条被主人鄙弃的瘸腿猎犬,被追逐的猎物戏耍,跌入泥潭,坠入陷阱,一身的伤与泥,狼狈万状。 这种耻辱就像是一枚钉子,死死的钉在第五课成员的心上。 如今俘获了目标团队的两名成员,哪怕有可能是因为对方舍弃的累赘,弃子,但那也是从零到二的突破! 目标可能觉得抛弃了这两个没什么大用的累赘没什么事,但对于人才济济的第五课而言,就算是撬开死人的嘴巴也算不得什么难事,更何况还是两个大活人?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发现呢? 梓川咲太抱着樱岛麻衣,尽管姿态和之前看到的一样,活像是劫持人质的绑匪,脸上也满是因为紧张和对未知的恐惧冒出的虚汗,他对着第五课的人虚张声势的嚷嚷道;“你们,你们到底是谁?想对我们做什么?” 森村庄堂看着拥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人,本能的想要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来,但却摸了个空。 他这时才想到因为这次任务的特殊性,他并没有随身携带证件,就以之前发生的几场战斗的烈度,恐怕就是带了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损毁了。 岩上辰彦注意到森村庄堂手上的僵硬,从挎包里掏出证件,拇指一撬将封面打开交给他。 森村庄堂接过岩上辰彦的证件,对着樱岛麻衣和梓川咲太出示,说道; “我们是日本政府的工作人员,隶属于日本独立于其他机构,专司国内所有与诡秘相关事件的公安第五课,我们的职责包括并不限于平息国内发生的诡秘事件,稳定因诡异族类活动带来的秩序混乱,打击试图以诡异作为手段危害国家安全的恐怖组织,诡异相关情报侦查以及监察超凡组织,宗教团体,外国人等。” 等两人看清证件上的信息之后,森村庄堂凝视着两人,语气严肃的说道;“我们现在认为你们有协助诡异性质的恐怖组织活动危害国家安全。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但你的一切表现都将会呈堂证供。” 樱岛麻衣本来就抖得像是暴雨天被淋湿的鹌鹑的身体抖动的更加剧烈,尖叫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第五课!日本公安一共就只有四个课,你们别想骗我!” 她的声音因恐惧而走音严重,尖锐的几乎像是针一样戳进在场众人的耳膜。 森村庄堂平静的看着蜷缩在梓川咲太怀中的樱岛麻衣,试图继续沟通;“你现在所在的地方叫做……”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樱岛麻衣将头埋在梓川咲太的怀里,俨然一副已经被吓坏,听不进去任何话语的小女生;“你这个怪物不要靠近我!” 森村庄堂皱了皱眉头,伸手抚摸着脸上的伤口。 被子弹洞穿的脸颊,如今肌肉已经长出了大半,但是还有一小部分的破口没有自愈完成,密密麻麻的血色肉芽还在蠕动着修补着剩下的伤口,别说是一个女孩子,就算是一个成年男性也未必敢于直视。 好在另外一位男孩子看上去会稍微镇定一点,虽然脸色一样苍白,好歹没有被吓得失了智。 见到森村庄堂将目光转向了自己,梓川咲太将樱岛麻衣柔软的身体搂进怀里的力量更大更紧了一点,哆嗦道;“我,我们确实不知道!我们就是被人塞了一笔钱,什么恐怖袭击都是没有的事情,我们真的都不知道啊!” 森村庄堂伸出手,粗大的手指压在梓川咲太的脖颈上。 “你们两个的名字。” 梓川咲太的脸上露出了犹豫挣扎的神色,下移的视线看了一下放在自己脖颈的手,在考虑了一下自己颈骨的坚固程度后,还是老实的回答道;“我的名字是梓川咲太,他是我的女朋友,樱岛麻衣。” 森村庄堂点了下头,接着问道;“你们还在上学吧?为什么要到隐世来?” “我们本来也不想来的!但是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梓川咲太咽了一口唾沫,畏畏缩缩的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上我们的,就说是参加一场旅行找到什么东西就可以拿到五亿日元,为了证明不是在骗人他们先打了三千万进来!麻衣学姐的母亲找极道借了一大笔钱,这笔钱现在已经被拿去还欠下的一部分本金了,为了剩下的钱,我们只能跟过来。” 森村庄堂眉头微不可查的皱起,他发觉梓川咲太的血液流速和心率有点不对。 他看得出来面前两人的年龄都不大,应该是还在上学的孩子,大概也就是高中生的程度。 根据之前观察到的一些支离破碎的信息,他们两个说谎的可能性很小。 似乎是森村庄堂沉默的样子让梓川咲太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他随即发出了不不比刚才樱岛麻衣小上多少的崩溃呐喊;“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似乎是害怕森村庄堂不相信,梓川咲太就像是散弹枪一样,东一口西一句的说着各种各样有关他们两个人的信息,从姓名年龄家庭地址兴趣爱好等等等等无所不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公园相亲角相亲呢。 眼见这对年龄不大的小情侣处于情绪崩溃的边缘,森村庄堂也只能先柔声安抚;“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些暂且先不提,你知道你之前呆着的小队里其他人的身份吗?” 梓川咲太本想回答不知道,就感到腰间软肉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被樱岛麻衣逆时针扭了一百八十度。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梓川咲太改变了主意,一边忍耐着腰上的痛楚一边说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些人尽管我都不知道,但是我曾听到那个快要死的老头子对能变蛇的女人说了一句雪之下!” “蛇女是雪之下一族的人?” 这个发现顿时就让第五课的众人悚然一惊,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心里都活络开了。 尤其是森村庄堂,他感觉自己的这一次冒险已经不虚此行,单凭这个消息,他回去汇报就可以回本了。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个雪之下,但是能轻松拿出五亿日元的巨款,甚至有能力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具备穿梭天佑的天佑者的雪之下,世界上只有一个。 不过目前谁都没有将这个消息与雪之下家的大小姐继承人联系起来,只觉得应该是某个分支。 “还有没有其他的了?” 看着第五课等人灼热的眼神,梓川咲太的背心已经被冷汗打湿,他也一样透过贴得更紧的樱岛麻衣,感受到国民女演员一样的紧张。 是要继续漏勺,还是编织一个可能会被识破的谎言? “不用担心他们不相信谎言。” 他想起了数个小时之前,亦或者是十数个小时之前,阳乃说的话。 “除了朝阳,没有人比我更懂人心。” 阳乃的这句话无论是从物理还是现实上来看都相当的具有说服力。 “为什么很多骗局连小孩子也能一眼看出来是骗人的假话空话,却能让不少的企业家,大学教授也深陷其中,倾家荡产?说到底不过是人性中的贪之一字作祟。” “你们两个越是夸大我们的价值,处境就会越安全。在还没有抓到我们之前,任何的奖励都是公司领导给新人员工的升职许诺,空洞而无物。” “但是你们两个就像是公司发的保底工资,已经捏死在手里的薪资,因此你们的作用就是要稳定住你们的价值——这份价值来自于真话,你们透露的信息越真实,价值就越高,更会间接的相信你接下来构筑的谎言,反过来在获得更大的利益之前,也就是抓住我们之前,确保你们的安全。” “因为万一他们抓不到我们,还有你们兜底给上面交差,单从这一点来说,你们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对着第五课的人忽悠,别怕忽悠瘸了,就怕忽悠不瘸。” 想到阳乃的话,梓川咲太暗中咬牙,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堪比航空炸弹炸鱼塘的话;“我还听到,他们中好几次提到了魔童大人……” 森村庄堂和山口健一郎的眼神,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灼热了起来! 第九十五章;离间(一) 森村庄堂强健的胸肌剧烈起伏,半点都不带遮掩自己激动的情绪,山口健一郎的反应更是直接,直接破了上下尊卑,越俎代庖道;“你还有没有听到他们说和魔童更多的事情了?” 梓川咲太手心已经快要被冒出的冷汗打湿。 他的这一番解释说明虽说有真有假,总得来说还是堪称漏洞百出,但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真的相信了。 梓川咲太本想继续添油加醋的扯上几句,随即感到自己腰间的软肉从逆一百八十度有向三百六十度的方向转变,立刻改口道;“我,我不知道,我也只是不小心听到的……” 他说话的语气比之之前更加畏缩,卑微,无助,但是他越是如此表现,第五课的人的眼神的光满就愈发的令人不寒而栗。 就连岩上辰彦也不例外。 他在心里歇斯底里的大喊;“魔童,真的是魔童!他们果然和魔童有关系!” 他们当然不会相信魔童就在这只队伍里面,毕竟目标团队里剩下的就是蛇女,傀儡姬,一个高中生和一个快要死去的老人,和搅动一国国运风云变幻的魔童,怎么看怎么不沾边。 所以最大的可能,他们和魔童隶属于同一个潜伏着,目前还未被他们所知的诡秘组织里,他们是不起眼的外围成员,而魔童则是这些人的顶头上司! 之前他们还只是根据秋子临死时的表现推测目标和魔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是可能性哪怕再大,也会有落空的可能——就像是一个人去买彩票,哪怕他掌握了内部消息,中大奖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在公布结果奖金到手之前还是七上八下,毕竟谁也说不好最后的百分之零点零一的概率会不会发生,例如上级部门下来检查发现他们动的手脚之类…… 梓川咲太的话,无疑是将他们心中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失败可能给抹消了。 借着旁边晶体岩壁反射观察着身后第五课众人反应,尤其是在听到山口健一郎和森村庄堂因贪婪而粗重的呼吸声,纵使早有心理准备,樱岛麻衣也不免感到头皮发麻。 一切都和阳乃所说的一模一样。 “谎言如何能够让人相信?除了常见的九句真话掺杂一句假话,说的全是真话但全都是过时的真话,说的是真话但却在叙事上误导听众的思考方向外,还有一个骗子们屡试不爽并且非常简单的方法,诱导他们付出一定的代价后说的全是假话。” “为什么他们会相信谎言?因为他们付出的沉没成本已经大到他们自己都无法快无法承受的地步了,唯一所能期盼的,就是这张完全能由谎言构筑的大饼能够实现,让自己起死回生绝地翻盘!” “那些追赶上来的第五课成员在朝阳的一次又一次反击之下,付出的代价已经大到他们必须孤注一掷的程度了;优秀军人组织的战术小队几乎全灭,超凡小队减员率超过一半,他们就是不想回去后被清算才会不顾一切的继续追上来——但是这很难不保证他们在俘虏你们之后会打包回府,这就必须要想办法增加我们这一部分的诱惑,让他们继续追击。” “而能让我们价值翻倍倍增的,又能让他们下意识的忽略破绽,利令智昏的说法,莫过于和魔童扯上关系,并且关系越淡越浅越好!” 之前樱岛麻衣还不怎么明白阳乃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她懂得了。 关于诡秘世界,自己等人知道的并不多,随便编造的话,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往魔童的身上引诱,是因为作为日本迄今为止犯下滔天罪行的最凶残的恐怖分子,迄今为止还没有被抓到,这个现象本身就很耐人寻味。 倘若能抓到魔童,哪怕只是些许的蛛丝马迹,也足以引起上面的重视,前途几乎一片光明。 至于在此期间下面的惨重死伤,还有抗命不遵之类的问题,都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甚至根本不当一回事。 毕竟那些最喜欢将‘一将功成万骨枯’之类的话拎在嘴边的人上人,是不会关心下面付出了什么代价,他们要的只是结果。 樱岛麻衣在内心感慨,不愧是雪之下家的大小姐。 或者说,正是因为她一直生活在那样一个充满谎言和暗斗的世界,才会如此的精通这一切,将第五课等人的反应判断的如此准确。 山口健一郎的双眼因惊喜和仇恨而烧得通红,连声音都不自觉的阴涩狠毒了起来;“你们还知道什么?” 樱岛麻衣作为国民级的女演员,光是听声音就知道说话的这个老头子已经上钩,肯定是想要继续追下去的了。 那个明显是领头人的呼吸声也很粗重,追击自己等人的命令和决断也是由他所下达。 这两个队伍里权重最高的人决心继续追击,若是再加上之前交代的那个人的话,那么剩下的人就算反对也没有用了。 不,倒不如说有反对声更好。 梓川咲太看着山口健一郎有若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复仇厉鬼的脸容,终于‘精神崩溃’了。 他抱着樱岛麻衣缓缓滑下,跪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哭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求求你们,别杀我——” 在他怀里一直颤抖抽泣的樱岛麻衣也像是受到了刺激,大声哭闹了起来。 森村庄堂深深呼吸一口气,挤开身后的山口健一郎,重新走到了最前面。 他宽大的左手手掌握着右手手腕,手背上青筋暴起,让皮肤表面上若尸斑一样的紫红色瘢痕更加狰狞可怖。 在森村庄堂经过吉川光彦的身边时,听到了他低沉颤抖的声音。 “队长,我们还有继续走下去吗?” 森村庄堂这一次不再犹豫,果决的回答道;“是。” 出乎意料的,一直在队伍里表现得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吉川光彦大喊道;“我反对!” 已经跪在地上互相拥抱,将自己的脸埋在樱岛麻衣的头发上痛哭流涕的梓川咲太,将连深深埋入梓川咲太的胸口遮掩的樱岛麻衣,心中却是和表情完全不同的欢呼雀跃。 ——成了!!! 第九十六章;离间(二) 梓川咲太和樱岛麻衣表面上看起来因为对未知命运的恐惧而互相抱头痛哭,肩膀颤抖,身体抽搐。 但其实两人内心深处都快笑出声来了。 我哭了,我装的.jpg 之前还想着第五课的人既然是政府职业处理诡异的超级特工部门,又身经百战屡战屡败锲而不舍,想要依靠一点演技施展离间计,诱导他们内讧,必然困难重重。 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居然会如此轻松。 吉川光彦的表情无比的狰狞,一直处于摸鱼和划水的他,此刻双拳握紧,看上去很想要对着森村庄堂来上一拳,嘶声大吼道;“我们没有必要再走下去了!有了他们两个已经足够抵消我们任务失败的惩罚了!” “况且再继续走下去的话,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为了追捕目标,我们已经死了多少人了?” “那是一个可以将自己的立足之地也给炸塌的疯子,会在自己身边埋毒气的变态,身处包围面不改色的冲入火海里的亡命之徒,我们只是需要一个让我们免于处罚的功绩,而不是真的要抓到目标啊!” 说到最后,吉川光彦喊得岔了气,剧烈的咳嗽,咳出的唾沫喷到了森村庄堂的脸上还未知晓;“只是要问出魔童的组织的话,这对该死的小情侣就已经足够了!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还是说……” 他的表情从极度激动的扭曲,毫无征兆的变成了死一般的静止,这让此时的他看上去分外诡异。 吉川光彦阴冷的说道,“还是说,你真的将我们的命当成你回到第六课的踏脚石?” 很难想象人类的发声器官能发出阴森气息的声音,樱岛麻衣和梓川咲太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只觉得自己的脊椎上有一条冰冷的蛇在向上爬行,无比恶寒。 森村庄堂看着吉川光彦,眼中悄然流过一丝自己也未能察觉到的阴毒。 这家伙很烦人啊……要是死了就好了。 杀意像是春天破土的野草叶片悄然滋长,又无人所觉。 他的眼神像是针一样的刺向吉川光彦,嘴角的肌肉稍稍牵动,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吉川光彦,他们两个只是被牵扯进来的普通人,只是用来进入隐世的钥匙,能知道多少和魔童所在组织有关的信息?保险起见,还是追上去抓住目标才是稳妥的选择。” 队伍里的氛围无比诡异,剑拔弩张,这个时候甚至都没有人去在乎一向沉稳的森村庄堂对吉川光彦用了全称这种小问题了。 少有的能保持理智的岩上辰彦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事情不该发展成现在这个地步,至少不应该会是现在和目标同处于一个险境的地点,和快要追上目标的时间。 能加入第五课并且活到现在,并能有一名具备占卜能力的巫女序列作为成员的队伍,无疑是得到了整个部门的认可。 可以说,但凡在这个队伍里的人,基本的大局观还是会有的,即便内部有矛盾,也不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挑明,至少会忍让到尘埃落定再说。 但是森村庄堂也好,吉川光彦也罢,双方都互不相让,针尖对麦芒,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些影响。 吉川光彦将问题挑明,不管有没有这回事,撕裂的裂痕都不会再得到弥合的机会。 森村庄堂没有回答吉川光彦的问题,看起来是不用回答,但换个角度,也可以是避而不答。 这简直就像是默认了吉川光彦的话。 他摊牌了,不装了? 岩上辰彦的背上透出冷汗,若不是套着紧身的强化服,恐怕已经能够被人看出来湿透了。 “他想让我们成为他回到第六课的踏脚石,他想让我们成为他回到第六课的踏脚石……” 岩上辰彦的内心被这个想法所占据,有若一道惊雷划过深秋的荒原。 被抛弃的憎恨与怒火像是被雷击产生的火星,化作燎原之火将之前发觉异常的想法烧成了灰,占据了他世界的全部。 他的手悄然摸上了衣服口袋的封印之皿,肌肉绷紧。 不止是他,横河泰一,雨龙裕,山口健一郎,或多或少都做出了反应,哪怕这条羊肠小道只允许一人通过,所有人都位于一条直线上。 吉川光彦的嘴角缓缓向上拉起,看上去就像是有个透明人用手指勾动他嘴巴的两侧,用力的朝上掰扯;“他们两个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指不定是在演我们呢?为的就是把我们留在这里好去送死。” 梓川咲太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跳,脸色刷的白了一瞬。 好在他此刻是将脸埋在樱岛麻衣的头发里,又是低着头,没有人察觉到他这短短的异状。 埋在他怀里的樱岛麻衣抬头,姣好的脸上沾满了泪水和鼻涕,额前的头发黏着在上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半点没有国民女演员的风度。 她回头看着身后的第五课队友,再次发出了几乎可以刺穿耳膜的尖锐惊叫;“我们没有说谎!没有!没有!” 吉川光彦的眼睛浮现了密密麻麻的血丝,虫一样在眼里蠕动,将他的双眼钻成了血红。 他之前面对森村庄堂的诡异形象又变回了之前的暴躁老哥形象,朝着樱岛麻衣嘶声大吼;“你个臭碧池给老子闭嘴!” 他说着就挤开人,伸手抓住了樱岛麻衣的手腕。 樱岛麻衣感觉自己的腕骨都要被吉川光彦给捏碎了,晶莹的泪光自眼角滑落。 这回不是演的了,而是货真价实因疼痛而流出的眼泪。 “好痛!” “放开她!” 梓川咲太想要将吉川光彦与樱岛麻衣分开,冷不防被对方从旁边的空隙里踢出的一脚踹到了小腿胫骨上,发出一声惨叫半跪了下来。 不等反应过来,他的面部又中一拳,被打得满脸是血。 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男子高中生,就算身上穿着防护服,也不是经过严酷训练的吉川光彦的对手。 “够了!” 吉川光彦正要继续下毒手,就感到头上一暗,像是有只飞鸟飞跃头顶,随即就感到肩关节被人从身后抓住,动作被锁死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出来阻止的不是森村庄堂,而是岩上辰彦。 纵使吃上了一记重拳而头晕目眩,梓川咲太也不由得感到兴奋。 “终于找到你了。” 第九十七章;计成! 吉川光彦正要继续对着梓川咲太下毒手,突然感到头上一暗,像是有只飞鸟从头顶掠过。 有人从身后抓住了他的肩关节,准备出拳的动作因此被锁死。 “够了!” 出乎意料,声音的主人不是森村庄堂,而是一直在队伍里以沉默的岩上辰彦。 吉川光彦的肩膀颤动,看起来是想挣脱,但关节被锁,不管怎么运动都无法反抗,除非拼着整条手臂脱臼。 他背对着岩上辰彦,缓缓的转过头,几乎拧成了一百八十度。 纵使面部吃上一记重拳,视线模糊,梓川咲太也感到一股凉气从尾椎骨开始沿着脊椎骨一路攀升,刺激得头皮发麻,旁边的樱岛麻衣若不是手腕被吉川光彦锁住,此刻双腿发软的她也早已被瘫软在地。 从他们两人的角度上来看,吉川光彦的正面是一个后脑勺。 而对于岩上辰彦而言,他感受到的惊悚,并不比梓川咲太和樱岛麻衣弱多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吉川光彦的脸扭转到背后看着岩上辰彦,双眼无神,脸上的肌肉扭曲,僵硬,显得怪异而呆板。 岩上辰彦忍住将吉川光彦的脖子再顺时针扭转一百八十度凑个三百六十度将之转回去的冲动,冷声道;“你不是说要回家吗?若是你将这两个俘虏打死打坏了,我们就真的无路可退了。” 言下之意,他是站在吉川光彦这一边的。 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只有岩上辰彦自己本人才清楚了。 听到回家这个关键词,吉川光彦的眼神里多了点其他的东西,将其从某条危险的道路上拉回来一截。 他维持了这样诡异的姿势好一会儿,松开了一只抓着樱岛麻衣手腕的手,不动头直接转身,变成了身体与头同时处于岩上辰彦的正面的姿态。 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的怪异。 失去了吉川光彦的束缚,早就腿脚酸软的樱岛麻衣瘫软在地,随后意识到旁边的梓川咲太受伤的事实,手忙脚乱的用袖子去擦他脸上的鲜血。 森村庄堂冷漠的看向队伍里剩下的人,平静的问道;“你们也是一样的吗?” 身材矮小的高城壮一郎没有丝毫犹豫的站在他的身后。 山口健一郎神情阴骘,一言不发,走到森村庄堂的身后,也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立场。 横河泰一犹豫了一下,从队伍的末端穿过前方的的人,默默的站在山口健一郎的身后。 他本想选择岩上辰彦一方,但是相比于内心的抉择,他更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力量上的悬殊对比。 岩上辰彦和吉川光彦两人加起来,恐怕还不过森村庄堂一只手打的。 眼前的情势已经很明朗,团队的分裂已经不可避免,但若是发生内乱的话,身为普通人的自己无疑还是选择队伍内的最强者生存几率会高一点。 ——距离最近又是极度脆弱的普通人,偏偏又因为配备了能对超凡者和诡异致命威胁的灵能子弹,在这样狭窄的地形里几乎不存在打偏的可能,威胁程度再度拔高,几乎必定要被当做先手解决的对象。 横河泰一心里明镜也似;继续执行追击目标的任务的话未必会死,但若是发生内乱,选择了森村庄堂的他相对而言生存的几率无疑会更高一点。 眼见横河泰一也选择了与森村庄堂他们一伙,岩上辰彦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截至都目前为止,选择回去的人只有他和吉川光彦两个人,不止是人数,就连力量上的对比也悬殊的吓人。 黄泉序列已经无限接近质变临界点的森村庄堂,依靠登峰造极的古武术就能压制超凡者的山口健一郎,还有向来不显山不露水但隐然是队伍内二号人物的高城壮一郎…… 即便是之前遭遇目标之前的完备配置里,这三个人加起来的实力也占据了半壁江山,更何况是人手凋零的现在? 此时没有做出选择的只剩下雨龙裕一人。 注意到这一点,樱岛麻衣一边继续低声啜泣,一边用大拇指抚摸着梓川咲太的脸,看起来是在心疼外加按摩被打的青肿的部位。 梓川咲太察觉到,樱岛麻衣用拇指在他的脸上表面按摩,其实是在写字。 她写的是, “大局已定。” 岩上辰彦没有多做指望,毕竟一路走来,这三个人的力量与表现有目共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现在的局势,雨龙裕根本不需要多考虑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见到队伍里大多数人都选择支持自己——准确的说是所有的实力派都支持自己——森村庄堂阴翳的脸色好看了一点,他看向雨龙裕,没有出生催促,只是用自己威严的虎目凝视着他。 雨龙裕缓缓抬头,与森村庄堂对视。 咔嚓。 岩上辰彦从来没有想到过,枪栓拉动的声音在此刻如此的悦耳。 雨龙裕举起的枪口指着森村庄堂等人,低声说道;“我想回家。” 他的脸色并不狰狞,语气和眼神也不疯狂,反而充斥着平静。 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出来,在这份平静之下,压抑着的是即将突破理性边界的歇斯底里。 一旦得不到他想要的回复,或者是在他的理智被消磨前没能等到他想要的回复,局面必定会发展到大家都不想见到的地步。 森村庄堂原本稍微好看一点的脸色,再度变得阴沉了下来。 如果是五对二的形式的话,他还可以借着力量和大势,强行压下吉川光彦和岩上辰彦两个人,继续带着队伍前进。 但是现在雨龙裕选择了他们,形式就大不相同了。 四对三,看起来还是他们人数占优,然而一旦发生冲突,他们这边也不可能毫发无损的完胜,山口健一郎和横河泰一至少得死一个,剩下的人包括他在内也得受伤,甚至很有可能伤势不轻。 一旦发生这种情况,他们也不用继续追击目标了,直接拍拍屁股回到现实接受任务失败+伤亡惨重的处分惩罚算了。 森村庄堂脸色数变,看起来他终究还是留有一份理智存在,说道;“你们留在原地看守俘虏,我们继续追击目标。” 梓川咲太和樱岛麻衣的身体却已经无法掩饰的颤抖起来。 终于成功了。 第九十八章;失控 森村庄堂说出这句话后,原本一触即发的场面顿时缓和了不少。 只是这样一来,团队分裂就成了既定的事实,森村庄堂彻底失去对岩上辰彦,吉川光彦,雨龙裕三人的指挥权,连最后的遮羞布也没有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 现在及时分手尚且还能保证己方四个人的战力完好,若是继续强求队伍的完整,那就不止是体面保不住的问题了。 雨龙裕还是没有放下枪,身体依旧紧绷,死死的凝视着森村庄堂等人。 岩上辰彦从他身后绕过到身前,用手臂碰了碰枪管,示意放下枪不要那么紧张。 在森村庄堂果断放弃他们之后,最根本的矛盾已然缓和,此刻吉川光彦看起来有些诡异,雨龙裕精神状态不安定,也就只有他能站出来继续交涉了。 “我们会回到现实世界固守待援,至于抓捕任务目标就由森村队长您受累了。” 森村庄堂上前一步,一米八的身高在将将一米七的岩上辰彦的身前非常具有压迫力。 岩上辰彦只感觉面前一暗,随即感到胸口被推了一把,整个人向后踉跄倒退了两步。 他还以为森村庄堂是要对自己动手,心里悚然一惊,但随后发觉对方并没有接下来更进一步的举动。 岩上辰彦心里没有放松,反而大呼不妙,他的眼角余光瞟到了身后雨龙裕因情绪崩溃而扭曲的脸。 森村庄堂的举动无疑让雨龙裕本就绷紧的神经崩断,抬起枪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一连串的枪响响起,没有任何人因此而死伤。 千钧一发之际,岩上辰彦抬起枪管,强硬的将枪口抬到了近乎与地面垂直的角度,使得这一梭子的灵能子弹朝着他们头上的极光宣泄而去。 一口气打空了弹夹,雨龙裕手忙脚乱的想要换下已经打空的弹匣,被岩上辰彦一记手肘命中鼻梁,声也不坑的摔倒在地,两行血线从鼻孔里冒出,在重力的作用下朝着旁边流了过去。 森村庄堂背负着双手,冰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闹剧,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离去。 转身之后,他的手没有背负在身后,而是放在身前。 就像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双手。 森村庄堂一言不发的穿过前方的山口健一郎等人,继续向前走去,另外三人也紧随其后。 横河泰一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雨龙裕,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嘴巴翕动,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跟着前面三人离去的脚步,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岩上辰彦在见不到森村庄堂四人的身影之后,长吁一口气。 他回头打算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安抚一下刚刚沦为俘虏的两个人。 尤其是那个叫做樱岛麻衣的女孩。 她的天佑是穿梭,又有着编号为A-331的封印之皿,已经可以做到自如控制天佑,自如的穿梭于隐世与现世之间。 岩上辰彦很清楚,想要回去的话,必须要依赖樱岛麻衣。 他们能穿梭到清水遗冢,靠的是身上的另外一件与A-331配对的封印之皿A-330。 与其说他们是定位到清水遗冢并穿梭过来,不如说是定位了樱岛麻衣身上的封印之皿A-331,才能穿梭到这个隐世。 因此没有穿梭能力的他们想要回到现世,只能依靠樱岛麻衣了。 岩上辰彦的话还没说出口,瞳孔猛地一缩。 在他和雨龙裕身后的吉川光彦,他的脊背不知何时佝偻了下来,像是驼背的老人,皮肤表面浮现了密密麻麻的凸起疙瘩,疙瘩的中间,有着类似雏鸟的绒毛钻出。 吉川光彦的脸甚至因此变形的可怖,眼皮似乎像是因为承受不了上面长满疙瘩的重量,上下眼皮合拢,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没有了眼睛。 “怎……么……了” 他的声音喑哑难听,阴暗而嘈杂,让人联想到潮湿阴暗的洞穴中生存的蝙蝠在空中飞舞时的怪叫。 岩上辰彦的神秘学知识告诉他眼前的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 吉川光彦已经步入失控的边缘。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吉川光彦本人不仅毫不自知,甚至还留有意识。 不是说没有人可以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但绝不是他们这些还未能抵达质变的小角色所能办到。 最关键的是,他是什么时候失控的?怎么失控的? “你……怎……么……了……” 似乎从岩上辰彦的反应里察觉出了异常,吉川光彦往前迈了一步。 岩上辰彦本能的后退一步,鞋底与羊肠小道的晶石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吉川光彦本来还要继续向前的身体停滞了下来,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他的身上已经没有衣物所在,他身上大量的疙瘩除了中间的那一点若雏鸟的绒毛外,还分泌了大量无色透明的黏液,将身上的衣物全部腐蚀殆尽,使得丑陋的身躯完全暴露于人前。 疙瘩上的绒毛恍若有生命一般在蔓延生长,覆盖在他身无片缕的身体。 吉川光彦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锐叫声,本来就已经在快速生长的绒毛增生速度再次加快,甚至在朝着其他方向蔓延。 他彻底失控了! 岩上辰彦声嘶力竭的朝着被面前异变惊呆的梓川咲太和樱岛麻衣喊道;“跑——” 两人一个激灵,用比肩职业运动员的速度从地上起身朝着身后的通道跑去。 与此同时,吉川光彦身上那些细密的绒毛在空中彼此螺旋纠缠,化作漆黑的触手,朝着身前的岩上辰彦和身后的樱岛麻衣,梓川咲太三人席卷而去。 “该死!” 岩上辰彦一边想要后退,一边要从身上拿出随身携带的封印之皿进行反击。 他的天佑是解析,对万事万物都具备分析洞察本质的能力,只要在其灵性消耗范围内,越是复杂的东西和现象越是能直达本质,表现出来的话,就是能洞穿诡异的弱点,某件新发现的未知事物的实际用途,或者是将某件物品的作用利用到最大。 这份能力在早期是纯粹的辅助能力,在质变之前没有任何正面战斗能力,因此他只能依靠自身的强化服和随身携带的封印之皿战斗。 事实上,他在队伍的定位就是既能作为氪金战士充当万金油,又能是在关键时刻充当百科全书。 此刻在这么近的位置骤然遭遇到完全失控,已经朝着诡异不可逆转的转化的吉川光彦的袭击,岩上辰彦只是刚将手接触到衣服的口袋,就被其绒毛组合成的触手缠绕捆绑,动荡不得。 岩上辰彦脑海一片空白。 “糟了!” 鲜血飞溅! 第九十九章;分别(一) 鲜血四溅!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出现,一只长满鳞片,只有三根手指的手掌穿过了已经失控化为诡异的吉川光彦的胸口。 这是一只畸变的手掌,食指,拇指融合在一起,小指和无名指也紧密相连,可以看到类似鸭子脚掌蹼一样的结构,中指则是膨大到畸形。 三根手指的指尖,都有着锋锐的指甲,在晶体岩壁折射的极光之下,泛着森寒的光芒。 在畸变的手掌中,一颗被撕裂,但仍然能在跳动起搏的肉块被握在掌中。 骤然遭到掏心的重创,吉川光彦发出意味不明的怪异尖叫,全身上下爆发出大量的透明黏液,绒毛纠缠化为的触手朝着身后涌去。 但是另外一只时畸形手掌并直成刀,锐利的指甲划过吉川光彦的脖颈,身首分离。 那一块粗看过去黑线毛球也似的脑袋落地,在光洁的晶体地面上弹了两下。 失去头颅,连心脏也被挖出的躯体的抽搐着,绒毛生长出来的速度减缓到近乎停滞,触手的活动也无精打采。 岩上辰彦明显的感觉到捆绑着自己的触手,此刻已经失去了之前让自己动惮不得的力量,已经属于可以挣脱的范畴了。 还未等他动作,挖心穿胸的畸形手掌收回,露出吉川光彦被挖出前后贯通的中空胸口,与之前斩首的手掌合流,在脖颈和头颅的端口处握紧,对着旁边撕纸一样,骤然撕开,爿成两截! 没有任何体液激射的画面,甚至没有脏器横流的血腥污秽。 从那断口处,岩上辰彦看到只有无穷尽的密集黑色小点在有序的活动着,人类该有的器官,已经一个都不剩下了。 诡异的躯体倒地,又抽搐了几下,才彻底不动,那些黑色小点像是冰块一样融化,蒸发,升腾起淡淡的黑色雾气,而原先还大致保留有人类躯体轮廓的躯体,也慢慢的软化,不复之前的狰狞。 若是时间再拖久一点,想必心脏,大脑也会变成这些黑色小点,属于人类的弱点彻底消失。 到时候就算这畸形手掌额主人施展挖心,斩首,裂体三大杀招,吉川光彦失控化身的诡异是否会像是现在这样就此死去,估计得打上一个问号了。 随着吉川光彦的死去,缠绕在岩上辰彦的绒毛触手也失去了力量,像是头发一样飘落在地。 岩上辰彦眼神复杂的看着被弃若敝履的吉川光彦的尸体,又用更加复杂难言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 早在吉川光彦被斩首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就看到了始作俑者的面貌。 是他之前早就发现不对劲的雨龙裕。 此时的雨龙裕,甚至已经称不上是人了。 除了畸变的手掌,从他的脖颈上长出了细密的青色三角蛇鳞,一直攀附到了眼睑附近,双眼也从人类的圆瞳变成了,蛇,蜥蜴那样的尖锐竖瞳,透着阴冷无情的气息。 岩上辰彦不知道雨龙裕是什么时候被做了手脚。 他第一次发觉雨龙裕身上不对,是在那个有着夕阳和怨魂的山谷盆地修整时,看到其咽喉处的皮肤纹理有着细微的不同。 只有那一小块的皮肤纹路,看上去和蛇的鳞片非常相似。 而目前接触的和蛇有关的,也就只有目标团队中的蛇女。 岩上辰彦没有将这个发现告知任何人,反而是上去拉上雨龙裕的拉链,将这一块常人未必能发觉的异状给遮掩了过去,并且试探性的留下了一句话, “欢迎加入我们,雨龙裕先生。” 他不清楚对方有没有透过雨龙裕监听的能力,但还是先说了。 那个时候的投诚的因,换来了现在救下自己一命的果。 ‘雨龙裕’朝着身旁两侧甩动双手,将手上的血液甩去,对着岩上辰彦伸出右手。 “欢迎加入我们,叛国者岩上先生。” 和之前在山谷盆地里听到的话一模一样,只是换了个称呼。 听到这句话,岩上辰彦嘴唇颤抖,随即眼神一狠,抓住雨龙裕的手用力握紧。 此时正操控雨龙裕的阳乃,心中对回去感染繁衍蛇怪的渴望愈加强烈。 这只是到了二期的不完整蛇怪,并且还是被催化连半成品都不是的报废物。 即便如此,此时雨龙裕的战斗力也相当于她化身清姬之后的三成。 可以想象,若是感染出一头完整的四期蛇怪,会是多么可怕,更不用提对清姬本体的强化了。 一想到自己和朝阳在凡人之时就闯入水中月,阳乃再一次感到无比后怕。 那个时候,某种意义上还真是无知者无畏。 将心中杂思压下,‘雨龙裕’,不,是已经完全抹杀雨龙裕意识的阳乃,对着岩上辰彦说道;“你就按照之前对我起的代号蛇姬来称呼我吧,时间紧迫,岩上先生,和我一起帮我们把我们的同伴一起攀越岩壁,身为普通人的他们想要爬上去还是很费劲的。” 岩上辰彦看了一眼脚下的吉川光彦不断坍塌软化的尸体,对着阳乃苦笑道;“能请稍等一下吗?” 阳乃本来转头走向已经开始小跑回来的樱岛麻衣和梓川咲太,闻言回头看向岩上辰彦,冰冷的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这倒不是她有什么不满,而是单纯的生理受限, 此时阳乃附身的雨龙裕已经朝着蛇怪的方向变化,就算这份变化不完全,也会影响到人类的发生器官。 岩上辰彦摆了摆手,指着吉川光彦的尸体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是稍微等一下吧,一会儿他体内的灵性就会自发汇聚成超凡材料了。” 听到这话,阳乃和已经汇合的樱岛麻衣,梓川咲太无不为之一愣。 梓川咲太看了一眼不似人形,还在不断变化的尸体,挠了挠脸,吐槽道;“听起来像是游戏一样,打怪掉装备。” 岩上辰彦苦笑道;“听起来确实是,不过更大的可能,则是他们的尸体异化为袭击人类的诡异,就像是之前的吉川君一样。” 樱岛麻衣好奇的问道;“所有的超凡者死后都会这样吗?” 她就是天佑者,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也会跨入序列,成为超凡者的一员,自然对这些问题很是上心。 岩上辰彦没有回答,但是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樱岛麻衣的脸色霎时惨白。 阳乃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在那之前,她们就已经从马上风一郎的嘴巴里撬出封印之皿是用天佑者/神眷者的遗骸制成。 相比之下,她反而对另外一个问题感到好奇;“既然你们死后会变成那些鬼东西,那你们是如何处理濒死或者老死的同伴的?” 岩上辰彦苦笑了一声,回答了阳乃的问题,其结果果然不出她所料;“一般都是在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请相应序列的人杀死,并趁其还没有变化为诡异的时候炼为封印之皿。” “如果是老死的话,一般都是部门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他们会得到体面的尊重,封入灌满水银和施加言灵的黄金棺里,送入对应的隐世。” “这样一来,他们死后的尸体就会介于人类和诡异之间,使得转换成诡异的过程近乎永久停滞。” 倘若不是现在的身体是异化成不完全体蛇怪的雨龙裕,阳乃相信自己的脸上一定挂上讥刺的笑容。 在众人谈话的时间里,吉川光彦的尸骸已经完成了转换。 吉川光彦的绝大部分尸体,都随着密集黑点的蒸发而消失,最后剩下的,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外表由大量的疙瘩凸起的人皮——在阳乃看来,更像是长满了粉刺的脸皮——所团起来的圆球,并且还会像是心脏一样抽搐跳动,给人的感觉格外恶心。 岩上辰彦将圆球恭敬的递交给阳乃附身的雨龙裕。 阳乃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招。 从吉川光彦死掉的那一刻,事情就已经无法挽回。 就算岩上辰彦想要反水回到第五课中去,对面的人看到就剩他一人活下,也不会再信任他。 雨龙裕可能是因为身为普通人,一时来不及援手神死,可是同为超凡者的吉川光彦呢?也和雨龙裕这个普通人一样拉的被干掉了? 至于吉川光彦是谁杀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吉川光彦死了,岩上辰彦再也没有反复横跳的余裕,只能跟着她们一条道黑到底,这就够了。 阳乃接过圆球,手指感受到的触感,温度,都与正常的人体别无二致,她对着岩上辰彦问道;“你知道这东西的用法吗?” 岩上辰彦观望了两眼圆球,老实的回答道;“大概吧。超凡材料的用途和功能,大多和超凡者生前的天佑有关,但具体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我还是要花点时间摸索。” 阳乃点了下头,将圆球丢给了他;“那这东西就由你来保管好了,我记得你似乎从来没有展现过超凡能力,全都是依靠封印之皿和我战斗的吧?那这东西现在给你用倒是正合适了。” 岩上光彦接过圆球,五味杂陈的放入自己的背包里,接着就看到阳乃下巴对着梓川咲太点了一下,吩咐道; “带上他,跟上我。” 说完,阳乃蹲了下来,樱岛麻衣从梓川咲太的怀里脱出,用力搂住脖子,双脚环上他的腰。 确认樱岛麻衣在这具身体上固定好了以后,阳乃跳了起来,手上锐利的指甲深深插入光滑的晶体岩壁之中,一点一点的朝着上方爬去。 岩上辰彦也背起梓川咲太,将强化服开启到自己所能承受的最大功率,紧随阳乃身后朝着上方攀爬而去。 羊场小道两侧的晶体岩壁高度大约只有三十多米,四人没多久就爬到了上方。 在众人的前方,并非是一望无际的大型晶体冰原,而是一条细长的裂谷。 阳乃附身的雨龙裕转头四望,像是在判别方位,对着众人一挥手,示意跟着自己,然后朝着左侧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众人跟在身后,本以为会走很长时间,但没有多想,只走了十多秒,阳乃就抓起旁边的樱岛麻衣,朝着身下的裂谷滑了下去。 岩上辰彦犹豫了一下,也抓着旁边的梓川咲太,小心的攀附着晶体岩壁朝下滑行。 在滑行的时候,岩上辰彦和梓川咲太也在往身下看,发觉下面还是一条和他们之前走的无人的羊肠小道。 但是等到脚踏实地之后,在他们的身侧,一名妖娆一名清冷的少女正并排依靠着晶体岩壁坐下。 包裹着行军毯的老人双目紧闭,依靠在清冷少女的怀里。 妖娆少女则双眸闭上,头枕在清冷少女的肩膀上,呼吸微弱。 尽管体型只是高挑少女,下半身也并非是蛇躯,岩上辰彦还是看出了妖娆少女就是他们之前战斗过,更是之前附身在雨龙裕身上使其异变,与自己沟通的蛇姬。 噗通一声,雨龙裕倒在地上,岩上辰彦还没来得及吃惊,就看到刚刚闭上眼睛的妖娆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 回到自己身体的阳乃,伸了一个懒腰,妙曼的身材跳出惊心动魄的弧度,她看向旁边的理央,说道;“给他加一道指令吧。” 岩上辰彦没能理解阳乃所说的指令是什么,就看到清冷少女抬头,凝视着自己的双眼,红唇轻吐。 “禁止堕落。” 岩上辰彦顿时就感受到自己的身上好像多了一道枷锁。 枷锁本来应该是沉重的束缚,但他在此刻却因被束缚而感到满心欢喜。 “这是……” 阳乃淡淡的解释道;“这是写入你内心的催眠指令,防止你失控的保险,不然的话,随着时间推移,你的负面情绪会在这漫长的循环中累积,直到抵达因人而异的某个临界点,最后的下场就是和你的同伴一样,彻底失控成为诡异,在被人杀死之后成为一个球,或者是其他东西。” 听到阳乃的话后,岩上辰彦的心一阵冰凉。 他看向旁边的梓川咲太和樱岛麻衣,心中顿时就有了答案。 阳乃没有心情理会岩上辰彦的心理,指着躺在地上的雨龙裕,淡然道;“带上他,跟着我们走。” 第一百章;七年前的灾厄! 面对阳乃的指示,岩上辰彦顺从的俯身将地上的雨龙裕扶起背在身上。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傀儡姬抱着的老人,就是之前在月见山山顶‘提示’自己的人,也是他们第五课原先的抓捕目标。 岩上辰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想象得到一定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了老人的身上。 “……若是之后趁傀儡姬,蛇姬不备,将目标夺走再回去的话……”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之前那种被下达催眠指令时被枷锁束缚的感觉再次出现,将不断下坠的心灵死死的束缚住,使之脱离了这本不应该升起并深入的愚蠢念头。 岩上辰彦霎时之间冷汗直冒。 哪怕早已有所心理准备,他也意识到这个地方真正危险的是什么,但唯有亲身感受到之后,才跟意识到其中蕴含的凶险。 在这个该死的小道上行走,会在不知不觉中激发出心灵的阴暗面,孳生出各种违背理性,违背自我的念头。 一旦被其控制,就会无限的放大,在某个时刻转化为行动。 到了那个时候,基本就意味着距离失控成为怪物不远了。 就像是之前的吉川光彦一样。 他就是因为想要回家,才会被激发出分裂的念头,以至于被控制做出了往日从不会做出的行为,然后变成了怪物。 这样一想的话,若不是自己及早投诚的话,后果估计也是不堪设想。 岩上辰彦在心中感到无比的庆幸,同时为第五课的其他人,选择了追击他们的人默哀。 在这样的鬼地方待得越久,失控变成诡异的可能性就越大,蛇姬她们甚至都不需要继续继续和他们战斗,只需要拖延时间,第五课的人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一消亡。 至于他自己的问题,岩上辰彦感觉到不用担心。 对方冒着失去两个成员的风险,离间本就已经因为连续失败而士气大沮的团队,就是为了能在第五课打下一颗钉子。 冲着这个目的上考虑,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基本是安全的。 至于之后是否会被识破的问题……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只要队伍里的其他人都死绝了,那就没有人知道你背叛了。 半蛇怪化的躯体坚硬且冰冷,透过躯体的蛇鳞感受到里面肌肉的坚韧,才能意识到这具开始脱离人形的躯体已然具备了可怖的力量。 岩上辰彦注意到此刻的雨龙裕的呼吸变得微不可查,呼出吸入的气流几不可闻,似乎离死亡就剩下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背着雨龙裕走的时候,总感觉像是背着一个半空的水壶,每走一步里面的水就会咕嘟咕嘟的在响,似乎体内的内脏都溶解成了水。 雨龙裕明显已经开始走向死亡,岩上辰彦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带上这家伙,但是他也没资格询问,只能一言不发的跟在队伍的最后方。 阳乃在前面走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开口问道;“之前你们第五课的那个女人,怎么我一直没看到?理……傀儡姬她说过,她们在穿梭到清水遗冢的时候,没有杀死她,在熔岩管内的时候,我也没有看到她。” 这件事算是她的一个心病。 秋子的正面战斗能力其实并不强,但是她所起到的辅助作用之大,让阳乃和理央无不想要杀之而后快。 她既可以对自己的队友形成辅助,使用草人替队友挡下本该致命的一击,也能利用草人诅咒,使得敌人的心脏产生贯穿般的痛苦,若是在有队友辅助的时候,还能抽出手出来占卜一下接下来的战局变化,并诱导其朝着第五课等人有利的方向发展。 阳乃之前在月见山山顶的小树林与第五课战斗的时候,没少被秋子的这三板斧给恶心到,好几次本可以以伤换命的攻势因为草人的原因而无功而返,白白的受了重伤却一无所获,双叶理央也没少因为对方的诅咒而露出破绽,继而陷入被动挨打的处境。 也因此两女对秋子的印象可以说得上是刻骨铭心,甚至可以说若不是因为发觉秋子失踪,她们也未必敢让樱岛麻衣和梓川咲太去第五课实施离间计——不然的话,秋子说不定一个占卜就将他们的假俘虏变成了真俘虏了。 但是在进入清水遗冢之后,她们都没有在熔岩管内一触即走的突袭战中发觉秋子的身影。 原本她们两个还以为这是第五课的人为了保护秋子这个正面战斗力约等于零的辅助人员,将之隐藏在暗处。 但是在阳乃感染雨龙裕,可以时不时的附身在其身上监控第五课团队的成员动向之后,也没能见到秋子。 若是不弄秋子的生死存亡,她们所有人都会芒刺在背。 岩上辰彦苦笑道;“蛇姬大人,您是说秋子吗?这件事不是您应该是最清楚的吗?当然是和那位大人有关。” 提到“那位大人”的时候,岩上辰彦的脸上浮现了恐惧与敬畏混合的复杂表情,隐隐还带有一丝期待? 毕竟,想给魔童做狗,哪怕是他手下人的狗,有多少人想要做,还做不成呢。 若说之前他对魔童这个诡异世界中不折不扣的大人物只有无限的惊恐,那么现在自己加入其麾下之后,之前的恐惧有多深,现在的崇敬就有多高。 “那位大人?” “魔童大人。” 阳乃本想问“这和魔童有什么关系”。 她对于魔童的真实身份再清楚不过了,毕竟他现在就在某人的背上背着呢。 但是朝阳早就已经陷入假死状态,怎么可能反手就将秋子给解决了? 最关键的是,阳乃和理央都很清楚,若是说魔童是犯罪界的大佬那估计没有人反对,毕竟对着日本的老脸输出还能活到现在的确实只有他一个。 但是魔童什么时候成了诡秘世界的大人物了? 倘若朝阳早就是诡秘世界的大佬,她们还会是这个样子?现在还会在清水遗冢里艰难跋涉步步惊心? 阳乃转口问道;“魔童大人之前干了什么了?” 尽管心里有点奇怪,岩上辰彦还是老实的回答道;“这就涉及到第五课现在的一个秘闻了,我也只是听到了一点风声。” 听到岩上辰彦这么说,阳乃和理央都竖起耳朵,等待他漏勺。 尽管之前俘虏了马上风一郎这个双面间谍,但是她们对于诡秘世界依旧是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造成这样的主要原因,还是真田朝阳的锅。 为了能一次性攻破马上风一郎的心理防御,真田朝阳让他拥抱天堂太长时间,以至于这位双面间谍先生的脑神经出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事实上马上风一郎也并非是爽死或者是死于诺言不兑现的绝望自杀,甚至不是他们问话结束后的灭口——因为在问出月见山隐世的详情之后,他就因为大脑神经不可逆转的大范围坏死诱发脑死亡。 这也导致了他们只了解月见山隐世,对很多基础的知识都不甚了解,也不清楚第五课的组织架构和人员分布,间接导致了初入月见山时的失利。 如今正好有个根正苗红的第五课成员给她们解说,并且貌似还是和朝阳有关的事,由不得她们两个不上心,就连梓川咲太他们三个也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毕竟他们知道自己等人和魔童有关只是在扯虎皮,这张虎皮到底有多大,他们也想要知道。 “在七年前,银座动乱发生之后,圣天子非常震怒,不止是因为事故中死去了很多人,其中不乏大人物的家眷,更是因为这让日本在国际社会上大丢颜面,成为笑柄。” “圣天子给了警察厅下达了指示,一定要抓住制造银座事变的罪犯,然而一个月过去,不管是再怎么精锐的老刑警都找不到一点线索。” “唯一能撑得上线索的,是一位警视监的女儿在被她的同学抱着的时候,临死前在嘴里念叨着一个名词,魔童。” “除了这位警视监的女儿外,当时还有一名同样弥留之际的老刑警,在弥留之际也一样说了魔童的词语。” “也因此调查组将银座动乱的犯人的代号定为魔童。” “但是魔童大人的手尾太干净了,那些老积年的刑警,还有请来的知名侦探,国际刑警的刑侦专家,全都一筹莫展。” “既然无法通过现实手段抓到魔童大人,那么使用超凡手段也就顺理成章了。” “为了能及时抓到银座动乱的嫌犯,圣天子陛下命令让第五课和第六课内拥有占卜能力的超凡者协助调查组调查出魔童大人的踪迹。” “最开始占卜魔童大人的是一名序列三的巫女序列的前辈,但是在她开始占卜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控,成为了诡异,杀死了当时调查组一半以上的成员。” “一开始大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当是魔童大人身上有着反占卜的某间封印之皿,没能占卜成功,只是因为他们派出的人太弱。” “然而不管第五课的上层派出哪个序列,一旦试图占卜魔童大人,最后都会失控,彻底沦为怪物,只有极个别运气好一点直接死亡,遗留一件封印之皿。” “这毫无疑问是对第五课,对日本,甚至是对皇室的挑衅,因此第五课派出了质变顶点的神官继续占卜魔童大人。” “那位神官据说是第五课的后起之秀,还不到三十就跨越了卡出超凡者一生的质变门槛,并且一路高歌猛进,到达了序列六的巅峰,距离超凡者的巅峰,序列七的圣者也只剩下半步。” “就是这样一位天才强者,那位神官还是失败了,哪怕他的身上有着强大无匹的封印之皿,也没能比他的后辈那位序列三的巫女坚持多久,甚至连线索也未能留下一句,就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化身为了诡异。” “还好那一次是有众多圣者坐镇的本部,不然的话,那位神官化身的诡异,说不定会毁灭一座城市,掀起无数腥风血雨。” “那位神官大人的陨落,彻底让第五课和第六课的人火气上涌,圣天子更是无比震怒,亲自下令在伊势神宫静修的斋王大人占卜出魔童的踪迹。” 说到这里,阳乃和理央的瞳孔无不为之一缩。 斋王是日本皇室的巫女,只能由未婚的内亲王担任。 而在七年前,她们都在电视上看到过斋王因病去世的新闻。 果不其然,岩上辰彦的话证实了两女内心的猜测。 “上一任斋王大人是当今陛下的长姐仁子大人,她也是日本国内唯一一位屹立于序列七的巫女序列超凡者,配备那几件皇室流传千年的国宝级的封印之皿,可以说是日本占卜第一人,就算是在世界范围内也当属前三之列。” “鉴于前面几次的失败,斋王大人没有掉以轻心,以狮子搏兔亦尽全力的态度,在占卜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各个序列不等的近千位序列巫女,几千位对占卜有所涉猎的雪猎超凡者,近百件拥有增强或是相应能力的封印之皿,甚至还有其他神社的两位同样抵达超凡者定点的序列七圣者辅助……” “斋王大人还是不放心,举办了盛大的祭祀仪式以求获得天照大神的加护,但最后的结果……” 岩上辰彦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若不是身上还背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半蛇怪雨龙裕,他说不定都要抱头蹲防,好以此躲避接下来的残酷现实。 “是所有人在瞬间失控。” 阳乃等人胸口齐齐一窒。 尤其是阳乃和理央,她们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惊骇与不可置信。 岩上辰彦没能留意到阳乃和理央的异状,他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还沉浸在当日的噩梦之中无法自拔;“三位圣者,数千名超凡者化作的诡异,又是在本部中心爆发,几乎将当时的第五课团灭当场。” “那次灾难的最后,据说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将本部流放到了某个隐世。” “然而灾难并不止于此,那些死里逃生的人随即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全国各地,甚至是远在海外镇守的超凡者,但凡踏入质变以上具备占卜能力的超凡者,无一例外全都失控成为了诡异。” “整个日本和占卜有关的超凡体系,被彻底摧毁了。” 第一百零一章;分别(二) 日本和占卜有关的超凡体系被彻底摧毁了。 这句话如同卷起了十二级的风暴,震撼着在场所有人的世界。 “占卜超凡体系的摧毁,对国家级别的诡秘机构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超凡者提升序列时可以占卜出可能失败的因素,简介提高晋升的成功率,降低失控成为诡异的风险;在战略部署前期占卜,不至于因为一些微妙的失误造成一子落错满盘皆输的局面;以占卜预言,将诡异灾难扼杀在摇篮之间……” “占卜所能应用的范围实在太广,不管依托哪个超凡体系为主干塑造体系运转,都需要占卜能力的超凡者协调。” “然而日本在七年前的占卜超凡序列成体系的崩溃,传承佚散,迄今为止别说是再出现一位圣者,就连踏入质变的只也仅有五位,而且还只能在新本部的特殊房间里不能外出,否则随时都有失控的危险。” “现如今的日本,已经几乎失去了依靠占卜先知先觉的能力,可以说是国运被拦腰斩断的重创也不为过。” 此时的岩上辰彦说什么,在阳乃和理央都已然充耳不闻。 由于当初马上风一郎的嘴硬闹剧,她们两个都以为第五课的人无法通过占卜魔童找到朝阳,是因为占卜本身的局限性,不值一提。 但没曾想的是,并非是占卜无用,而是有真本事的占卜者全都在七年前因为占卜魔童而纷纷死去,或是失控成为诡异,使得整个第五课有关占卜能力的超凡者出现了断层,剩下来的全是大猫小猫两三只,再也不成气候。 相比于理央,身为豪门第一顺位继承人,更是从小被朝阳灌输了丰富的人经验和知识的阳乃,想到了更多深层次的东西。 与朝阳化身魔童,制造出银座动乱时期同一时期的大事,莫过于在那之后日本警察的执法权被无限扩大并且大规模向社会扩招。 她还以为是因为当初朝阳在魔童时期搞得事情太大,被相关党派暴起发力,并最有以警察利益代表的派系获取胜利而告终。 现在想来,更大的可能是为了配合公安第五课的扩张,以弥补占卜体系断层的后果——毕竟再也无法依靠占卜来事先发觉哪里会出现诡异提前排雷,那就只能用人命去探去填。 这并非是简单的臆测,如今第五课追击他们的小组就从侧面证实了这个问题。 面对可能存在超凡者的目标,第五课派遣的队伍竟然是普通超凡小队+成建制精锐战术小组的组合——在诡秘世界,让普通人接触到与诡秘世界相关的知识和事物,不仅是将他们推入疯狂的边缘,也会让其成为新的传染源,将诡异灾害二次扩大。 那些诡异部门的上级不可能不清楚其中的利弊,但却依旧做出这样的决策,只能说明他们部门内部已经到了快要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 当初占卜魔童带来的失控灾难,不止是占卜超凡体系出现断层,其他成建制成体系的超凡序列也出现了,出现了青黄不接的现象,因此第五课的上层即便知道不妥,也只能拿出质量不够数量来凑的决策硬着头皮顶上。 再进一步思索,那个用来钓鱼专门引诱天佑者/神眷者的论坛估计也是不得已为之的选择。 在那场因为占卜魔童带来的灾难中,总部被流放,大量的资源和人力物力也随之被一并摧毁,使得原本的培养体系也几乎崩溃,所能供养的超凡者数量上限降低到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因此第五课才会建立起网站,只吸收少部分的人,当达到供养上限之后,其他前来的天佑者/神眷者,只能被悲惨的杀死,制造成封印之皿,增加活着的成员的生存力。 所有的一切全都串起来了。 两女几乎是立刻都意识到朝阳的身上有着巨大的秘密。 只是占卜其存在,就被反噬得断送一国国运…… 无视诡异,邪神与人类的本质差别,尚且还只是凡人就能轻易嫁接…… 看着理央怀抱里苍老憔悴,奄奄一息的真田朝阳,两女的心情无比复杂。 将散发的混乱思绪收回,阳乃低声问道;“你之前说和魔童有关,秋子是去占卜魔童了吗?” 岩上辰彦苦笑着点头称是。 理央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她为什么会去占卜朝……会去占卜魔童?她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岩上辰彦摇了摇头,苦涩道;“我想她应该是知道的,毕竟那件事实在是在太过惨重,基本上每一个还活着的占卜序列超凡者都会被告知这个事项——不然若是有新人好奇,说不定会连累大家一起失控成为诡异。” 他深深呼吸一口气,道;“当时我们已经准备离开,向上级部门汇报任务失败,接受处分。但是山口健一郎他提出想要让秋子占卜他唯一的亲人,他孙子的死活。” “大家都觉得战友一场,又恰好是在秋子的能力范围之内,也就没有拒绝,但没有想到山口健一郎的孙子,和魔童大人有所牵扯,最后失控成为了诡异。” “在彻底失控之前,她喊出了魔童,清水遗冢这两个名词,让森村庄堂他改变了决定,继续追击大人您。” 说到这里,岩上辰彦的眼前再次浮现了前一秒还在并肩作战的山口健一郎,还在因为唯一的亲人生死未卜而煎熬脆弱的老人家,下一刻就以需要牺牲的名义,扭断了本就活不长久的秋山的脖颈,丢入火海的画面。 也正是那一幕,让他在心里有了想要背叛的想法。 至少,就从目标团队的表现上来看,他们从未放弃过自己人。 阳乃的瞳孔骤然缩小,她努力绷紧面部表情,没有展现出其他异常的神情,问道;“山口健一郎的孙子,名字是不是叫山口航平?” 听到岩上辰彦回答为是,阳乃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记得这个名字,那是当时被真田朝阳忽悠来当炮灰的登山部部长的名字。 枫红山水中月一行经历的每一分每一秒,阳乃全都历历在目,想忘都忘不掉。 昨日的因,今日的果。 如果当初让登山部的人活下来,至少让山口航平活下来,今天山口健一郎就不会让秋子占卜行踪,也就不会从秋子的口中知道那两个关键词,森村庄堂也就不会有继续追击的念头,他们一行人只需要重复一遍朝阳梦中的经历,就可以无灾无难的前往清水遗冢的核心。 不过现在的局面,也没差多少。 虽然曲折了一点,但至少最后一个重要的关卡,第五课剩下的四个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追过来了。 阳乃压下心中思绪,突然反应到了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一边继续向前行走,一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就算是整个体系成建制的崩溃,对于你这个小卒子而言,知道的也不该那么清楚吧?” “还有,看到秋子的死状,以及最后的遗言,你们就算任务失败,将其汇报上去,至少也是个功过相抵,为什么你们的队长还要执意追击我们?所冒的风险与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岩上辰彦眼神复杂。 “蛇姬大人,您说得对,这确实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所能知道的,但是整个体系摧毁带来的影响远在你的想象之上,尤其是没有了占卜体系的超凡者之后,我们这些在诡秘世界第一线冲锋陷阵的人,感受的最为明显。” “况且经历了七年前噩梦一般经历的老前辈们还有不少存活于世,我们偶尔也会受其领导。在间歇的闲聊中,从他们语焉不详的话里,也不难推测出很多东西。” “至于森村庄堂他为什么执意于追上大人您们,是因为他执着于回到第六课。” 理央在旁边问道;“第六课?听起来和第五课一样是处理和诡异有关的一应事物的?” 岩上辰彦将滑下来的雨龙裕重新托举上去,感觉他身体内部的‘水’似乎更多了——或者说,他体内的器官血肉骨骼溶解的更多了。 即便如此,他依旧能感受到雨龙裕仍然没有死去, “对,我们公安第五课负责国内,内部晋升体系采用的和警视厅一系的警衔制,公安第六课则是负责海外殖民地和国际问题,内部晋升体系采用的是军队的军衔制。” “相比于国内,据说海外的诡秘世界更加凶险,也因此所分配到的资源也是最多的,日本一半以上质变层面的超凡者,全都汇聚在第六课之中。” “森村庄堂他据说原先是被列入第六课的精英,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被调回了国内,等于是贬谪了。” 阳乃微微皱眉;“他就只是为了回去,才不顾一切的追击我们?” 岩上辰彦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止是因为这个原因。森村庄堂他踏入的序列被称为黄泉,其中的核心能力之一就是操纵亡魂。” “相比于队伍里只在序列里走出最初的一两步其他人,森村庄堂他已经走到了序列四,即将发生质变的顶端。” “超凡序列是一条只能往前走但却不能往后退的道路,哪怕你平日里放纵不羁爱自由,体内的灵性也会慢慢增长,直到本序列阶段的极限,逼迫你晋升下一阶段,一旦跨不过,下场就是失控成为诡异,被官方猎杀。” 他的脸上浮现自嘲的神情。 “森村庄堂他是那种非常罕见的拥有双重天佑的天才,也因此他的灵性成长远远超出其他人,也比其他人更加容易抵达临界点。” “超凡者想要晋升,所要花销的资源为数不少,尤其是踏入质变所需,对于我们这类人而言更是堪称天文数字,只有进入第六课才能尽快攒足足够的功勋换取晋升所需。”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是再不抓住每一个可能回去的机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失控而死。他会答应前来追击蛇姬大人你们我毫不奇怪。” 阳乃和理央点了下头,都接受了这个解释,毕竟是为了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会做出什么也不奇怪。 岩上辰彦的背叛,除了一路上团队里确实不把人当人的丑恶外,估计也是因为他也知道森村庄堂的实际情况,天然就留有不信任的色彩。 接下来的时间里,阳乃和理央轮流对着岩上辰彦发问,都是一些关于第五课和第六课的问题,以及许多诡秘世界的常识。 岩上辰彦虽然心中奇怪她们两个为什么会问这种类似于1+1等于几的简单问题,但还是耐着性子一一详细解答。 在这样一路走一路说的枯燥跋涉中,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阳乃和理央都初步建立起了对诡秘世界的认识,原本像是天荒地老也永远走不完的小路,竟然在众人的前方出现了一道柔和的梦幻蓝色。 在这块神似冰原的极地里跋涉,周边的晶体岩壁都被天上的碧色极光染成了绿色,突然出现了与众不同的颜色,顿时就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不用有人催促,所有人都加快脚步,朝着闪烁着蓝色而去。 阳乃依旧是冲在第一个,在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座足有数百米高的冰山,正对着羊肠小道的出口,有着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洞穴,那柔和的蓝色光芒,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 眼见确实出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景物,岩上辰彦确信自己走出了循环,长舒一口气,下意识的喃喃道;“原来走出这里的循环这么简单。” 理央扫了他一眼,冰冷道;“要走出这里确实不难,只需要在这条小道上行走的时候,不被激发出内心的阴暗就行。否则每有一个人激发一次,就得多经历一轮,之前若不是你,我们早就出来了。” 岩上辰彦闭上了嘴巴。 确实,这很简单,但倘若不是傀儡姬的催眠指令恰好克制这个鬼地方的循环规则,他们怕不是所有人都得被困死在这里,并在之后逐个失控变成诡异,步入吉川光彦的后尘。 第一百零二章;各有算计 在众人的面前,在被晶体岩壁包裹出来的狭长山谷的出口,是一座巨大的冰山,在冰山的下方开出了洞口。 众人保持着一字长蛇的队形鱼贯而入。 洞口的隧道比之她们之前走的羊肠小道还要狭窄,只能说刚好能够容纳一人通行,想要背着那足有半个人高的登山包进去,下场只会卡在里面动惮不得。 好在此刻已经快要抵达目的地了,只要能让真田朝阳嫁接到清水遗冢埋葬的主人,他们就能直接离开这个除了不断循环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因此除了留下一些食物,其他的行礼他们全都丢了下来。 至于森村庄堂等人看到这里丢弃的杂物追上来的问题……阳乃和理央都没有考虑过。 在看到第二个锦囊的内容,知道这处被真田朝阳命名为“极地”的险地的运行机制后,她们两个就认为第五课的人估计得全部死在这了。 极地的循环机制就是不断激发出闯入者内心的阴暗面,每激发一点,就会让羊肠小道延长,增加一次循环,相比于熔岩管有分叉口有迹可循的循环,显得悄无声息,无比阴险,就连理央一时不慎也着了道。 若不是阳乃谨记真田朝阳的叮嘱,在进入极地不久就掏出第二个锦囊,并且理央的核心能力又恰好是催眠,可以通过下达催眠指示,完克了这里的循环机制,估计队伍里也一定会出现内乱,活下来的人也会在身心俱伤的状态下,在极地的影响下陷入无限的循环,最终失控成为诡异。 尽管真田朝阳没有说,但是阳乃也知道他是怎么破解极地的循环;大抵是在梦中化身魔童,直接走出去。 尽管一次都没见过真田朝阳化身魔童的姿态(水中月那次因为腰斩已经神智模糊),阳乃还是听过他化身魔童是什么情况。 四个字形容。 绝对理性。 因此极地的激发生物内心阴暗面,在化身魔童只有绝对理性的真田朝阳面前,基本等于卡住了BUG,根本无法生效,自然而然的走了出去。 而森村庄堂等人根本不清楚极地的循环机制,就算知道了,也是他们故意演戏,通过樱岛麻衣传递出去的假消息。 因此从他们团队决裂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是一群死人,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阳乃才会授意樱岛麻衣和梓川咲太演戏的时候,可以放处自己等人的真实信息以作迷惑,不然的话,他们要是真的一拍即合决定回家,到时候陷入被动的就是她们了! 另外关键的一点是,他们也无法再靠定位樱岛麻衣对他们监控,掌握行踪了。 能够监控的人,目前就在他们队伍的最后方,任劳任怨的侧拖着奄奄一息的雨龙裕,并且还在不断漏勺诡秘世界与日本各大诡秘机构情报的岩上辰彦。 事实上,若不是真田朝阳应承了要带所有人回去,并且多少要顾虑一下理央的感受,阳乃甚至都不愿意再去接触第五课,任由他们在极地里自生自灭。 进入冰山内部的通道之后,除了狭窄,众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寒冷,他们从口鼻呼出的气流,出现在半空中就化作白雾,不等飘散开来就缓缓下沉,里面的水汽在刚一接触到外界就已经凝结成了微小的冰晶,可见其温度之低,少说也在零度以下。 尤其是樱岛麻衣,倘若不是身上穿着的防护服同样也具备优秀的抗低温保暖的功能,作为队伍里除了朝阳外体质最弱的人,她现在依然已经被冻得失去神志,出现失温症状了。 阳乃对于冰山内部的严寒表示担忧,甚至打算将自己身上,也是原先理央身上的防护服脱下给真田朝阳穿上御寒——因为现在的真田朝阳毫不夸张的说就只剩下一口气了,但是理央在粗略的检查了一下后,发表了较为乐观的看法。 零下严寒的环境对于正常人是个无法忽视的威胁,但是陷入假死状态下的真田朝阳多少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真田朝阳现在的假死状态和常规意义上遇到的医学上的假死不同,并非是常见的脑,血缺氧导致,而是主动将生命活动压制到最低,类似于婴儿在母体的胎息状态,这种状态下不仅可以有效的延缓自身的疾病,伤势发作,对于外界的一些极端环境也具备强大的适应能力。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适当的低温可以一定程度上延长真田朝阳的假死时间,间接延缓他的老死和伤势恶化。 当然副作用就是四肢肯定会在低温下出现冻伤,脑神经也必然会出现不可逆转的损伤。 在听完之后,某位曾经被腰斩的大小姐表示,只要能嫁接到清水遗冢的主人,朝阳的那点脑损伤估计就和她被斩去的半身一样,可以直接无视了。 相较于之前阳乃等人在冰山内部通道里行走的时候,无疑是好得多。 之前在羊肠小道里步行的时候,天上是极光,脚下和周边都是坚硬至极,连阳乃的指甲也无法留下丝毫痕迹的半透明晶体,在那样枯燥无比的环境里跋涉,某种意义上和苦刑没什么区别。 在冰山内部的通道里行走,尽管内部的低温严寒让他们难以忍受,但是至少在体表上有所感受,不像是之前枯燥单调的让人想要自杀。 另外一方面,身边的冰层纹理也并非是平时常见的那种,而是有着特定的规律,形成了类似雕刻的图案。 倘若不是真田朝阳的情况已经到了不容拖延的境地,阳乃和理央说不定还会留下来好好观看一下。 尤其是阳乃,她对于这些冰层的纹理非常感兴趣,不止是因为上面形成的图案类似于叙事的图画,更是因为她有好几次都看到了其上形成了之前在熔岩管看到的简体字。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真田朝阳和她才认识的简体汉字。 在走了一段时间后,众人发觉所走的通道开始慢慢的变宽,变大,眼前出现了白色的光。 这毫无疑问是出口的征兆。 众人加快脚步,迎着白色的光走了进去。 下一刻,眼前豁然开朗。 在众人的眼前,是一片亮如白昼的宽广地下世界,各种血红色的嶙峋怪石拔地而起,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平安京的夜晚百鬼夜行,群魔乱舞,却在下一刻被某种力量骤然将那些诡怪妖魂全都石化成了雕塑,诡异,扭曲,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止是那些怪异的巨石和石柱,石笋,阳乃等人踩在凹凸不平,同样呈现血红色的岩石地面上,感受到的并非是矿物的坚硬,而是类似草地,稻草堆软绵绵的感触,隐隐中还能感受到些许血肉之躯的温度,让人生出了踩在某种生物体内脏器的吊诡之感。 周边没有任何能提供光源的东西,按常理来说,这里本应该是漆黑一片,只有夜视能力的阳乃才能视物,但所有人却全都能够看到地下世界的风景。 除了周边的怪石,在众人前方大约五六百米处,一块大约周长数十米的碧绿深潭安静的点缀在压抑的血红色平原之上,成了这里唯一能给人心理稍稍慰藉的存在。 看到这碧绿色的深潭的瞬间,阳乃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 这是打开第三个锦囊,也是最后一个锦囊的时候了。 阳乃深深呼吸一口气,对着理央使了个眼色。 理央点了下头,恋恋不舍的将怀里的真田朝阳交给阳乃,接着走到岩上辰彦的身前,淡淡道;“转过去。” 岩上辰彦知道阳乃等人有些东西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也是因有之意,自己尽管背叛了原先所在的团队加入其中,但本质上是个外人,双方也不可能一见面就推心置腹。 因此他很听话的转过身去,发觉面前并非是之前穿行的冰山,而是同样和脚下一样的血红大地,怪石遍布的地下平原。 对于不知何时消失的冰山,岩上辰彦表示很淡定,毕竟这里是隐世,而且还是一位圣者死后长眠形成的隐世,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窥探的意愿,他还特意走出了数十米,只保证自己在理央的视线范围之内。 在这样的距离下,他几乎没可能偷听到身后阳乃等人的谈话,同时也能确保自己处于她们的监视范围内。 在理央盯着岩上辰彦的时候,阳乃打开了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锦囊。 和字数极多的第二个锦囊不同,最后一个锦囊只有寥寥几句话,阳乃看完之后,走到理央的身边交给她,同时代替其成为岩上辰彦的监视者。 理央看完锦囊上的内容之后,从口袋里掏出防风打火机,将锦囊烧毁,叫回了岩上辰彦。 阳乃将众人召集起来,开门见山的说道;“这里是距离前往遗冢核心的最后一道关卡,闯过这里之后,我们就是海阔天空。” 听到旅程已经走到最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梓川咲太等人,他们三个都只是普通高中生,哪怕主要的危险全由真田朝阳他们三个担负,但稍有差错也会令他们粉身碎骨。 如今听到马上就能回家的消息,就像是三条被抽了脊椎骨的鱼,若不是还有一点理智尚存,知道行百里者半九十的道理,此刻已经躺在地上动都不想动了。 梓川咲太强行打起精神,笑道;“你们说吧,我们照做就是。” 理央指着前方的碧绿深潭,说道;“也不需要多做什么,遗冢最后的大门,就在那处水潭的水底下。” 樱岛麻衣好奇的问道;“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是这里面应该有什么危险吧?不然的话真……我是说他也不会特意给我们留言了吧?” 听到危险,国见佑真就想到进入清水遗冢后的所见所闻,无不和循环有关,说道;“不知道这里的循环机制又是什么样子?” 理央摇了摇头,说道;“他留下的锦囊里说,这里没有危险,也没有循环,我们之前在极地里见到的就是最后的循环了。” 这个回答出乎众人的意料,梓川咲太好奇的问道;“那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呢?” 阳乃抱着真田朝阳,回头撇了一眼众人,眼角的余光微不可查的在岩上辰彦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点点时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出现波动,淡淡的说道;“很简单,游泳,游到潭底下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不过他在锦囊里面写道,那个潭水刺激的简直就是风油精。” “风油精又是什么?” “不知道,我以前听他说过,但是具体是什么,我没有细究,不过放在这里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没有危险,但是多少会让我们受点罪吧。” 众人一边聊着,一边步履轻松的朝着碧绿深潭前进。 岩上辰彦没有察觉到阳乃隐晦的视线,默默的跟在她们的身后,继续扮演即将死去的雨龙裕的搬运工的角色。 …… 极地的羊肠小道里,森村庄堂,山口健一郎,高城壮一郎三人席地而坐,背靠着身后的晶体岩壁,默默的进食。 尽管都只是干硬粗糙的军用干粮,但看他们沉默珍惜的表情,就像是在最后的晚餐上咽下最后一口饭。 将最后一口能量棒在口腔中嚼碎,用军用水壶里的温水冲入食管,山口健一郎突然开口说道;“算下时间,岩上应该已经死了吧?” 森村庄堂是三人中唯一一位没有进食的人,他一只腿内屈盘起,一只腿竖直屈起,默默凝视着掌心上的一个木质的盒子。 他依旧精赤着上身,面部肌肉僵硬,眼球像是死人一样浑浊,紫红色的瘢痕爬满了身躯上裸露的皮肤,散发着腐败的气味,看起来就像是一具腐烂很久的尸体。 “以防万一,再等等。” 森村庄堂收起木盒,想要闭上双眼养精蓄锐,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的视线,屡屡被旁边一道躺在地面上的身影吸引。 在他们三人的旁边,横河泰一躺在地上,头颅左偏垂落,浑浊的双眼无神的上翻,映照天上绚丽的极光。 一百零三章;图穷!(自动订阅的朋友刷新一下) 恰如阳乃复述真田朝阳留在第三个锦囊的话一样,血色平原上没有任何的危险可言。 没有出现望山跑死马一般不管怎么走也无法接近碧绿深潭的死循环,周边嶙峋的恶状怪石也没有变化成可怖的诡异扑面而来。 当然,这也可能是他们并没有走多远,也没必要走多远,最关键的是这点距离不会触发什么条件的缘故。 只是越靠近深潭,众人就越是感到自己胸膛内部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跳得很重,很快,随时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爆炸一般。 终于…… 历经这么多艰难险阻,生死磨难,这一场旅行终于来到了尽头。 所有人的内心都很激动,就连岩上辰彦也不例外。 只是每个人内心激动的原因各不相同; 阳乃和理央是因为朝阳马上就能嫁接到清水遗冢中圣者的遗骸而重获新生; 梓川咲太,国见佑真,樱岛麻衣三人是因为终于可以回家; 岩上辰彦是因为第五课原先队伍的其他人注定要在被困死在清水遗冢的循环之中,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他或许会受到极重的处罚,坐很长时间的冷板凳,但也抱上了魔童所在的组织的大腿!只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就会被他们所扶持,在第五课之中一路爬升。 众人心怀各异,在碧绿深潭的潭边停下脚步。 阳乃抱着真田朝阳,伸出细嫩修长的手掌,掊起一点碧绿深潭的潭水,感受着冰凉刺激的液体从指缝间一点一滴的溜走。 源自清姬的强大嗅觉与触觉,让她对于真田朝阳留在锦囊中的话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种液体有点类似于百越群岛土著们使用薄荷和樟脑混合其他本土草药制作的土药,对于驱逐蚊虫想必是极好的,涂抹在皮肤表面也会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但若是一旦进入人体身上脆弱的薄膜,或者是神经敏感的地方,那强烈的刺激性会让人痛不欲生。 阳乃搓了搓手指,感受着皮肤被潭水洗刷过后的清凉,对着队伍末端的岩上辰彦问道;“你之前说过,你的天佑是倾向于后勤科研的解析吧?你对这种液体有什么看法吗?” 岩上辰彦走到阳乃的身边,蹲了下来,凝视着身前的碧绿潭水,伸手掊了一点在眼前观察。 阳乃注意到,岩上辰彦凝视着他手掌上的碧绿潭水的时候,瞳孔中心的瞳仁剧烈的改变,就像是计算机编程的0和1不断交替闪烁,快到极致让人目不暇接。 几秒钟后,岩上辰彦身体一震,外表的精气神肉眼可见的垮塌下来,萎靡不振。 若说几秒之前的他像是一个新鲜的甘蔗,那么几秒钟之后的现在,他就像是被人咀嚼过的甘蔗渣。 岩上辰彦疲惫的说道;“这种液体对于人体无害,但是具备强烈的刺激性,最好不要将之与人身上的敏感部位接触。此外,潭水可能具备一定的净化能力,超凡者长时间浸泡在里面的话,可能会让身体内部的超凡物质析出,发生序列倒退的现象。” “序列倒退?” 岩上辰彦站了起来,苦笑着解释道;“例如序列三倒退回序列二,序列二倒退回序列一这种现象。” 梓川咲太出声问道;“有什么危险吗?” 这里的超凡者只有三人,除了岩上辰彦外,就只有理央和阳乃。 作为理央的挚友,他不可能不关心这个问题。 “当然有的,每一次倒退,质变之下都有很大可能死亡,质变之上也有很大可能失控成为诡异,但最危险的还是质变之下的低序列倒退,一旦是在序列一发生倒退,后果就不是倒退回序列零的天佑者,而是解析成一堆没有生命的超凡材料。” 理央指出她目前最关心的问题;“你之前所说的长时间浸泡,到底是多久?另外倘若是天佑者发生序列倒退的话又会怎样?” 岩上辰彦本想摊手,但是身上背着的雨龙裕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淡淡的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所在的序列名为全知者,现在仅仅只是序列三而已,只能透过解析知道潭水有这个功效,要想知道具体的数据,只有达到序列五踏入质变之上了。此外这潭水的净化效果,我想应该不会对天佑者有生命危险,但是浸泡过后,想要踏入序列的难度会大大提高,对日后的晋升也会加大难度。” 就在这个时候,沉思着的理央出声道;“你确定这东西对常人没有影响吗?” 岩上辰彦愣了一下,眼神中有些恼怒,看起来对理央怀疑自己很想发作但又不敢,忍气吞声道;“当然,除非有和我序列悖逆的超凡者或是诡异,不然我的解析绝对不会出错!” 理央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金属制的注射器,放入潭水之中汲取。 这是她少有的在进入冰山通道之前没有抛弃的物品。 这原本是给真田朝阳准备用来注射药物,若是到了之后真田朝阳已经衰老到无法自主进食,也可以联通导管将牛奶,燕麦之类的流食注入肠胃。 樱岛麻衣在潭水边蹲下,碧绿的潭水阻隔了探究潭底的视线,她转头看向旁边同样陷入沉思之中的阳乃,问道;“部长,这水有多深啊?” 她没有直白的称呼阳乃雪之下部长,尽管现在第五课已经无法监视他们的行动了,岩上辰彦也背叛了过来,樱岛麻衣还是抱有基本的防备。 “不会很深,也就是三十多米吧,这个深度在,但是……” 看着阳乃低头看向怀里的真田朝阳,所有人都明白了言下之意。 三十米的水深,对于穿了防护服的他们而言只是深深呼吸一口气潜水游泳而已,但是对于现在的真田朝阳而言,无异于是天堑。 他们都没有携带氧气瓶和潜水服,毕竟此次隐世之行原定的月见山里根本没有水源的存在,不然的话,依照真田朝阳等人的仓鼠症的行事风格,至少也会随身携带一件的了。 “这个的话,我有办法。” 岩上辰彦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银色金属短管。 “这是我们部门配备的小型供氧装置,这样的话,至少氧气方面不用担心了,至于水压对身体的影响……” “足够了。” 阳乃夺过岩上辰彦手上的银色金属短管,略微把玩了一下,就知道怎么使用。 启动供氧装置,放在真田朝阳的口鼻上,确认他开始呼吸其中的氧气之后,拿出防毒面具佩戴在自己脸上。 这东西的防水性能也是一等一,短时间内作为潜水面罩使用也足够了。 阳乃环视众人一圈,果断的说道;“走!” 她抱起真田朝阳,一个猛子扎入碧绿的深潭之中。 外露的脖颈接触到冰冷的潭水,神似薄荷膏的凉意像是一道烟一样,透过皮肤和血肉,直达骨髓,狠狠的刺了进去,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耳中听到水面之上传来的沉闷噗通响声,队内所有人都已经入水,没一会儿就都汇聚在了阳乃的身边。 阳乃的眼睛此时已经化作了清姬的竖瞳,她确认所有人都到齐了之后,像是一条美人鱼,朝着潭底下游动而去。 没过多久,透过防毒面具的透明镜片,众人透过碧绿的潭水,看到了潭底之下她们所要找寻的事物。 一道巨大的青铜大门! 这是一道高度至少百米以上的巨大青铜拱门,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鬼脸,獠牙,骷髅的凸起浮雕。 那些鬼脸和骷髅呈现从四周向中央集中奔跑的姿态,均是高高举起形态各异的双手,似乎是要贪婪撕扯着什么东西。 两扇门扉一左一右各有一位顶盔掼甲的武士,像是门神一般看守着大门。 左边的精瘦武士手持肋拆和打刀,摆出经典的二刀流刀架;右边的强壮武士右手拄着十字长枪,左手却拿着一把燧发枪,指向门内的骷髅们。 就像是地狱的看守指示恶鬼们撕扯罪人的肉体。 梓川咲太若有所觉,回头一看,发觉自己身后眼前的碧绿潭水不知何时已然变得清澈,抬头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从水面上照入水中的光竟然几不可见,似乎这短短的三十米的路程被拉长了几百倍! 他们明明只是游动了三十米左右,如今看起来却像是身处几千米之下的深海! 梓川咲太更是注意到,在这透光的水体之中,更是有着大量体型怪异的生物在游动,它们或许形态不一,但有一点相同。 那贪婪,凶残,不怀好意的目光,全都投在了他们身上。 这些诡异们觊觎着人类的血肉,只是因为忌惮着什么,所以不敢靠近。 梓川咲太回头,看向那扇青铜大门。 很显然,那些诡异是忌惮这扇大门,不,是忌惮,甚至恐惧门后的东西! 如今已是只能进不能退的态势了,若是此时有人想要后退,就会被这几千米水下的水压,在瞬间挤成一堆分不清本来面目的肉糜! 就算活下来,也要面对那些水生诡异嗜血疯狂的攻击,更别提之后的危险了! 众人除了真田朝阳外,身上都没有水下呼吸设备,全靠着一口氧气支撑。 对于没有接受过相关训练的梓川咲太三人而言,这一口氧气在游了三十多米之后,最多也就再坚持十多秒而已。 阳乃对着理央打了个手势。 理央点了下头,游到岩上辰彦的身边,接过他身上的雨龙裕,拍了下他的肩膀,指向那道青铜拱门。 岩上辰彦也知道时间紧迫,以为是要自己继续使用解析的天佑能力找出打开青铜大门的方法,朝着大门游了过去。 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表现的沉默寡言的理央,突然一拳打向了岩上辰彦的后背! 猝不及防,不,是根本没有想到防御的岩上辰彦,被理央从背后偷袭的一拳打得吐出鲜血,更是被巨大的力道身不由己的推向青铜大门! 岩上辰彦口中喷出一股混有鲜血的气泡,双目圆睁,脸上满是被背叛的狰狞与不可置信。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人会对自己下手,但是觉得怎么想也不该是这个时候! 这些人难道不需要一个钉在第五课随时可以给她们传递消息的钉子吗? 尤其是在第五课的占卜超凡体系崩溃之后,他背叛日本给魔童身后的组织卖命被揭发的可能性已经被压到非常低了,只要小心行事,就能源源不断的给他们身后的组织输送情报和利益。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该死!” 当年的艰苦训练让他改变了身形,原本应该面朝大门直接撞上的姿势,变成了左侧侧身撞上。 在他撞上青铜大门的瞬间,岩上辰彦就知道为什么傀儡姬会对自己下手了。 刚一接触青铜大门的门扉,他身上穿戴的强化服就悄无声息的溶解了。 肌肤和血肉像是黏在了青铜大门之上,紧接着就是刺痛,麻木,岩上辰彦的眼角余光看到自己裸露在潭水中的皮肉骨血已经开始溶解,变成了黑色的消化液也似的东西在门扉上流淌,蔓延, 岩上辰彦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们明明可以自行前进,却选择冒着减员甚至暴露真实身份的危险,也要让樱岛麻衣和梓川咲太详装分裂被第五课等人俘虏,接触自己将自己救走。 不是因为他投诚了,而是这帮人知道要开启这道青铜大门需要生命献祭! 这样宛若被蜘蛛抓捕到的昆虫被活生生的“吃掉”的感受,几乎霎时将岩上辰彦逼疯! 还能动弹的右手抓向胸口的口袋,那里有着一件能力无视环境直接穿梭空间的封印之皿,但是使用必须要献祭一个人的生命,至少也得是一具尸体,不然的话,不仅穿梭的成功率会大大降低,甚至有可能被困在被草纸中,被里面的那些舞蹈小人活生生的吃掉! 岩上辰彦如今已经顾不得许多,他知道他有赌的成分,没有巫女序列制造的草人替死,他可能还是免不了被吃掉的命运,只是吃人者的身份换了一个。 但也总比被这道门活生生的吃了给这些混蛋们开路要强! 右手抓上了右胸,他一发力就要将木盒捏碎,直接释放出封印之皿。 然而…… 什么都没有。 放置在他胸前口袋里,用来关押那件封印之皿的木盒,没有了,只有干瘪瘪的口袋。 岩上辰彦的大脑几乎宕机。 ——为什么会没有? ——难道是掉在哪里了吗? ——不可能,如果掉在哪里重量减轻的话我一定能够感应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脑海里浮现分别之前,森村庄堂推了自己一把的画面。 岩上辰彦撕开自己,甚至不惜解除了强化服,将自己的上半身暴露在外。 他看到右胸前的血肉已经僵硬,就像是死人的肌体一样。 死人是不会有感触的,死掉的肌体当然也不会再给主人反馈胸前异物消失的感触,自然也不会提醒主人重量减轻了。 能这么做的当然只有…… “森——村——庄——堂——” 岩上辰彦心中的积郁愤懑之气几乎将胸膛给撑破。 他逐渐理解一切,他已经理解一切。 既然你们想要,那就拿去吧! 他怨毒的凝视着阳乃等人,从身下的口袋里,颤颤巍巍的掏出了一件精美的饰品。 未等他拿稳,阳乃锋利的手爪已经来到身前,轻描淡写的将之斩断,那个饰品也随之坠落,被她捞在手上,握紧。 岩上辰彦的左眼和左半边大脑已经被溶解了,他翻白的右眼透着怨毒,闪着诡异的光,凝视着游走回到众人身前的阳乃,以及她身后的人。 但就连最为懂得人心的阳乃,也没能读懂岩上辰彦眼神的含义。 ——不管是谁,我都会在地狱,等着你们! 第一百零四章;匕现 岩上辰彦死了。 死得无声无息,死得死无全尸。 在水中的他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对引导他落得如此境地的阳乃等人投之以最怨毒的注视。 即便多少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当这一刻发生在眼前的时候,梓川咲太三个高中生还是于心不忍,樱岛麻衣更是不敢直视岩上辰彦最后怨毒的眼神,躲在了男友的身后。 岩上辰彦溶解在了青铜大门上,原先携带的物品随着他身体溶解在青铜大门之后下沉到水底。 理央本想游过去将岩上辰彦的遗物取走,带回去好好研究,刚有了动身的动作就被抱着真田朝阳的阳乃伸手阻拦。 阳乃对着理央摇了摇头,配合着口型做出手语,将理央的念头打消。 岩上辰彦能随身携带多件封印之皿在身上,是因为他的天佑是解析+全知者序列的能力,知道每一件封印之皿的正确用法和对应的代价,使用的风险和规避风险的方法,所以才有恃无恐。 她们两个的核心能力一个是感染一个是催眠,虽然能力都很强大,但怎么看都和使用解析封印之皿的沾不着边,别说是使用,哪怕只是贸然携带也有可能被其邪异的能力所伤。 理央只能略带遗憾的看着岩上辰彦的遗物沉向水下,在眼前缓缓消失。 不管是刚刚踏入诡异世界的新人,还是身为科学家对探索未知的热忱,她都对岩上辰彦遗留的封印之皿无比的感兴趣。 哪怕已经身处超凡世界,她也想着能够用科学去解释超凡世界的事物规律。 在岩上辰彦在青铜大门的门扉上完全溶解后,一道与大门暗淡青绿色的颜色不同的红色流光,从他溶解消失的地方朝着两扇门扉中间的缝隙中而去。 在到达青铜大门的正中间后,这道红光攀行的方向由斜上变成了正上,速度非常快,让人联想到点燃引线而升起的烟花,只是还未攀升到最高点炸出绚丽的色彩。 红光朝着中心攀行的时候,青铜大门的表面贲起粗壮的管状物,就像是强壮的人用力到极致时肌肉上暴起扭动的青色血管,更从周边凭空出现大量的黑色锁链抽向红光。 锁链的出现让红光受到了刺激。 原本速度就已经颇快的红光在锁链出现后,速度至少飙升了两倍,从一开始还在青铜大门四分之一的位置,两秒不到就爬到了三分之二左右的上半截,并且也不再继续沿着最短的直线距离,而是不断的坐着变动,躲避抽打向自己的锁链。 红光快,锁链更快。 在红光攀升到距离青铜大门门顶还剩下五分之一的时候,周边席卷的锁链终于有一根传染住了红光。 一开始只是一根,紧接着就是第二根,第三根,大量的锁链捆绑着红光。 红光最开始还想挣脱,但是在一根根锁链的束缚下,根本没有机会,自身的光芒也在锁链的束缚下飞速的消退。 梓川咲太三人在水中又隔着老远看不真切,阳乃和理央都清楚的看到,那红光消散之后,里面的人,赫然就是岩上辰彦模样的浮雕。 他的肢体,关节全都被锁链所捆绑束缚,动惮不得,只能活动着嘴巴,疯狂的摇头晃脑,徒劳的努力尝试挣脱。 那些镌刻在青铜大门表面上的鬼脸,骷髅浮雕,像是活了一样,发出无声的嗥叫,争先恐后的朝着被锁链捆绑的岩上辰彦而去。 哪怕没有听到声音,阳乃和理央也能感受到大门上,呈现岩上辰彦形象的浮雕的恐惧与疯狂,但不管怎么挣扎,被锁链死死的束缚住的他都于事无补。 第一个抓住岩上辰彦浮雕的是一头人形的骷髅,腐朽干燥的白骨手掌攀附上岩上辰彦的大腿,撕扯下了一块血肉,却又弃如敝履的丢到一片,紧接着伸手朝着伤口处继续撕扯,啃咬,扩大战果。 阳乃和理央以非人的卓越视力看得真切,那被撕裂的浮雕血肉真的有肌肉的纹理,血液的流状,肉体的质感,让人混淆了金属和生命血肉的分界。 岩上辰彦形象的浮雕,几乎是转瞬间就被汹涌而来的恶鬼们淹没,伴随着恶鬼啃食, 那两尊把守青铜大门的地狱绘图的武士,隐于面甲下的双目闪烁起了殷红若血的光。 一股庞大的吸力从身前传来,阳乃等人惊恐的发觉她们竟然不受控制的朝着青铜大门的方向猛得移动过去。 他们距离青铜大门也就三十来米不到,按照这被吞吸的速度,估计用不了几秒就会迎面撞上青铜大门的门扉。 岩上辰彦溶解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若是触碰到那扇大门的话……就算是众人中生命力最强大的阳乃也不一一定有把握能活得下来。 好在这时青铜大门的门扉也随之打开出了一道缝隙,说是缝隙,但也足够让人侧身通行。 理央知道已经是生死存亡之时,双目中红光闪烁,对着全员下达催眠指令。 “所有人都将不接触大门进入内部!” 理央好不容易恢复些许的灵性,因为对全员下达催眠指令再次消耗小半。 效果立竿见影,在催眠指令下达的瞬间,身处最前方抱着真田朝阳的阳乃转瞬之间就做出了个诡异的姿势,顺应着前方吞吸的水流改变了方向,从原本的直接撞到青铜大门,有惊无险的来到那道打开的缝隙之前,又一次扭转腰身,呈现一个侧躺的“一”字,直接穿了过去。 其他人也大同小异,无惊无险的穿过青铜大门打开的缝隙。 当阳乃等人进入门内之后,青铜大门在水中传递出金属受热变形的声音,两尊武士眼中的红光也随之暗淡。 门扉缓缓闭拢,碧绿的潭水底下仅有那一道大门静静伫立。 穿过大门之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L’型的通道,她们的位置就在L的一横的位置上。 阳乃注意到众人,准确的说是梓川咲太三人的脸已经涨得通红,知道他们体内的氧气快要消耗干净,伸手指了指前方,主动游回去抓起樱岛麻衣的手,和理央一人各带两人,朝着头顶上的通道疾驰而去。 豁—— 水面破开的声音,大口呼吸水面之上新鲜空气的声音,在幽暗的通道里此起彼伏。 梓川咲太喘息了几下,对着周围喊道;“大家都还好吗?” “我还好” “快憋死了。” 阳乃和理央出水之后,第一时间看向真田朝阳的状态,在确认他没有呛水溺水后,才松了口气。 趁着理央去关心她的朋友们的时候,阳乃环视四周,发觉身后十来米就有着,架着真田朝阳朝着那边游了过去,同时也不忘提醒其他人;“这边!” 一行人游上岸,都躺在地上不想动。 相比于之前经历的危险,这一次面对的青铜大门无疑短暂的多,可不管是能将人融化的青铜大门,还是身后潭水里游弋的巨型诡异,亦或者是胸腔里氧气逐渐减少而带来的窒息感,都给了他们极为强烈的压迫感和紧张感。 毕竟之前的危险主体都是循环为主,除了在盆地山谷里遇到怨魂时吃了惊吓外,大多在危险还没临近的时候就已经冲了出去到达下一关卡了。 如今暂时安全,压力一去,体力也当然跟着随之抽空,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恨不得躺下去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 事实上众人确实接近一天没有休息了,就连进食也少得可怜,若不是有防护服撑着,只是普通高中生的梓川咲太三人早就倒下了。 阳乃和理央也感到深深的疲惫,她们两个灵性消耗过半,之前在月见山顶的伤势还未完全痊愈, 理央之前在熔岩管内为了掩护阳乃,付出了双叶被森村庄堂的黄泉火焰烧死的代价,直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气来; 阳乃在真田朝阳陷入沉睡之后,一直承担着团队的领导责任,说是所有人的生死存亡全都汇聚在她一人身上丝毫不为过,或许在伤势和体力的消耗上比理央轻得多,但就精神压力而言却至少是理央的数倍。 但好在,她们终于是闯了过来了,最后的道路,已然是一片坦途! 阳乃强行打起精神,对着躺在地上不愿意起来的众人鼓励道;“还剩下最后一点路了,只要穿过这条隧道,我们就能见到圣者的遗骸,这场隐世之旅就可以结束了。” 理央没有说话,但是却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态度,撑着膝盖站起来将趴在地上喘息的好友一个一个像是拔萝卜一样从地上拔了起来。 在即将拉起樱岛麻衣的时候,理央愣了一下,视线直勾勾的锁定樱岛麻衣身后的水面。 在她的身后,那原先碧绿的潭水,变成了血红色。 理央这时发现,她们之前浮出水面的水下通道,联通的是一个看上去像是一道干枯手掌的水潭。 之前身处水中的时候,她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现如今,第三个锦囊上最后的条件,不知不觉中已然达成。 理央的脸上浮现温暖的微笑,对着她的朋友们感激的说道;“咲太,佑真,还有麻衣学姐,谢谢你们。” 说完之后,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中,理央一把推了最前方的梓川咲太一把。 梓川咲太完全没有想到理央会对自己下手,踉跄之下后退,撞到了身后的国见佑真。 潭边的岩石本就湿滑,他们又是刚刚从水里游出来,脚下的鞋子也是湿滑一片,这是得被后退的梓川咲太撞到的国见佑真,也跟着失去平衡,抓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樱岛麻衣的手,将她也一并扯了下去。 三个人像是推多米若骨牌一样,一起落入身后刚刚爬起来的潭水之中。 预想当中的落水声并没有出现,他们身后的水潭里的水似乎变成了凝胶一般,将他们托举在水面上,没有立刻下沉。 梓川咲太没有感受到身上出现疼痛,显然身上没有受伤,但却也动惮不得。 他和国见佑真仰头看着低头温和,感激的与他们对视的理央。 国见佑真凝视着理央,等待着挚友的解释。 理央温和的解释道;“清水遗冢特有的循环机制使得这里与其他隐世截然不同,之前我们在极地里演戏的时候,说过这里的时空是被钉死的,这一点我没有说谎。” “在核心以外的地方让麻衣学姐发动穿梭回到现实确实可行,但是出现的地点会随机的可怕,你可能出现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之上,也可能在零下四十度的南北极,也有可能是在浩渺无垠的大海之中。” “想要安全的回到现世,只能通过核心区的这条深潭,并且只有潭水变红的时候才能安全的回去。” 听完之后,梓川咲太凝视着理央的眼睛,问道;“是接下来还有危险吗?说之后的路再也没有危险,是骗我们的吧?” 理央摇了摇头,说道;“只是以防万一。” 听到这句话,梓川咲太三人苦笑。 他们知道,理央和阳乃这是要甩掉他们,为了真田朝阳而去弑神了。 面对未知的神灵,他们留下来还是离开,区别也确实不大。 理央深深的看了一眼她的朋友们,融合了三月净琉璃之后,很难再在脸上表现出感情波动的她,嘴唇颤抖。 她很想说些感激的话作为道别,搜肠刮肚之下却发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千言万语最后只能汇聚成一句“谢谢你们”后,转身离去。 “理央!” 本已经转身,朝着阳乃走去的理央,闻声看向身后。 原先碧绿如今深红的潭水,此刻已经拔地而起,形成了一个皮肉骨相兼备的干枯手掌。 在掌心的中央,被深红潭水吸附的只能仰躺的梓川咲太和国见佑真吃力的抬起右手,握紧成拳。 “一定要活着回来!” 理央伸出手,握紧,和梓川咲太,国见佑真虚空碰拳。 “我会的。” 三人的身影也在这只由深红潭水凝聚成的干枯手掌的紧握下,慢慢的变得透明。 “接下来的路,就靠我们走完了。” 理央美眸扫了一眼阳乃,用没有感情波动的声音吐槽道;“别说些奇怪的flag的话,最后一段路能有什么危险?” 阳乃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这不是配合你刚才的恶趣味表演吗?” 第一百零五章;匕现(二) 阳乃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这不是配合你刚才的恶趣味表演吗?” 理央不甘示弱的横了她一眼,冷淡道;“我只是按照朝阳留下的锦囊的吩咐照做而已,况且在那个时候口舌笨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将梓川咲太,国见佑真,樱岛麻衣三人送走,也是真田朝阳的安排。 魔童和嫁接,是他除了穿越以外最大的秘密。 即便梓川咲太他们三个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但对于真田朝阳而言,对他们三个的信任程度也无法和阳乃与双叶理央相提并论。 不止是因为她们两个都与真田朝阳同生共死,更是因为两女都被他亲手嫁接强大诡异。 况且第三个锦囊打开之后没什么危险,梓川咲太三人留不留下来都没什么所谓;若是有危险,将她们三个送走之后,阳乃和理央也少了三个需要照顾的人,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在这最后一段路里拼死一搏。 阳乃讥刺道;“哎呦,原来你还有不会说话的时候啊?平日里争取到项目投资的巧言花语都到哪去了?” 理央轻描淡写的将阳乃的讥刺怼了回去;“对愿意与你出生入死的朋友不需要那些虚伪的客气,反倒是你,受人敬爱的雪之下大小姐,请问在朝阳危在旦夕你也愿意赴汤蹈火的时候,愿意为你和她的友谊而一道奔赴隐世出生入死的朋友在哪里呢?” 阳乃被噎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她可以说出学校里一连串表面朋友也只是表面朋友的名字,但要说是能参与进这次隐世之行的人选,却是一个也无。 愿意为她肝脑涂地的人她只要发话要多少有多少都能找来,但全都是为了利益而来,自然也会为了利益而背叛。 理央的反击可以说是直接打在了阳乃的三寸。 在她迄今为止的十七年,马上就是十八年的人生里,能够不在意权力,地位,财富,美貌,仅仅因为她本人本身愿意生死与共的人,只有真田朝阳一人。 阳乃这时也察觉到理央,不,是双叶理央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之前她们两个没有发生冲突,也是因为那时净琉璃邪教的外敌需要一致对外,之后真田朝阳又因为AGV药剂和嫁接的双重副作用极速衰老命悬一线的压力在内,这才暂时缓和了两女之间的矛盾。 当然,更重要的是,某人的钢铁属性一直持之以恒的发挥作用。 在他的面前出现修罗场根本没有意义,撕得再厉害某人也只会躺在躺椅上喝着可乐吃着爆米花看戏,指不定还要供火巴不得打得更激烈一点。 若是引火烧身,对他也没有多少影响,反而会露出老大破绽平白便宜了其他女人,这才是阳乃和双叶理央两个互相克制,没有在真田朝阳面前撕并起来的主因。 但这绝不意味着两女之间的交情没有芥蒂,至少在没有真田朝阳的时候,她们也不会表现得在他面前那么和谐。 能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互损,说明在两女的心中,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了。 最危险的险地已经趟过,需要担心的第五课的人被困死在极地的死循环之中,说不定已经成为了诡异自相残杀,就算有漏网之鱼,也不知道如何通过最后一道,要么迷失在没有边际的血色平原上,要么就是死于大门之前。 她们剩下所要做的也只有一件,那就是带着真田朝阳穿过这条隧道,来到他梦中的神似玛雅金字塔的祭坛之上,唤醒他嫁接清水遗冢的主人遗骸。 两女一边斗嘴,脚下丝毫不敢懈怠的快步走去,若不是害怕真田朝阳的身体承受不住,说不定都要全力以赴的奔跑了。 与之前所遇到的熔岩管不同,离开水潭之后,整体的环境就显得很干燥,周边的岩壁的色泽呈现的却是鲜红色,在加上岩壁自身开裂的纹路,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什么庞然巨兽的肠道。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很容易在心中升起自己被巨兽吞入腹中,正在被消化的恐惧。 但对于救人心切的阳乃和理央而言,只要能让他活下来,就算面前真的是一头史无前例的洪荒巨兽的血盆大口,她们也会奋不顾身的扑上去。 在两女急促的恨不得飞起来的脚步声中,她们听到了一道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现在,我们在哪了?” 看到被阳乃公主抱抱在怀里的真田朝阳,吃力的睁开眼睛,两女的眼中均泛起微微的湿润。 她们都很害怕还没有抵达目的地,真田朝阳就先一步永远通知了呼吸,再也不能醒来。 “朝阳!” 真田朝阳看着两女,眼神柔和而温暖,安慰道;“那只手传授给我的知识不止是控制自己的肌体和陷入假死延缓伤势发作的方法,也有如何控制自己醒来,我给自己设定的苏醒时间就是在二十四小时咳咳咳……”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两女立刻停下,阳乃将真田朝阳倚靠在自己的胸上,不让他被磕道,理央则是手忙脚乱的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药品来——这也是她们身上随身携带的行囊中,少有的没有丢弃的东西。 张口吸入某种昂贵的吸入式药剂后,真田朝阳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好了许多,不像刚醒来时那样萎靡不振。 扫了一眼干瘪不少,也只剩下一个的松垮垮的背包,真田朝阳眉眼含笑,低声道;“看起来你们好像丢了很多东西?” 理央一边给真田朝阳绑止血带,涂抹酒精消毒,为接下来的注射兴奋药物做准备;“因为没必要再携带那么多东西了。只要穿过这条隧道,你就可以见到梦中的祭坛,嫁接到祭坛上的那尊巨人骷髅。” 真田朝阳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是我醒来听到的最好一个消息了。” “还有一个好消息。” 阳乃轻轻抚摸着他干枯黯淡的苍苍白发,带着点点得意,像是想要炫耀的小女孩;“那些追击我们的第五课的成员,全都被困在了你第二个锦囊提到的极地里,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全死光了,就算活着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他的眼角浮现轻松的笑意;“是吗?你们做得很好。” 真田朝阳原本以为自己醒来可能还要处理一些烂摊子,没曾想到阳乃和理央居然这么能干,形式居然一片大好。 他没有询问梓川咲太三人去了哪里,看理央的反应,他们三个应该是按照自己留在第三个锦囊上的方法离开清水遗冢了。 不然的话,理央绝对压抑不下内心的悲伤,在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扑上来哭了,怎么可能还会忙中有序的给自己服药注射? 注射器安装好针头,理央弹指弹开安瓿瓶的密封玻璃瓶盖,将里面的混合药剂一滴不剩的吸干,扎入真田朝阳的静脉。 伴随着药物的注射,真田朝阳的心脏猛得跳动,脸上的肌肉也因心脏的突然抽搐也似的跳动而颤抖不止,格外狰狞。 干瘦的脖颈高高扬起,理央和阳乃都能看到真田朝阳脖颈上青黑色的静脉像是蚯蚓一样蠕动。 真田朝阳猛得低下头,剧烈的喘息,全身更是肉眼可见的渗出汗水,将贴身的衣物彻底打湿。 他现在就像是一条被丢到岸上的鱼快要窒息而死的鱼,在濒死之际又被丢回了水里。 这些药物当然比不上真田朝阳在水中月中注射的神血药剂,但是由肾上腺素,杜冷丁,甲氧氯普胺,氨甲环酸等其他药物混合而成的急救药,足以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让他保证神智上的清醒,甚至进行一些激烈的活动。 那些被外骨骼包裹的紫色线形虫尽管现在正贪婪的蚕食着主人的肉体,却也依旧在忠实的履行被制造出来的职责,不然以真田朝阳如今衰老的肉体,怕是连说话都不能够,正常的呼吸都得吃力。 真田朝阳的双手颤抖着,解开身上衣物的纽扣,将原本穿着保暖的衣物暴力的扯开。 三人都清晰的看到,那些外骨骼破裂之后的紫色线形虫依旧在真田朝阳的体内的血管里蠕动。 尤其是醒来第一个见到真田朝阳身体的阳乃,很直白的看到,那些原本只附着于背后的紫色线形虫,已经攀爬到了身前,如今已经快要距离侵占心脏也不过是几厘米之遥。 “看起来我的运气还算不错,倘若再晚上一点,等这些线形虫攀爬到心脏的部位的话,我就算没死,也会深陷假死状态,想醒都未必能够醒得过来了。” 真田朝阳松开衣领,让衣物按照自身的弹性恢复原状,伸手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炸弹放在手中摩挲,平静道;“走吧,我想这么点路程,对于你们两个来说也不算什么吧?十分钟总可以了吗?” 阳乃妩媚一笑;“只要你能受得了,一分钟就能让你出来。” 理央突然插话道;“你这个出来,他正经吗?” 真田朝阳;“……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调节气氛了吧?” 阳乃的话正不正经不知道,但真田朝阳是真的在几分钟内就出来了。 当从隧道里出来的刹那,他还以为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而且还是做了一个当初在教堂里昏迷时一样的梦。 眼前的景象,和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远眺地平线的尽头,四面石墙拔地而起直冲天际,不知道高有几何,宽有几何,头顶之上岩壁之下,悬挂的残阳似血,平等的洒向这巨大石室的每一寸力所能及的角落。 寸草不生的黑白石板道路,从他们走出隧道的洞口开始,一路延伸到前方的残破巨大广场。 广场总体呈现长方形,少说也有数百平方,其上尽是残垣断壁,大量残破的石柱纵横交错,细的有脸盆大小,粗的少说也要有五六个人手拉手环抱,高的有十几米,矮的也有七八米。 那些石柱断裂的部分,无规则的倾倒在四周,有的依靠在其他没有倒塌的石柱,形成了一个不等边三角形的拱门。 在广场的后方,则是一座神似真田朝阳前世玛雅文明的金字塔一样数百米高的建筑,漫无边际的藤蔓从建筑的顶端垂落而下,给其添上了一抹衰败颓丧的意味。 即便因为隔得很远,真田朝阳看不清金字塔的顶端,他也知道在那上面有着什么。 在走到广场的尽头,踏上一千九百八十六层台阶之后,就能抵达一个被推平的平面平台。 在那上面,会有一个失去了右手的巨人骨骸盘膝而坐,它的身上没有韧带肌肉之类的东西连接却依旧能维系人形,八条碧绿的锁链钉在它的骨骼上,低垂的头颅似乎凝视着身下,恍若被处死的国王孤独的眺望自己覆灭的王国。 诡异,壮观,凄美,恍若一个曾经繁荣昌盛的古老王朝覆灭后仅存的遗迹,让人遐想的同时又不免感慨宿命。 真田朝阳在阳乃和理央一左一右的搀扶下,走在石板路上,一边聊着他昏迷时发生的事,一边穿过残破广场。 在广场中穿行的时候,真田朝阳发现这些石柱并非真的是石柱,而是浇灌的水泥柱,只是内部没有使用钢筋,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支撑起自身的自重。 考虑到这里是不讲现实物理规律的隐世,真田朝阳也就没有多想。 三人没花多长时间就来到了金字塔的底下。 当然,没有忘记迄今还只剩下一口气的雨龙裕,他被阳乃用一跟绳索绑着,在地面上拖拽着来到金字塔的塔底。 现在,正是要他发挥作用的时候。 阳乃松开真田朝阳的手臂,拎起雨龙裕的衣领。 就在这个时候,理央的瞳孔猛得缩小。 她本能的感受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波动。 在月见山隐世的时候,她曾经感受到过一次,更亲眼见到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理央抱起真田朝阳,双脚发力朝着旁边跳起。 “雪之下!小心啊!” 话音未落,一只强壮刚硬的拳头凭空出现,带着连空气也要臣服成为帮凶的狂野霸气,猛得击向阳乃的后背! 第一百零六章;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几乎是在理央架着真田朝阳逃脱并歇斯底里的示警的时候,源自清姬的本能就已经让阳乃脊生凉意,致命的危机让她果断的朝着前方不顾一切的扑了出去。 在身体前扑之际,她的双腿拉长融合,妙曼的躯体变大膨胀,表面的衣衫被自内而外的撑开破碎成裂帛,只有穿着在里面的强化服死死支撑住这由内而外的恐怖压力。 变身清姬! 在那突如其来毫无道理可言的危机感面前,阳乃毫不犹豫的打出了自己现如今最大的底牌! 变身清姬的时间短暂的一秒不到,但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一只粗大的拳头毫无征兆的凭空出现,朝着还未变身完全的阳乃的后心而去。 那一拳还未临身就已经声势惊人,空气像是变成了水,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那一圈圈的波纹由远及近,由大而小,形成了螺旋的空气塔,而塔尖的中心正是那粗大豪迈的拳头。 还未触及就有如此威势,若是被打中的那还得了? 阳乃已然变化成清姬的竖瞳里闪过一丝狠辣,灵活的腰身一扭,窈窕的身躯扭成了“S”型。 拳头猛地击中阳乃背后的肩胛骨,她只感到胸口一闷,眼前的景物地覆天翻,接着就是重重的撞在身前的残破石柱之上。 碎石飞溅,烟尘四起,一枚飘飞而出的石片划伤了被理央一跃带出去十多米的真田朝阳的脸前,被理央伸手挡下。 已然变身为清姬,哪怕是不完全的清姬,体重至少在数吨以上的阳乃竟然被这偷袭的一拳打得离地飞出十数米远,还余势不衰的撞断了面前脸盆粗细的石柱! 灰尘弥漫之下,变身完成的阳乃面前直立身躯,又俯下人身,大口的呕吐出破裂的脏器碎片和血块,触目惊心。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来不及躲开之后,她扭动腰身,让本应该命中心脏的拳头偏移了一点,命中到了左肺。 心脏虽然保住了,但不能说全保,依旧被那一拳的余威震荡重创。 代替本该由心脏承受这一拳的左肺,更是已经被这暴力蛮横的一拳传递来的力量打成了一坨再也不能跳动供给氧气的烂肉,彻底报废。 原本可以承受十几吨冲击而不伤的防护服,关节处的蓝色节点已经变成了红色,处于报废的边缘。 弯下腰身的阳乃美眸中已经布满血丝,她能感受到那一拳不止是将自己的肺打烂那么简单。 纤纤玉手在拉开胸前的防护服,露出雪白深邃的沟壑,右手弹出锐利的指甲,阳乃毫不犹豫的对着自己高耸山峰的边缘一划,乌黑的血液汩汩流淌而下,越发衬托肌肤似雪,似雪地里的红梅,有一种凄厉的凌虐美感。 阳乃面色一变,锋利的利爪沿着一剜,却不见得鲜血激射,依旧只有乌黑的恍若废水的血液不紧不慢的流淌。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右手深入伤口,将已经被打烂成一团烂肉的左肺和断裂成七八节的胸骨一并扯断掏出丢在地上! 做出如此惨烈的自残行为阳乃的脸色也不由得一白,更是险些因为那几乎将神经也给斩断的剧痛刺激得昏迷过去,但效果也同样明显,她胸口的血液激射出疯狂的血柱,最远甚至喷到了八米之远。 阳乃拉上防护服的拉链,颤抖的丢下手上的左肺和胸骨。 这源自她身体的器官骨骼肉眼可见的在眼前的地面上腐烂,化成了一滩脓水,散发着刺鼻的恶臭,闻之令人作呕。 源自清姬的强大自愈能力开始生效,胸前的伤口转眼之间就已经愈合,若非肌肤上大量的血迹,根本看不出有过受伤的迹象。 但这只是表象,哪怕是全盛时期的阳乃想要再生胸腔里的左肺都要元气大伤,更何况是被森村庄堂重伤未愈的现在?强大的自愈能力只能让她勉强止血保证基础的活动,别说是恢复原状,就是回到之前的状态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搞定的了的。 在此期间,阳乃原本稍稍恢复的伤势毫无疑问会再度恶化,实力与巅峰相比十不留三,但总比任由这个隐患在体内,彻底丧失战斗力任人鱼肉的下场要强得多! 真田朝阳扒开挡在他面前的理央的手,昏花的老眼看到,在阳乃原来站立地方的身后,出现了三个人。 真田朝阳,阳乃,理央三人无不脸色阴沉。 那三个人当然不是什么清水遗冢的守护者。 山口健一郎,森村庄堂,高城壮一郎三人以三角站位站在原先阳乃所站位置的身后。 森村庄堂精赤着上身,只穿着迷彩长裤和军靴,右手还保持着向前伸直握拳的姿态,身上的皮肤上紫红色的瘢痕更加密集,下半张脸的左侧已经彻底腐烂,露出里面发黑的肌肉束,更有白色的蛆虫在其上蠕动啃食。 黄色尸水沿着白森森的下颚骨滴落在地,他身上浓郁的尸臭味就算间隔了三十多米,身体机能衰退的真田朝阳也能闻得到。 此刻的森村庄堂,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能活动的尸体多过像是一个人,当真像是从黄泉里爬出来的恶鬼,但他身上的那股危险也已经攀升到了巅峰,给真田朝阳三人的感觉比之那头早就死去的土蜘蛛首领也不逞多让! 很明显,刚才偷袭阳乃致使她再次重伤的人就是他了。 森村庄堂缓缓放下拳,转头看向侧方的真田朝阳和理央,脸色平静。 “看起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啊。又见面了,老人家。” 他的声音很平静,眼中的森然却消磨不去。 “你的身上有很多秘密,但那是总部的事情了,在将你交给总务部的那些混蛋之前,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向你讨回来。” 森村庄堂浑浊发黄的眼睛已经无法冲血,已经半死者化的体质也无法再流泪,但脚下龟裂的石板依旧能传递出刻骨铭心的恨意。 “被你算计死在月见山山顶的雪橇和袋鼠,被你暗算以毒气杀死的尾城大辅,被你牵扯占卜魔童而死去的秋子,被你离间还不自知成为棋子而死去的岩上和吉川……他们的债,你和你的同伴一点也不会少。” 真田朝阳的表情显得有几分古怪。 那是一种看黑色喜剧看得想要笑出声,却又要强忍下来的古怪表情。 他平静的直视宛若死人的森村庄堂,嘴唇微微张开,还没有来得及几讥刺他的虚伪,抱着自己手臂的理央开口了;“说得轻巧,轻轻松松的将责任抛到我们身上,抢功你比记者快,出事推卸责任怪敌人,从来不在自身找原因。” “不错。” 阳乃伸出拇指揩去嘴角的鲜血,眼中的讥嘲之意溢于言表;“你若审慎慎独,就不会还未完全掌握敌人具体情报的状况下,冒着被击破的风险强自让直升机在山顶迫降,让队友灵性消耗殆尽面对地陷束手待毙。” “你若心有沟壑,指挥得当,专心一处,就不会让其分兵以被击破出现死伤。” “你若真心怀队友,自当会察觉其内心裂痕主动沟通进行弥补,而不是发觉放任自流,直至陌路之后心安理得的将之当成弃子。” “分明是你的刚愎自用,志大才疏,才害得你们的队伍损失惨重离心离德,别的不说,你若真是心系队友秉持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的话,岩上辰彦这个人会叛变吗?” 阳乃凝视着森村庄堂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道;“你该不会以为真的就凭我们的几句话就能策反他?他的背叛,完全是在目睹你的心性凉薄,一点一点的朝着向我们靠近。” “在月见山山顶的时候,以你的实力,在地陷天灾之前是有机会将他们两个救出来的吧?但听你刚才的话,你似乎是和其他人只顾着逃命,将之放弃任由被断裂的岩石挤压成了肉糜,你说不定还在心里找借口,八成是什么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只能牺牲那两个人之类的理由吧?” “在月见山隐世的时候,你本可以带着战术小队一起追赶我们,但却为了速度只选择了三个人充实小队后,将刚刚与你们并肩作战对抗土蜘蛛的战友当做了弃子。” “这也就罢了,在离开隐世之前,我的这位被你们称之为傀儡姬的队友分明看得清楚,那三个人中有一个只是受了重伤,但在之后的熔岩管内我和她却都没有看到。观察岩上辰彦的反应,那个人是被你们中的谁以不能拖累队伍速度的理由给杀了吧?” “你明明有能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却仍然放任自流,岩上辰彦目睹你的凉薄,不愿意成为下一个因为某种原因而被你们丢弃杀害的人——他宁可投靠身为未知敌人的我们,过上提心吊胆的双面间谍的生活也不愿意再在你们的队伍里待上一分钟!” “我们利用他为我们开路,是因为我们自始至终都是敌人,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可他却是你们的队友,利用起来却是半点负担没有,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真田朝阳突然开口补充道;“你在确信岩上辰彦会背叛之后,就想到了要利用他了吧?我猜是蛇姬感染雨龙裕和他接触的时候,你起了疑心,直到极地特殊的环境时,你才确信了这件事,因此下定决心反向利用。” “你猜测我们愿意接纳底细不明却释放投敌医院的岩上辰彦,是因为前方有必须使用血祭才能度过的危险。按照我的猜想,你在那时和岩上辰彦有了身体接触,夺走了什么能够穿梭空间的封印之皿,但是却将定位的道具留在他的手中。” “等到岩上辰彦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被接纳,而是作为被祭品被献祭的话,想要拼死逃命发觉自己的逃生底牌已经被你拿走,在必死的处境下,定然会想办法将定位的道具留在我们身上,好让你能够定位到我们,以此两虎相争,不管谁胜谁负,他在下面都不会寂寞。你正是猜到并利用了岩上辰彦的心理,才敢赌上一把,传送到我们的面前的吧?” 听到真田朝阳的话,阳乃脸色一变,目光投向因为外面穿的衣服破碎而落在地上的一件小小的饰品上。 那是在碧绿深潭底下,岩上辰彦即将被溶解的时候努力掏出的封印之皿。 她原本以为岩上辰彦是想要借此逃走,因此顺手斩断,下意识的将其掌握在手里,没有想到竟然是遭了岩上辰彦的算计。 不,应该是森村庄堂的算计。 森村庄堂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真田朝阳的目光更加阴冷。 显然真田朝阳说的话,完全戳中了真相。 真田朝阳冷笑道;“你要是真对你的队友像是你说的那么好的话,那边不还给你留下了一个活着的队友吗?就算是临时的,队友也还是队友,拿回去抢救吧。” 阳乃在感受到危险的时候,当然也股不得手上拖拽雨龙裕的绳索,自然而然的松了手。 此时仍然一息尚存的雨龙裕,就在森村庄堂的脚边。 “随便你怎么说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么做的原因吗?” 他看了一眼脚下的雨龙裕,牵动还算完好的右脸肌肉,扯出淡淡的轻笑。 但在他另外半张脸的通下,这个笑容不管再怎么平淡,也有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狰狞。 森村庄堂随即做了一件事。 一件在真田朝阳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事。 他从身后拔出手枪,对着趴在地面上奄奄一息的雨龙裕的后脑,连续开了三枪。 本来就只是处于基因崩溃边缘垂死挣扎的雨龙裕,在第一枪的时候就已经破颅而亡,更比提是三枪了。 三枪过后,森村庄堂将犹自冒着硝烟的手枪丢给旁边的山口健一郎,冷笑道;“你们不会大费周章的将这个家伙一路运送过来,尤其还是一个马上要死的普通人,想来也是因为这里也需要血祭才能通过吧?” 阳乃和理央的脸色霎时一变,真田朝阳的面色倒是不变,缓缓说道;“你们三个乖乖的听着我们说了这么多,甚至还在配合着我们主动拉长对话,是为了拖延时间吧?”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容。 “难道你们以为就只有你们是在拖延时间吗?” 听到这句话后,森村庄堂三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你以为我们会觉得你们来的不是时候?” 他发出狂放的笑声,丝毫没有反而有种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豪迈大气。 “不,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第一百零七章;以死的勇气,拼出生的希望 在真田朝阳豪迈大笑,森村庄堂三人闻言色变之际,理央双眼之中红光闪烁,已然在心中下达了催眠指令。 她脚下一踏,搂着真田朝阳佝偻的腰,左手虚握背在身后,似乎隐藏着什么,立时朝着对面冲去! 与此同时阳乃也一拍蛇尾,身躯扭转出无数个S组成的波浪曲线,速度瞬时拔高,一往无前的朝着森村庄堂三人冲了过去。 她此时的气势就像是一部一脚踩下油门起步1.4秒时速破百的玛莎拉蒂以无畏无惧的态度迎面逆行高峰时期的高速公路! 将生死置之度外,哪怕与敌携亡! 相比于被真田朝阳化身魔童以心理战术活生生玩死的清姬,此刻的阳乃反而比清姬更像是曾经覆灭月见山神社越谷巫女一族与金峰寺一脉的凶残诡异! 真田朝阳很清楚,若是阳乃和理央处于全盛时期,还有可能直接和森村庄堂三人硬桥硬马的硬刚一场。 但是现在阳乃和理央都重伤未愈,尤其是阳乃刚刚还被森村庄堂偷袭,别说是正面作战,就算是想要逃回清水遗冢的循环险地都成了一种奢望。 既然无法躲避,那就用死的勇气,拼出生的希望。 真田朝阳本来因衰老和脑血管破裂而疼痛欲裂的大脑,在这生死一瞬之间无比的清明。 以森村庄堂对自己等人的仇恨,在见面之际居然没有直接冲脸将他们三个就地正法,要么是打着活捉的主意,要么就是忌惮自己等人,拖延时间好布置出一张底牌,也可能是两者皆有。 既然如此,那就随他的意,故步迷阵,让森村庄堂以为自己手上也有对应的底牌,也和他们一样在拖延时间。 然后……暴起突围! 只有进入石柱林立的残破广场,活用地形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这也是真田朝阳,阳乃,理央三人的共识。 三人现在身处金字塔的塔底,尽管距离残破广场的直线距离不到五十米,但中间却隔着森村庄堂三人,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绝不会放任自己三人过去。 但真田朝阳还是这么做了。 他不怕森村庄堂不上当。 从月见山山顶开始,他们和第五课的交锋,至始至终都是以对方失败为告终。 在森村庄堂的心里,已经埋下了失败阴影的种子。 因此当自己等人抢先一步突袭而至,森村庄堂在之前屡次失败造成的阴影会在霎时影响他的判断。 他会去想对面明显已经穷途末路的敌人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反常,近乎是自取死路的行为?进而再深一层考虑对面是不是有什么大的已经准备好要来了? 能活着走到清水遗冢的核心,不止是需要能力,心机,更要有对自己生命的珍视,最后一点森村庄堂必然不缺,他会本能的做出躲避的动作。 即便队伍已经缩水至三人,威望也尽失,但森村庄堂的实力依旧是三人中的第一人,看到他躲避之后,高城壮一郎和山口健一郎也会跟着躲避。 这样一来,原先他们原先站着也封锁住的位置就会空了出来,以阳乃的速度,完全可以趁其没能反应过来之前,闯入残破广场。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可能,那就是森村庄堂早已经拖延了足够的时间,底牌已经预热完毕,并且预判了他的预判,守株待兔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不过这个可能被真田朝阳将之忽略不计。 这倒不是因为真田朝阳赌性太重喜欢梭哈,而是他根本就看不起森村庄堂。 或许阳乃和理央会对森村庄堂有点中肯的评价,但在真田朝阳看来,森村庄堂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性格上优柔寡断,瞻前顾后这八个字。 可以说,追击他们的第五课小队落到如今的地步,都和森村庄堂的性格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面对非人的诡异的时候,他的性格或许可以换成谨小慎微,但是一旦遇到突发状况,他性格上的缺陷就会暴露出来。 之前没有出事,只不过是森村庄堂一直靠着自己的实力和不错的团队合作掩盖了过去,并不表带不存在,或者是只有面对自己等人的时候才爆发出来。 在团队成员死伤殆尽的现在,又是即将功成的的关键时刻,森村庄堂的性格注定他会选择求稳,而不是去赌一把对面是否有能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底牌,再加上屡次铩羽而归的经历,他已经对于布局谋算彻底心灰意冷。 因此,他设局引君入瓮的可能性为……零! 真田朝阳的判断完全正确。 森村庄堂抓住旁边已经意识到危险,身体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山口健一郎,朝旁边闪开。 站在他右后方畸形矮小的高城壮一郎见状朝着另外一侧躲去。 阳乃几乎是霎时就冲入他们之前所站的位置,蛇尾在地面一拍扬起,顺势卷起了跳跃至空中的理央和真田朝阳,速度不减的继续朝前方冲了过去。 躲闪开的森村庄堂,视线扫到了真田朝阳苍老面容上闪过的讥刺。 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甚至都来不及喊出一声“拦下她们”,阳乃就已经裹挟着真田朝阳和理央穿入残破石柱林立的广场之中,几个扭转闪身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一进入残破广场,阳乃就恢复了人身,依靠着身后的石柱缓缓滑落,坐在地上。 她的脸色苍白直似大病初愈,原本完美对称的两界山,左边肉眼可见的塌陷,尤其是在被贴身束缚的防护服的包裹下,一大一小的对比更加明显。 在胸口和左肺再生出来之前,她可能要维系这样难看的胸型一阵子了。 旁边的真田朝阳也不好受,他如今就是个年过百岁的老人,哪怕有理央使用催眠指令帮助,刚才的风驰电掣依旧对身体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理央一边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珍贵的药物给他喂下,一边警惕着周围,无声的问道;“朝阳,现在怎么办?” 真田朝阳将药物和水吞服,又吸了两口喷雾式药剂,总算是缓和了下身体的难过。 他看着将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的阳乃和理央,同样翕动着嘴唇无声的回答;“先别出去,待在这里。理央,你说过,原本能监视我们的人已经死了吧?” 看到理央和阳乃双双点头,真田朝阳喘息的声音微微一滞,面容上有着难言的轻松;“那可真是我现在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这意味着他们刚刚只是依靠定位瞬移到阳乃的身后,并不能听到我们的谈话。” “他们不知道我的时间只剩下一小时不到,也不知道我们对清水遗冢了解到什么程度,更不清楚这里有什么危险。” “再加上我们之前不顾一切逃进广场的姿态,他们一定以为这里遍布机关,有着他们不知道的危险。” “接下来,我们就依靠这一点打心理战,在广场里和他们周旋。” 阳乃忍受着体内骨骼和肺部再生的麻痒,虚弱的举起手,摇了摇头,无声的说道;“可是朝阳,万一他们不进来怎么办?” “不会的,他们对清水遗冢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我们对清水遗冢的了解也仅限于如何安全通过,属于一知半解的范畴。他们三个更害怕我们逃跑,离开清水遗冢回到现实从此人间蒸发,也根本不敢赌我们会逃跑!” 真田朝阳眼里浮现一抹狠辣;“你们不是在隧道里说过,那个叫森村庄堂的家伙之所以死皮赖脸的追击我们,是想要立大功,升职回到第六课好方便获取功勋以换取提升序列的资源,避免自己在现在的序列三停留太久失控而死。” “山口健一郎也一样不敢赌。” “森村庄堂好歹是从第六课被贬谪回来的天才,任务失败不管再怎么惨好歹还有可能有条活路,但是任务失败总该有个出气筒,他不管武术上表现得如何超凡脱俗,本质上还是个普通军人,还是个因犯错而被驱逐出军队的人,做为替罪羊兼职出气筒再合适不过,更何况他还是导致第五课宝贵的巫女秋子失控而死的主要因素?没有立下足够大的功勋,他百分百没有保命的可能!” “所以,哪怕在他们看来我们逃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也不敢赌,也不能赌,只能跟在我们身后进入石柱里和我们玩鬼捉人。” 阳乃妖娆的脸突然扭曲,伸长的天鹅颈耸动,像是有什么要吐出来,被她生生忍住,吞咽回去。 这毫无疑问会使得她伤势恢复速度再次减缓,但也是无奈之举。 对面的高城壮一郎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序列,但是从他能变身成狼人的份上——至少和犬科沾亲带故的份上——嗅觉方面肯定弱不到哪里去。 若是她吐出血块,被高城壮一郎闻到血腥味的话,她们三个的藏身之处说不定会暴露,展开一场没人愿意遭遇的遭遇战。 她稍稍缓了一下,不敢张口,怕口腔里的血腥传出,伸出若削葱根的修长细嫩手指在地上蘸水写道;“我知道了,我们该怎么做?” 真田朝阳抬头,看向对面高高金字塔塔顶的方向。 阳乃和理央无不一愣,她们的思维还停留在如何借助广场的地形打游击,但隔了一会儿,顿时就明白了真田朝阳的计划。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她们三个现在之所以如此狼狈,本质上还是实力差距太大,大到了布局都无用的地步。 如今她们两个的伤势绝不可能短时间内恢复,那就只能想办法增加新的即战力,而且是强大到可以逆转局面的即战力。 深处清水遗冢核心,孤立无援,想要求援,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但是阳乃和理央两女都摸清了真田朝阳的想法。 既然无法求人援手,那就求己自救。 她们两个将森村庄堂三人拖在广场里,让真田朝阳爬到祭坛之上,嫁接圣者的遗骸,获得超凡之力。 到那时以真田朝阳的谋略和机变,哪怕只是初掌握超凡之力,森村庄堂三人也死定了。 这是阳乃和理央对真田朝阳的信心。 理央指出了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个疏漏;“可是朝阳,用来血祭打开通往祭坛的路的雨龙裕,已经被森村庄堂给杀了啊。” 真田朝阳淡然的扫了两女一眼,回答道;“多大点事儿,雨龙裕死了,那就换一个新鲜的不就行了?” 两女心中无不一窒。 森村庄堂和高城健一郎显然是不大可能,那么唯一的答案,就是山口健一郎了。 那个空手就能将未领悟能力核心实质的理央,打得无法还手的近战怪物! 真田朝阳淡然一笑;“只是1v1的公平决斗而已,别那么紧张,优势在我。” 尽管真田朝阳说得轻描淡写,但事实上真的如此吗? 阳乃重伤未愈,实力与巅峰相比十之去七,自保都很勉强;理央灵性别说回满,现在连让双叶复生都做不到,更是在碧绿深潭底下为了不让众人接触到那诡异的青铜大门,再次消耗本就恢复不多的灵性,如今也就大约在两三成左右,也不知道能不能依靠这么点灵性打完一场战斗。 他已经垂垂老矣,毒气已经消耗干净,趁手的炸弹只剩下三枚——原本数量还有十来个,但是阳乃和理央觉得之后的道路已经不回再有危险,就将大多数的炸弹与其他行囊一并丢在了极地里了,只留下三个也仅仅只是因为真田朝阳有盘炸弹安心的习惯,就像是某些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总喜欢在手里盘两枚银胆一样——而对手却并非是和自己一样快要老死,反而是比年轻人还要生龙活虎的山口健一郎! 真田朝阳深深呼吸一口气,努力的让干瘪的肺部充斥氧气,给这具已经衰朽残年的身体多提供一丝活力。 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在了耳边,做出按压耳机的动作。 冰冷,淡漠,理智在眼中浮现,真田朝阳已然切换了人格。 不成功,便成仁! 让我缓缓 今天更新会有,具体什么时间待定。 坦白说昨天就有结果了,昨天半夜我甚至都不想更新,若不是有之前有先见之明将大章分两章,那一天肯定是会鸽了。 简单点说吧,突破临界点了,痊愈希望渺茫,检查的结果要等两周,到时候会再去一次商讨治疗方案,但希望不大。 让我瘫会儿吧。 以上 第一百零八章;死(一) 看到真田朝阳的举动,阳乃和理央也知道他已经做出决定了。 尽管现在已是危急存亡之秋,两女的内心多少有点喜色。 她们最害怕的还是真田朝阳像是之前那样心丧若死,直接说我放弃治疗掩护你们两个回去,我本人就留在这里给你们拖延时间和那三个傻哔同归于尽,对于阳乃和理央而言那才是晴天霹雳。 这种事并非不可能,他们之前能将梓川咲太三人送回现实,自然也能原路返回依葫话瓢回到现世,唯一的难点就在于如何通过之前洞穴和广场之间毫无障碍物可言的石板路。 她们两个就算是用胸想也知道真田朝阳会选择在广场里制造出让森村庄堂三人必须做出二选一的场合,并且一定能诱导那三个人选择他而放弃她们两人。 至于她们自己的意愿……到时候真田朝阳眼睛一横来一句你们不走我现在就死——以他现在的身体这个可能性非常之大——阳乃和理央也就只有乖乖就范的份。 虽然在回到现实等不到真田朝阳回来后,她们也不会独活就是了。 但既然真田朝阳选择了与第五课剩余的人战斗并要在战后活下去,这当然是她们最乐意也是最欣喜看到的,没有之一。 至于失败? 不存在的.jpg 阳乃和理央都对真田朝阳抱有充足的信心。 现在的情势再险恶,也不会比真田朝阳一介凡人之躯在水中月搏杀清姬/以一人之力力敌净琉璃邪教时更加危险吧? 第五课的三个家伙,在燃起斗志的魔童面前,都是些什么臭鱼烂虾? 真田朝阳一秒切换人格,倒了一点水在手指上,蘸水在地上写道;“阳乃负责高城壮一郎,理央负责拖住森村庄堂,我来引诱山口健一郎上祭坛。” 看到真田朝阳的安排,阳乃和理央为之一愣,但随即就反应过来人员配置是正确的。 阳乃被森村庄堂黄泉序列的黄泉尸火克制的太过厉害,哪怕是全盛时期也是一口下去陷入必须要靠休眠才能逐步恢复的重伤,以她现在的重伤之躯,面对老对手怕不是被喷一口就熟了。 hp本来就没多少还要去头铁怼对面满血的相克属性宝可梦,还要大获全胜,你当是逆克制代师小智? 与之相反,已经明悟自己能力核心的理央,可以催眠自己发挥出理论上的最大战力,在广场中采取游斗的方式,将森村庄堂尽可能的拖延住。 尽管让阳乃去面对异种序列八足魔狼分支的高城壮一郎同样危险,但总比去面对森村庄堂好得多。 做完决定之后,真田朝阳用脚将身下的字擦除,将背包里仅存的三枚炸弹塞到包里,第一个离开,像是一只年老后离群的猴王,借着纵横交错的残垣断壁,消失在阳乃和理央的眼前。 阳乃冷汗直冒,忍着胸口的剧痛和麻痒,扫了一眼真田朝阳离开消失的方向,捂着塌下去的左胸,选乐另外一个方向,消失在理央的视线中。 孤身一人的理央看着脚下的背包,沉思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一套阳乃的衣物——这是阳乃下意识的保留下来的,毕竟她每变身一次就要毁掉一件衣服,而防护服的胶衣模样在她看来还是羞耻了点——在整个队伍里,也就理央能够穿上她的尺寸。 理央将女士外套套在身上,从背包里拿出一件东西,贴身藏好,确保不会被看出来后,才特意将背包丢下,发出普通正常的声音,随之离去。 在她丢下背包没过几秒钟时间,森村庄堂就率先来到三人之前所在的地方。 正如真田朝阳所言,森村庄堂三人根本不敢赌他们会不会返回现世。 几乎是在目睹真田朝阳三人闯入广场之后,他们三个就紧随其后跟了过来。 然而这座残破广场里残垣断壁,石柱林立,非常遮挡视线,再加上阳乃的瞬间爆发速度也是不容小觑,即便反应过来上当,也难免慢上几秒。 因此即便紧随其后进入广场,他们三个还是跟丢了真田朝阳三人,若不是听到刚才的一声噗通有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森村庄堂还找不到这里。 没过多久,慢了一步的高城壮一郎和山口健一郎也随之赶到,三个人看着脚下的水渍和被遗弃的背包,沉吟不语。 向来沉默寡言的高城壮一郎第一个打破沉默,开口道;“目标三人前不久在这里商议对策,并且在一阵激烈的争论中达成了共识。” 山口健一郎沉吟了一会儿,望向身后的金字塔,转回来对着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缓缓说道;“这是个好消息,看起来她们并不是想要逃跑,而是想要继续攀爬那座金字塔,去获得塔顶祭坛上的东西,不然的话,目标他们根本不会做出如此举动。我们只要守住她们通往那座金字塔一样的建筑的道路,就不愁她们不会出来。” 森村庄堂本想应声称是,但是和之前对峙时被突围时一样,他的眼前浮现了自月见山山顶初见交锋时的一幕幕。 每一次的交锋,都以他们损兵折将的失败而告终。 屡次失败的阴影让他更加谨慎,森村庄堂凝视着面前身下的水渍,拳头用力攥紧,说道;“假如这是他们故布疑阵呢?表面上是要冲击金字塔上的祭坛,但其实是为了回到现实?” 山口健一郎断然否决了这个可能;“不可能,他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才来到这里,连他们自己的团队都献祭了三条人命出去,若是不能拿到祭坛上供奉的东西,回去后的下场保不准比死还恐怖——你该不会认为有魔童在的组织会是什么善茬吧?” 这句反驳让森村庄堂哑口无言。 山口健一郎将目光投放到那个帆布包,森村庄堂当仁不让的走了过去,将之抓起检查。 就算这里有炸弹也没什么关系,以他的反应,完全可以在炸弹启动的瞬间将背包投掷出去。 至于毒气,对于现在开始慢慢向亡灵过度的半死者而言,已经没有多少效果了。 包里当然没有毒气,也没有炸弹,里面除了一些给阳乃配备的衣物外,就只有大量的药品。 以森村庄堂三人平均高中辍学的学历,当然是看不懂这些药物上标注的英文,也不知道这些药物有什么用,但并不妨碍他们知道这些药物会用在谁身上。 “这些药物应该都是目标使用的东西,毕竟以蛇姬和傀儡姬两女的体质和能力,根本不需要吃药。” 看着自己手上一背包的药品,森村庄堂的心里隐隐约约冒出一个念头。 他能感觉到这个想法一戳就破,一旦想通了眼下的局面就将豁然开朗,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然而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干扰着森村庄堂的思绪,让他完全无法捅破那层膜。 看到森村庄堂手上提着背包沉吟不语,山口健一郎缓缓道;“她们本可以无声无息的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但却故意制造动静吸引我们前来,定然是有所图谋。” “我想我们应该快点离开这里,不然说不定会发生不妙的事情。” 高城壮一郎惊异的看向山口健一郎;“不会吧,现在目标他们三个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蛇姬刚刚被森村队长重伤,傀儡姬现在也是重伤未愈,再加上一个……” 森村庄堂冷冷的打断了高城壮一郎的话;“我们现在死的就剩下三个人,就是目标三人的杰作。” “别忘了,这个被目标称之为清水遗冢的隐世,他们可比我们熟悉得多!谁知道这个都是石柱的广场里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机关。若是他们触发的话,我们中可能还要再死一人,甚至全军覆没!” 山口健一郎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不可能,她们既然决定留下来,并且要获取金字塔塔顶祭坛的东西,就必须要用活人血祭——这也是目标策反岩上和雨龙的根本原因。” “现在岩上已经在路上被血祭给什么东西了,原本用来留在这里血祭的雨龙被你杀死,那么想要打开通往祭坛的路,就必须要新的血祭对象——看看着一袋子的药,目标应该是很惜命,傀儡姬和蛇姬能活到现在也不会牺牲自己,所以他们想要血祭的话,就只能在我们身上做文章。” “因此在祭坛上的路被血祭打开之前,他们肯定更不希望我们出事,至少在我们中的某个人被拿去血祭之前,就算有什么威力巨大的陷阱也不敢用,不然一旦控制不好,让我们死光了,就只能让目标三人猜拳上了。” 高城壮一郎此时听的脑袋都大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在广场中接着石柱游走的真田朝阳,冷冷的看向之前离开的方向。 牺牲自己让阳乃和理央回到现实,事实上这个想法确实是在真田朝阳的脑海中流过,但是很快就被他残忍的否决了。 确实,这个想法很诱人,若是以自己为诱饵,真田朝阳敢保证,森村庄堂三人上当选择自己的几率超过九成! 对比现在的拖延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争取时间让自己引诱山口健一郎成为祭品血祭,打开通往祭坛的路嫁接圣者遗骸以获得超凡之力反杀,以自己的死,换来阳乃和理央超过七成的逃生机会,后者成功的几率显然比前者高得多得多,甚至可以说是稳赚不赔。 但是这一切全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下。 那就是森村庄堂,山口健一郎,高城壮一郎三人手上没有脱离隐世回到现实的手段! 在之前穿越隧道和广场的时候,阳乃和理央对他讲了他之前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当然也包括了打开第二个锦囊时他们的操作。 樱岛麻衣和梓川咲太为了取信于第五课,好找时机离间团队,将自己两人的真实信息告诉给了那些家伙。 梓川咲太也就罢了,他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让他消失再改头换面再简单不过,但是让樱岛麻衣这个刚刚复出的国民女演员在一夜间不留任何蛛丝马迹的消失,就算是以雪之下家的滔天权势也难以办到。 第五课的人既然能进入清水遗冢进行追击,难保他们不会有手段出去。 到时候他们从樱岛麻衣这个国民女演员的身份入手,顺腾摸瓜查到阳乃和理央真的就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他的牺牲半点意义都没有了。 他不能赌,也不敢赌。 一旦森村庄堂三人不死在清水遗冢,死的就是阳乃和理央他们,连老爹也会受到牵连! 因此,牺牲自己让阳乃和理央逃出清水遗冢回到现世看起来很美好很省事很经典好莱坞,但是隐藏的风险也太高了,高到真田朝阳无法承受,也无法接受,姑且不论将自己的期望施加在敌人身上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更不符合他身为魔童对付敌人一贯的作风! 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的双手。 亲手扼杀森村庄堂三人回到现实的希望。 将第五课全员埋葬在隐世之中,一个不留! 真田朝阳相信留在原地的阳乃或是理央,在确认他走得足够远之后,一定制造出能将森村庄堂三人吸引到原先落脚地方的动静。 森村庄堂三人经历屡次的失败后,必然多疑,甚至会去想他们为什么会做出吸引他们前来的举动,其中蕴含的深意是什么。 答案其实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单纯的吸引他们前来罢了。 剩下的所谓深意,全都会由他们自己脑补。 他们三个越是讨论,就越是多疑,不自信,但唯独一点森村庄堂可以肯定。 那就是他们确信自己等人会前往金字塔顶的祭坛,哪怕是想要逃走,也会是在登顶之后再逃。 把握到这一点,他们自信自己的处境在短时间内会很安全,至少在他们中的某个人没死的时候会很安全。 所以,他们接下来的举动很简单。 那就是以其中一人为诱饵,另外两人藏匿其中遥相呼应,随时杀出支援。 而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分而击破的机会。 真田朝阳的眼神波动了一下。 在他前方的视线上,一座石柱旁,山口健一郎的白发一晃即逝。 第一百零九章;死(二) 在广场的残垣断壁中穿行的山口健一郎,全身绷紧,警惕着随时到来的危险,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出现袭击的视线死角。 在得出目标三人很有可能继续留在清水遗冢,登顶祭坛之后,三人就决定使用诱饵战术,引诱目标出现。 虽然不知道是在哪里,但是通往祭坛的最后一步需要血祭是已经确信无疑的事实,除非目标三人中有谁愿意牺牲自己,不然的话,他们肯定会想办法俘获自己三人中的其中一位作为活祭。 但是剩下的三人,目标的老头子本人就是团队核心,蛇姬和傀儡姬这两位未知序列的超凡者也不是随便就能舍弃的阿猫阿狗。 毕竟魔童背后的组织再强大,也强大不过三大殖民帝国之一的日本,背靠四亿国民,触手遍及大半个世界,想要什么天佑者/神眷者没有? 魔童强大也只是他本人强大,不代表他背后的组织一样强大,更别说每一位超凡者的培养都是天价,哪怕只是培养到序列三所也足够一家中型企业破产了。 山口健一郎深信,目标三人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但森村庄堂一直有着深深的忧虑,认为假如目标,毕竟这个可能并不是零。 他们不敢赌,也不能赌,毕竟万一目标三人觉得事不可为,虚晃一枪他们直接跑了怎么办?那他们三个岂不是要抓瞎?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结果目标跑路了整了个猫咬尿泡空欢喜一场? 有必要给目标一点希望。 所以他们三个人假装商议了一下,便各自分开,一人一个方向探寻目标的踪迹。 但这只是表面。 倘若在广场的上方有人自上而下的航拍,就会发现这三个人的分布呈现接近不等边的钝角三角形,只是中间被各种或倒塌或竖立的林立石柱给遮挡了。 最前方的锐角就是目前最为弱小,也是作为诱饵的山口健一郎——身为凡人的他,不管是傀儡姬还是蛇姬都可以轻易拿捏住。 速度最快的高城壮一郎则是距离最远的锐角,而位于中间的钝角位置的森村庄堂则是做好准备随时策应。 尽管视线上遭到广场林立石柱的阻挡,但是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依靠自身超凡之力赋予的超绝听力定位山口健一郎的心跳,保持着一个看似颇远,实则可以在几秒之内一齐赶到的微妙距离。 这种队形其实是一字长蛇阵的变种,击头则尾应,击尾则头应,击中间则首尾呼应——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中间的森村庄堂,以现在蛇姬和傀儡姬的重伤之躯,就算是联手也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三人都自信,倘若目标三人觉得可以吞下诱饵,那么随后赶来的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回援将之击败俘虏。 山口健一郎冷眼扫视着面前的石柱,汗水从额头上滑至眼角,流入眼里,他也不曾伸手擦拭一下,依旧维系着持枪的姿势,警惕着周围的环境。 在他的前方,出现了一个由巨型石柱倒塌下形成的多边形废墟,左边倒塌的石柱压在右边的两根石柱上,形成了一个不等边三角形的拱门通道。 看得出来这里的石柱在完好的时候,少说也有五六十米,粗也有二十几米,它们彼此之间环绕成一个圆,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某个,或者多个石柱倒塌,压在了旁边的石柱上,形成了现在的门型废墟。 在这道拱门的前方,恰好倒下了一条完好的十多米长,脸盆粗细的石柱。 这样的地形,无疑很适合伏击,至少以山口健一郎的角度上来说,这个地形至少可以出现五六种伏击方式。 倘若是在从军的时候,山口健一郎无论如何都不会从这里经过,而是选择从废墟的旁边绕路而过。 但是现在他的职责是诱饵,那就必须要创造出给目标三人偷袭俘虏自己的机会。 山口健一郎拿定了注意,原本想要走旁边绕过去的脚步,临时转向,对着废墟立定站好,迎面走了过去。 在他走进拱门的时候,他的内心稍显紧张,身上的寒毛都竖起了。 武者的本能没有示警,山口健一郎继续向前走。 这本就是一场鬼抓人的游戏,这个广场的面积大的惊人,倘若有一方消极藏匿的话,那确实要耗时弥久。 但现实是这场游戏是有时限的。 在刚刚到来这个地方的时候,山口健一郎就察觉到目标三人只携带了一个背包,而在之前看到背包里的东西时,他就发觉了一件事。 目标三人显然是觉得万事大吉,将其他补给都丢掉了。 单从这一点来说,他们三个就必须要速战速决,否则时间拖延得太久,目标三人的体力根本无法支撑下去。 因此,经过一番计算之后,山口健一郎内心断定的时间为,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内目标要是不出手,随后到来的饥饿和伤痛就会极大的影响蛇姬和傀儡姬的状态,更何况目标本人衰老的身体更无法忍受饥饿,甚至饿得稍微久一点,他怕是就得有生命危险。 在将脚刚刚踏出废墟拱门的时候,预想之中的偷袭还是没有到来。 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块巧克力含在口中,补充损耗的能量,山口健一郎继续向前走去。 他相信,这一次目标没有袭击自己,也会在接下来的某一次拐弯,某一次翻越倒塌石柱…… 在踏出废墟拱门没多久,他的身后突然传出了爆炸声。 轰—— 爆炸的威力并不大,但却破坏了石柱之间微妙的支点,使得^形的两根石柱再也无法支撑住彼此,倒塌了下来。 烟尘弥漫,其中一根石柱止不住向前滚动,推倒了旁边的石柱。 那些被巨大石柱撞击倒塌的其他石柱向着前方倒下,一时间山口健一郎身后的小部分广场的石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 石柱的倾倒也带起了其上不知继续多久了的灰尘,一时间尘土漫天,虽不至于让人完全睁不开眼,但也极其影响视线。 山口健一郎几乎是在爆炸响起的瞬间,就扑向了身边最近的掩体——一截同样拦腰折断的石柱之后。 扑倒在地双手护头,他的眼前突然飞出一个大约有八厘米长的短棒,旋转着朝自己飞来。 武者的本能在疯狂示警,山口健一郎在倒地的瞬间,像是野兽一般四肢着地,手将并用再次飞身扑了出去。 轰—— 爆炸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因为距离爆炸源头太近,山口健一郎的耳膜嗡嗡作响,没有防弹衣保护住的小腿肚,小腿侧被炸弹飞出的弹片划伤,鲜血溢出,将军裤染成了黑红色。 与此同时,山口健一郎被爆炸的气浪震撼得出现重影的视线里,一个佝偻着腰背的老头子,正大步的朝着前方奔跑而去。 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该死而巧妙的陷阱。 目标早就预判了他们会怎么应对,从一开始就在附近徘徊,等待着自己寻找合适的地形。 这个合适的地形不在于埋伏,而在于分割。 因此这个由巨型石柱搭建的三角拱门真的再适合不过,只要用炸弹破坏基础的支点,石柱本身就会倒塌,滚动与其他石柱产生二次碰撞。 爆炸发生之后,不止是掀起这里的烟尘会扰乱视线,不断坍塌的石柱也会干扰到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的听觉,无法听到自己的心跳从而定位。 因此他们肯定会寻声而来,从而被早就埋伏好的蛇姬与傀儡姬打上个措手不及! 而在此时间里,目标也会试探自己会不会上钩。 山口健一郎几乎是瞬间就将前因后果在脑海里理顺,眼前那道佝偻的身影已经快要脱离视线了。 哪怕明知道最正确的做法是待在原地等待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的支援汇合,再一起去追逐目标,山口健一郎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甚至来不及给自己的伤腿包扎,咬着牙红着眼,一瘸一拐的朝着真田朝阳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第五课和战术小组几近全军覆没,抓到目标拷问出魔童所在组织的情报是他们唯一翻盘的希望,若是对方觉得事不可为直接离开清水遗冢了怎么办?到时候人海茫茫,他们到哪里去找? 之前在那个该死的冰山一样的世界里的时候,那两个毛孩子虽然说出了他们两人的真实信息,但谁知道是不是编得?万一是假的他们到时候连后悔药也没得买。 山口健一郎不敢赌,他的性格也不愿意赌,他只相信自己的双手。 将目标在这里抓捕归案,获取足以进入第五课外围组织的功勋,甚至找寻凡人也能成为超凡者的方法,一步一步变强,才能重新拿回被剥夺的权势,找到迄今生死不知的航平! 一想到失踪已久的孙子山口航平,山口健一郎感觉腿上的伤忍耐起来都没那么痛了,他像是一匹咬紧猎物就不松口的狼,凝视真田朝阳的眼神愈发凶恶。 回头一瞥,看到山口健一郎已经跟了上来,真田朝阳沉默不语,继续压榨衰朽的躯体,尽可能的跑得更快,同时也借助着周围的地形,有意无意的在接近金字塔的时候,尽可能多的在自己体力承受范围内绕路。 在意识到森村庄堂可能使用诱饵战术的时候,真田朝阳就已经思考好了该怎样破局。 那就是用诱饵对诱饵,以自己这块最大最肥美的诱饵,把山口健一郎这块饵料给钓过来,引诱到金字塔前将之活祭,打开通往祭坛的道路。 因此他必须要创造出能让两人独处的机会。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就遇到了合适的地形。 尽管衰朽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攀爬上,但是他还是能让理央帮忙爬上去安好,并在合适的时机遥控引爆,以求短时间内干扰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的视听,引诱山口健一郎追踪自己。 ——山口健一郎的捂着本能只能针对直接威胁他本人生命的危险,像是这种安置炸药间接引诱反而并不隶属于感应范围之内。 再加上理央还能对自己本人下达催眠指示,也将杀意外溢的可能消除,这才能一举奏效。 但是,真田朝阳很清楚,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一旦遇到几乎处于全盛时期的山口健一郎,估计跑不了多久就会被俘虏。 所以他才冒着被山口健一郎枪击的风险现身,投掷了一枚炸弹。 这枚炸弹当然炸不死山口健一郎,毕竟他修炼到巅峰的武者本能实在是过于变态,百分百会提前规避,但真田朝阳也不是要炸死他——不然的话血祭该由谁来做——他所求的不过是要让炸弹的破片划伤山口健一郎没有被防弹衣保护到的大小腿罢了! 只要腿部受伤,山口健一郎不仅速度会大减,不容易追上自己,更是会在追击自己的途中因为失血而渐渐虚弱,一点一滴的让胜利的天平朝他这一边倾斜。 正因如此,即便如今体能已经是弱项的真田朝阳还要坚持绕路,哪怕这么做的后果是让自己的肺像是要被灌了一团火一样难受,连呼吸都带有血的气味。 咻—— 真田朝阳的左侧脸庞飙出一道血线,他不顾腰闪了的风险,躲在了旁边的石柱之后,身后的石柱上又想起了几声子弹撞击在石壁上弹开的声音。 山口健一郎义正言辞的对着真田朝阳大吼道;“你已经无路可逃逃了,出来投降!” 真田朝阳喘息着,从身上的口袋上拿出药剂喷雾,对着喉咙喷了两口,从石柱里冲了出来,继续朝着前方跑去。 山口健一郎见状继续开枪,但却没有一发子弹命中。 眼见真田朝阳越跑越远,他只能继续咬牙跟了上去。 正在夺命狂奔的真田朝阳心中冷笑。 山口健一郎从军数十年,射的子弹怕是比吃过的米还多,又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射等于是固定靶的自己,几乎不可能失手。 这只能说明他不敢射击自己,他害怕已经垂垂老矣的自己因枪伤而死。 不到万不得已,山口健一郎绝对不敢让自己死。 只有活着的他,价值才最大。 第一百一十章;死(三) 只有活着的自己,价值才最大。 正因为如此,山口健一郎纵使开枪也只能恐吓射击,连开枪射中小腿阻止他逃跑都不敢! 真田朝阳跑得肆无忌惮,能多跑一秒,就能让山口健一郎多放一秒的血,到时候要面对的强敌就虚弱一分。 反正血祭的要求并不需要保证祭品活蹦乱跳,只要是活着就好,至于是中毒是虚弱还是统统都不重要。 眼见真田朝阳笃定他不敢真的开枪命中,不管不顾继续跑远,山口健一郎脸上肌肉抽搐,看了一眼已经被血浸得湿透了的裤子,还是只能咬牙继续追击。 他不是不知道真田朝阳的用意,但是他若是停下脚步包扎,对面肯定跑得影都没了。 既然不敢赌,那就只能咬牙硬撑。 看是自己先血被放干,还是对面先支撑不住! …… 石柱倒塌,烟尘弥漫。 理央几乎被镶嵌在倒塌的石柱上,细密的龟裂纹从背后蔓延至周边。 她仰天咳出一口带有血色碎末的鲜血,白皙若瓷的肌肤上出现了若在塞外风吹雨打带来的皲裂纹理,那是源自三月净琉璃的诡异之躯无力化解巨大力量,留下的独有伤势。 来不及擦去嘴角的血迹,催眠指令已经驱使她的身躯自动朝着旁边翻滚而去。 几乎是在理央离开原先躺卧的瞬间,一道模糊的身影飞身膝撞而至,将她之前躺着的石柱截作两段。 一个侧身弹跳,理央翻身而起,几个后跃拉开十数米距离。 烟尘消散,左膝跪在石柱断裂分界线上的森村庄堂缓缓起身。 理央看到他的左膝上的裤子已经破损,外部的血肉已经在刚刚强烈的撞击中溃烂,露出森森的骨茬,但诡异的是没有流出多少鲜血,反而有着淡黄色类似蛋清的液体从露骨的伤口处缓缓流出。 从他血肉模糊的断口处,钻出了许多圆滚滚白胖胖的蛆虫,这些本该蚕食尸体腐肉积蓄自身营养好化茧成蝇的恶心幼虫,如今却反而倒转了过来,主动从身体里吐出无色的透明液体,涂抹在伤口处,使得原本模糊的血肉孳生出绿色的霉菌,蔓延覆盖,不多时这些菌丝就脱落,但原先已经露出森森白骨的地方却已然焕然一新,伤势自愈。 大量的蛆虫因为吐出太多透明液体而身体萎靡,僵化的掉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内部完全中空了。 此时正是偷袭的大好时间,但理央一步也没有动过,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森村庄堂修复。 倘若理央下达的是战胜森村庄堂的催眠指令,现在她就会趁着森村庄堂修复伤势的时候趁机偷袭。 但是她实际下达的命令只是在保护自身的同时,尽可能的拖延住森村庄堂,阻止他支援被引向祭坛的山口健一郎。 不是理央不想杀死森村庄堂,而是自身的灵性并不足够支撑杀死森村庄堂的催眠指令,强行下令的话,催眠指令不但不会执行,还会白白将体内仅存的灵性消耗完。 在爆炸响起之后,理央就第一时间感应到了几乎将那漫天烟尘也要生生撕裂的霸悍气势,下完催眠指令迎击之时,还没几秒钟时间就被森村庄堂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彻底压制。 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理央依靠催眠指令催眠自己成为战斗高手也只能苦苦支撑。 她这时才体会到了阳乃在月见山山顶作为面对森村庄堂主攻手的压力。 若不是清姬变态到让人发指的自愈能力,阳乃恐怕早就不知道被打死多少次了。 在之前与岩上辰彦共行的那段路上,尽管当时阳乃和理央都认为第五课必然在极地里失控全灭,但是并不代表她们不对森村庄堂这个追击队伍中的最强者隶属哪个序列感兴趣。 作为曾经合作过不少时间的队友,岩上辰彦对于原来的老领导森村庄堂有所了解,再加上跳槽过后必须在新领导面前有所表现,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森村庄堂具备的天佑是能和灵体沟通,以及能将自身转换为灵体。 毫无疑问,这两种天佑都和灵体,死亡相关,这使得森村庄堂觉醒天佑之后,会频繁的看见死者的亡魂,甚至主动吸引恶灵前来夺舍——只是在日本的时候,因为第五课利用丧葬业输送蛇怪的体液举国镇压,这才使得他人生的前二十年平安度过。 直到他参军入伍到海外服役,在一次任务中所在的部队被他自身天佑爆发吸引来的恶灵覆灭,才引起了前来调查的某位第六课大人物的注意,将其带在身边培养。 那位大人物所隶属的序列,正是黄泉序列。 黄泉序列的核心能力一共有两种,其一是半死者化,从而解放出肉体自身的桎梏,爆发出超越身体机能极限数倍的力量,也可以在某些只能由死者活动的隐世里活动潜伏。 其二则是操纵尸体与亡魂,最简单的表现就是让尸体动起来攻击他人,或者是召唤新死不久的人的亡魂,使之转换为怨灵攻击指定的敌人,更深层一点就是让恶灵附身在自己的身上,从而获得恶灵的某项能力。 森村庄堂最幸运的也是阳乃等人最不幸的是,他的双重天佑正好和黄泉序列的两大核心能力契合,这使得他既能够操纵大量的尸体形成人海战术淹没敌人,也能靠先将自己半死者化再让恶灵附身,最大程度上的将黄泉序列的正面战斗能力发挥出来——这对战斗力的增幅就不只是1+1=2了,至少是2*2*2=8的涨幅! 倘若理央在全盛时期,她可以试试将全部灵性供给给催眠指令尝试能不能做掉森村庄堂,但只有两成灵性储备的现在想都不要想,只能尽可能的拖延战败的时间! 眼见得森村庄堂即将自愈完成,理央平复呼吸,眼神冰冷,继续摆出了搏击的姿态。 在左膝自愈完成的瞬间,森村庄堂的脚下瞬间出现一个龟裂的小坑,他整个人像是一道陨石朝着理央飞身而去,一记朴实无华的直拳电光火石的朝着 恍若之前偷袭阳乃时的重演,以森村庄堂的拳头为中心,空气像是化成了水,泛起一圈圈的涟漪,连带着附近的碎石灰尘都被被吸附,一并朝着理央席卷而去! 理央不敢怠慢,她已经亲眼见到阳乃被这一拳命中的后果,自己可没有阳乃连器官也能再生出来的恐怖自愈能力,一旦被命中就算不死也是半残成为森村庄堂用来要挟阳乃和真田朝阳的俘虏,在催眠指令带来的强大战斗本能的帮助下侧身后退闪避。 轰—— 她身侧的石柱被这森村庄堂的这一拳打出一个半径一米,深三十厘米的龟裂大坑,连带着整根石柱都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折断,下半段更是直接飞出五六米远! 但这威力惊人的一拳,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一拳过后,作为拳面的指骨上的皮肉也被反震得近乎全部消失,狰狞可怖,森村庄堂好似不曾感受到痛,一个起身回旋踢,将还处在半空中的上半截石柱踢向理央。 理央蹲身让飞来的石柱从头顶飞过,垂至地面的目光察觉到身前已经有一道影子与自己的影子贴在了一起。 借着那一踢之力,森村庄堂借力一个前空翻,转瞬间就跨越数米距离来到理央身前,左脚绷紧几乎与小腿垂直,扭腰转身,一记足刀对着理央的肩膀悍然斩下! 足刀还未欺近,带起的气流已然若真刀一般将理央肩膀的衣服切开,露出内衣的肩带。 面对还未临身就有如此恐怖威力的一脚,她只能狼狈侧身翻滚避其锋芒。 足刀落地,森村庄堂的脚板出现了微小的骨裂之声,但被斩中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蔓延两米多,宽有十数厘米的裂痕,周边更是掀起了堪比破片手雷引爆时的气浪,朝着四周卷了出去! 坚固的地面被斩击成碎石,被带起的气浪吹飞,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已然不亚于弹片,理央一时不察,被一枚飞起的光滑石片划伤了眼角,差点因此失明。 这就是森村庄堂火力全开的实力,举手投足都有千钧之力,擦着就伤,碰着就死! 再次躲过一劫的理央来不及回气,落地之后的森村庄堂已然若一辆油门踩死的重型卡车轰然而至,挥舞带来死亡的铁拳。 在森村庄堂的抢攻下,理央已经没有计算时间的余裕,甚至连招架都放弃了,只能不断的对着身体下达着“躲开”的催眠指令。 拖延!拖延!拖延! 一定要拖延到朝阳活祭山口健一郎,打开通往祭坛的路,嫁接圣者遗骸获得超凡之力! 理央的心中只剩下了这一个信念! 漫天的尘埃扬起,轰鸣之声不断,两人战斗的战场不断有石柱倒塌折断,动静之大连拆迁队都要甘拜下风。 她再次躲开森村庄堂的一记扫腿,但却没能躲远,被扫腿带来的气浪掀得站立不稳,踉跄后退一步。 森村庄堂浑浊若死人的双眼凸起,眼里多了形似死鱼的光泽,刚刚扫出的右腿猛得落下,身体前倾形成弓步,右脚的地下再次出现龟裂的坑洞,人已经如利箭射出,侧身撞入理央的怀中。 两人的距离终于拉近了,理央甚至可以清晰的闻到森村庄堂半死者化之后浓郁的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他的肩膀已经贴到了理央胸前的衣服,只要再前进一丝,就能将伟岸的山峰变成凹陷的盆地,连带着胸骨心脏肺脏脊椎什么的全部撞成一滩失能的烂肉。 不,是理央的整个身躯都会被撞成破碎纷飞的肉糜,只有一颗冷艳的头颅会从颈椎上撕裂,飞到半空,翻滚着落地,最后在动力势能衰弱之后,或者是撞到石柱之上停下,成为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见证。 理央的双眼闪烁着微弱的红光,那是催眠指令发动的象征。 “躲避” 理央的双手爆发出超乎想象的高速,按在森村庄堂的肩膀之上,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起跳,空翻,并一脚踩在他的头顶上,一跃而去。 她最后的一踩让森村庄堂的颈骨发出了咔嚓的错位断裂声。 哪怕只是半变身形态的理央,这一脚下去也足以让钢铁形变,更何况是脆弱的颈椎?也就是半死者化的森村庄堂,换个人造就身首分离了。 颈椎断裂这一放在常人身上死得不能再死的伤势,对于半死者化的森村庄堂没有任何的意义——折颈显然不能让一个死人再死一次,这样的行为无疑与用勒颈杀死机器人一样无厘头——因此森村庄堂在理央的这一脚下,也仅仅只是身形不稳,往前多走了两步。 起跳飞跃至半空中的理央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巨响,随即就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自己。 她努力转动视线,只能瞟到身后的一抹黑影。 理央本想继续下达催眠指令躲开,但随即想到一件事。 在这个鬼广场上,有着巨大体型的物体只有石柱了,但她身后的飞行道具显然不是石柱,那么符合条件的只有—— 意识到这一点后,理央原定的躲避指令变成了借助指令,半空中她的身躯展现出惊人的柔韧性,几乎转了一百八十度,双手借助了那巨大的长条形物体。 轰—— 烟尘弥漫,理央和阳乃双双倒在废墟之中,艰难的互相搀扶着起身。 此时的理央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大片雪白美好的肌肤暴露在外,大量的擦伤,细小的血痕遍及全身。 阳乃此时的样子也很狼狈。 狭长的蛇躯上遍布抓痕,蛇鳞破碎,皮肉翻卷,人身穿着的防护服虽然没有破损,但其关节节点上的蓝色荧光已经变成了红色,显然已经到达承受的临界点,随时都有可能坏掉。 在两女的左侧,已经站直的森村庄堂安静伫立,裸露的伤口上蛆虫涌动;在两女的右侧,化身六臂狼人的高城壮一郎蹲在一根十多米长的石柱顶端,最下方的两条手臂撑着地面,剩余的四只手臂握拳,冷漠的注视着两女。 理央心中一片冰凉。 森村庄堂这个追击他们的最强者也就算了,之前在熔岩管中的时候,同为人形的阳乃能和高城壮一郎对拳平分秋色,但是她现在却是遍体鳞伤,对方不仅表现得龙精虎猛,看起来好像伤都没有一道。 要不要这么离谱? 哪怕因为生理受限表现得像是面瘫,理央也忍不住对着阳乃抱怨;“你不是很能吗?怎么连条狗都收拾不了?甚至连让它受伤都做不到!现在这一个尸体一头大狗凑一块儿还怎么打?” 阳乃毫无名门淑女风度的啐出一口血沫,死死的盯着石柱上的高城壮一郎快速说道;“开什么玩笑,那头狗怎么可能不受伤?这头大狗的自愈能力也很强的好吧?我给” “你不是能用毒吗?” “难道人家不能直接将中毒的那块血肉直接从身上撕掉再自愈吗?” 理央眼神波动一瞬,随即视线低垂。 “喂,你还能坚持吗?” “说什么傻话,他还没能到祭坛,我当然能坚持下去,倒是你,不会支撑不住了吧?” 理央深深呼吸一口气,偏头看向阳乃认真的说道;“掩护我。” 阳乃一副“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的表情看向理央。 理央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掩护我,不然的话,我们可能坚持不到他走上祭坛。” 第一百一十一章;死(四) 阳乃没有说话,只是搀扶理央肩膀的手稍稍用力。 理央将阳乃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抓下,拇指在其掌心快速的写着什么。 在写完之后,阳乃握住了理央的手,随后松开。 高城壮一郎和森村庄堂两人都冷冷的看着两女的小动作,也听到了理央和阳乃之间的对话,均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除了两人等待着刚刚抢攻的森村庄堂修复躯体外,也是因为他们有点拿捏不准阳乃和理央是不是在演。 不管从纸面战力还是从实际战力来说,他们第五课的实力都全面凌驾于对方之上,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一百多人死得只剩下三个人! 这里头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被对方算计得太狠,每一次看似都用自身的力量强行压制,使对面陷入绝境,要么被从不可思议的地方布局击败,要么被对方强行拉入信息差,被利用对隐世丰富的了解所击败而损兵折将。 单凭对面对清水遗冢的了解,天知道被逼到绝路的蛇姬和傀儡姬会不会自暴自弃的主动触及这里的危险机制同归于尽。 所以除非是一口气完全不给任何发作的机会将之击败,不然的话,他们两个绝不会轻举妄动,以免重蹈覆辙。 在森村庄堂身体修复了三分之二的时候,阳乃毫无征兆的动了起来。 理央也趁机跳起,扣着阳乃腰后的蛇鳞固定身形,藏身于她的人身背后,一同朝着森村庄堂冲了过去。 森村庄堂的脸上无喜无悲,胸膛猛得坍塌下去,腮帮若仓鼠般鼓起,一看就是要吐出对阳乃极度克制的黄泉尸焰。 与此同时,高城壮一郎也从石柱上一跃而起,半跪在他的面前,六只手臂或横或竖,只有双臂握拳,其余四只手呈爪状蓄势待发,一看就是要在挡下阳乃的攻击之时将之锁抱擒拿,为森村庄堂的黄泉尸焰创造出命中的宝贵时机。 阳乃的前冲之势骤然停止,这由极动转向极精的瞬间,让她的刘海发丝紧紧的贴在她光洁的额头,耳边的秀发也随之扬起,露出略显尖细柔弱的耳廓。 这一冲只是虚晃一枪,在身躯停止的瞬间,她身后的蛇尾猛得向前抡圆横扫,将地面沉积了不知多久的尘埃高高扬起,随后一拍地面,将地面留下一个不亚于森村庄堂凌空足刀在地面制造的长条裂痕,暴起后退! 如蛇贴地拨草,几个S型扭动之后,阳乃消失在了扬起的灰尘之中。 灰尘扬起的瞬间,高城壮一郎猛得打了几个喷嚏,鼻涕和泪水满脸都是,六臂狼人的狰狞,强大的形象,面对强敌时的肃穆,凝重的气质全都被毁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异常丑恶。 森村庄堂鼓起的脸颊缓缓收拢,塌下去的胸膛也恢复了原状。 他的这一口黄泉尸焰终究是没有喷出去。 高城壮一郎用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揩去脸上的鼻涕泪水,有些不解的看着森村庄堂,用因为变身而显得瓮声瓮气的声音问道;“队长,怎么了?为什么不在刚才将黄泉尸焰喷出去,将蛇姬和傀儡姬烤成焦炭?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直接去逮捕目标回家了啊?” 森村庄堂眼睛一瞥,眼神里蕴藏着高城壮一郎没能察觉到的疏离。 这倒不是被扬起的灰尘阻挡了视线害怕打不中,毕竟阳乃变身清姬后的体型摆在那里,只要多消耗灵性将黄泉尸焰的范围扩大,总是能沾染上的。 在刚才灰尘掀起的瞬间,他没能找到藏身于阳乃背后理央的身影。 尽管刚刚和理央交过手,看起来一直是自己大占上风,然而森村庄堂很清楚,哪怕只剩下一个,不,应该是半个的不完整的傀儡姬,也具备杀死自己的能力。 无论哪个序列的超凡者,在没有抵达质变之前,都会因为自身的超凡能力呈现攻强守弱的状态。 更准确的说,抛开那些稀奇古怪的超凡能力,单论生存能力,他们几乎与普通人别无二致,甚至在某些场合下甚至不如饱经严酷训练的军人活得长。 就像是刚刚理央起跳空翻后借力的那一脚,也就是森村庄堂本人具备同隶属于黄泉序列的双重天佑,可以提前使用一部分质变之后的序列四的不完整能力,转化为不完整的半死者体质才能幸免于难,换个其他同属于黄泉序列的序列三超凡者,在那一脚下去早就折颈而死。 而倘若森村庄堂能再进一步,完成质变晋升序列四,到时候就可以完全转化完整的死者体质,不止是整体速度力量强化到恐怖的地步,想要将之杀死也非常的让人头疼——因为人无法杀死一具尸体,其潜在含义就是所有的致命伤包括折颈,腰斩,穿心,斩首等等等等全都失去效果,旁人所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剁掉四肢使其失去行动能力。 若是打着将整具尸体焚烧成灰将之杀死的主意,那更是大错特错,因为黄泉序列的序列四的名字就是黄泉尸! 黄泉是地狱的代称,里面从来不缺恶鬼和罪人的尸体,序列四以此命名,其寓意可谓意味深长。 质变之后的序列四,其操纵尸体与亡魂的能力得到进一步强化,可以做到借尸还魂,只要距离黄泉序列序列四的超凡者为中心的一定范围内有尸体存在,灵魂就可以临时转移到本体以外的尸体上,将之转化为新的本体溜之大吉。 不过那也是题外话,若是森村庄堂是序列四黄泉尸的话,真田朝阳等人也不可能来到清水遗冢,早在月见山山顶就被对方轻松拿下打包带走了。 森村庄堂很清楚自己的弱点,他只是不完整的半死者体质,终究和更进一步的序列四的完整版的死者体质不同,只是让些许常规的致命伤不再致命罢了,但绝不代表他本人遭到一些极端的致命伤之后不会死。 既然理央能够在他的一系列攻势下躲避招架后还能反击,甚至还能踢出致命的一脚,那就说明对方也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展开更致命的偷袭。 尽管已经有高城壮一郎亲身保护,但在经历了吉川光彦背叛,岩上辰彦被策反之后,森村庄堂已经不会像在月见山隐世之时那样信任队友了,更何况他还得考虑到高城壮一郎没能拦截的情况! 甚至诛心一点,若是自己死在了这里,只剩下高城壮一郎和山口健一郎活着,那么将目标逮捕回去并得知魔童身后组织情报的功劳也将由他们两个独享。 甚至只有一个人独享! 当然,以上这些都只是在森村庄堂的心中转了一圈,他还没有傻到将这些话全都说出来,只是找了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敷衍道;“刚刚我感觉有点危险,可能是对方藏着什么后手,谨慎小心总务大错,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在战斗中少放错不放错更加重要。” 像是做贼心虚一般,他鬼使神差的说道;“我们不能再死人了。” 高城壮一郎不疑有他,感动的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森村庄堂就是这样的人,为队友着想负责,甚至愿意放弃到手的功勋。 因为他就是被队长放弃功勋救下来的,不然的话,森村庄堂早就回到第六课为冲刺序列四而做准备了。 至于队伍死得只剩下三人,高城壮一郎也不绝得是森村庄堂的错,完全是敌人太过狡诈阴险歹毒的缘故。 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的目光放在地上长长的蠕动痕迹上。 变身清姬后的阳乃体重少说也有十数吨,这样的体型爆发式的扭动发力而走,必然会在地面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两人并肩而行,看似将注意力放在地上阳乃游走的痕迹上,其实却暗中警惕着周围,预防阳乃和理央的偷袭。 阳乃在地面留下的痕迹,一直蔓延到了一处有多重石柱密集林立的地方,而且这片石柱林的石柱半径至少都有一两米,高度却只有五六米,重心沉稳,哪怕是森村庄堂,高城健一郎两个怪力惊人的家伙,想要赤手空拳将之打倒都颇为困难。 那狭长的痕迹就此消失,显然阳乃在来到这里之后立刻恢复成了人身。 森村庄堂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 这样的地形,尽管不大只有一百平方不到,但却让视线受阻严重,有许多视线死角,非常适合偷袭。 既然敌人想要引诱我们进去,那就更不能进去了。 况且,也有不进去就能将之逼出来的方法。 而且不难。 他看了高城壮一郎一眼,使了个眼神。 高城壮一郎点了下头,四下张望了一方,走到旁边一根截断在地的脸盆粗细的石柱面前俯下身体,身上六条强壮的手臂肌肉贲起,将之抱在胸前,朝着后方倒退走了十多米后,大吼着将之当做攻城檑木对着一跟外围石柱猛得撞了上去! 咚!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根被撞的石柱应声而倒,连带着它身后的石柱也一并被砸到倒塌,形成的多米若骨牌效应,使得面前的石柱林少说倒塌了三分之一,林林总总几十根总是有的。 这一撞撞得高城壮一郎六只手臂都有些发麻发酸,手上石柱撞击的横截面上还出现了几道裂痕。 他踉跄的倒退,勉力把持住石柱,避免掉落下来砸在脚上,不然的话,想要愈合脚趾的粉碎性骨折需要花费的时间可就颇为漫长了。 就在这个时候,森村庄堂突然有了一种芒刺在背的感受。 那种感受是如此的真实,令他情不自禁的回头,看到理央扬起在半空中的灰色长发,更有恢复成人形的阳乃双手弹出清姬的利爪,对着自己的腰侧拉长手臂,一看就要像是冲锋中的骑士手持的长矛,要对着自己的要害捅去! 森村庄堂的眼中泛起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们两个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的? 变起肘腋之间,高城壮一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阳乃和理央对森村庄堂即将完成偷袭。 他这时才痛苦的发现,自己手上的石柱,竟然成了救援的桎梏,拖延了返身救援的速度,就连将之当做暗器投出去阻止两女的偷袭,也因为森村庄堂的身体阻挡而无法做到! 阳乃带着理央来到这片石林,根本不是为了隐藏行踪,根本目的就是吸引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两人之一动手破坏石柱林。 不,撞击石柱的人是谁并不重要,她们要偷袭的就是旁边负责帮忙警惕的另外一人! 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不是没有想过阳乃和理央偷袭的可能,但在他们心中,两人要偷袭,也一定会偷袭手上持有石柱行动不便的那个。 但却没有想到两女竟然反其道而行之, 阳乃的若蛇的竖瞳冷漠无情,手爪挥舞,在森村庄堂的腰间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抓痕,连带里面的内脏也被抓烂了小半。 旁边的理央没有立刻攻击,反而从腰后拿出一个装有碧绿潭水的容器,直接塞入森村庄堂的伤口,并且徒手一按,将之捏碎。 看着容器破碎后碧绿的潭水流入森村庄堂的体内,理央的眼中流出一抹喜色。 她没有想到,当初装的潭水居然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在走出极地以及冰山通道,来到血色平原后,她听到岩上辰彦用能力得知这里的潭水可以让超凡者序列倒退,就装了一瓶放在身上。 她当时装这一瓶潭水的本意,是想着到了朝阳所说的祭坛面前,将他唤醒。 人一旦进入假死状态,很难靠着自己自行醒来,更别提真田朝阳这种自己主动进入假死状态的状况,他甚至都没有留下如何唤醒的方法。 更何况那些失去外骨骼包裹而的诡异线虫,也在无时无刻贪婪的汲取着真田朝阳的生命。 理央认为那些潭水,就是能唤醒他的关键,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那些该死的虫子——毕竟不管怎么看,这些虫子都和超凡因素有关,自然界里可没有这么邪异的虫子。 但是她没有想到真田朝阳居然能像是定时闹钟一样,在一天过后居然自己主动从假死状态中醒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死(五) 也正是因为真田朝阳自己苏醒,这一罐原先用来唤醒他的潭水也就英雄无用武之地躺在背包里吃灰。 倘若森村庄堂三人没有传送而来的话,这罐碧绿潭水最后的下场,无疑是在阳乃赞助双叶理央的私人研究室里被分成几千份样本样本研究。 但在如今的形式下,理央当初无心留下的碧绿潭水,如今却成了破局的关键! 既然长时间浸泡在碧绿深潭的潭水会导致超凡者序列倒退,那么倘若将潭水直接倒入伤口之中给人体吸收呢?相比于体表接触,毫无防备的体内接触应该会更快生效吧? 这就是理央与阳乃偷袭的核心。 制造出一方短暂被桎梏的形式,将潭水打入另外一人的身体里,使其发生序列倒退——按照岩上辰彦的说法,序列倒退对于超凡者而言凶险且致命,死亡的概率在八成以上——纵使中招的人没死,从序列三倒退会序列二,也会造成惊人的削弱。 眼见偷袭功成,理央和阳乃没有更进一步乘胜追击,同时牵手后退,一个闪身就暴退到了旁边一个足有两人合抱的石柱之后。 能够一击偷袭得手,已然是出其不意,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 况且潭水生效也需要时间,在生效之前,森村庄堂的实力依旧可以将两女吊着打,更何况还有一名高城壮一郎在侧随时回以援手。 所以她们退的很果断,甚至比之前偷袭前的进更加坚决! 骤然遭到近乎腰斩的厄运,森村庄堂脸上除了之前被阳乃和理央偷袭成功时的震惊,再无其他表情,好似腰间上被斩开的足以见到腰椎的恐怖豁口不是斩在他的身上一般。 “队长!” 高城壮一郎在阳乃和理央暴起后退之际,终于如梦方醒般将手上的石柱丢开,脚下烟尘一扬,窜到了森村庄堂的身前。 看着腰间的恐怖伤势,高城壮一郎的眼中赤红,看上去真的恍若野狼般凶恶。 森村庄堂摆了摆手,道;“我没事,这点伤害杀不了我,只是修复需要一点时间。” 为了表示自己并非所言非虚,森村庄堂正打算给高城壮一郎看下自己正在治愈的伤口——他对于体内移植的,被放逐的贤者创造的原肠生物的东西非常的有信心。 但就在这时,森村庄堂猛得弯下了腰,许久未曾体会过的虚弱感涌了上来,像是有一个隐形人在身后用力的踢他的小腿肚子,双膝重重的跪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咳哇——” 本应该无法咳血的他,从口中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溅落在地面上。 “怎么可能?” 森村庄堂无暇顾及猛烈摇晃自己肩膀,焦心关切的高城壮一郎,他看向地面上的鲜血,鼻腔里除了身上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隐约中还有一丝铁腥气。 那是血的气味。 成为半死者之后,他的身体也会因为像是死了一样,几乎不会流血,同时失去嗅觉和味觉,体表也不会感到温度和湿度的区分,只能勉强感应到物体的软硬和轮廓,对于恐惧,疾病,魅惑之类的超凡能力,只要差距不是天渊之别就可以将之免疫。 至于痛觉这种东西,更是早早就归零了。 但是现在他竟然能嗅到自己腐烂的气味和血的味道,感受到原肠生物吐出体液修复身躯的疼痛与肉体再生的麻痒,这只有一种解释。 他的半死者之躯开始褪去,正常人类应有的躯体正在慢慢回归。 森村庄堂艰难的将头转向旁边破碎的容器上,那里面还残留有些许绿色的液体。 “那是什么东西?”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额头重重的磕在地面上,全身抽搐颤抖,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躲在石柱后的理央和阳乃,在此期间再次无声无息的后退,少说退开了两百多米才停了下来。 两女后退的方向是靠近金字塔的那一侧,倒也不虞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甩开她们直接追击真田朝阳的风险。 刚刚一抓几乎将森村庄堂腰斩的阳乃,此时看向面色苍白,看起来随时都会跌倒的理央,惊异的问道;“没想到居然真的能成功……你是怎么做到的?” 理央喘息的很厉害,脸上全是渗出的冷汗。 她背靠着身后的石柱缓缓坐下,心里稍稍有点后悔没有带一瓶水在身上了。 阳乃这时才发觉理央修长白皙的双腿,已经打颤得站都站不稳了。 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一件事。 理央体内所剩不多的灵性已经快要见底了。 坐了一会儿,理央才稍稍止住了如同拉风箱一般的剧烈喘息,疲惫的对着阳乃问了一句话。 “你知道隐身吗?” 阳乃眼神微妙,她不知道为什么理央会说这个,但是嘴上还是回答道;“你说的是英国小说家赫伯特·乔治·威尔斯的作品《隐身人》?” “格里芬(隐身人小说中的主角)的隐身是透过将光在空气中的折射率降低到零实现光学上的隐身,我说的是心理上的隐身。” 理央微微磕上眼睛,哪怕是在回答阳乃的问题的时候,也是在尽可能的多恢复一点体内的灵性。 “利用心理盲点让自身处于意识死角,从而达成明明就在面前,对方却完全看不到感应不到的类隐身效果,本质上是消除自身的存在感。” “但是这份能力并非是让人真正消失,只要时间一长,或者在此期间对外界产生一定的交互,‘隐身’的效果就会自动破解。” 阳乃瞳孔一缩;“我们之前能偷袭成功就是因为你用催眠消除了存在感?这也是你催眠能力的应用?” “不完全对,是我先对自己催眠找到森村庄堂的意识死角,然后消除了你的存在感,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累。” “催眠本质上是心灵领域权柄的应用,因此反向推导,只要是能借助心灵领域实现的效果,都可以通过催眠实现,这份能力更符合朝阳他曾经说过的我思故我在。” 理央微微睁开眼睛,自嘲一笑;“当初朝阳他带我去净琉璃邪教的总部救你和双叶的时候,我曾经劝他不要去,明眼人都能看出我们双方若天堑一般的实力差距,但是朝阳告诉我——” “力量的强大并在于力量本身强大与否,更关键的是使用者的心态和实际的应用技巧才能决定力量是否强大。”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如果我能早一点明悟到能力的实质核心是催眠,并开发出更多的实际应用的话,我们现在的处境也不会如此艰难。” 阳乃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膀,本想安慰一句,突然从石柱的后方传出了一道声音。 “原来如此,目标的名字叫朝阳啊。” 身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两女如坠冰窟。 那是森村庄堂的声音! 他没有受到潭水的影响??? 因为灵性耗尽而迟钝的身躯慢了一拍,理央刚刚起身,身体都还未站直,从石柱的两侧就涌来了因高热而扭曲的空气,焦灼得让她银灰色的长发发梢都卷曲起来。 那是森村庄堂的杀手锏;黄泉尸焰即将到来的征兆。 理央本想催动灵性再一次下达躲避的指令,但已无能为力。 体内仅存的一点灵性,已经无法执行躲开森村庄堂覆盖性攻击的催眠指令。 黑色的火点已经无声欺近,将石柱烧融成了岩浆,即将将她淹没,成为无法辨识本来面目的焦黑尸骸。 不,或许也是像双叶一样,变成漫天的菱形光片,随风而去。 理央的眼中没有死亡的恐惧。 她已经死了太多太多次,已经对死亡无感,只是心中稍有不舍和担忧。 不能看到你嫁接成功的一幕,也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以后陪在你身边的只有雪之下了,稍稍有点不甘心呢…… 危急关头,一只修长的纤纤细手粗暴的拽住理央身前的长发,用力的将她朝着前方拽了过去。 理央只感到头皮剧痛,似乎头破都要被扯掉了,来不及反应脸就撞上了一个绵软的两团凸起,被压迫得不能呼吸。 阳乃抱住理央朝着身后暴起后退,脚下用力之巨不仅在地面留下了两道深深的龟裂坑洞,踩出的碎石也激烈呼啸飞射,不亚于投掷出去的匕首。 即便两女后退的瞬时速度已经堪比子弹出膛,但在那汹涌而来的黑色火焰面前,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逼近。 皮肤因高温而干燥开裂,阳乃将怀里的理央朝着旁边猛得丢了出去,但这也让她自身彻底暴露在黄泉尸焰的面前。 眼见得火焰即将临身,阳乃若蛇的翠绿竖瞳,也被染成了无光的墨。 暴退之际,她的身躯再一次开始拉长,变大,又一次化身清姬。 被抛出去的理央在地上翻滚两圈停了下来。 趴在地面的她抬起头,看到了阳乃垂死挣扎变身清姬,随后就像是一滴水掉入墨水瓶一般,被黑色的黄泉尸焰吞没。 “雪之下——” 黄泉尸焰没有持续太久,在吞没了阳乃三秒之后就消失了,露出了身后站着的森村庄堂和站在旁边的高城壮一郎的身影。 此时的森村庄堂身上若尸体腐败的气味已经消失很多,尸斑也似的紫红色瘢痕也消散了许多,不再像是之前那样非人的可怖。 以他面前延伸出半径四十多米的扇形区域,都已经被黄泉尸焰烧成了半流质半固体的岩浆,甚至还在咕嘟咕嘟的起着小泡,在散发黑烟的同时传出烧焦的臭气。 在扇形岩浆区最前方的边缘,一道巨大的长形焦炭盘踞在地,它剧烈身后没有被黄泉尸焰波及到的地方,只有半米之遥。 那一层被烧焦的漆黑边缘,就像是生与死的分界线,将黑色的死和白色的生划分得如此冷漠,残酷。 天鹅般的脖颈低垂,理央额头触地,眼泪顺着眼角从脸上滑落,滴在地上,嘴唇颤抖。 “只有半米,只有半米……” “只要再往后后退半米,你就可以活下来了……” “为什么不再多坚持一下啊?你让我怎么和他说啊?” 看到已经失去斗志的理央,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稍稍松了一口气。 哪怕两人可以轻松将剩下的傀儡姬拿下,但能少费点功夫还是好的。 两人正要朝着理央走过去,突然那一堆本应该没有了生命迹象的焦炭动弹了一下,发出了类似新鲜出炉的饼干被掰断的焦脆声响。 理央抬起头,看向焦炭的目光中闪烁出希冀的光。 焦炭自底下被猛得掀开,大腿根部以上穿着神似胶衣的防护服的阳乃一跃而出,几个闪烁来到了理央的身前,撇了她一眼,没好气的抱怨道;“喂,在人家还活着的时候哭丧,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看到阳乃光洁的双腿,理央和森村庄堂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她能在黄泉尸焰的包裹下活下来。 壮士断腕! 无论是理央还是森村庄堂都没有想到阳乃竟然如此果决狠辣,她变身清姬根本不是为了想要依靠清姬强大的躯体和自愈能力强行撑过,而是要在黄泉尸焰临身之际,将自己大半部分的蛇躯斩断竖立为盾,躲在其下! 黄泉尸焰的温度虽高,但持续时间并不长,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有清姬的蛇躯为盾,以及身上的防护服做缓冲,赌赢的概率还是颇大。 能想到这一点虽然值得称赞,但更让人惊叹的是,阳乃是在生死一瞬之际就想到并果断实施,这就非常可怕了。 森村庄堂看着此时的阳乃,平静的问道;“胆大,心细,冷静,果断,聪慧,貌美,姓雪之下,你应该是雪之下家的大小姐吧?还是二小姐?” 阳乃懒得理他,对着趴在地上的理央伸出手,淡淡道;“喂,还能打吗?” “当然。” 理央握住她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并肩面对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 她注意到此时阳乃露在外面的光洁美腿和自己一样打着颤,甚至犹有过之。 在已经缺失了一个肺,三根肋骨的情况下,阳乃体内的灵性居然还能勉强支撑她再生完双腿,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但是到了这种地步,灵性枯竭的阳乃已经无法再变身成清姬了,说不定连利爪都无法从手上弹出来。 一个灵性枯竭只能以人形对敌的阳乃,一个灵性见底最多执行几次催眠指令的理央。 她们两个还能在这两头凶恶的敌人面前坚持多久? 第一百一十三章;死(九千字大章) 真田朝阳刚准备藏身于一根石柱之后,听到后方远远传来的阳乃激昂的尖叫,还有之后理央撕心裂肺的那一声雪之下,本来还处于运动中的躯体顿时停下,猛然回首望向身后阳乃与理央阻敌的战场。 这让紧追不舍,习惯计算真田朝阳躲避弹道再警告射击的山口健一郎慢了一拍,没有再次及时调整。 扳机扣动,子弹射出,从身后划破真田朝阳的左侧肩膀外套,鲜血以并不匹配主人衰老躯体的位置里飚射而出,最高的溅射点甚至到了旁边石柱五六米的高度。 飞溅出的血液颜色并非鲜红,而是呈现沉疴一般,近乎墨色的紫色。 山口健一郎瞳孔一缩。 年迈却从未昏花的老眼看到,除了鲜血非同寻常的颜色与从躯体里离开的迸射高度,从真田朝阳的肩膀的伤口处有一条蚕丝粗细的紫色丝线一样的物质伴随着激射的鲜血一并迸了出来,随后以断线风筝的线一样的姿态从半空中垂落。 伤口上的痛楚让真田朝阳从理央的痛苦呼唤中回神,躲入旁边的石柱喘息。 “阳乃,理央……” 他闭上眼睛,强行将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这么做的代价是本就像是破旧的快要散架的风箱一样的肺里强行灌水,胸腔里火辣辣之余,呼吸里全是血的味道。 再次睁开眼睛是在五秒之后,真田朝阳看到自己肩膀上的伤,那里血已经止住,破损的纺织棉下,极细极密有着缓解的紫色线形虫正兢兢业业的充当缝合线,用自己的身体将翻卷的皮肉重新分缝合在一起。 最外围的一小块边缘已经被缝合,但作为代价是那块的皮肉也完全变成了线形虫身上一样的紫色。 最多几分钟,这处枪伤就会愈合,事后除了在皮肤上留下的这个紫色小点以外,估计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那绝不是什么好事。 真田朝阳感受到自己的左肩比之前迟钝了很多,似乎有一块部位不再是他的了。 这种感受很微妙,能感受到那块肢体,也能得到一应感受,却无法指挥,有种听调不听宣的既视感。 若是自己接下来持续受伤,受伤的地方在愈合之后也会变成紫色,当紫色蔓延到一定面积,估计他的身体就不会再听大脑的指挥了。 好在自己还掌握了一张王牌,这样的破事,大抵是不会出现的。 眼见得真田朝阳因为自己的那一枪停了下来,似乎是在包扎,山口健一郎松了一口气,躲在旁边的石柱身后,将枪别回腰带,从身上的袖口上撕下一块布帛,正打算先给自己粗略包扎一下压迫止血,就看到真田朝阳再次从石柱身后窜出了。 他毫无涵养——话说他自己貌似就没有涵养这东西——的直接骂出声来;“这狗娘养的老不死!” 山口健一郎看着跑远的真田朝阳,脸上肌肉一抽,却不再像是之前那样紧追不舍的跟上,而是坐下脱下防弹背心,将身上的衣服脱下,翻出不太脏的一面,手嘴并用的撕扯将之做成‘N’形的简易绷带,对着小腿和大腿还在流血的地方压迫包扎,进行止血。 尽管这场追逐只过去了几分钟,他的失血已经相当严重,再不止血怕是要活生活的流死在这里,就算不死救了回来,失去大量鲜血带来的后遗症也会让自己形同废人。 第五课不需要废物,国家和政府也不需要。 成为废物的下场,就是会和那些历史上的废物一样被抛弃。 航平生死未明,说不定还在哪个地方活着等待着救援,他绝对不能成为废物。 一想到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山口健一郎原先立功心切而失去冷静的心渐渐冷静了下来,理智重新占领高地。 从身后发出的惨叫声来看,目标的另外两个同伴应该是出了大问题,至少其中一个非死即残,那么现在的局面下就是优势在我,他没必要再继续玩命的继续追在目标身后,只需要小心他做出什么会回到现世的怪异举动就行。 只要拿下了蛇姬和傀儡姬这两个对目标忠心耿耿的女妖,就算这个老不死精通爆破和毒气又怎样?他身上所携带的那么点储备是绝对不能拿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怎么样的,到时候还不是只能束手就擒?区别无非是主动还是被动了。 自己现在没必要继续追赶了,时间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了。 察觉到身后无人追赶,真田朝阳跑步的速度慢了下来,并站稳。 他扭头看向身后山口健一郎藏身的石柱,转身站好,沙哑的张口说道;“你不想知道你孙子的下落了吗?” 山口健一郎包扎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游刃有余的打结,并撕开脱下的另外一半外套,开始制作新的用来止血的绷带。 他并不奇怪真田朝阳会知道自己最大的心愿是找到孙子山口航平的下落,岩上辰彦在被策反之后,为了取信于人肯定是将自己一行人的情报全都说出去了,其中肯定也包括自己在月见山隐世求秋子占卜航平下落的事。 以为拿了这么点事就想让自己顾此失彼?做梦去吧! 山口健一郎心中冷笑,已经包扎完左腿的他开始准备包扎右腿上的伤口。 “是吗?” 就像是恶魔引诱凡人堕落时的低语,真田朝阳的下一句话让山口健一郎包扎伤口的动作停了下来,连呼吸都近乎止住。 “就算你不为了你的航平着想,至少也要考虑考虑你那些一大把年纪的老战友吧?松岗真诚、上武信阳、彩河美纪、晴子、正男你孙子的那些社团部员全都是你老战友的孙子孙女吧?” 不止是呼吸,山口健一郎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停了下来,当大脑消化真田朝阳所说的话后,全身上下的血更是直往脑子里冲,眼睛都被血丝染得通红! 这些他当然都记得,也每一个都认识,甚至在他们小的时候还亲手抱过,亲过。 在山口航平消失之前,他们爷孙的最后一通电话里,自己亲耳听到孙子说的陪同爬唐红山的朋友们。 恰如目标所言,他们全都是自己战友的孙子孙女。 但是,这些人选,这些名字,他从来没有对秋子提起过,因为这些并不在占卜所需要的信息之中,所以第五课的其他人也不知道,自然岩上辰彦也不会知道!目标更不可能从岩上辰彦的嘴中知道这些信息! 联想到秋子是因为占卜到魔童相关才失控变成了诡异,目标等人也和魔童所在的组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还能精准的叫出和航平一同消失他的朋友们的名字…… 山口健一郎的心脏狠狠一抽。 目标他……说不定就是让航平消失的罪魁祸首,最不济也是关键人物! 山口健一郎起身从石柱中钻出,掏出枪械指着正对着自己站着的真田朝阳,大吼道;“航平在哪里!” 他的脸色狰狞的如同地狱里爬出的厉鬼,又脆弱的像是担忧孙子安慰的孤寡老人。 看着此时的山口健一郎,真田朝阳满是若刀砍斧削的皱纹的脸,挤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他讥刺的看着山口健一郎,再想到了那一日在水中月里他们的命运,突然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愉悦。 原来像你们这样的人,被剥夺了重要的人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原来你们这些畜生,也会感到痛啊? 看着真田朝阳讥刺的笑容,山口健一郎再一次大吼道;“你在笑什么?航平他到底在哪里?” 真田朝阳整了整衣襟,伸手想要在怀里掏出什么,刚掏出一点又放了回去。 “想知道?那就跟上来吧。” 眼见真田朝阳留下一句话继续背对着他逃跑,山口健一郎脸色涨红,几度变换,最后还是没敢开枪,阴沉着脸追了上去。 他亲眼看到,真田朝阳当时想要从怀里掏出的,是一枚炸弹。 在这个距离下,他有把握开枪射杀真田朝阳,但没有任何办法阻止真田朝阳自杀。 眼前的局面很明显,真田朝阳察觉到情形不利,要引诱自己跟随他登顶血祭,打开通往祭坛的路! 哪怕明知道这是真田朝阳的阴谋,山口健一郎也只能紧随其后牢牢跟上! 一边是以此次任务的功勋加入第五课后,从零开始打拼,在此后的残生里搏出一个地位好寻找失踪的孙子;另一边是冒着可能神死的风险,追上目标逼其吐出孙子的下落。 明眼人都知道后者远比前者靠谱——毕竟就算抓住了真田朝阳,第五课也不会告诉山口健一郎答案,刑讯人员不会为一个没什么用的老头子去浪费精力逼问一个从来没听说过名字的普通大学生的下落…… 尽管还有一条腿没能包扎,包扎好的左腿也不能剧烈运动,山口健一郎还是以一种坚决的姿态,一瘸一拐,牢牢的缀在真田朝阳的身后。 真田朝阳回头看向追上来的山口健一郎,再度压榨自己,朝着本就不是很远的金字塔跑去。 再一次穿过石柱林立的残破广场,来到金字塔的塔基之下,真田朝阳不敢停歇,朝着台阶跑了过去。 绿色的藤蔓自金字塔顶端的祭坛之下垂落,将整座金字塔包裹其中,远远看去像是一座绿意盎然充满活力的山,只留下一条浅色的供人前往祭坛之下的朝拜之路。 台阶幽绿,满是青苔,鞋底踩在上面像是踩在被水浸泡过的地毯,看起来柔软踏实,但却无比湿滑,稍有不慎就会滑倒。 哪怕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真田朝阳在踩在第一级阶梯的时候,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在及时扶住了面前的台阶,没有摔到实处。 不然以他现在的身子骨,摔上这么一下,指不定就再也起不来了。 但就是这么一耽搁,原本紧随其后的山口健一郎一下子就拉近了好几米的距离。 在大量失血,两条腿又都受伤的现在,山口健一郎的速度并不比真田朝阳这个快老死只能靠药物强撑着的家伙好上多少。 这也算得上是真田朝阳迄今为止最欣慰的一个好消息了。 这一千九百八十六层台阶,从塔基到塔顶祭坛六百米的高度,就是他最后的决战战场! 要么将山口健一郎活祭打开通往祭坛的路,嫁接圣者的遗骸获得超凡之力救下阳乃和理央,要么被第五课的人抓住,在一个小时之后老死,连身边的人也一并跟着踏上死亡的命运,绝没有第三条可能! 真田朝阳步履不停,抬着头梗起脖子看向道路的尽头。 他现在能体会到那些所谓用人血猝火的宝剑的感受了。 全身上下无不有着自内而外折叠锻打的痛,那是瘦弱的身体在剧烈运动后乳酸堆积在体内的酸痛,呼吸里满是血的味道,那是长时间剧烈运动后肺部火烧火燎,甚至肺泡破裂的痛楚。 真田朝阳已经没有余裕再去计算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了,他的眼前,只有不断延伸的幽绿台阶。 残存在体内的神血药剂不断的榨取衰老到极限的身体里仅存的能量;外骨骼破碎之后钻入身体里的紫色环形线虫一边贪婪的吞噬,一边顶替着那些已经开始停止工作的脏器的功能,继续为有机体的主人提供动力不至于因器官罢工而死亡;而观摩进入清水遗冢隐世的干枯手掌得来的微操知识,让他能够将二者结合,即便已经徘徊在死亡的边缘,其脚下依旧稳定,稳健的在金字塔的台阶上前进,一步一步的接近那代表新生的祭坛。 山口健一郎苦苦的在身后追逐着真田朝阳的背影。 倘若双腿,不,哪怕只是只有一条腿受伤,他也早就追到那家伙的身后将其摁倒,逼迫这个老不死的混蛋说出航平的下落了。 但是现在,他只能努力的抬起腿,放下,甚至还要靠手的帮助,爬上一阶接一阶的台阶,跟在真田朝阳的身后,一点一点的朝着塔顶靠近。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两个看起来都快要两百岁的老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爬过了过半的台阶。 自高往下俯瞰,金字塔前的石柱广场里依旧有地方烟尘弥漫,不时有石柱倒塌而下,动静大的像是在拆迁。 ——他们两个是打着生擒的主意。 山口健一郎意识到了这一点。 以现在两女被削弱到极限的战力,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应该不会拖延那么久才对,早就该解决掉她们赶来支援了。 但现在他们两个居然还在和两女纠缠,这只能说明他们是抱着一网打尽的心思。 他放弃了友军援助的心思,一心一意的追逐真田朝阳的背影。 距离顶端越来越近,在距离祭坛只剩下三十米的时候,山口健一郎看到在祭坛下方三十米的台阶上,有一片和覆盖金字塔一模一样的藤蔓。 那些藤蔓和台阶之外竖直垂落的不同,是与台阶一样平行生长。 除此以外的唯一区别,就是那些覆盖金字塔唯独不会覆盖台阶的藤蔓上并没有花,而那些生长在台阶上的藤蔓上开着白色有且仅有三片花瓣的小花。 想来这就是血祭的地点了,不知道是要怎样血祭。 是将人直接推上去?还是要打开什么机关?亦或者是两者兼有? 他看到前方追逐的背影停了下来。 “到了?” 这个念头令山口健一郎如释重负。 一阵头晕目眩,他的膝盖失去了力量,轰然砸在地上,只是身为军人的尊严,让他在双膝即将触底的一刹那,让右腿面前支撑住,变成了单膝跪地。 山口健一郎低头看向自己露在外面的双臂,原本古铜的皮肤此刻看上去就像是城里的富贵老太太一样白,四肢更像是在冰箱里速冻了一个小时,冰冷而僵硬。 汗水从额前与睫毛上滴落,眼前的台阶都出现了隐约层叠的幻象,心脏在胸腔的跳动是如此无力,若不是胸膛还能起伏,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已经是个死人。 自从回到日本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虚弱了。 但好在,目标比我更加虚…… 山口健一郎艰难的抬头,起身,自下而上的仰望更上层的真田朝阳,眼中还未来得及流露出庆幸和收获的神采,就迎上了一双冷静与炽热完美相融的眼神。 就像是一块在冰中燃烧的火! 山口健一郎的胸口一窒。 在远古的人类还在菇毛饮血的部落时代,最原始最古老的猎人,面对体型庞大的猎物,就是将之击伤,驱逐着,不断的驱逐着使其逃跑,让猎物流完最后一滴血,才施施然的来到猎物的面前,用粗糙的石匕割断它的咽喉。 山口健一郎现在就感觉自己就是那头猎物。 回首身后零落的血迹,他这是流了多少血了? 光是站立就已经勉强,现在的自己,还能将目标拿下吗? 哪怕明知胜率渺茫,山口健一郎还是绷紧了全身每一块还能调动的肌肉,艰难的摆出了格斗式,冷冷的与真田朝阳对峙。 就在这个时候,残破广场的声音停下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残破广场的方向,弥漫的烟尘呈现消散的姿态。 森村庄堂的声音自烟尘中响起;“朝阳!你的两个同伴已经被擒获,老不死的!如果你还想让她们两个活下来的话,立刻原地投降!” 山口健一郎脸露喜色,身体放松了下来,他回头看向脸上表情淡漠的真田朝阳,说道;“你也听到了,投降吧。告诉我航平他们的下落,我会为你们求情的。” 真田朝阳往后站了一步,平静的说道;“你只是个普通人,有什么资格能影响超凡者占据主导地位的秘密机构,真当我老糊涂了吗?”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全速赶来再到这里,至少需要一分四十二秒,若是带着她们两个,那就是两分钟,若是你运气不好的话,那就是更多了。” “这段时间,足够血祭你打开通往祭坛的路。” 山口健一郎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之前放松下去的神经再次绷紧,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杀我?你……” 话音未落,他突然发觉自己的手脚不能动了,有什么东西牢牢的捆住了他。 是那些生长在金字塔台阶两侧的藤蔓! 他抬头看向真田朝阳,猛得想到了之前真田朝阳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的不是杀死,是血祭。 山口健一郎猛得回头看向身后,他身后的台阶已经被从台阶两侧的藤蔓蜿蜒覆盖,尤其是之前有血落下的地方,更是惊人的多! 他们两个更早踩过的台阶,更是已经被那些藤蔓淹没,就像从未有过来路一般。 血祭从他踏上台阶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他这时才看到真田朝阳并非是站在台阶的青苔上,而是站在那些开满了白色小花的藤蔓上。 周边不开花的藤蔓绕开了真田朝阳脚下的开花藤蔓,源源不断的朝着山口健一郎蜿蜒攀爬过去,就像是看到了可口肥美猎物的蛇。 原来那里并不是血祭的地方,而是血祭开始后的安全区。 大量的藤蔓沿着山口健一郎的脚下攀爬而上,让人联想到沿着架子生长的爬山虎。 山口健一郎感受到自己被藤蔓爬过的身体,一开始还有紧缚感,但慢慢的就感觉不到了。 俯瞰着慢慢被藤蔓缠绕的山口健一郎,真田朝阳平静的问道;“后悔吗?” “后悔?” “据说人到死之前,眼前会有走马灯,我问你后悔吗?” 山口健一郎抬头看向真田朝阳,眼露不屑。 “如果你说的是与你们为敌的话,不过是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为圣天子尽忠职守的帝国的军人,没有一个会向敌人屈膝投降!” 真田朝阳看着昂然自若,哪怕死亡降临也努力将腰板挺直,维系最后一点军人骄傲的山口健一郎,转身朝着上方台阶走去。 “果然你们这些人就是死不悔改。” “等等!” 看到真田朝阳继续向前走,山口健一郎激动的大声喊道;“航平他到底在哪?” 尽管真田朝阳没有看到脸,但山口健一郎的声音里的悲凉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倘若此刻能够下跪,他说不定已经跪下乞求了。 漠视他人生死,也漠视自己生死的山口健一郎,此刻真的像是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可怜老人。 “求求你告诉我航平在哪!我的孙子他到底怎么了!” 看到真田朝阳头也没回的继续往上走,山口健一郎发出狼一般的嗥叫,椎心泣血一般的哀求道;“求你告诉我,求你了,他是个好孩子,会努力打工挣钱给我买礼物,会在每个我值夜勤回来的夜晚给我热好饭菜和清酒,身为他的爷爷,我想知道我的孙子,航平他现在的下落……” 真田朝阳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山口健一郎,迎着他忐忑,希冀的眼神,说道;“他已经死了。” 山口健一郎的大脑嗡得一声一片空白,他嗫嚅着嘴唇,低垂下头,喃喃道;“死了?” 真田朝阳很平静的再回答了一遍,语气就像是今天吃了几片面包;“死了,就像是一张先用来打草稿然后擦桌子擦椅子最后擦屁股冲入马桶一样的死了。尸体都不剩的那种。” “我先是利用他们为我们探路,在此期间他们的两个女同伴意外被抓,之后在诡异的巢穴里,他和他的小伙伴意图绑架我的朋友,意图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因此被我彻底放弃。” “他们为了拯救那两个女伴,深入诡异巢穴,尽管后续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进入的血肉夏宫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在那种层面的爆破面前,我想他绝对连骨灰都不剩下了。” 说完之后,他继续朝着前方的台阶走去,留下失魂落魄的山口健一郎继续被藤蔓吞没。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是航平!为什么!” 山口健一郎失控般的声音响彻在祭坛的上空。 在一声歇斯底里的“为什么”之后,山口健一郎老泪纵横,威严的国字脸上涕泪交加。 “为什么?” 真田朝阳低声喃喃一句,他再次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山口健一郎,脸色很奇异,恍若地狱中的魔王俯瞰罪人,嗤笑他责问自己为什么会落入地狱。 “还记得亚古力村吗?” 山口健一郎一愣。 时隔半个世纪,他没有想到居然还能有人记得这个地名。 “就是在半个世纪前的三战,你立下人生中的第一个二等功,登上报纸被大肆表彰的地方” 山口健一郎看着真田朝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提起自己奋战一生的荣誉与勋章。 “看你的样子是记得的啊,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话吗?” 山口健一郎张了张嘴,他意识到自己之前貌似弄错了一件事。 面前的这个人,他问的后悔的对象并非是与他为敌这件事,而是问的自己的人生。 “你既然记得亚古力村,也该记得自己的二等功是怎么来的吧?” 真田朝阳凝视着罪人的眼睛,平静的道出他的罪状;“你为了能拷问到反抗军一名高官的所在,将那个村庄的人集合,当着村民的面,一个一个枪杀他们的亲人,直到在杀死一个孩子的父亲时,那个孩子终于崩溃,将那名高官供了出来。在那之后,你又以亚古力村收留反抗军为由,将村子剩下的人全部坑杀,那对可怜的父子也不例外。” 真田朝阳接着又说了好几个地名,那些无一不是山口健一郎曾经犯下的罄竹难书的罪恶。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骇人听闻,残忍得让人鼻腔里似乎都有血腥气。 “……这还只是你微不足道的侵略军旅罪恶生涯的一部分,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选上他们吗?为什么我会选择几个登山部的普通大学生?” “因为他们的祖辈或父辈,都和你一样,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血,却又幸运之极的没有任何惩罚。” “杀了人的强盗没受到惩罚反而荣耀加身,这个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也不该有这样的道理。” “反正我都要选择炮灰,那就从你们这些屠夫的子孙上选择。” “山口健一郎,这个世界上是有报应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们这些人间的渣滓觉得报应不会在你身上,但你不承担报应,你的子孙就会替你承担。” “记得下去好好和你的孙子道歉,自己是个畜生拖累了他。” 真田朝阳不确定山口健一郎有没有听完他说的话,有没有因为自己给孙子山口航平带来灭顶之灾而对自己前半生造下的罪业忏悔。 因为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藤蔓已经将山口健一郎彻底缠绕住,裹成了一个绿色的茧。 真田朝阳转身继续向前走去,突然听到身后,森村庄堂的声音再次响起。 “朝阳!现在立刻投降,否则的话,你的同伴我就不会保证她们的安全!” 真田朝阳不为所动,只是眼中的疲倦之意浓郁,稍稍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看起来你的运气真的很不好啊。” 自己和山口健一郎的对话早就超过了两分钟,但是直到现在,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依旧停在残破广场上。 这只能说明,山口健一郎已经被抛弃了。 不仅是抓捕自己等人,祭坛后面的东西,森村庄堂他全都要。 残破广场之中,阳乃和理央依靠在石柱上,遍体鳞伤。 站在石柱上的森村庄堂,超越凡人的目力看到真田朝阳依旧坚定不移的朝上走,眼中流露出一丝阴霾。 尽管说了若是真田朝阳不停下就要杀死阳乃和理央,但森村庄堂可不会真这么做。 毕竟,三个人可以进行交叉口供,不仅能提供更多情报,也能更加具备真实性。 没有人会嫌弃自己的功勋更大,奖章更多。 他对着旁边的高城壮一郎点了下头,从身后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盒子。 理央瞳孔一缩,她知道森村庄堂要做什么了。 她很想起身阻止,但在刚刚的战斗中,她和阳乃都被森村庄堂耗尽了最后一丝灵性,已经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森村庄堂又掏出一个草人,眼中流出一抹感伤。 在每一次行动之前,秋子都会给他们分发一件替身草人。 替身草人既可以代替他们承受一次致命的攻击,使得原先致命的伤势变得不再那么致命,也能作为某种代偿物支付驱动某些诡异强大的封印之皿的代价。 高城壮一郎身上的早在进来这里的时候用掉了,现在他身上的这个,就是秋子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替身草人了。 惆怅低落的情绪一转即使,他打开盒子,将草纸拿了出来…… 血祭所花的时间比真田朝阳想象的还要花时间,在他的面前,距离最后的祭坛,还剩下四阶台阶。 那四阶台阶上的藤蔓上还没有开花,若是现在踏上去,他的下场不会比山口健一郎好多少。 这也是真田朝阳愿意和山口健一郎聊聊的原因。 突然,他听到身后有重物从天而降的声音。 就在山口健一郎被血祭的地方低十几个台阶的位置,高城壮一郎化身的六臂狼人从天而降,挥舞着六只手臂,撕裂着不断涌动上来的藤蔓。 见到这一幕,他回头看向身前最后的四级阶梯,那白色的花朵只开到了两级阶梯,还有最后的两级没有开花。 一阵头晕目眩,真田朝阳的膝盖重重的跪了下去。 衰朽的身躯像是秋天的落叶,扑倒在阶梯之上。 他的寿,尽了。 从苏醒之后被理央打上那一针药物开始,他其实就一直处于回光返照的状态之中。 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但到了现在,奇迹已经褪去,死亡卷土重来。 眼皮止不住的下坠,世界再一次遍地黑暗。 这一次闭眼之后,他就再也不能醒来。 明明生机已经近在咫尺,却已经再也不能触碰获得新生。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只有区区四阶台阶而已,只是区区的四阶台阶而已…… 我的命运难道就在这里止步吗? 我!不!甘!心! 这一刻,真田朝阳的心里,前所未有的不甘。 斩清姬救阳乃,灭邪教救双叶,诸多凶险他都一一闯过,却在最后一刻如此戏剧性的败给了命运,他不能接受! 他不能死在这里。 阳乃和理央还在等着他获得超凡之力后返身救援。 不将森村庄堂和高城壮一郎杀死在这里,若是他们回到现实的话,老爹他也躲不开‘搬家’的命运。 死神带着镰刀走进,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例外,它惯例在将死之人的面前提起走马灯,这是死亡对濒死之人最后的怜悯。 回忆从现在倒退着回到过去,回到了那个他一生难忘的午后。 “没办法啊,我不这么做的话,还会有孩子会被他杀掉的……他们不会管的。我只能用死的勇气,拼出它们生的希望。” ——要以死的勇气,拼出生的希望。 “咯咯咯……” 他的从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颤抖的手伸到耳边按压了两下。 原先眼中激烈澎湃的情感,如同被黑洞吞噬的光消失的无影无踪,漆黑的瞳孔只剩下了冰冷,漠然,幽暗,死寂。 魔童重归。 本就已经濒临极限的寿命因为化身魔童,从十几秒浓缩到了三秒钟。 只有三秒钟,能做什么? 是说下最后一句的遗言,是在最后的时间里更有效率的回忆起走马灯,是握住最亲近的人的手,将最后的温暖传递出去,是…… 魔童只做了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 第一秒,他将身体微微抬起,扬起头。 在下方,强行清理出一片空地的高城壮一郎屈膝深深蹲下。 第二秒,他将手伸入怀中,按下某件东西的按钮。 在藤蔓重新灿然上来的空隙之间,高城壮一郎的膝盖弹得笔直,高高跃起。 第三秒,高城壮一郎已经落下,即将欺身而至,他最下方的右手已经张开,若野兽一般的利爪几乎触碰到了魔童的脊柱。 轰—— 爆炸发生,魔童的身躯四分五裂。 还未落地的高城壮一郎被爆炸的气浪推了出去,大量的的弹片镶嵌在他的脸上,手臂,胸前,摔成了名副其实的滚地葫芦,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森村庄堂看到爆炸发生,面色惨白,狂叫出声;“不~~~~~” “朝阳——” “朝阳——” 阳乃和双叶杜鹃啼血般的声音响彻上空。 真田朝阳的头颅高高抛飞而起,落在了巨人骸骨的掌骨之上。 头颅翻滚,仰面朝上,冰冷,漠然,恍若最深沉的深渊,连光也能吞噬的黑洞一般的眼神,对上了巨人骨骸空无一物的眼眶。 第一百一十四章;生 “不~~~~” “朝阳——” “朝阳——” 阳乃与双叶杜鹃啼血的声音响彻清水遗冢的上空。 唯一能与她们哀泣之音相提并论的,还有旁边森村庄堂撕心裂肺的狂叫。 他的脸色之苍白,丝毫不输于一旁看到爆炸之后心丧若死的两女。 森村庄堂看得分明,爆炸发生之后,一个黑点朝上抛飞了出去,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另外一个大些的黑点却是滚落到了下方的台阶上,并且还在和藤蔓战斗,努力向上攀爬。 后一个还能活动得显然是高城壮一郎,而之前飞出去的那个小黑点,大抵就是目标名字叫做朝阳的老头的身体的一部分了。 有人可以在身体都被炸碎,连头都飞出几十米远还能活下来吗? 而且还是个看起来年过百岁的老人! 森村庄堂宁可爆炸后被炸得粉碎头都飞出去的是高城壮一郎,也不愿意真田朝阳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真田朝阳是他如今小队全员尽墨后翻盘的唯一希望。 只有将他俘虏,从其嘴中挖出魔童背后组织的情报,甚至是指向魔童的线索,才能让上面的人认为队伍人员的死是可以接受的牺牲,而不是自己愚蠢误判带来的恶果。 但是现在,那个叫做朝阳的老头死了! 他拿着蛇姬和傀儡姬回去,充其量只能换来一个戴罪立功的待遇。 可自己还有时间去戴罪立功吗? 为了能万无一失的抓到这三个人,已经濒临序列三极限的自己,又动用了不能轻易动用的力量。 月见山隐世之中超负荷挥霍灵性使用百鬼夜行催动土蜘蛛尸骸,清水遗冢中又多次动用不完整的尸者之力化为半死者体质,体内的灵性已如休眠火山之下暗中沸腾的岩浆,突破临界点爆发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没有能够晋升序列四的超凡材料引导束缚,爆发式增长的灵性会让他瞬间失控,最后的下场就是被某个可能熟悉也可能不熟悉的同事杀死,死后化为的超凡材料给予某个晋升黄泉序列的新人。 想到自己不久之后就要迎接的命运,森村庄堂发出惨然的笑声,脸上的肌肉都因怨毒和愤怒而扭曲的如同怪异。 他的心里升起一股暴戾之意,想要以最残忍的手段将灵性耗尽而被俘虏的阳乃和理央杀掉泄愤, 森村庄堂也只能想想而已。 她们两个已经成为自己这个几近倾家荡产的赌徒重要的筹码,在最重要的大筹码毁掉之后,这两个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重要筹码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将这自己最后的筹码给毁掉,他又不是傻哔。 哪怕是戴罪立功,好歹还有一点渺茫的希望,纵使只有万一,但也总比没有好。 但是,不能杀掉她们两个,我总可以对她们做点别的吧? 想到阳乃妖娆的身段,风情万种的脸,理央窈窕的身材,冷淡若冰的气质,森村庄堂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涨得难受需要疏导。 即便灵性已经消耗殆尽,以超凡者的体质,还是经得起折腾的吧? 森村庄堂嘴角抽起阴毒的弧度,回头看向两女。 因为承受不了压力而充满扭曲欲望的眼神就转而变成了惊骇。 原本因为灵性消耗殆尽而虚弱无比的阳乃,理央眼中已经失去了光泽。 她们都伸出各自雪白的藕臂,玉手掐在彼此的脖颈上,皮肤因肌肉绷紧而显得 她们两个竟然想要交换自杀! 没有灵性之后的两女极其虚弱,但掰断彼此的脖颈的力气还是有的。 她们两个若是再死了,自己可就真的只能切腹谢罪了! 森村庄堂踏步上前,粗暴的将两女分开,正打算将之一一打晕,扬起的手定在了半空中。 吼~ 不知是不是错觉,森村庄堂的耳边隐约中好像听到了一道吼声。 原始,苍茫,悠远,悲怆…… 脸上死气沉沉的阳乃和理央娇躯微微一震,跌坐在地的她们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向金字塔顶端的祭坛。 地面开始震颤,细小的沙硕像是颠勺一样上下翻飞,震动的幅度大抵和两三级的地震差不多。 但这些都不是他们所关注的重点。 在三人视线所及,那座金字塔竟然开始掉色了! 尽管因为距离过远,看不大真切,但是这眼前的景象毫无疑问,是那些生长在金字塔上的碧绿藤蔓开始大范围的枯萎! 森村庄堂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回头看向跌坐在地的两女,拽起最近的阳乃,用唾沫星子都能喷到她脸上的声量吼道;“喂!雪之下家的小姐!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阳乃无神的双眼没有一丝聚焦。 朝阳死了,她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线也断了,就连复仇的火焰也像是被浸没在湖底的灰烬,半点也燃不起来。 复仇? 那是什么? 能让朝阳回来吗? 脚下的震动没有愈演愈烈,有了停歇的趋势,从金字塔的顶端传来了高诚壮一郎惊恐的狼嚎。 森村庄堂的身体僵住了,他猛得回头看向金字塔,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会让高城壮一郎发出如此恐惧的惨叫? 他将阳乃像是丢垃圾一样丢在脚下,转身朝着金字塔的方向跑去。 高城壮一郎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森村庄堂跑向金字塔的反常举动,让已经心生死志的阳乃和理央从真田朝阳死去的绝望中短暂的拉了出来。 两女对视一眼,没有说话,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绝望中又抱有“万一呢”希冀的自己, 她们彼此搀扶,踉踉跄跄的朝着前方艰难的跑去。 在震动开始之后,身处金字塔上的高城壮一郎就发觉那些该死的藤蔓萎靡缩小,颜色变得枯黄,就像是已经放置了数十年的破旧麻绳。 他有预感这可能和祭坛上的东西有关,心中萌生退意,但有一点他心里更清楚。 自己过来除了抓捕目标外,也是为了要拿到祭坛上那件让目标不惜以身涉险都要找到的东西。 如今那个叫朝阳的老头已经死了,祭坛上的东西就更要到手才行,不然的话,他和队长回去后的下场就…… 他打定主意要去祭坛之上将那件未知的神秘物品拿走,至少也得知道祭坛上到底有什么。 没有了那些该死的藤蔓碍事,高城壮一郎变身的六臂狼人双手双脚并用,几个起跃,一跃就是十几层台阶,没用几秒就窜过了最后一级台阶,来到了祭坛之上。 祭坛之上一片空白,没有地砖,没有雕刻,也没有奇怪的雕像。 只有一具大的惊人的巨人骸骨盘膝在祭坛的中央盘膝而坐,没有韧带连接,也没有用来固定的东西,却能维系人形而不散落一地,八根碧绿的锁链钉在它的腰椎,肩胛骨,锁骨,双腿腿骨上。 高城壮一郎发觉这具巨人骸骨缺失了右手的掌骨和顽固,以及少部分的臂骨,而且那些钉住他身躯的锁链,每一节上都可有古来的文字,就像是远古人类模仿自然万物创造出来的文字。 锁链的另外一端深深的没入巨人骸骨身下的地面,不知通往何处。 这座金字塔除了从塔基延伸到塔顶祭坛的长长阶梯之外,没有任何的宫室房间,锁链的去向到底如何,恐怕只有挖开巨人骸骨所在的地面才知道了。 在巨人骸骨保存完好的左掌骨的掌心,他看到了他们小队此行最大也是最主要的目标,那个被傀儡姬称之为朝阳的老人的头颅。 紫中带红的鲜血从脖颈的断口出流出,滴滴答答的顺着掌骨的缝隙滴到地面,有的还流淌到了碧绿锁链上。 哪怕已经知道真田朝阳已经死了,连身体都炸成了漫天的血肉碎片,拼都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躯体,只剩下一个保存尚且完好的头颅,高城壮一郎的拳头还是不由得硬了。 毕竟他们十几个人的小队,整整三个战术小组支援一百来号人,现在死的只剩下了他和森村队长两个人,这如何能让他不怒?不悲? 但无论如何,高城壮一郎也不能对这个头颅下手。 真田朝阳活着,是重要的俘虏,死了,也是重要的证物。 他走过去,正要将真田朝阳的头取下,瞳孔震颤。 胃部像是被灌了一大瓶醋还有一只手在大力搓揉,要将那种翻涌的反胃酸意入味。 从真田朝阳的脖颈下方,竟然飚射出了一根根的血管经络,从断口处接触的巨人骸骨的掌骨开始,以无法想象的速度飞快蔓延,覆盖。 哪怕盘膝而坐也有三米高的巨大骨架,在血肉的覆盖下不断的缩小。 空气中恍若有无数细小的萤火虫翩翩起舞,那些熹微的光点盘踞在巨人失去的右手上,一只和骨架匹配的右手影像随之出现,并逐渐由虚转实。 血肉攀附到骨骸的头骨,真田朝阳的脑袋像是蜡或蜜一般溶解了。 高城壮一郎看到颅骨的内部,粉红色的脑组织像是小孩手中把玩的橡皮泥变换着形状壮大,直到将那空洞的颅腔填满,长出了视神经,连带眼珠,眼白也一并增生生长而出。 还未长出脸部肌肉和皮肤的脸上,眼珠转动,看向了高城壮一郎。 淡漠,冰冷,幽深,恍若吞噬一切的深渊。 高城壮一郎因为变身六臂狼人而异化的嗓音里,发出恐惧至极的狼嚎,无法言喻的冲击在他的脑海里膨胀。 如同触手般蔓延到灵魂深处的冰冷,让高城壮一郎的理智彻底崩溃。 他的肠胃里涌现出无与伦比的饥饿感,失能的大脑无法阻止口腔里唾液的分泌,从嘴角滑落,淋湿了身上的毛发,并在脚下汇聚成小小的水泊。 当骨架全身上下都覆盖了肌肉,长出人类该有的内脏,并开始生长出皮肤的时候,他的体型已经和常人一般无二,甚至略微低矮。 高城壮一郎再也无法忍受体内汹涌的饥饿感了,他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疯狂咆哮,趴在地上,肌肉贲张,体毛拉长,身下的长裤因体型变大而被涨裂,成为碎布,身上的六只手臂不再像是手,而是野兽的爪子,变化成了一匹体型巨大的八足黑色巨狼,一口咬向已与普通人体型无异,却犹在慢慢变小的巨人骨架! 从残破广场来到金字塔前,再从金字塔的塔底爬过一千九百八十六层台阶来到祭坛之上,火力全开全速前进的森村庄堂一共用了一分五十秒。 当他踩到祭坛的地面时,眼前看到的景象,是变回人身,全身赤裸的高城壮一郎背对着自己跪在地上,双肘触地。 这使得匆匆赶来的森村庄堂一眼就看到了某个长满毛呈放射性长出的物体, 高城壮一郎缓缓的转过头,他的脸颊不断的活动,像是在咀嚼什么。 因为要用封印之皿C-785传送的缘故,他们在进行了最后一次修整后,将所有的补给都丢弃在了那个只有极光和晶石的鬼地方,身上除了武器外什么都没有带,高城壮一郎他到底是从哪里找来吃的?还是在隐世里? 森村庄堂的心里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他没有再靠近,隔空对着高城壮一郎喊道;“高城?你在吃什么?” “高城?高城?” 一连呼喊了十多声,高城壮一郎才艰难的反应过来,将森村庄堂的形象和自己的记忆对上号。 他的眼中流露出痛苦,恐惧,疼痛,恶心,后悔……很难想象人的眼睛能像是调色盘中的颜料一般,传递出如此之多的情绪。 “队长……” 高城壮一郎猛得掐住自己的脖子。 森村庄堂察觉到,高城壮一郎的腹部不自然的凸起膨大,比怀胎十月的多胞胎孕妇还要畸形庞大。 眼里流下一抹血泪,高城壮一郎对着森村庄堂发出最后的呐喊; “逃……来,了,他——” 一只洁白细嫩的手臂从他的嘴巴里猛得钻出,语序混乱意味不明的话因发声器官被堵塞戛然而止。 森村庄堂目眦欲裂,狂叫着最后一名队友的名字;“壮一郎——” 高城壮一郎连从咽喉里发出惨叫的权力也被剥夺,满是血丝的眼睛翻白。 那只手臂上下挥舞,摸索,动作像极了晚上抹黑起来上厕所,又四处摸索电灯开关的人。 手臂摸索了几下,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情绪,高城壮一郎的腹部发出了微妙而古怪的声音,就像是一脚踩爆了灌满水的气球。 高城壮一郎仰面朝天,重重的倒了下去,四肢抽搐。 在森村庄堂惊骇的注视之下,又一只手,从高城壮一郎的胸膛处由内而外的破开,与早就从嘴巴里探出的手汇合,猛得将这具身体一撕—— 鲜血激射! 一名赤裸,瘦小的身影,从高城壮一郎几乎被爿成两截的身体中起身,慢慢的站起,跨出,站立,姿态就像在野外露宿的人拉开睡袋。 祂的皮肤很白,很嫩,让人联想到精致的瓷器,少女的肌肤之类的形容,上面沾染着大量的鲜血,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从祭坛上被幸运救下来的羔羊。 肌肉的纹理并不清晰,也没有给人坚硬的质感,更没有所谓的人鱼线,腹肌轮廓,只能说是没有赘肉的普通,健康,却隐然有着另外一种诱人抚摸的诱惑,搭配白皙无暇的皮肤,这种诱惑之感被拔升到了巅峰,让在场的唯一观者也感到口干舌燥。 长长的刘海遮掩了额眼,只露出了鼻梁以下的脸,漆黑的长发垂落直肩,长而柔顺,光泽靓丽,哪怕被鲜血打湿依旧能让人感觉到令人嫉妒的发质发量。 从高城壮一郎身体里钻出来的人,祂形体上的美感超过了一般意义上的男女,有着一种能勾引起生物发疯一般的欲念的诡异诱惑。 森村庄堂的视线随其下移,发现其某个身上比他身上还要大的男性独有的器官,顿时确认了面前的人的性别是男性,而且还是个未长成的少年。 他的目光一开始抱着警惕,审慎,仇恨,但在多大量几眼之后,却发觉少年的形象很眼熟。 似乎自己曾经多次目睹过。 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苍老的面孔在森村庄堂的脑海里浮现。 记忆里老人与少年的形象交相重叠,尽管形象和年龄上差距极大,但是那些固定的痕迹却是一样的!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这个从高城壮一郎身体里走出的少年,就是那个原先叫朝阳的老人,就是目标本人! 这场隐世之旅,他们的目标就是祭坛上的某个东西,要的就是帮助老人返老还童! 森村庄堂嘴唇颤抖,双眼发红。 双手紧紧的捂住了脸,他毫不顾忌的大哭了起来,肆无忌惮的泪水从指隙里奔涌而出。 森村庄堂张开怀抱,声嘶力竭的狂笑。 “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天照大神还没有放弃我!” 他脸色狰狞,脚下一踏,朝着重获新生的真田朝阳直冲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哭吧,叫吧,然后就去死吧! 空白若精神病院病房的地板一样的祭坛之上,赤裸的少年侧身站立,头颅低垂,与穿着破烂长裤精赤上身的壮汉对视,若是在周围放上几个衣柜,一张长凳,画面应该相当应景。 森村庄堂喜极而泣的狂笑声渐渐止歇。 命运还是垂青自己的。 他再也不用担心之后被清算的命运。 魔童背后组织的成员与情报,返老还童的秘密,这两项不管是哪一个交上去都是天大的功劳,更何况如今全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相比之下,小队的人死到只剩下自己一人,这点小事算个屁啊! 他脚下一踏,朝着真田朝阳猛冲而去,甚至半点不在意刚刚已经明显疯狂却还叫自己快逃的高城壮一郎的身体,一脚踩在他的左手上,发出骨骼碎裂的声音。 身体俯低,铜钵一般大小的拳头瞄准真田朝阳的小腹,带着攻城锤轰击城门的气势冲撞而去。 有道是狮子搏兔亦要拼尽全力,对于如今更是只剩下孤家寡人的他而言,更是无法,将返老还童的真田朝阳打成无法行动的重伤,无疑是最好的保险 肉体被击中的声音响起,从接触面掀起若水的涟漪,真田朝阳双脚离地,双手置于身前,脊背拱起,整个人被击飞出去。 森村庄堂本能的感觉不对,手上的触感和过往的经验相悖逆,挑逗着自己的战斗本能。 他击打过几千人的肉体,深深知道拳头击打每一寸肌体骨骼时的触感,他没能感受到拳头击穿腹部肌肉贴近内脏感受到它们形变的哀鸣。 那种温润的骨肉相连之感,更像是与某个灵长类生物最灵巧的肢体相接触。 在硕大的拳面即将命中之际,赤裸的少年后退半步,双手交叠于拳头的命中点前,成为一道柔软的护盾,更是以此作为基点,让森村庄堂的猛烈拳击作为火箭发射的助推器,让他飞到高空。 拳头随着惯性扬起接近与地面垂直的角度,真田朝阳的身体被打得离开地面近乎两米之高,森村庄堂甚至能看到圆润脚趾上泛着粉嫩色泽的小巧指甲。 长长的刘海随着身前传递而来的力道和耳边呼啸的风声扬起,露出被遮挡的光洁额头,还有在那之前一直被发丝所阻的如墨双眸。 与曾经对视过的平静,沉稳,淡漠的视线不同,此刻真田朝阳的视线之中,笼罩其中的情感却是刚硬,冷酷,更有一种神威如狱的威严! 在那如同神灵的威严注视下,森村庄堂动作竟然僵直了一瞬,击打在真田朝阳交叠双掌的拳头还未传递出的四成力道顿时一泄如注。 飞到半空中的真田朝阳被重力拉下,但他似乎不愿落地,前脚掌抬起如羚羊挂角,轻轻踩在森村庄堂打出的右拳之上,一点,再次飞跃而起。 柔弱无骨的在空中翻折,真田朝阳变成了背对森村庄堂姿势,从空中直直坠落。 祭坛的面积并不大,只是个三四十平见方的梯形,这样的大小也就是东京一些稍大些的私人公寓的面积。 原本真田朝阳所站的位置就在祭坛中间略微靠后,他这轻巧的借力一跃,已经跨出了祭坛的边缘,落地的高度从原先的两三米,拔高到了数百米! 就算是一块铁在这样的高度下丢下去也得被砸得变形,更何况是人类的血肉之躯? “不——” 森村庄堂的嘴巴里发出如同野兽一般的咆哮。 命运好不容易对自己网开一面出现了转机,但是转眼就被他自己亲手打落,森村庄堂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像是一辆疾驰的卡车冲了过去,想要抓住已经下落真田朝阳的手腕,却被对方轻巧的一扭一转躲了过去。 他趴在祭坛的边缘,看着真田朝阳下坠,下一刻绝望死寂的眼神骤然爆发出了惊人的神采。 已经下坠的真田朝阳并没有完全服从重力的安排做自由落地。 几乎每下坠十几米,他都会伸手抓住一根枯藤,缓冲自己的下坠之势,等下坠的速度减缓又再次松手开始自由落体。 真田朝阳每一次都能精准的找到合适的枯藤,没有一根藤蔓在拉扯中断裂,这是得他的运动轨迹一直在S型变换,但总体而言,还是朝着右侧移动得更多一些。 只是在森村庄堂俯视下方观察的数秒时间,真田朝阳已经下落了五六十米的高度,按照他的速度,回到地面也要不了几分钟。 “想逃?你逃得掉吗?” 这个念头从森村庄堂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他狞笑一声,斗志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冷笑着看着真田朝阳像是一只灵活的猿猴晃荡在枯藤之间不断下坠。 他走了回去,将高城壮一郎的尸骸拉到脚边,像是下午六点前装好的厨余垃圾丢在脚边,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木盒。 尽管身边没有成功率最高的活人,也没有此一点的替身草人,但有一具尸体还是能发挥出这件封印之皿的能力,只是要冒的危险稍稍大上那么一点罢了。 宽大的手掌将木盒牢牢的掌握在手心,森村庄堂耐心的等待着真田朝阳到底的那一刻到来。 若是现在下去早了,真田朝阳往上爬了他怎么办?那不得傻眼了? 当目标废了老大的力气下到塔底,自己再若神兵天降一般出现拦截在他的面前,返老还童的老家伙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沉浸在优势在我的飘飘然的美好中的森村庄堂忽略了一件事。 从最开始的防御,借力起跳乃至现在的借着藤蔓缓冲下坠,真田朝阳的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衔接得天衣无缝,精密的宛若咬合运转的齿轮,哪有一点想要逃跑的迹象? 因为角度的问题,他更没能注意到,在不断下坠的真田朝阳的唇边扬起的,如同猎人看到猎物坠入陷阱时的残酷弧度! 两分钟后,真田朝阳在距离地面二十多米的地方一跃而下,以标准的五点着地法完美的缓冲下坠的力量。 正面一个翻滚变成半蹲在地的姿势,他像是刚刚穿梭时空的终结者一样缓缓起身。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降落的位置,就在金字塔正面左侧的边缘,距离森村庄堂偷袭阳乃一拳将之打都石柱上的位置,只差了几十米。 原先白皙的肌肤像是被人用澡巾大力搓揉那样通红,汗水头顶隐隐有氤氲的蒸汽升起,细微的汗珠在皮肤上被重力在肌理上缓缓滑落。 血液在皮肤之下高速流动,每一寸肌肉都因被极限拉伸,活络,散发着被激活的弹性和兴奋。 那稍有不慎就会跌落的刺激下山,竟然仅仅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热身? 刘海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再次将视线遮挡,起身的真田朝阳突然毫无征兆的转身,扭腰,发力,朝着空无一物的前方迅猛出拳! 森村庄堂的身影凭空出现,他此时的样子很奇怪,只有右半边身体漂浮在半空中,让人联想到只画了一半的未完成的画。 他没有想到刚刚出现,还未来得及完全从草纸中跨出,面前就出现了一击秀气的小拳头,直指自己的鼻梁! 拳头虽小,可带来的烈烈风声半点不小,简直就像是在这一拳打出后又附加了个七级的飓风! 被这一拳迎面击中面部,纵使是现在的森村庄堂是半死者之躯,也免不了鼻梁骨粉碎的下场。 更要命的是,一旦被打中,他的身体必定会不由自主的倒回去,之后就是空间通道入口关闭,死在那群跳舞小人的手下! 森村庄堂面色一变,顾不得节约灵性的想法,体内的灵性像是被功率开到最大的抽水机抽走,一瞬间暴降了三成之多。 海量灵性蒸发带来的效果显而易见,森村庄堂的左半截身躯像是变魔术那样瞬间出现。 ——既然无法躲避,那就让自己更快完成穿越空间,脚踏实地的承受攻击。 此时真田朝阳的拳头已经欺进,森村庄堂只来得及偏了下头,让自己的左脸仓促迎接有备而来的拳击。 咔嚓 下颚骨断裂的声音响起,森村庄堂旋转着飞了出去,在空中完成了五百四十度翻转的高难度动作,五六颗牙齿从牙床上脱落,带着恶臭的黑血在空中抛飞,宛若庆祝他获得裁判高分时的礼花。 在空中翻转的身躯即将落地之时,被一拳打懵得大脑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权,森村庄堂左手一撑地面,雄壮的身躯以惊人的敏捷一个托马斯回旋就重新站立直面真田朝阳。 他抬起右手对着自己的下巴咔嚓一声接了上去,至于被打得开裂的骨头只能随时间流逝慢慢自愈了。 看到森村庄堂若无其事的吃下自己一拳,真田朝阳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宽不过肩,长不及尺,腰背微躬,双手握拳竖立在胸前护住头脸,摆出标准的格斗式。 纵然已经被大喜大悲大喜大悲再大喜的经历反复打磨了坚韧的神经,但看到真田朝阳摆出格斗式的这一刻,森村庄堂还是感到非常想笑。 姑且不说他的格斗技术,就算比不上山口健一郎这个能以凡人之躯力敌理央的怪胎,但也称得上是佼佼者。 从真田朝阳的表现上来看,他毫无疑问已经获得了超凡之力,成为了超凡者。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序列的超凡者,也不知道他的天佑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从刚才击打的力道来看,撑死也就序列二。 虽然序列三和序列二之间的差距并不像质变之上和质变之下那么离谱,不可跨越,但单从灵性储备和对能力的掌握上来看,前者无疑比后者会强上很多,更不用说是森村庄堂这种濒临晋升到下一个序列的老牌序列三。 以他半死者之躯堪比小强一样打不怕的体质,再加上本来就不弱的武术功底,真田朝阳想要以此来挑战自己,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不自量力! 除了对自己实力的自信,森村庄堂的底气更是来源于一场意外之喜。 在之前的残破广场中,他被理央成功偷袭,源自碧绿深潭的潭水直接涌入体内,没过多久,对于超凡者们避之不及的序列倒退就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森村庄堂已经是濒临不提升序列就要死的绝境之中,剩余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但是,但是! 这也意味着一件事。 放在其他超凡者身上致命的序列倒退,在短时间内反而会对森村庄堂起到强化的作用。 森村庄堂体内的灵性已经快要积攒到了临界点,随时都有可能沸腾,一旦压抑不下去,沸腾的灵性就会让他彻底失控,成为一头隶属于黄泉序列的可怕诡异。 也因此在往日里,森村庄堂一直都会压制自身,往若戴着枷锁打拳,不然的话,像是刚刚那样一口气蒸发三成灵性,他下一秒就会失控,在成为诡异的途中被队友集火杀死。 序列倒退需要时间才能从序列三降低到序列二,在将灵性降低,能力减弱的同时,也同样降低了灵性的活跃,使之不再像之前那样容易沸腾,解放了他不能调动全身灵性的桎梏。 更让他感到惊喜的是,他被削弱的最多的能力主要还是表现在操纵尸体上,和近战有关的能力削弱幅度都不算大,甚至因为体内灵性解放总得来说还增强了不少。 因此,此刻的森村庄堂尽管灵性储备只有全盛时期的一半不到,实际战力却反而比在进入月见山时更加可怕! 总得来说,森村庄堂的心理还是那四个字; 优势在我。 森村庄堂下意识的想要撕掉自己上身的背心,这是他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时下意识的动作。 但手指触碰到结实的胸肌,才想起来自己的背心早就不知道在哪一场激战中变成了一地的破碎布帛,他只能往地上啐了一口带有尸体腐臭味道的黑色血痰,在真田朝阳的对面,摆出了军用搏击的格斗式,与之对峙。 从真田朝阳身后的广场里,阳乃和理央搀扶着彼此,依靠着身边的石柱跌跌撞撞的走出。 森村庄堂在金字塔塔顶祭坛上喜极而泣的狂吼让她们的内心升起了希望,但直到用自己的双眼亲眼见证之前,她们的内心依旧忐忑不安。 在看到真田朝阳赤裸的背影,两女的视线就被牢牢的吸引住,眼中噙满了喜悦的泪水。 从身体里极力压榨出来的力气在此刻消失,倘若不是还有以彼此为支柱互相搀扶,倘若不是还有强敌在前,她们定然会失声痛哭,将刚刚的绝望,痛苦,委屈一并宣泄而出。 阳乃和理央的到来像是裁判挥下示意比赛开始的右手,真田朝阳保持着双拳竖立在胸前的姿势,朝着森村庄堂跑去主动发起进攻! 阳乃和理央心中均是一凉。 她们两个自然是能看得出来,真田朝阳此时尽管恢复了年轻,身体素质也大增,却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强大的超凡能力。 不,是根本没有彰显出超凡之力,或许身体素质被强化到了超越人类极限的地步,但也没有超越太多,单纯从速度上来看,最多只有理央分身的一半,甚至更弱一点。 森村庄堂见真田朝阳抢先发起攻击不惊反喜,根据他的臂长计算反击的距离。 之前真田朝阳打他的脸有多重,他就要加倍将其奉还回去! 眼见真田朝阳冲刺到的臂长之内,森村庄堂后退半步,抢先一拳击出。 他的心中已经计算得很好,自己身高一米八,真田朝阳的身高顶多一米六,必然是身高臂长的自己后发先至先打中对方的面门。 以自己此刻的力量,怕是一拳就能让真田朝阳倒地再起不能。 在森村庄堂临近时,真田朝阳低垂着头,单足点地鱼跃而起! 他的这一跳足有两米之高,在让森村庄堂的直拳落了空的同时,身体在空中腾挪换位,右手撑在森村庄堂的头顶之上。 手掌一旋,森村庄堂的脖颈应声错位,真田朝阳顺着翻转的手掌,做了个类似体操运动员的后手翻的动作,轻盈的落在他的背后。 体操运动员做出侧手翻的动作,表现出来的是优美大气,给人的感觉是磅礴优雅,但同样的动作由真田朝阳做出来,给人的感觉却是诡异凶残,蛮荒血腥!仿佛那是远古的魔物,妖物捕食人类的狩猎秘术! 那一旋下来,若是普通人怕是已经颈椎折断而死,也就是森村庄堂的半死者体质,才只是颈椎错位,而且不会受到颈椎受伤的相关影响。 森村庄堂没有想到真田朝阳居然会以如此凶险,鬼魅的方式,躲开自己的攻击还能趁势反将一击,吃了个小小的亏! 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刚刚掌握超凡之力的毛头小子! 还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森村庄堂心中戾气大盛,正欲返身还击,随即就感到以被扭到的脖颈为中心,身体不由自主的僵硬了一下。 人的发力总要有一个流动的过程,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传递的过程无非是从肩膀到手臂再到拳头,对于武者,格斗家,拳击手之流,他们的力量传递则是从腿传递到腰,再到肩,臂,拳。 森村庄堂也不例外,纵使身体已然在超凡能力的运作下已然非人,但他的格斗技术大多源自凡人,因此发力方式也多是以人类常规为主——毕竟就算是尸体,相应的力学传递结构还是得遵照人类大致的生理结构来的说…… 然而,在他试图转身发力给近乎贴在身上的真田朝阳一个狠的的那一刻,森村庄堂传递力量的过程被打破,其后果就像是久不运动的人突然要求做需要高柔韧性才能完成的高难度动作,强行摆出不仅会姿势走形,更是会因为身体素质不达标做不到而身体发麻僵直! 放在森村庄堂的身上,就是自身发力过程被打断,继而间接影响到体内流动的灵性,使得他的半死者之躯出现破绽,不再像是之前那样灵活。 这个僵硬的破绽仅仅只有一瞬间,可以说是一闪即逝,但这个破绽本就是真田朝阳为森村庄堂制造出来的,更别提本人就站在他身后! 真田朝阳双手搭在森村庄堂的肩膀上,一膝盖凶猛的顶在了他的胯下,在发出凶残无比的致命打鸡的同时,用力一抛,将之狠狠的摔飞了出去! 将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九十多斤的森村庄堂摔出了十数米的距离! 森村庄堂在被真田朝阳摔飞出去后,内心的怒火已然若火山下的岩浆一般翻涌! 因为半死者之躯,他不会感受到任何的疼痛,但并不代表对自身的处境一无所知。 没有男人喜欢鸡飞蛋打的滋味,更何况他不止能感受到自己的0o在真田朝阳若花岗岩一般坚硬的膝盖下碎了,就连丨都被暴力的顶成了一团血淋淋的烂肉,彻底的废了! 第五课确实有断肢再生技术,但其中的原理却是将他人的肢体移植到自己身上,只是将排异反应降低到了0,并非是真正的再生。 因此森村庄堂就算回去后将迪奥修复出来,那也是移植了别人的迪奥,染色体啥的也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那个变成太监的倒霉蛋,从此永久转职绿毛龟为那个不幸成为了太监的倒霉蛋播种传宗接代养儿育女…… 面对这样的屈辱与痛苦,森村庄堂只能看着,只能忍着,只能任由怒火在心中积攒。 因为真田朝阳扣住他肩膀的手,竟然和先前的挫颈一样,靠着阻断力量传导短暂的麻痹了他的身体,以至于他只能生生的吃下了那断子绝孙的膝顶,直到被摔飞出去才恢复了身体的指挥权! 在将森村庄堂摔飞出去后,真田朝阳立刻前冲而上,身处半空中的森村庄堂一感应到身体的麻痹感消失,立刻在空中翻转调整姿势,保持着面对真田朝阳正面的姿态踉跄落地。 真田朝阳若鬼若魅的身影悄然贴上,抬手一指戳向森村庄堂的双眼。 标指! 真田朝阳按照前世的影视记忆与网上搜索的一点资料,与北欧雄狮刀疤亨利复原出来的凶残古武技! 面对真田朝阳的这一戳,森村庄堂只需要护住头脸就可以安然无恙,反正一半死者之躯的变态,只要不是造成功能性残缺,大部分伤势都可以无视。 然而面对这毫无威胁的一指,森村庄堂的应对,却是退! 飞退! 已经亲身体验,并且还是两次真田朝阳将自身麻痹的攻击,已经让森村庄堂心中无比忌惮,一旦硬抗这一戳,天知道会不会再度陷入不能自已的僵硬状态。 哪怕心中有着被迫转职成绿毛龟的悲愤,森村庄堂的理智之弦依旧未曾崩断,冷静的审视战局,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地面炸起龟裂坑,纹路若蛛网般蔓延,森村庄堂骤然暴起后退,瞬间就脱离了真田朝阳标指的攻击范围。 眼见得双方要再次拉开距离,真田朝阳追击自己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森村庄堂的内心稍稍一松。 他的脚刚落地,真田朝阳的速度也突然暴涨, 他竟然从一开始就在伪装! 尽管此刻的速度提升幅度不大,最多增加了两成左右,但他此时恰好卡在了森村庄堂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关键节点,因此竟然再次将其纳入了攻击范围内! 躲避不及的森村庄堂看着标指朝着自己靠近,努力仰头一偏。 带有浓郁腐臭味的血液飞溅上空,真田朝阳瞄准森村庄堂眼睛的标指之在他的眼睛下方戳出了一个小小的洞。 面对战术目标失败,真田朝阳被长刘海遮挡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下一刻手指蜷曲握拳,收回,挥出。 这时森村庄堂缓过气来,连忙伸手挡了下来。 熟悉的麻痹感一晃而过,他感到自己的手臂僵直了一瞬,接着就看到了之前被自己手臂挡下的拳头化作利爪,趁着手臂陷入麻痹不再灵活的时刻,如同毒蛇一般朝着自己的脸上咬了过来,而自己已经避无可避! 一颗死气沉沉的眼球被毒蛇叼了出来。 在左眼眼球离体的瞬间,森村庄堂本不该跳动的心脏,此刻在心中升起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 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超越常理的格斗技术和战斗意识就是真田朝阳的超凡之力! 若是再继续和他近战,被拖入对面节奏中的自己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若是再抱着想要将之俘虏的想法,不需要等第五课的处罚和晋升时的时空,自己现在就得死! 森村庄堂猛地挥手扯断了连接自己已经离体的眼球的视神经,不顾一切的飞身后退,再次向后后退的同时,鼓起腮帮,胸膛猛地塌陷。 看到这一幕,阳乃的心猛得揪紧,作为体会过黄泉尸焰威力的她,非常清楚那黑色火焰的威力。 一旦真田朝阳被喷到,若是他没有获得堪比清姬自愈能力的话,必定是被当场烧死的下场! “朝阳!小心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哭吧,叫吧,然后就死吧!(八千五百字大章) “朝阳,小心啊——” 真田朝阳无动于衷,俯低身体,不闪不避,对着森村庄堂高速冲前,完全将阳乃的警告当成了耳旁风。 此时森村庄堂已经不再抱有活捉真田朝阳的想法了。 面对像是一辆将油门踩到底的摩托车的真田朝阳,他脚下连连用力踏下,几乎是一脚一个龟裂坑,四散的石屑碎片若暗器一般四射飞溅,旁人稍微靠得近一点都要被划破皮肉割断血管! 从地面反馈回来的力量也让森村庄堂的速度飙升,一点一点的拉开与紧追而来的真田朝阳之间的距离。 两者在这一逃一追之间,不过几秒就已经奔出了半百之距,真田朝阳更是从之前贴面礼一般只有一米多的距离,被拉开了十多米! 无论如何,真田朝阳的速度和力量远远不如森村庄堂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一旦森村庄堂一门心思想要拉开距离,真田朝阳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办法。 眼见得已经拉开了足够的距离,森村庄堂坍塌下去的胸膛像是充气也似猛得鼓起,几乎鼓成了蛤蟆脸的嘴巴猛得张开,蓄势待发已久的黄泉尸焰从口中喷涌而出! 黑色的火焰以森村庄堂的口中喷出,迅速的在身前行成扇形之势,转眼间就要将真田朝阳的身影吞没。 眼见真田朝阳就要被黄泉尸焰焚身致死,阳乃和理央脸上因他死而复生而涌起的血色还未来得及褪成惨白,眼眸顷刻间瞪大到极限。 原本保持着俯低身体告诉前冲的真田朝阳,在火焰即将临身的时候,猛得往左侧猛地跨出一步。 黑色火焰伴生的高热空气让真田朝阳的发丝扬起,飘飞,他这一刻贴着火焰的边缘,继续朝着不断喷涂黄泉尸火的森村庄堂疾冲而去! 这个时候森村庄堂本该只要跟着动一下脖子,黄泉尸焰就可以调转方向,但他此刻竟然只是看着真田朝阳飞速逼近,任由他来到自己的身前! 看到这一幕,阳乃瞬间就回忆起来森村庄堂三次喷涂黄泉尸焰的时机; 第一次是月见山山顶之上,有队友帮忙将自己束缚在原地。 第二次是在刚刚进入清水遗冢时的熔岩管内对着逃跑的自己。 第三次是在残破广场的石柱之后的偷袭。 这三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作为被攻击一方的自己等人都被限制了行动,要么就是反应不过来无法及时躲避。 那么从这三次受袭经验反推回去,是不是能说明在喷出黄泉尸焰的时候,森村庄堂本人不能移动?就连转动一下脖子改变一下角度也不行? 眼前真田朝阳几乎与火焰并肩逆行的一幕,无疑证实了阳乃心中的猜测。 黄泉尸焰的扇形覆盖面积是距离森村庄堂这个圆心越远越大,但反过来说越靠近他,那么黄泉尸焰的面积也越小,要躲开的距离也越短。 所以朝阳他才会不退反进,死死的咬住森村庄堂不放,因为只有这样才是应对那恐怖的黄泉尸焰正确的办法! 阳乃几乎在内心都要喝彩出声,倘若此时不是生死决斗,而是什么超能力格斗大赛的擂台,她估计已经穿着啦啦队队服高高抬起雪白修长的大腿起舞加油了。 十多米的距离,在真田朝阳此时的高速下,不过是眨眼即至。 他伸出左手攥紧成拳,自下而上若困龙升天,“啪”的一声重击在森村庄堂的下颚,桀骜的将下颚打上与上颚合拢,将他喷吐出的黄泉尸焰打断封杀在咽喉之中! 森村庄堂被真田朝阳缩身仰天升龙的一拳打得生生双脚离地仰天而起,脖子高高后仰的脸上,残存的独眼若被踩死的蛤蟆高高凸起,若死人般浑浊的眼球周边密布着黑色的血丝,眼睛干涩得半点水分也没有。 不止如此,他的耳孔,鼻子,甚至已经被真田朝阳挖掉眼睛的眼眶,都在隐隐散发着高热的空气,隐约有黑色的火星从中飘出,古铜色的肌肤颜色变得更深,血管都因体内的高热烧灼而扭曲,看上去像是干旱大地上断流的河,露出下方已经无水的河床。 真田朝阳的升龙一拳,不止是打断了森村庄堂的黄泉尸焰的喷发,更是使其陷入火劲反噬之中! 几千度的火焰倒涌回体内,还要反冲回外界,这一来一去,就是铁人也得被融化成铁水,哪怕是有半死者之躯,一旦体内的黄泉尸焰全面反噬,也只有被烧成骨灰的惨烈下场! “可恶啊!若是我晋升成了序列四,达成质变之上,黄泉尸焰就可以收发自如,不仅不用,更不用怕反噬,何至于被你这混蛋一拳打断?” 生死之间什么都是虚的,森村庄堂做出了一个果断的决定。 黑色的火焰从他的身体猛然爆发出来,将他包裹成一个黑色的茧。 骤然出现的变故,让本想接上连续技的真田朝阳一个后跳拉开距离,以不变应万变。 包裹住森村庄堂的火茧落地,在场众人的耳中都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悠长叹息。 那声叹息感情复杂,有哀伤有酸涩,更有若释重负的轻松和解脱的感激。 伴随着这一声叹息,黑色火茧像是正在绽放的莲花,一片一片的剥落,露出了森村庄堂的身影。 此时他身上的伤势都已经复原,就连被真田朝阳挖去的眼睛也长了出来。 见到这一幕,阳乃和理央都要开骂出声了。 攻高防高魔多还能满血复活,这还怎么打? 只有森村庄堂知道新长出来的眼睛和被复原的0o和丨只是样子货,被损毁的肢体只是恢复了形体,对应的功能半点没有回复。 他脸色阴沉的几乎快要滴出水来了。 不管是让自身死者化也好,操纵尸体也罢,其本质都是对黄泉序列操纵尸体亡灵核心能力的延伸,黄泉尸焰和刚刚施展出来的道反千引也是如此。 道反千引的效果是通过献祭自身携带的怨灵,短暂的召唤出黄泉的加护保护自身,并且在此期间内快速修复自身的身体和消耗的灵性。 然而因为他的序列太低,致使他即便献祭了体内唯一的怨灵,道反千引只是短暂的保护了他,对身体伤势的修复也只是修了表面并没有恢复伤患处的功能,等到战斗结束后他还得去找第五课的医生将这些样子货摘除,去移植他人的肢体器官。 而那道被献祭的怨灵,正是能让自己使用黄泉尸焰的强大怨灵。 按理来说,能施展这样的火焰的超凡者,死前至少得是质变层面的强者,根本不是森村庄堂所能降服镇压在体内为他所用。 然而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在加上森村庄堂本身天赋异禀,才让他掌握了这个甚至可以威胁质变强者的恐怖能力,尽管付出的代价是在他晋升序列四之前,身上有且也只能携带这一只怨灵了。 换句话说,哪怕是现在回到第五课,除非当初的机缘再次复刻一遍,不然的话,他想要重新获得黄泉尸焰的能力,就得等到晋升序列四之后,去黄泉碰运气再找到一位核心能力是操纵火焰的强大怨灵了。 付出如此惨重代价后的森村庄堂连心头滴血的时间都没有,真田朝阳就已经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失去了身上最大的两张底牌的森村庄堂,深知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体内的凶性被彻底激发,哪怕明知真田朝阳的超凡能力是那强大的近战能力与战斗意识,也狰狞的大吼一声,主动迎上真田朝阳贴了上去和他贴身短打! 对于森村庄堂狗急跳墙的红眼反扑,真田朝阳的回答是一往无前,而且是同样凶悍无比的以功对攻! 一时之间,少年和壮汉之间汗水洒落,肉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场面激烈的让场外的阳乃和理央心神紧张,面红耳赤。 在这样激烈的贴身短打之中,真田朝阳想要再像之前那样用打断森村庄堂的发力点,间接影响体内灵性流动借此麻痹对方制造破绽已是很难。 但是,哪怕不能再像之间那样打断森村庄堂体内灵性的流动制造破绽,真田朝阳的格斗能力就能弱了吗? 仅仅交手几十秒,森村庄堂心里鼓起的勇气之火却像是被不断的浇注冷水一般不断变小,若不是求生的本能依旧在支撑着自己驱动身体,恐怕他早就已经躺平任艹。 这个少年被刘海遮掩的眼睛就像是能看到未来一样,总是能未卜先知的揣测到攻击落点继而躲闪开去,并趁着自己收拳收腿的间歇给予反击。 纵然他身体素质远远强于对方,迫使其进行身体上的接触对抗,甚至是仗着自己半死者之躯不惧伤势的优势蛮横的想要以伤换伤,但是真田朝阳要么是提前发觉用侧踢,下踹,扫腿打断他的步伐影响进攻节奏,进而制造出躲闪的空间,要么就是横肘,竖膝,撞肩将之格挡下来,并且每一次格挡的接触点都在他最难过的受力点上,使得森村庄堂十成力气发挥不出三成来! 更恐怖的是,真田朝阳所用的都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学技术,全都是最为简单的一拳一脚,只是其衔接流畅高效,连接起来有着令人惊为天人的美感,仿佛是乐谱上最为简单的音符被音律大家拼凑,演绎出了传世经典的不朽乐章! 这样的恐怖技巧压制,令理央想起山口健一郎那个若山中猛虎的老人,那个一度将未能领悟能力核心本质之前,以人类之躯将自己死死压制的老人。 眼前的情况,几乎正如那两次她和山口健一郎战斗时的重演,只是这一次对象缺换成了森村庄堂和真田朝阳! 战局自然而然的向着真田朝阳倾斜。 十秒之前森村庄堂还能勉强和真田朝阳打得有来有回,十秒之后,双方攻守之势异也,而现在,他只能用双手护住要害,利用半死者之躯强大的恢复力和承受力,在真田朝阳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下苦苦支撑! 真田朝阳打完新一轮攻势,又一次打断森村庄堂三根肋骨,顺带将他下面修复出来的样子货再次一脚踹爆之后,抽身后退。 在回身之时,他的脚下踉跄了一下,多退了一步。 “机会!” 将双手护在头前的森村庄堂眼中寒芒一闪。 既然对方的核心能力是超凡的战斗技巧和战斗意识,那么他在展开格斗的时候对灵性也必定有所消耗。 不管再怎么节约,他也只是序列二,根本不可能与序列三的自己比拼灵性! 在森村庄堂看来,现在的真田朝阳已经出现了灵性不足的状况,这是他的机会! 只要将他的灵性消耗完,序列二的超凡者,充其量也不过是身体素质稍微好点的普通人罢了! 他大吼一声,不管不顾,硬吃了一真田朝阳一拳,付出了左上第二根肋骨倒插进心脏的代价。 常人真田朝阳打上这么一拳,肯定是当场身死没得二话,哪怕是对于森村庄堂而言,纵使能依靠半死者之躯回避死亡的厄运,但靠着肌肉将肋骨推回原位并修复受损的心脏所消耗的灵性颇为不菲,足以让现在的他倒抽一口凉气。 但是,他的付出也得到了想要的回报。 真田朝阳看起来没想到一直缩成龟的森村庄堂会突然雄起,一时不察被他一个熊抱抱住,并被其粗壮的胳膊死死的勒住了脖颈。 理央见到这一幕,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脸上因真田朝阳占据上风而激动的血色霎时消退。 她深知森村庄堂的力量到底有多大,普通的拳打脚踢,都可以制造出将地面石砖劈开的风刃,轻易打断两人环抱粗细的石柱。 被森村庄堂抱住的下场,恐怕不会比被工业用液压机挤压的铁块下场好上多少,更何况还是血肉之躯的朝阳。 理央正打算上前,却被阳乃死死拉住。 “你干什么!雪之下!” 阳乃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看着真田朝阳被森村庄堂强人锁男的那一幕。 理央一时挣脱不开,以为阳乃看不清目前的局势,涨红了脸道;“你看不出来吗?对拼力量的话,朝阳他肯定不是那个怪物的对手!” “看不清局势的是你才对,你看看朝阳的脚下。” 理央顺着阳乃的视线指着的方向看去,发觉真田朝阳的脚下,蛛网般的裂纹不断扩大。 “朝阳他……将森村庄堂的力量全都导入了大地?” 发觉到这一点,理央更意识到一件事。 面前的场景,是朝阳他一手导演出来的。 他是故意被森村庄堂抓住? 正当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冒出理央的脑海的时候,她的视线注意到真田朝阳没被发丝遮蔽的下半张脸上,唇角浮现的残酷微笑! 不知为何,理央竟感到真田朝阳如此陌生。 不等理央从他嘴角的笑容回过神来,真田朝阳突然一脚向后踹在森村庄堂的小腿之上。 熟悉的麻痹僵直感再次回来,森村庄堂感觉被踹中的位置一麻,就像是正在运行的机器上某个零件突然出了故障,连带着整个机器都出现了异常,锁住真田朝阳的动作力道一滞。 接着这一破绽,真田朝阳双手一撬,就挣脱了他加之在自己身上的束缚,以插入他双腿间的右脚为着力点,一个过肩摔将之再次摔出! 和先前的两次摔跤相比,真田朝阳的第三摔并没有将之摔得太远,只是摔出了三米。 森村庄堂再一次在半空中恢复对身体的主导权,落地之后踉跄后退两步稳住身形,发觉自己竟然是正对着真田朝阳。 他刚一站稳,真田朝阳就扑了上去,速度惊人的快,快到让森村庄堂的动态视力完全反应不过来。 森村庄堂只觉得在真田朝阳身后拉出了一连长长的残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潜伏深渊的凶残恶蛟扑向了面前的猎物,一拳捣向自己的面门!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却惊觉真田朝阳的出拳骤然变向,真正要攻击的是自己的咽喉! 这一下误判让真田朝阳得以直捣黄龙,一拳捣在了森村庄堂毫无防备的咽喉之上!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空气扬起若水的涟漪,将真田朝阳被汗水打湿紧贴额头的刘海扬起。 在散乱的刘海之后,他威严若神的眼刺出冰冷的锋芒! 真田朝阳发起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攻击,拳打,脚踢,手撕,拉扯,肘击,膝撞,简直就是将森村庄堂当成了武人练拳用的木人桩! 每一次攻击都有熟悉的麻痹感出现,若浪潮一般一波接一波,源源不断的连接,使得森村庄堂别说是移动,甚至连眨一下眼都无法做到。 看着自己的皮肉被扯烂,听着自己的骨头被打断,感受着自己的内脏在体内破裂,修复自己躯体的蛆虫被拳风爪劲撕裂,伤口被一点一滴的扩大,而自己只能看着,也只有看着,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想要成为一只鸵鸟不去感受也成了一种绝望的奢侈! 更加让他心生恐惧的是,伴随着真田朝阳持续性的攻击,他竟然能感受到身体的痛楚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的半死者之躯正在逐渐失效! 不,不是失效,是因为灵性在体内的流动被打断压制到了极点,使得半死者之躯的效果也随之减弱,一旦减弱到一定程度,那么他就可以被人类的致命伤所杀死! 若说之前真田朝阳的打法是若咬合的齿轮,死死的将空间占据,让节奏按着自己的意愿推进,根本不顾他人意愿的机械精密,那么现在,他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二十级飓风掀起滔天巨浪的咆哮大海,位于他天威中心的森村庄堂就是一叶扁舟,只能随波逐流,绝望的等待面前那高高掀起的海啸拍下,船毁人亡! 森村庄堂绝望的意识到,真田朝阳是故意被抓到的,看他如今的表现,哪里有半点灵性枯竭的样子?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接近自己,计算出自己的灵性流动轨迹,依靠之前打断发力点间接将之压制,好让半死者之躯的效果降低,更是不断的通过制造伤势逼迫自己自愈消耗灵性,两相结合下打破自己不怕致命伤的优势,将自己杀死当场! 蓦然间,森村庄堂感受到难以言喻的痛楚,若不是被身体已经被真田朝阳所麻痹,恐怕已经像是个小女生一样惨叫出声! 在被真田朝阳若风暴席卷一般殴击残虐了一分二十七秒之后,森村庄堂的半死者之躯终于被压制到了极限,体内的灵性也被降低都了一成以下! 时机到了! 真田朝阳一改之前凶残无比的攻势,伸手对着森村庄堂的右手手指拂去,有若情人之间温柔的爱抚,其动作似慢实快,有种刚柔并济的味道。 空气里响起了让人头皮发麻发炸的五声轻响,森村庄堂的右手五指赫从第一节开始一节一节的向后掰折,紧贴在手背上,从指节和指节撕裂开的伤口飚射出了赤红的鲜血! 当真田朝阳完全将手指全部折断后,森村庄堂的手掌形象让人想到了蛋糕店里售卖的传统蛋糕卷,只是鼻腔里嗅到的不是糕点的鲜甜香气,而是残忍无比的血腥气! 接着是手掌,手臂,上臂,肩膀,真田朝阳在将森村庄堂的右手完全折断扳废之后,又对左手如法炮制,最后将他的四肢全部活生生的掰断。 他抱住四肢剧废的森村庄堂一个冲刺,一脚踩在金字塔的石壁上,一路沿着墙面奔驰直到力尽即将被重力拽下,才猛得一跳,一下跳到与地面相距近乎三十米的空中。 真田朝阳将怀抱里的森村庄堂高举过肩,使其脖颈正对地面狠狠贯下! 这一连串恐怖攻势,最后竟然是以凶残无比的天狗摔为终结! 天狗是日本传说中的大妖怪,有的地方也将之当做神灵供奉,以此为名的摔投技其凶残程度可想而知,更何况真田朝阳还将之带到了三十米的空中落下而森村庄堂的半死者之躯已经濒临失效? 只要天狗摔一摔实,森村庄堂的头颅立马就得砸成拼都拼不起来的烂西瓜,任其恢复力和承受力再怎么变态,也得从半死者变成真死者! 就在森村庄堂绝望之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死亡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真田朝阳突然在半空中推开了他。 真田朝阳刚一撒手,森村庄堂的身上就燃烧起了熊熊的黑色火焰,烧灼出高热的空气。 那黑色火焰无疑是黄泉尸焰,虽然不像是之前那样化茧将森村庄堂严严实实的保护在内,但也使得他脱离了真田朝阳的魔掌。 突然冒出的黄泉尸焰,打断了真田朝阳的节奏,使得他最后积蓄的天狗摔无法完成。 还在麻痹中的森村庄堂在死亡的恐怖压力下,终于恢复了一丝对身体的控制,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轰—— 烟尘若被风吹过的女高中生的裙摆掀起,真田朝阳和森村庄堂一前一后落地。 前者依旧是标准的五点落地法缓解了缓冲下坠的势能,后者总算是将自己的落地点从头颈变成了腰椎,虽然免不了短时间内下半身瘫痪,但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真田朝阳缓缓站起,在他的身后,劫后余生的森村庄堂咳出嘴角的鲜血,涕泪交加的狂笑;“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你杀不了我!我的身上道反千引的加护还没有消失,那可是能阻隔黄泉津大神重返人间的力量!即便失去了使用黄泉尸焰的能力,但是这股力量还能在危机的关头保护我,你杀不了我!” “我不打了,我要回去,我要活着回到第五课!将你们的事情全都报告上去,之后会有比我更强,甚至是质变之后的超凡者来对付你们,我要你们死!你们一定会死会死会死——” 现场回荡着森村庄堂又哭又笑的声音。 他坚硬若铁的斗志,初春野草般的野心,繁复若星的欲念,全都在真田朝阳残酷无比的连击下打得彻底崩溃了。 真田朝阳缓缓回头,看着他身上熊熊燃烧的黄泉尸焰,再次动了起来,朝着阳乃飞奔而去。 阳乃看到朝着她迎面跑来的真田朝阳,脸上还为来得及绽放笑容,腹部一阵剧痛。 真田朝阳右手成爪,撕裂了她腹部的伤口。 在灵性消耗殆尽后,阳乃的自愈能力也被压制,之前和森村庄堂被打伤的伤口,至今还未痊愈,如今被真田朝阳一撕,立刻血流如注。 这样的变故惊呆了阳乃,不等她从朝阳袭击自己的震撼中醒来,腹部又是一阵抽痛。 真田朝阳将他的双手先后捅进阳乃小腹破开的伤口,染成了血手,之后拔腿就跑! 而在旁边的理央,再一次看到了真田朝阳嘴角的那一抹冷血到残酷的笑容。 朝阳他……在笑? 在袭击阳乃的时候,笑? 骤然遭到重创,阳乃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还在疯疯癫癫的说着什么的森村庄堂看到了再次向自己跑来的真田朝阳,发出恐惧到失真的尖叫。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 但回应他的,是沉默不语的真田朝阳张开的带血手爪。 手爪穿过能够焚石化铁的黑色火焰,落在森村庄堂的肉体之上。 那炙热的高温,半点都没有对真田朝阳造成影响,只有他手上的鲜血像是被劣质的橡皮擦擦去一般,逐渐变淡。 鲜血激射,森村庄堂发出惨叫,他想要逃跑,但是腰椎已断的他又能跑到哪里去?只能一边勉强用手挡住咽喉要害,一边哀嚎着像是被狮虎补捉到的野兔看着自己被真田朝阳一点一滴的撕碎。 看到眼下的场景,阳乃突然明白真田朝阳为什么会跑来袭击自己了。 尽管森村庄堂的身上冒着黑色火焰,但从他刚才的话中,显然这个能力源自于另外一个叫做道反千引的能力,只是表现起来像是黄泉尸焰罢了。 这个道反千引的能力一听名字就知道是要和阴魂幽鬼之流打交道,而自己的体内流着清姬的血这一幽鬼克星,所以也同样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产生克制。 想明白之后,阳乃心里感到很委屈。 你要借我的血直接喊我一声就行了,又不是不给你……至于这样一声不坑的捅上来吗……就算要捅也别用刀子换其他的捅嘛…… 突然,真田朝阳再次起身,两女发觉他手上的鲜血已经被黄泉尸火蒸发干了。 这一次阳乃没等真田朝阳主动跑来,就主动放出自己的鲜血,淋在他的手上。 看到再次去而复返的真田朝阳,森村庄堂彻底崩溃了,他从身后拿出装有能够空间传送的封印之皿的木盒。 在先前那么剧烈的战斗中,他居然还没有将之丢失,这可真是个奇迹。 他正要赌一把将之开启,不顾一切的传送离开,随即就发觉他根本就打不开盒子。 森村庄堂这才想起来,这个不起眼的小木盒也是一个收容器,为了防止里面的封印之皿跑出而超凡者无法限制的情况,它会检测意图打开它的超凡者体内的灵性,一旦低于正常状态下的四成,那就会紧闭不会开启。 他体内的灵性现在勉强还有一成,如果,如果再有三成灵性…… 眼见得最后的希望没了,森村庄堂眼神一片死灰。 当再一次看到真田朝阳的手爪高高扬起,他突然想到了先前登上金字塔祭坛时的场景。 那时他利用了高城壮一郎的尸体传送到真田朝阳的身边,被他一拳差点轰入异空间,为了能及时回到现实,他不惜加大消耗灵性。 那时消耗的灵性,正好是三成。 现在想来,他用那么危险的方式下金字塔,也是为了吸引自己传送到他身边吧? 战斗从开始就已经定下胜负了。 惨叫声起,森村庄堂再一次被真田朝阳的手爪撕扯。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撕扯的奄奄一息的森村庄堂,颈椎被真田朝阳一记手刀斩断,头颅失去连接高高飞起。 或许是已经意识到死亡不可避免,被打击得疯狂的理智又重新回到了他时间无多的意识里。 走马灯在眼前闪烁,记忆从接到任务出发后一幕幕闪回,直到现在即将死亡,眼前越来越黑的画面。 小队里死去的成员的面孔在他眼前逐一浮现,森村庄堂的眼神微微湿润。 他从来没有想过抛弃过队友,也没有想利用过他们。 尤其是岩上辰彦和吉川光彦,他从来没有想过将之当成诱饵,但是在这个叫清水遗冢的隐世里,他却自然而然的做了。 但是为什么自己会做了呢? 不对,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隐世的影响吗? 思考着怎么思考都没有的答案,森村庄堂的眼皮越来越沉,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真田朝阳站在他被撕成骨架的尸体旁,仰天发出的一声咆哮。 阳乃强撑着站了起来,忍着身上的疼痛,缓缓向真田朝阳走去,理央却一反常态的待在原地。 此时真田朝阳声音渐渐停歇,安静的站在尸骸旁边,低头沉默不语。 阳乃走到他身边,哽咽的说道;“朝阳,欢迎回来。” 说着,她想要去拥抱真田朝阳,感受她失而复得的温暖。 突然,声后传来理央惊恐的尖叫; “雪之下,别过去,那不是朝阳!” 阳乃之前被捅穿的伤口再次飚射鲜血! 第一百一十七章;长梦,遗冢崩塌 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一个人安静的站在川流不息的街头,榕树的气生从树枝上垂落在他的头顶,看上去让他多了一头垂落至腰的长发。 只是他那让人联想到承载无尽连绵丘陵山峦的大地,块垒分明,每一寸肌肉都充满力量的强壮体魄,想必不会有人会误判他的性别。 “无情岁月笑我痴狂,心如钢铁,任世界荒芜,思念永相随……” “蟑螂药,白蚁药,老鼠跳蚤药,蟑螂吃了不死我死——” “西瓜一斤两块,一斤两块,不甜不要钱——” 飘荡香气与热气的门店音箱播放着当红电影的主题曲;路边摊商贩摆在用木板,凳子,红蓝白三色塑料布搭建出的简易摊位上,高音喇叭放着当地本地话的简单高效的广告词;穿着红白宽大运动服的中学生背着书包在街道上互相追逐“儿子给爸爸等着”“孙子过来啊”之类的话在他们嘴里互喷,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感情的深挚…… 空气像是沥青一样粘稠,带有浓重湿气的空气将暑热涂在行人的肌肤上,不一会儿就流出了一身难受的腻汗。 壮硕男人的嘴唇颤抖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正对着一家小吃店的招牌。 小店和它并联的其他一排店面一样,都是红砖木梁的瓦房结构,外围的墙壁已经剥落,连木料都有些腐烂的门框上,悬挂着一张大红底色黑色字迹的歪斜牌匾。 牌匾的一角或许是因为潮湿,或许是因为虫蛀,亦或者两者皆有,烂掉了一小块,在招牌的正中间,写着阿珠小吃店几个平凡无奇的大字,在阿字的旁边还有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去的污渍,使得名字看起来像是啊珠小吃店。 壮硕男人的眼圈泛红,隐隐有水光在其中流转。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贪婪的看着街上的一切。 店铺的文字,外放的音乐,老旧的街景,一切的一切,如此的熟悉而陌生。 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色了。 那魂牵梦绕,却再也无法触碰的景象。 壮硕男人蹲到地上,用力的抓了一把土,颤抖的掊起。 这一文不值的泥土,在壮硕男人的眼中,已然是无价之宝。 尘土从指缝间簌簌而落,他终于忍耐不住,深情的热泪从眼眶中滚落,打湿了掌心 我久违的故乡啊……我回来了,哪怕只是在他人的记忆之中。 “原来,你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壮硕男人哽咽了,从来在外人面前以威严,古板,不苟言笑著称的他,蹲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 “大兄弟你没事吧?” 一道略显尖利的女声在壮硕男子的耳边浮现,与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只搭在肩膀上,源源不断的给予自己温暖的手。 他回头看去,手的主人是一个面向一看就给人她很刻薄的中年老板娘。 “干嘛蹲在我店门前哭?” 老板娘的口音很怪,哪怕壮硕男子知道同出一源,也反复听了好几遍才明白她说了什么。 哪怕并非是熟悉亲切的口音,但在听到那怪异的,壮硕男人酸涩的鼻头抽搐着,好不容易收敛的热泪险些再次落下。 尽管不是他家乡的口音,但人在他乡,这就是乡音啊。 壮硕男子耸动了下喉结,还没有说什么,他的肚子就发出打雷一般的声音。 这里是人的意识最本源的心像之海,壮硕男子看到的人,物,景,都是这里的原主人内心深处记忆的再具现,依托其最基本的逻辑进行补完,运转,他自己也是以意识体降临,并不会感受到常人应有的一切感受。 他会感到肚子饿,只是因为触景生情,再一次久违的看到故乡之后,本能的想到了家乡的味道,反馈回了意识体上,才产生了这样的现象。 老板娘平淡的看着壮硕男子,直起身体,问道;“你是饿了吧?” 壮硕男子本想说没有,但还未等他回答,刻薄老板娘就自顾自的说道;“不嫌弃的话就来我店里吃碗锅边吧,反正都是一些剩下的不值钱边加料,丢了也可惜。” “好,好,谢谢谢谢。” 壮硕男子磕磕巴巴的回答,活像是个结巴,他起身跟在老板娘的身后,走进阿珠小吃店。 店内的陈设很简单,只有左右各三张涂上枣红漆的木桌和塑料椅,上面摆着葱罐,醋瓶,酱油瓶,鱼露,胡椒粉,甜辣酱,一个铁餐盒里摆放着筷子和勺子,散乱的根据上一个客人的所需凌乱的摆放。 看得出老板娘对于店内的卫生不是很上心,在壮硕男子落座的桌面上,一块已经干涸的油脂被抹布抹除了一个弧形,颇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在往后就是小店的后厨了,粗糙老旧的瓷砖只铺到了老板娘肩膀的高度,在上的墙面已经发黄,角落甚至长了绿色的霉,里面是用煤气炉的炉灶,冰箱,周边还有大量的蔬菜食材,标准的老破小旧厨房,让人望而却步。 在这种老鼠,蟑螂,蜘蛛之类必然光顾的地方,在灶台的边角有一个与这里相当不搭调的相框。 相框里是一张照片,受限于所落座的角度,壮硕男人只能看到相片是一张女人和男孩的合照,女人自然是老板娘,男孩则因为反光看不清脸。 照片中的老板娘眼神柔和,没有平日里板着脸时给人的刻薄,带着浅浅的笑意,双手搭在男孩的肩膀上。 男孩尽管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看起来应该很开心,这一点从他高举的双手和右手上拿着的四驱车可以看得出来。 看起来这就是一张普通的母子照。 老板娘将壮硕男子带到点店里后,就硬邦邦的将手上的大红塑料袋往最近的桌面一放,走进了后厨,叮叮当当的菜刀和砧板接触声随之响起,还有煤气灶开启点燃后的熊熊大火与水在烧热锅底接触时的刺啦响声。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老板娘没有让店内的客人久等的意思,没几分钟就端着一个铁质托盘从后厨出来了。 托盘上放着一碗被老板娘称之为锅边的食物,缺了一角的瓷碗里装着清澈的汤底,里面装着被刮散的米糊,磨成粉的虾米,新鲜的海蛎,开壳的花蛤,飘荡的裙带菜,上面还撒了香芹与葱花点缀其中,光看配菜和搭配食欲就和老板娘所说的边角料完全不沾边。 在锅边的两面还放着两个足有成人拳头大的馒头和切片的卤货,看起来是老板娘看壮硕男子的体型怕他饿着,特意拿出来的。 在对老板娘低声说了声谢谢之后,壮硕男子先拿起一个馒头从中间撕开,将那些香肠,罗汉肉,豆腐片什么的胡乱塞了进去,做了个夹馍咬了一口。 卤汁渗入雪白的大馒头里染成了黑褐色,那浓郁的香气醇而不杂,一嗅就知道那至少是七八年都没换过的卤汤,咬下去之后感到的是咸,微辣,卤物各自的口感,最后是馒头的软与粮食的香甜,诸多感官刺激着味蕾,让口腔下意识的分泌唾沫,大口咀嚼,吞咽,哪怕让食道有着堵塞感令胸口一窒的难受,也没有放慢嘴上的速度。 两三口将手上的馒头和夹着的卤货吞咽下肚,他不用汤勺,端起装有锅边的碗,也不顾刚刚出锅会烫到嘴,一口饮下。 米香,海香,咸香,依次在口腔中绽放开来,虽然咸味略重,又和之前的卤货的味道冲在一起,但瑕不掩瑜,那种令人想要大快朵颐的冲动反而在肠胃里愈演愈烈。 这是他从未品尝过的外省风味,也是原主人记忆中的味道,更是同样家乡故国难以回去的乡情。 狼吞虎咽的将壮硕男子的眼泪再一次留下,在清汤上里砸出涟漪。 老板娘看到泪流满面的壮硕男人,也知道这个昂藏七尺的大汉到底有什么伤心事,但她不感兴趣,只是拉开一张塑料板凳,坐在店门口,从围裙前的口袋拿出烟盒,抖出一根劣质香烟叼在嘴上,利索的点火,微微吸入,吐出一口辛辣的雾,透过那枭枭散去的烟,凝视长街的尽头,安静的等待要回来的人。 老板娘的身体突然僵直了。 “对不起,我还有要完成的事情,必须要完成的事情,对不起……对不起……” 壮硕男人再次对着这个世界的主人道歉,亦或者是对着店内的老板娘道歉。 以他落座的地方为中心,世界静止了。 坐在店门口吞云吐雾的老板娘,街道外放学的学生,吆喝的摊贩,往来的汽车……全都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天边不知何时升起一轮若血的残阳,那血色余晖所过之处,所有的物质都在苍老,衰败,像是数千年流逝的时间一口气爆发出来,全都化作齑粉而散去,宛若世界末日到来。 他捧起碗吃饭的时候,还是身处异乡品尝到家乡味道后激动得不能自己的游子,放下碗之后,他的眼神坚硬若磐石,更多出神灵也似的威严。 哪怕知道这里的主人和自己来到同一个地方,壮硕男人也知道该做什么,并坚决的完成。 大面积破坏原主人的心像,找到藏匿之中的意识体将之摧毁。 然后,鸠占鹊巢,夺舍重生。 如果有选择的话,壮硕男人也不愿意这么做,这等于是从将自己的老乡彻底杀死,但是他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哪怕,要让自己背负罪恶,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他从小店里走出,此时的小店,长街,行人,车辆,都已经在血色残阳的照耀下彻底消失,无天无地无物无人,只有血色的光。 壮硕男人一步一步的朝着没有被血色残阳笼罩的地方而却,血色的光像是他的冠冕,亦或是他的行军,在他的身后三步之远跟随,不多不少,无声无息的将其身后的世界化为一片只有血色的虚无。 不知道是否是巧合,他行走的方向,恰好是老板娘在店门口望着的方向。 壮硕男人停下脚步,尽管他被困在了这里,但也隐约能感受到现实里貌似还有些麻烦,实力也降位到了序列二,但外面并没有质变层面的超凡者在。 只要没有质变层面的超凡者存在,自己的本能就可以将那些人一个不剩的全部解决。 他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走出长街之后,他沿着面前的道路一直走,穿过了好几个路口之后,若有所感,看向马路对面的人行道。 在人行道的左侧,有着一层下将的台阶,足有人减半高的石墙后可以看到宽大的江面,江对岸是耸立的黄色圆顶教堂,红色的十字架在圆顶之上高高耸立,两侧还有着像是对联一样的灯牌,左边写着耶稣爱你,右边尽管看不清,但按照这设计者也可能是甲方的品味,写的大约是神爱世人。 壮硕男子穿过马路,来到了楼梯所在的石墙前,发觉楼梯呈螺旋往下,在下方有着一层像是被拉长的橄榄的广场。 广场最宽的地方也就十五米不到,在中间的圆弧位置有一座圆形的石台,在石台靠近江面的边缘上长着一棵老榕树,铁锈色的气生根垂落遮挡了深灰色的树皮,深绿色的树冠探出石台,扩到了江面之上。 在老榕树树干的左侧,高两米,长一米五,宽一米的长方形神龛安静伫立,隔壁有着一间用三合板搭建的供管理人员住下的窄小棚屋。 棚屋不知道多久没有人住了,刷在外表的红漆已然掉色,透过那扇半开的快要掉下来的破门,里面的草席和棉被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隐约还能看到一张破掉的蛛网被从破开的缝隙里吹起,像是鼓起的风帆,又在风消失后贴回原位。 壮硕男人本应该继续寻找这片心像世界主人的意识体,但他的脚步却像是被磁铁吸在地面,没有离开。 在榕树树干的右侧,有一大一小两个男孩背对着他互相依偎。 看上去略小的男孩穿着已经发黄的短袖白衬衫和浆洗得掉色的牛仔裤,左侧身体依靠着榕树树干而坐,略大的男孩枕在他的大腿上,似乎在睡觉。 壮硕男人走下楼梯,朝着石台走去。 等距离靠近,他发现坐着的男孩的年龄未必比睡着的男孩小。 尽管看不到男孩的脸,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着被衣架,腰带之类鞭打的伤痕,也有圆点的烫伤瘢痕,肤质也很糟糕,头发枯黄,再加上偏矮的个头,明显是营养不良,而且是被恶意虐待出来的营养不良。 坐着的男孩悲惨遭遇令壮硕男人心生恻隐,但他的视线被睡着的男孩所吸引,身体激动的发抖。 那个体型略大的男孩,正是这个心像世界主人的意识体。 只要杀了他,自己就…… “谁让你进来的?” 那个被虐待的男孩平淡的说道,打断了壮硕男人的激动。 广场前的涛涛江水在下午四点钟的太阳照耀下波光粼粼,几只白鹭扑打着翅膀贴近江面飞行,又高高飞起,不知去向何处。 江对岸的教堂像是被镀上一层黄金,唱诗班的歌声透过猎猎呼啸的江风传递到了男孩和壮硕男人的耳中。 被虐待的男孩回头看了壮硕男人一眼。 漠然,冰冷,深邃,黑暗,他的眼神有若深渊一般吞噬一切。 “你是!!!” 男孩失去了兴趣,转回头继续眺望江景。 世界恢复了安静,壮硕男子消失了。 没有任何预兆,反抗,就这么如此的消失了。 壮硕男人走过化为虚无只有血光的世界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男孩温柔的抚摸着躺在他膝盖的孩子的头发,动作轻柔,像是害怕吵醒了他。 他的手停了下来,拇指的指腹摸索着膝下男孩的侧脸,带着不舍的意味。 “还有人在等你回去,你该走了,靖安。” 话音刚落,男孩的手悬停在空中。 趴在他膝盖上熟睡的男孩消失不见。 江风拂面,孤独的男孩凝望着江景,背影落寞。 他的身边,只有一朵野花陪伴着他,随风摇曳。 …… 鲜血激射,阳乃的口中喷出鲜血。 理央提醒的太晚,她也没有想到真田朝阳会攻击自己,半点没有躲闪的意识。 真田朝阳的手指手指再次沾染上阳乃的鲜血,指腹感受着肌肉与脂肪的感触,指尖触及柔软的内脏,只要再往前一步,佳人就会香消玉殒。 “朝……阳……” 阳乃愣愣的看着真田朝阳,艰难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透过那一头长长的刘海,她看到了一双神魔也似的双眼。 高高在上,俯瞰云端。 理央冲了过去,就要将他们两个分开,至少要将阳乃救下。 不可思议的,伴随着阳乃的那一声呼唤,真田朝阳威严若神,冷酷如魔的眼神缓缓消退,露出了若初生麋鹿一般茫然的眼。 “阳,阳乃……” 他似是梦呓一般,抽出插入阳乃小腹伤口的手,鲜血从指间滴落在地。 纵使遭到了重创,阳乃也没有去怪真田朝阳,不顾自己的伤口还在流血,一把抱住了他。 “嗯,我在,我在这呢,朝阳。” 阳乃抱住真田朝阳,玉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长发,像是安抚不安的婴儿。 真田朝阳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了安心的神色,他的视线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沉。 “理央,理央她还好吗?” 已经临身,看到真田朝阳恢复理智的理央来不及心情复杂,也跑了过去,抱住了他。 “我在这里,朝阳,我很好。” 真田朝阳听到理央的声音,像是终于放下了一件心事,眼皮再也抑制不住,慢慢的合上。 “那就太好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回家了,还有朱姨的小店,小时候常去的广场。还有他也在,我的父兄李……” “阳乃,理央,我好想他们……” 他喃喃着,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除了他自己,恐怕没有人能听到说了什么。 阳乃和理央看到真田朝阳一动不动,眼中流出惊慌,立刻将他放下手忙脚乱的检查。 呼吸尽管微弱,但悠长而平稳,心跳也在稳定有力的跳动,看起来只是正常的昏迷了过去。 两女这时确认真田朝阳是真的回来了。 “回来了,他回……” 还没来得及流下喜悦的泪水,阳乃突然感受到地下传来巨大的轰鸣,仿佛大地传来濒死的哀嚎。 未等两女回神,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头顶少说有两三公里的岩壁天花板,也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巨大裂痕,更有不少岩石在震动中脱落从天而降,将下方的石柱砸了个粉碎。 阳乃大声的朝着理央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用看吗?这是要塌了!” “我又不瞎!” 阳乃因大量失血而苍白的脸色浮现不自然的红晕;“我是问这里为什么会塌!这里不是隐世吗?是一个小世界啊!” 理央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你忘了朝阳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阳乃顿时反应过来。 清水遗冢是由圣者死亡后的遗骸诞生,换句话说,那座金字塔上的祭坛上的圣者遗骸,就是这个狭小且危险的隐世的核心。 现如今她家的朝阳嫁接了圣者遗骸,清水遗冢这个隐世赖以生存的根基也就被摧毁,自然只剩下了崩塌毁灭一途! 两女一边斗嘴一边架起地上昏迷的真田朝阳,一边躲闪着头顶上砸落的岩石冲进残破广场。 若是樱岛麻衣还在,他们自然可以直接穿梭回到现世,管清水遗冢怎么天翻地覆毁天灭地。 但是现在樱岛麻衣被她们送回现世,她们想要回去,也就只有那一条路可走;通过那条来时的长长隧道,透过那个水潭穿梭回现世。 “我现在只希望那条隧道能坚持得久一点,就算是要塌也得等我们出去后再塌。” “你可别立flag了!好不容易救回朝阳,我还不想就这么和他一起死在这里!” 两女刚刚走出没多远,突然看到在残破广场的边缘有一道影子在拉长。 难道清水遗冢里还有人来?是森村庄堂他们呼叫的第五课外援赶来了? 这个念头从两女的心中浮现,一时间她们的心如坠冰窟。 她们两个现在深受重伤战力基本归零,真田朝阳陷入深度昏迷,若是第五课的援军感到的话,三个人正好是送货上门。 好在这个误会及时得到了纠正,几秒之后,影子的主人出现了。 那是一匹瘦的看起来只剩下骨架的马。 在它的头顶上,一块灰扑扑的石头不断的跳动着,绑扎在身上的一截注连绳卷起瘦马的缰绳,另外一截不断的对着他们三个打着旋,像是在打招呼。 是石头! 阳乃和理央一直以为它从森村庄堂手中逃脱后就走失了,没有想到居然还会在这里见到! 而且它还将盆地里的那头带他们走到极地的瘦马带过来了! 眼见得清水遗冢崩溃在即,石头也知道现在情况危险,在看到阳乃三人后,立刻驱使瘦马扬蹄走了过去。 看到石头的举动,阳乃和理央都瞪大了眼睛。 “你想让我们骑着这个出去?!”*2 绑在石头上的注连绳圈起了一个○。 阳乃美眸一凝,狠声道;“不管了,拼一把了!” 理央尽管心理不怎么赞同,但也只能无奈点头同意。 尽管这块石头来路不明神神叨叨,但至少到现在还没有害过他们,甚至还帮了不少忙,要坑她们的话早就坑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最关键的是,残破广场纵深有数公里,两个重伤员加一个昏睡者冒着从天上掉落的岩石,旁边随时倾倒的石柱,还有地裂的危险穿过广场来到隧道前,还要赌一把隧道有没有伴随着清水遗冢崩溃前的震动是否坍塌。 相比之下,还是相信这块石头更靠谱一点。 两女架起昏迷中的真田朝阳,让他趴在马背上,自己一人一边牵着缰绳,示意石头她们已经准备好了。 石头在瘦马的头上一跳,示意它赶紧跑路。 瘦马并没有立刻就走,它抬起头看了一眼金字塔,像是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做了最后的缅怀,才迈着蹄子哒哒哒的超前走去。 斑驳的石板路再次出现在它的脚下,不断向前延伸。 正当阳乃和理央以为,在小路十多米的地方,出现了一道光门。 在光门出现后,石头像是注意到什么,从瘦马的头顶上跳下,不顾阳乃和理央的呼唤,一跳一蹦跶的跑到一块血色的地面前。 那块血色的地面满是破碎的血肉,脏器,骨骼,都是被真田朝阳活生生撕扯成成骨架的森村庄堂的尸体。 在如同屠宰场一般的环境里,石头撞开了一个肉块,看形状应该是森村庄堂的胸大肌,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盒。 那块木盒不断的震颤着,在看到石头后震颤得更加厉害,似乎见到它感到分外激动。 注连绳一卷将之放在石头的头上,石头像是被火燎到的猴子那样跳得飞快,在光门即将关闭的瞬间,跳了进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因为她太有才了,所以不行(第三卷终章) 在几周之前陷入空前混乱的东京,如今终于勉强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市民们生活继续,烟火如常。 穿着华贵和服的老妇人提着手提袋对着衣着昂贵价值不逊色于自己的贵妇谈笑风生;穿着制服的学生们谈笑着步行前往学校;年轻的夫妻推着婴儿车在人行道上行走,不时在橱窗前停下,蹲在婴儿车前和自己的孩子逗笑…… 看起来和以往的东京没什么不同,但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老妇人的身边跟着她高大的儿子,儿子们的眼中除了有对自己老妈和闺蜜相谈时偶然的不耐烦外,还有着不时扫过过往行人的警惕;学生们结伴而行,女生们在有车经过时,总会下意识的缩起肩膀抓住背包的背带,偶尔有学生神情低落,旁边的人也跟着沉默,不时拍拍他的肩膀;在妻子逗弄他们的儿子时,丈夫的脸色总有忧虑,不时拿出手机,焦虑的等待什么人发来的短信亦或是打来的电话。 大街上店铺凋零,纵使有开业也是门可罗雀,路口上总会见到有花束和祭品摆放,不少的建筑表面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更有整座建筑化为危楼,搭建好脚手架的工人们正在挥舞手上的家伙什将开裂的墙体自上而下的一一敲碎…… 无论如何,生活总是得继续。 在这样民生凋零所有人都在强颜欢笑的时刻,在他们的身后,轮胎在地面打滑的刺耳摩擦声,引擎声嘶力竭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就像是几周前那场让他们刻骨铭心的混乱,刺入耳膜。 一辆黑白色的警车从他们身边的马路一晃而过,路上的行人还没看清车牌,警车就已然远去,只有几张被呼啸的风声卷起的广告单从空中徐徐飘落。 坐在副驾驶上的真田大和身上绑着安全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车顶的扶手,身体跟随着警车的左右变向而摇晃不休。 这样的剧烈颠簸无疑对人的平衡系统产生巨大的负担,对肠胃和膀胱也是一个艰难的考验。 尽管人在车内非常想吐,真田大和的眼里只有着急,如果不是现在代表车速的指针已经到底,他肯定会要求司机开的再快一些。 他已经和在东京的儿子失联快三周了。 三周前,当他在电视里看到那场席卷整个东京都的暴乱发生后,已经身处北海道札幌的他,第一时间想要联系在小店里的儿子是否安好。 电话拨通之后,是让人心凉的盲音。 旅行当然是不能再去了,他第一时间就撕开了儿子缝在自己旅行包和大衣上的钱袋,打算买机票飞回东京。 然而电视都已经播报新闻,东京理所当然的进入了军管戒严,飞机,轮船,铁路……所有交通工具严厉封锁,许出不许进。 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田大和只能先去距离东京都附近的城市,再想办法‘偷渡’回家。 毕竟东京都又没有城墙,面积又大,就算让海外驻扎的军队回来也无法将之围绕成一个铁桶,总是能找到疏漏点回去。 可是就在这时,机场先是被封锁戒严,所有人被要求做身体检查,理由是从海外来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毒,为了广大国民的生命健康权着想,在检测结果出来前所有机场的旅客不许出入。 这一拖就是四十八小时。 四十八小时之后,心急如焚的真田大和想要再购买机票的时候,发觉整个东京圈的航线都停运了,不止是飞机,连其他交通工具也一样!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似乎只有待在旅游团内,等待军管结束,可真田大和依旧没有放弃,在经过不断的询问后,总算是找到了一条得以回去的蜿蜒路线。 但倒霉的是,他和平冢静好不容易靠着乡下巴士和十一路公交走到一个小镇,东京都也已经遥遥在望,结果在发车的前一刻,他们前方的山上发生了塌方,直接将隧道给掩埋了。 不止是前方,按照官方给出的说法,要清理完成需要十多天的时间。 这使得真田大和与平冢静只能在小镇上滞留到昨天清淤结束,巴士重新通车才得以回来。 而这时,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乎三周。 “朝阳,别出事,别出事……” 真田朝阳相信儿子真田朝阳会照顾好自己,毕竟他一直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除此之外,以阳乃和儿子的交情,以她家的情况,万一东京有什么危险,也可能会去小店将朝阳他带回自己家保护起来…… 不对,某种情况上来说,这反而更危险了吧! 但在未亲眼见到自己儿子安全,真田大和的心就会一直绷紧无法放松。 相较于因为爱子心切而压下晕车的真田大和,车后座上的某位同行者貌似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同样绑着安全带的平冢静的头又一次磕到了旁边的车窗上,忍无可忍的道;“喂!你还是警察吗?在市区公然飙车危害公共安全知法犯法?我们赶时间也不是这么个敢法啊?” 驾驶座上的女警察头也不会,轻松的打转方向盘避开因为自己逆行而险些撞上的私家车。 “这位尊敬的人民教师小姐,我想你需要去配一副眼镜了,我身上这么明显的警服难道不能证明我警察的身份吗?况且……” 驾驶座上的女警官戏谑的瞄了一眼后视镜里脸色发青,双手抓着呕吐袋的平冢静,满不在乎的从储物盒里掏出一盒女士烟,她甚至还将双手离开方向盘,悠然自在的点火,放回,吸入,吐出,仿佛她现在是在自家的客厅,而不是在市区马路上高速移动,稍有不慎就会车毁人亡的警车里。 “你说的什么傻话,我哪有危害公共安全了?我这不是为人民服务吗?只是服务的心情急切了一点。” 平冢静已经想要开骂出声了。 如果不是看上我学生家长的美貌,你会为其他人在市区开警车开到时速一百六? 骗鬼去吧! 平冢静的脸有已经由青转绿再转蓝的趋势了。 她是喜欢开快车,而且非常享受跑车加速后超车的飘飘然之感。 但是,但是! 和霜月美佳一比,她那所谓的快车简直是在自家庭院开玩具车的小朋友和F4总决赛的赛道上飞驰的车王一般的差距! 平冢静快疯了。 她对着双叶理央喊了好几声妈才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旅游券,本想着在旅行中和真田大和增进了解培养感情,结果却遭到了东京暴乱这一档子破事! 在那个叫八咫镇的小镇疏通堵塞的道路后,此时的东京尽管已经解除了军管,但交通要道依旧要求检查,他们就是在一个检查点遇到了霜月美佳。 然后,平冢静就做了一个她目前的生命里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在霜月美佳邀请真田大和坐上警车后,气不过她的挑衅一并坐了进去。 然后,现在她后悔了。 这根本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警车前方道路上正好是红灯,前方停下的车辆将车道堵死,旁边的人行道上都是行人。 看到这一幕的平冢静的脸色好看了不少,霜月美佳要是不想撞上前方车辆的车屁股变成一团火球车毁人亡,或者冲上人行道制造出一起惨案,那就只能乖乖减速——这无疑是她现在最想看到的好消息了。 “喂!警察小姐,现在可没有办法超车了。” 霜月美佳没有理会平冢静的阴阳怪气,只是将吸了一半的香烟丢出窗外,淡淡道;“在这个争分夺秒的时候,真田先生,麻烦你解开一下安全带,然后身体往我这边靠一点,对,就像这样。” 尽管不解女警官的用意,尤其是在看到时速指针已经打满的表盘心里打鼓,但想到儿子现在依旧下落不明,真田大和鼓起勇气,按照霜月美佳所言,解开安全带,身体向她的方向倾斜。 看到霜月美佳一点也顾忌男女大防的将真田大和搂在怀里,胸都快贴到他的后脑勺上,后视镜里的平冢静咬住了呕吐袋,活像是咬住了一张手帕。 “至于你,”英姿飒爽喜欢快车的女警官的若美酒般香醇的酒红色美眸扫了人民教师一眼;“就坐在现在这个位置就好了,记得抓紧扶手。” 眼见霜月美佳没有半点减速的意图,骇然占据了平冢静的眼睛。 “你疯了——” 上一刻平冢静的疯还在嘴里,了已经淹没在她的尖叫之中。 还未减速的警车的车头已经贴近了前方车辆的半个车屁股,剩下的半个则是在人行道上。 霜月美佳猛的将方向盘一别,警车在瞬间朝右边倾斜了四十度左右,整辆车的重心全部压在了真田大和与平冢静这边的两只轮胎上,使得她自己这边的轮胎车身翘了起来。 在这样的情形下,真田大和原本横着的身躯立刻直起竖立,顺势就被霜月美佳抱在怀里,两人一同探出车外。 警车以最高时速冲入前方车辆和人行道之间的夹缝,真田大和的背部紧紧贴着女警官柔软的胸口,却半点也没有感受的心思,他的眼前除了呼啸若刀刮的人难以睁眼的风,就是一掠而过的路灯,行人,消防栓!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霜月美佳,在一只手操作方向盘微操维持警车的平衡外,还有余裕的观察真田大和此时的表情。 几秒之后,车身穿过夹缝通过十字路口后归正,霜月美佳若无其事的将真田大和推回原位,甚至还有余裕拉过安全带帮他绑好。 刚刚的车辆侧身通过已经属于特技表演的范畴,还要再加一个人在车身外,哪怕是职业的特技师都极难做到。 首先,当然是对车辆自身的要求非常高,别的不说,车辆侧起时全车的重量都会压在另外两侧的轮胎上,单是轮胎的质量不合格就会引起翻车,更不用说底盘,平衡系统之类的了,可见警车的采购,至少是这辆警车的采购大有问题。 其次,是对驾驶员的要求也非常之高,姑且不说优于常人的神经反射和心理素质,更需要强大的计算能力和对车辆的掌控力。 一般特技师能做到侧身通过就算不错,但霜月美佳不仅将车身抬出四十度的斜角,带着真田大和一个人过三十的老父亲cos了一把新一和小兰,还捎带了一个正在朝大龄剩女大跨步挺进的女教师,而且还是在交通情况复杂的市区,胆大,心细,冷静,缺一不可。 在给惊魂未定的真田大和绑好安全带后,霜月美佳不知道为什么又想抽烟,点了一支架在手上,漫不经心的道;“说过了我会以最快速度将真田先生你送回家,就不会减速半秒,我父亲跟我说过,大久保家的人,说话就要算话。” 某位女警官貌似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这一行为举止,就和上学时在操场上和情敌打球的男孩看到暗恋的女孩路过,明明可以传给队友完成绝杀却偏偏要用三步扣篮这样更帅气的操作进球分属同一性质。 在经过一段刺激惊险的特技超车后,平冢静彻底放弃了让警车降速安全驾驶的想法,咬紧牙关承受着非人的颠簸。 数分钟后,警车一个漂亮的漂移过弯后,稳稳当当的停靠在路边的车位上,与车位的黄色划线完美平行,连最挑剔的教练都无法指责。 眼见自家小店的招牌朝阳定食店赫然在望,副驾驶上的真田大和不等飙车后急速上升的多巴胺降低,手忙脚乱的解开安全带,朝着自家小店跌跌撞撞的跑去。 “我说你到底会不会做饭啊大科学家?切个菜都能把菜叶切散。” “首先,我只是一名科研人员,戴不上科学家这么大的帽子,其次,某位大小姐貌似也好不到哪里去,该不会除了咖喱以外不会再做其他的菜了吧?” “咲太,拖地的时候你倒是把拖把拧干啊,万一人踩到滑到了怎么办?” “安心啦学姐,现在都六月了,地上的这点水很快就干了。倒是国见,你那边还有水吗?” “有是有了,但是水里有铁锈,等下煮寿喜锅还是用矿泉水好了。” “……” 刚一拉开小店的拉门,气喘吁吁的老父亲一眼就看到了门正对吧台后厨,三个正在处理食材的女孩,两个男孩一个在大厅拖地,一个正在厕所里擦拭着瓷砖,洗手池里水龙头拧开放着微黄的水。 他来不及询问这些孩子们的身份,视线焦急的搜寻着店内儿子的踪迹。 当看到吧台对面的桌面前正在摆弄什么的身影,那熟悉的背影令真田大和恍惚了一瞬,下意识的喊道;“樱良!” 正在给莲藕切片的阳乃手上的刀停了一瞬,若无其事的继续切菜。 摆弄火锅底座的真田朝阳回头看向老父亲,下一刻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感受着父亲的拥抱和后脑勺温柔的抚摸,真田朝阳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假装不在意的笑着问道;“老爹,你怎么了?” 真田大和抱住真田朝阳感受他的体温,在儿子的耳边颤声道;“出去这么久,想你了。” 真田朝阳的眼眶红了,反手抱住了真田大和。 父子相拥。 他当然知道老父亲是多么的担心自己。 不管雪之下家的保镖团们如何暗中制造阻碍,真田大和都没有放弃回到东京,回到小店,回到他的身边。 如果不是阳乃的保镖团做得太绝,制造出塌方将那个小镇通往外界的唯一山路堵死,他毫不怀疑老父亲会步行回到家中。 这一次的旅行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在清水遗冢里,他化身魔童将自己炸碎之后,利用炸药的推力爆炸让头颅飞到巨人骨骸的手掌上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只记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家乡和自己重要的人,再醒来时已经倒在阳乃的怀里。 之后他再次陷入昏迷,醒来的时候,他们三个已经从清水遗冢出来两天了。 这一次的旅行,让所有的参与者刻骨铭心,姑且不说一直作为中流砥柱的阳乃和双叶理央,就是其他三人也在生死之间滚上一遭。 在回到东京之后,除了真田朝阳,阳乃,双叶理央以外其他人都和家人团聚过后,为了庆贺真田朝阳返老还童,也是为了庆贺自己等人全员存活,再次聚首时,梓川咲太提议吃点什么庆祝一下。 最后由双叶理央提议吃寿喜烧,得到了全员一致通过。 而聚餐的地点选在小店,只是因为真田朝阳想让老父亲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罢了。 差一点,这个小小的,只有两人的家就散了。 真田朝阳抽了抽鼻头,忍住不让眼泪流下,低声笑道;“还有其他人看着呢。” 真田大和松开怀抱,看着小店内的众人,擦了下同样微微泛红的眼眶,对着儿子说道;“朝阳,不给我介绍下你的朋友们吗?” 一番简短的介绍后,众人将大厅里的桌子拼凑在一起成了个大方桌,不多时就 只是除了早就知道会回来的真田大和外,又多了霜月美佳和平冢静两个人蹭吃蹭喝。 不过这对阳乃来说,都不算什么事,只不过是多添两双筷子的事,她准备的神户牛肉多的要命,要是不够的话,一个电话就有人送来了。 酒足饭饱之后,天色已然暗淡,众人纷纷离开。 在与阳乃等人道别之后,真田朝阳回到店中,和老父亲一起收拾狼藉的杯盘。 歇业了快一月的小店即将开张,父子两人也得为以后的生活忙碌起来。 而且和以往在短暂的假期后的前一天开业不同,小店现在要开张的话,那可得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姑且不说眼下东京勉强糊弄给国际友人看的治安环境,能不能让那些老熟客冒着生命危险继续来小店喝喝小酒吃吃烤串,单是食材的采购问题就让真田父子两人头大如斗——毕竟现在的局面下,想要再拿到以往质量价格的食材,可就非常的困难了。 当然,这一切都交给阳乃的话,父子两人的烦恼都可以轻松解决,雪之下家都会将之安排的明明白白。 但是真田朝阳并不想麻烦阳乃,或者说,他不愿意有任何因素改变父子二人的平静生活,哪怕是善意且正面的。 真田大和放下手机,长吁一口气,对着正在洗完的真田朝阳说道;“寒田先生那边说了,可以按照以往的价格给我们供应竹筴鱼。” “那可太好了,老爹,没了烤竹筴鱼,店里要清冷好多呢。” “说的是,得好好感谢寒田先生,明天见面的话,送点东西给他过去。” 一阵日常的对话之后,真田大和放下手机,若无其事的问道;“朝阳,今天那个叫理央的孩子……” 真田朝阳洗完的手停了下来,看着老父亲疑惑道;“怎么了?” 真田大和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啜了一口,说道;“她好像很关心你。” 真田朝阳继续洗碗,平静的回答老父亲;“我和双叶她并不是那种关系。” 老父亲敏锐的察觉到一件事。 某人并没有发出朋友宣言。 难道…… 真田大和试探的问道;“她是你朋友吧?和阳乃一样?” 真田朝阳将洗好的盘子放在一旁,很干脆的承认;“是,她帮了我不少。” “是吗?” 问到这里,真田大和放下了心。 反正只要不和阳乃在一起,他不会去干涉儿子的选择。 他顺嘴问了一句;“刚才吃饭的时候,那个叫咲太的男孩说理央她现在在外面有帮科研机构做项目?” 真田朝阳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说道;“是啊。她最近在帮忙的项目好像是东大的周仓教授的一个课题。” 东大…… 真田大和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转眼就消失了,然而后面真田朝阳的话就让他的神经为之绷紧。 “那个项目具体的我不大清楚,阳乃家也有参与,但投资的主体好像是一个叫安布雷拉的大公司。她们和理央合作过好多次了。” 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老父亲抓着水杯的手徒得握紧,杯中的水溅出了些许落在地板上。 他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是老爹我干涉你恋爱自由,而是,她,实在是太聪慧了知道吧?” “我知道,老爹。归根到底还是门当户对这四个字。不止是财力,为人也是,不然以后迟早会分的,你是想这么说吧?” 真田朝阳将沥干的碗碟收入橱柜,开始擦拭酒架。 听到儿子的回答,真田大和稍稍放下了心。 在父子二人对话的时候,重新将警车开上马路的霜月美佳惯例点了一支烟,手肘依靠在车窗上,熟练的吞云吐雾。 养母一点也不喜欢烟味,连带着她对香烟也没有什么好感。 但当她成为警察之后,才发觉尼古丁确实是人类的好朋友,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变成了养父一样的老烟枪。 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皮肤因湿热而感到不适,让她想起了一些过往。 “又下雨了啊,苇歌。” 一辆出租车从她对面驶来,霜月美佳的眼前浮现的是躺在棺材里,被敛容师打理得安详平和的挚友的脸。 她的挚友大久保苇歌就是在这样的阴雨天里举行的葬礼。 也是在那不久之后,她被大久保家收为养女,代替大久保夫妇,补全她们失去女儿后心灵缺失的一角。 但是再怎么弥补,曾经的伤痕依旧存在,不会消失,也不会弥合。 所以,就更应该要让制造出缺口和伤痕的人付出代价。 嘀哩哩哒嘀哩哩哒哩~ 单调无趣的和她本人一样的手机铃声响起。 手机上屏幕上没有显示号码,霜月美佳翻开手机点下接听键,对面传来冷淡的声线;“你让我找的那个从商场里救出来的老头,我没有找到。” 霜月美佳眼神一寒。 “什么都没有吗?” “什么都没有。医院里原本有他的采样,但是在老头消失后,相关的数据甚至采集仪器都消失了,对方是这方面的专家,而且以那时的环境,不可能找到的。” 霜月美佳深深吸气,嘴上的香烟短了一截,吐出之后,她冷静的问道;“有没有可能那个老头就是魔童?只不过他化了妆以假乱真了。”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 一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放过了和魔童有关的重要线索,霜月美佳差点心神失守撞到旁边的车辆。 “另外和你说个件事,也算之东隅,收之桑榆。” “什么事?” “还记得你是从哪里救出来的那个老头吗?根据我们的分析,还有一些自称是幸存者的那些民众的证言,商场里面本来有一个庞大的邪教团体。” “你说那些碎尸狂的疯言疯语?他们的话你也信?” “这就是我要说的了。” 电话那头的冷淡声线多出一抹饶有兴致的情绪;“鉴定科在里面检验到了大量的人体组织和血液,而且数量极多,都不是同一个人,能查找出来的就有一千四百九十二种,也就是说,保守估计,至少有一千四百九十二人死在里面,而且这个数字还会继续增加。” “但是商场里却一具尸体也没有。” “更为关键的是,按照鉴定科那些人的说法,商场里有爆破和毒气的使用痕迹。” “魔童……”霜月美佳低声念诵着这个令东京再次陷入恐惧的名字“他是怎么做到的?” 冷淡声线的主人回答道;“不知道,但到现在有一点可以确定,魔童第一次出现的开端是针对极道,第二次出现是针对邪教团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有什么含义,但或许可以试试能不能将他钓出来。” 霜月美佳眼神变幻了一下,试探的问道;“上面要对极道动手了?” “总要有只替罪羊。”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将最后一口香烟吸尽,缓缓吐出。 烟雾后的她,眼神凌冽,酒红色的眼睛里有火在烧。 番外一;只有咖啡可以吗?(有点大,一万八……) 窄小的卫生间里,半大少年双手撑在洗漱台的边缘两侧,愣愣的看着镜中人。 右手轻轻抚摸着左脸,一路下滑到脖颈,最后在锁骨的位置上停下。 触手的肌肤质感光滑柔嫩,像是女孩子也像是婴儿,说不出的舒服。 从气窗照射进来的阳光照射在脖颈上,泛起珍珠一般白润的光泽,让人有着一种瓷器般的温润与脆弱,美的让人心动。 尽管已经从月见山回来接近一周,连停学近乎一月的学校也开学恢复了正常的教学秩序,真田朝阳还是无法习惯镜中的自己。 毕竟他的理想型是身高一米九以上,国字脸,脸上棱角分明肌肉块块垒起彪形大汉,绝世猛男,而不是现在这种emmmmm……清莹秀澈? 他恢复了年轻,还是那名十五岁的少年,但终究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咳咳,嗯。” 真田朝阳清了清嗓子,重新抚及脖颈的手掌感受到咽喉的震动,原先略带低沉的男中音变得尖细,就像是还没有进入变声期。 他的声音并不尖细,反而显得清脆,隐约中带有一点点的空灵。 熟悉的人还是能听出来这是他的声音,给人的感受已经大不相同。 若是说月见山之行前的嗓音,让人联想到的是在墙角烧成灰烬的纸钱,阴暗,晦涩,让人本能的想要远离;现在的嗓音让人联想到的就是在炎炎夏日倒入玻璃杯中的冰块在杯壁上撞击,清爽,冰凉,让干渴的人想要贪婪的一口咬下。 这样的声音出现在美少女身上比较合适,出现在他这种半大不大的少年并且即将成为青年的自己身上就不大合适了。 拿起水杯装了杯水漱了下口,沾了水的嘴唇隐隐透着一股诱惑。 尤其是在雪白肌肤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嘴唇红润,红润的嘴唇又衬托了口腔里牙齿的洁白。 拿起头梳梳理略显凌乱的头发,浓密的黑色发丝柔顺的从梳齿之间划过。 真田朝阳看着明显长长的头发,捻了鬓角垂落的发丝,柔顺细腻的感触让人舒适。 “之前头发有长这么快吗?倒是让我长高啊……” 真田朝阳在心中为自己万年不变的身高轻轻叹息,再整理了一下衣领,从卫生间里走出,坐在吧台前。 正在吧台后方处理食材的真田大和,眼角余光瞟到桌面上浮现了人影,抬头看到坐在椅子上,双手十指交叉搭在膝盖上的儿子。 他穿着一件红白格子长袖衫,敞开的衣领里是简单的黑色T恤,下身是石磨灰牛仔裤搭配黑面白底的运动鞋。 尤其是那双若黑夜一般沉静的双眸,透出些许忧郁的气息,让人不禁想要探索,沉浸其中。 明明是和以前一样普通的穿着,走出去都不会有人抬起眼皮夹上一眼,但是现在真田大和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儿子现在有了吸引女孩子主动搭讪的魅力。 朝阳确实和之前自己离开东京的时候有点不一样,应该是长大了吧? 我们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你…… 真田大和将心中升起的纷扰杂念压下,忘却,就好像从未升起过这些念头。 他拿起放在一边的毛巾擦了下手,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开盖的乌龙茶,倒了一杯,惯例在里面夹了两枚冰块进去,推到真田朝阳的面前。 儿子的口味怪异且挑剔,并不喜欢市面上流行的UCC,麒麟,伊藤园之类的大众品牌,倒是对一家名不经传的小牌子三得利青睐有加,并且也只喝他们家的低糖乌龙茶,除此以外,其他的饮品一概不碰。 “要出门吗?” 真田朝阳接过乌龙茶,一气喝下半杯后点了下头。 老父亲扫了一眼吧台旁边的电视,播放的晨间剧下方滚动着昨天发生的新闻与今日的气温,说道;“会不会太热了?现在这个天气穿短袖就可以了吧?” 真田朝阳摇晃着手上的玻璃杯,冰块在乌龙茶的包裹下撞击着杯壁,发出的声音让人在这个渐渐炎热的当下感受到一抹凉意;“姑且还是带上一件吧,热了脱冷了穿嘛。晚上说不定会降温。” 老父亲没有出声反对,因为穷苦的过去,儿子远远超出比同龄人早熟,也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继续擦拭着手上的酒杯。 真田朝阳此时看到旁边倒置放着的酒器,有些惊讶。 这是店里最好的几套酒器之一,当然说是店里最好的酒器,也并非是什么国手名家的作品,不过是比其他从地摊上买来的便宜货色贵上几千日元罢了。 “老爹,今天店里有预约吗?” 真田大和放下酒杯,手掌微屈虚握做了个喝酒的姿势。 “嗯,今天一心先生有预约过来喝上一杯。” 真田朝阳愣了一下,他发觉自己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斋藤一心了。 回想起来,从那一天阳乃从社团跑出去之后,自己几乎没有一天歇下来,转得比陀螺还勤快,等阳乃的事情一结束,又遇上了双叶理央和她的人渣父亲的邪教,再后来就是为了延命前往月见山和第五课的人斗智斗勇……以至于他甚至都有点和日常生活脱节,连小店有预约的事情都没察觉到。 不管怎么在心里不待见这位从草根奋斗到极道大佬的曾经的小店同居人,单是他是赞助自己能够去总武高东京分校上学的金主就不能怠慢。 而且斋藤一心的赞助也不是说“嗟,来食”直接甩下一大沓钱,而是包下两月小店的饭食,让父子二人靠着自己的劳动挣来,可以说最大程度的尊重他们进行赞助了。 没有那长达两月每天数百份定食订单的福,真田朝阳和阳乃纵使同样身处东京,也只能在茫茫人海之中错过,即便有什么契机再见,或许也是阴阳两隔,无语凝噎。 单从这一点来说,真田朝阳觉得自己还是要留在小店里和老父亲一同陪陪这位老客户。 “要我留下来帮忙吗?” 真田大和从身下的柜子里拿出一瓶黑龙酿,放在吧台顺手的位置,对着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不用了,我们两个大人说话,你也插不上话,孤坐在那不会很无聊吗?而且你不是很期待今天的活动吗?” “你怎么知道?” “昨天晚上你将作业写完我就知道了。” 真田朝阳摇晃着乌龙茶,啜了一口,哑然失笑。 “瞒不过你。” 他周末作业从来不会提前做完,都是平均分配到每一天,以免出现空窗期。 只有在有事的时候,他才会提前将作业做完,但也就是去陪阳乃去看奥特曼的商演活动那么一次,没有想到就那么一次被老父亲记住了。 真田大和转身擦拭身后的柜台,柔和的笑道;“你也该出去走走,好好玩玩放松一下了,这一次还是去看奥特曼的商展吗?” 真田朝阳手肘放在吧台的桌面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像是以往一样放松的摇晃乌龙茶倾听冰块撞击的声音;“不是,今天去朋友家玩,上次说好了的。午饭可能就不在家里吃了,晚上我会回来吃饭,给我留口热的就行。” 老父亲擦拭柜台桌面的手停了下来。 他霎时回头,脸上因本能的警觉而僵硬,音调都至少高了八度;“朋友?哪个朋友?阳乃?还是上次一起来的双叶?” “是双叶啊,怎么了?” 真田朝阳莫名其妙的看着如临大敌的真田大和。 老父亲前后态度的转变宛若农户白天看自家的猪的长势喜人高兴的只嘬旱烟吧唧嘴,转头就看到猪圈外面来了狼,恨不得抄起猎枪给那些觊觎自家猪仔的畜生一喷子。 看他紧张的样子,真田朝阳怀疑若是阳乃或者双叶理央就在这里的话,会被老父亲千方百计的赶出小店。 “老爹,你之前还一直让我去多交朋友,现在她们叫我过去做客,你又不乐意了。” 真田大和的脸有由青转绿的趋势;“这能一样吗?” “这能有什么不一样?除了性别?还是你觉得我会对她们做出一些大胆的想法。” 真田大和被自家儿子的话给噎了一下,总不能对儿子说是那两个女孩对你有大胆的想法,可能还有一套可能变成现实的不上刑法的做法,自家的白菜,不对,是猪仔可别把那些狼给吸引得走出了猪圈。 这么说除了惹来儿子的白眼和嘲讽还有什么? 真田朝阳晃荡着乌龙茶,里面的冰块就像是此刻老父亲的心情七上八下又拔凉拔凉;“说起来我一直感到很奇怪,老爹,阳乃也好,双叶也罢,你好像都不怎么待见她们。我也没发现她们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啊?” 真田大和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感觉这辈子没这么头疼过。 开什么玩笑,一男一女要是发生了什么,这说得清楚吗这是? 一个敢请,一个敢去,一个男孩子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真田大和本想狠下心来,以要让儿子帮忙的理由留在小店。 但是…… 像朝阳这么大的孩子,平日里都是在外面和同龄人疯玩,要么就是在父母的羽翼下无忧无虑。 以前家穷,朝阳他从小就很懂事,一直过着家,小店两点一线的生活,就算是出门也是去送餐,别说是朋友,就算只是单纯的玩,在他这个做父亲的记忆里也没有过多少次。 也就是今年上了高中和阳乃重逢,在那之前,他都快要忘记儿子上一次主动出去玩是什么时候了。 童年和青春是什么?或许在儿子的眼中根本没有这两个词吧?自己真的要为一直以来的担心剥夺儿子少有的外出玩乐的权力吗? 涌到嘴边的那句“其实事情还是很多的你还是留下来帮忙吧”,真田大和再也说不出口。 小阳乃出生名门世家,她受到的教育和修养大抵是做不出什么事情的;那个女孩子看起来也很腼腆文静,应该不会对朝阳做什么吧? 应该不会对朝阳做什么吧? 对吧? 真田大和心软了,语气也随之缓和;“那你还是去吧,但是晚上记得一定要回家。对了,朝阳,她们要是让你留宿的话,你可一定要拒绝。” 听到这么离谱的话,哪怕历来淡定自若的真田朝阳也忍不住用眼角瞄他的老父亲了;“老爹,你想太多了。你觉得这有可能吗?让一个女孩子平白无故的留宿异性友人?交情再好也不大可能吧?” 真田大和;“……” 我觉得很有可能。 真田朝阳不以为意,只当是老父亲操闲心的性子犯了,将乌龙茶一饮而尽,将杯子放下一推,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老父亲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丧气似的叮嘱道;“路上小心。” 真田朝阳踏出小店,一辆加长的豪华轿车在小店外侧的十字路口上停下,等待红灯转绿。 看到熟悉的车牌号,真田朝阳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眼角狠狠一抽。 “这家伙这么闲的吗?” 就算是再爱喝酒的酒鬼也没有这个时间点来的吧?都还没到饭点,来得这么勤快? 他甚至有了爽约回到小店的冲动,转身走了几步,脑海里浮现两天前答应之后,双叶理央眼神中按捺不住的雀跃之色。 真田朝阳本要跨入马路路面的脚停了下来,双手插在口袋里,重新返回走向公交车站。 “啧。” 红灯转绿,高级轿车笔直驶入小店所在的一侧的单行道上,并在店门前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一名穿着藏蓝色短袖,花裤衩,身材精瘦,脸上有着两道刀疤,胡子邋遢的中年人叼着烟从车门上下来,两指一掐将烟头熄灭,丢给了旁边给自己开们的小弟;“找个垃圾桶丢掉。” 他说话的时候,另外一名穿着西装制服的大汉已经走了过来,在中年人的身上喷洒古龙水。 斋藤一心喷完之后扯起衣领嗅了一嗅,眼里多了几分满意。 “很好,没有烟味了,这下那个臭小子总不会憋着一张苦瓜脸了吧?” “会长,朝阳少爷貌似不再店内?” “你怎么知道?” “假话是我昨天晚上开了天眼,透视到了小店;真话是我开车的时候从车窗里看到他朝公交站走去了……” 斋藤一心一巴掌拍在司机的头上“就你嘴贫是吧?” 他也曾经在这条街上生活过一段时间,即便是搬出去之后也没少回来喝酒闲聊,自然知道公交站在哪个方向什么地方。 转身回头过去,斋藤一心看到双手插着口袋朝着公交站走去的真田朝阳的的背影,突的愣了一下,咧嘴一笑。 “嘿,我就说嘛,既然是亲父子怎么可能老子美玉儿裂枣,那混小子看起来开始长开了,嘿,等到毕业来接我的班的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妞主动做他大腿上还倒贴钱!不过这混账小子和他爹一样也是属钢铁的,不知道将来会有哪个倒霉蛋会摊上。” “可是会长,真田先生不是说要让朝阳少爷去考大学吗?” “就你话多是吧?” 斋藤一心一脚将那个出声的小弟踹了个趔趄,骂骂咧咧;“现在毕业生能赚几个钱?等他毕业了去外面混几年还不是得灰溜溜的回来接我的班?时间早晚的问题……真是。” 他扬起下巴,点了下刚刚给自己喷古龙水的舍弟;“你过去看看,要是有什么人给大和老板家的小子找麻烦的时候,懂?” 那名舍弟对着斋藤一心深深一躬,默不作声的跟了过去。 斋藤一心见状这才清了清嗓,拉开小店的拉门,怪叫一声;“大和,好久不见啊——” 在斋藤一心进店之后,真田大和就从小店里走了出来,将门外“正在营业”的牌子翻转成“暂停营业” 两名穿着黑色西装制服的大汉背负着双手,站在店门口,面无表情的扫视着路过的行人。 没几分钟,十来位换上便装的雪之下保镖垂头丧气的从出租车上下来,虽然步伐上没什么异常,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步一步的挪着走向刑场。 怎么说呢,小店的味道或许在平民百姓中算是有有口皆碑,但在他们眼中,也就是那样,只能算一般般…… 而且因为小店的主要客户都是面向那些干重体力活的顾客,在这吃上一顿,要保证体脂率不增高,往往要加练好几天才行。 但这都不是关键,重点是……大小姐!你为什么要剥夺我们的假期啊!这关我们这些打工人什么事啊? 你就不能自己来小店看着你男朋友吗? 但不管怎么说,大小姐的命令大过天,这帮蛮横的保镖们对待外人如何凶残,对待自己的家主就有多温顺,只能起个大早开车都市区,伪装成团建的健身教练来小店休闲开趴。 没走多久,看到站在小店门口的极道舍弟,这帮保镖下意识的以为这是小店摊上什么事了。 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猛汉默不作声的逼了上去,感觉就像是一群剽悍的猎豹在巡视领地的时候撞见了挑衅自己的鲜美猎物,舔舐着舌头狞笑着缓缓接近。 为首的保镖壮汉率先走了过去,一把搂住了左边的那名舍弟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握拳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小店关闭大门,似笑非笑的问道;“小老弟,咋回事啊?搁这站着干嘛呢?” 有道是外交的肌肉取代不了肌肉的外交,换做往常,这些极道舍弟已经带着弹舌操起拳头打过去了。 但看到那十几名胳膊比自己粗,肌肉比自己硬,身高比自己高,体型比自己壮的猛男们虎视眈眈的样子,再加上老大也和他们说过不要闹事,这名舍弟默默的放开了伸向腰间匕首的手,说道;“咋地?还不准人包场子喝酒了?” “喝酒?” 为首的保镖愣了一下,耳朵像是被风吹拂的兰叶动了动。 “你今天怎么会有空过来?现在不应该是你最忙的时候吗?” “别提了,这些日子又要和条子打交道,又要和那些到处乱窜的混账挥拳头,累死个人,最近稍微有点空闲,那个,用你家小子的话怎么说的来着?” “偷得浮生半日闲。”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偷得浮生半日闲,恰好我下面有个小子就说好久没来你这吃饭了,我想了下,今天也没有什么大事,干脆就把事情推到明天了,今天就在你这里开开心心的喝。” “那你明天可是得加班加到死了。” “哎,别说这些丧兴致的话了,还是你儿子的话,怎么说的来着?” “今朝有酒今朝醉?” “啊对对对,今朝有酒今朝醉,你家小子不愧是高材生,来来来,喝酒喝酒。” 听到小店里面真田大和与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推杯换盏的声音,聊的都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并没有出现什么催账,借款,还款之类的关键词。 真田大和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没有半点受到胁迫的意思。 看到那保镖上下打量怀疑的眼神,舍弟感觉遭到了侮辱,很想从身后掏出匕首来一下。 但想到会长出来前跟自己等人再三交代不要惹事,这名舍弟再次放弃了这个大胆的想法——绝对不是对面的人更多的缘故——憋屈的说道;“怎么?我家会长去常去的酒馆喝点小酒也不行?” 那名保镖愣了一下,松开了搂着舍弟的肩膀。 他是多少知道一点内情的人,毕竟某位注定要继承家业的大小姐的态度已经不是写在脸上,而是明摆着上嘴脸了——据某位不知名保镖透露,他们的家主貌似重新加入四妈人队伍的行列,每次看到自己女儿和某人在一起的消息后,言语中的含妈量都会从0飙升到十位数,上升了好几个量级,大失大家族家主的风范。 别人不清楚,他们这些称作保镖写作‘私兵’的大老爷们对这事只能用乐见其成四个字来形容。 毕竟现在真田朝阳有事没事都会往俱乐部里凑,虚心请教他们学习各种上等人用不上也看不上更不会了解的花活儿。 这就意味着自己可以与未来的家主打好关系,说不定能给家里孩子安排一点好差事,大胆一点,指不定成为心腹也不是不可能。 冲着给未来家主打好关系的角度上考虑,又是奉旨来店,这些保镖们也会多少有意无意的套话,了解一下某位大小姐心上人的近况和喜好,顺带的也知道了一些小店老板的事,其中自然也包括他和这附近的极道会长私交甚笃的事。 再听了一会儿,这名保镖也确定了小店里面的人的身份确实是真田父子的老相识,一心会的斋藤一心。 尽管没有听到真田朝阳的呼吸,但是他很清楚他惊人的进步和为人。 保镖下意识的以为他是在店内帮忙,只是他进步惊人已经能做到自由控制呼吸隐藏自己了,也就没再继续关注,转身走进小店和隔壁店之间的小巷里,拨通了阳乃的手机号。 “大小姐。” “怎么?朝阳不在他店里吗?” 听到阳乃平静的声音,为首的保镖不知道为什么,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大小姐,那道不是,今天小店是有了预约,不接待外客,朝阳少爷也在店内帮忙。” 阳乃想起来昨天朝阳确实是说过今天有事,估计就是今天小店有老客预约的事情了。 本来还想是不是双叶那家伙约朝阳出去,想给自己头发染成绿的,现在看来是她想太多了。 既然朝阳人在小店,那就没事了。 “我知道了,你们今天照常休假吧。” 丢下一句让保镖们狂喜的话后,阳乃挂断电话,把自己丢到柔软的大床上,胸前泛起惊心动魄的弧度。 她抱起旁边的抱枕在宽大的床上打滚。 “好讨厌啊,大和叔叔你什么时候把小店关掉换成其他的生意啊。我和朝阳都没时间出去发展二人世界了啊啊啊啊啊啊——” 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后,阳乃侧躺着,将怀里的绿色抱枕当成了某人的脸,气鼓鼓的揪着抱枕的枕套,就像是在捏脸。 “讨厌鬼,怎么就能那么木啊?天天在家里帮忙,明明就那么点事情,有你没你不也一样吗?现在连给你打电话都不能,讨厌死了。” 阳乃赌气的将抱枕往旁边丢了出去,在墙壁上反弹的抱枕撞到了旁边的衣帽架,一顶绿色的鸭舌帽被震动得掉了下来,恰好落在了抱枕的头上。 双叶理央的家位于东京的富人区,和平民区的小店还是有一定的距离,虽说不至于要坐电车往返,但走过去还是颇为浪费时间。 站在公交车站牌附近等待公交的真田朝阳,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看着屏幕上现实的联系人,真田朝阳摁下接听键。 “朝阳,你现在出门了吗?” 真田朝阳感觉到双叶理央的声音有点紧张,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出门了,还在等公交,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的双叶理央明显长舒一口气,怯生生的说道;“我这不是害怕你错过时间吗……” 真田朝阳无语。 约定时间是十点半,他九点出门,提前一个半小时出发,就算是步行过去时间都绰绰有余了吧? “我什么时候迟到过?” “我知道,我先挂了,回头见。” “回头见。” 莫名其妙的挂断手机,真田朝阳就预感到背后有人正朝自己伸手,他以为是小偷,回头冷眼一瞥,一名假日还穿着校服,戴着眼镜的少年伸在半空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 如果将少年略显凌乱的黑发打理清楚,剪掉过长让人感到阴沉的刘海,再摘去老土的黑框眼镜,想必会是一张非常受到女生欢迎的小白脸。 令人遗憾的是,眼镜少年貌似还没有对自身做出形象管理,这让他的颜值依旧被自己的邋遢和阴沉的气质所封印。 真田朝阳斜视为首的黄毛一眼,冷淡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眼镜少年被真田朝阳的气势所摄,咽了口唾沫,讷讷的说道;“抱歉,我刚才认错人了。我还以为是我认识的女孩子呢。” “既然认错人了那就请离开。” 真田朝阳本想就此闭目养神继续等待公交,没有想到眼镜少年居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讨好的笑道;“等等,同学,加个邮箱吧?请你和我一起做游戏吧!” 真田朝阳;“……” 我缓缓打出一个¿ “谢邀,我不喜欢做游戏,还是喜欢打游戏多一点,所以做游戏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诶,别走啊,那打游戏也成啊。” “谢谢,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貌似在游戏上投入太多精力不是什么好事,我觉得还是戒掉比较好。” 真田朝阳转身就走,这里距离小店太近,闹出点事来,不出一时三刻老爹就知道了。 “诶诶诶,别啊,同学你先别走,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和你交个朋友……我和你说,我有个社团……” 眼镜少年还想纠缠不休,一名壮汉恰好路过,从他身后走过‘不小心’撞了一下。 “嗯?” 不等眼镜少年反应过来,壮汉一把拽起他的衣领,唾沫星子伴随着那堪比吹风机一般的咆哮喷在对面脸上;“你这家伙眼睛瞎掉了吗?这可是价值五十万日元的衣服,你该怎么赔我?” 真田朝阳有点无语。 你们极道讹人能不能换一个套路,就是躺地上,说被他打成重伤了,要医药费那也比这好啊。 真是有年代感的套路。 真田朝阳没有理会这出闹剧的意思了,恰好车也来了,走过去投币上车,将这一切纷纷扰扰甩在了汽车尾气的后边。 原本还不依不饶,看起来就要攥拳打人的壮汉,在搭载着真田朝阳的公交车转过十字路口后变得佛系,一脸无趣的推开了试图解释清楚的眼镜少年,走到路边停靠的轿车旁边抽烟。 眼镜少年摔倒在地,眼镜也被摔到地上,他看起来似乎是高度近视,一边在地上像是乞丐一样怕行,摸索着被摔飞出去的眼镜。 “眼镜……眼镜……” 一只娇小的如同幼女的手将眼镜送到眼镜少年的面前,少女独有的娇憨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给。” “谢啦,英梨梨,得救了。” 眼镜少年如释重负的接过眼镜戴上,模糊的视界里多出了一个较小明媚的身影。 英梨梨看着拍打身上灰尘的眼镜少年,好奇的问道;“伦也,你到底干了什么?” “刚刚看到了一个女孩子,我觉得很适合做我们下一部游戏企划的主角。正在和她协商的时候那个大叔说是我撞了他,明明是他先撞得我啊,害得我都没能留下那个女孩子的联系方式……” 英梨梨眼神不善,小虎牙在嘴里若隐若现,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又是这个套路啊,那个女孩子和惠一样吗?” “不不不,和惠不一样,那个女孩子是和惠不一样的类型。” 脑海里浮现刚刚见到的中性冷淡风的容颜,安艺伦也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对着英梨梨滔滔不绝道;“英梨梨,我和你说,傲娇这个版本迟早得退环境,” “你还真是老样子啊,见到一个美少女就想要做进游戏里吗?” 英梨梨冷哼一声,抱着双臂朝着之前过来时的方向走去。 “快点走吧,慧和那个老女人还在车站等着呢。” 安艺伦也跟着回应了一声,在离开的时候,看向之前推搡自己,如今倚靠在车门上抽烟的壮汉,一抹怨毒在眼中转瞬即逝,回头看向英梨梨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人畜无害,略带拘谨的笑容。 …… 一路无话,真田朝阳无风无雨的来到双叶理央家的别墅,也是理央和双叶第一次见面的别墅,亦是她(她们)最常住的房子。 来时路上唯一让他感到不适的,就是路人时不时投来的视线。 这让习惯于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销声匿迹,隐于暗中的真田朝阳很不适应。 好在双叶理央所在的别墅区虽然和阳乃那种直接买下一整套高级公寓的没法相比,但好歹也沾上了富人区的边,拦下了许多擦肩而过后聚焦在他背后的视线。 真田朝阳还没有来得及按下门铃,门啪的一下打开了,迎面而来的冷气让在燥热的天气里步行的他感到精神一振。 但看清门后开门的双叶理央,远超天气的燥热却他很想转身就走。 或许是因为天气渐渐炎热,又是居家的缘故,今天的双叶理央穿的很清凉。 白色的丝质吊带衫包裹着她的上身,不止烘托出胸前的伟岸,也将胸口锁骨和向上延伸的白嫩脖颈,向两侧顺延的圆润细袒露在外,彰显出柔美骨感的线条,黑色的热裤与上身呈现鲜明对比的同时,将修长白皙的双腿大方的展现与人前。 柔顺的灰色长发在脑后高高竖起扎成高马尾,高挺的鼻梁架着椭圆细腿镜框眼镜,双叶理央和当初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初见的打扮很相似,只是这一次她戴了眼镜。 若是之前的双叶理央如此穿着,以真田朝阳的性格和定力可以淡然处之。 但她现在实在太大了。 双叶理央身为女性的第二性征高高的撑起,呼之欲出。 比起通常视觉上的高耸,更要命的是圆润。 现实毕竟和二次元不一样,就像是青春期的男孩子会选择深色硬质布料的长裤来掩饰完全不看场合的亲戚来串门的尴尬,胸大的女孩子选择衣服时也会选择一些固定的设计,不然的话,现实会告诉她们少女的爱美之心也要在牛顿面前低头。 因为重力的作用,大胸女孩穿衣的外在视觉效果,只有上乳保证曲线的美观,下乳的衣物线条因重力下垂呈现直线,使得整体的效果上看上去是‘>’的乳篷线条,而不是平常在动漫里看到的‘)’乳袋弧线。 阳乃自从融合了清姬之后,她以前留下的所有衣服有一件算一件全都打包丢了——因为尺寸长太多实在是塞不进去,硬塞的后果不是从旁边溢出来就是直接把胸口撑坏——就算有少许衣服质量够好勉强顶住,也会导致胸型变形走样看起来很难看,而且一旦距离拉开一点,就会因为视觉错位感觉她的身材臃肿成了水桶。 阳乃对此的解决方法简单粗暴,全面放弃可爱风哥特风之类的风格,直接喊了家里的专属设计师重新量身定做常服校服礼服,增加下乳部位的收束结构,使用新款弹性材料,确保严丝合缝完美贴合,但也就只有她能这么做,不然那光是材料费就让普通家庭头大如斗。 双叶理央在与三月净琉璃融合也出现了类似的现象,本就已经妙曼的身段再次进行了二次发育,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和某位雪之下家的大小姐一样,市面上已经买不到她能穿的规格的上衣了。 好在她虽然不像阳乃那么有钱,但多少也算是个富婆,订制衣物的钱她终究是有的。 人们常说降维打击,但是当二次元降临现实的时候,高次元的人类也得在升维攻击面前击沉。 看到真田朝阳艰难的挪开眼睛,双叶理央微微侧身,将玄关让了出来。 真田朝阳惯例说了一声“打扰了”,侧身进入,但手臂还是不可避免的碰到了。 倘若说视觉效果还能能勉强归类为刺激,现在触觉的感受就是震撼了,和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真田朝阳尽可能的装作不在意,浑然没有察觉到身后双叶理央眼中复杂的眼神。 她关上门,将外界的闷热与喧嚣隔绝,从旁边的鞋柜取出拖鞋,摆在真田朝阳的脚边。 “谢谢。” 真田朝阳的视线不可避免的被蹲下的双叶理央吸引,在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有意识的挪向他处。 穿上拖鞋,他强装镇定的沿着走廊走向玄关,双叶理央食指指甲掐入拇指指腹,眼中流有些许失落。 眼中的复杂转为某种决心,双叶理央跟着真田朝阳走入客厅,看到他在沙发前坐定之后,从厨房的橱柜里拿出待客用的水杯。 “要喝点什么吗?” 真田朝阳本想惯例点一杯威士忌加两块冰,毕竟现在大家都这么熟了,喝一点酒也没关系。 但在想到之前手肘触碰到的感受和换拖鞋前看到的窈窕曲线,喉咙的干涩令他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说道;“有乌龙茶吗?” 双叶理央看着柜子里提前准备好的苏格兰黑麦威士忌,无声的关上柜门;“抱歉,我没有准备,只有咖啡可以吗?” “那就咖啡吧。” 双叶理央深深呼吸,点开热水壶之后,离开厨房,没多久她就推着一车真田朝阳看起来认识,但全都叫不出来的仪器和玻璃器皿出来了。 她看着有点呆住的真田朝阳,疑惑道;“你不是要喝咖啡吗?” “我还以为你是要给我冲速溶的。” “在学校和研究所的时候我确实是会喝速溶咖啡,但在家里的话,我只喝手磨。如果你要的话,我现在就去外面买。”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今天我们时间很多。我还没喝过手磨咖啡,麻烦你帮我泡一杯了。” 双叶理央将推车推到真田朝阳的旁边,一边从上面取下咖啡机和相应的杯碟,一边问道;“你想喝什么?卡布基诺?” 若是茶叶,作为曾经某位无茶不欢的人身边的跟屁虫,真田朝阳自信自己还是能提出点什么意见。 但对于咖啡,他是真的一无所知,只能看着双叶理央摆出来写着产地,品种,质量装满咖啡豆的密封玻璃罐,写上水质参数的玻璃水罐,茫然的眨着眼睛。 真田朝阳很光棍的将这个问题丢了回去;“我不知道,双叶你知道我对咖啡没什么了解,所以还是由你来决定,我这个米虫只负责喝就好了。” 双叶理央想了下;“那就拿铁好了。” 接着没有任何发言权的真田朝阳,就在那边老实的看着她磨咖啡。 灰色的长发微微垂落,遮住她半边侧靥,双叶理央认真专注的姿态,美丽的令人怦然心动。 真田朝阳在旁边托着下巴,看着双叶理央熟练的动作,哪怕是像他这样半点风情不解,对艺术细胞仅限于派大星的家伙也感到赏心悦目,那种行云流水般的优雅令他词穷,找不出什么适合夸赞的话。 他看着双叶理央专注的侧颜,一时间竟然不想去破坏这美好的一幕。 双叶理央出声问道;“等急了吗?”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咖啡都要磨这么久的吗?” 双叶理央头也不抬,用一种幼儿园老师回答小朋友疑惑的耐心语气道:“根据咖啡豆的种类,要用的冲泡方法和咖啡机的类别质量,都会影响到研磨时间。” 真田朝阳哦了一声表示理解了,不再询问,继续耐心的等待咖啡磨好问世。 在经历了一系列真田朝阳看得不是很懂的复杂流程后,双叶理央终于将一杯拿铁冲泡好了,端到他的面前,略有歉意的说道;“让你久等了。” 真田朝阳端起咖啡杯,除了觉得香气比外面卖的浓郁了一点,也没什么不同,但在喝了一口以后,他眼前一亮。 咖啡液丝滑的在舌尖上层叠铺开,冲击着舌尖上的味蕾,那种馥郁的芬芳令他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明明是提神醒脑的饮品,他此时却觉得无比放松,忍不住闭上眼睛,将身体缩进背后的沙发。 在真田朝阳闭着眼品味手磨拿铁的时候,双叶理央已经起身从厨房里拿出两碟切成小方块的杏仁布朗尼,一人一边放好,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杯咖啡,慢慢品味。 布朗尼的大小切的刚刚好一口一个,满满的黄油香气伴着巧克力的甜蜜味道调和在一起,冲淡了拿铁带来的些许苦涩,却又勾起味蕾的呼唤,端起咖啡杯再一次饮下一口拿铁。 人们常言喝酒吃肉,可见酒肉这两样东西是无法分开的绝妙伴侣,真田朝阳现在喝着咖啡吃着双叶理央烤出来的布朗尼,竟然以外的体会到了那种喝酒吃肉的微妙联系带来的快乐。 一杯咖啡见底,将最后一块布朗尼丢入口中,咀嚼,咽下,真田朝阳长舒一口气。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一杯在饮食定位上只是廉价速食的提神饮料,一份普通的西式甜点竟然会给人带来如此愉悦轻松的感受。 简单的上午茶时间过去了,真田朝阳放下咖啡杯,对着双叶理央问道;“对了,双叶,今天你来找我什么事?” 双叶理央将狼藉的杯盘放进厨房,来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好,平静的说道;“是有点事情想要找你。你还记得在清水遗冢里的事情吗?我是值嫁接祭坛上的圣者遗骸之后。” 双叶理央的话让真田朝阳的脸色一变。 后面发生的事情,在他醒来后,两女都告诉了他,包括自己杀死森村庄堂后袭击阳乃的事。 尽管阳乃事后变现出无所谓的态度,但真田朝阳依旧感到脊椎发亮。 若是那是的自己杀死了阳乃或是理央的话,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双叶理央捧着一杯清水,拇指指腹摩挲着杯沿,没有直视真田朝阳的眼睛;“我和阳乃在嫁接后,身上都没有发生类似的现象,你早就已经被我杀死了。” 真田朝阳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是那具骸骨的问题?” “可能吧,我猜测那时是骸骨主人的残留意识主宰着你的身体,尽管你及时醒了过来,也很难说会不会留有什么隐患。” 真田朝阳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任谁听到自己的身上有这么一个隐患,脸色都好看不到哪里去,就算是面瘫若真田朝阳,也不愿意自己的身体里多出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 ——哪怕是他将人家最后寄宿的家给毁了不得不钻入自己的身体,真田朝阳也不愿意那个家伙在自己的身体里多待上一秒钟。 他看着低头摸索杯沿的双叶理央,心中一动,低声问道;“双叶,你叫我来,是因为你有办法?” 双叶理央抬起头,对着真田朝阳的双眼,说道;“有的。我的能力核心实质是催眠,这份源自三月净琉璃邪神权柄的强大能力,甚至可以催眠世界的规则。” “但再怎么强大,其所属的领域也分属心灵领域,那么就恰好在我所能干涉的范围之内。” “我可以试着将你催眠,看一看他是否残留在你的体内。” 真田朝阳没有多想,点了下头;“麻烦你了。” 他的回答出乎了双叶理央的预料。 她呆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道;“朝阳,这可是心灵领域,涉及一个人最私密的……” 真田朝阳的回答只有三个字。 “我相信你。” 这句话令双叶理央的心里升起浓浓的愧疚。 她不由得庆幸,趁着之前去拿咖啡的时候,对自己下了催眠指令,不然的话说不定现在就已经被朝阳看出破绽。 在催眠指令的作用下,她的表现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堪称最顶级的欺诈师;“事不宜迟,那我们就开始吧。” 真田朝阳正襟危坐;“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要做,不要抵抗,将一切交给我就好了。” 她看着真田朝阳的眼睛,用诱惑的语气说道;“你现在很困,需要休息……” 和电视里的催眠师表演一样的诱导话术,但在双叶理央的催眠指令下,真田朝阳的眼皮越来越沉,困意涌上心头。 换成其他人,他已生出警觉,以自残来保证清醒。 但催眠他的是人是双叶理央。 他相信双叶理央不会害自己。 那就睡一觉吧。 真田朝阳放弃抵抗,不断打颤的上下眼皮合拢,闭上眼睛,发出悠长均匀的呼吸。 “朝阳,朝阳?” 连续几声呼唤,真田朝阳都没有回应。 双叶理央咽了口唾沫,心跳加快。 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这关系到自己的计划能不能成功。 “朝阳,睁开眼睛。” 原本已经闭上眼睛陷入深度睡眠的真田朝阳缓缓睁开眼睛。 和平常的平静,冷淡,漠然的眼神不同,真田朝阳的双眼没有聚焦,没有高光,介于没睡醒与完全失去意识的朦胧混沌之间。 双叶理央的拳头攥紧,深深呼吸,艰难的说道;“笑一笑。” 睁着茫然的双眼的真田朝阳,右边嘴角缓缓勾起。 尽管因为眼神失去聚焦,使得笑容看起来有些空洞,但他确实是笑了。 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一跃而出,强而有力的心跳泵送着全身的血液,她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因紧张而上下起伏。 双叶理央捂住红唇,看着双眼朦胧茫然的真田朝阳,满脸的不可置信。 “真的成功了……” 肌肤如雪、唇红齿白、发丝凌乱,真田朝阳朦胧的看着前方,等待着临时心理医师下一步的指示。 双叶理央上前,跪坐到沙发上,痴痴的捧起他的脸, 与记忆中的形象大相径庭,但是双叶理央知道,这就是她的朝阳。 她将真田朝阳拥入怀中,贪婪的呼吸着他的气味。 弯腰,低头,剥开、舔舐、感受。 最后,一口吞入。 …… 真田大和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点坐立不安,一直想要给儿子打电话提醒他回家不要太晚,但是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 应该不会吧。 朝阳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两个都是很好的孩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心绪不宁的老父亲没少在老客面前犯错,什么将味精当盐放,倒酒变成了倒醋都是常规操作了,让斋藤一心这顿酒喝得一度怀疑人生。 手中的酒盏掉在地上,碎片在瓷砖的地面上滑落,真田大和对着斋藤一心一边表示歉意一边蹲下拾起碎片。 “大和,怎么了?” “没什么。”真田大和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心乱如麻,但面上还是还是对着已经有了好几年的老客露出营业性的微笑“手滑了一下而已。” 斋藤一心咬了一口明显烤焦的秋刀鱼,看着真田大和又一次心不在焉的犯了把糖当做盐的乌龙,并且给自己的秋刀鱼上的不是柠檬而是一片橘子的时候,再也忍不住道;“怎么,是担心你家那个臭小子吗?” 真田大和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你看出来了。” “除了你家的混蛋小子,你貌似对其他什么事情都不怎么上心吧?” 既然已经被看出来了,真田大和也就没有在继续伪装下去的必要,将手上的菜刀用抹布擦拭,苦笑道;“我确实是有点担心他。” “我说你啊,用不着这么操心,这么大的小子,能照顾好自己了。” “朝阳他还只是个孩子。” 斋藤一心哭笑不得;“你家小子只是出去玩玩而已,又会发生什么事?” 然而真田大和却露出了一副愁苦的脸色,说道;“男孩子就更应该保护好自己。” 看到老朋友一副自家女儿休息旅行组队的是隔壁不学好的黄毛的担忧表情,斋藤一心乐了;“你家小子到底是去哪了让你这么担心?他是去黑道火拼现场还是去海外战场去了?” 真田大和的脸上浮现出了纠结的神色。 “某种程度上更糟,他说是今天去朋友家玩。” 夹起来的半截秋刀鱼从筷子里滑落,掉到了地上,斋藤一心愣住了;“这个混小子居然能交到朋友?今天是愚人节吗?” 真田大和唉声叹气;“愚人节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朝阳确实交到了朋友。” 斋藤一心捡起地上的秋刀鱼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顺手扯下桌面上的纸巾将地上的污渍擦了擦,对老父亲的担忧表示惊异;“这难道不好吗?你不是之前一直在抱怨说是那混小子性格太孤僻了,在学校里一个朋友都没有,害怕他被人霸凌?” 老父亲心中苦笑。 但是那两个人,一个是雪之下家的继承人,一个是被安布雷拉看中的科学新星,如果有可能,他不想让儿子和她们中的任何一位沾上一点关系。 这句话真田大和不可能这么直白的说给有快十年交情的老客,只能含糊的道;“但是他交到的朋友是女的啊。” 斋藤一心愣了一下,简单的大脑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信息,脸部的肌肉缓缓扭曲。 笑容渐渐缺德.jpg “这不好吗?说不定那个女孩子会成为你的儿媳妇。” 真田大和只能用其他家长万能的操心模式糊弄过去;“朝阳他还小,还不明白。” 斋藤一心看起来乐不可支,眼睛眯起,似乎已经在幻想再次遇见真田朝阳的时候怎么缺德了;“阿拉拉,你是不是担心那臭小子和你一样啊?”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停躁动的,朝阳他我倒是不担心,但是……都是四十好几的大叔了,能不能别做出幼稚园小朋友的怪叔叔的表情?我最近的客户里有位女警官,别被她看到把你抓了去冲业绩了。” “喂喂喂,我和你不是同龄吗?要说老也该是你吧?连儿子都上高中的人父。” “但是你我走出去,路人都会认为你是我爷爷。” “孙子你好。” 惯例的插科打诨后,斋藤一心本能的想要点一根烟,但想到老朋友讨厌烟味,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清酒,端在眼前,凝视着那一圈连自己倒影都浮现不出来的酒液,说道;“对了,大和。” 真田大和闻声抬头。 斋藤一心低垂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怎么了?” “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好的来这里就是喝酒。” 斋藤一心摆摆手,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举着手上空荡荡的酒瓶,夸张道;“与那些该死的会到处敲门推销药丸的推销员相比,还是这里没有酒更让我感到麻烦一点。” 真田大和没有在意,毕竟斋藤一心喝上头后抽风犯傻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还是担心外出的儿子。 眼见老父亲依旧担忧‘远游’的儿子,斋藤一心晃荡着空酒瓶,打了一个酒嗝,不耐烦的道;“看你纠结那样,我该庆幸你生的是个儿子,不然的话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大新闻。既然这么担心,为什么不给那个臭小子打个电话?” 真田大和心动了,嘴上还是犟;“这不太好吧?现在的孩子都不喜欢在玩的时候父母打电话过问……” 斋藤一心不耐烦的打断道;“父亲关心儿子的人~身~安全,打个电话又怎么了?再说了那混小子又不会在意这种事。” 老父亲忽略了好友故意拉长的人身二字,他一开始就有想要联系真田朝阳的打算,此时有人支持,立刻就付诸行动。 被烟熏火燎而脏污的手随便用水冲了冲,连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一下手都没有,真田大和抓起手机调出联系人,拨通了真田朝阳的手机号。 他火急火燎的样子令斋藤一心翻了个白眼,正想要倒一杯酒以老友此时的好玩表现下酒,发觉酒瓶早就空了,只能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晃荡着空酒瓶。 电话在响了一阵后,终于在最后一声盲音前接通。 “喂……老……爹?” 真田大和想到之前的不详预感,劈头盖脸的问道;“朝阳你没事吧?那个女孩子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我……没……事。她……没……有……” 真田大和感觉儿子的声音有点违和。 尽管平日里真田朝阳说话的时候或多或少有点死气沉沉的感觉,但是听筒里那种僵硬的感觉也太浓了,就像是还没有睡醒时迷迷糊糊连当事人自己都不清楚说了什么一样。 “朝阳,你那边真的没事吗?” “等等等等,不要,快死了快死了快死了啊——” 真田朝阳回答的声音被电话那头突然高亢的女声打断,又诡异的陷入沉寂。 “喂,喂喂?朝阳,刚才的声音怎么回事?” “没事,双叶操作的角色被怪物打死了。” 说着,另外一端的电话听筒明显被放远了一点,从听筒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真田大和辨别不清音源,但可以肯定确实有电子音和人声混杂。 或许真的是游戏? “理央叫我了,我晚上会迟一点回家,饭就不在家里吃了。” 真田大和心中还是不安,想要多和真田朝阳多说几句。 此时耐心快到极限的斋藤一心将酒瓶递到她面前,吐槽道;“你也听到了吧?他们就是在正常的打游戏,我说你啊,就是想的太多了。” 斋藤一心的话打断了真田大和的古怪之感,就在这时,电话那端也传来了真田朝阳说“再见”的声音。 “你看,被那臭小子嫌弃了吧?我说人家孩子的事就让孩子自己来解决好了,你操那么大心干啥啊?来来来,喝酒喝酒。” 真田大和苦笑,但忐忑的心多少放了下来,从酒柜里拿出一瓶新的清酒和斋藤一心推杯换盏。 应该是我多心了吧? 他想道。 …… 真田朝阳缓缓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 身体有着一种难言的惬意感,软绵绵的一点也不想动。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屈伸手指。 身体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但总感觉轻松了不少,似乎身上积压的某些东西被抽走,解放了肉体的压迫,连灵魂都因释放而得到了升华。 “你醒了?” 双叶理央的声音传入耳中,真田朝阳寻声看去,发现她双腿并紧坐在沙发上,膝盖上压着一本他不认识的科研刊物,前方的茶几上还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她端起咖啡,小口的啜了一口,真田朝阳注意到她放下咖啡的时候,杯底和盘面接触发出频率很高的抖动声。 “双叶,你的手在抖。” 双叶理央放下咖啡,垫在下面的杯托溅出了不少从咖啡杯里溅撒的咖啡液。 “没什么事,灵性消耗多了一点而已。” 双叶理央翻看着手上的科研刊物;“我没有找到你的意识中是否有骸骨主人的意识残留,你的精神压力,比我想想的还要大,所以我用剩下的灵性让你放松了一下,” 看着如今手抖个不停的双叶理央,真田朝阳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愧疚。 “抱歉,辛苦你了。” “没事。” 看到真田朝阳还想说些什么,双叶理央雪白的下巴对着客厅的座钟点了一下。 他看向座钟上的时间,眼中流出一抹惊讶。 “我睡了这么久?” “嗯,你再不走的话,就赶不上末班车了。明天我没有空,有什么事的话,后天上学的时候我们在活动部室里聊吧。” 真田朝阳没有意义,说道;“那就后天的时候再聊吧,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我送你。” 双叶理央将刊物放在一旁,从沙发上起身。 已经从客厅走到走廊的真田朝阳回头本想说不用了,愣了一下。 此时的双叶理央双手交叠置于小腹上,像是大家闺秀一样缓缓踱步,有着奇怪的拘谨感。 最关键的是,她身上的衣服不再是之前见到的吊带衫和热裤的穿着,而是换上了一身凸显身材曲线的蓝色长裙。 真田朝阳迟疑了一下,问道;“双叶,你上午的时候,不是穿的这身吧?” 双叶理央平静的说道;“嗯,中间换了次衣服,虽然嫁接三月净琉璃之后,严寒酷暑都不会对我再有影响了,但可以的话,我还是想按照原来的习惯生活。” 真田朝阳不疑有他,继续朝着门口走去,在脱下拖鞋的时候,双叶理央像是突然想起,叮嘱道;“对了朝阳,中间大和叔叔打过一次你的手机,当时你还不能停下来,我就让你和他说是在打游戏,记得别说漏嘴了。另外你身体上多少会有一点异状,都是正常现象。”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换回自己的运动鞋开门而出。 双叶理央对着离开家门的真田朝阳微微挥手,另外一只手依旧抚在小腹上。 房门轻轻关上,双叶理央挥动的右手放了下来,双手一起交叠置于小腹上。 她轻轻低下头,手掌轻轻抚摸微微鼓起的小腹,脸上浮现满足而温柔的微笑。 一滴零泪雪,于焉处滴落。 …… 真田朝阳有惊无险的的搭上末班车回了家。 明明已经在双叶家睡了一觉,不知为何他在公交上感到有些疲倦,眼皮止不住的往下坠。 此时已经临近深夜,真田朝阳刚到家门口,就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的斋藤一心被手下的舍弟架着回去。 看到那些认识他的舍弟对他鞠躬,真田朝阳轻轻颔首回礼,走进还没有观上门的小店。 因为只款待斋藤一心一个人的缘故,除了吧台,小店里的卫生几乎不用打扫。 正在酒柜收拾垃圾的真田大和看到回来的真田朝阳,从吧台后出来,神情紧张的看着 “朝阳,她们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真田朝阳哭笑不得;“老爹,双叶她能对我做什么?” 老父亲哑然,总不能说他担心自家的猪被外面的野心狼叼了被吃了个干干净净吧? 他放开手,若无其事的问道;“你们今天玩了什么?” 真田朝阳打了个呵欠,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准备洗漱,在刷牙的空档含糊不清的回答道;“还行,就是正常的聊聊天,打打游戏,除了中间你突然打来一次电话让我们死了一次外,其实还好。” 真田大和尴尬一下,心道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老爹,剩下的事你来做吧,我先回房间了。” 洗漱完毕后的真田朝阳回到房间,本想着再看一会书去睡觉,但是眼皮止不住的往下沉。 “算了,明天再看吧,今天先去睡觉。” 他打开橱柜躺了进去,翻开的空调毯还没有拉到胸前,脑袋一歪,发出轻微的鼾声。 听起来像是累坏了。 …… 高级轿车行使进一个偏远的街区,这里位于居民区的边缘,条件一般,街道狭窄且有自建的围墙遮挡视线,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一座三层以上的建筑。 驾车在一座落地面积颇大的传统和式住宅前停下,旁边的牌匾上明目张胆的高挂一心会的名号,两名穿着短袖,站在屋檐下抽烟的舍弟看到轿车驶来,立刻站直,叫着里面的人把门打开,同时对着驶来的汽车鞠躬。 轿车驶入大门,在门前停下,司机下车打开后座车门,小心的将斋藤一心搀扶出来,旁边跟随的小弟着紧的给他披上外套。 斋藤一心摆摆手示意不用,轻轻揉着额头,眼神深邃,丝毫不见之前醉酒和傻样。 此时一名身材壮实的男人朝着他小跑而来,正是曾经去给真田小店收过保护费的宫城隆太,他看着斋藤一心,附耳在旁忧虑的说道;“老大,他们又来了。” 斋藤一心扫了他一眼,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一群没钱的推销员而已,你胆子那么小做什么?” “可是,我们的场子里已经有三成……” 斋藤一心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要是有那么麻烦的话,我现在早就火烧屁股了哪还有心思出去喝酒?” 宫城隆太在心里叹息。 但是你每一次做重大决定的时候,都会去那家小店喝酒啊。 “除此之外,上面已经对我们还不订下少主很是不满了,会里的兄弟也想要这个时候能有一个……” 宫城隆太的心里浮现了一双冷漠的眼睛,鬼使神差的说道:“要不,我们把朝阳少爷报上去吧?” 一记膝撞重重的顶在了宫城隆太的肚子上,他跪在地上止不住的干呕。 斋藤一心抬起脚,踩在这个跟随了自己从无到有一路打拼上来的心腹的脊背,狠狠的踹下,抬起,再踹下。 此时的他才有大众印象中掌握着生杀大权,挥金如土却喜怒无常的残暴极道首领的形象,一连狠踹十数脚后,他蹲下来,揪着宫城隆太的头发,在他的耳边平静的说道;“朝阳只是个孩子,别把他扯进来。” 他丢下被踹得爬不起来的宫城隆太,朝着和屋走去。 在走进总部的宅邸前,斋藤一心看向了身后高悬的明月。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走进自己的房子。 “希望下次还能回家吧。” 第一章;错误百出的序章 “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在真田朝阳准备离开的时候,从冰箱里取出食材开始预处理的真田大和对着拉扯鞋跟调整的儿子问道;“朝阳,你今天也要去社团活动吗?” 真田朝阳伸手打了个哈欠,眼角还有些许因残睡未醒的泪光;“看情况吧,老爹你也知道,我们那个社团要是天天有活动的话,我早就退社了。” 说完后他又打了一个哈欠,擦掉眼角的眼泪,真田朝阳拉开拉门走出家门。 伴随着小店拉门关上时的一声弹响,门外的脚步声像是蒙上了一层湿布模糊不清,很快就消失不见。 真田大和将砧板上的瘦肉切片,码放在旁边的小碗里,淋上酱油加上姜葱,戴上手套抓拌腌制起来。 抓肉的手突的停了下来,真田大和安静的保持着微微弯腰的姿势不动。 倘若有熟客在此,看到现在的真田大和,恐怕已经尖叫出声,直接撕开钱包将银行卡信用卡全都拍上桌面;当红牛郎店的头牌都会跪在真田大和的脚边抱着他的大腿求拜师。 年过三十的人父脸上露出了柔弱和怀念。那是他从未在他人面前展现过的表情。 哪怕生活再怎么艰难,遇到怎样的刁难,真田大和的脸上都是温和的笑容,或许有的时候会有点无奈,但却从未展现过软弱和屈服。 这位一直用笑容对抗命运的男人,此时的脸上写满了落寞。 “不知不觉,朝阳他已经长这么大了,樱良你……” 他的眼中猛得一缩,扯下手套,从一个角落里翻出了一个药瓶,抓上一把塞入口中,直接将嘴巴对着水龙头,合着自来水将之冲了进去。 在将药物服下后,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 撑着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真田大和踉跄的走到店门口,将刚刚搬出去不久的招牌拉回店内,顺手将门上挂着的正在营业的牌子改为正在准备,走进屋内将房门上锁。 做完这一切之后,真田大和的意识终于被不断拉长混乱的世界归零,倚靠着旁边的墙壁缓缓滑落,瘫到在地,不省人事。 对这自己走出家门后,家里发生的一切,真田朝阳一无所知。 有道是地球不爆炸,学生不放假,哪怕在经历了三周前席卷整个东京的巨大灾难,时间快要到了六月中旬的尾声,甚至明天就是周末,学校也不曾考虑下周一再集体上课,愣是让下面的学生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来上学。 考虑到大多数学校以补进度为名,不仅周六周末假期全无,连暑假都拦腰腰斩了一半,总武高分校好歹没有学其他学校将暑假推迟到八月初旬末,真田朝阳也就不在意了。 他家距离总武高东京分校还蛮远的,上学必须搭乘六点钟的第一班公交车,不然的话,早上的第一节课他必然迟到。 在出门后,他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距离第一班公交到来的时间还有几分钟,依靠在车牌上,闭目养神,忍不住又是打了一个哈欠。 自从在双叶理央家做过心理检查后,这两天他都非常嗜睡,四个小时的深度睡眠延长到了六个小时,到今天还是感到精神不振。 除此之外,在双叶理央家的沙发上苏醒时的神清气爽,到现在已经化为了无精打采。 他闭上眼睛,很快就发现自己想要闭目养神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受海陆气温差异影响吹起的东南季风影响,六月的东京本应该高温多雨,但是今年的天气意外的邪性,以往五月就该雷雨阵阵的东京,到现在六月都过去大半了半滴雨都没下。 没下雨也就算了,天气热一点也没什么不好,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还喜欢炎热的天气,尽管口上说的热的好,多出点汗对身体有好处,并借此仗着过来人的身份训斥现在的年轻人身娇体贵吃不了苦——他们其实只是喜欢干燥炎热的气温能让他们的老寒腿舒服点罢了。 但是现在的东京,连那些整日喜欢喊着热点好,发点汗对身体有好处的老年人也绷不住了,一个劲的叫苦不迭。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真田朝阳新生的洁白细腻的肌肤已经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贴在身上半干不干的,又黏又腻,让人难受。 这样的天气让真田朝阳想起了前世的故乡。 他的老家因为气候变暖,从四月开始就热出蝉鸣,整整六个月都是这样湿热难当的天气。 真田朝阳对于任何能勾起他乡愁的事物都有很高的包容度,但这绝不包括这该死的湿热和可以闷死人的天气。 他现在唯一渴望的就是现在能下一场大雨改善一下现在的环境,哪怕要被淋得湿身也无所谓。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愿望,从身体左边挂起了一阵猛烈的风。 真田朝阳一开始还以为是要下雨了,但随即感受到风还是一如既往的闷热,天上也是没有雨云的迹象,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说你啊,给我等一下啊!” 一道娇气的声音被刮起的风一并刮入真田朝阳的耳朵,他本不想理会,但随即感觉有风声中多了一道杂音,脚边有异物触及的感觉。 低头一看,白色的圆顶贝雷帽像是立起来的硬币,竖立在自己的脚边。 似乎是察觉到真田朝阳的视线,贝雷帽被风吹倒在鞋面上。 他俯身捡起脚下的贝雷帽,轻轻掸去上面沾染的灰尘。 之前看的时候还没感到怎么样,但拿到手上后真田朝阳才发现,贝雷帽的里侧有一层硬化的环状结构将帽身支撑起来。 难怪这顶贝雷帽会被吹得这么远,正统的贝雷帽是无檐软帽,就算是被风吹落也只会软塌塌的掉在地上,但是因为多加了一圈铁线结构,再加上是落地竖立,自然会被风吹的到处滚。 真田朝阳循着之前听到的声音方向望去,在贝雷帽滚来的直线五米的位置,一个女孩跌坐在地,一边嘴角抽搐的低吟“好痛”,一边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女孩身材娇小,堪称注册商标、工艺品般的金发绑扎成双马尾迎风招展,清澈的蓝色眼眸,白瓷般的肌肤,精致的五官证明了她是混血儿中极为罕见的受到幸存者偏差眷顾的那类人。 胸前的贫瘠的足以令飞机的起落架安稳着陆,但和时尚模特相比也不呈多让的绝佳身材比例在一定程度上拯救了这悲惨的圣地,使得她的身材看起来还很惹火,甚至能让一般男性做出“这也有C了不算小了”的最大最恶最绝望的误判。 女孩穿着黑色的过膝袜,与雪白纤细的大腿形成若黑洞一般将人视线牢牢占据的绝对领域成为了第二道对她贫瘠胸口的防护网,令人忽略了她身材的欺骗性。 总结一下,这是一个能令初次见面的男生瞬间被吸引并将视线牢牢放在她身上的女孩。 真田朝阳算是个例外,自下而上扫去的视线,在扫射到胸口后就彻底失去了兴趣。 观察女孩的样貌只是他某种本能的驱动,而且和性,高丸酮,荷尔蒙之类的因素无关,与那类本能更接近预警的性质。 就像是巨龙注意到自己的领地里多了一只猫,就算知道猫没有能力伤害自己,但对于闯入自己领地的生物,多少会提起一点兴趣,睁开眼睛看上一眼。 真田朝阳走过去,将贝雷帽递给爬起来的女孩。 女孩一只手扶着红肿破皮的膝盖,一只手接过贝雷帽夹在腋下,对着真田朝阳低声道谢。 或许是因为碰到了伤口的擦伤,女孩因疼痛而抽搐的嘴角露出一颗亮晶晶的虎牙,给人一种野猫张牙舞爪的可爱感。 真田朝阳的视线在女孩的校服上打了个转,认出来那是私立丰之崎学校的校服。 和几乎等于是阳乃私塾的总武高东京分校不同,那间学校建校不足十年,以校风自由而闻名的同时,还屡出佳绩,送出了不少名门学子前往海外留学,在一些家长口中颇有盛誉。 ——唔,不过用阳乃的话来说,那间学校不过是权贵人家给自家的次子,私生子,旁系子弟镀金的学校,若是有寒门学子信了招生宣传的鬼参加入学考试,并且还很不幸的考上了,那基本一辈子都等于毁了。 ——毕竟人家的高海外大学录取率,和成绩什么的没有半毛钱关系,反倒是和学生的家长与校长的推荐信息息相关。从这一点上来说,总武高这个卷王学校反倒是比私立丰之崎还算好点,至少给了一个鱼跃龙门的机会,哪怕只是做狗的机会。 ——综上所述,眼前的混血儿还是个富家千金? 真田朝阳这下是真的有点惊奇了。 “英梨梨!” 一道年轻的女声从女孩身后响起,真田朝阳注意到在对面的马路上停靠着一辆劳斯莱斯,一个穿着昂贵和服,同样绑扎着双马尾,但却是紫发紫瞳的年轻女人推开车门,踩着木屐朝着这边小跑而来。 是姐妹吗? 然而被叫做英梨梨的女孩一开口,真田朝阳就知道自己错了。 “妈妈!” 美妇扶起英梨梨,看了真田朝阳一眼,眼中流出一抹惊异,对着真田朝阳鞠躬致谢;“刚刚小女麻烦您受累了。” 一边说着,一边压下女儿的头,让她和自己一样道谢,仿佛真田朝阳不是帮自己的女儿捡起了帽子,而是救了她们母女一命。 尽管不解为什么一个路人只是帮自己捡了一顶帽子,母亲就要行此大礼,还要捎带上自己,英梨梨还是顺从的再次道谢,语气比之前郑重正式,反而没有之前道谢的真诚。 真田朝阳没有多在意,只当这是人家家教的问题,毕竟日本是个有着繁琐礼节的国家,而在这个三战获胜的平行世界,封建文化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得到进一步的保留。 别的不说,这个世界的日本认定男女平等废除纳妾法的时间,还没有过去三年,而在因为历史遗留问题导致男少女多的现在,甚至有不少所谓社会学专家在呼吁让一夫一妻多妾制度的回归。 想到英梨梨所在的学校,还有普通人穷其一生连个轮胎都买不起的豪车,真田朝阳对于英梨梨母亲的大礼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感受 恰好此时公交车的发动机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他对着英梨梨母女两人微微躬身算是回礼,走回车站等待公交停下打开车门。 非常有青春漫的开场,非常有男主角和女主角命运般邂逅的气息,假如道路两侧是怒放的樱花树那就更像了。 但这和真田朝阳没有任何关系,他的画风早在七年前就走向了黑暗,或许最近阴暗的世界里有了阳光和人偶,但总得来说还漆黑如墨。 美妇搀扶着英梨梨回到车内,上车后英梨梨才抱怨道;“真是的,都怪妈妈,这么热的天气还让我戴什么帽子,” “是是是,到时候要是皮肤被太阳晒伤了可不要怪我们啊。” “才不会呢,我不是已经在出门前涂了防晒霜了吗?” 坐在驾驶座的是一名身材高瘦,脸型清瘦的欧洲白人,给人的印象像是一名随处可见的普通白领,看到母女两人上车,打火发动引擎,向前方缓缓开起。 他听着母女两人的对话,说道;“英梨梨,你们社团的游戏做得怎么样了?” “哈啊,说起这个就很气人啊!” 英梨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虎牙在嘴边亮闪闪的发着危险的光;“伦也这个笨蛋不知道哪里脑子坏掉了,偏偏要找一个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女人做女主角!结果到现在我们的企划书都没定下,这次肯定是赶不上cm了。” “听起来这次是不用我们帮忙了吧?可惜了,你们是做正常向的,如果是百合游戏的话,你和刚才那个女孩子的邂逅正好可以用上,你不觉得很有百合漫开场的感觉吗?” 英梨梨扑倒前面伸手抓住父亲的领带,恼怒道;“爸爸你在说什么啊!” “等等,英梨梨,爸爸我在开车啊!” 小百合的手指轻轻在红润的朱唇上点了两下,坏笑道;“亲爱的你说错了哦,应该是少女恋爱漫画的开场吧?而且是Bed End的那种。” “少女漫?” 看到父女两疑惑的目光,美妇掩嘴一笑,并不多做解释,任由车后座的女儿将身体伸向前座,抱住自己的肩膀摇晃撒娇也绝口不提。 和豪华轿车并行的公交车上,依靠着车窗的真田朝阳靠着超凡的听力听到一家三口的对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错了,是灵异都市分类下的猎奇漫。 第二章;组织的构建 “喂,真田同学,有人找你。” 下课的铃声响起,真田朝阳整理好桌面上的课本,塞入抽屉,准备拿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的时候,班级门口一位男同学叫住了他一声。 真田朝阳寻声望去,那位男同学让开了半个身位,露出了梓川咲太那张摆烂的咸鱼脸和活像给晾晒的咸鱼扇风般挥动的手。 若是在月见山之前,对于找上门的梓川咲太会不会理会全看他当日的心情如何,月见山之后,哪怕没有双叶理央的挚友这个名头傍身,真田朝阳也不能就这么对人家放置p l a y了。 对着刚刚提醒自己的同学点头表示感谢后,他和梓川咲太并肩而行,身后传来了让他们两个眼神微妙的对话。 “那个,你不觉得真田同学最近有点变了吗?” “有一说一,确实,和之前相比,他现在emmmm很诱人?” “喂喂喂想什么呢,他可是男的啊!还有你忘记了一个多月前班上的那个吗?难不成你想成为阳乃大小姐下一个强制退学的倒霉蛋?” “如果能被他的股间夹一下的话也不是不行……” 噔噔咚 室内鞋踩在地板上倒退,肉体撞到墙壁上的声音响起。 “我觉得我有必要离你远一点了……” 梓川咲太微妙的看了一眼真田朝阳的侧脸。 白瓷般细腻的肤色,简单的线条勾画出柔中带刚的轮廓,迥异的异色瞳中神秘与忧郁的气质并存,释放出让人忍不住亲近的温柔,但仔细打量,才会发觉眉眼中将人拒之千里之外的冷漠。 两人没有说话,一路走到连接两道教学楼的中庭走廊,只是迎面而来的湿热空气让他们两个狼狈的跑回走廊与楼梯的拐角。 好在这里没有多少人,将声音压低的话,他们之间的谈话也能继续下去。 梓川咲太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罐咖啡,又顺手丢给真田朝阳一瓶乌龙茶。 真田朝阳不客气的接过,在拧开瓶盖的时候,听到梓川咲太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刚刚你不是已经听到了吗?” 他喝了一口乌龙茶,扫了梓川咲太一眼,冷淡的表情说着不符合他形象的话;“托那具骨架的福,我可能马上要变成某些人晚上的施法材料了。” “或许你将头发剪掉会好一点。” “呵呵,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阳乃她觉得好玩要我留下,双叶貌似也并不反对。” 梓川咲太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毕竟这事一方是对自己有恩的恩人,一个是自己的挚友,支持哪一边都是里外不是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的身体确实是没有大碍了吗?” 真田朝阳倚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伸出左手,掌心朝上。 让人分不清男女的纤细骨架,柔弱无骨的手掌,削葱般的修长手指,白皙的宛如瓷器般易碎精致的肌肤。 潜藏在这份美好的表象上,是如地下暗河一般涌动的力量,连绵不断,蜿蜒不绝。 只是暗河连接着广阔的水脉渊源不断,但他体内的暗河却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如果你是说身体素质的话,那确实是好上太多,只看身体素质的话,恐怕连传授我格斗技术的老师,北欧雄狮刀疤亨利也会被我轻易压制。” 梓川咲太来了兴趣;“如果?” 真田朝阳放下手掌,因为手上拿着乌龙茶,没有做习惯性的双手拇指互压的动作,只是环绕着塑料瓶用虎口摩挲,眼神幽深;“我的寿命问题只是被推迟了而已,那具骨架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具死掉到腐烂的只剩下骨骸的尸体……喂喂喂“你干嘛?” 梓川咲太将咖啡放在脚边,从口袋里拿出两个耳塞。 看到正在往耳朵里塞耳塞的梓川咲太,真田朝阳眼神有些微妙。 “……我的声音有那么难以接受吗?” “不,我是害怕听你的声音硬起来,以后面对学姐出现什么意外状况会很尴尬。” “……” 对于梓川咲太惯例的骚话,真田朝阳也没有“那我可以提前录好叫春的声音在你和你麻衣学姐的first night公放”怼回去的豁达,脸上的表情微妙的如同吃席一般精彩。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创可贴,贴在消失的喉结上(貌似之前也没有长出这东西),在膏药的位置按了一下,再次开口说话,声音又回到以往阴涩,晦暗的声线。 “行了,把你的耳塞拿掉吧,没想到你还是个声控,估计以后樱岛学姐要常备润喉药了。” 梓川咲太确认真田朝阳的声音变回去之后,如释重负的摘下耳塞。 “人类的声音真是神奇,明明都是同样的音频,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哦,对了,刚才说到哪了?你继续说。” “……被你打岔一下我差点都忘了我说到哪了。我的寿命问题没有解决,只是推迟了而已。” 真田朝阳对着梓川咲太伸出左手,屈起大拇指和小指,平静的说道;“三年,最多三年,我的寿命就会再次到头。” 梓川咲太呆了一下,他的手指轻轻撬起易拉罐上的拉环,松开,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彰显主人内心的不平静;“三年后你差不多毕业了,好家伙,我们还得来一次毕业旅行?把之前剩下的另外两个剧本全都给刷了?”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 “没那么夸张,上一次我们险象环生,除了我衰微濒死无法全程行动指挥外,更是因为情报被压制到了极限,毫不客气的说,那时的我们几乎对诡异世界一无所知。” “而从岩上辰彦那个倒霉蛋的手里榨取的情报虽然不多,而且多是常识,但至少我们不至于犯下一些基础性的错误了。” “况且我还有三年时间运筹帷幄,阳乃有三年时间去感染掌握锻炼核心能力,双叶的催眠也能在此期间开发出众多应用,我现在掌握的能力核心‘武斗’应该也会得到进一步的加强,到时候手上的牌面肯定会比在清水遗冢的时候更加丰富。” 真田朝阳还隐瞒了一点,这是迄今为止没有对任何人说的忧虑,包括阳乃和双叶理央。 尽管嫁接了清水遗冢的圣者遗骸获得了超凡之力,但是他的嫁接能力是否能令一个人类个体同时嫁接两种不同的诡异并容纳于一体,心里半点底都没有。 梓川咲太看着此时喝着乌龙茶平静的说着毛骨悚然的话,没想到自己现在已经能淡然处之了。 只能说,在诡秘世界的生死边缘滚上一遭,不管是怎样的人,都会变得不像是过去的自己。 “算了,你有信心是好事,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和国见会来帮忙的。” 真田朝阳将喝完的乌龙茶一个投篮精准投入自动贩卖机旁边的纸篓,看向梓川咲太,淡然道;“你来找我,应该不止是因为关系我的身体健康吧?已经想好了吗?” 他所说的让梓川咲太,樱岛麻衣,国见佑真考虑的事情,是加入自己三个准备组建的组织。 当然,因为这个组织目前还处于真田朝阳脑海中草创的阶段,连名字也没有,但是先将核心的人员订下总是没错的。 从清水遗冢回来之后,真田朝阳就已经在筹备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这个国家,而且还是一个按照常理来说怎么看都不应该打赢三战成为三大殖民帝国之一的国家。 正所谓存在即合理,不管那一口老槽憋在胸口有多难受,真田朝阳也只能挎着一张円批脸去面对它。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个体的力量实在过于太渺小,或许因为有超凡之力的存在,使得个体凌驾于集体力量的现象得以出现,但是,就算他自己幸运的成为圣者了那又怎样? 日本在七年前的那场未知灾难里,死了多少圣者?一只手的数量总该有吧?惨遭重创的第五课损失了多少质变以上圣者以下的中间层?大几百总会有吧? 但是现实呢? 现实是日本到现在的地位还是稳稳当当的三大殖民帝国之一,一点也没看出来受到相应的影响,有什么衰颓的迹象,至少在真田朝阳等人看得见的地方没有。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像是那种诡异世界和现实世界隔绝分属两个不同的领域互不干扰,后者倾尽全力支持前者的潜规则,在真田朝阳看来完全是在扯淡,纯粹是为了给主角制造装逼的背景,资本主义当道的世界里,哪有这种傻白甜生存的余地? 别的不说,他的前世复刻了一场比西班牙大流感还要残暴的瘟疫,已经死了近千万人,结果呢? 除了一个国家外,其他国家集体躺平,躺平也就算了,还抱着“老子过不好你们也别想好过”的傻哔念头互相扯后腿。 单从这一点上来说,哪怕是面对诡异世界有一些基础共识,由国家利益决定国家关系的本质,就注定了即便是面对人类共同的敌人,三大殖民帝国之间也会龌龊不断,超凡力量也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用于保护人类不受诡异威胁那么单纯,必然也会成为其所在国家国防力量的一部分——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不比核弹发射井地位低多少的那种。 这个时候就又到了某个经典笑话的时候了。 为什么风景国敢打伊rua克?因为他们怀疑对方有核武器。 为什么风景国不敢打毛熊?因为他们手里真的有核武器。 日本暗中的超凡力量一旦大幅度衰弱,甚至突破到了一个临界点,反馈到现实里,搞不好就是剩下的两大殖民帝国联手进行多领域制裁,甚至打一场意图灭绝日本皇室,将日本列岛极其所属殖民地对半分的第四次世界大战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现在的日本国内还是国安民乐,接着奏乐接着舞。 唯一能解释这种现象的就是;日本掌握的超凡机构确实是遭到了重创,但还不至于那么大,那么按照这个结论反向推导一下,日本政府目前掌握的圣者数量,应该还有二十以上,质变以上超凡者的数量纵使没有回复到巅峰,但也在徐徐回复元气,数百人总该是有的。 真田朝阳扪心自问,就算他走了狗屎运,成为了序列七的圣者,但是他能对付几个隶属日本政府的圣者? 就算依靠他自己的谋略能以一敌二,甚至以一第三的程度,再假设阳乃双叶理央她们两个成长点满也到了序列七成为圣者,那就是五个,考虑到双叶理央可以分身的特殊性,那就按照六个来算。 他们还是差了人家三分之二的数量,这其中的恐怖实力差距如何弥补? 况且成圣这事就像是某个叫弥夜的扑街作者小时候认真思考是考清华还是北大一样不靠谱且天真,现下也不需要出动圣者,光是第五课其下数千质变以下超凡者也能将他们活活磨死了。 而且第五课还只是第六课的备胎,其中的力量察觉,真田朝阳心里更是一点底都没有。 正是清楚双方的力量差,真田朝阳才会有组建组织的决心并筹谋推动。 只有成组织的建制,才能对抗另一个成建制的组织。 梓川咲太没好气的横了真田朝阳一眼;“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有啊,从现在开始你们三个拿着阳乃给的巨款全家搬到海外,隐姓埋名的生活。” “可拉到吧,按照上次岩上辰彦的说法,海外怕是比国内危险多了。上次面对第五课的追击我们差点全部团灭,若是撞到基本在海外活动的公安第六课,怕是想死都死不了。” 此时上课的预备铃声响起,哪怕他们两个位于楼梯拐角这样的地方,也有学生以百米冲刺的气势从楼上跑下或是楼下跑上。 两人见状也就没有了继续聊下去,转而分开。 在分开各自回班之前,梓川咲太对着真田朝阳问道;“那我们是现在就要开始做准备吗?” 真田朝阳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这段时间不急,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日常吧。” 第三章;关于催眠的一点小应用…… 真田朝阳走回教室,正准备进门的时候,身后传来虚弱的脚步声。 他对于脚步的主人很熟悉,但这样虚浮的脚步声还是第一次听到。 在看到平冢静那富有特色的黑眼圈和稀有若SSR的林黛玉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吹死的依墙而立的身姿,真田朝阳认真的说道;“熊猫你好。” “熊猫?那是什么?” 平冢静虚弱的问道,突然嘟起嘴巴。 忍住,要忍住。 要是在这个混小子的面前吐出来的话,身为教师的尊严就荡然无存了!一定要忍住…… 忍不住了! 平冢静弯下腰,一阵飞流直下的彩虹跃然于真田朝阳的面前。 真田朝阳看着地板上的一滩水渍和溅射到自己室内鞋上的胃酸与清水的混合物,就知道可怜的担任老师在见到自己之前已经有了好几次飞流直下的体验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平冢静,说道;“不就是坐个车吗?” 一提到之前某位女警官神风也似的飙车体验,好不容易忍住的平冢静忍不住再次弯腰干呕。 这些天她连做梦都会梦见自己身处只有自己一人的游乐园,坐在一辆只有自己一人乘坐的超级过山车上忽上忽下,来去往返,隆隆巨响呼啸风声都不能掩盖过自己的惨叫。 在一阵又一阵的翻天覆地的旋转,升起,直落之后,前方的轨道突然缺失了一大截,空荡荡的就像是张开了嘴巴的蛇。 偏偏这辆过山车还没有制动装置,反而在极速下落下加速! 平冢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做自由落体运动,距离地面越来越近。 在即将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她就大叫着惊醒,再一次对着身边已经快要装满的垃圾桶又一次进行惨无人道的输出。 这样惨无人道的噩梦她已经连续做梦梦到了三次,预计接下来还有四次五次…… 一想到这个可悲的事实,再听到某个不当人的学生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语气,平冢静很想一个爆栗过去,但现在她已经吐得连站都站不稳了,只能有气无力的瞪了他一眼;“我希望你到时候坐上那个家伙的警车之后还能这么对我说话。” 真田朝阳半点不虚,平静的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试试霜月警官的车到底有多快。你到底找我来干什么,都已经上课了。” 提到正事,平冢静忍着继续呕吐的欲望,说道;“今天中午你去下活动部室,有委托来了。” 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日常吧。 真田朝阳现在想要穿越回两分钟前的时间,一拳打在那个说出这句话的自己的死人脸上。 没有想到,他回到学校的第一天,就要去解决一点也不青春热血的问题,按照他的经验,多半委托的当事人又是要和援助交际/电信诈骗/不良霸凌/敲诈勒索之类拉上等号的奇葩委托。 不过这些委托再怎么阴间,也总好过面对狰狞的蛇怪,脑子犯抽的邪教徒,像疯狗一样死追不休的第五课特殊小队。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收回染有平冢静嘴角吐出的胃液的手帕,鼻腔里已经嗅到了上面沾染的酸臭味,再看女教师青白若僵尸的脸色,忍不住道;“平冢老师,你还是去医务室躺着吧,下午的课也别上了。” 平冢静本想驳斥真田朝阳的意见,但随后又一声干呕让她的挥手拒绝显得多么力不从心。 真田朝阳懒得再和这家伙废话了,走过去一个手刀斩在平冢静的脖颈上将之击昏,抗麻袋也似的抗在肩上朝着医务室走去。 从医务室出来后的真田朝阳也无心再回去上课。 反正现在已经是最后一节课了,他懒得再走回去,直接去了更近的侍奉部的活动教室休息——至于翘课问题,大可不必担心,到时候能用在那里照顾平冢静梗塞过去,没记错的话,他们班这一节数学课的藤野老师,貌似是平冢静的舔狗——在那里等待着委托人的到来。 只是刚踏上走廊,他就感觉到活动教室里有人,不由得心生疑惑。 难道委托人已经因为委托的事十万火急等不及了,翘课提前来活动教室来等? 但在拉开拉门的时候,真田朝阳就发觉自己出了差错。 穿着校服的双叶理央,身上披着一件理科教室的白大褂,她坐在以往阳乃坐着的座位上,一边翻阅着架在左腿上的右腿上的某本全是俄文的刊物,不时将视线钉在酒精灯上的烧杯,里面微微沸腾的气泡证明已经过去很长时间。 她抬起头看向拉开门的真田朝阳,冰冷如玉的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朝阳,你来了?” 和以往穿着的直到小腿腿肚中间的黑色半腿袜不同,今天的双叶理央穿着黑色的过膝袜,未被格子裙遮掩下的下半截大腿与黑色的过膝袜构成了诱人眼球的绝对领域,尼龙线圈勒入吹弹可破的肌肤,人为的压下微妙的弧度,制造出丰满的视觉感官。 看到绝对领域,真田朝阳忍不住想起今天早上碰见的那个叫做英梨梨的女孩,她也有着一双长腿,也有着类似夺人眼球的绝对领域。 相比于双叶理央,英梨梨的腰臀腿的比例完全贯彻了绝对领域的黄金分割4;1;2.5,纵使是最挑剔的鉴赏者也无法指出其中的半点缺陷。 他下意识的将两者放在一起比较,转眼就决定了这场比试的胜负。 毫无疑问是双叶理央胜出。 无他,胸大者胜。 真田朝阳的审美观向来和大炮兵主义保持一致,大就是好,白就是美,乳量即正义,曲线即真理,他对于女性的外在审美就是女子身体的柔和的圆润曲线,总结起来就八个字,胸大腰细臀翘腿长,胸在他心中肯定是排第一位,作为末尾的腿不管多么美好,在大之一字面前也得败退下去。 至于其他什么丝袜,短裙,制服,在他看来完全是身材不够服化来凑的歪门邪道。 尤其是绝对领域这种东西,没人比他更了解这玩意的历史了,这东西被创造出来根本不是为了发挥出女子的曲线美,而是遮掩天生的缺陷,准确的说,是日本女性天生的腿型缺陷。 因为所处环境和基因影响下的长久坐姿习惯等诸多因素,没有外来基因的土生土长的日本女性的小腿普遍较粗,再加上常年跪坐形成的罗圈腿,使得下半身看过去非常难看,这样一穿长裙,在收束上身展现上身宏伟曲线的同时,也会将偶尔惊鸿一现的小腿的缺陷更加放大。 也正是如此,当丝袜从海外传入日本之后,才被众多本土女性追捧奉为至宝形成丝袜审美的风潮——虽然真正原因是因为日本现代化的风潮改变了世人的偏见,但真田朝阳始终认为,丝袜收束小腿约束曲线的功能也功不可没。 尽管绝对领域一词的词义是来自于某部国民级动画设定的词义演变,但真正令其风靡却是来源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自由摄影师。 这位大哥的原职是拍摄自然景观,有道是小说毁一生单反穷三代,这位摄影师对于自然的美好没有半点直觉,更别说是抓住自然界惊艳的一瞬进行抓拍了,倒霉的连饭都快吃不起的他只能去走向人体摄影师的道路。 有道是技术决定名气,名气决定商单,这位摄影师技术与名气皆无,自然就接不到像样的商单,也就没有优秀的模特拍摄出知名的作品能令他一举成名天下知。 找不到优秀模特的他只能选择走歪门邪道,选择靠服化道来遮掩自己接到模特的缺陷,而最佳的手段,当然就是丝袜了。 在拍摄出一系列照片之后,他发觉黑丝与大腿洁白肤色形成的鲜明对比,可以让人从视觉上忽略整体腿型的不完美,宛若发现美洲的哥伦布一样振奋,拿出了以前调整光影效果的基本功,出版了历史上第一版绝对领域的摄影集,让绝对领域成为街头女孩的热门话题。 再加上日本御宅文化的不谴余力,这才使得绝对领域一骑绝尘,在十数年后使得真正凸显女性优雅曲线美的修身长裙全面溃败,只有走在正式场合穿着的高端路线才能苟延残喘,在日常生活中成为了中老年妇女的代名词,从现在的年轻女孩生活中消失了。 一想到绝对领域那肮脏的一如美丽国一样踩着修身长裙的尸体发家的历史,真田朝阳就半点没有了被欲望挑拨起来的激情。 这使得看到他和往常一样平淡漠然的双叶理央心里很是失望。 他拉上活动教室的拉门,拉过自己的那张椅子坐在双叶理央的对面,问道;“你怎么来了?” 双叶理央翻过一页期刊,漫不经心的说道;“这几节理科实验室有学生在用,所以我就找其他空闲的教室来用了。” 真田朝阳瞄了一眼她脚边装满各类烧杯,试管之类的纸箱,忍不住吐槽道;“所以你就来侍奉部的活动教室用酒精灯煮咖啡?是那个老女人给你的钥匙还是阳乃给你的钥匙?” “我直接催眠门锁已经被打开就可以进来了。” “你的催眠能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方便……” 双叶理央啪的一下合上了手上的刊物,放在前方的桌子上,走到活动教室的拉门前将之反锁。 她回头看了一眼真田朝阳,妩媚一笑。 “还有更方便的,你想试试看吗?” 真田朝阳双手怀抱,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双叶理央走到窗前,将窗户拉开,双手捧在嘴边,大声喊道;“看过来,雪之下——” 活动部室的窗户正对着阳乃的所在教室,尽管中间间隔着数十米,而且开了空调关上窗户的教室隔音效果也不差,但以阳乃的超凡感官而言,肯定能听到双叶理央对她的呼唤。 真田朝阳转向另外一边,以他现在的视力,自然也能观察到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桌位置的阳乃的反应。 阳乃半点也没有听到双叶理央的意思,右手撑着精致的下巴,左手百无聊赖的转动着注水笔,明媚的侧脸写满了对这节课内容的评价——无聊。 似是感觉到真田朝阳的惊异,双叶理央将窗户拉上,依靠在窗沿解释道;“我只是以窗框为分界点,催眠其流动而出的空气是一面单面透光的隔音玻璃,从而达到简单的隔音效果和视觉欺骗效果,用在战斗中的话意义不大。” 即便双叶理央说是意义不大,真田朝阳也还是对双叶理央对催眠能力的运用感到惊叹,轻轻鼓掌表示赞叹。 “那也只是对正面战斗而言,若是在特定的场合下,发挥出来的效果不比神器低多少。” 双叶理央神情微妙;“你是说爆炸和毒气吗?” 真田朝阳奇怪道;“不然呢?那你是为了什么而开发出这样的应用?” 双叶理央的表情更加微妙了,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个,只是实验失败后偶然发现可能有实用价值的副产物而已。” 真田朝阳没有怀疑,毕竟在科学研究的世界里,失败才是常态,开发研究能力的话大抵也是差不多。 他拿起旁边放置的速溶咖啡,正打算撕开倒入水已经沸腾的烧杯里,双叶理央就走到身后停下。 她贴在真田朝阳的耳边轻声道;“那么,朝阳,该做心理咨询了。” 真田朝阳感到一阵无法抵抗的睡意袭来,眼皮合拢,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已经失去聚焦,朦胧一片。 双叶理央微微一笑,轻轻咬上他的唇。 她就是为了这一刻,才催眠状态不佳的平冢静去找朝阳说委托的事啊。 …… 在上午最后一节课打铃之后,阳乃照例谢绝邀请她一起吃饭的好友,视线惯例看向侍奉部的活动教室。 美眸里瞳孔地震,清姬的竖眸都差点显现了出来。 在活动教室里,真田朝阳怀抱双臂,双眸闭上小憩,双叶理央的双手撑在桌面上,她的红唇正在缓缓靠近…… 阳乃推开身边的人,朝着侍奉部的活动教室跑了过去。 她一把拉开活动部室的拉门,嘭的一声巨响,真田朝阳惊醒,双叶理央坐在他的对面翻着膝盖上的期刊,只有微红的脸色似乎证明之前心有不轨。 “好险,差点朝阳的初吻就没了。” 阳乃恨恨的警告了双叶理央一眼,拉开一张椅子坐在真田朝阳的旁边抱住了他,心道真的是一刻也不能放松。 双叶理央眉毛微微一挑,整理了一下竖起的校服衣领。 第四章;铁子,没有CM咋导管啊(义正辞严.jpg) 阳乃抱着真田朝阳的胳膊,宣誓主权一般的将自己的身体仅仅的与他贴合在以前,眼神不善的对着好整以暇整理衣领的双叶理央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双叶理央拿起桌面上的期刊悠然自得的翻阅,将之前对真田朝阳的解释翻了出来;“我只是因为理科教室被占据了,所以过来借用一下空教室来喝咖啡而已。” 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说服阳乃,这句话忽悠朝阳可还行,对她可没有半点作用。 她很清楚,朝阳尽管因为七年前的变故而变得冷酷,残忍,多疑,冰冷的将所有试图将接近自己的人拒之门外。 但只要取得了他的信任,他就会无条件相信那个人的话,不管那个人是谁。 这样的性格成型于朝阳痛苦的过去,阳乃扪心自问,易位相处,自己恐怕没有多久就会无法承担这份沉重的记忆而自杀。 如今朝阳仅仅在为人处世上有些许极端性的欠缺,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委实无法在指责。 既然无法改变,她只能做好朝阳的守门人,避免他遭到被背叛的痛苦。 阳乃笃定双叶理央来社团必有所图,但打量她数次,对方都没有表现出什么破绽,只能暂且将之搁置。 经过月见山与清水遗冢那场刻骨铭心的冒险,她们两个纵使再怎么看不对眼,至少关系上有所缓和。 况且双叶理央是用命证明自己不会对朝阳不利,那么就不会触及自己的底线,一些事情也就没必要过于追根究底。 就在现场氛围稍显尴尬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真田朝阳不动声色的抽出被阳乃夹在中间的手肘。 拉门拉开之后,出现的是一位带着红框眼镜,有着浓郁黑眼圈,眼神有些僵硬,皮肤光泽暗淡的女生。 真田朝阳一眼就看出这个女生目前面临的麻烦很大,大到她忍耐不下去,又不敢告诉家长和学校,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来侍奉部寻求帮助。 这一点从她此刻的外貌着装就可以看出来,眼下中午放学之后还没过去几分钟,她就来到了这里。 女生的呼吸有些急促,长有青春痘的下巴与脖颈的交界位置,有着液体将干未干的痕迹,显然是在下课后就跑着过来,在快要到教室前,粗略的擦去脸上的汗水,连脖颈处也擦了一下。 下巴上的青春痘证明她这些天被委托的内容折腾得内分泌失调严重上火,黑眼圈更是失眠的铁证,再透过其僵硬的眼神就可以对其精神状态略窥一二,想必委托的内容已经折磨了她很长时间,或者用一种更加直观尖锐的说法。 ——她捅出的大篓子已经再也没有办法继续拖延下去,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了。 真田朝阳还未来得及腹诽面前的这个女生到底是干什么了,女生一进门看到活动教室里的三人后就愣在原处。 尤其是看到坐在真田朝阳旁边的阳乃后,原先还算正常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对着三人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对不起,打扰了!” 接着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真田朝阳稍稍愣了一下。 他大风大浪已经见过不少,但像现在这样明明自身难保了,见到救命稻草的态度却是转身就跑。 这样的画面,自己还真没见过。 真田朝阳看向阳乃,迎上了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你的风评现在这么糟糕吗?” 阳乃鼻子微皱,表情有点委屈;“可是这关我什么事啊?” 已经放下期刊,撕开速溶咖啡的包装袋的双叶理央正在往煮开的烧杯里倒咖啡粉并搅拌,一边在那补刀;“那可不一定,毕竟之前某人承包了一些家境困难的学生的医疗费的事情,可是传遍了整个东京分校。” 这么一看 阳乃眉毛一挑,冷笑着就要反击,拉门再一次被小心的缓缓拉开。 委托人以受惊吓的小动物的目光看向三人,她咽了一口唾沫,弱弱的问道;“那个,那个,这里是平冢老师说的侍奉部吧?” 阳乃指着真田朝阳,轻笑道;“如你所见,就是除了侍奉部的部长和唯一的部员外,还有一个只是暂时借用教室的外人。” 听到阳乃的承认,女生战战兢兢的拉开门走了进来。 进入教室后,她在将身后的拉门拉上前,还特意往外张望了两眼,确认这一层没有其他人,或者说没有人看到她进来这里之后,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女生的表现让真田朝阳想到了一个曾经的委托; 委托人在和青梅竹马的发小好感攀升之际,被隔壁学校的黄毛趁虚而入骗了身子,在发觉自己怀孕又被黄毛抛弃之后,委托人并没有像其他女生那样在一人承受等待着肚子变大,而是在几天后就找到了平冢静——因为想要找到侍奉部只能通过她——当然,那个女生面对平冢静的时候肯定不会说真话,只是含糊的说自己陷入了两难的感情纠纷,想要找侍奉部答疑解难。 而委托人真正的委托,就是希望侍奉部里有人能够伪装他的男友好和她去已经联系好的不入流小诊所打胎。 那个时候委托人在进入小诊所前鬼鬼祟祟的表现就和如今女生的表现有异曲同工之妙。 更戏剧性的是,当真田朝阳以委托人的弟弟(因为阳乃不允许他假扮委托人的男友,哪怕是装的)陪同她去诊所的时候,恰好撞上了被委托人发小拉来的黄毛和黄毛妹妹。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一地鸡毛,在争执中委托人被黄毛推到在地,提前让委托完成了,虽然动手的并不是医生而是委托人的孩子她爹。 那种出血量显然不是一个破诊所能拉回来的,只能紧急送往最近的大医院。 这样的事情显然再也瞒不下来,多方家长汇聚在一起到底商量出了个什么结果,真田朝阳不得而知,不管怎么说委托都完成了,之后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他事后只知道,经过这场破事,委托人和她发小的婚事彻底告吹,并且迅速转学到北海道去了。 至于之后真田朝阳发现委托人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她发小的阴谋,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或许是想到了之前的那一档子堪比八点档伦理剧的破事,真田朝阳显得兴趣缺缺,阳乃倒是对许久不见得社团委托感到怀念,从旁边摆置的桌椅中抽出一张拉倒他们桌子的前方,让女生坐下。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女生的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双叶理央适时的给她倒了一杯咖啡并加入两块方糖——装咖啡的容器当然是她带过来的烧杯。 女生接过装有咖啡的烧杯,对着双叶理央道谢后,吹着上面浮现的枭枭热气,慢慢的啜着。 糖分的补充和咖啡因的刺激,让女生从见到阳乃的敬畏中挣脱了一点出来,她放下烧杯,强装镇定的说道;“那个,我是高二D班的高木由美。” 阳乃接过双叶理央递来的烧杯,眼神一扫,慢吞吞的说道;“高木由美?你是去年被特招进来的美术特长生吧?” 高木由美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显然对于雪之下家的大小姐居然记得自己这种小人物感到无比的惊喜。 这份发自内心的喜悦令真田朝阳感到有点恶心。 但转眼间喜悦就坍塌了下去,高木由美看着阳乃,眼眶一红,咬牙站了起来,对着她深深鞠躬。 “雪之下同学,雪之下大小姐,求求你帮帮我们社团吧!” 真田朝阳和阳乃双双愣住了。 他们两个都已经做好八点档伦理剧的准备了,怎么看画风看起来一转青春校园了? 阳乃也有点疑惑,感觉是不是这几天平冢静的晕车后遗症过于严重,把下午的委托给搞成了中午? 她左手晃荡着烧杯里的咖啡,奇怪的问道;“高木同学,我记得你的社团是和自己的几个朋友组建的同好会吧?和漫画社份数同一性质。” 听到阳乃的话,真田朝阳和双叶理央也全都感到奇怪了。 一群下课后在空旷的小教室交流看漫画讨论动画的死宅,能惹出什么麻烦? 高木由美点了下头,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是这样的,在去年第二学期的时候,我们想要做一份游戏,在今年的夏季CM上贩卖。” 阳乃晃荡咖啡的手停了下来,手背抵着额头,在心中无奈叹息。 她已经知道高木由美的委托是什么了。 果不其然,似乎是之前阳乃记得自己的名字给了她鼓励,也可能是因为现状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高木由美说道;“我们的企划书已经递上,相关的准备工作早就启动,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真田朝阳眼角抽搐。 他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大意了,没有闪。 自己竟然忘记了,死宅烧起钱来,也是不要命的。 这个时代还不是他那个时候各种资源引擎满天飞,是个人都能自学成才制作简易RPG的年代,此时想要做游戏,哪怕只是一款girlgame都是一件非常令人头大的事情,最关键的是,钱烧得也非常厉害! 果然侍奉部就不该在中午开门营业,这都接得什么乱七八糟的阴间委托? 哪怕再傻真田朝阳也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已经感到无语的阳乃挥手打断高木由美的自述,简明扼要的直指问题核心;“你们的钱从哪里来?别告诉你是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公司签了对赌协议。” 看到高木由美低下头不敢言语的样子,答案已经不言而明了。 倘若说高木由美若是去找极道借了什么高利贷,真田朝阳不介意去找他们的老大聊聊今天炸药的行情和毒气运用的未来趋势,但是既然是高木由美他们几个自己作死,那他只能说一句“好死”。 所谓对赌协议,是一种包含了运用估值调整机制的对赌条款的私募股权投资协议。融资方引入投资方时,投资方为降低其投资风险,会建立这一协议,规定根据目标估值变化要求一定的赔偿或退出价格。对赌协议在法律上隶属于投资方和融资方的契约安排,受众多国家地区合同自由的保护。 好吧,翻译成人话就是在一场交易中,我给你投资,但是你得给我达到多少销量,若是达不到你就得按照协议陪我多少钱。 旁边旁听的双叶理央已经被高木由美的胆大妄为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而看真田朝阳和阳乃的表情,尽管也同样对面前的高木由美感到无语,但看起来还不算是过于震惊的样子,想来在此之前已经接到过更多更加离谱的委托。 她以前对侍奉部有所了解,也仅限于校内的一些流言,毕竟这个社团因为有阳乃这个雪之下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做部长,在真田朝阳加入之前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类型,在学生中间一直以某种类似都市传说的秘密结社闻名。 但今天第一天接触,无由得令双叶理央产生了对自己身为在读高中生的怀疑。 这是一般高中生能整出的活吗? 真田朝阳轻轻呼出一口气,揉捏着眉心缓解自己对眼前状况的吐槽欲,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你们签的对赌协议有多大?” 当看到高木由美不敢坑声,用手比划出的数字后,三人感觉今天一天的吐槽欲都要在此刻喷薄而出。 这个数字对于阳乃和双叶理央而言,无疑是一笔小数字,甚至还不如阳乃一个月零花钱的五分之一,但已经超出了高木由美和她的小伙伴们的家庭的承受能力。 阳乃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放在一旁,双肘抵在桌面上,修长白皙的十指互相交叉,小巧精致的下巴点在指背之上,似笑非笑的问道;“高木同学,你想要我们怎么帮你?” 听到似乎有戏,高木由美立刻来了精神;“只要再有一百万就好!雪之下大小姐,只要再有一百万,我们就能将手上的作品完成,我们有信心能拿下CM销售第一!” 真田朝阳听到‘只要’两个字,觉得这破事还是不管了算了。 一百万日元,以现在的物价,他都可以制造出足够炸死几十头蛇怪的炸药,或者是制取足够毒杀数千人的毒气,也可以令他们父子二人在东京过上好几个月的顿顿有肉的生活。 现在的孩子,对于金钱真是一点观念都没有。 况且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CM的名头,几个还在上学的毛孩子居然就幻想从成百上千的同人社团里杀到第一,这简直就像是有几个小屁孩听说了土豆的封神传说后鸡血上涌誓要写网文完成阶层逆袭,结果当然是扑街扑得毛都不剩,在脸上补个粉画个红鼻子去电子厂上班。 阳乃已经不想听下去了,挥了挥手表示不可能。 高木由美脸色一白,不死心的说道;“或者打压一下丰之崎学园的Blessing software社团的进度也行啊!让他们的cherry blessing〜巡る惠みの物语〜的续作降低一点完成度,只要没有这个竞争力最大的同人社团,我们也可以靠着自己赢下协议的!” 得,连非法打击商业对手都出来了,就这你还说依靠自己? 真田朝阳感觉自己三人宝贵的午休时间不该浪费在这场闹剧上,冷淡的说道;“报警吧,凭你们未成年人的身份,签署的协议没有响应的法律效益,正常的公司也不会找你们几个名不见经传又是未成年人最关键的是还只是做girlgame的同人社团签对赌协议,估计是什么小型极道公司想要开拓客源病急乱投医找上的你们。” “我认识一位警察小姐,可以帮你们进行有限度的调解,能让你们不被事后报复,但相应的处分和能在家庭经济能力承受范围内付的违约金不可避免。” “这次的事情就当时你们年轻气盛犯的错,在十多年后成为不堪回首的黑历史的一部分,就这样吧。” 说完之后,真田朝阳将烧杯递给双叶理央,示意她帮自己续杯。 听到真田朝阳这么说,高木由美急了,眼中泛起了泪光;“可是,可是,那是我们的梦想啊!你不能——” 真田朝阳冰冷的打断打断了女子高中生的自我意识为中心;“梦想重要还是命重要?还是说你希望那天回家看到自己家被极道逼债逼得家破人亡你才开心?你是不是还抱着献祭家人成为艺术家的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我……” 阳乃叹气一声,平静的说道;“高木同学,我记得你是靠着特招进来的吧?” 见到阳乃说话,高木由美瑟缩的点头;“是,是的。” 阳乃端起只有底部残留咖啡液的烧杯,摆出端茶送客的姿态,说道;“以后好好学习画画考个好大学吧,梦想是没有办法当饭吃的,这次的事件就当做是花钱买个教训。” 眼见阳乃已经定调,高木由美不管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忍耐着喉咙里的哭腔说了一声“多谢,打扰了”之后,低头快速离开。 真田朝阳已经无力吐槽了,要不是平冢静规定社团接下来的委托必须要完成,他真的半点都不想沾染这些破事。 看到真田朝阳被这次阴间委托恶心的不行,双叶理央主动岔开话题道;“聊点开心的事情吧。马上要到暑假了,今年大家有什么打算?我的话是被安布雷拉的部门经理邀请去参观她们的项目,可能的话还要留在那边帮忙攻克几个难关。” 真田朝阳来了兴趣;“安布雷拉?红白雨伞的那个?” “嗯,就是你们俗称的保护伞公司,英国目前最大的制药公司。” 真田朝阳没有想到到这个世界居然也有保护伞公司,只是国籍从美国变成了英国。 要问为什么……正如这个世界没有中国一样,这个世界同样没有美国。 是的,搅屎棍鹰酱居然在这个平行世界不存在!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现象,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美国独立战争,乔治·华盛顿突发恶疾,领导的大陆军被英军给活活打出了300;1的可怕战损比,愣生生的将有生力量打空了一大半,本人更是被一只英国小龙虾一枪命中菊门铅中毒而死。 在这样的形势下,乔治·华盛顿的后继者也无力回天,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美洲大陆继续成为英格兰的领土。 请注意,是领土,不是殖民地,因为在独立战争后,一个从未出现在真田朝阳所在世界历史上的英国女王诺思科特一世,直接将整个皇室搬迁到美洲大陆,并且公然将这块土地命名为新英格兰,让美国再也没有机会登上历史舞台,保护伞公司自然也就转变了国籍成为了英国公司。 双叶理央要去保护伞公司当顾问,这件事真田朝阳和阳乃都知道。 在她刚刚在学界初露峥嵘的时候,安布雷拉是第一个向她伸出橄榄枝的大企业,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一个良好的开端,双叶理央每年都会固定去那做一段时间的顾问。 真田朝阳转头看向阳乃,问道;“阳乃你呢?” 提到这个,阳乃伸手捂住脸,放下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明显跨了下来。 “我?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在千叶。” 双叶理央明知故问道;“你不回家吗?” 阳乃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回什么家啊?万一被看出来后我怕不是要被大义灭亲。” “我又不可能一直宅在东京的高级公寓里当宅女,况且到了现在,不管愿不愿意,我都得开始逐渐担负起家族继承人的责任。一些复杂的事物家里还不可能让我处理,但是一些相对不怎么重要的事务已经可以搞起了。” “今年的暑假,我大概率是会跟着父亲大人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吧,但是只要不回千叶县,什么都好说。” 两女问完之后,转而看向还没有说出自己暑假安排的真田朝阳。 “朝阳,你呢?” “我?应该是享受一段来之不易的日常吧,然后在考虑如何搭建一个组织的结构框架。” 真田朝阳想了想,说道;“具体的话;在家里帮忙,六月末的时候会有一场祭典,我们家照例是要作为街道派出的代表去摆摊,除此以外的话,可能会去一下被推迟到八月末的CM,如果说是最近的安排的话,大约是明天的时候去趟漫展,貌似那个叫柏木英理的同人画师又出新刊了。” 阳乃愣了一下,忍不住说道;“朝阳,你是那个……什么宅?” 明明在他家的时候没有看到一本漫画啊?难不成藏起来了?可是他能藏到哪里去…… 双叶理央也一副友邦惊诧的惊异表情。 偷拍这么些年,虽然有拍到真田朝阳捡那些旁人丢弃的黄色周刊,但她很清楚,那些书刊真田朝阳几乎没有动过。 那些被真田朝阳捡回来的书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真田朝阳打包丢到某个街角。 当初她为了研究某人的XP系统,当然是对其回收,并且逐页分析。 作为理工科出身的工科女,双叶理央相信数据胜过简单的计算数据,她甚至搞来了一套专门分析指纹的机器设备,来研究朝阳到底用哪一面最多。 结果根据采集的指纹显示,除了封面上有些许真田朝阳当初将杂志拿回去时沾上的掌纹,指纹,剩下的都是其他人的,尤其以某个成年人居多。 真田朝阳横了阳乃一眼,淡然道;“铁子,不去买同人志咋导管啊?我也是有生理需求的好吧?” 他这话说得是如此发自内心,以至于两女一时都愣在了原地。 等她们反应过来之后,场中有着难言的黑气在蔓延。 阳乃感觉自己头上的青筋都快爆了,清姬的翠绿竖眸若言若现。 双叶理央手上的刊物杂志的书页已经被她揉皱撕开,攥成一团。 一时间两女差点就要将他整个人推到在地,声嘶力竭的问她们到底是怎么了居然还比不上一张纸片人,然后用身体将他给拉回三次元来。 突然,阳乃的脸色变得古怪,许久之前的记忆涌上心头,试探性的问道;“朝阳,你说的那个柏木英理,不会就是启迪你制造拥抱天堂的那个画师吧?”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承认道;“对啊,就是她,画的机械本子反响相当不错,她今年的新作貌似还是继续这个系列。说起来她好像和刚才高木学姐提到的Blessing software有点关系。” 他看了一眼教室上的钟,说道;“我回教室拿下便当盒,等下再聊。” 在真田朝阳走出教室之后,阳乃和双叶理央双双沉默了。 阳乃沉默的说道;“我觉得高木同学的一些要求还是有一定的合理性的。” 双叶理央幽幽开口道;“我同意,我可不想哪天要重装朝阳的XP系统。” 阳乃拨通了联系人名单上的一个号码;“健太郎叔叔,帮我个忙,麻烦你把一个叫柏木英理的同人画师封杀,对,如果对方不识趣的话,那就将她所在的社团Blessing software也一并封了吧。” 第五章;与blessing software的初见 “朝阳,你今天要出门吗?” 真田朝阳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瓶装额冰镇乌龙茶装入挎包里。 “对,出去一下,下午就回来帮忙。” 真田大和眼神微妙。 有句话叫做知子莫如父,对这个自家的自闭孩子,他太清楚平时的真田朝阳是什么样子了。 上学的时候姑且不论,但是在假期,除了帮店里送外卖外,真田朝阳的表现用一个字就能概括。 宅。 在没有送外卖的时候,真田朝阳也不出门,就是呆在楼上的房间里看书,有时也会下楼和自己一边喝着大麦茶一边无聊的看着重播的电视剧。 至于身上的衣服穿着怎么舒服怎么来,对于穿搭根本不屑一顾,冬天棉裤棉袄厚手套,夏天裤衩背心人字拖,春秋两季直接休闲裤黑白上衣就完事,不看年龄只看品味和年俞七十的保守老大爷没什么两样。 现在的真田朝阳和过去判若两人; 干净的黑色运动鞋,水洗蓝的中腰直筒牛仔裤,印染简洁抽象符号的黑色休闲短袖,斜跨在身前的小型挎包,过耳的中长发简单的用皮筋束在脑后,几乎垂落至眼中的额发用剪刀临时剪成小碎,使得他中性的形象偏向刚性,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再是雌雄莫辩,而是一个略微带有点冷淡忧郁气质的清冷少年——当然,这是真田朝阳自己以为的。 至少在真田大和看来,自家儿子这么打扮之后,就连他自己都生出了生儿育女的微妙错觉。 上一次他穿着如此‘正式’,那还是上一次——去那个叫双叶理央的孩子家里玩。 一想到自家的孩子突然开始穿搭,就想要探究他做出形象改变的原因,就想到了青春期,就想到了恋爱的酸臭味,继而想到了被不知道哪个坏女人压在床上失了贞——真田大和的思维唯有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他看着此时已经在确认随身携带物品的真田朝阳,向来保持和善笑容的老好人脸黑沉沉的;“朝阳,你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是阳乃还是理央?” 真田朝阳拉上挎包的拉链,直起腰,回头看向担心自己早恋的老父亲,无语的叹气一声;“老爹,我建议你以后少看点点播的深夜档言情剧,我只是去参观一个展会而已,况且阳乃和双叶最近都忙得飞起哪有这个美国时间和我一起参观。” 真田大和眼前一黑。 此时的电视剧分级还很粗糙,各种黄暴的B级片在电视台上播出的比比皆是,哪怕是校园青春偶像剧也能在里面找到大尺度画面,电视上播出的影视节目和外面租借的录像带里的电影,唯一的区别就是有没有露出一但在文中描述清楚就会被九字真言封印的第一性征。 真田朝阳这句话几乎就是怼着老父亲说“脑子里少装些黄色废料,想法不要那么龌龊。” 这话若是父亲教训青春期的孩子那还很合适,但放到自家孩子对着,那就不大合适了。 真田朝阳知道自己突然改变形象会令老父亲心里起疑,尤其是有了去双叶理央家玩前稍稍打扮了一下的前科——去朋友家玩不说穿得正式一点,但至少最起码的干净整洁总归是要有的——在现在又是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以前他相貌平平,往人堆里一钻,就算是积年的老刑警都没有办法再从人群中将自己找出来,人越多就越安全。 换句话说,若是没有了能够随时藏匿于人群中的安全感,真田朝阳根本连门都不敢出,更别提行走在阳光下了。 既然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走这条路了,那就只能换一个方向去思考。 让自己足够耀眼,在必要的时候改变形象也能起到保护性的伪装作用,只是不能继续在原地看热闹观察反应,必须要尽快脱身。 ——这就像是怪盗1412先生总喜欢穿着一身白西装招摇撞骗,但等到要跑路了,将白西装一脱换成什么不起眼的衣服身份就可以轻松惬意的脱身成功。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真田朝阳当然不可能与老父亲言明,他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看着上面显示的指针,手掌撑在吧台桌面轻松起跳跨了出去,一个新房四十五度角仰头,对着真田大和轻笑着挥手告别;“展会快开始了,我先走了。” 刚从真田朝阳的言行中回过神来的真田大和赶紧冲出门,发觉此时真田朝阳已经跑到在车站前的公交车前,跟着前面的人准备上车了。 他掏出手机打开发件箱,快速的打出“不许和阳乃或是理央她们出去”的短信,在手指即将按下发送键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这条短信发出去之后,看起来只是一声叮嘱,但却会标志着他们父子两个已经出现了信任危机,哪怕这份危机就像是冰下的裂痕一般不起眼,但也意味着从无到有。 真田大和无奈的叹息一声,将短信的内容一键一键的删除。 此刻的他才有了自家孩子身处令人头疼的青春叛逆期,作为家长无能为力也不知该如何使好的感受。 真田大和希望真田朝阳能像是同龄的孩子,但唯独这件事情上,他希望儿子能像以前一样成熟。 他忍不住自嘲一笑,忍不住又回想起了一些事。 “樱良,朝阳现在长大了啊……” 真田大和神情一震,走回店内,拿出一个瓶子倒出里面的药片,和水咽下。 忍受着周围人群的视线数十分钟后,真田朝阳终于来到了此次预订要来的小漫展。 他来到这个小漫展的原因,只是要买柏木英理老师的新作带回去给老父亲当施法材料。 孝顺到这个地步,真田朝阳感觉自己完全可以名列昭和版二十四孝图青史留名了。 将手中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经买好的票交给检票员检票之后,真田朝阳直接就走过了没有安检的入口。 这让习惯了一系列安检才能进门的他感到很不适应,但想到自己只是来了就走,这点不习惯也就没什么所谓了。 刚一进门,真田朝阳就感到自己的皮肤发出如释重负的声音,呼吸系统也表现出双手赞同的态度。 展馆内没有开空调,连风扇也没有,但会展的场馆在一定程度上阻隔了外界已经粘稠到恍若凝胶的闷热空气,颇大的空间结构与门可罗雀的游客令内部的空气得以流通,让真田朝阳总算从红莲地狱般的湿热里暂时解脱出来。 他看了一下现场,简陋的展会内零零散散的布置着几十个占地面积不等的摊位,摊位上布设出几张桌椅,在上面摆上此次要贩卖的同人志,小商品之流,并且在旁边用一张纸写上自己所属社团的名称与摊位编号,和前世在微博上看到的没什么两样。 而且因为文化不同,连带给沙雕网友快乐的对联横幅也没有了。 尽管当初发漫展广告单的女仆对着自己说的天花乱坠,但从现场门可罗雀的场景来看,毫无疑问绝对称不上对方口中的物超所值,但也当得起一句货真价实——区区300日元的门票就想要去什么豪华展会,那可不就是在做白日梦吗? 真田朝阳抱着来都来了的态度,在周边闲逛了起来。 或许是久未开张的缘故,他每到一个摊位的面前,都会受到摊主的热情款待。 尤其是男摊主,他们的热情仿佛凝聚成沼泽一样恶心的东西,宁可不要钱也要用满是汗水的手将他们摊位贩售的商品塞入真田朝阳的怀里,满是肥肉的脸上洋溢着油腻的笑容,并将自己的这一行为美其名曰;传教。 这种事情让很少接触死宅的真田朝阳感到很不适应,更是难以理解这帮人的脑回路。 但考虑到自己前世的公司有个二次元仅仅因为领导路过他工位,训斥他上班时间摸鱼,说了一句这么大还在看动画片,就直接拍桌子大吵一架炒了公司鱿鱼,真田朝阳就觉得这帮人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手里拎着好几个被硬塞到自己怀里的硬纸袋,上面影印着真田朝阳认不出来的动画人物形象;正儿八经的八十年代画风,立体且符合生理比例的五官,陈旧的配色,唯有暴露的堪称情趣内衣的服装与后世他所看到的动画如出一辙。 逛完了大部分摊位后,真田朝阳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打算走到柏木英理老师所在的摊位买完本子完事,赶紧回家帮工。 他左右张望,寻找着柏木英理老师的踪迹。 尽管从未见过真人,仅仅只能透过被人用到腻味丢弃的同人本上进行神交,真田朝阳对柏木英理的形象胸有成竹。 尽管取了柏木英理这么一个女性化的笔名,真田朝阳依旧依靠着他丰富的经验与锐利的眼光判断出来,柏木英理必然是一个大龄处男。 就像是有句名言说的那样,最懂得女人的人只有女人,能画出如此社保画风与扣动处男内心的画师,也必定是个大龄处男。 柏木英理首先是个画本子的死宅,而死宅最广为人知的除了社恐外,就是其不爱运动的特性,再加上熬夜赶稿的影响,其饮食结构必然偏向高糖,油炸等高热量食物。 这些食物除了会导致体重与体型肉眼可见的增长膨胀外,还会导致肤质变差,生油,长痘。 而柏木英理老师已经出道六年,并且维系着几乎一月一本的高质量高产量,如此长的昼夜颠倒生活习惯不规律,以及摄入大量油脂,头发肯定无法接受如此残忍的‘家暴’,纷纷离家出走,永远的离开他的头顶再也不回来,因此肯定有着严重的秃顶。 真田朝阳已经看透了柏木英理的真身;一个身体像是塞了游泳圈一样肥胖,说不定胖到连脖子都没了,满脸痘痘/痘痕还秃顶的三十岁左右的死宅。 在会场绕了几次,真田朝阳也没能找到柏木英理老师所在的摊位。 “难道柏木英理老师没有来展会?他鸽了?” 正当他准备去找现场的工作人员,确定柏木英理到底是不是鸽了的时候,在他身后的一个摊位,爆发出了争吵声。 一道娇蛮的女声已经被引爆了怒气; “我!说!你!啊!也差不多够了吧?能够在死线之前将续作完成就已经不错了,还想着开发那个你一拍脑门就想出来的新游戏?现在已经六月下旬马上就要七月了,时间完全赶不上好吗!再说了,我们该去哪里找你之前说过的孩子啊?” 引爆娇蛮女声怒气的原主懦弱的发声,那是哪怕不见面也能令人联想到废柴的男声;“可,可是!” 一道平静中带有些许成熟意味的女生随之响起,尽管措辞正常,任何人都能听出声音主人的忍耐性已经到了极限。 “没有可是,伦理君,你也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吧?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管是从工期也好,还是资金也好。还是说,为了你可耻的愿望,宁愿让社团所有人都被你搞坏了身子?” 与两女一男的争吵声格格不入的是一道略显呆呆的女声。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 真田朝阳看向争吵传来的方向,发觉那里居然有着一列长队,周围还有一些游客将之围了起来翻看他们售卖的样本,打定主意要买之后,就会被一个紫色头发高挑女生引去末尾排队。 尽管因为被游客包裹起来不能看到摆摊的摊主和工作人员,真田朝阳还是能想象出他们大致的形象。 “这个,不是还有时间吗?英梨梨,学姐,就像是惠一样,你们只要看到那个女孩子你们就会明白的——” 娇蛮女声直接打断了男声的辩解。 “啊对对对,就像是那个女孩子一样是吧?” 一根细小的手指穿过人与人的缝隙,精准的指在真田朝阳的背后。 真田朝阳心有所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而看向身后。 “啊!就是她!就是那个孩子!” 他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当看到一个眼镜男直接推开身前的简陋长桌和包围的游客,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跑来的时候,不详的预感似乎得到了验证。 眼镜男兴奋的朝着他挥手喊道;“那边的美少女等一下!” 第六章;保安在哪里? “那边的美少女请等一下!” 真田朝阳一听到眼镜少年喊得是美少女,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为了不阻挡这位死宅奔向美少女的道路,他甚至助纣为虐的闪到一边,将身后的来路让了出来。 至于那位倒霉的被这名死宅纠缠的美少女,他对此表示爱莫能助,毕竟自己又不姓雷,助人为乐这四个字已经在七年前同过去的善良,怜悯,共情之类的词汇一起从人生的字典上撕掉冲进马桶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况且宅男本来就是自己最不擅长应付的一类人,比如之前遭遇的那个松岗真诚,明明自己都深陷蛇巢命悬一线,还关注自己能不能按时回家给手办开箱,这样的脑神经回路令当时的他只能用某位知名导演的表情包来演绎。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jpg 既然找不到柏木英里老师,他只能遗憾的回去,等到C36看看能不能抢到新刊场贩了。 真田朝阳没走几步,就感觉脚下有风声扑来,随即左腿被人以迅雷不及下片之势给紧锢也似的死死抱住了。 他缓缓低下头,看到正抱着自己的腿的眼镜少年,向来淡然的脸上一时间非常精彩。 抱住牛仔裤裤腿的眼镜少年抬起头,自下而上的仰视,确认了真田朝阳的脸后,发自内心的喜悦令被他抱住的‘美少女’头皮发麻。 他脸上露出狂热的表情,兴奋的说道;“这位美少女!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我们之前在车站前见过一面的!请问现在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我想向您介绍一下我们blessing software社团和下一款游戏的企划……” 真田朝阳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对于自说自话的眼镜少年,他只有一个感想。 四斋蒸鹅心.jpg 原本以为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真田朝阳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再难悲喜,有了几分古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神韵。 但此刻他真心实意的,从未对一个陌生人对自己犯贱而从心底里滋生出杀意。 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下手,他估计已经一脚踩断眼镜少年的颈骨。 真田朝阳匆匆抛下一句“你找错人了”,就要将自己的脚抽出来赶紧离开这个魔怔人,却发觉自己竟然一时抽不出来。 他不信邪的再次一抽,却只抽掉了脚上的运动鞋,黑色的短袜都被拉下一半,使得光洁的脚踝与脚跟裸露在外。 融合清水遗冢的圣者遗骸而重获新生的肌体,牢牢吸引了被两人的纠纷引来的外人目光。 圆润白皙的脚踝上,淡淡青色血管蔓延在凸起的踝骨,像是瓷器上天然的纹理,勾勒出美与魅的纹理。 被褪下半截鞋袜的脚后跟没有一点角质,死皮,肌理白里透红散发着健康的光泽,劣质的黑色棉袜包裹着的前脚掌,依稀能见到因受惊而微微蜷缩的五根足形完美的小巧脚趾,透过已经磨损得偏薄的编织物的缝隙,指甲红润的色泽隐约被厚实云层遮挡的初生朝阳。 周围响起了吞咽口水的声音,不乏有人朝着眼镜少年透以艳羡嫉妒的目光,更有不少人已经在幻想这个扎着小辫子的冷淡‘美少女’换上高跟鞋,一脸嫌弃的踩着自己的脸的画面。 眼镜少年像是怕他跑掉一般,将大半个身体都缠在了真田朝阳的小腿上,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死死的贴在对方内侧足弓上。 尽管脸已经被柔嫩的前脚掌踩的变形,他依然在大声的嚷嚷着让人听不懂得话;“我没有找错人,找的就是你啊!我的女主角!就耽搁你几分钟,几分钟好吗——” 看到真田朝阳手上拎着的袋子的暴露动画人物,眼镜少年夹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的镜片亮起了反光。 “啊!这不是鲇川圆吗?你也在看《橙路》啊,既然如此,看在大家都是同好的份上,先留下来听我说一句吧——” “保安!保安!保安在哪里?!你有病吧!” 有句话叫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放在这个突然冲出来抱着他的脚不放的眼镜少年身上,大约是人不要脸奈何以胁之? 几次挣脱无果后,真田朝阳的脸多云转阴,他本来就淡漠的眼中增添一抹冷酷。 “放开。” “不放!” 眼镜少年依旧不依不饶,丝毫没有察觉真田朝阳突然平静下来的声音里,带着冰原吹过千年不化的森冷严寒。 力量若地脉下的岩浆般流动,尽管面上不显,腿脚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但只要主人愿意,下一刻就会从火山口上喷涌而出,为地面上的生物带来死亡。 当然不是杀人,真田朝阳还没有丧心病狂到众目睽睽之下一脚将人脑袋从脖颈上踢飞,而是用寸劲轻击颈动脉蔻,让眼镜少年昏厥过去。 至于之后眼镜少年会有什么后遗症,那就不是他操心的问题了。 反正展馆里没有摄像头,检票劵也已经和其他人的混杂在一起,以日本警方的惰性,估计是不会将纳税人的宝贵税金——好吧,还有他们珍贵的摸鱼时间放在从垃圾桶里检出带有嫌犯DNA的票券碎片,然后花大价钱去做DNA检测并录入数据库。 再说了,就算事发警察找上门来他也能振振有词说是被眼镜少年的痴汉行径吓坏了那一脚纯属正当防卫,撑死算是个防卫过当。 若是还摆不平的话,阳乃想必也不会反对自己的管家去和警视厅的领导层谈笑风生,委婉的对警方的人性化执法提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建议。 就在真田朝阳即将动手,哦不,动脚的时候,眼镜少年的社团成员也终于从他的惊人同时也丢脸至极的行为中回过神来,对着游客躬身道歉几下就跑了过来。 之前看到的引导游客排队的紫发高个女孩一脸黑线,对着眼镜少年一个爆栗。 骤然吃痛之下,眼镜少年抱着真田朝阳的手松了一点。 趁着这个机会,真田朝阳赶紧将脚抽了回来,单脚往后跳了两步,远远离开这个脑子抽风的恶心死宅。 “啊啊啊啊——请等一下,我就说两句话,就两句!放开我,美智留,要是女主角再跑了又怎么办?” 眼见真田朝阳逃离,眼镜少年发出了堪比见证他亲妈下葬时的惨叫,但被早有准备的紫发高个少女轻松的从背后双臂怀抱。 双手扣死,沉腰下蹲,力从跟起。 紫发少女一个德式背摔将眼镜少年重重的摔在身后坚硬的地面上。 “阿伦,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啊!” 看到这一幕,尤其是听到眼镜少年的身体与地面重重撞击时那毫不做作的沉闷声响,真田朝阳心里顿时就感觉舒服了,差不多就和在炎热的午后进了空调房来了一杯冰镇的乌龙茶那样爽快。 面向有点天然呆的女孩蹲在已经眼冒金星的眼镜少年身边,用手指轻轻戳动她的脸,似乎在确认吃了紫发高个少女的一记背摔后还能不能活着。 一名跟着跑来的高挑少女看到这一幕,从地上捡起真田朝阳脱落的鞋子,躬身递了过去。 “真是对不起,我们社团的社长刚刚给您添了麻烦,请问您刚刚没受伤吧?” 她注意到真田朝阳的双手还提着袋子,意识到对面的少女穿鞋会很麻烦,说道;“您先把鞋穿上吧,袋子由我来提着就好。” “不用了。” 不等高挑少女伸手,真田朝阳就将手指送开,任由硬纸袋从自己的手中坠落,发出爬的一声,滑出里面装着的廉价手工制品,挂画,海报之类的东西。 他将自己的袜子拉上,才从高挑少女的手中接过运动鞋挤了进去,再用鞋尖对着地面轻轻敲击了几下,确认穿好了,点头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这次我就不报警了。” 高挑少女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再次对着真田朝阳深深一鞠;“真是非常抱歉发生这样的事情,下次见面我们一定会用狗链拴住这个脑子里只有ACGN的超高校级死宅,不会再闹出今天这样不愉快的事情了。” “没有下次了。” 面对真田朝阳冷淡的声音,高挑少女并不感到意外,就冲社团社长对素未(二次?)谋面的女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对方没有打电话报警就已经算得上是克制了。 一旦真田朝阳不依不饶选择报警将事情闹大的话,眼镜少年固然会付出代价乃至社会性死亡,但社团的声誉也会一并遭到抨击,身为其中的一份子,自己的轻小说事业也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一想到这里,高挑少女的背后满是汗水,不只是因为天气的湿热闷热,更多的是被吓出来的。 但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安艺伦也的眼光真的很好。 面前的少女与她们中的每个人都风格不同,走的是这个时代相对少见的中性风,过耳的短发用皮筋绑扎成清爽干练的小辫子,尽管穿着是老旧的廉价男装,却半点也不能掩盖她容貌的精致与苗条的身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眉眼之中的冷淡,使得他看上去让人感到难以接触。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将鞋袜穿好,真田朝阳提起地上的硬纸袋就要离开,原本还在被波波头女孩子戳脸的眼镜少年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以堪比职业运动员的速度朝着真田朝阳冲了过来。 “等等——” 高挑少女额角青筋绽起,抬起被黑色裤袜包裹的丰腴美腿,伸在眼镜少年冲刺的必经之路上。 眼中只有真田朝阳的眼镜少年理所应当的没能看见同伴伸出的死亡绊锁,直接就被高挑少女的黑丝美腿绊倒在地,摔了一个狗啃泥。 好死不死,摔了一个狗啃泥的他又一次扑到了真田朝阳的身前,距离曾经被抓到的美腿只有一步之遥。 真田朝阳如遭火炙后退两步,从他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众人被脚步声所吸引,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一个穿着短袖短裤腆着堪比七月怀胎的肚子的肥胖男子,一边拿着手帕擦汗,一边对着旁边一个身着西服,不苟言笑的高壮男子低头哈腰,阿谀奉承。 在他们两个的身后,跟着一群高矮胖瘦不一的保安与工作人员,浩浩荡荡的从真田朝阳他们身边经过。 那群安保半点也没有在他们两人面前停下来的意思,径直走向之前眼镜少年等人的摊位,不多时就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在他们推开人群的时候,真田朝阳的视线瞥见了一道耀眼的金色双马尾,正在阻止工作人员搬动纸箱和桌面上摆放额刊物,并不断据理力争。 因为人群堆挤的关系,真田朝阳没能看到那些刊物的封面,从摊位上,传来少女娇蛮愤怒的声音,“这明明符合规定”“太过分了”“欺人太甚”之类的词汇不绝于耳。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眼镜少年包括围在此处的社团成员们都脸色为之一变,也顾不得继续围观这边的闹剧,朝着摊位的方向跑了过去。 眼镜少年因为趴在地上,慢了一步,是最后一个动身的。 在即将跑回摊位的时候,他立刻跑到了准备离开的真田朝阳的身前,从口袋里拿出名片,鞠躬递上。 “刚才的事情我很抱歉,实在是我太激动了,我的名字是安艺伦也。” “就算您不愿意听也好,这张名片也请您收下!” “我们一定会再次见到的,我相信这是命运的邂逅,如果您改变主意的话,请一定要联系我们!名片上有我们的联系电话!” 真田朝阳回头看向已经和工作人员拉扯起来的众多少女,冷眼扫回安艺伦也的身上。 你的社团明显遇到了麻烦,现在你这个社长就不过去吗? 安艺伦也没有任何反应,大有一副“你不收下名片就不起来”的姿态。 真田朝阳朝着左侧走去想要绕开他,但不管他走哪边,安艺伦也都会坚决到绕到前面去,保持着鞠躬递交名片的姿势。 “我知道了。” 真田朝阳将名片拿起放进口袋,心里想着等走到外面去就将名片撕了丢进可回收垃圾桶。 感受到名片被抽走,安艺伦也松了一口气。 呆呆的看着走向出口的真田朝阳的背影,他轻轻的抚摸着脸。 那是之前被真田朝阳挣脱时不小心踩到的地方,皮肤上似乎还留有她脚掌的余温。 “伦也,你在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少女娇蛮的声音将安艺伦也换回到现实,他不顾之前摔了一跤的狼狈,朝着愈发混乱的摊位跑了过去。 第七章;变故 坐上回家的公交车后,真田朝阳就将之前收下的名片拿在手里。 正面的卡面上是晴空万里的转交斜坡,在卡面的左上角边缘,小半个樱花树的树冠正随风摇曳,樱花花瓣被无形的风卷起在斜坡上吹佛,有着一种日常中偶然惊觉的唯美感。 白净的背面上写着含义不明的社团名blessing software,镂空的艺术字采用了视觉错位的设计,在阳光的照耀下变换角度会折射出不同的光线,错位的视线下使得社团名反射成五彩斑斓的颜色,表现出AEKMH的字眼。 在社团名的下面,写着商业联系,负责人安艺伦也与两行电话号码。 第一行数字串较长的是安艺伦也个人的手机号,第二行则是座机号码。 真田朝阳以前社会人的身份对名片做出评价。 做的很用心,就差在上面镀一层金粉装社会人了,但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意义,除了中二还是中二。 真田朝阳将名片撕掉,一点公德心都没有的将碎片从窗外丢出去。 开什么玩笑。 他才不要和那个死宅再次碰面,那种散发着沼泽一样粘稠阴暗气息的家伙,光是靠近一点都会觉得呼吸都要被沼泽液体灌入,每一个肺泡都要被撑得肿大肥,恶心到令人痛苦。 就算是在粘稠湿热的高温下,与那些腆着油腻的笑容的矮胖肥宅满是恶心手汗的手掌相握,也没有和那个叫安艺伦也的眼镜少年相处一秒钟来得恶心。 真田朝阳撑着下巴,望着窗外被太阳烤焉吧的景色发散注意力,将某个恶心的死宅的一切记忆全都抽出自己的脑海。 “现在阳乃和双叶他们在干什么呢……” 脑子里突然冒出两女的身影,他下意识的翻开手机想要发送短信,拇指在九宫格的键盘上打转,将手机盖翻下。 “算了,不打扰她们了,和我这个闲人不同,现在她们两个一定都很忙吧。” 与此同时,正在高级会所享受SPA的阳乃&窝在客厅沙发里一边研磨咖啡一边看着偷拍录像带的双叶理央—— “阿嚏!” 没有任何风波的转车,真田朝阳在家门口附近的车站下车,迎面而来的湿热浪潮令他本能的停滞了一下。 尽管这次没能买到柏木英理老师的新作,中途还多了一个恶心的死宅出来破坏心情,真田朝阳的内心依旧平静淡然,呈现难得的放松。 这样的日常,他已经多久没有享受到了? 未等公交开远,真田朝阳注意到在前方的路口已经被一堆的蓝色小集装箱堆满,在集装箱的前面则是一群身穿花衬衫,短裤衩,踩着人字拖,满脸痞气的男人,站在一个身穿白西装的男人的身后。 白西装男人身材高大,剃了板寸,右耳上打了三个金色的耳环还有一枚钻石耳钉,一只手提着手提箱,类似蛇头的纹身从脖颈处的蔓延到侧脸,吐出长长的蛇芯,看过去就像是要舔舐他的眼泪。 在他的对面,则是真田朝阳的街坊邻里,都是各家各店的顶梁柱,均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面向。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 他认得白西装男人身上的纹身。 那位从极道金盆洗手,本该过上平静生活,却为了复活女儿,被引入净琉璃邪教成为重要棋子,最后作为弃子被自己布局杀死在幼儿园地下空间的北野白山,他那一身被洗去的纹身和白西装男人身上的同出一源,都是隶属于极道大组织八岐会的极道! 在极道的世界里,纹身面积越大,代表着此人在组织里的地位越高。 这样大面积的纹身,显然西装男子在八岐会内部的身份地位并不低,至少也该是一位大干部。 但在路边仔细观察了一下,真田朝阳打消了这个推断。 那个纹身尽管刻画的是八岐大蛇的蛇头,但吐露蛇芯的嘴巴里,还有一个明显是作为祭品的裸呈女孩在其上。 蛇与女人的纹身在极道世界里有着特殊的含义,它们一般都只会出现在女人的身上,意味着她们的地位旺旺是地位低下的绒布球。 八岐会的纹身是日本神话中强大的八岐大蛇,自然不属于这一列,他们会在本家嫡系身上纹上须佐之男,在旁系身上纹上作为祭品的童女,以示区分。 白西装男子显然就是旁支的一员,身份不该是嫡系组织中的大干部,而应该是隶属于八岐会下属的三代组织,四代组织的首领。 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即便并非是八岐会本家,只是麾下的极道组织,白西装男子也不该来到这个破旧的美食街。 八岐会业务广泛,涉嫌黄,赌,毒,人口贩卖,偷渡,走私诸多犯罪领域,怎么看也不该来这里找一群惨淡经营饮食店的店老板收保护费才对。 还有,他们后面的那堆集装箱又是什么情况? 真田朝阳将手上那些漫展摊主白送的商品赛到旁边的垃圾箱,转身绕道走进连接街道的一条小巷,像是一只猫,无声无息的潜行。 再次出现时,他已经在所有人都没能察觉到的情况下,来到了街坊邻里组成的人群的背后。 真田朝阳在人群里找寻着真田大和的身影,果然在人群的中央看到了老父亲的身影。 他还没来得及挤进去,找老父亲询问发生了什么,前方作为街坊代表的大萱明大叔粗大的嗓门就震动了他的耳膜。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过分了!所有的进货渠道都要从你们这里购入,这是垄断!” 真田朝阳原本侧身要挤入人群前的身体一滞,愣在原处。 这算什么? 强买强卖吗? 某种意义上这甚至比收保护费还要low啊! 八岐会的日子如今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了吗? 面对激动不已的大萱明,白西装男子身后的舍弟们已经在那污言秽语的开码了,可艘,岂可修,宁妈新哒之类的音节不绝于耳。 白西装男子举起手,那些还在喷涂污秽恶臭音节的舍弟们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鹅,集体失声。 真田朝阳眼神一凝。 这样的组织度,纵使还算不上入流,但在极道中已经称得上是精锐了。 毫无疑问,对方肯定是八岐会的下属分支,而且是极为重要的一脉,就是不知道是武斗派还是经营派了。 白西装男子咳嗽一声,用一种不符合黑道老大印象的慢吞吞语调,对着眼前头发花白,年龄几乎可以做他父亲的老人说道;“大萱先生,你也知道现在的东京是个什么情况,你们就算是能买到食材,他们也未必能准时准点的送到你们的手上吧?外面现在可是危险的紧,很多没了钱和工作的年轻人,都饿着肚子红着眼睛,就算是生肉,他们也会在意口感吞下去的吧?” “一旦这样让人扼腕的事情发生,定金没了那还是小事,要是不能正常营业,店里的人气减少,客源没了,那可就是血本无归了,惨淡经营的店面也只能关门大吉,一家老小都没了生活着落,这才让人痛不欲生啊。” “我们推销员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做了完备的服务,不仅商品齐全,童叟无欺还送货上门,你们却如此将我们的好心当做驴肝肺,未免也太过让我们伤心了吧?做服务业的也是人啊。” “但是你收的也太……” 大萱明还想要据理力争,白西装男子脸上依旧一副笑嘻嘻的不着调的样子。 但他身边的一位面向凶恶,有着好几道刀疤的舍弟头,满脸不耐的走上前,一巴掌扇了过去,将猝不及防的大萱明打倒在地,接着就是对着他凸起的肚腩一阵狠踹,丝毫不顾忌对方是个年俞五十的老人,这样的举动会直接伤到柔弱的内脏造成大出血。 大萱明抱着头蜷缩在地,忍受着殴打,往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甚至还能彼此谈笑风生的街坊邻里不仅没有人伸出援手,还对这一幕挪开了眼睛。 即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没有路人敢于朝这里看上一眼,甚至没有人敢于拨打手机报警。 在这个极道如日中天的年代,和他们扯上关系本身就是一种不幸,更不用说是出面阻止了。 “够了!我们知道了!” 站在中间人群中间的真田大和推开前面的人群,单膝半跪在大萱明的身前替他挡下凶猛而来的脚踹。 因为要护住倒在地上的大萱明,他的手肘和胸口也被那名舍弟头各自踢了两下。 真田朝阳见到这一幕,杀意在胸中翻涌。 白西装男子挥了挥手,示意可以停下了。 舍弟头往两人的身前啐了口唾沫,走了回去。 白西装男子走到两人的身前,蹲下,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根香烟,递到真田大和的面前;“要来一根吗?” 真田大和拒绝道;“我不抽烟。”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烟酒可是男人最好的朋友,他从不背叛。” 白西装男子耸了耸肩,自己叼上点燃,吞云吐雾。 看着真田大和的容颜,白西装男子嘴上突然咧开笑容,刚刚叼进嘴里的香烟都歪了。 他对着真田大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真田大和平静的看着白西装男子,直视他的眼镜正常的回答道;“真田大和。” 白西装男子像是老朋友一样伸手揉捏着真田大和的肩膀,像是蹲太久站不稳,突然朝着前方倒去。 他靠近真田大和,一把将之搂在怀里。 从嘴唇缝隙里吐出的烟气吹进真田大和的耳朵,难受得令他本能的朝后微微仰头。 “合作愉快,真田老板。” 白西装男子起身,扭头对着身后的舍弟们喊道;“小的们,干活!” 听到白西装男子的话,他身后的舍弟们三三两两的抱起集装箱,朝着美食街里的店铺挨家挨户的走了进去。 真田大和将大萱明搀扶起来,真田朝阳也趁着人群分散,跑到老父亲身边。 “老爹!” 真田大和看到跑来的真田朝阳,脸色一变。 还没来得及呵斥,白西装男子看着跑来的真田朝阳,眼前一亮,饶有兴致的开口问道;“你女儿?” 真田大和还没有来得及解释,真田朝阳已经伸手将老父亲挡在身后,眼神凝视着白西装男子。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人多眼杂,这些极道全都要死! 白西装男子忽视了真田朝阳压抑杀意的眼镜,惬意的吞云吐雾。 “小姑娘,不要那么紧张,我只是个推销员,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等工作完之后,我们立马就走。” 身后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想来除了收费,那些混混们还索要了不少的‘赠品’ 真田朝阳没有说话,转身将老父亲和大萱明推走。 等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尽管白西装男子的视线依旧凝视在父子二人身上,但已经无法听到他们的声音。 真田朝阳低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萱明本想回答,却牵扯到了伤处,捂着肚子倒抽冷气。 真田大和小声的回答道;“那些人前不久就将我们叫到街上,说是上门推销食材。” 缓过气来的大萱明愤怒的补充道;“他们的要价比市价上高了一半,这是逼着我们涨价啊!现在生意本来就不好做,价格再上涨,生意完全做不下去了。” 真田朝阳没有傻哔到说出为什么一定要买的傻话,他之前扫了一下,发觉那些食材的外包装上都是他们原先的供货商的标记。 显然白西装男子也去他们的供货商那边推销了,完全垄断了进货和出货渠道,两头吃。 就算有人死撅着不买他们这的货,找原先的进货商,对方也未必敢贩卖,若是去更远的地方买,以现在东京的治安,还真有可能发生白衣男子口中的情况——至于袭击者是谁,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搀扶着大萱明的真田大和脸色突然变得难看,喃喃道;“他一定出事了……” “老爹?” “没,没什么,朝阳,你将大萱先生扶回家,我还有点事要做。” 说完,真田大和松开架着大萱明的手,朝小店跑去。 看着老父亲匆匆走回店里,拨通电话的身影,真田朝阳的心里涌现出了不详的预感。 他将大萱明扶回店内,跟在真田大和的身后走进店里,看到他拨通的座机号码。 直到那些极道离去,店里来了客人,真田大和拨打的电话也一直没人接听。 听筒电音的尽头,始终复读着同一句话。 “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第八章;变故·二(五千字) 哒,哒,哒—— 寂静的深夜里只有秒针走动的声音,已经关闭的小店里,真田大和坐在吧台前的转椅,左臂抵在桌面,右手抚着额头,呆呆的注视着吧台桌面上油漆的反光。 真田朝阳从楼梯上走下,看到还在吧台边发呆的真田大和,明知故问的问道;“老爹,还不睡吗?” 老父亲看向旁边的挂钟上,时针与指针正朝着十二这个数字重合。 他搓了搓脸,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在儿子面前不那么疲倦异常;“没事,你先去睡觉吧。还有一点账务没算清楚,算完之后我再去睡。” 真田朝阳看着光洁如故,一物不染的桌面,没有打破老父亲拙劣的谎言,转而走到吧台旁边的厨房,打开冰箱询问道;“看起来还要花点时间,老爹你要不先吃点东西?” “谢谢,朝阳,但我不吃夜宵的。” 他当然知道。 真田朝阳伸手抚摸电水壶,发觉水尚热,背对着老父亲倒了一杯水,推到他面前。 “那先喝点水吧,晚上熬夜的时候,适当的水分补充比咖啡因强多了。” 老父亲没有拒绝儿子的好意,他知道自己不喝的话,真田朝阳市不会上楼的。 看到水杯里的热水没了一半,真田朝阳才转身上楼。 十多分钟后,他再次下楼,老父亲已经趴在吧台桌面上发出均匀深沉的呼吸。 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幽幽凝视,叹了一口气。 为了能让老父亲睡去,他用了一点上不得台面,也不该用的手段。 对着自己的父亲下了用于治疗失眠症的强效安眠药,尽管只用了一粒,但按照今天发生的事和真田大和消耗的心力,足够他一觉睡到天亮。 最关键的是这会对临睡前的时间模糊化,会让老父亲以为是熬夜太长不知不觉睡过去,从而忽略被下药的可能。 不过这样的行径也算得上是善意的谎言,总比他的父兄为了能有一个妹妹,直接在亲爹的酒里下西地那非并且在门口留下录音器录音要强的多。 将真田大和背回房间,盖好抱毯以免着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壁橱)把,书架第三层最右边的几本名著抽出,对着空出来的隔板用力按了下去。 齿轮咬合的转动声响起,书柜缓缓向左移动,露出后面黑暗窄小的通道。 窄小的T型房间的对面,一盏小小的台灯开着,一块被绑扎了一圈注连绳的石头在灯光笼罩的边缘无聊的滚来滚去,一块看起来像是用某种质地形似藤蔓的马形木雕同样无精打采的趴着,本就被雕刻的骨瘦如柴的体型使得它看过去有种怀疑马生的厌世情怀,一张腐烂的快要烂掉的草纸则是躺在台灯底下懒洋洋的趴着,将什么都没有的背面直面灯光,模样看起来像是在晒日光浴一样悠闲懒散。 从清水遗冢归来之后,这两件,哦不,三件——草纸是从石头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盒子里放出来的——来历不明的东西夜跟着真田朝阳三人回到了现世。 也不知道为什么,相比于双叶理央和阳乃两人,这三东西更愿意跟着真田朝阳,至于另外的梓川咲太三人,更是半点兴致都没有——瘦马直接变化成原型一个蹶子将接近他的梓川咲太踹飞,主动要求看护他们的国见佑真还被石头砸得满头是包,草纸更是差点将三人组全部吸入体内。 但不管它们表现得再怎么桀骜不驯,出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一见到自己就焉了吧唧,像是夏天田地里晒得焉吧了的黄瓜,无比的老实。 看在这仨貌似都只服从自己,最关键的是也没有表现出危害自己等人的意图,最关键的是貌似没有什么奇怪的要求零抚养成本,真田朝阳也就将它们收留在密室里,就当是瞒着老父亲收养了三只奇怪的宠物。 见到已经关闭了好几天的大门开了,还在无聊打滚的石头一下子就来劲了,像只一戳一蹦跶的蛤蟆蹦蹦跳跳的来到真田朝阳的脚边磨蹭,草纸无风自飘飞到他的手腕上,讨好的贴着,用自己看起来快要破碎的纸面卷起抚平衣袖的褶皱;只有瘦马还是懒洋洋的卧在那不动,但也打了个响鼻表示欢迎。 真田朝阳看着这三个奇怪的封印之皿,淡淡的说道;“我今天有事情要出去一趟,你们三个留在家里看家,保护好老爹,记得不要让他看见。只要能将现场收拾好,我不会管你们做了什么。” 一听到‘看家’两字,原本还表现得无比殷勤的石头和草纸都耷拉了下来,注连绳也不扬了,草纸也不卷了,朝着台灯飘飞回去。 “在此期间,我允许你们两个看电视。” 草纸在空中来了个飞行特技,重新贴到了真田朝阳的手边,站在他的手腕上,左上角向着中央不但拍打,仿佛是在说一切放心的交给我吧。 石头兴奋的在隔板上蹦跳着,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真田朝阳低头看了一眼石头,淡淡道;“你要是把我的床给跳坏了,协议就此取消。” 石头一下子老实了下来,草纸也不吓得一哆嗦,卷起身体对着它做了一个棒球挥棒的动作,在抹去自己并不存在的冷汗的同时给某人的威胁增添一点可信度。 相比起石头和草纸的兴奋,一旁伪装成雕塑的瘦马显得兴致缺缺,打了个响鼻继续卧在那了。 对于这个最懒的家伙,真田朝阳也有办法。 他扬了扬手上的触手姬杂志,丢在了瘦马的面前。 原本还在那葛优卧摆烂的瘦马的眼中爆出红光,伸出的蹄子抖动得一如得到女友许可解开她内衣的处男的双手…… 在看到全彩首页的紫色触手时,瘦马再也忍耐不住发出一声无声的嘶鸣,嘴里细长的舌头在页面上一阵狂舔。 瘦马当然不是舔杂志上被触手缠绕的美少女,而是舔触手怪的触手……在它眼里那才是符合它马(藤?)生审美观/XP系统的美人儿。 真田朝阳拍打着手上的一本明显是从哪里捡来的老旧发黄同人本,淡定的说道;“如果做得好的话,等我回来这本柏木英理老师的出道作,机械触手与结城奈叶是魔法少女的同人志就是你的额外奖励了。” 瘦马一个飞跃巅峰,从桌面上下来滑铲到真田朝阳的身前匍匐。 看到连摆烂的最彻底的瘦马都同意看家,真田朝阳将遥控器丢给石头,进了密室,从容的换上衣服后,自密道里离开。 这三件封印之皿看起来都在真田朝阳面前耍宝卖萌摆烂,但那也只是在他面前。 它们三个暗中偷袭配合得当的话,连森村庄堂那样的双天佑濒临质变的天才一时不察也得饮恨,更不用说是一些普通人了。 今天中午那个白西装男人看向他们父子两人的眼神,令他感到不适,心中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和极道打过很多交道的他深知这些人渣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总得留点准备以防万一。 已经换上红色连帽外套与黑色长裤的真田朝阳从密道出口出来,站起回望身后的美食街。 夜晚的美食街安静的吓人,只有偶然驶过的汽车引擎间歇提醒这里不是鬼蜮。 已然踏入超凡领域的他,听到被压抑在黑暗下的呜咽与叹息。 那是面对生活突如其来的飞来横祸,无可奈何却又对未来茫然的哭声。 真田朝阳拉下兜帽,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出美食街沿着人行道自顾自的走动,绕到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熟门熟路的用衣架撬开车窗,点火,发动。 他本来都做好了被路过的交警拦路临检,在深夜的马路上逮虾户甩开那群讨厌的条子的准备。 但诡异的是,没有见到一名警察,连最为常见的骑着自行车的巡警也没有遇到一个,似乎他们都从三周前的混乱余波带来的超时加班里走了出来,用上了完全是摆设的年休在家里补觉。 真田朝阳对于和心会的地址非常熟悉,不管怎么说,在高中入学前的那个春假,他可是每天每次负重三十份,骑着自行车一天往返几十次,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 说起来如果不是那时斋藤一心连续几个月预订的盒饭,他一定凑不到前往总武高东京分校的学费,与阳乃擦肩而过的机会也不会有;没有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体能,自己也未必能有攀爬唐红山的体力。 甚至在更早之前,若是没有斋藤一心与和心会的保护,以老父亲的颜值,指不定会遭人觊觎,他们父子两人也得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斋藤一心身为父子两人的同居人相处的过去一幕幕,与成为极道大人物后也不时来蹭吃蹭喝时欠抽的脸,在真田朝阳的脑海里浮现。 他下意识的打开扶手盒,却发觉里面的杂物并没有香烟,显然车子的主人并不抽烟,也可能是将香烟随身携带。 没有香烟的安抚,让真田朝阳胸中某种东西愈加旺盛,横冲直撞。 尽管因为极道的身份很不待见斋藤一心,这一刻他心中却升起了某种祈愿。 “啧,这个家伙要是死了的话,以后就少了一只可以使劲薅羊毛的大肥羊了。” 给自己找了个接口,真田朝阳踩下油门,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在寂静的街头响彻,搅扰了不知多少人的美梦。 开着空调的真田朝阳没有察觉到,在他踩下油门加速的同时,窗外湿热的空气里,风孩子带着凉爽而来,吹散湿热的空气,天上的乌云朝着明月缓缓移动。 刹——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他在和心会附近的停车场将车子一个漂亮的漂移甩进外侧的车位,下车后快步走向只有数十米之隔的和屋。 还未走到门前,真田朝阳瞳孔顿时一缩。 原本日夜有人看守的和式大门,如今人员依旧,却已经不是自己送餐时见到的熟面孔,陌生的同时,他们的身上还绑扎着带血的绷带,紧紧握着手中钉满钉子的球棒。 这与其说是他们尽忠职守,不如说是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们一点胆气不至于在这闷热的夜晚里逃跑。 联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老父亲一直无法拨通的电话,真田朝阳深深吸气,吐出,眼中已经再次恢复了淡然,朝着大门走去。 看门的两个舍弟以往见到如此靓丽的女子,少不得一阵吹口哨口花花,但如今他们都没有心情,只当时附近的居民晚班下班回家路过。 然而当真田朝阳在他们的面前停下,摘下兜帽,露出那张让人感到惊艳的白皙脸庞,说出“我来找人”的话时,这两人理所应当的愣在了原地。 “找人?找什么人?喂,是谁叫的碧池?老大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想着他的几把,别让老子知道——” 面对对着自己满嘴喷粪的舍弟,真田朝阳没有动怒。 他明锐的察觉到了舍弟口中的话。 果然,是你出事了。 尽管气愤不知道是谁一点气氛也不看,在和心会风雨飘摇的时候还不忘了狎妓,叫了这么正点的妞,但这两名舍弟明显还是稍微有点理智——或者说管教他们的人让他们在这个时候还能留有一点理智。 那名骂得最大声,手臂被绷带吊在胸前的舍弟将钉满铁钉的球棒重重的伫在地上,恶声恶气的对着真田朝阳吼道;“滚滚滚,这里没有人给你指名,你找错地方了。” “我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看着真田朝阳平静的双眼,大有不依不饶的意思,这名舍弟终究是做不出辣手摧花的事,咽了一口唾沫,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把日元——是一把不是一沓,撑死也就几百日元——赛到他胸前的口袋里。 “拿了钱快滚!” 在塞钱的同时,他还感到一丝遗憾。 果然和现在看见的一样,一点料都没有。 门口的争吵吸引了门后的一些人,一道令真田朝阳松了一口气的熟悉声音响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吵?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老大好不容易睡着,你们是成心的是不?” 那道声音尽管怒气满怀,但明显中气不足,有着难以掩饰的虚弱,中途还咳嗽了好几声打断了两次。 大门被开启出一道裂缝,多次来到小店收取保护费的宫城隆太熟悉的圆脸出现在真田朝阳的面前。 宫城隆太看到面前的一幕,愣了一下,勃然大怒;“他妈的到底是谁在这个时候还敢叫碧池过来?老子一定要阉了他!” 真田朝阳沉声说道;“宫城先生,是我。” “你是……” 真田朝阳看到宫城隆太疑惑的眼神,一直被压抑在心中的不耐流露出了一点,平静的双眼中骤然炸起寒芒,像是剑道高手的居合,深深斩入他的心灵。 宫城隆太想起来了。 能有这样眼神的人,他认识的人只有一个。 “你是——” 他打断了宫城隆太的话。 “是我,我是来找一心大叔。” 宫城隆太推开门,扯着真田朝阳的肩膀将之拉入门中。 在进去之前,真田朝阳将胸前口袋的钱掏出,丢在那名舍弟的手上。 “哦对了,钱还你。” 在门关上之后那名舍弟不由得抹了一把冷汗。 他突然感觉自己加入和心会被要求善待市民可真是太对了,不然刚刚要是有什么失礼的举动,怕不是现在人已经被捆麻袋沉东京湾。 进门之后,真田朝阳嗅到了宫城隆太身上浓郁的药味和血腥味,脸色也白的吓人,在这样湿热的天气还穿着深色的汗衫和长裤。 显然打湿汗衫的不止是被这鬼天气逼出来的汗。 在他多走了几步之后,真田朝阳察觉到宫城隆太的身上少说有四五道伤口,除了常见的刀伤外,还有着一道贯通腹部与后背的贯穿伤,只是幸运的避开了要害。 换做常人挨了这样的伤势,怕是早就在病床上躺着起不来了,宫城隆太却依旧能下地行走,甚至主持大局。 但是,也可以这么认为。 哪怕如今已经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势,宫城隆太也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大局。 因为如今的和心会,只有他还能勉强支撑了。 “真田少爷,你怎么来了?还有,你的脸……” 宫城隆太看着真田朝阳的脸,怎么也无法和之前斋藤一心经常去的小店老板的儿子的脸对应起来。 如果不是真田朝阳适时的流出令他这个街头喋血的暴徒也为之胆寒的修罗之瞳,自己恐怕和看门的舍弟一样,将之当成会里不知道哪个混蛋的应召女郎。 “我说过了,叫我朝阳就好,不要叫少爷。算了,仅限今天,你叫我靖安吧。” 真田朝阳看到一名带伤巡逻的舍弟朝着这边鞠躬行礼,将兜帽重新戴好遮掩面容。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李靖安这个名字,不过是个奇怪的假名而已,但却是象征前世的最重要的字符之一。 宫城隆太连续改口几次,才念对那个拗口的名字;“靖安,你半夜到这里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真田朝阳横了一眼宫城隆太,冷淡的问道;“白天在美食街发生的事你们也该收到消息了吧?” 宫城隆太的脸上浮现了不自然的神色。 “是一心大叔出事了吧?带我过去。” 真田朝阳的眼中,流露出不容置疑的神色。 第九章;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万字大章) (阅读本章可以打开网易云音乐,曹英沃《新世界》原声专辑的Main Theme) “会长他……就在这里。” 伴随着宫城隆太的引导,真田朝阳在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后,来到了一个非常大的卧室面前。 还没有进门,他就听到了呼吸机泵动的呼——吸——,呼——吸——,心电仪滴——滴——的声音。 他也是在重症病房里待过的人,知道这样的声音意味着什么。 真田朝阳没有问为什么不送医院这种蠢话。 早在七年前,极道就因为魔童制造的东京动乱失去了使用各大公共设施的权力,哪怕斋藤一心在极道上也算得上是一方人物,也只能在暗中花高价请私人医生给自己看病,最多是花点钱走私一些昂贵的医疗设施罢了。 除了医疗设备的声音外,卧室里还有着七道呼吸声。 四道刻意屏息,如履薄冰,那是面对患者并不理想的伤情而小心翼翼的医护与主治医师的呼吸声。 还有三道和宫城隆太类似中气不足,长短不一的呼吸声,显然他们身上也是有伤在身,但依旧强撑着伤体在这里等待奇迹的出现。 在这些呼吸声中,没有一道是他所熟悉的斋藤一心。 真田朝阳原本要拉门的手悬停在了空中。 中庭里刮起凉爽的狂风,席卷庭院中这几日未曾清扫的落叶涌入走廊。 被湿热空气麻木的皮肤被期许已久的凉风刺激,暂停的神经中枢完成了迟到的反射,真田朝阳拉开拉门,一片被阳光烤得干硬的树叶被风吹进卧室,吧嗒一声落在白色的被褥旁边,闯入众人的视线。 仿佛和卧室里死一样气氛一起死掉的视线,因为这片闯入的不速之客重新拥有了生气,除了医护人员以外的三个人抬头看向门口。 一名依靠在墙壁,单手拄着武士刀,只穿着黑色长裤,上半身和头部几乎被包成了木乃伊的男人,看到站在门口的真田朝阳,语气不善的对他身后的宫城隆太问道;“喂,宫城,这个女人是从哪里来的?” 从他外露的浓厚青黑眼袋看得出来,他和宫城隆太一样失血严重,连带着原本想要强撑气势的弹舌都显得有气无力。 “他是——” 宫城隆太本想为场内的三人介绍,但想到真田朝阳并不想让现在的自己暴露给和心会,正在为难的时候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他捂着受伤最为严重的腹部,因牵扯伤处,额上的冷汗在地板上打出圆形的水圈。 “宫城先生,你先下去休息吧。” 真田朝阳头也没回的吩咐宫城隆太退下,冷淡的视线对着卧室内的三个人一扫,用和之前一样的淡然语气说道;“你们也是。” “喂!臭女人你凭什么——” 男人带有弹舌的话被真田朝阳平静的眼神抵在了咽喉里。 “看在一心大叔的份上,我不想再把话说第三次了,全都出去。” 面前这个没胸的女人的眼神,令前不久在生死线上打滚了好几次的男人敏锐的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他再废话哪怕一个字,从嘴巴里出来的就不只是话语了。 同样有这样感觉的,还有其他两个同样强撑着身体看护斋藤一心的男人。 好在最先出去的宫城隆太开了个好头,这让他们三个不至于面子上太难看,三人陆续出去后,剩下的医护等人也如蒙大赦般争先恐后的躬身走出卧室。 伴随着最后一名离开的秃头医生贴心的将拉门关上,卧室里只剩下了真田朝阳和躺在病榻上的斋藤一心。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虚弱,又如此安静的斋藤一心。 在真田朝阳的印象中,这个粗鲁中带着憨傻的男人总是穿着老土的让人吐槽不能的休闲服,带着夸张的笑容,做着抽风的动作说着让人一点也不逗趣的蠢话,每次来都会大张旗鼓的开着最好的车包场,点店内最贵的酒水和小菜,就着新闻,电视节目,最近的潮流高谈阔论,指点江山,顶着自己嫌弃的眼神与老父亲的无奈一喝就是一天。 印象中的斋藤一心和此时躺在榻榻米上的斋藤一心判若两人。 脸上伤痕累累,因过量失血而苍白的脸上,额头包括眼睛在内的右半张脸缠绕着绷带,伤口中犹有鲜血将挤压的纱布染成黑红,透出绷带,面上戴着连接呼吸机的面罩;厚实的棉被下,左小腿的位置已经与下方的地铺相接,显示着膝盖以下被截肢的残酷事实;即便有着棉被的阻隔,血腥的气息依旧源源不断的透入鼻腔,刺激着鼻粘膜发出不适。 真田朝阳收敛着落脚的力量,轻轻的走到斋藤一心的身边。 左脚向后半步,单膝着地,再是右膝,脚趾扣地,身体挺直,臀部落座在并拢的脚后跟上。 真田朝阳正坐于斋藤一心身旁,伸手握住他的手。 以往经常拍打自己后背肩膀的粗糙大手,冰冷的像是一截冬日阴雨天里的枯木。 在来时的路上,他已经从宫城隆太的口中知道发生了什么。 早在两个月前,也就是他与阳乃前往枫红山的时候,在和心会的势力周边,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毒岛联合突然崛起,开始大肆的侵占周边极道组织的地盘,并迅速的壮大起来。 一开始,和心会并不在意,毕竟暴力是极道世界的常态,每天都有新的极道组织成立,也有旧的极道组织或是解散或是被其他极道组织吞并。 在和心会看来,这不过是一个有点潜力的小极道富有朝气的开展活动而已。 毕竟毒岛联合再怎么闹腾,也只是从几个人的小打小闹变成几十个人的小打小闹,与和心会这样前后吞并两个中型极道组织,中间还有过两次扩张达到三百多人,正在冉冉升起的极道新星完全没法比。 直到再次碰撞的时候,他们才惊恐的发觉,这个当初只是在闲暇时打发时间用来制造话题的小组织,居然已经壮大到了一百多人,不管是地盘还是人数都在直逼和心会。 最要命的是,和心会的地盘与毒岛联合接壤,这就意味着他们位于毒岛联合扩张的最前线,连缓冲带都没有。 不管任何团体,一旦数字破百,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警视厅可以容忍街头上出现极道之间发生一些小规模的流血冲突,但前提是只有几人,十几个人这种小规模,在此往上规模若是再次上升,到时候可能参与进来的就不只是极道了。 理所当然的,在几个极道大组织和警方的牵头下,和心会与毒岛联合之间进行了数次会面商谈,但所有的结果只有不欢而散与甩袖而去。 极道的世界,最终还是要靠暴力说话。 就在前天,和心会与毒岛联合的惨烈火并爆发了。 谁也没能想到,一家先前还仅仅只能靠着四处勒索中学生零花钱才能果腹的小组织,居然会有枪,而且还是很多枪。 塞迈勒,雷明顿,卡拉什尼科夫…… 与其说这是极道之间的火拼,不如说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毒岛联合凶猛的火力零和心会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和海外的殖民地与俄罗斯黑帮交火。 一定是有其他人为毒岛联合提供了如此强烈的重火力,就连八岐会本部也未必能提供如此之多的火器。 毫无防备的和心会大败,惨败。 武斗派成员十去五六,六大干部当场死亡两人,还有一人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亡,剩下的三人也个个带伤,其中一人现在还在抢救,也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 为了掩护惨败的武斗派成员逃离,斋藤一心带着最后一只士气还未崩塌的小组断后争取时间,他身上惨烈的伤势也是在那时留下。 因为武斗派倾巢而出,各个重要的据点,事务所只剩下不擅长武斗的经营派留守,也被大胜而归的毒岛联合乘势偷袭得逞,损失惨重。 若不是警方及时插手,恐怕和心会现在已经成为历史上的代名词了。 即便如此,和心会也已经到了大厦将倾的边缘,什么时候树倒猢狲散也不奇怪。 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宫城隆太作为硕果仅存的元老,斋藤一心的左右手,也只能强撑伤体来主持大局。 似乎是真田朝阳的动静过大,一直闭目不醒的斋藤一心的眼皮震颤了一下,青肿的眼皮颤颤巍巍的挣扎了好几下,才露出里面那只眼白已被血丝染红的眼睛。 那只眼睛里倒映出天花板和悬挂在半空的正方形吊灯,无神且茫然。 “臭小子,是你吗?” 真田朝阳楞了一下。 他看得出来,斋藤一心尽管睁开了眼睛,但瞳孔涣散,没有聚焦,显然根本看不见。 而能让斋藤一心称呼臭小鬼的人,只有自己一人。 真田朝阳握着斋藤一心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一点,平静的说道;“是我。” “大和呢?” “老爹没来,来的人就我一个。” “你的声音在抖,吓到你了?” 真田朝阳垂下眼眸,用和以往斋藤一心来到小店时的嫌弃语气说道;“你身上的这点番茄酱能吓到谁?” “你被吓到了。” “随你怎么说吧。” “你就是被吓到了,不然你不会说话。” “……” 两人陷入了沉默,真田朝阳主动挑起话题;“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变成现在的样子,很多人都认不出来了,就连你经常来小店收保护费的心腹也认不出我。”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 从清水遗冢回来变成这幅模样之后,我和你还没有见过面,也没有说上一句话。 斋藤一心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小鬼,我与大和认识多少年了,我会认不出他吗?” “这和老爹有什么关系?” “臭小子,是手形啊手型,你这家伙不知道抹了什么护肤霜,像个娘们似的滑,但是手型不会变,还是与大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七年前我饿倒在你家门口时,他拉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卧室里又恢复了安静,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斋藤一心开口道;“臭小鬼,给我跟烟。” “你都这样还抽烟?不要命了?” “嘿嘿,你还小,香烟是男人的罗曼蒂克,等你大了就会懂得了。” 话是这么说,真田朝阳还是起身在房间里寻找烟盒。 他看得出来,斋藤一心已经没救了。 在伸手抚上斋藤一心的手后,手指扣在他脉搏上的真田朝阳,发现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 和那日从地下停车场里冲出,被邪教徒用反器材狙击步枪轰掉半个腹腔的自己类似,斋藤一心体内的左肾,胰脏,肝脏,脾脏都已经因为破裂失血罢工了。 这份对他伤情的感知判断,源自于真田朝阳继承自圣者遗骸的超凡之力,绝不会出错。 能依靠输血与如此简陋的医疗设施支撑到现在,属实是不折不扣的奇迹,实在不能再要求更多。 一阵翻箱倒柜,真田朝阳没能从抽屉里翻出一条,一包,哪怕一根香烟。 他才发觉斋藤一心的卧室这么大,这么空,除了几件必要的家具,与一副不知道写了什么的书法对联,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挥金如土腰缠万贯的黑老大的家。 “臭小子,烟在衣服里,别翻了。” 身后传来斋藤一心的声音,真田朝阳将视线投到拉门旁边的衣帽架上。 在那上面,有着一件破损的长大衣,上面有着大面积已经干涸的血污,显然是前天斋藤一心率领和心会与毒岛联合火拼时所穿。 他走了过去,果然在内侧的口袋里找到半包揉得皱巴巴的香烟和一个金属打火机。 香烟是他没听说过的牌子,看包装应该是某种廉价的杂牌,很难想象他平日里就抽这种便宜货。 明明每次来小店里,都是抽着自称是从古巴的长腿美人的大腿上搓出来的雪茄,然后被自己回怼不一定是美人儿,也可能是年俞八十牙齿都掉光的老奶奶,上面指不定还有她们身上的体垢。 然后斋藤一心就会悻悻然的将抽了一半的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做出一副要呕吐的表情,郁闷的猛吹清酒瓶子。 回回如此。 “找到没有了啊,我都快死了别让我连一口烟都没吸就去阎王殿啊。” 斋藤一心虚弱的声音将真田朝阳从回忆里拉回现实。 他快步走回去,但没有立刻将烟点燃塞进斋藤一心的嘴里,而是在旁边的推车里翻箱倒柜,最后终于找到了想要找到的东西。 “喂,小鬼,你在找什么啊?都说了是在衣服里了。难道那些混蛋将我的衣服丢掉了?” 真田朝阳重新跪坐在斋藤一心的身边,屈指弹开安瓿瓶的瓶颈,注射器插入破口将药物吸入,扎入他的血管,推入,注射。 斋藤一心的胸膛一阵起伏,剧烈的咳嗽,在枕头旁边吐出一口血,失神的独眼有了聚焦的痕迹。 他的声音里多了一点力气,不再像是之前那样细若游丝;“嘶,小鬼头,你给我打了什么?跟仙丹似的这么给劲。” 真田朝阳将斋藤一心扶起,垫上枕头好让他能有所依靠,一边说道;“肾上腺素与镇定剂,没有这两样东西,第一口烟就能要了你的命。” 他从烟盒里找到一根没有被鲜血染过的香烟送入斋藤一心的口中,第一次为其点燃。 烟雾枭枭,斋藤一心微微垂眸,深深吸了一口,长长吐出,随即被辛辣的烟雾呛咳得捂住嘴,拿开时,已经有斑斑血点。 因伤痛而苍白的脸,似乎被尼古丁注入了能量红润了一点,止住咳嗽的斋藤一心,第一句话就是破口大骂。 “那帮兔崽子的火力还真是猛,娘的我要是有这样的火力,还会让你们在我头上拉屎拉尿?” 真田朝阳轻轻拍打斋藤一心的脊背,帮他理顺气息;“你找他们麻烦的时候,连最基础的调查也没有嘛?” “当然有啊,但是那些家伙怎么说也不该有那么多支枪,连手雷都有。娘的有几个明显是第一天摸抢,但是弹夹居然都有十七八个,这样的富裕仗我什么时候能打一次?” “恐怕只有下辈子了。” “是啊,只有下辈子了。” 天再一次被聊死了。 风声呼啸,庭院里的树枝被吹动得摇曳,树叶沙沙作响。 “要下雨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应该会很大吧?嘿,就像是憋了两三天的屎一样拉出来一样爽快。” 真田朝阳没有应声。 斋藤一心就是这样的人,与风雅和浪漫之类的词汇绝缘,却又喜欢攀附风雅,俗不可耐的俗人一个。 “你为什么不退?” “嗯?” 斋藤一心像是看到了稀有动物一样看着真田朝阳。 真田朝阳凝视着斋藤一心的眼镜,透过他的眼睛看到质问的自己;“你为什么不退?你只是三代组,天塌下来有二代和一代总部顶着,还有警方的说和,退一步海阔天空,为什么还要硬上与毒岛联合火拼?” 斋藤一心用没打吊针的那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饶了绕头,露出真田朝阳熟悉的夸张傻笑,说道;“没办法啊,没退路了。” 真田朝阳;“面子有那么重要吗?” 斋藤一心摇了摇头,看向落地窗,眼神落寞。 “你不懂极道,小子,面子在道上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钱。我们给上面的钱,没有毒岛联合的多。贩毒真的太赚钱了。” 真田朝阳皱了皱眉毛;“你们居然在砸钱上输给了一个刚崛起不久的极道组织?” 斋藤一心看着真田朝阳的表情,脸色古怪;“小子,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赚钱吗?” “无非是黄赌毒之类的东西,极道最赚钱的就这三样了。军火走私什么的你们和心会还不够格。” 斋藤一心得意的笑了起来,笑得胸腹缝合的伤口撕裂,再一次染红了绷带。 他夹着香烟的手,对着真田朝阳上上下下的指点。 “你个小兔崽子,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真田朝阳垂下眼眸,平静道;“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不是吗?” 斋藤一心露齿一笑,他的黄板牙已经被血染红,却并不狰狞恐怖,反而有着孩子般的开心。 “我底下的场子,不贩毒,谁敢伸手进来的我就将他剁了喂狗,圣天子来了我也要剁掉他的狗爪子;不开赌,赌场都是别人的,我只收保护费;女人是她们自己的,我不收钱,只要求她们找我底下的崽子们做生意的时候打个七折。”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 他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斋藤一心的脸上露出自豪的表情;“我们和心会,除了保护费外,干的是物流,不管是送菜还是送货,包括你家在内,上百条街的物流全被我们承包了。” 他的话是如此的掷地有声,令真田朝阳震撼在了原地。 真田朝阳没有想到和心会维持运转的核心,居然是被人看不起视为下等人的物流。 倘若抛开收保护费的一面,和心会本质上和那些跑腿小哥,美团小哥,快递小哥没什么不同。 “没想到吧?像我们这样的人,也能靠着自己的手干干净净的赚钱的。” 真田朝阳的声音有了一丝颤抖;“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是一点也不喜欢极道吗?所以我就没说了。” 斋藤一心隔着被子轻轻拍着自己的大腿,看向真田朝阳呆呆的眼神,又一次发出开心到咳血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想要看到你的表情,你这幅吃惊的呆住的表情咳咳咳——” 再一次止住咳嗽,烟已经烧到一半,斋藤一心的精神明显的垮塌了下来。 他安静了下来,疲惫的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们都踏踏实实的做生意,没有用极道的身份欺负人,那些生意都是我们这七年靠着那些崽子们流血流汗一点一点打出来的口碑。” “如果不是因为要和其他极道保持一致,我连保护费都不想收。这年头,谁活着不容易啊?这点钱给家里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干点啥不好,凭啥要交给那些在身上随便画几个刺绣的狗东西?” “如果不是没活干,活不下去,谁愿意忍着那挨千刀的痛作践自己绣那东西?又难看又碍眼还讨人嫌。” 真田朝阳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早上毒岛联合的人会在美食街强买强卖了。 因为原本这些活都是和心会的人在干,他们这么做完全是在示威,告诉美食街的住民盘踞在这里的主人已经换了,而买了他们的菜就意味着改弦易辙,相当于对投诚毒岛联合。 所以在老父亲说接受之后,大家也不情愿的同意了,因为在他们看来,与核心会老大斋藤一心有密切联系的他,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他们这条街与和心会之间的联系人,将来就算和心会卷土重来,也是优先找第一个投敌的真田大和的麻烦。 斋藤一心睁开的眼睛又有了闭上的趋势,他将只剩下一小截的烟头掐灭,对着真田朝阳说道;“朝阳,把门推开吧,房间里烟味太大,你不喜欢的吧?”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将斋藤一心重新扶着躺下,将对面的拉门拉开,露出庭院。 斋藤一心努力的将头偏向庭院一侧,看到外面黑沉沉的天空,只有走廊的灯光照亮粗大的树干与鱼塘,不由得感到失望。 “没有月亮呢。” 真田朝阳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一样惊讶;“你喜欢月亮?” “你不是以前吐槽说那些古代日本贵族矫情四件事吗?什么夏天赏月,冬天吹雪……要是在那圆的像是女人的柰子的月亮下死,那我也能算是一个风趣的人了。” “是四大雅事,春观夜樱,夏望繁星,秋赏满月,冬会初雪,你都听到哪里去了?还有是风雅不是风趣。” 斋藤一心像是以往在小店里一样哈哈大笑,但嘴角已经连血沫都咳不出来了。 他将头转回天花板,凝视着方形吊灯与拉绳,突然惆怅的叹息一声。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啊,要是哪天政府能让极道消失就好了。” “是啊,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 真田朝阳衷心附和斋藤一心不可能的祈愿。 只要日本作为殖民帝国一日,极道就会是统治阶级的黑手套,一日不会消失,哪怕短暂的背愤怒的民意与,也会在野心家的暗中挑动下,于腐臭的污泥之中卷土重来。 他们又一次陷入沉默,真田朝阳看着眼皮已经开始下拉的斋藤一心,主动说道;“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例如放在哪里没能收走的小黄书,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可以帮你隐瞒你见不得人的奇怪XP。” “朝阳,你话变多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书读得少,你不要骗我,那不是你该说的话吧?” “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你也快死了。” 斋藤一心嘴角咧开,窗外响起一声惊雷,闪电划破夜空,风势更加汹涌,让人睁不开眼。 “好像还有点时间,坐下吧。” 真田朝阳坐在之前跪坐的地方,再一次握住了斋藤一心的手。 “朝阳啊,你来这里,应该是毒岛联合的人找上你们了吧?” “嗯。” 斋藤一心的眼神慢慢的暗淡下来,他努力的握紧真田朝阳的手,但手指已经再也没有力气了。 “对不起啦,我以后再也没有办法保护你与大和了。” “我走了以后,让隆太带你去我的保险柜那,第一圈的密码是大和的生日,第二圈密码是你的生日。里面我记得还有一百多万,全拿了,回去收拾一下,趁着毒岛联合那帮人没反应过来之前,离开东京吧。” “这笔钱足够你们到另外的城市安顿下来,再开一家小店谋生,只是有点委屈你,难得考上了那么好的学校。但是没办法,大和那家伙的脸太犯规了,在这样的世道里,长得好看的男人也是被恶狼觊觎的肥羊。” 真田朝阳感觉胸口中激荡的东西涌上了喉咙。 斋藤一心偏过头,努力的想要将手抬起,但怎么也抬不起来。 真田朝阳主动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斋藤一心的眼神温柔了下来,拼尽全力,安抚着身体颤抖的真田朝阳。 “朝阳,不要做傻事。” “我是知道的,你只是在大和那家伙的面前装乖孩子。” “我看到了你的眼睛,纯净而悲怜,你的心里装着恨不得将这个世界毁灭的怒火,眼神里却又有着对我们的纯净若水的悲伤与怜悯。” 怜悯?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早在七年前,我就已经被逼得从人变成了鬼。 所有的正义,善良,仁慈……已经全部都从人生的字典上撕下冲进下水道。 我制造了多少惨剧,多少灾难,让多少人家破人亡,纵使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但罪恶与血腥从不会因为死难者的身份而被洗刷。 和家乡的英魂不同,我只是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屠夫,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苟活于世的渣滓。 仅此而已。 他沙哑的说道;“你看错了,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你骗不了我的。” “大和是个好人,好人在这样的世道活不好,也活不长。他能安稳的活到现在,一直是你在暗中帮他摆平了那些觊觎他的人吧?” “真好啊,好人就该这样,好人本来就该这样,有人帮助他,一辈子平平安安。” 斋藤一心的手突然失去了力量,从真田朝阳的头顶垂落。 真田朝阳及时抓住了他的手,此时斋藤一心的眼中,已经没有聚焦了。 “真好啊,我也想当好人,做个能在别人落难的时候帮助别人的好人,会在自己落难的时候被别人伸手帮助的好人。”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啊。我想当好人,我妹妹也想当好人,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让我们当。” “澄子她帮了自己的姐妹,被推到店里,被那群人渣糟蹋了,退学,染病,被骂,被打,死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活下来。” “我想要活着,只能走到东京求活,但是没人要我。本来就为了澄子治病一分钱也没有,我还饿,饿的受不了偷了一份便当,从此就只能在泥巴里面摔打了。” “我哪能接受呢?我爸妈没念什么书,但是个清白人,澄子也是干干净净的,我要是做了极道,他们就真的脏了啊。我在被大和收留的时候,就想着要报答你们,一定要找一个正经的工作报答你们,一个月找不到,那我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行,就三个月,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愿意收留我的,就像是你们父子两人那一天将饿昏过去的我拉回那间小店里一样。”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啊,你不知道火鸦会的那几个人看大和的眼睛有多恶心,每天都唆使我骗你们一大笔钱,好让他去做牛郎,那是他该过的生活吗?他那样的好人,不该有这样的命运。你也应该好好上学,而不是颠沛流离。我要是不成为极道的话,就保护不了你们了。” “我很想成为大和那样的好人,但是我做不到了,至少我要保护你们父子两个一辈子做好人。哪怕只能以后再也回不去了,也可以偶尔回家看看你们,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啊。” “朝阳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啊,它不给我们这些人活路,从来没有。” 慢慢的,斋藤一心闭上了眼睛。 心电图的波浪收束为直线,发出刺耳的声音。 窗外雷声轰隆,电扇雷鸣,豆大的雨点倾盆砸下,砸得屋檐瓦片,石头树叶啪嗒啪嗒作响。 真田朝阳一语不发。 他放下斋藤一心的手,收进被子里,盖好。 真田朝阳膝行而退,对着他伏地一拜。 感谢他曾经对自己父子二人的照顾,对小店的惠顾,对栖身之地街坊邻里的照顾。 尊敬他,在这样污浊的世道里,还愿意为他人留下一条还算干净的路,只因为自己也吃过在泥里打滚的苦。 真田朝阳将那盒没有抽完的烟收入口袋,起身拉开拉门,发觉在门后的走廊处,除了那些医生医护,包括宫城隆太在内的那四名幸存的干部,都默默的倚靠拉门,廊柱而坐。 看到真田朝阳出来,他们都强忍着身上的伤痛起身。 他对着这些人摇了摇头。 即便已经有所心理准备,但在真正面对这一幕的时候,泪水还是从这些断手断交也不曾叫上一声的硬汉的眼眶里夺眶而出。 他们嘶吼着“老大”“大哥”“斋藤桑”,从真田朝阳的身边连滚带爬的跑进卧室里,放声大哭,不能自已。 宫城隆太的眼中也噙满泪水,但相比于肺腑间几乎裂开胸膛的悲痛,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他要完成一心会首领对左右手下达的最后的任务,也是最后的遗愿。 捂着腹部最重的伤,宫城隆太对着真田朝阳深深一鞠。 “朝……靖安少爷,请您跟我来一趟,有些东西大哥他想要托付给您。” 真田朝阳没有回应,他依靠在门口的廊柱,仰望天上的瓢泼大雨。 宫城隆太只当是自己声音太小,外面雨声太大,真田朝阳没有听清,加大声音再说了一遍;“靖安少爷,麻烦您跟我来一趟。” 雨滴在瓦片与瓦片间的缝隙间汇聚,融合一条水流,从屋檐下飞流直下,砸在地面摔打成泥。 真田朝阳答非所问的问道;“一心大叔的葬礼一定很隆重吧?” 尽管不知道真田朝阳为什么会问这个,宫城隆太还是很老实的回答道;“是。大哥他生前是,到时候隶属的二代组织船越会的总长会亲自前来吊唁,总部也会派大干部来慰问,一些和我们交情不错的组织也会有人来献花。” “其他人呢?比如那个毒岛联合呢?我记得一心会的好心邻居也有不少吧?怎么不邀请他们?你们这些做兄弟的就这样对待自家老大的葬礼?一点礼数都没有?” 宫城隆太猛地抬起头,原本望着庭院雨幕的真田朝阳不知何时将头转了过来,正望着自己。 那是他在小店门口时惊鸿一瞥的修罗之瞳。 真田朝阳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平静的俯视宫城隆太的双眼。 “帮我准备一身合身的衣服,还有将那些对一心会多有照顾的帮会的名单给我。” 宫城隆太的心中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哪怕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朝阳,不,靖安少爷,您这是……” “当然是邀请他们参加一心大叔的葬礼了,街坊邻里一场,。” 宫城隆太低下头,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溢出;“可,可是就算给他们发请柬,他们也会嫌路远不会来的。” 真田朝阳将视线重新转回外面的雨幕,平静的说道;“我从小就很擅长邀请人参加活动,他们好歹也是和一心大叔同一层面的大人物,看起来就很挺明白事理,就是到时候他们带的人有点多,警察那边不大好解释。” 一股寒气从宫城隆太的脊柱升起, “这点请您放心,那些条——哦不,尊敬的日本警察,他们都是人民的公仆,正义的化身,绝对不会将宝贵的税金浪费在一帮阴沟里的老鼠身上!” “你确定?” “我确定!” 真田朝阳活动手腕,整理衣袖上不存在的褶皱,那威严的模样好像他真的是和心会的少主,在组织风雨飘摇之际行使权力,稳定人心。 他淡然的吩咐宫城隆太;“去准备请柬吧。对了,我出去的时候,家里一定要有所准备,不能有所疏漏,让人家看了笑话。” “是,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准备首领葬礼的一应事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誓死保护好真田店主的安全!” “你确定?” “我很确定!” 真田朝阳活动了下手腕,撇了一眼将腰弯到九十度的宫城隆太,淡淡道;“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一心大叔喜欢和你们打交道了。” 他依靠在房梁上,双臂怀抱,抬头看向沿着屋檐落下的雨滴。 “真是场好雨啊。” 雷霆划过傍晚的夜空,属于蛇怪的异色瞳在电光之下格外明亮。 第十章;雨夜三途川(一) 暴雨滂沱,雨夜下的东京意外的安静。 以往的灯红酒绿不夜天,在经过三周之前的惨烈暴乱洗礼之后,这片冰冷的钢铁森林也感受到了痛楚,家家闭门闭户,只有卷帘门上的招牌无声闪烁冰冷的霓虹光。 一名穿着花衬衫沙滩裤踩着人字拖的舍弟,蹲在事务所门口的屋檐下,呆滞的望着半米之外的雨幕。 他的嘴上叼着一根快要燃尽的香烟,红色的星火一闪一黯,烟雾如丝飘飞,被湿冷的空气搅碎,身前半米远的地方,数十根吃饱了雨水的烟头挺着濡湿的烟蒂,躺在黑冷的水泥地面上。 几十米之外的电线杆上悬挂的灯泡已经承受不住雨水的侵蚀,发出刺耳的兹拉声,依旧倔强的担起与生俱来在黑暗中传递光明的责任,一闪一闪的发亮,照亮飘摇的雨丝与围绕电线杆的黑色垃圾袋,倒下的垃圾桶,与地面融为一色的脏水。 身后事务所的总部里尽是喧嚣,女人讨好的媚笑,男人急色的浪笑,开到最大音量外放的流行歌曲,劝酒,耍拳,打牌,搓麻,要素过多的少儿不宜元素构建成杂乱的乐章,意外的让人有了过去的东京又回来了的错觉。 事务所与居民区边缘接壤,与商业区只有一街之隔,躁动的声音震得左邻右舍的窗户玻璃都嗡嗡作响,似乎连东京都能淹没的雨夜也不能阻挡他们彻夜的狂欢,却也将这片区域衬托出另外一种古怪的安静,有种几十年前的嬉皮士用颓废放荡的摇滚乐反抗操蛋的现实规则,但得到的只有路人无声的厌恶,愈发衬托世界的残酷冷漠。 这场盛大奢靡的狂欢持续了不止一天,从前天将那个如雷贯耳的和心会拉下神坛后,组内已经狂欢了两天两夜,按照这势头再来个一天一夜都不成问题。 正如两个月前干掉了那个脸上长疤的老头上位,自称是推销员的新老大所承诺的那样,只要他们听话,钱会有的,药会有的,女人会有的,地位也会有的,就像是他手上的这包高档香烟一样。 这包香烟是他从和心会战死的干部身上摸出来的,算是他的战利品,这么好的烟他还是第一次抽,为了打发守夜的无聊时间,不知不觉竟然见底了。 他不由得懊丧起来,转瞬间又神采奕奕。 有什么好怕的,只要毒岛联合像之前那样战无不胜,还愁没有好烟好酒好女人? 氲氤的水汽隔着一层沿着瓦片汇聚的水流形成的水瀑扑面而来。 “嘶——” 他倒抽一口冷气,情不自禁抱住自己的上臂反复摩挲,好借助摩擦生热这一古老的方法给自己冰冷的皮肤带来一点热量。 身后他人热闹的喧嚣与自己冰冷的孤单,让舍弟从之前放飞的狂热思绪里清醒了过来。 他这时才恍然发觉雨点落地的淅沥雨声竟然该死的大,连事务所里的那帮混蛋们的狂欢夜遮掩不住,身前的雨水散发的湿冷之气反复提醒自己,热闹是别人的,自己什么都没有。 进入贤者模式的舍弟从口袋里掏出没剩多少香烟的烟盒,一边仗着没人听见大声咒骂今晚安排值班的混蛋让自己失去了享乐的权利在外面吹风受冻,一边漫无目的的将视线投向前方的街道。 银白的电蛇如同沾了白色颜料的画笔在涂黑的画布上一划,将这颓靡的黑暗撕裂。 舍弟的瞳孔猛得一缩。 在闪电短暂的照耀夜空的刹那,他看到有一双做工考究,颜色漆黑的皮鞋踩在光圈的外沿,像是一根扎在指甲缝隙里的木刺那样刺眼。 兹拉。 忠于职守的白炽灯泡像是奋战到最后一刻的士兵,灯泡的表面冒起一丝黑烟,勉力支撑的灯丝也在几秒内耗尽了最后的光与热,光明溶解于黑暗之中。 那双皮鞋也若消失的光明一般消匿于黑暗里。 心脏没来由的骤停一瞬,舍弟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却忘记自己其实是蹲着的,立刻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湿冷的水泥地上。 他发出剧烈的喘息,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汗水从汗腺里疯狂分泌,打湿了他的前胸后背。 “你好。” 如冰块倒入杯中撞击冰块般凉爽空灵的声音传入耳中,舍弟猛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 一位穿着修身黑色西服西裤,身段妙曼单薄的可人儿正站在他的身边。 白皙的肌肤,精致的五官,过耳的黑发披散而下,修身的手工西服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唯一遗憾的只有胸前平平,让人大感失望。 濡湿的刘海紧紧的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同样被打湿的领口,白色衬衫贴出锁骨的痕迹,她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被雨水淋得通透,溢出令人想要推到,撕裂的冲动。 只是微抿的樱唇,冷淡的眉眼,让人将这这种想要宣泄而出的欲望不得不压回内心的阴暗角落, 舍弟咽了一口唾沫,慌乱的站了起来,腰背微恭,谨慎且恭敬的问道;“您,您是?”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你好,我是来送请柬的。” 送请柬?这个时候? 迎着舍弟惊愕呆滞的视线,真田朝阳点了下头。 “家中长辈于前日不幸离世,他生前承蒙毒岛联合的照料,因此我特来邀请诸位参加葬礼,请务必不吝身份,大驾光临。” 明明眼前身段妙曼的女子说得明明很客气,舍弟却感到一股有别于雨夜湿冷的寒气自脊椎上攀上大脑。 没等说出“您客气了”之类的客套话,骨折的声音覆盖了舍弟的世界。 鲜血从口中溢出,身体踉跄倒退,靠在身后还没来得及贴上瓷砖的水泥墙上。 手掌无力的抓着墙面,鲜血若泉从口中涌出,力气像是开闸的水被放干,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缓缓滑落,低垂的视线发现胸口竟然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凹陷了下去。 舍弟最后的视线定格在一双黑色的皮鞋,那双皮鞋就像是扎入指甲缝隙里的木刺一样刺眼。 真田朝阳没有理会瘫倒在地的尸体,径直打开了门,走向二楼。 毒岛联合的总部是一栋被改建过的三层办公楼,一楼作为车库与仓库使用,二楼则是舍弟们常驻休息消遣的区域,三楼才是毒岛联合包括那位自称推销员在内的老大与干部们办公的区域。 尽管因为狂欢的噪音,真田朝阳没能听到里面有多少人,但也没什么所谓。 反正都只是一群会说话的尸体罢了。 以寸劲将锁舌震断,真田朝阳推门而入,迎面就是被改造成了酒吧,舞池,迪厅,KTV,电影院,天体海滩之类七七八八混合产物的古怪世界。 热气,刺鼻的酒气,劣质香水味混杂的味道冲入真田朝阳的鼻腔,震耳欲聋的音乐摧残着他的耳膜,沙发上几条肉虫已经完全无视周围的人群蠕动了起来,玷污着某个未成年人的视线。 一名身材干瘦,只穿着破洞牛仔裤,喝得醉眼朦胧的男人看到推门而入的真田朝阳,被酒精烧红的眼睛变得更红了。 他抄起一瓶喝了一半的啤酒,推开旁边已经嗑药嗑得疯癫的伴随着音乐抽风扭动身体的同伴,踉踉跄跄的走到真田朝阳的身前,靠在旁边临时搬来的吧台上,大着舌头,色眯眯的上下打量。 “你是谁叫来的?恒泰?还是龙一?” 没有等真田朝阳反应,他仰天喝了一口酒,惬意的哈着酒气。 “不管是哪个混蛋叫来的,现在你归我了,来,给我含住!” 男人醉眼朦胧的盯着真田朝阳,一边指着自己宽松的裤腰带。 真田朝阳平静的扫了他一眼,对着男人伸出手。 男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没等被酒精灼烧得迟钝的大脑反应过来,他手中的酒瓶就已经被夺走,随后瓶口直接戳入眼眶,将眼球,视神经,血液,房水,可能还有脑经,一起挤进火辣的酒水里。 真田朝阳握着酒瓶的手再次发力,让细长的瓶颈完全没入了男人的眼眶,顶在了后脑的颞骨上。 男人张大了嘴,发出窒息一样的声音,抽搐的倒地,生命迅速的远离他的躯体。 门口的异动没能惊动继续狂欢的人群。 药物,酒精,女人,已经让毒岛联合的核心帮众对事务所外的世界彻底麻木,别说是雨夜,就算是世界末日,诸神黄昏也不能阻止他们尽情的狂欢。 真田朝阳将门关上,挪了一把椅子将门顶住。 他已经算清了二楼的人数,算上刚刚杀死的那个只会用酒精和下半身思考的傻哔,一共四十二个人。 算上之前毒岛联合其他据点留守的二十三人,受伤住院的十九人,毒岛联合剩下的人大约就在这里和三楼的干部了。 看到旁边的吧台上有一把不知道是谁留下的钢笔,他拿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像是在上课时一样在手指中转动。 不管是谁,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挡在他面前,这只铅笔就会化作死神的镰刀,直戳右眼眼眶,在将眼球破坏的同时,也将里面的脑组织搅烂成用汤勺搅拌锅老干妈的豆腐花。 当第三个人被铅笔从右眼眼眶插入,搅动其后的脑组织抽搐的倒下后,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你他妈——” 铅笔破空,以堪比子弹的动能穿入他的右眼眼眶,让他的后半句话永远的封在了嘴里。 那名舍弟临死前的惨叫终于唤醒了同伴,除了几个嗑药嗑的神志不清的家伙,其余的舍弟终于从醉生梦死的狂欢中清醒。 被叫来陪酒陪床陪嗑药的女人们发出刺耳的尖叫,真田朝阳顺手拽过旁边一个还在摇头晃脑的舍弟的肩膀,拉倒身前,顺势一勒,脖颈折断的声音淹没在当红昭和偶像的歌声之中。 他松开软倒的尸体,像是丢垃圾一样丢到一边,说道;“三十六。” 旁边的一名舍弟拔出随身携带的肋差,朝着真田朝阳的背后捅了过去。 同一时间,还有两人也发出了精神的弹舌,抄起旁边的椅子扑向真田朝阳。 真田朝阳的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往前半步,侧身躲过捅来的肋差,同时左手精准的扣住他的手腕,一扯一扭,将之手腕脱臼的同时扯到身前。 那名舍弟惨叫一声,吃痛泄力松开握着肋差的手。 在肋差被真田朝阳的右手夺走的同时,这名舍弟也用自己的脑袋吃下了同伴的两记椅子攻击,霎时头破血流。 未等从重击的晕眩中回神,他的脖颈飙射出惊人的血线,喷射了对面正因为误伤友军而手足无措的同伴一脸。 “三十五。” 真田朝阳一步跨出,肋差挥动,又是两朵彼岸花绽放。 “三十三。” 在面前两人倒下的瞬间,真田朝阳的身影已经贴近了下一个目标。 肋差刺入心脏,他贴着温热的尸体耳语。 “三十二。” “他妈的快开枪啊——” 连续的死亡将毒岛联合的舍弟们的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们终于想起自己是靠着什么打败了和心会,手忙脚乱的寻找着身边的枪械,刀具,力图对这个突然闯入他们总部的死神展开反击,抗拒死亡的命运。 真田朝阳回头一撇,拔出肋差对着头顶临时装上的旋转彩灯的电线投掷而去。 伴随着电火花出现与重物坠地声出现的刹那,世界短暂的陷入黑暗,没过多久,劲爆的音乐也像是按下暂停键一般消失于黑暗之中。 骤然从炫彩的光与嘈杂的音乐里进入无光无声的黑暗,让舍弟们陷入极度的恐慌。 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外面狂乱的雨声与同样惊慌的同伴的声音外,还有一道死神的倒计时,冰冷,精确,永不停歇的在他们的耳边响起。 “出来啊混蛋,躲躲闪闪的算什么男子汉!” 一名体型健壮的舍弟朝着空气挥舞着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钢管,下一刻就感到自己的后心被一个冰冷的尖锐物体顶住,穿透,拔出。 “二十九。” 四名关系较近的舍弟凑在一起,手上的武器各自指着一个方向,其中一名看起来前身是程序员的地中海,一边拿着手枪对着前方,一边给自己的兄弟们鼓气。 “大家背靠背的在一起!我们人多,没什么好怕的!” 话音刚落,四道如同剁碎猪骨的声音响起,接着就是大量水花溅落在地的声音,与窗外的雨声混合一起,让人难以辨认。 “二十五。” 一名将头发染成黄色留着过肩发的舍弟无法再忍受这恐怖的分外,发狂的朝着四周开枪“你出来啊,你他妈的给老子出来啊!” 他的崩溃像是一个讯号,一时间黑暗的事务所二楼枪声大作,怒骂声,哭声,惨叫声,伴随着枪声不绝于耳。 当再次停歇的时候,黑暗里只有抱着伤处的轻吟,粗重的喘息,还有崩溃发泄过后的啜泣。 凝神屏息了一会儿,黑暗中有人紧张的问道;“她,她死,死了吗?”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没有响起代表死亡的倒计时。 有人如释重负的瘫软在地,有人歇斯底里的放声大哭,有人像是宕机似的的喃喃自语,又哭又笑,幸存下来的喜悦在每一个人心中荡漾。 咣宕,黑暗中有重物撞到金属制品,倒在地上的声音。 幸存的舍弟不以为意,只当是哪个倒霉蛋不小心摔倒了。 下一刻,所有人如坠冰窟。 “十一。” 第十一章;雨夜三途川(二) 毒岛联合事务所的三楼安静的可怕,经过上佳隔音材料装修的楼层很好的吸收了楼下几乎将天花板也给掀翻的声浪。 尽管同样陷入胜利中的喜悦,相比于在下面大有狂欢至死的舍弟们,干部们反而表现出了极道们不该有的克制。 不仅没有狂嫖烂赌嗑药,连电视的声音也被开到最小,看起来像是吵到了什么人一样。 每一个干部都各自找了一块地方落座; 有人身穿白色道服头上绑扎白布,将武士刀横放于大腿上,正坐于书写着刚柔的牌匾之下闭目养神;有人坐在沙发上将手中的枪械反复的将之拆卸成简单的零件,又将之在短短几秒内拼好,对这一单调枯燥的拆枪装枪乐此不疲;有人把玩着硬币,令其在指尖灵活的翻飞,但仔细看的话会发觉在他对面的墙壁上钉着一块木板,上面已经有了半个用硬币打出来的静字…… 他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已经划分好地盘的猛兽,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一名体格格外雄壮的干部精赤着有着浓密毛发的胸膛,仰天吹着一瓶伏特加,高高凸起的喉结若电梯般往返,液面也拉开了塞子的鱼缸般下降。 咚 将空瓶重重的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这名令人联想到阿拉斯加棕熊的俄罗斯大汉舒爽的打出一个震天响的酒嗝,擦拭着络腮胡上的酒水,正要哈哈大笑,徒然注意到了周边同伴凝聚在自己身上的警告视线,两米多的肌肉大汉嘟囔了两句他自己才能听懂的家乡俚语,又拿起一瓶伏特加开盖,喝水也似的继续灌下去。 见到大汉把声音止住,这些人才将视线转回自己正在专注的事情上。 白西装男子一身正装,双脚翘在办公桌上,将大半个身体窝在柔软宽大的工程椅里,手上翻阅着还有新鲜油墨味道的文件,不多时就将手上这份文档翻阅完,丢到一边,双手抱在后脑勺上,发出无聊的哈欠。 极道组织扩张也就是那么回事,有钱,有枪,有人,那么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 这些日子的扩张与胜利在白西装男子看来也就那么回事,实在不是什么值得惊喜的事情,相比于这些,还是今天中午的意外收获更加令人感到惊喜。 他想到今天中午遇到的那一对父女,忍不住口干舌燥。 父亲温和谦恭,外柔内刚,圆融如意,有君子之风,女儿冰清玉洁,冷艳可人,是难得的高岭之花。 “那对父女真是太棒了……要是父子那就更棒了。” 白西装男子将右手置于眼前,不自觉的五指搓揉,似乎还在回味中午时分手上留有的人父余温,嘴角少有的泛起发自内心的弧度。 他的手放了下来,翘在桌沿的双脚也放回地面,所在人体工程椅的身躯直立。 白西装男子的异动吸引了以自己的方式自娱自乐的干部的注意。 “下面那些家伙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 吹着伏特加的俄罗斯大汉将酒瓶短暂的离开自己厚实的嘴唇,用生硬的日语对白西装男子说道;“Boss,你太小心了!那些没蛋的崽子应该是嗑药嗑混了头倒在娘们的柰子上了!” 说完后,他还自以为很幽默的哈哈大笑。 “不对,就算所有人嗑药嗑昏头了,音乐声也不该停下来。” 干部们的脸色变了。 因为采用了隔音材料装修,楼下舍弟们胡闹的声音被阻隔了很大一部分,传到上面来也就只有一点蚊子大的杂音,但如今连这点杂音也消失了,他们只能听到从窗户外传来的模糊雨声。 正当白西装男子要喊人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淅沥沥的模糊雨声里,被一连串的枪声所打断,但很快这阵枪声就停歇了下来,再次恢复到只有雨夜墓地一般的寂静。 除了继续正坐于牌匾下的那名身穿白色道服的干部,其他干部全都警觉了起来。 头顶的白炽灯发出扑棱扑棱的声响,啪的一声,发出灯丝熔断的声音,三楼陷入了黑暗之中。 在这里的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不会像是楼下的舍弟们一样,因为视觉被黑暗剥夺而陷入慌乱,反而凝神定气,将精气神汇聚拔高到了顶点。 或许是视线被黑暗所剥夺,他们的听力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格外敏锐,听到了雨声里的杂音。 哒,哒,哒。 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白炽灯管发出了在棺材里仰卧起坐的声音,在天花板上扑闪扑闪的明灭不定,努力的将微弱的光明撒入楼层。 落座于此的全都是毒岛联合的六名干部无视环境的光线变化,将视线转移向门口。 没有上锁的厚实木门被人温柔的打开,借着微弱暗淡的光线,六名干部与白西装男子看清了来者。 那是……女人? 单薄纤细的身段因为修身剪裁的湿身西装而更增妙曼,尽管她的脸因为头上时明时暗的光线像是笼罩一层薄纱般看不真切,但众人依旧能从那偶尔瞥见的漆黑眼瞳里闪过的冷漠。 浓郁的血腥味从她身后留下的脚印里溢出,她站在门口伸手拉扯整理因为刚才的运动而甩出外套的领带。 “你是谁?” 俄罗斯大汉干部站了起来,两米以上的身高配合他发达的腱子肉,一股剽悍的气息扑面而来。 真田朝阳没有理会这只站着说话的狗熊,只是将目光在三楼上扫了一圈,超凡的视力令当下视线不佳的环境如入无物,将毒岛联合最后七位幸存者的姿态,表情,气息尽收眼底。 不会有错,除了作为毒岛联合的首领外,剩下的六大干部全是从海外殖民地归国的极道传奇。 真田朝阳明白为什么和心会会输得如此凄惨,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除了火力上的绝对压制,在高端战力上的箭头人物也出现了一面倒的碾压。 一名极道传奇,不管是擅长格斗,械斗,射击,暗杀,在大范围极道冲突中,本质上是起到矛与盾的作用。 若是化身为盾,在没有重火力的前提下,他们可以扼守在险要关口,不管来者何人是多是少都能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双死一双,为组织争取到足够的事件引来支援,反败为胜。 若是化身为矛,他们强大的杀伤力可以迅速在局部战场上造成一面倒的压制,使得局部优势迅速转变为整体优势,形成突破口将敌人的阵型搞得一塌糊涂。 只要条件合适,一名极道传奇就足以逆转相差五十人的极道火拼,更何况在这里有着整整六人,斋藤一心能活着回去,指不定是白西装男子的授意故意放水。 也不知道这些眼高于顶的极道传奇,到底是如何被毒岛联合现在的首脑白西装男子收服,俯首听命。 不过也没什么所谓了。 真田朝阳在胸前的口袋摸索着,拿出了一封精致的请柬。 手腕内收,抖动,请柬如手里剑般旋转着飞向白西装男子。 未等请柬进入办公桌前,一名头发梳理成大背头的中年人已经来到请柬的必经之路上,两指一夹,试图将请柬拦下。 在手指夹住的瞬间,本应该因为被雨淋湿,失去棱角的无害请柬,竟然将他食指与中指之间的皮肤连带部分肌肉撕裂,飙射出一团猩红的细线。 没能拦截成功的请柬按照主人原先的意愿继续向前飞射,落在白西装男人的办公桌前,轻轻旋转两周后在他的面前摆正。 尽管表面的字迹也已经晕开模糊,但在头顶上忽明忽暗的灯光照耀下,白西装男人看到请柬的落款上写着和心会的字眼。 “你是和心会请来的人?” 在白西装男人出声的同时,窗外雷霆炸响,将世界染成银白。 真田朝阳的纤细的身体动了起来。 请柬既然已经送到,自然要送被邀请的客人们前去赴宴了。 最先遭殃的当然是试图拦截请柬的大背头。 已经远远超出正常人类极限的身体爆发出令猎豹也为之汗颜的速度,真田朝阳瞬间穿过数米距离,灵巧的踩在茶几的边缘,飞跃欺身,伸掌按在大背头的脸上。 颈骨折断的声音溶解于雷声的余震之中,被强行向下凹断的骨骼断面撕裂了脖颈的血管肌肉皮肤,飙射出足有五米之远的惊人血雾。 不等真田朝阳落地,枪声响起,弹道呈现三点一线,精准凶残的枪法若毒蛇般咬向他的右腰腰眼,胯骨,小腿,注入金属之毒,咬出殷红的死亡之花。 身体早于意识反应,还未脱离大背头的死人脸的手掌一番,真田朝阳于半空中借力向前空翻,三枚子弹差之毫厘,无惊无险的飞入对面的墙壁,连身上的西服都没能擦破一点。 在躲避子弹的同时,真田朝阳单膝半蹲在办公桌的桌面上,抬头,对上了毒岛联合的首领白西装男子的眼镜。 雷霆将雨夜划成两半,又一次短暂的照亮了毒岛联合事务所的三楼,照亮了他淡漠,冰冷的双眸,倒映出白西装男子的身影。 白西装男人瞳孔一缩。 绮丽的五官,冷淡的眉眼,漠然的神情。 是那个叫真田大和的小店老板的女儿! 身穿道服的干部在子弹落空的瞬间,如潜伏在黑暗中的狼窜到办公桌前,收在腰间的武士刀以无匹的速度拔出,耀眼如电的刀光斩向真田朝阳的大腿。 居和斩! 刀光将空气斩成流水,这汇聚了精气神的一刀竟然有了当初森村庄堂袭击阳乃时的两分威势,此人在剑术上的修为已然是名家大师一流。 但在真田朝阳的感知世界里,这样的速度…… 太慢了! 他轻轻一跳就躲过了这足以将虎豹豺狼一刀两断的恐怖斩击,只比刀身高出毫厘的高度,在重力的拉扯下瞬间完成了下落,令脚下的皮鞋踩在武士刀的刀神上。 尽管真田朝阳体重不到一百斤,比很多女孩子都要轻得多,但突然一个大活人猛得落在刀身上,穿着道服的干部也无法再维系挥刀斩出的姿态,不仅潇洒的居合斩被破坏,自己也向前一步膝盖弯曲,差点跪在地面。 这个时候最正确的抉择就是弃刀,这名干部却反其道而行之,想要将刀从真田朝阳的脚下抽出。 这种人显然对于剑道的热爱已经融入了骨髓之中,用溢美之词来说的话那就是至诚于剑,用普通人的话来形容,那就是练剑练到魔怔的魔怔人。 真田朝阳脚下一碾,武士刀应声断作三截,脚下一颠,中间那截碎片飞起,侧面一踢,碎片飞出,划过因为武士刀断裂而再一次被破坏中心,身体大幅度后仰的道服干部的颈动脉。 既然不愿意放弃和生命一样的武士刀,那就成全他刀在人在,刀毁人亡的信念好了。 真田朝阳连杀两人,所做的一切不过在几秒之内,快的令人目不暇接。 枪声再次响起,毒蛇般的子弹再次袭向真田朝阳,但早已有所准备的他一个马踏飞燕跨入旁边的沙发椅背,用力一踩,沙发应声而倒,他的身体也如一只狸猫般蜷缩,藏匿在宽大的沙发背后。 一秒,两秒,三秒。 那名不断对着真田朝阳开枪的枪手干部抬枪指着沙发,眼睛眨也不眨,额头上的汗水如泉般涌出,即便流入眼眶也不敢伸手擦拭。 他不敢开枪试探盲射。 弹匣里的子弹已然不多,这个可怕的敌人断然不会给自己换弹匣的机会,一旦子弹打空,很有可能就是他丧命之时。 头顶的白炽灯啪的一声骤然熄灭了一下,下一刻再次亮起。 枪手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只真田朝阳近在咫尺的面孔。 在这短短眨眼都不到的瞬间,真田朝阳就从沙发后来到他的身前,手掌化作掌刀,自下而上的对着自己的脖颈斩去。 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阻挡,但和真田朝阳相比,无疑慢得太多太多。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没能阻挡住斩颈手刀的枪手干部死不瞑目。 在他的身躯在向后倾倒的同时,两枚隐藏于枪声轰鸣下的硬币已经直至真田朝阳的肩胛骨。 掌刀成抓,扼住枪手干部的身体,真田朝阳旋身,将其当做盾牌挡下了这两枚硬币,钢铁入肉击中骨骼使之开裂的声音随之响起,成为金钱可以杀人的又一有力论据。 在真田朝阳的面前,一名精瘦的年轻人已经不顾老大的安危,双臂护在头前,飞身起跳,撞向窗户,想要破窗而逃。 面对真田朝阳如鬼神般不可思议的实力,他已胆寒,那两枚用看家绝活抛射出的五百日元硬币,只是为了能够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 但是他显然忘记了一件事。 枪手干部死了,他的枪到了哪儿? 嘭—— 子弹洞穿了他的后脑,他的身体从窗外坠落,倒在地上,从后脑溢出的血液被雨水冲入旁边的排水口。 俄罗斯大汉眼见不过数秒自己的同伴竟然纷纷死去,源自斯拉夫人的野蛮凶性在这样的关头下爆发出来,他大吼着张开怀抱扑向真田朝阳的后背,粗大的手掌像是两道铁钳,一左一右向其夹去。 “去死吧!” 只要被锢住,以他的力量就算是一头北极熊都要被他生生的勒死。 真田朝阳松开枪手干部的尸体,后退半步,提前钻入他的怀里,躲过了俄罗斯大汉的禁锢,随后发劲,肘击! 俄罗斯大汉的眼球像是青蛙一样凸起,尽管因为身高差,真田朝阳的肘击只能打入小腹,却已经将他的脾脏打得开裂成了盛开的玫瑰,裂成了七八瓣! 还没有结束,他顺手变招,一转撩阴手,啪的一声鸡飞蛋打,血肉模糊。 在这样惨烈的痛楚下,俄罗斯大汉的身体失去支撑的力量,膝盖软倒跪下,下巴距离真田朝阳的肩膀不到一尺之差。 真田朝阳双手如蛇般自下而上环抱住他的头颅,一挫,又是一道悦耳的颈骨折断声。 最后一名干部已经呆在原地,动也不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最擅长的技术就是近身搏击,现在上去已经不叫羊入虎口,而是颠勺喂饭。 真田朝阳走了过去,站在他的面前。 那名干部汗出如浆,身上的花衬衫瞬间就湿透了。 不是他不出息,极道传说也是人,面对无法抵抗的恐怖存在也会感到害怕。 真田朝阳展颜一笑,雪白的贝齿在这名干部的眼中竟然比贴在脖颈上的刀锋还要森寒,汗毛直竖。 他踮起脚尖,在这名干部的耳边吐息如兰,说出的话语却令人如坠冰窟。 “就是你踢了老爹两脚的吧?” 未等这名干部求饶,腹部神经节就被一拳命中,口中喷出两小时前吃下的夜宵,颓然跪倒在地。 真田朝阳绕到身后,皮鞋踩在这名干部的脚趾上,眼中的森寒攀升到极点,抬脚,踩下。 凄厉欲绝的惨叫声在雨夜中传递。 从脚趾开始,真田朝阳一点一点的踩裂,踩断,踩碎。 血肉变形的声音,骨骼断裂炒豆子般的声音,鲜血汩汩流出的声音,令人联想到黑夜里吞食人类肉体的魔鬼。 等真田朝阳住脚的时候,这名干部已经如同被一辆压路机碾压过一样,完全不成人形的一滩肉糜,成了所有人死状里最为凄惨的一位。 白西装男子没有趁这个时间逃跑,全程目睹了这一场血腥至极的恐虐盛宴。 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件捏得皱巴巴的烟盒,抖出里面最后一根沾染斋藤一心鲜血的香烟,点燃之后深深吸了一口,在吐出的枭枭烟雾之中,掐断滤嘴,只让雪白的烟卷落在尸体上继续燃烧。 捡起枪手干部的手枪,将尸体上的弹匣全部搜走,他一边检查手枪的状态,一边对着白西装男子平静的问道;“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西服男子轻轻鼓起掌,语气诚恳充满激赏,一点也没有自己的心血被摧毁的心痛癫狂。 “精彩,太精彩了,新的极道传奇就此诞生,踩在毒岛联合的尸体上,这可真是太棒了。” 他没有说出花钱买命的话。 在看到那张请柬的发起人的时候,很多话已经没有说的必要了。 检查了一下,真田朝阳对着白西装男子说道;“子弹有点不够,我去楼下捡一点,请你稍微等我一下。” “如果你要枪的话。”白西装男子指向旁边的酒柜“里面还有一些枪械,子弹也足够,键盘在第二层自左到右第四瓶葡萄酒的后面,密码是992463” 真田朝阳走了过去,按照白西装男子所言,取出葡萄酒,在露出的机械键盘上输入密码。 酒柜缓缓挪开,露出毒岛联合的军械库。 真田朝阳扫了一眼,取出十多把枪械,一一为其填充弹药。 “你好像不怕死。” 白西装男子从办公桌后起身,跨过部下们的尸体,走到一张茶几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再次回到自己的人体工程椅,将身体瘫在宽大的椅背上,晃荡着杯中之物,无所谓的说道;“我尊敬的一位先生曾经和我说过,死亡就是睡觉,醒了就是生,没醒就是死,你会害怕睡觉吗?” “也是。看在你主动送枪的份上,就祝你接下来做的长梦是个好梦吧。” 白西装男子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擦了下嘴角,双肘抵在桌面上,双手手指交叉,下巴抵在指背上,对着真田朝阳眨了一下左眼;“祝福就算了,真田小姐,可以的话能请您给我一个晚安吻吗?有美人的吻我会睡得更加香甜。” 真田朝阳将上了弹的枪抱起放在白西装男子的面前,拿起一把雷明顿·温切斯特,指着他的脑袋淡然回答道;“抱歉,我和老爹都不是基佬。” 白西装男子愕然的看着他,眼中泛着奇异的色彩;“你是男孩子?” “是啊,怎么了?” 白西装男子放声大笑,喜悦的笑声在雨夜里传递出很远。 笑声停歇,他擦了一下笑出来的眼泪,微笑着对真田朝阳说道;“这可真是太棒了,对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例如,我的名字?” 看到真田朝阳冰冷的眼神,白西装男子知道了答案,他耸了耸肩,说道;“没有的话,你可以动手了。” 真田朝阳冷漠的扣动扳机。 枪声持续了整整五分钟。 子弹全部打空之后,白西装男子胸膛以上的部位完全消失了。 真田朝阳丢下枪,看向身后早就已经燃尽的烟灰,淡淡的说道;“你没打过的富裕仗,我帮你打完了。” 说完之后,他也不管有没有听见,双手插在口袋里,朝着楼下走去。 今晚雨夜奔袭包括毒岛联合在内八个极道组织,前后斩杀近千人,至少在短时间内,和心会都会处于一个较为安全的状态下。 除了毒岛联合是全部杀干净一个不剩以外,其他的极道组织真田朝阳都只偷袭了总部,撑死每个组织都只消灭了三到四成的有生力量。 但是总部已毁,头目被杀,舍弟头及其以上的所有管理职位的极道几乎全灭,那些个极道帮派必然陷入瘫痪,要么就是内部进入无休止的争权夺利,肯定是没有对外扩张的心思了。 至于这些帮派迅速稳定选出继承人稳定架构并为了弥补损失的元气大幅扩张……真田朝阳完全没有考虑过发生这种破事的可能。 倘若连上不得台面的极道组织都能有这样恐怖的组织力度,这个世界的日本早他妈的唯我独尊了,哪里还有维多利亚那个碧池与罗曼莫夫老头三足鼎立的余地? 真田朝阳前脚跨出房门,一直处于闪烁状态的白炽灯,啪的一声熄灭了。 只有尸体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爬动。 第十二章;菌兽 白炽灯扑棱扑棱闪动,窗外已经不闻雷声,只有轰鸣若驶过隧道的火车鸣笛的雨声从破开的窗洞里撞击耳膜。 楼层里的血腥味令人作呕,扭曲到非人的尸体更是让人望而生惧,明灭不定的灯光照耀在放置在酒柜里的密宗明王像,降妖伏魔的岔怒之像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之感。 似乎他对面的那个人,是他也无能为力的大妖魔。 真田朝阳丢下手中的雷明顿,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向出口。 他已经不杀极道很多年,却没想到在今天破了戒。 更没有想到,驱使自己再一次满手血腥,竟然只是为了消弭一个被人嫌弃一生的极道大叔的愧疚。 和七年前化身亲手制造的人间炼狱里痛苦沉沦不同,如今的他看着脚下的尸体,反倒有一种温暖在胸中盈满,就像是点了一盏灯,或许不够明亮照亮前路,但足以令他在黑夜里不会迷失。 经过这一场雨夜奔袭千人斩,这一片街区的极道势力都会陷入极度混乱的状态,原本因为与毒岛联合火拼伤亡惨重的和心会反而成了其中力量最为强大,组织架构最为完整的极道势力,不仅,甚至有了一转攻势鲸吞其余势力恢复元气,乃至更加壮大的可能。 斋藤一心留下的基业,至少在这一年内都安全了。 至于之后的二代和心会是坚持斋藤一心生前的领导,继续做物流干净的赚钱,还是就此堕落与其他极道同流合污,都与他无关。 真田朝阳现在在更关心一件事,自家的小店到底何去何从。 斋藤一心已死,就算有宫城隆太这个死忠的心腹在,和心会对小店暗中保护的力度也会渐渐消失,大不如前。 若是今日之后,和心会的关照因为自己展现出来的力量反而变强了,出现了这样的结果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反而更糟。 真田大和是个慈眉善目,对谁都很和气的老好人不错,但好人并不等同于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傻瓜。 别的不说,单是他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一无所有的老父亲竟然能够不出卖色相,一点一点的赚够奶粉钱不让当时的自己饿死就足以看得出来。 做好人远比做恶人更需要智慧。 不用太久,老父亲自然就能察觉出这其中的异常,进而发现自己的儿子是个怎样的怪物。 真田朝阳可以在所有人面前冷酷无情,嗜血残忍,但唯独在真田大和的面前,他希望自己还是老父亲眼中的乖孩子。 没有了和心会与斋藤一心的保护,以老父亲的尊容,他们父子二人要面对的各种大小苍蝇的骚扰将数不胜数,各种破事也会接踵而来。 除此以外,经过白西装男子强迫美食街站队事件之后,作为当时解围并主动承担可能带来的责任的人,真田大和也必然会遭到街坊邻里暗中的排挤——毕竟他们各自的店都蒙受了不小的损失,哪怕造成这一切的是毒岛联合,但真田朝阳相信,他们更加憎恨仇视真田大和。 因为在那些街坊邻里看来,毒岛联合真的能让他们活不下去,而真田父子不能。 这符合人之常情,或许真田大和可以不介意,但真田朝阳他自己介意。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小店搬走,舍弃这七年的定居之所。 至于客源问题,咳咳,真田大和的那张脸就是天生的活招牌,估计要不了多久小店的生意就能恢复人气。 尽管心里很不乐意拜托阳乃,但就当前的事态来看,想要最快摆脱这场极道导致的生活动荡,也就只有借助雪之下豪门的势力了。 他在其他地方或许会坚持着不依赖他人的原则,用阳乃的话来说完全是无所谓的坚持,但唯独为了真田大和,自己可以将这个原则短暂的放下。 心里已经下定决心,真田朝阳一只脚跨出房门,身后因电压不足而始终明灭不定的白炽灯,啪的一声熄灭了。 风雨声中,出现了一丝杂音。 很像是蛇在地面蠕动爬行,但绝对不是蛇。 他和某种与蛇相当有渊源的鬼东西打过很深的交道,深深知道它们在地面蠕动会发出怎样的声音。 这份被呼啸风声与砸落雨声所埋没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更加纤细的软体在蔓延,硬化。 真田朝阳转身,瞳孔猛地一缩。 那名被他先肘击破脏,再撩阴碎蛋后扭断脖子的俄罗斯大汉的尸体背部皮肤竟然诡异的凸显起来。 就像是有一条条的触手钻进了他的体内,正在里面沿着血管游动。 一根细小的管状物如同雨后春笋,穿破了血肉大地,破皮而出。 仿佛是某种讯号,更多的管装物破开,诡异的是,在他们留下的破口处,没有意思鲜血流出。 真田朝阳看得分明,那些那些东西是人体的血管和神经! 钻出身体之后的血管神经迅速的褪去自身的血色,变得苍白,略微带有一点米黄,介于米白与新白之间,令人联想到在博物馆里放置的古董。 不只是俄罗斯大汉,枪手干部,大背头干部,包括那个曾经踢了老爹两脚,被自己踩踏成泥的干部的尸体上都出现了神经与血管从尸体上抽离的迹象。 这些失去了血肉束缚的东西暴露在外后,真田朝阳的第一感觉是看到了某种菌类生长的菌丝。 以血管为主干,以神经为分支,古董白的菌丝纠缠在一起,形成蛛网一样的东西,又贴合在一起,形成一个足有一人多高的茧。 白色的大茧一胀一缩,似乎里面孕育着某种生命,那东西正在孜孜不倦的汲取着养分,不断壮大。 直到像成虫一样,破茧而出。 “有点意思。” 真田朝阳重新走了回去,坐在一张距离菌丝聚合处颇远的沙发上,腰背微躬,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覆灭毒岛联合对他而言,甚至还比不过在雨夜里几个小时不间断的奔袭的运动量。 在成为超凡者之后,真田朝阳就对自己的实力彻底失去了掌控,这种感觉令他很是不喜。 他将自己嫁接圣者遗骸后继承的序列,命名为“武者” 严格来说,在注射了第一支神血药剂的时候,真田朝阳猜测自己可能就已经踏入了武者序列的序列一了。 只是他本人并不是天佑者,没有这方面的天佑,再加上神血药剂本身存在的缺陷,使得他在注射后成为了不完整的序列一,身体机能不但没有提升反而在某些时刻会下降,只掌握了部分核心能力‘武斗’。 具体的表现,就是即快速掌握格斗,武术等相关能力与少部分的自愈能力。 等到了现在嫁接圣者遗骸成为序列二,除了身体能力大幅度提高外,武斗的能力得到了进一步的开发和提升。 不存在不能掌握的格斗能力与武术流派,只要和战斗相关的武器,也一并能掌握其用法,可以根据自己的脑内印象将见过一面的武术还原,哪怕只是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格斗技术也能实现并尽可能的还原其效果。 例如现在他刚刚之前将毒岛联合的干部们杀死的手段,就是具现了以前看过的国术小说中只能在文章中吹水的招数。 也正是这样的特性,使得真田朝阳完全对自己现在的实力完全没有了逼数,因为武斗的特性会使得他的实际战力在理论上出现极大的波动。 也只有通过与超凡者之间的战斗,与诡异之间的搏杀,才能令他逐渐掌握这份新来的力量。 在等待了两分二十一秒之后,白色大茧的表面开始硬化,色泽不断的朝着土黄色靠拢,长出褐色的不规则斑点。 硬化不再局限于表面,朝着内侧不断加深。 大茧渐渐不再膨胀收缩,从内部出现了一种沉闷的撞击声。 真田朝阳站了起来,脖颈左右拧动,发出骨节嘎巴的脆响。 两脚一前一后平行站立,双手握拳摆出格斗式,他凝重的看向大茧。 撕拉—— 一只锋利的爪子从内破开大茧一看就很坚固的表面,像是撕纸一般将之撕开。 一道高大,纤细,扭曲的人形从大茧中走了出来。 它给真田朝阳的第一印象,是一具用三角形拼接出来的木乃伊。 怪物的表面完全被菌丝覆盖,硕大的头颅上没有眼镜鼻子耳朵,只有一张占据了头颅三分之一面具的宽阔大嘴,外露的牙齿呈现铁锈色,有着不规则的深褐色半点,总体结构和鲨鱼类似,密密麻麻的堆砌在一起令人胆寒生畏。 肩膀与盆骨的位置很宽,但连接两者的腰却惊人的细,只有常人的一半不到,使得胸,腹两个部位整体看下来是由正,倒两个三角形拼接而成。 四肢纤细,手臂垂落过膝,五根手指都长着和牙齿色泽一般无二的恐怖利爪,尤其是手爪的长度惊人的长,足足有四十多公分。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怪物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像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婴儿,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 真田朝阳深深呼吸,不了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怪物。 与生俱来被植入的杀戮程序被激活,怪物无声的张开满是尖锐牙齿的嘴巴,拉出一道白色的长影,扑到了真田朝阳的身前。 “好快!” 真田朝阳的瞳孔中倒映出怪物不断放大的锋利手爪。 若是被这样可怕的凶器抓到,要考虑的可能就不止是去社区医院里打上一针破伤风了。 拳架变换,真田朝阳握拳的双手垂落腰肋,像是日本短刀术那样藏于肋下,引而不发,原本双脚平行的站姿也在悄然中变形,不丁不八。 木质地板开裂,翘起,发出不堪重负的低吟,整个楼层震颤了一下。 真田朝阳后发先至,自下而上的兜打,精准的命中了怪物的手腕位置,似乎连大地也要被翻覆的恐怖力量传递震荡,如同塑料被重物压碎的声音随之响起。 覆地印! 怪物的手臂被真田朝阳自下而上翻大偏移,再也不能指向他的头颅,被打中的地方更是出现了神似开裂瓷器的裂痕。 真田朝阳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趁着怪物被覆地印破坏重心,舍身侧肩一记铁山靠,将怪物往后撞得退后半个身位,紧接着就是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贴身快打。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如同开枪的声音接连响起,这全是真田朝阳打拳时拳头挤压空气发出的爆响和骨头内部的空气被挤压出现的脆响,更有怪物体表菌丝被打落的碎响。 怪物被真田朝阳打得只能后退,失去发声器官的它只能靠着不断张开满是利齿的嘴来表示自己的愤怒。 然而本该占据上风的真田朝阳却反而是感到心惊。 他很清楚,别看自己依靠恐怖的格斗技将怪物死死压制毫无还手之力,但是造成的实际伤害却是寥寥无几。 那些被打得开裂的部位,几乎是一出现体表的菌丝就已经自动延伸缠绕愈合。 “怪力惊人,可以轻松将两百斤的大汉打得浮空两米的覆地印,只能将手臂打偏,足以和汽车撞击相比的铁山靠也只能将之打得踉跄后退半步。” “糅合了咏春寸劲,通背拳黏衣劲强化的快攻,就算是一块钢也被打成了碎渣,只能将之打退而不能打死。” “没有骨头,完全靠着构成身体的菌丝维系强度与柔韧度,打击技和摔投技造成的伤害十不存一,控制技更是被完全克制……” 再一次打得怪物后退后,真田朝阳不再挥拳进攻,脚下一踏,右脚插入怪物双脚之间,双手搭在它的肩膀上。 和之前的刚猛外力不同,阴柔若水的力量导入怪物体内,麻痹了它的身体,这股力量甚至令体表愈合伤势的菌丝都停滞不动,阻断了它的再生。 真田朝阳将动弹不得的怪物朝身后一抛,朝着前方的酒柜方向跑去。 怪物重重的摔在墙上,它的背后出现一个巨大的龟裂凹坑。 重重落地,不受刚才那足以将棕熊也能摔死,铁块也变成铁饼的恐怖摔技影响,怪物朝着背对着他逃跑的真田朝阳扑了过去。 令怪物没有想到的是,本来应该逃跑的真田朝阳在酒柜面前停下一瞬,下一刻竟然返身而回,左手在前右手在后,身前的左拳一拳捣向它的面门。 面对送货上门的猎物,怪物睁开了嘴巴,没曾想,真田朝阳的这一拳只是一个钓鱼的饵。 眼见怪物张开嘴巴,他兜在身后的右手猛得朝着怪物黑洞洞的嘴里投进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似是感应到口腔里有异物进入,怪物闭上张开的嘴巴。 牙齿咬合,金属变形,火光透过牙齿缝隙外溢,真田朝阳脚下一刹,朝身后倒退而出。 轰—— 剧烈的爆炸在怪物的脑袋里发生。 真田朝阳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侧翻在地起身,冷漠的看向怪物。 由内而外的爆炸令怪物的头颅彻底粉碎,它静静的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是死了。 真田朝阳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觉得不能放心,他将那些酒柜里的高度数酒水尽数浇在怪物的身上,丢上一个打火机将之点燃。 火焰熊熊燃烧,怪物依旧没有反应,真田朝阳这才放下心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像是火炬一样燃烧的怪物,从白西装男子身后的破窗跳下,消失在雨夜之中。 在真田朝阳离开之后,白西装男子剩余身体上的神经从胸腔的破口处冒出,贴在地面上爬行,蠕动着,卷起地上属于原主人四散纷飞的一切…… 第十三章;药 “找您的五百六十日元,请拿好。” “谢谢。” 真田朝阳接过杂货店店主递过来的雨伞,正要打开走进雨幕,一张雪白的毛巾送到了他的手边。 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对着他微微微笑;“擦擦头再走吧。” 真田朝阳本想拒绝,但看到老太太和气的笑容,握着伞柄的手在空中停滞了几秒后放了下来。 “谢谢。” “阿拉阿拉,小姑娘您太客气了。” “……” 冷静,冷静,尊老爱幼是种花家的传统美德.jpg 真田朝阳将毛巾覆盖在头上,双手揉捏擦拭,让柔软的棉织品吸收柔顺秀发上的水分。 从毒岛联合出来之后,一股难言的惆怅就笼罩了他。 再过几个小时小店就到了开店营业的时间,被安眠药放倒的老爹也会醒来,若是发现自己不在,估计会有不小的麻烦。 哪怕明知后果,真田朝阳还是没有立刻回家,在大雨里徘徊了一阵子后,发现了这家居然营业到现在的杂货铺,走到屋檐下歇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现在已经接近四点了,这场将东京拖入喧嚣的雨幕丝毫没有落幕的迹象。 老太太摩挲着双手,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忧郁叹了一口气;“这么大的雨,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啊。” “老人家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呵呵,谢谢你了小姑娘,这些事老婆子早就看开了。” 老太太呵呵一笑,伸手打开旁边的暖柜,拿出一罐热牛奶。 “唉,要是老婆子走了的话,牛奶坏掉的话,店里的气味就变得很糟糕了,哎呀哎呀……” 真田朝阳无奈的叹了口气。 “您是为了让我买热饮才这么说的吧?” 老太太笑眯眯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尴尬的意思;“被识破了啊?” “您的话也太明显了。” 真田朝阳将刚刚收好的零钱取出放入老太太的手心,接过热牛奶,贝齿咬紧,一撕,张嘴,含在已经有了个缺口的塑料包装上,令滚热的牛奶随着虹吸涌入口腔,沿着食道流入肠胃,整个身体也因热牛奶的加入,如同加了油的发电机一样暖烘烘的热了起来。 老太太看着身体有了放松迹象的真田朝阳,像是放下一件心事,靠在身后的老人椅上。 “心情好上一点了?” 真田朝阳犹豫了一下,点了下头。 “为什么不笑一笑呢?” “笑不出来。” 老太太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正装西服,将手缩进身前覆盖的毛毯里。 “和葬礼有关?” 真田朝阳又吸了一口热牛奶,平静的说道;“一位长辈去世了,我去给他相识的人送请柬,马不停蹄的忙到现在。” “那还真是辛苦呢。” “谁说不是呢?” 老太太和真田朝阳一起看向雨幕;“说到葬礼,过几天老婆子我可能也要去烧一炷香了。” 真田朝阳感到惊讶;“您身边也有人去世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 “也不算是吧,硬要说的话,应该是一个经常被照顾的年轻人的老大可能要去世了。尽管我从未见到,但可以肯定是个好人。” “我很希望他能活着,但若是佛祖要带走他去极乐净土享福,老婆子我也该去给他上一炷香。” 真田朝阳心中一动,隐晦的问道;“老人家您说的是……” “没错哦,就是小姑娘你所想的那样,是极道哦。” 他没有想到,漫无目的的行走后,竟然来到了和心会的地盘。 真田朝阳想到斋藤一心临终前的话,下意识的问道;“极道里难道还有好人吗?” 老太太慈眉善目的脸上浮现柔和的表情;“有的。” “以前我也和你一样不相信,但是他们的话,是的。” 真田朝阳的眉眼柔和了下来。 你要是还能听到的话,会很开心吧? 老太太看向雨幕,一直慈眉善目的脸上,闪过一抹忧愁;“也不知道这片街道以后会怎么样。” 真田朝阳将喝干净的牛奶密封袋丢入旁边的垃圾箱,随口说道;“不是还能和以前一样呢?” “怎么可能呢,那位大人走后,像是和心会这样的极道,以后不会再有了。” 真田朝阳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向雨幕中的街道。 “是啊,以后不会再有了。” 告别了杂货店的和善老太太,真田朝阳打了一辆还在雨夜中拉活的出租车回到美食街附近,步行回家。 从和心会出来之后,他就全靠11路公交在东京的大街小巷里奔波拆组斩极道。 至于那辆借来的车,自然由和心会那边负责开回去,物归原主。 真田朝阳没有从小店后门的暗道回去,而是光明正大的走了正门。 家里的电视摆放在作为店铺的一楼,那三个问题儿童中的两个是必然待在那里看电视,走密道的话,到时候还得下楼去将他们带回去。 撑着雨伞的走到家门口,灯光透过拉门传到街外,真田朝阳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嗅到了连暴雨也无法洗刷的血腥味。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开门的瞬间,额头青筋绽起。 原本被父子二人收拾的干净,整洁,温馨的小店,被超越常识的惨状勾勒出滑稽幽默的构图。 桌椅翻覆,瓷砖染血,天花板脏污,零碎的让人意识不到是尸体的东西像是无业者居住了三个月的公寓房间一样遍及小店的每一个肉眼可见的角落,因氧化而转向黑色的斑点在密闭的空间里汇聚着难以形容的气息。 吧台的桌面上,草纸趴在石头的上面,上半张纸片扬起,注视着头顶上正在放映的重播热门校园恋爱喜剧,身前还摆着一个藤条编制的小框,摆满了各种零食。 绑扎在石头上围的注连绳不时从中卷起一个零食交给草纸与石头,两只封印之皿像是一个人一样举起没有撕开塑料包装纸的仙贝,上下挥动,当做是咬过了,将之丢进藤筐里,再次取出,乐此不疲。 它们并不存在生物的消化系统,自身也不存在所谓进食的需求,显然只是单纯的按照看到电视里的剧情模仿其中影视人物的所作所为。 相比于悠然自在的石纸两人(?)组,瘦马双眼赤红,已经化作原形的它从身体上延伸出数跳藤蔓,大力的抽打着一具勉强还能用肉眼看出是一块大块的肉,飞溅的碎片源源不断的加入散发血腥气的大军中。 真田朝阳一眼就看到了令瘦马狂怒至今甚至还在继续鞭尸的理由;一本之前非常眼熟的书册浸泡在血水中, 显然,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意外,瘦马的精神食粮被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毁于一旦,令它冲冠一怒为本子,余怒至今未消。 如果不是因为枯藤编制的马体没有泪腺这样的生理结构,瘦马的眼睛里早就已经飙出泪水了吧? 拉门拉开的声音令沉迷在电视剧中的草纸回头,在注意到真田朝阳回来之后,它的右上角在石头的脑袋上轻轻拍上三下。 沉浸在男女主人公雨夜拥吻,不断的让注连绳擦去不存在的眼泪的石头察觉到草纸的拍动,转身看到真田朝阳,在吧台上一蹦三尺高,跳到他面前不断的蹦跶,注连绳也在头上画圈,不存在的五官上洋溢着得意,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 就连因本子被毁而沉浸在痛苦与仇恨之中的瘦马,也在意识到真田朝阳回来后有气无力的走到他的脚边,当然还不忘了用藤蔓卷起那被毁掉的本子,可怜巴巴的将之展示在他的面前。 “很得意是吗?” 瘦马用藤蔓举起的本子掉落在地上的血污里;不断蹦跶的石头落在地面,滚了两圈一路滚到吧台之后的视线死角,两根注连绳捂住石头的两侧,左右摇晃;刚刚贴心将门关上的草纸吓得一机灵,像是普通的草纸飘飞在地装死。 “我让你们看家,没有让你们给我拆家。” 真田朝阳看着这三头哈士奇,属于魔童的杀气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还有一个小时十一分钟就到开店的时间了,老爹也会在那个时候醒来,如果他下楼后发现有一点异常,你们就死定了。” 不带温度的声音像是鞭子一般,将三具封印之皿抽打的如同陀螺般忙碌起来,石头从吧台之后跳了出来,绑在其上的注连绳一把将想要逃走的草纸攥住,将之当成了吸尘器,擦拭身下的血污。 对于这些东西,草纸显然很抗拒,然而石头身上的另外一根注连绳卷了起来,放在草纸的另外一侧,敲打着地板,威胁的意味不言而明。 我治不了那位大人,难不成还治不了你.jpg 草纸选择了从心,安静的在石头的手下做起了强力去污吸尘器的活,将地面墙壁上的血污一点不剩的全都吞了下去,不知道传到了哪里。 瘦马则是驱使着从身体里分出的藤蔓,在小店里大肆喷洒空气清新剂,同时不忘了拎水桶拿抹布擦地擦桌椅。 看着店面正在飞速的朝着以往的整洁中恢复,真田朝阳的心情稍微放松,他坐在吧台上,单手撑着下巴。 突然,本该拿着草纸当吸尘器强力去污的石头跳到他的面前。 “干嘛?现在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真田朝阳注意到石头头上的一根注连绳连连摆手,另外一根卷起一个药瓶。 “这是什么?药?” 他伸手接过,药瓶是随处可见的塑料药瓶,外面的包装已经被干净的撕去,打开之后白色的药片,棉花,袋装干燥剂一应俱全。 眼中流露出浓郁的厌恶,真田朝阳看向石头,冷漠的问道;“从那些闯进来的人身上搜到的?” 这些闯入家门变成一滩折断的羊肉串的家伙,真田朝阳不用猜也知道是毒岛联合的人。 他在注意到白西装男子看向自己和老父亲的眼光时,就隐约有所察觉,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快,直接在当天晚上动手了。 而那些极道分子身上携带的药不用想也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对于‘毒’,真田朝阳发自内心的厌恶,伸手就要将之捏碎冲入下水道。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石头居然冲了过来阻止了他。 “难道不是吗?” 石头从吧台的桌面上跳了下去,头上的注连绳连连摆动,示意真田朝阳跟着自己过来。 真田朝阳起身,跟在石头的跳动来到了小店的一个死角。 瞳孔随之一缩,那是连他都未能发觉的暗格。 能隐藏东西的地方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六个字。 MCCZYB 门框、橱后、床板底、桌缝、椅垫、保险箱。 隐藏药瓶的暗格,则是在冰箱与墙角之间只有一手缝隙的插座板后。 若不是恰好有血污溅射到这里,以这个暗格的隐蔽,就算是他也没有办法发现。 因为这里是他亲手制造的盲区 七年前,小店的原主人因为打老父亲的歪主意,想要将真田大和卖给极道组织当牛郎给女儿还债,被真田朝阳药翻,整整齐齐的冲进了化粪池,并伪造了他们背债逃跑的假象。 在原店主逃走之后,以学徒身份留下的真田大和为了父子两人的生计,咬牙撑起了门店,等生意有了起色之后,对小店逐一进行了改造。 这块插座后方的线路不知为何一直无法供电,找人修了好几次都没能通电成功,就算偶然通电,没过几天又会失灵。 到最后父子两人都放弃了,转而想办法攒钱重新修缮线路,这块插座也就放在一边任其吃灰。 之后老父亲以闹老鼠为由,找人往里面灌了水泥,只是为了好看,才将塑料外壳装了上去。 但眼前被石头拆卸下来的插座板后,暗下精巧的机括弹出的足以容纳手中药瓶的暗格,不断提醒他眼前的事实。 真田朝阳打开药瓶,倒出一粒药片,用餐巾纸裹好放进口袋后,将药瓶放回暗格之中。 他伸手轻轻的抚摸石头。 “你做得很好,作为奖励,你们两个接下来的一周可以在楼下看电视,前提是不能被老爹发现。” 他看向一旁流露出羡慕之色的瘦马,淡淡道;“你也一样,柏木英里老师的著作我等下给你,等到新刊发售,你也能拿到一份。” 没有理会开心的围成圈子蹦蹦跳跳的三个封印之皿,真田朝阳抬头看向二楼的父子两人共同的房间。 老爹,你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 第十四章;迦楼罗(一) 拉起的封锁线阻挡着由视线,好奇心,手机镜头组成的路人观光团,将他们的撩是生非,幸灾乐祸阻隔于外。 雨声由大转密,哗哗的声响打在颜色各异的伞面上令人心烦,霜月美佳伸手按向车门把手,旁边的副驾驶座位上的乘客比她更快一步推门而下,来到她的车门外一把将之拉开。 与打开的车门对应的是一把撑开的大黑伞,一个娇小的手掌抓着伞柄,努力维系摇摇欲坠的平衡。 伞面之下,一名脸上还带有少许稚气的女警紧张的看着霜月美佳,她不安的神情让人联想到了台风即将袭来却没能见到回巢母亲的小鸟。 霜月美佳扫了一眼上面陪给自己的新人搭档,起身帮忙付扶了一下伞柄将之扶正,说道;“我不是那些仗着资历老就欺负新人的油腻大叔,这种事情以后不用做了。” “是,是!霜月前辈!” 霜月美佳起身关好车门上锁后,迈开长腿挤进人群,身后的小女警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一边对着旁边的人群喊着“让一下让一下”,一边双手握着伞柄努力的向霜月美佳的头上倾斜。 新人小女警的一番努力全都做给了瞎子看,霜月美佳的身形在人群中的伞沿下穿过,如同在珊瑚礁的空洞中灵活穿梭的鱼。 根本不需要打伞,人群中所有撑伞的人手中的雨伞全都成为了她的伞。 等到来到封锁线前,除了出示警官证时站在屋檐外,让头发和肩膀上稍微淋了一点雨外,霜月美佳的身上干爽的不像是刚刚从雨幕中走来,反倒是个不小心将水撒在身上的女高中生。 反倒是努力想要跟上她脚步的新人小女警身上被雨水浇了个通透。 因为想要罩到高挑的霜月美佳,她将伞撑的很高,虽然挡住了天上落下的雨水,却也难免被沿着雨伞伞骨汇聚的雨水从伞布上滑落,像浇花一样浇在头上。 霜月美佳跨入封锁线,穿上由旁边维持秩序的巡警递来的一次性手套,帽子,防护服,口罩,全副武装后,发现之前跟在身边的小女警手忙脚乱的才弄了一半,叹了口气回到她身边帮她穿好防护服。 “你是第一次来到现场?” 新人小女警的脸涨得通红,她一边张开双臂,结结巴巴的问道;“霜,霜月前辈,你怎,怎么……” “看你的表现就知道了。” 给不靠谱的迷糊搭档穿好防护服,两人走上台阶,被白色胶带封锁的血脚印让霜月美佳的眼前如同扫描文件一般闪过一串数据,还未前往现场中心,她停下脚步,对着旁边的新人吩咐道;“记录。” “哦哦哦——” 等到新人女警手忙脚乱的掏出牛皮笔记本与圆珠笔后,霜月美佳思维清晰,吐词清晰的说道; “轻微外八,右撇子,鞋码240,脚印前脚掌施力点距离鞋尖有三到四公分差距,脚长实际长度为23.7,根据公式脚印长度*6.876=脚印主人身高,换算身高163,按照体重换算在八十斤左右,体型纤细单薄,典型的少女体型,着重记录贫乳傲娇。” 一开始的记录新人小女警还能够跟得上,毕竟这些东西对于普通人或许还算得上是神秘,但只是警校的基础知识,心中还在惊叹霜月美佳不愧是警校的传奇,其他人都要等鉴识科采样分析出结果后才能得出结论,她酒红色的眼睛一扫就出结论了,那效率比之扫描器都不逞多让,结果最后几句话直接闪了她的腰。 “开胃小菜目前只能得出这么多结论了,剩下的得等到主菜上场才能得出结论了。走了,新人。” “前,前辈。” “怎么了?” “你那后面的几个结论是怎么的出来?” “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 “那傲娇呢?” “哦,那是我的一个不负责任的推测,小个子不是傲娇就是弱气,但看这现场,凶手怎么看都和弱气扯不上关系吧?” ——你是警察吧?是讲证据的刑警吧?应该不会像那些电视里的刑侦剧的乱来主角一样靠直觉和臆断寻找凶手的,对吧? 对吧? 新人小女警张大眼镜,注视着警视厅里的前辈。 前辈,别移开视线啊! 两位女警避开楼梯中央的脚印,在即将登临二楼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新人小女警呆呆的站在原地,突然身体向后倾倒,被一只手及时扶住后背,才免于滚落楼梯,破坏现场的厄运。 及时扶住她的霜月美佳凝视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有了抽烟的冲动。 在她们的视线里,二楼的门口处,一只手僵硬的卧倒在已经干涸发黑的血泊里,手指的指甲盖已经翻卷,血泊里还有类似抓痕的痕迹。 窒息的绝望感扑面而来。 霜月美佳拍了拍新人小女警的肩膀,平静的说道;“还要进去吗?前面可是地狱啊。” 不用看也知道,新人口罩下的脸此时有多么害怕。 没有给新人选择的时间,她抬起脚走了进去。 刚刚登上楼台,霜月美佳就知道为什么死者就算抓到指甲外翻也无法离去的原因了。 在他门内的身体只有半截,剩下的半截不知道去了哪里。 门内的世界恰如她对新人所说的一样。 那是地狱。 即便已经过了一个晚上的冲刷,浓郁的血腥味已依旧挥之不去,甚至和已经发酵的腐烂尸臭一起联合朝着感官发起冲击。 被扭曲出奇怪姿态的可笑残骸四分五裂的涂抹在血色的画布,墙壁,地板,家具,就连天花板都有着喷溅的血迹,受害者的血已经多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已经不是冷酷的屠杀所能定义,而是猎奇的虐杀。 鼓起勇气的新人追随着前辈的脚步,来到她身边,身体又一次的僵住不动。 霜月美佳拉下口罩,松开防护服从制服内侧取出一盒香烟,抖出一根送入嘴里,点燃,吐出一口烟雾,冲淡鼻腔里令人作呕的异味。 “想吐就吐吧,记得别吐在现场给鉴识课的大家带来麻烦。” ——那也请您不要在现场抽烟啊kura! 为了不破坏现场几乎扭曲成JOJO立的鉴识科全员对着某个正在破坏现场的女警官怒目而视。 听到霜月美佳的话后,新人女警才如梦方醒一样捂住了嘴,朝着楼下跑去。 趁着新人去调整心态的时候,霜月美佳在鉴识科一干工作人员的怒视下踏入了已经干涸的血泊,戴上鞋套的脚走过后,留下一个比周围明显浅得多的脚印。 “喂!那边的那个不许破坏现场!搞不好你踩下的地方就有重要的线索被你毁掉了啊!” “反正这下面全是血,估计也没什么重要的线索,踩两脚也没什么关系。” 霜月美佳无所谓的说着,毫无半点自觉的在现场踱步,与她留下的脚印同步提升的是在场鉴识科人员的血压。 积攒了老长的烟灰也在重力和运动的作用下,无声的洒落在霜月美佳跨过的某具尸体的眼中。 硬了,拳头硬了.jpg 无视周围杀人般的眼神,霜月美佳在看了一圈被抬走的尸体,环顾了一圈现场后,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因为尸体太散,现场只完成标记了一半,还有一些尸体没能收敛。 好不容易完成一具尸体的收集,两名鉴识科人员正准备将之抬走,就被踱步到旁边的霜月美佳拦了下来。 没有征求任何人的同意,她拉开裹尸袋的拉链,解开绑扎在手腕上的皮筋,将毫无做好防备的手抓起了里面被斩断的死者头颅,捧在手心像是端详艺术品般观察每一个细节。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某个女警官)都听到了一声不存在的弦绷断的声音。 “我受不了了!就算是女人我也要干死她!给我们捣乱还让我们加班罪不可恕!” “冷静啊,要是在这里开打的话现场就要被破坏的更加严重了啊!” 就在在场的工作人员准备要发飙的时候,一道非常精神的苍老声音让骚动的鉴识科人员安静了下来。 “全都给我安静下来,外面还有群众,你们吵吵闹闹的像是什么样子?要是被群众听到的话会作何感想?难道是要给我们鉴识科丢脸吗?” 听到那道苍老的声音,那些已经按捺不住撸起袖子准备干的鉴识科人员都停了下来,像是犯错的孩子那样站在父母面前委屈的不敢动。 门口走出了一个同样穿着一次性防护服全副武装的鉴定科人员,透过他包裹在透明塑料帽里的白发和胸前名牌上的照片,就知道他的年纪已然不小。 老人小心翼翼的找到落脚点,承受着闪腰摔倒落枕的风险,饶了一大圈来到霜月美佳的身边,苦笑道;“小美佳,你还是老样子喜欢破坏现场啊。” “有什么办法嘛,这里早就被破坏的不成样子了,再破坏一点也没什么所谓了。” ——你以为是谁的错啊! by在场鉴识科全体成员心声 看到霜月美佳将手上的头颅像是垃圾一样丢进裹尸袋,老人口罩下的脸哭笑不得;“那你至少也得尊重一下死者吧?” “活着的人才是人,死掉的人,只是一块不会动的肉块罢了。” “至少表面上做个态度嘛。” “我为什么要去尊重一群人间渣滓?” 面对霜月美佳老实不客气的把沾有血污的手擦在自己身上的防护服上这一行径,老人哑然失笑。 “看到现在,你有什么收获了吗?不然的话,我底下的小子们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要打架的话我奉陪。” “算了吧,你要是将他们全送进医院,我怕是要过劳死了,我还想着领退休金回家混吃等死。” 正在两个老熟人在现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继续拨弄鉴识科全员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的时候,一道娇小的身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在全员目眦欲裂的视线下,追随前辈的步伐跑到霜月美佳的身前,让现场更加雪上加霜。 “喂,新人,说过了不要破坏现场了吧?” “对,对不起!” ——轮不到你来教训她! “好了,不说笑了,小美佳,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眼看霜月美佳将嘴里的烟蒂吐在地板上,老人赶紧从身上掏出一个空置的证物袋,打开,当做临时的烟灰缸丢了进去。 “好了,看也看够了,那就露两手好了。” 她扫了一眼二楼楼层里的人员,眉头微皱;“才十个人吗?新人,去楼下喊几个人上来,能喊几个是几个,越多越好。” 看到新人小女警还站在原地不动,霜月美佳瞟了她一眼,声音冷淡;“听不懂吗?” 老人推了她一把。 “照她说的话做。” 看到新人小女警又哒哒哒的直线跑回门口,霜月美佳不满的喊道;“新人!都说了让你不要破坏现场了!” 又是血压上升的一刻。 没过多久,新人小女警就带了六个人上来。 霜月美佳早就点燃了第二根烟,看到新人小女警带来的人,不有得吐槽道;“算上留下来的十一个人,再加上这六个人不也才十七个人吗?17/42,连一半都不到那我还演个什么劲儿啊?” 原本还一脸“你们马上就有好戏看了”的表情的老人,脸顿时就僵住了。 他的脸色明显有点发绿,语气里多了几丝慌张;“喂喂喂小美佳,你连我也算进去了吗?” “不然呢?你选的嘛,老头。” “看在我们这么熟的份上能不能放过我一马?让那个新人来代替不行吗?” “她要做记录。” “这事我也可以做啊!” “你字太丑了,看得让人恶心。” 霜月美佳不理会哭丧着脸的老人——反正戴了面罩她也看不到——对着所有人拍了拍手;“好了各位,马上就要到表演的时间了,全都按照我的指示拿好东西,按照我的指示站好。” 当众人全都按照他的指示做好之后,霜月美佳将香烟一掐,走到了室外。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里面卖的什么机关。 唯有作茧自缚的老人在心中苦笑。 他知道,大的要来了。 第十五章;迦楼罗(二) 就在大家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霜月美佳双手插在口袋里走了进来。 她看了一眼在身边酒柜大摇大摆坐着的老人,旁边还有一瓶临时找来的啤酒瓶。 下一刻,手若闪电劈手夺过啤酒瓶,对着老人的右眼眼眶插了过去。 心脏连跳动的余地也没有,空洞的瓶颈口在瞳孔中放大,分不清是自己被黑洞一般的瓶口吸入,还是自己的眼睛像是被中子星一般主动吸附瓶口。 在几乎触及浑浊的眼球的瞬间,酒瓶停了下来没有真的插入,但是老人还是被霜月美佳脚下一绊重重的摔倒在地,和他身下一具尸体的现场痕迹固定线完美重合。 她抄起一根被指示放在桌边的铅笔走了过去,一边悠闲踱步一边转动手中铅笔,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气势,迅捷无比的连续插入所经过直线上的三名警官的右眼眶。 即便没有真的插入,瞳孔湿润的眼膜能感受到笔尖近在咫尺的锋锐,寒意像是针一般从眼里刺入,直达大脑,麻痹脑干,身体如同停电的机械般罢工,软倒在地。 连续放倒三名民警,霜月美佳没有再继续向前,翻转铅笔笔尖朝内,对着一名距离她颇远的鉴识科人员投掷出手中的铅笔。 那根铅笔没有命中眼眶,但却精准的命中眉心,猝不及防的震荡令那名倒霉的鉴识科人员仰面倒地,微妙的和身后的现场痕迹固定线重合。 已经完全呆滞的一名鉴识科人员,感觉身体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拉入一个柔软的怀抱,紧接着就是含有粗糙老茧的手指捏住喉结。 骨骼因无法抗拒的外来力量压迫向大脑发出求助信号,肢体想要响应,却像是被斩断了后勤的勤王军一片混乱,连指挥手脚做出一点错误的举动都成了一种绝望的奢侈。 ——颈骨要断了! 然而没有断,就像是之前也没有真的没有将啤酒瓶和铅笔插入眼眶,霜月美佳也没有扭断他的脖颈,而是转而压迫动脉蔻。 与死亡来临前类似的黑暗袭来,窒息的痛苦反而令鉴识科人员的脑海清明了一瞬。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熟悉的词汇。 现场还原。 不会有错,这就是昨天晚上案发现场真实发生的影像,只是现在的他们暂时替代了受害者的位置。 这个女人就只是在这走了几分钟就将现场还原到这个地步了吗? 不需要解剖,不需要痕迹鉴定,不需要专案组彻夜通宵的讨论分析,就完美的再现了现场的每一个细节? 这是从哪里来的怪物? 一定是开挂了是吧?是吧?是吧??? 在昏迷之前,他看到的最后一个影像是将自己如同垃圾般丢下的背影。 那姿态恐怖若挥刀的修罗,凌冽若扑向毒蛇的大鹏鸟。 嫌犯与警察,破坏人间秩序的恶鬼与守护正道的护法神的影像于眼前重合,最后若受潮的老式电视机模糊一片,收束于黑暗。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霜月美佳放倒,并且全都精准无比的摔入身下刚刚标记好的现场痕迹固定线里,几乎没有差错。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有些死者肢体被斩飞了出去,女警官总不能因为要还原现场将同事们也整成死者同款。 霜月美佳扭动了下脖颈,这点运动量对她而言连热身都算不上。 因运动量不够导致多巴胺分泌不足的躯体,让刚刚满足的烟瘾再次发作以满足自身的贪求。 她再次点起一根香烟,吐纳辛辣的烟雾,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不满了。 “看清楚了?” 新人小女警呆呆的看着霜月美佳,在前辈不耐烦的问了第二次之后,连连点头,一副“哇好厉害”的表情,就差鼓掌了。 “那你记下来了没有?” 新人小女警的身体再一次僵住了。 “行了行了,我就知道你那小脑袋瓜和笔记本上的内容一样一片空白。” “那些杀人顺序什么的我回去后会自己整理,你就别把本就有限的脑容量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了。” “新人,记录。” 新人小女警慌乱的抄起笔记本,按下笔帽上的弹簧,霜月美佳摘下香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凝视现场的眼眸的寒芒宛如快放的监控录像,放出昨天晚上制造惨案的毒蛇。 “凶手没有使用热武器,全程使用我流武术完成杀戮,相关的发力方式与目前主流的武术派系关联甚少,但战斗经验丰富,直觉惊人,甚至能在黑暗中预判到扫射的流弹。可能穿了防弹衣,不,没有穿,按照之前留下的皮鞋脚印来看,凶手特意穿了全套的来送葬的黑色西服,再加上全程徒手+冷兵器的作战方式,说明对自己的格斗能力非常自信,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反而不需要防弹衣来拖累自身的行动。” “所有尸体全都一击毙命,手段冷酷高效精密,但从眼眶进入利器的尸体占据了三分之一还多,对身前要经过的尸体会下意识的抬脚踩断左小腿,还有最后一名死者被不必要也不讲道理的拦腰斩断,再加上只在送葬穿的全套黑西装,杀人动机是典型的复仇,那么为其复仇的对象的伤势上有右眼和左小腿受了不可逆转的伤势?残废?截肢摘除?” “按照楼梯口的脚印,不先去三楼而是去二楼将人数更多的毒岛联合的舍弟杀完,再去三楼杀死干部,如同打游戏一般悠闲先清小怪再杀boss一点不把毒岛联合放在眼里,再加上毫不留情的全灭结局,杀人经验丰富到异常,周围有弹孔,还有不少死者是死于因恐慌而导致的内讧扫射,说不定在杀戮过程中更加恶趣味的倒计时,嘶……这么说的话,这个傲娇平日里还是个无口?无口+傲娇?downer傲娇?这是什么天降宝物?坏了,有点小兴奋。现场暂时就只能得出这么多结论了,记好了没有,新人?” 可怜的新人小女警已经眼冒蚊香,手速完全跟不上霜月美佳的语速了。 “等等,前辈,我记不下来啊!” 被摔得不轻的老人捂着老腰,到抽着冷气起来,颤颤巍巍的将一枚红白色的录音笔放在新人小女警的手上,对着可以做自己孙女的小姑娘得意的眨了眨眼睛。 相比于才刚刚上任的小刑警,熟知霜月美佳行事作风已久的他早就有所准备。 “老爷爷谢谢你~” 没有理会一旁享受着新人小女警看向救世主一样的倾慕目光,另外一名缓过神来的鉴识科人员不可思议的看着霜月美佳;“你是怎么做到的?” 霜月美佳连汗都没出,重新叼出一根香烟,睥睨了问话的鉴识科人员一眼,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这种事情不是只要在现场看上一眼就能知道的吗?” 只用了几分钟不到,就拿出了媲美鉴定科全员+专案组通宵好几天都未必能拿出的成果? “新人,走了,二楼目前只能发现这么多了,希望三楼的渣滓头能别那么废物,给我留下一点有用的东西。” 看着慌慌张张跟随者霜月美佳的背影走出门外迈向三楼——当然,她们两个还是留下了一串刺眼的让鉴识科全体人员血压升高的脚印——某个同样缓过气来,摸着被摔出青肿的额头,苦笑着对老人问道;“藤野老师,那个女人,不,刑警先生到底是谁啊?” 藤野严八郎一边捶打着同样被祸害不轻的老腰,对着门外,更准确的说是将视线投放在被墙壁阻挡,不断昂然向上迈进的身影上,骄傲的笑道;“她?你问的是哪个?小美佳的身份那可多了去了,警视厅四大问题儿童之首,交通部此僚当诛榜榜首,刑事搜查一课的阿尔忒弥斯……” 他顿了一顿,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向一个个手下;“但是我想她最为熟知的外号,你们一定清楚。” “是什么啊?” “迦楼罗。” 迦楼罗,佛教经典《妙法莲华经》记叙,为天龙八部护法众之一。亦是观世音菩萨护法之一,生来以那伽为食,能日吞食五百条那伽(毒龙),但因那伽有毒,最终会毒发身亡全身自燃,烧出一颗纯青色琉璃心。 此起彼伏的抽冷气声在凶案现场响起,藤野严八郎开玩笑的说道;“别抽了,地球要是变暖的话在座的各位都有责任。” “藤野先生,那位小姐就是迦楼罗?将恶魔蛙男,夜场车夫,黑寡妇她们逮捕归案的——” “对,就是她,连环杀手与变态杀人狂的绝对克星,无论多么狡猾奸诈的毒蛇都会被她盯上剖腹挖心,吃进肚子的迦楼罗,和米花町2丁目21番地的小说家,帝都大学理工学部的伽利略并称昭和时代警视厅的三大救世主。” “也正是她一个人压低了至少五个点的组织犯罪率,并且靠着不断将连环杀手极道传奇逮捕归案给警视厅保住了面子,不至于被民众嘲笑我们只会用税金魔术,所以不管平时怎么胡来也没有人敢管,最后就变成这样的疯丫头了,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嫁的出去。” 鉴识科全员之前因被对方肆意破坏现场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推出一个倒霉蛋,冲着藤野严八郎讪笑道;“藤野先生,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说什么傻话!全都给我滚去工作!” 没有理会下面的闹剧,霜月美佳倚靠在门框上,扫视着里面的情况。 和之前的游刃有余不同,她此时眉头紧皱,连刚刚点上的香烟烧完了都没能发觉。 新人小女警站在她身后没有作声,一直到楼梯里脚步声逐渐逼近,她才如梦惊醒回头看去。 藤野严八郎已经摘下了口罩,笑着对霜月美佳打招呼;“我们的迦楼罗有发现毒蛇的踪迹吗?” “没有,三楼的情况超出了我的想象。” 藤野严八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你没有办法还原?” 霜月美佳吐掉已经烧得只剩下滤嘴的烟蒂,重新抽出一根香烟,点燃,吸了一口,幽幽说道;“不,恰恰是还原了,我才感到不可思议。” 她走了进去,三楼的尸体已经被抬走,六道形态各异的人形现场痕迹固定线 “这里的现场和下面一样,是单方面的屠杀”霜月美佳扫了一眼脚边的一副人形,补充道;“还有虐杀。” 藤野严八郎耸了耸肩,说道;“你真应该看看我们,我想他们接下来一个月内都对牛肉堡产生食欲了,佛祖保佑,上面刚和M记下了一周的订单。” “不就是一坨肉糜么,我还知道那个人渣是被凶手用脚踩成那样的,听说现在网络上有一些变态就喜欢被美少女脚踩这一口,我真想让他们看看现场,那些死宅的脸上到底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一直没说话的新人小女警突然说道;“伦……他们说不定会更兴奋的。” 看到两人朝自己看过来的视线,新人小女警像是害羞了一样举起手中的笔记本挡住了自己的脸,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口罩还没摘下。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现在不是开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霜月美佳无所谓的摆手,香烟随着她的动作拉出不规则的丝线;“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这么一个小插曲缓解了现场沉重的气氛,身负将所有毒龙(恶徒)绳之以法的迦楼罗之名的女警官走到楼层的左侧,那里有着一道醒目的龟裂坑。 以龟裂坑为中心的地板都翘了起来,像是一朵盛开的梅花。 “看看这里。” 她走到一块翘起的地板前,脚跟着地,脚掌抬起,放下,踮出一片清脆的响声;“这是有人将夯土机带进来夯实地面了吗?” 拇指竖起对着龟裂坑身后的墙壁,龟裂剥落的墙皮下是和地板上龟裂坑一样但面积大的多,也浅得多的大坑,霜月美佳沉声道;“别告诉我这是碳基生物整出来的活儿,我朴素的科学观告诉我这和人类半点边都沾不上了。” 迦楼罗转身四顾,犀利的眼神扫过现场,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让毒龙潜藏匿行的角落;“还有,这里明显有人使用了高爆手雷,但是火焰爆炸的威力也太小了,就像是有人拉开了手雷的保险栓后,塞入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防爆桶,爆炸之后火焰与防爆桶一起同归于尽——但问题是桶呢?至少坏掉的碎屑总该要有吧?” “除此以外,凶手在这里做出了一个违反常理的举动。” 她绕开倒下的沙发,走到办公桌前蹲下,伸手按在已经圈好的不规则长方形现场痕迹固定线上,突然站起,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做出瞄准开枪的姿势。 在不存在的空气枪的前方,是被子弹撕碎靠背的人体工程椅,破碎的指有一点玻璃碎茬的窗沿,还有干净的不像样子的墙面。 “凶手对着这里放了整整五分钟的空枪。” “为什么是五分钟?” “旁边枪柜里空着的地方就是被取出的枪支,将弹匣装满全部打空的话,差不多是五分钟,而且子弹穿过窗户后,在对面的墙壁上弹射开的痕迹就在前面,那么多说明开枪的次数肯定不会小——这么多的子弹都足够让半个人体消失了。” 霜月美佳向来坚定淡漠的眼神,此时竟然有了一丝怀疑人生。 “凶手到底为什么在这里开枪?泄愤?因为让毒岛联合的老大跑了?可是……”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一个茶几,上面有着一瓶早就打开的高档酒,旁边还有一个酒杯,杯底还有些许残液。 霜月美佳的眼前,浮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高大健壮的男人的幻象,坐在沙发上。撬起瓶塞,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带着阴郁的怒火,冷冷的注视着办公桌后的座位,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明明毒岛联合的老大推销员就在旁边,甚至还喝了一杯酒。难不成推销员拿出了什么威胁凶手的东西?让他不杀自己?可是既然有这东西的话,为什么不早拿出来,甚至还看着自己的心腹全员死光?” 前所未有的困惑笼罩着霜月美佳,无往不利的迦楼罗感觉此时身处迷宫,不仅不能腾飞翱翔将藏匿的毒龙撕碎,甚至有了一种自己成为了猎物的诡异错觉。 种种违背常理的画面冲击着她的大脑,女警官才发觉自己嘴巴上的香烟又不知不觉的燃到底了。 下意识的又要给自己点上一根,她发觉办公桌面上有着微妙的违和感。 整洁的桌面上,有着两道被圈起来的淡淡血脚印,显然凶手昨晚有跳上办公桌。 霜月美佳注意的不是这个,她的视线汇聚在两个娇小脚印的中间,那里有着不易让人察觉到的干涸过的水痕。 很小,看形状有点像是有褶皱的长方形。 复仇,正装,无口,愤怒,仪式感…… “这里……之前放着的是请柬?讣告?而且还是湿的,只是之后被人拿走了!” 楼下的骚动突然变大,霜月美佳绕到办公桌后,看向楼下,嘴角微微扬起。 “新人。” “是,是!前辈!” “下楼,线索来了。” 第十六章;没死? “新人,线索来了。” 一如既往的没有理会新人小女警,霜月美佳将手上的香烟非常没素质的朝着楼下丢去。 “跟我去见一见当事人吧。” “是,是!” 新人小女警紧随其后下楼,她好奇的问道;“前辈,毒岛联合的人不是都死了吗?难道说有目击者?” “傻瓜,昨天晚上那么大的雨,再加上突兀停止的扰民音乐,响了五分钟的比雷还大的枪声,怎么可能还有胆大的市民出来凑热闹?况且以凶手连被叫来的陪酒女也一并杀死的性格,就可以看出她泯灭人性,或者说不想让自己的脸被人看到,就算真有目击者也早就成为一具尸体,家门外都拉出封锁线了。” 霜月美佳冷笑一声;“从报案的巡警上报案件到现在,也才过了几个小时不到,就算是想要看——” 她迈下台阶的步伐突然停止,酒红色的瞳孔如同发生了地震一般颤抖不己。 “新人。” “怎么了,前辈?” “我们出来的时候,刑事一课和组织犯罪对策部的那些家伙貌似也乱成了被捅的马蜂窝了吧?” “啊这,对不起前辈,我没有注意到!” 新人小女警在霜月美佳的背后深深鞠躬;“但是我出来的时候,办公区里的前辈们好像确实是乱成一团。” 霜月美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可以轻松拧断骨骼的手指灵活的在键盘上飞舞,编辑发送完一条短信之后,才继续不慌不忙的下楼,眼神中的不屑已经变成了凝重,又再次变成之前的漠然轻佻。 在楼梯,接着脚下楼梯的高度,她看到了围观群众骚动的源头。 封锁线外,原本五颜六色的伞如同汹涌的海潮被黑色的礁石分开,泾渭分明的被分到两边,每一侧都空出了好几米的空隙。 礁石是一群穿着黑色正装打着黑伞的凶悍男人,他们的脸上有着青肿,不乏有人打着绷带,拄着拐杖,有些地方的血液甚至透了出来,但却肃穆的像是摩西用来分海的权杖,站在封锁线前一言不发。 没有精神的弹舌,没有嚣张的驱逐人群,也没有挑衅的眼神。 只是安静的将雨伞倾斜,仰望着毒岛事务所三楼窗户的破口。 霜月美佳在心底‘啧’了一声,走入雨幕之中。 看到他们所穿西服别在衣领处的徽章,她顿时就明了了这群人的身份,本就危险意味十足的酒红色眼眸眯出危险的弧度,朗声讥讽; “怎么了,和心会的各位,不安安心心的在家里养伤,大雨天的出来,不怕伤口淋湿感染发炎流脓吗?” 为首的矮装中年人没有回答,他身后的几名和心会成员被打断默哀,心中火气升腾,却硬生生的控制住了自己。 眼见和心会的帮派成员没有理会自己,霜月美佳心中诧异。 按照之前在办公室里听到的情报,和心会的老大斋藤一心深受重伤,组织的元老也死伤惨重,次第凋零,她故意挑着他们心头流血的伤口说事,这些人居然还能忍得下来? “怎么,斋藤一心死了,和心会的胆气也跟着那个男人一起窝囊的进了棺材吗?” 和心会的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暴怒的神色。 还未等他们发作,为首的矮壮中年人举起右手,示意他们不要乱来,慢悠悠的说道;“警官小姐,我们可不是来捣乱的,只是确认昨天晚上的请柬有没有送到而已。” 霜月美佳走了过去,微微扬起瘦削的下巴,迦楼罗犀利的目光死死的凝视着腐蚀社会的毒蛇;“你说的请柬,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我们大哥葬礼的讣告,我们和心会与毒岛联合可是街坊邻里,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一心大哥如今走了,我们怎么也不能不邀请他生前多受照顾的毒岛联合的人给他献上一束花吧?” “你们有好好送到吗?” “当然了,我们虽然都是群粗人,但也知道轻重,这么重要的事情要是失了礼数,我们会内的脸面可就全都丢光了。” “我想你们的大哥收到的彼岸花一定很多吧?” “我们大哥的名声可是有口皆碑,喜欢他的人多得不得了,说不定有很多人在献花的时候都激动的哭‘死’过去了。” 霜月美佳视线如刀,为首的矮壮中年男子沉稳的回应,一点也不怵她锋利的眼神。 “既然请柬已经送到,那我们也该走了。警官小姐如果不嫌弃的话,您也可以来组内喝一杯凉茶,我们会为您准备好线香与百合。” “我有时间的话,会过去的。” 手机铃声响起,阻断了两人火药味甚浓的对话。 早就被两人气场震慑得呆住的新人小女警,也同样被铃声唤醒,慌乱的将伞撑在已经被雨水打得半湿的霜月美佳的头上。 “我们还有一心大哥的后事需要操办,警官小姐,就此别过了。” “一路走好。” 看着和心会的人撑着黑伞进入一辆满是弹孔的车内,霜月美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酒红色的眼瞳收束成点。 合上手机,她对着身后想要给自己找毛巾的新人小女警说道;“新人,通知上级部门。” “啊?” 她走向自己的座驾改装桑塔纳,丝毫不顾忌自己身处公共场合,说出的话可能会被围观的民众听到,引起什么样的风波;“这件事已经不是单一的刑事一课能揽得下的了,必须要联合包括公安在内好几个部门组织专家组,必要的时候可能还要求助军部。” “等等啊前辈,我完全听不明白!” 霜月美佳掏出手机,打开之前收到的短信,给新人小女警看了下屏幕里的短信内容。 “包括毒岛联合在内,一共有八个极道组织都覆灭了,虽然没到现场去看,但和我猜测的一样,全与和心会有关。” “不只是因为那些组织全都与和心会毗邻的敌对组织,在那些首领的办公桌,身前的口袋上,全都有和心会斋藤一心葬礼的请柬。” “凶手并非极道传奇的顶点,是从海外的修罗杀场里挣扎出来的杀戮机器,需要调动军队才能镇压击毙的怪物。” 霜月美佳没有理会骚动,带着新人小女警进入警车。 新人小女警紧张的问道;“我,我们现在是去干嘛?” 霜月美佳上车之后,脱去身上已经挂满水珠的一次性防护服,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去吃饭了。” “吃饭?” 新人小女警的声音有点微妙。 刚刚看到那么具有冲击性的现场,居然还能吃得下去? 霜月美佳将脱掉的一次性防护服丢出车窗外,插入钥匙,扭下,开始给发动机预热。 “不然呢?既然这事太大我们管不了,那剩下的时间就是下班时间了。我最近找到一家味道还不错的小店,现在抓紧点时间过去的话,正好能赶上饭点。你也赶紧将身上的防护服给脱了,免得将我的车弄湿了。” 看了一眼因为霜月美佳脱下一次性防护服导致驾驶座和副驾驶上的水珠,新人小女警非常无言。 “前辈,你这应该算旷工吧?” “劳逸结合的事情怎么能叫旷工?” 当新人小女警叹息着将身上的一次性衣物脱下,发动机也已经预热得刚刚好,霜月美佳踩下油门,被改装过的桑塔纳的引擎发出危险的声音,轮胎在地面上打出刺耳的响声,如同在奥运会上听到指令枪响冲出的运动员一般冲入车道。 在两位女警离开之后,一名鉴识科人员眼露悻悻的走回二楼,看到同事们捂着不同身体部位倒抽冷气,龇牙咧嘴的样子,眼神微妙。 “你们这是从柔道会馆里刚出来吗?” “你还是别知道的好。话说你刚刚干嘛去了?” “咳咳,你不觉得刚才跟在那位刑警小姐身后的新人小姐很可爱吗?皮肤还算光滑,该凸的地方勉强算凸,该凹的地方也还算凹。所以我……” “所以你就趁人家扛不住现场的时候跑出去呕吐的时候安慰她提升好感度?你拿到她的邮箱地址了?” “你别污蔑人啊,我多少也有点自知之明的,像她那样的女人根本不是我所能勾搭上的……我最多只是想要采集一点美少女原汁原味新鲜尊贵的呕吐物罢了(小声)” “……尽管人的XP是自由的,但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去看看医生。” “你懂什么!美少女酸涩的胃液与发酵的残渣是上帝赐予我们至高无上的享受!”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所以呢,你采集到了没有?变态先生。” “什么都没收集到,我跟过去只看到她站在那边无聊的发呆,然后就跑回去了。看起来是忍住了,啧。” 警车一路飞驰,不知道闯过多少红灯,逆行了多少车道,最后在一家略显清冷的美食街的停车位上停了下来。 霜月美佳拔下车钥匙丢给新人小女警,打开车门后双手遮在头上,一路小跑到对面的小店里。 拉开拉门的瞬间,是一道让她心情放松的温柔男中音。 “欢迎光临,霜月警部,您没有带伞的吗?” “大和先生不用那么客气,都这么熟络了,叫我美佳就好了。” 锁好车的新人小女警进入小店,发觉霜月美佳已经接过一个……让她搜肠刮肚都无法找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描述美貌的老板手上的毛巾,擦拭着头发淋湿的头发,脸上的神情丝毫看不出之前在现场时的淡定自若,面对极道时的凛然锋利,反而有了年少而幕色艾的飞扬……好吧,就是看到喜欢对象还不自知的傻气。 新人小女警也忍不住多看了这名老板两眼。 就冲这位被前辈称为‘大和’的老板的脸和气质,最适合他的工作应该是牛郎或者某个顶级女富豪保养的情人,而不是在一家小店里惨淡经营的个体工商户。 她顿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前辈不撑伞,还一反常态的做出用手挡雨的姿态跑进小店。 除了没什么必要,更是因为这样的话来小店可以亲手结果老板手上还留有余温的毛巾擦头,四舍五入也算是享受了摸头杀。 这点微不足道的小心机,简直和之前被众人崇拜的迦楼罗视若两人。 少女你谁? 新人小女警面无表情的在吧台的一个位子前准备坐下,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臂将她拦了下来。 “抱歉,客人请您选择其他的位置落座。” 正在开心的与真田大和寒暄的霜月美佳闻声回头,看到真田朝阳的侧脸愣了一下,眉头微皱;“大和先生,这是您新招的服务生吗?” 真田朝阳扫了一眼隐含敌意的霜月美佳,哪怕眼前的局面早已在他心中有所预演,预料之外的女警官的天外飞醋还是闪了他的腰。 倘若这敌意的来源是与一位和老爹相谈甚欢的女人的对抗,他很乐意袖手旁观在一旁看老父亲深陷修罗场的狼狈样。 但是当这份敌意对准自己时,他就感觉不那么好了。 ——天杀的我又不是池面老爹的相好,你去找平冢静啊! 真田朝阳没有理会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处于吃醋中的霜月美佳,对着新人小女警平静的说道;“这是我们一位熟客的位置,他前不久去世了,这个位置我和老爹打算为他保留七天,聊表哀思。” 霜月美佳看了下,发觉新人小女警将要落座的位置的桌面上,摆放着用玻璃瓶装点起来的白菊。 她注意到旁边的真田大和的表情愣了一瞬,随即眼中流过一抹淡淡的悲伤。 一直以为坚硬若铁的心有了刺痛的感受,霜月美佳对着新人小女警说道;“新人,你换个位置吧。” 霜月美佳在吧台上找了个最靠近真田大和的位置坐下。 新人小女警乖巧的坐在她旁边,低头玩着手机,目不斜视。 前辈对后辈的知趣行为很满意,真田朝阳为她们倒上开胃解渴的柠檬水,问道;“霜月小姐,您还是老三样吗?” 再次听到真田朝阳的声音,霜月美佳眼神微眯。 新人小女警感觉之前的那位迦楼罗又回来了。 “这位小姐,我们之前见过吗?” 面对霜月美佳冷淡的语气,真田朝阳一阵无语。 你到底是来查案还是来这里玩恋爱游戏? 第十七章;背锅吧阳乃! 如果不是老父亲就在旁边,真田朝阳估计此时的女警官一扯胸襟化身座山雕都有可能。 反正自古以来日本一直都是警匪不分家。 真田朝阳抱着托盘微微躬身,起身后平静的说道;“霜月警官不记得我了吗?上个月我在商场的时候承蒙关照。” 霜月美佳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去过的商场多了去了,照顾的人也多得数不清,但为什么对你没有印象啊。” “可能是我的这张脸太过路人化,没能给您留下什么印象吧。” “这位小姐您也太过自谦了,你这话说得让其他女人脸上怎么挂得住啊?” 看不下去的真田大和走到真田朝阳的身后,双手按在儿子的肩膀上。 新人小女警察觉到,关注真田大和对‘服务生’亲昵举动让霜月美佳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和外面的天色一样,黑沉沉的可怕。 和那个家伙一样意外的好懂呢。 真田大和顶着脸色黑沉沉的霜月美佳苦笑道;“霜月警官,你弄错了,他是我的孩子,您也见过他吧?是朝阳啊。” “没想到这么快就和老板搞好关系了,这可是社会人摸爬滚打十几年都未必能做到的事情,真是太好了呢,朝……嗯嗯嗯呃呃?” 霜月美佳的眼镜睁大了。 新人小女警继续吧嗒吧嗒的和某人发短信,手指的动作突然僵硬了下来。 她一帧一帧的抬头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看向表情冷淡无言的真田朝阳。 白皙若瓷的肌肤,修长光滑平顺的天鹅颈,柔顺的秀发,精致的美好面容,尽管被廉价的宽大T恤包围,但依旧能从围在身前的围裙,看出女子独有的侧腰曲线。 这怎么看都是女孩子吧! 突然一拍桌面,发出无不可置信的尖叫;“老板,您……说这是你儿子?” 真田大和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转而对着明显进入混乱状态的霜月美佳与同样因震惊手机都掉在桌面上还不自知的新人小女警,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对,他是朝阳,我的儿子,上次你不是还和平冢老师一起在小店里吃饭的时候见过的吗?” 新人小女警感觉自己的三观被砸得个粉碎;“骗人,他从来不会看错啊!而且还是性别这种事情!” 霜月美佳在下面踢了她一脚,奇怪的看着新人小女警。 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这个熟人(自封)遭到的冲击还大? 真田朝阳已经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冷淡的问道;“霜月警官,您还是老三样吗?” 霜月美佳回过神来,借用喝水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呢,这位小姐?小姐?” 新人小女警没有回答,依旧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 一旁的霜月美佳只能硬着头皮替新人做决定了;“她还是第一次来,就先和我一样吧。” “老爹,听到了吧?干活去。” 真田朝阳举起抱在怀中的托盘,自下而上啪的一下轻轻打在老父亲的额头上。 “你这小子。” 将儿子柔顺的秀发搓成一团乱毛,真田大和进入吧台后方的后厨开始忙碌起来。 真田朝阳看到老父亲进入后厨开始忙碌,拿起放在围裙口袋里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屏幕上出现午间新闻的字样,并且正好是关于毒岛联合覆灭的新闻。 真田朝阳像是很不喜欢这类新闻,主动换台,但下一台依旧是新闻,播报的新闻则是另外一个极道组织的覆灭。 连续换台几次都是大同小异,区别只是报道的覆灭的极道组织换了个名字,真田朝阳‘放弃’了换台,将遥控器摆在一边不再去动,任由东京电视台继续播放极道覆灭的新闻。 如此反常的集体报道多家极道组织覆灭,让在后厨开始处理食材的真田大和也来到吧台前,看向头顶上悬挂的电视。 一些国民级电视台已经有邀请的嘉宾,已经得到了同一天时间内多家极道覆灭的消息,并且用自己的逻辑将这些事件串联在一起,并且一致认为是同一凶手所为。 在真田朝阳看来这些所谓嘉宾,专家,学者的逻辑狗屁不通,只是为了迎合日本的国民性和受众纯整节目效果。 但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通过完全错误的方法完全错误的认知完全错误的方向猜出一个正确的答案,也算得上是相当厉害了。 可能这就是玄学吧。 说来也算巧合,不管那些人挂着什么身份,头上是否秃顶,脸上是否油光反射得打光都不需要。 关于那个一夜之间覆灭八个规模不小的极道组织,阵斩千人的凶手,他们都敬畏,恐惧的尊为—— 修罗。 佛教典籍中的护法神,位列八部天龙次席,仅次于天众之下,有神之能与人之欲,好勇斗狠,杀戮不休,所行所践,皆为杀戮修罗道。 喝着冰镇柠檬水平静心中混乱的霜月美佳撇了撇嘴,啧了一声。 “啧,那群狗仔追的可真紧,这才多久就已经新闻满天飞了。” “什么修罗,连陪酒的女人,前来送衣的家眷一并杀死的家伙,何德何能能位列八部天龙护法众?” 她说这话也没有想会有人回应。 尽管相处时间较短,霜月美佳还是知道真田父子(女?)的为人,没有想到真田朝阳居然回应道;“时效性是记者的生命线,快才是常态不是吗?” 霜月美佳惊异的看了他一眼,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真田朝阳就看向她,似是和往常一样平静的问道;“听霜月警官之前的话,你们刚刚是在现场吗?” 正准备回到后厨忙碌的真田大和从吧台后方绕出来,手掌盖在真田朝阳的头上,将他的头按下去,对着霜月美佳歉意的说道;“朝阳!不能说出让客人为难的话。” 真田大和没有想到以往懂事的儿子今天居然会问出这种话来。 虽说做生意要能言善道,但有些事很多时候是不能问出来的。 例如关于客人的工作,只要她们不主动提,父子二人就不能问。 朝阳很早以前就明白了,并且也一直没有犯过错,为什么今天突然就—— 霜月美佳本想点一支烟缓解一下内心的紧张感,随即想到真田大和并不喜欢烟味,从口袋里掏出的烟盒又放了回去,摆摆手道;“没事,新闻都报道了。这点东西也不在保密范围内,如果我不满足朝阳的好奇心的话,我想下次来小店里就不容易了吧?” 真田朝阳挣开头顶上老父亲的手,走到霜月美佳的身边,给她已经见底的水杯里添水。 “但是在满足你的好奇心前,朝阳,你能不能先满足下我的好奇心呢?” 侧脸轻轻压在指节上,如红酒般醉人的酒红色眼眸转动,微微眯起出危险的弧度。 “朝阳,我记得你对极道一向不感兴趣,今天怎么突然问我这些事了?”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我一直很感兴趣。” 尽管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霜月美佳依旧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一戳就破的谎言。 无论是从刚才的换台还是以往的几次不多的接触,真田朝阳对于外界的纷纷扰扰基本不感兴趣,更不用说是极道这种给人一听就脏耳朵污眼镜的团体了。 她的视线转向和新人小女警差了几个身位,插入白菊的花瓶,若有所思。 “和你的熟人有关吗?” 真田朝阳没有回答,但态度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果然,来小店是正确的。 她来到朝阳小店当然不只是为了摸鱼吃饭看大和,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来探索情报。 作为极道势力中冉冉升起的一枚新星,和心会的一切都在组织犯罪对策部有所报备,其会长斋藤一心本人的情报更是被他们翻来覆去的研究了不知道多少遍,可以说就连上学时要求全文背诵的课文都没让那帮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这么上心过。 作为刑事一课的狩猎女神,她自然也少不得和极道打交道——尽管身为吃税金饭的一员这么说很丢人,但霜月美佳不得不承认,如今的日本虽然身处经济腾飞的繁荣辉煌中,但政府对基层的控制力远远不如极道——也因此她和组织犯罪对策部的那些家伙的关系还算熟络,对和心会与斋藤一心也有所了解。 例如她打算以后常来的小店,和斋藤一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只是因为斋藤一心每隔十天半个月都会来小店大吃大喝,走的时候还会打包一堆东西回去,也是有传言有传言说,他在未发迹前,就在小店里待过一段不断的时光。 修罗的复仇迟到了一天才发起,这说明修罗本人的信息存在滞后,他/她是发现了斋藤一心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这里,前往和心会,才知道了和心会遭逢厄难,继而秉持着报仇不隔夜将毒岛联合覆灭。 而让修罗发现和心会出现异常,斋藤一心状况不妙的契机,就是在毒岛联合火拼胜利后,对和心会原有地盘宣城易主。 这条最早纳入和心会地盘的美食街,自然也不会例外。 另外一点则是动机。 修罗覆灭毒岛联合再内的八个极道组织,其目的除了给不治身亡的斋藤一心复仇外,还有保护。 被覆灭的七个极道组织都毗邻和心会的地盘,哪怕覆灭了毒岛联合,区别也只是从和心会这一块蛋糕变成了两块蛋糕,改变不了和心会被吃掉的命运。 要保护已经成为蛋糕的和心会,在没有足够时间从蛋糕重新恢复成吃蛋糕的人,那自然是要让吃蛋糕的人消失了。 这才是修罗覆灭其他七个极道组织的动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只是不幸的被毒岛联合牵连到的倒霉蛋。 毕竟修罗明明只需要为斋藤一心复仇就可以了,没必要做出保护和心会的举动。 最能解释这一举动的,除了斋藤一心临死前的恳求,也可能是报恩。 斋藤一心在家人死绝之后,除了会内的干部外,关系最密切的就是这间小店,因此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若是修罗与斋藤一心有联系的话,也应该是透过这间小店。 大胆一点,修罗的身份,就是店主本人。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证据,仅仅只是猜测,但重重疑点加起来,若是说这里面要是没有什么关系,霜月美佳自己都不会相信。 她不相信真田大和会是修罗,但是父子两人于修罗有着某种层面上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能性相当之大。 “和你在新闻里看到的一样,那些极道组织包括毒岛联合在内全都被修罗覆灭了,全是单人拆组,一个不剩,现场凄惨的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在现场也发现了和另外一个极道势力相关的请柬,可以初步判定这是一场极道间的自相残杀。” “朝阳你不用担心,你与大和先生会非常安全,极道上的血雨腥风不会浸入你们的日常。” 说这些话的时候,霜月美佳看起来只是在单纯的闲聊,但注意力已经聚焦到真田父子两人身上。 她没能从父子两人身上察觉到任何的异常。 真田朝阳平静的点了下头,说道;“我知道了。” 不管是苦笑着的真田大和,还是平静聆听的真田朝阳,身上都没有展现出一丝一毫的疑点。 尤其是真田朝阳,最先挑起话题的他,表现得最为风平浪静。 这不对劲。 在真田大和继续去忙碌的时候,她看向一旁在旁边打下手的真田朝阳,突然出声问道;“说起来你和你的那个朋友发展得还顺利吗?” “你说的是阳乃吗?” 老父亲的身体停顿了一下,肩膀微微颤抖又恢复了平静。 注意到这一幕的霜月美佳心中一动,一只手撑着侧脸一只手晃荡着手中的水杯,歉意的问道;“抱歉啊朝阳,我这些天我太忙了,有点记不清是哪位了。” 真田朝阳停下手上的活,看着对面霜月美佳的眼镜,平静的说道;“你们上次不是就在小店里见到,我记得那时有做过介绍吧?” “她的名字是阳乃,雪之下阳乃。” 第十八章;加藤宏美 “她的名字是阳乃,雪之下阳乃。” 在这句话说出之后,真田朝阳感觉一身轻松。 抱歉了阳乃,帮我背下这个锅吧。 他在心中对着阳乃致歉。 刑警的到来早在真田朝阳的意料之内,只是他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半个熟人的霜月美佳。 他先前的一系列举动都是在诱导霜月美佳的问话,想办法将问题拉扯到阳乃身上。 老父亲和斋藤一心的密切关系可以说是众所皆知,警察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情。 尽管修罗搞出来的新闻和魔童相比不知道小到哪里去了,但那也是相对而言。 一个连环杀手搞死几条人命都足以引起社会恐慌,更何况是数百条人命? 哪怕死的都是社会的渣滓那也是人啊! 这些极道可不是捆起来待宰杀的猪,挨个捅也得捅到手软也杀不完。 别说是普通民众了,达官贵人更他妈的慌啊! 天知道这个修罗杀人的动机是什么,要是为了替天行道之类的理由的话,若是哪一天轮到自己头上了那该怎么办? 他们的脑袋难道就比极道的结实不怕刀斩,肉身就能比过钢铁不怕子弹?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真田朝阳化身修罗制造的雨夜三途川,已经不是警视厅找几个高官鞠个躬说声私密马塞就可以蒙混过去的事情了,而是属于必破的要案。 因为这一次的压力和魔童一样,不止来自于普罗大众,更有一群同样惶恐不安的高官显贵在背后施压。 当斋藤一心与小店的关系暴于人前的时候,那些警察肯定会像是疯狗一样死咬着这条线索不放,有道是久守必失,说不准哪天就漏出了破绽,暴露了自己就是修罗,搞不好魔童也被人挖出来,那可就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真田朝阳在报仇前就已经想好了后续的收尾,如何能让警视厅放松对自家的怀疑? 答案就是四个字。 釜底抽薪。 只要来自最上层的破案压力消失,专案组就会进入摸鱼模式了。 至于平民百姓的声音,受害者家属的哭诉,那是什么狗屁玩意? 刑警不是傻瓜,光看现场就知道修罗是个冷酷残暴的杀戮机器,没几个人愿意连升两级的——哪怕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自己的老婆孩子考虑——等时间一久,修罗也就和魔童一样,成为了东京特有的都市传说,在时间的魔力下泯然众人矣。 至于怎么抽薪,很简单,给修罗找一个虚假的靠山让达官贵人们安心就行了。 这个靠山一定是他们只能远远看到,难以接触,不能证伪的存在。 就真田朝阳所接触的对象里,除了阳乃背后的雪之下豪门,还有哪个家族做得到吗?还有比她们更适合背锅的存在吗? 一旦知道是修罗是雪之下家的人,那么对于达官贵人们而言,修罗造成的恐慌也就从‘可能洗了自己全家的怪物’的一致对外的外部矛盾,转变为了他们特权阶级的内部矛盾,甚至不用动手,他们内部自然而然的就分裂成了三派。 和雪之下一族有关系的人拍手叫好摇旗呐喊,和雪之下一族中立的人吃瓜看戏,和雪之下一族敌对的家族惶恐不安,可以说警视厅在破案上的的压力一下子就小了至少三分之二! 而剩下的三分之一里,还得有头铁抗战派,投降派,避战派,力都使不到一处,这还施压个什么劲? 到时候警视厅要面对的无非是社会舆论上的指责,想要给个交代的,那还不好解释? 刚领到活儿上司同僚都睁眼看着,自然要先先将火烧起来搞得热火朝天,那当然是要将办案的专案组支棱起来。 专案组的成员选拔就是个技术活儿,不止要控制好数量免得要被人诟病镀金,选拔的人还得平衡各方需求,既要有真才实干能做事的能人,也得有关系错综复杂的二代,也还有必要时能拿来做挡箭牌的愣头青,特定时刻用来将水搅浑好方便摸鱼的搅屎棍……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等到专案组成立之后,对内用里面那些金贵的家伙扯虎皮做大伥,对外召开发布会宣称我们已经得到了一些成果——至于成果具体是什么,问就是保密条例不能细说——内外都整得人心惶惶,然后就可以筛选出合格的韭菜,巧立名目,三七分账大家都很熟悉了也就不再赘述。 之后专案组的人精就可以和韭菜们接洽一番,整合力量能查就查——想当然也知道真田朝阳不可能让他们查出来,他们也不可能真找真田父子查到雪之下豪门的头上,那就可以转而进入下一道流程找替罪羔羊封嘴了。 反正邪教组织那么多,极道组织也遍地都是,随便抓几个最近喜欢搞事的就可以糊弄过去了。 不就是屈打成招吗?古人做得今人就做不得? 到时候再给几个郁郁不得志的老警员暗示一下,不止笔录做得圆融无暇让人说不出话来,还能查缺补漏,让被冤枉的人自己也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确实犯下了这些破事,指不定自己完成洗脑,对外宣称修罗就是他们了。 况且那些人不是穷凶极恶的极道就是脑子有问题的邪教徒,他们说的话除了初出茅庐脑子不灵光的象牙塔,还会有人相信? 这一套官场真传功夫唤做只开弓不射箭,首先当然是先用一等一的媚上功夫将表面糊得服服帖帖,其次是同僚也得承情,毕竟好歹好说也是分了一杯羹,履历上也添了一笔,再次当然是能让专案组上下都能摸到丰厚的油水,最后则是找了个大众都能接受的替罪羔羊,彻底平息了社会上的舆论风波。 当年他堂兄告诉他若是去做了公务员,只要将这一招活学活用,上上下下都得赞你的好不会说你的坏,百姓要夸你青天,上级也看你能干,一碗水端得是四平八稳,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可惜后来时代发展,严打之下莫说开弓,连拉弦也没了。 唔,不过貌似他们两个就算没有严打,也没有办法将这套秘传功夫用于实践。 因为给国外恐怖组织提供恐袭方案+武器制造思路,兄弟两个已经名列档案,三代不能考公了诶…… 而这还只是浅层功夫,高级一点的什么展翅三千,抽刀断水,为虎作伥……光是真田朝阳自己记得的就有十数种,作为披着资本主义外皮的封建社会的日本官场,想必套路肯定是比他了解得还要多了,而且应用的也熟稔至极。 而这一切的关键点,让真田父子二人生活能恢复平静,彻底从修罗的风波中摘出去的方法,就在于让警官们自己发现他们与雪之下有关。 所以就算霜月美佳自己不拉近乎提起阳乃,真田朝阳也会主动提起,目的就是为了误导专案组明白小店里有人能够通天,那些被覆灭的极道是属于狮子头顶抓虱子,活得不耐烦了。 以雪之下一家的体量,这点泼上去的脏水别说是撼动根基,能稍稍摇晃一点都算她们落魄了。 至于阳乃那边,以两人的关系一个电话就能搞定。 就算真有几个头铁要继续查案的,以真田朝阳的机变百出也不为惧,阳乃本人直接拿出大小姐的做派就可以端茶送客。 霜月美佳的表情没有变化,甚至眼神都没有变化多少,依旧看着在后厨忙碌的真田大和的背影。 真田朝阳心中暗道糟糕,莫不是霜月美佳本人的阶级层面太低连阳乃的名字都没听说过?还是将之污秽成同名了? 主动宣传雪之下豪门有多牛逼,肯定不如让对方自己明白的效果好,甚至有可能让对方发觉这是祸水东引。 好在霜月美佳将视线从老夫妻贴在背后的脊线上收回之后,总算说了一句话;“说起来我记得你家小女友好像还挺有钱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是因为同学吗?” “小时候曾经住在她家隔壁,另外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只是朋友。” “青梅竹马吗?” “是,中间分开了一段时间,最近又考上了同一所学校。” 霜月美佳喝了一口水,若有所思。 看到霜月美佳的表情,真田朝阳知道。 这事成了。 恰在这时,霜月美佳的餐好了,真田大和从后厨端到吧台前,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女警官双手合十,低声一句“我开动了”就开始大快朵颐,吃饭的速度之快让真田朝阳也为之侧目。 烤好的竹筴鱼送入口中,牙齿一刮一扯,鱼肉就全都被凌迟了似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条鱼骨架完完整整的出来,米饭泡上酱汁就水,一勺挖满塞入口中,连咀嚼的功夫都省下了,高效的让人瞠目结舌以至于真田朝阳都觉得霜月美佳吃饭的画风是从猫和老鼠里跑出来的。 敢在小店,尤其是老父亲还在店里就能这么不顾吃相的人,霜月美佳还是第一个。 只是稍微一愣神的功夫,霜月美佳的餐盘就已经空了小半,要将这一份套餐吃完估计连三分钟都用不上。 望了一眼门外依旧繁密的雨点,真田朝阳知道中午估计不会有多少客人了,打算回房间补个觉。 昨天晚上在几个小时内在雨夜奔波杀人,回来后又要清理那三个哈士奇搞出来的乱摊子,连稍微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就开始了一天的营业。 在准备上楼的时候,真田朝阳看到老父亲已经开始解下围裙,从吧台下方的小书柜里找上次没有看完的书了。 在没有客人的时候,真田大和一直是用看书来度过。 但是…… 真田朝阳准备上楼的身影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已经坐在吧台身后一张桌子上,翻开书页的老父亲说道;“老爹,还有一个人的份还没上呢。” “有新的客人来了吗?” 正在翻阅书页的真田大和看向大门。 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老父亲回头看向儿子,发觉他下巴点向吧台,又将头转了回来,接着有转了回去,瞳孔中方才聚焦到坐在霜月美佳旁边的身影。 “啊啊啊啊,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老父亲歉意的起身跑向后厨忙碌,吧台上也传来了新人小女警慌乱的声音。 “没事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真田朝阳瞳孔微微一缩。 原本要上楼的身影停了下来,重新回到营业的小店。 趁着老父亲抓紧时间忙碌的时候,真田朝阳重新回到吧台旁边。 “朝阳,你不是要回去睡觉吗?” 霜月美佳停下送入口中的勺子,借着柠檬水将饭粒冲入食道,转头看向真田朝阳。 真田朝阳坐在吧台最外侧的椅子上,看向新人小女警。 “没,发现了点很稀奇的事。” 他看向继续在忙碌的老父亲的背影,又看向一直在打字的新人小女警。 “老爹居然会忘记备餐,这几年来还是第一次。” 新人小女警放下手机,看向真田朝阳的侧颜,细声细气的说道;“可能是我从小就没有存在感吧?从上学也好到现在也好,我这个人一直都是没有存在感的路人角色啊。” 说完之后她又继续敲打手机键盘。 霜月美佳拍了她的肩膀,说道;“不能这么说,新人你可是坐我的车从来没有吐过的第一人,就冲这个你就不是个路人。” 她看了一下真田大和的背影,耸了耸肩膀;“好吧,是第二人,但女人里面你是第一个。” 真田朝阳感受到了微妙的违和感,问道;“说起来,霜月警官你好像一直称呼这位小姐姐新人呢。” “只是我的习惯而已,分配到我这里的警员——” 霜月美佳的眼前浮现了一道被束缚在椅子上的焦黑尸体,眼神微微一黯;“都干不长的。” 她是不惧毒蛇鬼物的迦楼罗,但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怕。 因此自己身边的搭档,不是牺牲,就是在几次合作拿到足够的功勋后申请调离。 真田朝阳撑着下巴,看向新人小女警的方向。 皮肤还算光滑,该凸的地方勉强算凸,该凹的地方也还算凹,面容也撑得上是精致,绑扎起断马尾露出的后脖颈很吸引人,尽管一直表现得出一个冒失鬼的形象,但不说话的时候眉眼中的漠然冷淡有几分眼熟。 这样的人,不管怎么说存在关都不该稀薄到如此地步。 他转而注意到新人小女警的手上一直不曾放下的手机。 受限于角度和屏幕反光,他只能看到邮箱界面和游戏,女主角之类的字眼。 意外的还是个游戏宅? 他缓缓问道;“说不定这次会因为路人化而免于诅咒呢?小姐姐,不介意对你的前辈做个自我介绍吧?” 新人小女警停下按键,站了起来,对着霜月美佳很有精神的说道;“前辈,我的名字是加藤宏美!” 第十九章;虚空生妈,帽子接好? 少女的声音被雨幕挡回小店,真田朝阳本想继续问一些和加藤宏美自己相关的事情。 毕竟能在店内就两个客户的情况下,真田大和还能下意识的忽略的人,加藤宏美迄今为止还是头一个。 好巧不巧的是,霜月美佳的手机响了起来。 霜月美佳接听之后,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断电话,对着加藤宏美招手道;“新人,走了。” 对其他人而言,没有开免提的手机听到的对话声小的几乎听不见,但对于真田朝阳而言,只要凝神注意,这点音量和在他耳边正常说话没什么区别。 电话的内容非常的简单,只是叫霜月美佳回警视厅本部,估计是就组建专案组召集开展会议。 有了这么一出打扰,真田朝阳也不好继续追问加藤宏美,只能让她们两个离开。 “请等一下!” 真田大和眼见两人要离去,从后厨那边走出,手上还拿着一个用塑料袋包装好的便当,递给准备拿伞的加藤宏美。 “很抱歉刚刚忘记了您的餐,既然你们要赶时间,就请在路上吃吧,无论多忙碌饭还是要吃的。时间紧迫,品相上可能不大好看。” “没事的,多谢了,大叔。” 加藤宏美的头上挨了一巴掌,那手掌传来的力道和高举砸落的铁锤一般,让她眼冒金星。 “没礼貌,大和先生那么年轻怎么能叫大叔?” 挨了前辈盖顶一巴掌的加藤宏美讪讪的笑了笑,看向已经起身要回到楼上的真田朝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弃了,提起便当盒,撑开伞和霜月美佳走入雨幕。 真田朝阳看着走向警车的女警二人组,突然想到霜月美佳说的话。 加藤宏美是坐她车不会吐的第二人。 从清水遗冢回来和老爹重逢的时候,他记得之后就是推门而入的霜月美佳与平冢静。 显然老爹和平冢静都是乘坐霜月美佳的车回到小店。 平冢静作为一个大大咧咧的高飞车美人,平日里的座驾也是跑车,估计放假的时候没少跑去赛车场开车过两把瘾。 但她在坐上霜月美佳的车后,下车后也吐得不轻,那天的晚宴可以说吃多少吐多少,最后只能抱着清水趴在吧台上躺尸,甚至到现在还在做噩梦,下场不比直视了神话生物后san值狂降好上多少。 但是同样坐了霜月美佳的快车回来的老爹,不仅没有什么异常,接下来的生活也是该吃吃该睡睡,和快要出现精神衰弱的平冢静相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他扫了一眼重新回到桌边,戴上老花镜看书的真田大和,老父亲看书的神情专注而平静。 视线收回,真田朝阳丢下一句“我上楼小睡一会儿,有客人喊我”,踏上楼梯。 回到二楼,拉开壁橱,真田朝阳躺在那张睡了很长时间的隔板上,身体与精神上的疲惫和关上橱柜拉门后的黑暗联袂而来,让他想要就此沉沉睡去,将一切都抛之脑后。 身心皆已被疲惫压垮,连思维也混沌一片,进入关机前最后的强制关闭程序,真田朝阳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要是有张床就好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真田朝阳关于床的记忆就少的可怜。 作为一种在日常生活中最常见不过的家具,任何人都不该陌生。 但对他而言,别说是一张能够让自己躺在上面肆意打滚的梦幻大床,就是一张能让自己第二天起来腰酸背痛的木板床也没睡过几次。 毕竟家里是这么个情况,连饭都吃不饱随时都有可能饿死,怎么可能还有在床上睡上一觉这么奢侈的想法? 就算到了现在安定了下来,父子两人也没有在唯一的房间里买上一张床,不然的话,空间上就显得太小了。 这就让他从记事起,对于床的印象甚至一度模糊到和家乡的味道一个层面的标志, 直到最近,他才有了在床上睡觉的体验。 第一次是带着阳乃躲避蛇怪时选择的黑心旅馆的硬板床。 第二次是从歌舞伎町回来后的双叶理央家的客房床上醒来。 第三次是医院的病床上。 仅有的几次体验,他对床的记忆都不美好,为什么现在却突然想药一张床? 明明水泥地,厕所隔间,垃圾堆,桥洞下,打地铺,睡隔板过来了,怎么今天突然有了想要躺在床上,将自己缩进被窝的想法? 真田朝阳翻了个身,面向橱柜外的一侧,视线透过橱柜拉门与边框指缝大小的缝隙,看向前方的榻榻米,透过下面的地板和木梁,眼中仿佛透视般浮现还在桌面上翻阅书籍的真田大和的幻象。 “老爹,你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呢?”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需要一张床,而是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场所。 因为以前老爹在,父子两人在一起哪里不是家,就算是睡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面,桥洞,用装满垃圾的黑色垃圾袋做被子隔绝外界的冷气,他也像是躺在床上一般安心。 但现在,这种安心没了。 闭上眼睛,昨晚与极道身上盛放的彼岸花,送出的请柬,祭奠的染血香烟,最后的画面却是定格在掌心中的白色药片。 睁开眼睛,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在仅存的三个联系人里,选下位于中间的号码,按下拨通建。 “双叶,很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 霜月美佳想起自己的车钥匙还放在吧台的桌面上没有拿,转身回去,恰好看到上楼的真田朝阳买上台阶的身影。 酒红色的瞳孔聚焦在真田朝阳抬起的脚上,源自刑警的知识与在处理过成百上千件案件带来的本能令她的脑海的将他的脚与前不久在台阶上看到的修罗的脚印进行比对。 在现场看到的脚印大小,和真田朝阳的脚印大小一样。 甚至从踩在楼梯上发出的声音判断出着力点,以及行走习惯也是一样。 是巧合吗? 怎么想也不可能的吧? 哪怕只是要成为一名普通的业余选手,一万小时的练习时间绝对少不了,若是要训练成修罗那样的恐怖怪物,就算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可能低于这个数字。 技术可能无师自通,但意识反应与肌肉骨骼的成长需要的时间绝对节省不下来。 朝阳尽管表现出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冷静,但本质上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会是修罗中的一员? 可如果他是修罗的话,那么之前说的话让她刻意往雪之下家引诱的话,逻辑上是可以成立的。 尽管霜月美佳知道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就是修罗本尊(中的一员)是无稽之谈,但这真的只是个巧合吗? 怀揣着心事的霜月美佳回到车上,发动引擎,缓缓驶离街道。 看着第一次遵守交规的桑塔纳,加藤宏美反而感到惴惴不安。 “怎么了前辈?怎么开得这么慢?” “刚吃饱不想多运动,免得消化不良。” ——骗鬼啦你!之前好几次我都看到你为了尽快赶到现场一边往嘴里塞饭团,那个时候你怎么不顾忌消化不良了?况且你刚刚在小店里面也没吃多少东西啊! 加藤宏美感觉自己自从与霜月美佳搭档以后,不管是吐槽欲望还是吐槽次数都在大大上升。 刑警的直觉本能在告诉她,大和先生的儿子必定有问题,然而理智的思考与判断,又让霜月美佳否认了源自直觉的判断。 这种矛盾让她心事重重,在这样的状态下和以往一样开快车无异于自找死路。 这才是霜月美佳难得遵守交规的原因,她很清楚有些事什么时候能做,什么时候不能做。 不然的话,她早就成为官升两级的名单中的一员,哪里有可能活到现在还能有迦楼罗的名号? 加藤宏美看着心情状态不佳的霜月美佳,出声问道;“前辈,你是在怀疑大和老板与修罗有关吗?” “只是有这个可能,毕竟修罗不止一个人,而是一支精锐的杀人团队。小店毋庸置疑是修罗与斋藤一心的联系地点,但修罗的联系人是大和先生还是同样常来小店的熟客,目前还是未知数。” 霜月美佳点了一根烟,烟雾在车内飘散,让加藤宏美下意识的想要摇下车窗。 她不禁问道;“为什么是一只团队,前辈你之前不是认为修罗只是一个人吗?” 霜月美佳打开车窗抖出烟灰,淡然的解答后辈的疑惑;“因为在之前我并不知道有其他极道组织覆灭,后面是附和电视台的说法,毕竟不能泄露太多给一般民众。” “八家极道覆灭的顺序有先有后,就算是计算出最短路线借助交通工具也太赶了,从物理层面上就不可能实现。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能在几个小时内,于东京几个街区里奔波阵斩千人的人类。” “就算精神上允许,生物学也不允许,肌肉早就因为过热而溶解了。” 霜月美佳的眼神微微眯起。 真田朝阳不可能是修罗。 那种纤细柔弱的体型,没有肌肉的手臂与柔软的肌肤,就算是面对同龄人都显得瘦弱,不可能是随手制造百条人命的修罗中的一员。 但是他为什么要刻意将修罗的名义和雪之下扯上关系,以此来明确边界干扰调查呢? 是为了保护什么人吗? 加藤宏美安慰道道;“前辈你烦恼的是大和先生还是朝阳小……哥与联系人密切相关?不要想得那么坏啦,联系人说不定是和他们两个无关的外人,斋藤一心只是单纯的借用小店联络呢。” 抓着方向盘上的手徒然握紧,包裹在上面的皮套都被抓得变形。 霜月美佳猛地踩下急刹车,警车骤然停下让车后的车道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刹车与鸣笛声,紧接着就是混杂一连串问候她先人的亲切声音。 她捂住嘴,酒红色的瞳孔震颤不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霜月美佳沙哑的开口道;“谢了,新人。” 加藤宏美的一句无关的外人,让她逐渐理解一切。 小店的重重疑点,斋藤一心与真田大和非同寻常的情谊,以及形象和初见相比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朝阳,他的脚掌大小与楼梯上的脚印相似,以及刻意祸水东引雪之下的话术,都有了一个能够接受的解释。 修罗的身份…… 很有可能是朝阳的生身母亲! 霜月美佳兴奋的紧紧咬住下唇,酒红色的眼镜因兴奋呈现醉人的深红。 她早就知道真田大和早年丧妻,辛苦拉扯儿子真田朝阳长大的事情。 但是,万一真田大和的发妻,朝阳的生母并不是死了,而是因为某些原不能出现在父子两人面前,假死脱身呢? 不管是修罗团队中的一员,还是成为修罗的代理人,她的生活必然面临血雨腥风,注定要和父子二人的平凡人生背道而驰。 为了保护真田父子远离他们,这从逻辑上完全说得通。 但是她也不可能放着丈夫与儿子不管不顾,因此她选择了斋藤一心,帮助他建立和心会,以此暗中照顾。 斋藤一心每次去完小店之后,都会再去另外一个神秘的地方,那里才是他和修罗真正见面的场所,汇报真田大和与真田朝阳的近况。 而在昨天晚上,本该汇报的斋藤一心没有到来,修罗才发觉了不对,从而引发了昨天晚上的一系列惨案。 真田大和有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妻子还活着,但是朝阳早就察觉到母亲还活着,也大概猜到了她所做的一切,为了保护母亲才选择了嫁祸雪之下豪门。 因为是母子,所以在进入青春期之后母女体型相似,脚印与行走习惯那么相似。 因为是母子,所以朝阳才会庇护母亲,想方设法为其脱罪,才会在自己拉近乎以套取更多情报的时候,刻意点明‘雪之下’这个庞然大物。 因为是夫妻,所以真田大和这样的美男子至今没有被人觊觎,明明是举世无双的美男子依旧单身到现在——那些想要成为他妻子的女人,恐怕也和毒岛联合那些人一样不声不响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吧? 桑塔纳的引擎发动,发出了野兽咆哮一般的声音,在身后下车的司机靠近之前,电射而出! 眼见得霜月美佳又恢复成了原先的样子,加藤宏美嘴角微微一笑。 她的脸色突然微妙起来,扭扭捏捏的问道;“那个……前辈。” “怎么了?” 加藤宏美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的问道;“朝阳他真的是男孩子吗?” 霜月美佳将烟头丢出车外,一个漂移拐入弯道,淡然道;“想想就知道那是个一眼就能识破的谎言了,哪里有男孩子这么可爱?” 加藤宏美松了一口气,嘟囔道;“我就说嘛,他哪里有可能犯下这么显眼的错误?” “他?” “没有没有,我是说,前辈,为什么大……” 看到霜月美佳扫过来的眼神,加藤宏美咽了口唾沫,连忙改口道;“为什么老板他要将自己女儿当成儿子养?甚至连朝阳自己也以为自己是男孩子了?” 霜月美佳左手肘撑在车窗的边缘,左手扶着脸,说道;“拥有过人的美貌是一种幸运,但若是出现在贫民家的孩子身上,那就是一种不幸。” “农村我不清楚,但在城市里,一些家境贫困的父母给女儿上户口的时候会改性别,像男孩子那样抚养。反正在青春期之前,男孩女孩的差别并不是很大,漂亮的女孩子剃了短发说是秀气的男孩也是可以的,直到她们长大隐瞒不下去的时候才会改回来。” “这就像是在一些偏远的农村,父母会让身体不好的儿子穿女装以躲避鬼神的觊觎。” “大和先生和朝阳以前好像有过一段很艰难的过往,如果不隐瞒朝阳的性别的话,她说不定已经遭遇一些非常恶心的事情,甚至根本不可能平安长大。” “之前我见他的时候,可能就是她化过妆的形象,不过到了青春期女孩子开始发育,也没有办法再隐瞒,估计过不了多久大和先生就会去帮朝阳的性别栏改回来了吧?早改过来也好,不然高考体检和大学入学测试也麻烦。” 霜月美佳发现,听完自己的解释,加藤宏美不知为何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拿出手机吧嗒吧嗒的打着。 她扫了一眼,只瞄到了“游戏”“女主角”的字眼,就看到界面显示邮件发送成功。 “说起来,新人,你好像一直玩手机呢,这就是电视上说的年轻一代的手机依存症?” “前辈,别说得你很老一样,我们好像还不到十年的代差嘛……那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当然是多去小店坐一坐了。” 霜月美佳的嘴角高高扬起,伸出红润的舌头兴奋的舔舐了下干燥的嘴唇。 既然知道了修罗和真田父子的关系,想要引出她也就很简单了。 给顶帽子就好。 修罗,老娘睡你老公打你女儿的时候,你到底是会像面对其他接近你老公的女人将之赶尽杀绝,还是忍气吞声当个绿毛龟呢? 第二十章;暑假前夕 “真田同学有人找你。” 真田朝阳看了一眼门口,一名辣妹打扮的女同学依靠在旁边的墙壁上,伸手指着门外。 双叶理央掏出插在口袋里的手对着真田朝阳挥了挥,眼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真田朝阳对着那位提醒自己的同学点了下头,朝着双叶理央走去。 在出门的时候那名女同学对着他的背影喊道;“真田同学,等下没有社团活动的话要不要一起去银座逛逛?那边最近开了一间新的甜品店,双叶学姐也一起来吧?” “没空。” 两人都没有再理会那名女生的邀请,朝着侍奉部的方向走去。 双叶理央有意无意的说道;“朝阳,最近你的身边好像多了很多女生啊。” 真田朝阳指了指自己的脸,淡然道;“拖这张脸的福,我现在就算是进女厕所也没有人会怀疑了,她们估计是将我认为是女生了吧?” “所以要拉你进入她们的小团体?” “可能吧,这点来说还得拖了阳乃的福。” 此时关于真田朝阳傍上雪之下大小姐的小白脸之王的传言已经平息,但男装少女的风波已经掀起并且在学生(尤其是男同学)之间愈演愈烈。 真田朝阳对这些事并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的生活学习。 关于自己女扮男装的谣言对生活的影响,就是身边突然冒出了一群热心的同学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相比于以前入学时无人问津,几乎被当做透明人对待,简直就是底下天上两个层面的待遇。 用日本高中小团体的那一套,就是从最底层的首陀罗一步登天成为了最顶级的婆罗门。 真田朝阳知道她们其实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和自己打好关系,还是为了以后能在阳乃的面前说上几句话。 阳乃对谁都很开朗,但真正能让她暴怒并为此行使雪之下权力的人,目前为止也就自己一个。 在她们看来,和自己拉好关系,比在阳乃面前多露几次脸效果要好得多。 相比于几面之缘的泛泛之交,闺蜜的朋友这个身份在某些关键时刻起到的作用更大。 至于辟谣,他没这个闲工夫,也没有兴趣展示自己脱下裤子后比在场的诸位都大,也就放之任之了。 一直往前走的双叶理央突然停了下来。 真田朝阳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询问,双叶理央充满诱惑的身体就贴到了他的胸前。 “别动。” 双叶理央伸出雪白的藕臂,纤细娇小的手像微风轻柔的擦过真田朝阳的脸颊,荡漾起柔顺的发丝末端,环至脑后。 她看着真田朝阳倒映出自己身影的黑色瞳孔,微笑着说道;“你的头发没有扎好。” 因为和以往不同寻常的闷热,真田朝阳这些天都是将过耳的长发绑扎在脑后,成一根翘起的小辫子。 但他之前留的一直是碎发刘海,绑扎辫子的经验还是像店内的女客学的,绑扎出来的效果只能说能用,称不上好看。 “扎辫子我很熟练的,朝阳你只要站一会儿就好。” 像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双叶理央微微侧头,绑扎起来的马尾辫在身后晃荡。 白色马尾摇曳的弧度在真田朝阳的眼中,像是催眠师手中的怀表表链那样惑人心神。 他微微失神,因头发被拉直向后的紧绷头皮,突然失去了一直向外拉扯的外力松弛了下来, 双叶理央回忆起了一个月前在特护病房里的短暂时光。 那个时候,每到深夜,她抚摸着沉睡中的真田朝阳的头发,粗糙,干燥,扎手,和主人一样散发着沉沉的死气。 和现在手上的感受截然相反。 柔顺,细腻,生机勃勃。 “还是这样的头发摸起来舒服。” 柔软的手穿过发丝,自上而下的抚摸,手指如同上好的牛角梳的梳齿划过,连日以来的烦恼丝也被梳理得整齐妥帖,让焦躁阴郁的心灵慢慢恢复平静。 真田朝阳这时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走廊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安静的只有窗外传来的蝉鸣。 双叶理央踮起脚尖,胸口压在真田朝阳的身前,零距离的接触让他们听到了彼此的心跳。 头发被握在掌心,皮筋被纤细的手指撑开成圈,双叶理央的双手像是魔术师一般,灵巧的将之绑扎在一起。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无论是拆发还是绑发,她都很熟练,哪怕是现在这样不舒服的姿势,也一样能将头发绑好。 在双叶理央收回双手的时候,真田朝阳感到有些怅然若失。 踮起的脚尖放回地面,她笑着说道;“试一试。” 真田朝阳闻言微微晃头,脑后的小辫子像是雨燕的尾翼一般稳定,而且和他随手绑扎的歪斜不同,双叶理央绑扎的小辫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正好。 “谢谢。” “只有这些吗?” 双叶理央直视着真田朝阳的威严,红润的嘴唇微微开合。 “想对我说的只有这些吗?” 真田朝阳本想回答是的,但视线在双叶理央微微开启的嘴唇上停了下来。 他能看到双叶理央微微张开的红唇后后,洁白的牙齿和柔软的舌头。 白的晶莹剔透,红的诱人眼球。 真田朝阳的呼吸不自觉的急促。 喉咙干涩,微不可查的吞咽声在双叶理央的耳边响起。 双叶理央的脚再次踮起,诱人的红唇缓缓贴近,温度伴随着她的鼻息越来越近,真田朝阳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能够轻易躲避子弹的身体,在这张缓缓贴近自己的嘴唇面前竟无一丝闪躲的余地。 不能,不能这样下去,不可以……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渐渐薄弱,时间像是被缓缓暂停,真田朝阳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眼里也只有越来越靠近的柔软晶莹的嘴唇。 咯咯 硬物敲击墙壁的声音将真田朝阳静止的世界打破,薄弱至无声的蝉鸣由弱到强的响彻起来,嘈杂的令人心烦。 真田朝阳猛地回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阳乃站在走廊的尽头,眼神不善。 “你们干什么呢?” 真田朝阳注意到她站在墙侧,微微握拳的姿势,显然刚刚的声音是她看到两人面对面紧贴之后,敲墙发出的。 “没什么。” 他绕开双叶理央,快步离开。 等真田朝阳从身边经过背对着自己以后,阳乃如同狮子也似毒蛇的眼神看向双叶理央。 双叶理央丝毫没有示弱的迹象,冷淡的与之对视。 阳乃收回视线,转身小跑追上真田朝阳,挽住他的手臂,回眸看向身后凝视朝阳背影的双叶理央。 察觉到阳乃的视线,双叶理央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不知是善意还是挑衅的微笑。 果然是一点也不能放心。 真田朝阳后背的衬衫都被冒出的汗水浸湿了。 恢复年轻也不全是好事,青春期的影响太可怕了。 差点就把持不住犯下不该犯的错误。 一开始或许还是不经意的萌动,然后是被勾引接吻,再然后可能是被诱导下进行更进一步的肢体接触,最后迟早连处男都得丢掉。 年轻真是太可怕了。 回到侍奉部的活动教室,真田朝阳的心境已经恢复正常。 拉开椅子坐下,他就感到淡淡的艾草香气传入鼻翼,随即就是一具柔若无骨的娇躯落入怀中。 和以往只是坐在旁边抱着手臂不同,这一次阳乃直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阳乃将头靠在真田朝阳的肩膀,修长白皙的双臂环绕脖颈,细腻的肌肤与东半球的柔软触感,让他之前平复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 阳乃抬头看向真田朝阳,妩媚的眼睛微微眯起。 明明她是在自下而上的仰视,真田朝阳却微妙的感觉自己才是被俯视的对象。 “你有意见吗?” 真田朝阳想起之前刚刚在走廊上发生的事情,下意识的挪开了视线。 阳乃撇了撇樱唇,像是小动物一样用自己柔软的脸磨蹭真田朝阳的侧颜。 “朝阳,明天开始就得跟着父亲大人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下午的结业典礼结束之后我们要不去哪里玩吧?” 想到可能要有两个月不能和真田朝阳见面,阳乃就将不开心写在了脸上。 尤其是在有双叶理央这个不能掉以轻心的家伙在的时候,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哭都哭不出来。 好在这次双叶理央因为要还人情,要去安布雷拉的一个项目进行为期三月的封闭研究生活。 反正时间还很长,只要不给朝阳和双叶理央在一起的机会就好。 提到暑假,在真田朝阳和阳乃对面落座,神色淡然的双叶理央的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不悦神色。 尽管安布雷拉的实验室就在东京郊外,不需要飞去外地,但这次要去的项目所在的研究所是全封闭管理,而且项目的时间接近三个月,可以说她一整个暑假都要呆在那里了。 连续两个月见不到朝阳,这是什么见鬼的生活.jpg 至于分裂成双叶和理央两个个体,一个去安布雷拉做研究,一个在外面陪伴朝阳,这种事情双叶理央也不是没想过。 但问题是谁去?双叶去还是理央去? 这几天双叶理央一直在控制自己,不然稍稍放松就会分化出双叶和理央,接着这两就会为了谁留在东京市区撕并起来,打得那叫个昏天黑地。 双叶和理央是双叶理央的理性与感性,一体两面,打起架来甚至都不能用左手和右手打架来形容,最后遭殃的往往是她自己的房子,跟台风过境似的一片狼藉,看过去比被轰炸过后的废墟现场还要惨烈,在装修公司重新装修完成前根本没有办法住人。 她这些天已经换了四家房子了,实在不想再换第五家,只能忍痛放弃这次暑假和朝阳继续培养感情的机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和自己一样,阳乃的暑假也被填满,不会在朝阳的身边晃悠,发生一些她不想见到的事情。 时间还很长,反正只要不给朝阳和阳乃在一起的机会就好。 想到也确实要有两个月不见两女,真田朝阳心里也就同意了阳乃的提议,正打算掏出手机和老父亲说一声,但眼前突然浮现了之前那枚在小店的暗匣里找到的白色药片。 “怎么了?” 阳乃敏锐的察觉到了真田朝阳身体的颤抖,紧张道;“朝阳,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嫁接的后遗症?” 真田朝阳用和往常一样的语气说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下午有点事,不能陪你们了。” “诶,不用这样子啦,推掉啦推掉啦~如果不行的话我可以叫人帮你完成啊。” 真田朝阳微微叹息。 “放学后我要去参加一个长辈的葬礼,真的没有办法去。” 听到是这样的理由,阳乃也就不再纠缠。 她能感受到缭绕在真田朝阳身上若烟雾一般淡淡的悲伤。 双叶理央也察觉到他心情不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自封袋放在桌面上,转移话题。 “对了朝阳,你之前拖我调查的事我已经查好了。” 还沉浸在淡淡感伤的真田朝阳,发觉自己的脸颊被一双微凉的小手,强硬的扭转到另外一面。 阳乃的脸肉眼可见的鼓起,妖娆的瓜子脸不满的快成了包子, 真田朝阳不等她发作就解释道;“只是让双叶帮我调查一下一个药物而已。” “这种事我也可以找人做啊!” 双叶理央没有搭理陷入不满的阳乃,对真田朝阳说道;“根据化学结构分析,这应该是市面上流通的一种苯甲酰胺类抗精神病药,具备一定的成瘾性,在一些瘾君子当做他们吸食药物的廉价替代品。”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沉默了下来。 阳乃和双叶理央面对此时的真田朝阳,突然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就好像囚禁魔鬼的囚笼正在扭曲,随时都有可能破碎。 过了许久,真田朝阳沙哑的开口问道;“双叶,你确定吗?” 双叶理央深深呼吸,强压下那种不适感,说道;“不能。” 她解释道;“就像是Morphine诞生到世界上最初的用途是用于止痛,苯甲酰胺类抗精神病药开发出来的用途是辅助催眠疗法,治疗解离性障碍。” 第二十一章;解离性障碍 “解离性障碍?” 阳乃脱口而出一个与之相近的词汇;“解离型人格障碍?” 真田朝阳暗淡的双眼亮起了些许光芒。 令阳乃和双叶理央感到窒息的阴郁氛围消散了些许。 他说出了一个更加通俗易懂的词汇。 “多重人格?” 双叶理央摇了摇头,说道;“对也不全对。” 她起身走到活动教室的角落蹲下,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纸箱搬到桌边。 纸箱打开之后,真田朝阳和阳乃看到里面装载着速溶咖啡,咖啡机,瓶装饮用水,涂装可爱的咖啡杯,连用来配备下午茶的袋装甜食和小面包都有,堪称一应俱全。 “解离性障碍说起来也很费时间,我们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吧?适量摄入咖啡因对身体有好处,甜食中的糖分在补充能量的同时也能释放多巴胺缓解焦虑。” 双叶理央拧开瓶盖,将矿泉水倒入容器;“朝阳,你现在的状况不大好,还是先冷静一下。” 阳乃也直视着真田朝阳的双眼,担忧的说道;“朝阳,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调整好心态保持冷静,无疑是解决事情的良好开端。” 两女心中都很清楚,如果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事,真田朝阳只会冷静的分析现状,找出当前困境的破局之道,将阳乃/双叶理央救出来。 只有他相依为命十五年的父亲真田大和,才会让真田朝阳表现得方寸大乱,反常的完全不像他自己。 真田朝阳沉默无言,像是默认了两女的说法。 两女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阳乃用眼神示意双叶理央搞快点。 双叶理央拿出分蛋糕用的一次性纸碟,将零食的包装拆开放在上面,各自分好。 她对着玻璃容器里的水打了个响指,下达催眠指令;“滚沸。” 常温下的矿泉水转眼间就沸腾起来。 冲完三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和之前的甜食一样分好,双叶理央拿起自己的一杯先喝了一口,缓缓说道;“解离性障碍,也称为分离性障碍,是一种身份、记忆或意识的整体性扰乱。” “患有解离性障碍的患者缺乏对自我感的辨别和控制,其在时间和地点上缺乏自我在各个方面的一致性以及认同感的连续性。” “根据《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的记载,解离性障碍主要分为四类,人格解体障碍、解离性失忆症、解离性漫游症、解离性身份障碍,这四类不可以一概而论。” “首先是人格解体障碍,就像这个症状的名字所说得那样,感觉自己的一切都破碎开来。其症状表现为患者感觉自己的精神与肉体分离,感观、感觉、情绪、行为重重一切都变得陌生。这也是在古代的典籍中记载灵魂出窍,我自非我的境界之类的东西。” “其次是解离性失忆症,心因性失忆症或创伤性失忆症,患者的个人意识、记忆、身份、或对环境知觉的认知被破坏,表现出来的症状有失忆、失去自我与现实感、身份认同混淆等。” “再次是解离性漫游症,患者会完全忘记自己,并把自己认为是过去记忆中的某个人,从而无目的的前往记忆中的地点并在那里生活,19世纪的英国作家刘易斯·卡罗尔创作的经典童话《爱丽丝漫游仙境》,其灵感来源据说就源自于此。” “最后就是相对最为人所熟知的解离性身份障碍,也称之为多重人格,其表现我想不用多说了。” 真田朝阳安静的听完双叶理央的解释后,缓缓道;“双叶,这四大症状有哪些需要用到苯甲酰胺类抗精神病药?” 双叶理央给出了一个出乎他和阳乃意料的答案;“我不知道。” 她凝视着手中咖啡杯的液面,轻轻一叹;“你们将我当成什么了?我只是一个在机械自动化和材料学上稍微有点天赋的科研工作者,不是知晓万事万物的搜索引擎,当然也会有不知道的事情。” 阳乃倚靠在真田朝阳肩膀上的脸转向双叶理央,问道;“你的能力核心不是催眠吗?解离性障碍本质上是精神疾病,按照你的说法,应该也属于你能够插手的范围内。” 她看着旁边玻璃容器瓶口还在枭枭冒出的白色蒸汽,继续看着双叶理央说道;“况且你之前也说过了,苯甲酰胺类抗精神病药是用于辅助催眠疗法的,但是你的能力和市面上那些江湖骗子有着本质不同,连现实的物理规则都能催眠进而达成自己想要的效果,” “那么,想要治疗心理疾病的话对你而言也是手到擒来,一句话的功夫吧?” 双叶理央搅拌汤匙的动作停了下来,铁制的勺柄与白瓷的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雪之下,你将我当成什么了?” “我能在双叶和理央,以及双叶理央之间来回分裂融合,切换自如,也仅仅是因为我是双叶理央,是能力者本身。如果将催眠能力用在其他人身上,结束之后那个人不再是朝阳认识的人了该怎么办?” 双叶理央理智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格外的冰冷;“这等同于在心灵领域上抹杀了那个人的存在,与现实中物理停止生命体活动的杀戮并不不同。倘若出现了这样的状况,你让我和朝阳怎么办?” 阳乃一时语塞。 双叶理央的谨慎不无道理。 她确实可以通过催眠治疗真田大和,但万一治疗结束后,真田大和变成另外一个人,不再是真田朝阳所熟悉的父亲,那样的后果没有谁愿意想象。 朝阳可以为她们中的任何一位赌上性命,可若要说他愿意为谁而活,不管是自己还是双叶在他中都还不够分量。 一旦双叶理央描述的后果出现,她完全能够想象得到会发生什么事。 那是自己和双叶理央都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真田朝阳拍了拍阳乃的后背,沙哑的说道;“我知道了。” 阳乃顺从的从他的大腿上下来,真田朝阳转身朝着活动教室外走去。 “双叶,咖啡很好喝,谢谢了。” 双叶理央看着在真田朝阳桌前根本没动过一口的咖啡与甜食,无言轻叹。 “朝阳!” 在真田朝阳走到门口,拉开拉门,阳乃快步的走了过去,抓住他的手臂说道;“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或许他是觉得没有必要让你担心,所以才隐瞒下来的。我家里也有心理医生,你可以相信……” 真田朝阳低声道;“阳乃,让我静静。我没事的。” 阳乃看到真田朝阳落寞悲伤的表情,愣在原地,抓住的手臂被挣脱,呆呆的看着他走出门外,合上拉门,听脚步声愈行愈远。 脚步声在空寂的走廊上回荡,窗外是嘈杂的让人心烦的蝉鸣。 真田朝阳当然知道拜托阳乃,用雪之下家的人脉资源找寻最顶尖的心理医师治疗老爹的精神疾病是最优解。 事关老爹,就算是让自己就地下跪磕头他也绝不会犹豫。 倘若老爹真的只是换上解离性障碍的话。 他的眼前浮现了之前找到药片时,被石头牵引着找到的暗匣。 那种专业的隐瞒与隐蔽性,绝对不止是父亲害怕被儿子发现病情。 从窗外看到真田朝阳穿过长廊走回教室,阳乃和双叶理央回到座位上,端起各自面前的那杯咖啡,安静的喝了一口。 只剩下两人的侍奉部,除了窗外传入教室的蝉鸣,没有其他声音,有一种诡异的气氛。 双叶理央放下咖啡杯,冷静理智的声音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焦虑。 “朝阳他不是在担心大和叔叔的解离性障碍。”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 阳乃端起咖啡呡了一口,妩媚的双眼里,清姬的竖瞳若隐若现;“他担心的是其他的事情,但是这方面我们插不上手,只能由朝阳自己解决。” 双叶理央默然了一会儿,说道;“雪之下,你还要隐瞒那件事多久?” “隐瞒,隐瞒什么?” “别装傻,我说的就是上次你让我们做的事。” 她看着阳乃平静的眼神,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为什么要我们对朝阳隐瞒日本的占卜超凡体系摧毁的真相,只告诉他结果?” 阳乃将咖啡杯放在桌面上,似笑非笑的说道;“彼此彼此,你不也是在解离性障碍上隐瞒了一些事吗?” “比如,患上解离性障碍的原因。” 双叶理央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逼近阳乃,双眸之中血红的光芒在瞳孔下若隐若现;“我和你可不一样,要是刚才朝阳他知道了解离性障碍的病因的话——” 她的话戛然而止。 阳乃平静的说道;“明白了吗?” 就像自己判断不该道出病因刺激到朝阳一样。阳乃判断现在还不是朝阳知道占卜超凡体系被覆灭的真相的时候。 双叶理央凝视着阳乃隐去清姬竖瞳后的黑色眼眸,第一次有了被蛇盯上的阴冷感觉。 “雪之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阳乃没有理会,起身走向门口,拉开拉门,她的手按在门框上,对着身后的双叶理央回眸一笑。 “双叶,你将我当成什么了?” 拉门关闭,活动教室里只剩下双叶理央一人伫立。 …… 下午的结业式结束之后,总武高东京分校正式宣告进入暑假。 在一群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迫不及待冲出校门的学生之中,真田朝阳显得格外扎眼。 不只是因为他孤身一人,更是因为相较于喜笑颜开的其他总武高学生,他的表情反而有着淡淡的忧虑。 阳乃和双叶理央都没有再出现,她们知道真田朝阳此时心中烦恼关于真田大和的事,根本没有心思与她们聊天搭话。 正如之前在侍奉部里真田朝阳对她们所说的那样,他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没有和以前一样搭乘公交车回家,真田朝阳选择在湿热黏腻的空气中与毒辣的太阳照耀下步行回家。 等走到小店所在的美食街,已经是在一个多小时之后,真田朝阳全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水打湿,就像是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 走到家门口,他已经听到小店里传来非常有活力的喧闹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真田朝阳感觉这些声音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但被老父亲身上的谜团扰乱的心神与在太阳下被炙烤干净的精力,让他无暇回忆思考是在哪里与声音的主人见过面。 真田朝阳拉开拉门,低垂着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回来了,老爹我冲个凉就来帮——” “忙”字还没说完,真田朝阳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一道漆黑的人形像是一条看到主人回来的拉布拉多犬扑了上去。 “你终于回来了!我的女主角!” 真田朝阳原本因回家而放松的身体本能的紧绷了,他一脚抬起,正要一脚踢向将扑倒自己身前的不明生物的脸上。 以他的脚力,这一脚下去就是大象的颅骨也得被踢得粉碎。 “不要打!” 真田大和的声音在真田朝阳的耳边响起,杀气若夏日下的冰雪般消融。 无物不摧的刚猛力道变成了刚柔并济,力量更是收回九成以上。 真田朝阳飞起的右脚正中身前之人的心口。 那人扑得往后飞了出去,撞倒身后的餐桌与椅子,仰躺在地不动弹了,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伦也!” “伦也君!” “客人你没事吧?” 站在门口的真田朝阳原本以为自己的汗已经全被初夏邪性的湿热与高温逼出来了,但现在却发觉未必如此。 若不是老父亲出声,刚才那一脚下去最轻也得把人的脑袋从不可拆卸变成可拆卸,到时候恐怕就只能腆着脸去找阳乃帮忙了。 相比差点在家里当着老父亲的面杀人的后怕,一股难言的恶寒让真田朝阳更为感到不安。 “这种像是沼泽一样粘稠阴暗气息的感觉,不会吧……” 坐在吧台作为上的两名女客焦急的跑向被真田朝阳踹飞出去的少年,像是生离死别一般晃悠着他的肩膀,声音里都带了一点哭腔。 好在晚了一步赶来的真田大和瓢了碗水浇在少年的脸上,总算是将满眼金星的少年从宇宙里唤了回来。 被踹倒的少年被金发少女和黑色短马尾少女搀扶着坐起,他看向门口的真田朝阳,一边搓揉着被踢到的胸口倒抽冷气,一边对着他努力的露出友善的笑容。 “诶痛痛痛,果然和慧说的一样,你就在这里啊。” 他妈的怎么会是你啊! 第二十二章;葬礼 真田朝阳第一次对‘家’失去了安全感。 看着在两名女客的搀扶下站起来的安艺伦也,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不顾一切就要跑的冲动。 自己也不是什么杀人狂魔,仅仅因为安艺伦也是个脑子坏掉,想要缠着自己做游戏的死宅就让对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还没那么不讲道理。 不能将对方因为这么点小事搞死,家庭地址又暴露了,以前面两次见面的状况来看,现在又到了暑假,指不定他会每天跑小店一座就是一天,像是个苍蝇一样在自己耳边环绕着“女主角”“来和我做游戏吧”之类的话,给小店添加快活的空气。 那种画面真田朝阳光是想象一下都感觉鸡皮疙瘩起来了。 不是怕的,是被恶心的。 一整个暑假甚至以后的每一天假期都会有一个比最狂热的跟踪狂待在自己的家里喋喋不休,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让人感到恶心的事吗? 他现在非常想要打电话给阳乃,问下她们家那边还缺不缺人手,需不需要暑期工,要求不高,包吃就行,不给也行,只要能离这个死宅远点干什么都成。 将安艺伦也搀扶到吧台上的座位,倒了一杯水,看他的气色还算好,真田大和松了一口气,看向门口手足无措的真田朝阳责怪道;“朝阳,怎么能和客人动手呢?” 看到老爹扫过来的责怪眼神,真田朝阳一时百口莫辩。 “老爹我……” 安艺伦也捂着胸口,强笑着打圆场;“没事没事,我还没那么不结实。” 真田大和看了一眼被提到在地还没有扶正的桌椅,对着安艺伦也歉意的说道;“以防万一,客人你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若是有出现伤势的话相应的医疗费我们不会退却。” 金发双马尾少女看着还有点魂飞天外的安艺伦也,蓝宝石般的眼眸里升起怒意,朝着真田朝阳喊道;“喂!你踢了人难道就不该说点什么吗?” 看到这只要看过一眼就给人深刻印象的双马尾,真田朝阳发觉她是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英梨梨。 但是对方好像已经将自己忘掉了,没有认出自己来。 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英梨梨回头发现抓着自己的人正是旁边的安艺伦也。 “没关系的英梨梨,我以前打四份工,骑着自行车送报纸的时候被车撞倒后座出去,也一样没事。” 他看向真田朝阳,脸上露出原谅的微笑;“朝阳同学,你还是先进来吧?” 真田朝阳瞠目结舌。 你那选择原谅一切的圣母画风是怎么回事? 明明你才是过错的那一方,我这充其量是正当防卫,为什么画风转变成了我才是加害者? 这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朝阳同学你还是先进来吧,外面的太阳还蛮大的。” 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高挑少女单手托着精致的下巴,主动打起了圆场;“你不用在意,这件事错在我们,任何一个女孩子回到家就看到一个迎面抱上来的变态都会和你刚才一个反应。” 和之前见到的穿着修身无袖长裙的时候不同,这一次她身上穿着的是校服。 高挑少女和英梨梨一样穿着校服,因为天气炎热,她将外套脱下放在一旁,只穿着白衬衫,通过解开的扣子可以看到里面被汗水打湿的雪白。 真田朝阳看到那校服的款式与英梨梨身上的如出一辙,显然她也是私立丰崎学园的学生,只是不知道是学姐还是同级生。 英梨梨转过看向高挑少女,眼中的愤怒似乎上升了一个等级。 “霞之丘诗羽!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我站在道理这边。” 在吧台后的真田大和脸色微妙,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真田朝阳脸色很黑,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接过霞之丘诗羽递来的台阶,走进小店。 眼见他一声不吭的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英梨梨嘴角虎牙若隐若现,像是受到刺激的野猫在强忍怒气。 拿了换洗的衣服来到卫生间,三分钟冲完凉,重新换上干爽衣物的真田朝阳又恢复了以往的漠然冷淡,对着安艺伦也三人平静的说道;“小店今日闭门休业,三位请回吧。” 安艺伦也三人的身形表情全部石化了,尤其是刚才打圆场的霞之丘诗羽,她看着真田朝阳的脸美目微睁。 她还以为自己刚才主动递台阶的举动,能够让真田朝阳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暂时留下来听她们把话说完,没曾想却是这样一点面子都不给。 安艺伦也讪笑了两下,一边起身抓起书包说道;“说, 说的是啊,既然你们要关店了,我们也不能……” 英梨梨感觉自己的某根弦直接绷断了,她猛得站了起来,伸手拦住准备起身的安艺伦也,朝着真田朝阳怒道;“喂!现在你们店里不是还在营业中吗?怎么看到我们就闭店了啊!哪里有将客人往外赶的饮食店啊!” “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找到你花了多大的功夫啊!伦也为了见到你在这种天气下不知道跑了多少家问了多少人啊!就算不说这些,就你刚才的举动,难道连坐下来听我们说几句话也不行吗?” “还有伦也你也是,倒是说两句话啊!” 这下就连真田大和也感到了不满;“朝阳。” 面对正在气头上的大小姐和也感到不满的,真田朝阳用一句话完成了绝杀。 “老爹,今天是要去给斋藤大叔上香的日子,你忘记了吗?” 这句话一出来,英梨梨纵然还是怒气勃发,也没有办法再说出什么来,被安艺伦也控制住坐了下来。 真田朝阳看着真田大和,淡然的说道;“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就行,老爹你去冲个澡吧,上香用的黑西装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后会去成田先生的店里给你租一套过来。” 真田大和本想说什么,但在真田朝阳扫过来的眼神下,犹豫了一下。 他在儿子面前从来就没有父亲的威严这种东西,而且…… 真田大和看向吧台上的一个熟悉的座位,桌面上摆放着一个插了白菊的简单花瓶。 正如朝阳所说的那样,他现在应该去冲一个澡,清爽干净的去见老朋友最后一面。 在老父亲走入卫生间之后,真田朝阳看向安艺伦也,英梨梨,霞之丘诗羽三人,说道;“如你们刚才所闻,我和老爹等下要去参加葬礼,作为刚才失礼的赔罪,你们下次来小店的时候消费全额免单。言尽于此,请把。” 英梨梨还想说什么,被安艺伦也抓着肩膀说着“算了算了”的话劝住不动,霞之丘诗羽已经拿起旁边的外套,提上书包第一个出门了;“走吧,泽村同学,伦理君,既然店主都下逐客令了,我们也不用厚着脸皮留下来。” 安艺伦也拉过自己和英梨梨的书包,推着英梨梨离开,在走出小店的时候,他回头看向真田朝阳,饶了饶脸,笑道;“我们下次还会再来的,” 拉门合拢,小店里的声音只有窗外的蝉鸣和卫生间响起的喷头洒水声。 “什么嘛,那个一脸了不起的女人!” 英梨梨含怒一脚踢飞路上的易拉罐。 被踹出去的易拉罐弹射到前方的易拉罐上,反射向她的脑门。 英梨梨的身体下意识的后仰,但终究没有躲过被易拉罐糊脸的命运,小巧的鼻子被砸了个正着。 为了躲避易拉罐而后仰的身体被砸了一下后又往后仰了一点,使得原先保持的重心被破坏,她毫无防备的仰面朝天的摔倒。 “好痛!” 安艺伦也快步上前将她扶了起来;“英梨梨你没事吧?” 被搀扶起来的英梨梨回头看向自己的青梅竹马,蓝宝石般的眼瞳因疼痛而噙满泪水,一直积攒下来的怒火在看到那张软弱的脸后终于爆发了出来,不停的对着安艺伦也甩头,金色的双马尾像是辫子一样甩动拍打着安艺伦也的脸。 “说到底还不是伦也你太软弱了!” “英梨梨你先停一下——” 霞之丘诗羽没有理会身边的闹剧,看向前方的正在交替闪烁的红绿灯,悠闲的说道;“啊拉,我还以为傲娇之间能够互相理解,没想到居然不行呢。” 英梨梨停下鞭挞安艺伦也的双马尾,怒气冲冲的看着霞之丘诗羽的背影;“老女人你说什么?” “朝阳同学不是说了吗?下次来小店的时候,我们的消费一律免单。” 红灯转绿灯,她走向对面,安艺伦也赶紧跟了上去追问道;“学姐,你的意思是说?” 霞之丘诗羽回头看向安艺伦也说道;“和伦理君你想的一样,朝阳同学今天确实是有事不方便,但作为之前踢了你一脚的补偿,下次见面的时候,她愿意给你一个说服她的机会。” 安艺伦也握紧拳头,之前一直表现得温和的他,眼中燃起斗志的火焰。 “一定要让你参与进来,我的女主角!” …… 斋藤一心的葬礼,是晚上七点开始。 六月末的东京已经入夏,尤其是今年的天气反常的让人不适,湿热的空气黏在皮肤上让人恨不得钻进凉爽的空调房里再也不出来。 等真田父子二人来到和心会的本家的时候,前来送别的队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因为来的人太多,真田朝阳看到和心会的舍弟们出面维持秩序,不少人的身上还缠绕着绷带,隐隐透着血迹。 舍弟们没有像是往常一样操着精神的弹舌大呼小叫,也没有拿着球棒,小刀,指虎之类的武器,而是安静的在维持排队的秩序。 面对当前的局面,和心会似乎早就有所预料,每隔一段距离都摆上了蚊香,还有舍弟在巡视游走,对一些被蚊虫叮咬的人递上驱蚊水,也会给一些耐不住热的人发放简陋的团扇和解渴的凉茶,他们少有的大声呼喊,也只是叫人来补充喝完的凉茶与被发放完的团扇。 真田大和与真田朝阳没有去找认识的人,用斋藤一心生前的关系直接进入宅院本家,而是跟随者排队的众人缓缓向前移动。 随着时间的流逝,冗长的队伍逐渐变得臃肿起来,排队的人越发增多,以至于让人怀疑死去的是什么英烈,而不是一个极道帮派的老大。 真田朝阳看着肃穆的队伍,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参加斋藤一心的葬礼。 而且这些人都是发自内心,自愿前来。 在真田朝阳愣神的时候,队伍又往前前进了一大截,已经能够看到和心会总部的大门。 就在这时,队伍的前方发生了骚乱,真田朝阳探出头,看到一个年轻人被两个身材健壮的舍弟架着肩膀从大门里丢了出去。 真田朝阳将纸杯递给老父亲,对着他低声说道;“老爹,我过去看看,稍后就回来。” 他不等真田大和回应,脱离排队的队伍朝着前方跑去。 被丢出来的年轻人摔倒在地,没有起身,反而跪倒在地,将头死死的嗑在地面,朝着门内的人喊道;“拜托了,请让我加入贵组,我什么都愿意干!请允许我回报当年的恩情!” 门口的两个舍弟看到他如此做派,想要像是以往一样一顿大骂,但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强忍着开骂的冲动,说道;“我们不需要豆芽菜一样的家伙来给我们添乱!” 年轻人抬起头,眼中透着哀求的神情;“当年我妹妹被人拐走,是斋藤先生将她找了回来;母亲重病的时候不仅宽限了我们的保护费,甚至还垫付了医药费。母亲离世的时候要让我们一定要回报斋藤先生,请您成全。” 眼见年轻人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大有一副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那两面舍弟大感头疼。 以往面对这样的愣头青,他们最经常的做饭就是打一顿直接丢出去了事,但现在是他们老大的葬礼根本不能这么做,但要是让年轻人继续跪在这里的话,影响又不大好。 “如果你要真想要帮忙而不是帮倒忙的话,你现在应该要做的是好好读书。” 第二十三章;葬礼(二) “如果你要真想要帮忙而不是帮倒忙的话,你现在应该要做的是好好读书。” 年轻人的背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他回头看到一个眉眼冷漠的少女,却穿着合体的男士黑色西装站在自己的身后。 真田朝阳扫了一眼年轻人,尽管穿着黑色西装,脸也被生活打磨得清瘦暗淡,但依旧能看出他的年纪只比自己大一点,大约是还在上高中的年纪。 “你现在还是高中生的年纪吧?你现在所要考虑的从来不该是加入极道在粪坑里面打滚,而是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好大学,在这个难得的经济上升时期去拼搏给自己和家人搏出更好的未来。” 年轻人呆呆的看着真田朝阳的脸,但听完他的话之后,脸色突的涨红了;“你,你懂什么!你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和心会对你有什么让你无以回报的大恩大德,但是我更清楚一点,极道不是你想象中的过家家,流血死亡是常事。你现在加入进去只会给他们本就糟糕的财政状况增加一笔和抚恤金有关的赤字,还会让你的家人们伤心——需要我给你报一下每年政府公布的极道人员伤亡数字和新入人员在其中的占比吗?” 真田朝阳的话令年轻人胸口不由得一窒。 “可,可是……” 年轻人还想说些什么,被真田朝阳几句话怼了回去;“你若是想说和心会要是没了怎么办之类的话可以省省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撑着,有你这个还在上高中的废物什么事?你是能拉来几千万日元的投资还是能够在成为武斗派系的架海金梁,带领舍弟以一敌十冲锋陷阵?搞清楚自己的斤两。” “就算你铁了心要加入和心会报答恩情,至少也要等到考上大学毕业之后。一个极道组织的运行不可能只靠打打杀杀,也需要懂得经营的人才,等学业有成成为了高材生,对和心会的帮助将远远比你所想的要大得多。” “而且那个时候你也是成年人了,只要你能付得起责任,是进入粪坑里打滚还是愿意去堂堂正正的走正道都遂你的意,” 面对真田朝阳有理有据简明扼要,若斩向要害的刀剑的犀利言辞,年轻人哑口无言,找不到任何能够反驳的理由,尬在那里进退两难。 眼见周围投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多,年轻人越发显得手足无措进退维谷,与真田朝阳冷静谏言之后表现的淡然自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年轻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道虚弱的低沉男音给他解了围;“他说的一点没错,正海,我们和心会还不至于落魄到连还在上学的孩子都收入组织。” 年轻人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看着走出来的矮壮中年人,激动的喊道;“宫城先生!” 伤势未愈,同样穿着一身黑西装的宫城隆太从门口走出,对着年轻人说道;“正海君,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就和这位……”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真田朝阳,只能含糊过去;“……和这位所说的一样,现在你应该回去好好上学,而不是一腔热血上涌,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妹妹,哪怕是为了小花火着想,你也不该这么冲动。” 年轻人还想据理力争,但想到真田朝阳之前对自己说的话,再加上宫城隆太打出的亲情牌,原先振奋的精神也不免颓靡了下来。 “回家去吧,小花火还在家里等你。” 在听到妹妹的名字后,年轻人的脸上一阵挣扎,最后选择了放弃。 看着年轻人垂头丧气离开的身影,宫城隆太松了一口气,他本想对真田朝阳鞠躬,被其眼神制止,只好微微点头表示感激。 “帮大忙了朝阳少爷。幸好你劝下了正海,不然的话这孩子指不定要闹腾到什么时候。” 真田朝阳问道;“你认识那个愣头青?” 宫城隆太苦笑道;“算是吧。正海家家境不大好,他父母双亡,前几年为了给母亲治病还欠下一大笔债,现在和奶奶,妹妹住在一起,如今一家三口全靠他奶奶的杂货店维持生计。” “这个孩子本性不坏,自从知道会内发生巨变后,就一心想要加入我们以回报一心大哥的恩情,但老实说,他带给我们的只有困扰。” 真田朝阳当然不会说出熊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之类的话,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来给斋藤一心上香的客人,就冲这一点和心会就得客气的对待人家。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刚才那个年轻人能在和心会一再克制的情况下还是被人丢出来,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强人。 这要换个极道组织,搞不好已经被套上麻袋沉东京湾了。 真田朝阳看着欲言又止的宫城隆太,平静的说道;“有什么话,等我和老爹给一心大叔上过香再说吧。” 宫城隆太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真田老板也来了?大哥他泉下有知的话一定很高兴的。他现在在哪?” “不用了,老爹还在后面排队,我一会儿也跟着他一起进去就可以了,不用特意给我们开vip通道。” “这……” “没关系,前面也没剩下几个人了。有什么事,稍后等我和老爹给一心大叔上完香之后再说吧。” 在没有了热血上涌的捣蛋高中生后,队伍又继续向前,宫城隆太也看到了排在队伍中的真田大和,他知道真田朝阳并不想在老父亲面前暴露自己,也就装作是长辈的样子拍了拍肩膀,鼓励(感谢)的说了几句话,就转身回去继续忙碌了。 回到队伍之后,真田大和将凉茶递给儿子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真田朝阳一边喝着凉茶无所谓的说道;“一个脑子坏掉的小年轻求职不成向耍赖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队伍终于轮到父子二人。 接过门口舍弟递来的湿毛巾,仔细的将脸,颈,手等暴露在外的部位上被湿热空气腻出来的汗水擦拭干净,真田父子两人踏入了临时被改造成灵堂的和式住宅。 和心会大门外直面的马路是单行道,若是将灵棚之类的东西架在外面,肯定就将路面彻底堵死,不仅车过不去,人也不方便走过去,被警察找一个阻碍交通的茬是免不了的。 因此多方考虑后,向来摆在门口的灵棚被转移到了门后的位置。 只是和心会的众人都没有想到,今天上午才刚将斋藤一心的死讯放出,前来吊唁的人就将和心会的本部围得水泄不通,还得出动所有能动弹的舍弟去维持秩序。 跨入大门之后在临时摆设的前台那做好登记,父子两人掏出预备好的香典钱递给前台的丧葬人员。 真田朝阳注意到,前台登记来客姓名的女性眼神已经麻木,她脚边的垃圾桶里已经有五六只油墨已经写完的贮水笔笔芯,身后临时叠起来的长桌上更是用名册垒起了一座小山。 因为来这里的人不乏有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老人,这个时候就必须让她帮忙代写,看着她揉着右手手腕搓揉的样子,就知道她所经手的人数之多了。 眼看自己只是多待了一会儿,就让身后的队伍停滞臃肿,真田朝阳被老父亲拽了一下袖子就朝着前方走去。 白色的假花,绸带,灯笼悬挂在屋舍屋檐之下,连装饰用的观赏园林也被绑上了白色的绸缎,来往的全是身着正装,拿着白色雏菊,白百合之类的鲜花前来吊唁的人。 真田朝阳看得出来,里面有很多人都是生活在底层,是典型的手停口停的那一类人,尽管身着正装出席葬礼是必要的礼数,但对于他们而言,不管是买还是租一套西服都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影响。 即便如此,他们也依旧穿着正装出席了。 一名身体畸形的老太太穿着黑色西装,脖子上戴着孩子玩过家家的塑料白珍珠项链,缠绕在手上的佛珠已经被盘得掉漆包浆,亦步亦趋的走在真田朝阳前方十多个人的位置。 她年岁已深,廉价到可笑的正装,畸形的几乎折叠起来的身体与粗重的喘息声彰显她并不理想的健康状况。 看着她吃力的拄着拐杖,跟着前面的队伍,一步一低声念诵阿弥陀佛的背影,真田朝阳的心中泛起了浓烈的不真实感。 他以前没少参加过葬礼,有只是为了能吃上一顿大餐而单纯过去凑人数的根本不认识的远方亲戚的葬礼,有身边因为意外去世的朋友的葬礼,也有自己最亲最爱的人的葬礼。 但像斋藤一心这样这么多人自发前来哀悼,悲伤他的离去,感怀他生前所做的一切的葬礼,迄今为止还是第一次。 一心大叔你真的只是一名极道吗? 跟随者前面的众人来到已经被改成灵堂的主厅,还没有靠近,真田朝阳就已经听到了和尚超度亡魂的诵经声。 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什么,真田朝阳没有去看,无非是遗体告别之类的东西。 灵堂里的花圈已经被摆满,在花圈环绕的中央是三层祭坛,斋藤一心标志性的傻笑被固定在黑白照片,裱在相框位于最上方的正中间,下方的两层罗列着荷花灯、花篮、鲜花、水果等物。 在这之后,是一架被棺盖被拉开一半的棺材,里面盛放着斋藤一心的遗体。 队伍以六人为一组,在和尚们低声诵读的经文声中,接过旁边舍弟递过来已经点好的线香,走过去默默三拜,插入香炉之后走到棺材旁,将手上哀悼用的鲜花放在棺材板上,转身被相关人员引导从后门离去。 “朝阳。” 真田朝阳感到自己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到老父亲平静中强压悲伤的眼神。 真田大和用平静的声音说道;“走吧,去见你一心叔叔最后一面。” 真田朝阳默然点头,走过去接过递来的线香,在走上台阶进入灵堂之后,他发现在祭坛的下方还盛放着十多个插满线香的香炉。 因为来的人太多,线香不等燃尽就已经将香炉插满,与会者只能无奈的将满载的香炉小心翼翼的放在祭坛下方,拿出一个新的替代。 而在旁边的棺材,真田朝阳也没有看到被敛容师精心打理的斋藤一心安详的遗容。 大量的白色花卉将棺材淹没,就像是生与死的壁障,隔绝了父子二人想要看上斋藤一心最后一面的愿望。 真田朝阳深深的凝视着棺材上高高堆起的花山,喉咙干涩的令他难受。 “走吧,朝阳。” 老父亲拉着拉儿子的手离开灵堂。 在跨出门槛前,他回头看向灵堂里斋藤一心的黑白照,还有旁边被白色花卉埋没的棺材,眼里流出黯然与伤感的神色。 在以后的小店,都不会再有斋藤一心的身影出现了。 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啊。 离开灵堂之后,他们被旁边的舍弟指引着朝着后门离去。 按照惯例,那些离去的宾客会获得一份伴手礼,可能是纸巾之类不值钱的日用品,也可能是一些礼盒装的轻食,以和心会当前的状况来看,多半是以前者居多了。 在走廊上走了大约几十米之后,真田父子看到宫城隆太朝着他们迎面走来。 “真田先生,朝阳君,能请你们留一下吗?” 真田大和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问道;“宫城先生,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吗?” 宫城隆太犹豫了一下,说道;“真田先生,朝阳君,你们也知道一心大哥他已经没有家人在世了吧?” 他低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们为一心大哥守夜。” 按照日本葬礼的习俗,葬礼一般持续两天,第一天被称之为通夜,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都会前来上香,等上香结束之后,直系亲属则会在灵堂内给逝者烧香,确保线香不断, 第二天则是告别式,一般只有极其亲密的亲友才会参加,所做的守夜别无不同,但仪式却繁琐得多,之后才会由他们和殡葬公司一同带着逝者前往火葬场火化。 真田父子一旦留下来守夜的话,意味着明天的告别式也得全程参与,最直观的影响就是可能明后两天小店都不能开张了,这对于现在的父子二人的经济状况,无疑是个很大的打击。 宫城隆太知道这样的要求有些无理取闹,但他也是没有办法了。 和心会如今惨遭重创,作为硕果仅存的元老,他必须作为一名糊裱匠到处奔走,其他侥幸活下来的舍弟头,干部不止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还得支棱起死去的人的那一份,再加上葬礼的一应事项,可以说是忙到了脚后跟打后脑勺,连喝口水休息一下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可能抽出人手来给斋藤一心守夜? 况且有资格去给斋藤一心守夜的人不是要支撑大局,就是已经和他去了黄泉,算来算去,宫城隆太发现最后只有真田父子两人符合条件。 毕竟他们两个与斋藤一心之间的交情,组内但凡地位高一点的人或多或少都清楚,因此除了真田父子二人之外,是真的没有其他适合的人选了。 真田大和愣了一下,他的反应被宫城隆太解读为为难,不由得急切道;“这个,当然我们不会让您难做,会内会补偿你们的损……” “宫城先生,这句话请您不要再说了。” 宫城隆太心中一凉。 真田大和转头看向身后的灵堂,回头平静的看着宫城隆太,温和的说道;“钱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我和一心朋友一场,这点小事是我应该做的。况且我也有点话想要和他聊聊。” 老父亲伸手拉过真田朝阳,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宫城先生,守夜的事我一个人就够了,小孩子熬夜终究是不大好的,稍后能麻烦您派人送朝阳回家吗?现在这么晚了,他一个人回家我有点不放心,而且走夜路也不安全。”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挣脱了老父亲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道;“老爹,我也留下来。”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灵堂,眼中流转着复杂的神采;“我认识一心大叔的时间,也不比你短的好吗?” 宫城隆太眼眶微红,不顾腹部的伤势还有旁边宾客们的视线,对着两人跪下叩首。 “万分感谢!” …… 午夜时分,前来哀悼斋藤一心的人群逐渐散去,和心会本部架设的灵堂里,连诵经的和尚都已经去了下榻的房间休息,只有录下他们诵经声音的录音机还在继续工作。 寂静的灵堂上,只有真田父子两人跪坐在祭坛前方摆放的蒲团上,安静的注视着前方斋藤一心的黑白照。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檀香,再加上单调的诵经声,令人昏昏欲睡。 真田大和没有半点瞌睡的迹象,他温和的看着斋藤一心这位老朋友的遗照,嘴唇翕动,无声的说着什么,就像是以往斋藤一心来小店的时候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们不是在小店的吧台,老朋友也不会回应他的话,更不会再喝得醉醺醺的被人架回去了。 真田朝阳也想和斋藤一心说说话,但他此时突然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并不深,以至于现在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愣愣的看着遗照。 身后传来微不可查的脚步声,他对着老父亲低语一声;“老爹,我去上一下厕所。” 走出灵堂,宫城隆太从旁边的墙后走出,对着真田朝阳深深一鞠,低声道;“朝阳少爷,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说。” 真田朝阳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我已经为你们做得够多的了,如果是想要让我担任你们的少主的话,那些话还是咽在肚子里比较好。” 宫城隆太摇了摇头。 “我想和您说的不是这个。” 宫城隆太朝着身后的走廊伸出手,示意跟着他来。 真田朝阳跟在他的身后,穿过一串走廊后,来到了一间和室的门外。 宫城隆太走到门前就不再进去,转而对着他再次深深一躬,说道;“这是一心大哥他生前工作的地方,尽管他在临终前没有说让您继承少主的位置,也没有让我将平日里的工作告诉给您,但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要让您看看一心大哥,他在生前做了什么。” “这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如果对您造成了困扰,在下万分抱歉。” 真田朝阳没有回答还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宫城隆太,拉开了身前的拉门。 第二十四章;好人 真田朝阳拉开了和室的拉门。 打开旁边墙壁边上的开关,灯光将黑暗驱散,四个贴着两边墙壁摆放的陈旧大书架安静伫立,无论是书架的装饰风格还是早就剥落的表皮,都与和室的风格显得格格不入,他还看到书架的夹层明显颜色不一样,指不定这些暑假是从大型垃圾处理丢弃处捡回来的废弃品,找人修了修勉强能用后摆在这的。 在和室的中央是一张茶几,旁边还有着排插,电热水壶,水杯,笔筒,订书机,装着老花镜的眼镜盒等等物事,在拉门的对面同样是一扇拉门,按照位置判断拉开之后正对着庭院。 真田朝阳一时半会儿有点搞不明白这地方到底拿来干嘛。 若说这里是斋藤一心办公用的地方,真田朝阳是不大信的。 极道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内部开会之类杂七杂八的事项,讲究的就是排场和气势,不然的话不止生意对象会在心里看不起你想着要压你的价,连背后小弟都在那边暗戳戳的寻思是不是组织不行了要不要赶紧跑路找下家。 况且他也不是没去过斋藤一心专门用来与人会面的会客室,尽管装修风格突出的就是一个土嗨大财主,但什么古董,名家字画,高档家具一应俱全——不管是不是真品,至少看起来给人感觉很贵很上档次。 但要说是书房,尽管可能对逝者不太尊敬,真田朝阳差点对这个念头笑出了声。 若是让斋藤一心在提刀子砍人和回学校读书两个选择,他肯定会以赴汤蹈火大义凛然的姿态选择前者——在这位黑老大看来让他读书写字不啻于酷刑加身——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初中都读不完就肄业出去闯荡社会了。 当初三人还在小店一起生活的时候,老父亲提议让斋藤一心先去自考,先把初中毕业证到手再说,至少择业范围多少也能扩大一点了吧? 结果这厮在补习了两天之后就离家出走了——虽然半天后就腆着脸回来吃饭然后继续离家出走继续抗议,直到老父亲无奈就范,但从这点也能看出,这厮对于学习和读书保持着怎样的一种态度。 站在外面怎么看也不知道斋藤一心在这里面做了什么,真田朝阳抬脚迈入踩在和室的榻榻米上。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灰尘气息,这里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来过,真田朝阳将对面的拉门拉开通风。 明月倒映在和室对面的池塘上,借着洒落的月光,真田朝阳看到对面的走廊后是前几天斋藤一心故去时躺卧的卧室。 他恍惚中好像看到对面的拉门被拉开,叼着廉价香烟的斋藤一心倚靠在旁边的门框上,眯着眼睛观赏庭院的夜景,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没个正形的对着自己打招呼,神态像极了大马猴。 强风吹佛,树叶沙沙作响,真田朝阳下意识的伸手挡在脸前。 风声渐熄,放下手后,眼前只有被夜风吹皱后缓缓抚平的池水和飘落的树叶,残酷的连幻象都不曾留下。 庭院的上方回荡着从灵堂飘来的诵经声,真田朝阳这时才惊觉斋藤一心已经离开人世的事实。 抓在门框上的手不觉用力,在上面留下五个深深的指甲印,他转身走回和室内。 四个书柜里已经有三个被挤得满满当当,全都是厚实的宽大笔记本,书封都是用硬纸板裹着一层软皮塑料,用指关节轻轻敲打,除了柔软的感触外还能发出清脆的声响,与真田朝阳前世见到的干部记事本非常相像。 这些厚实的笔记本的书封上写着街区和数字,真田朝阳按照印象索取,发现这些街区全都是和心会管辖的地盘内。 真田朝阳从中抽出了一本,打开到目录,发觉上面详细的标注了哪一家哪一户. 他意兴阑珊,失去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 真田朝阳不用翻页也能猜到这里面全都是和心会收录保护费的记录,正要送回去的时候,察觉到了一件事。 目录,书背,书封上的字迹全全都出自斋藤一心之手。 真田朝阳能认出来不只是因为斋藤一心初中肄业,许多汉字不会写只能用片假名来代替,更是因为他写的字丑到极有特色,狗咬着笔杆子甩头写得都比他好看。 因为知道自己的字拿不出手,斋藤一心在办公的时候都是能盖章就盖章,能不写字就不写字,但如今这一书柜,不,是四个书柜全都由斋藤一心记录…… 那家伙真的只在上面记录了每家每户收取的保护费情况吗? 真田朝阳沉默了一下,原本要放回去的笔记本又重新摊开,在目录检索中随便选了一项,翻到那一页。 “南一町25丁目广中家,一家五口,家庭成员为……家中主要劳动力为家主广中直人,公司职员,按人头收取保护费一万五千日元整……昭和55年七月,其家主广中正人失业,延缓保护费缴纳直到找到新工作为止,于单月发放生活补助金五万日元整?” 他的手指颤抖了起来,可以轻松捏断颈骨,拗断钢筋的手,此刻竟然连续几次翻动书页都没能成功。 真田朝阳深深呼吸,震颤的瞳孔好长时间才勉强恢复镇定,继续翻开后面的笔记看下去。 石原周泰,离异,育有一子,便利店夜班职员兼任家庭餐厅服务员,因情况特殊仅收取常田直子一人保护费,直到其女石原美菜十四岁具备初步民事能力后再上调至二人…… 常田恭子,其母常田虹因戒毒失败复吸被强制送往戒毒所戒毒,相关亲属无收养意愿故转移至福利院抚养,相关费用一应免除…… 安崎常海,其母早亡,父为建筑工人,因意外事故去世,与其妹安崎花火,祖母安崎百合子生活,靠杂货店维持生计,免除保护费,并予以安崎常海组内合作公司打杂,其祖母经营的杂货店为组内部分物资采购优先考虑对象…… 真田朝阳的眼前扫过的文字每一个都认识,但组合起来的字眼却令他感到陌生。 记录的内容显得很零碎,明显是看到哪里写到哪里,但关键的信息都有,也尽可能标注出了上面记载的人员家庭贫困的原因,粗略的分为因病,因故两个大块,并且在其下方批注标明处置方法。后续的几页则是记录处置过后为期几周到几个月不等对当事人后续生活状况的追踪。 因为公司裁员的前公司职员会帮助其寻找离家最近的兼职,让其维持生计,同时打听有什么符合条件的公司正在应聘招人,尽可能的帮助他度过空窗期。 因为事故受伤而不得不在家的顶梁柱,根据伤情和家庭状况发放金额不等的低息贷款,并且安排他的妻子前往附近的正经营业。 因为家境贫寒无法担负学费的孩子,组内将会将他招来临时打杂,给予其补助金,发放的额度基本与其学费相等,足以令其读完高中……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所有用黑色贮水笔写下的人,纵使回不到变故之前的生活,也能勉强做到温饱,孤寡老幼也尽可能做到了关照。 但记录在记录本上的家庭也并非全部转危为安,用红笔标注的孤寡老人,残疾人,重病患者之流,斋藤一心最多只能做到给上一点钱临时救急,而且还不能太多,之后的事情他也无能为力,这些人全都是只进不出的无底洞,若是在他们的身上投入过多的话,不止其他需要帮助的家庭会陷入名为饥寒的地狱,连和心会的日常运作都会受到影响。 即便如此,这也足够惊人,一份记录本里少说记载了几十个家庭,需要救助的对象算上他们的家人,至少有上百人受到了斋藤一心与和心会的救助。 像是这样的笔记本,在这个和室里摆满了四个大书柜。 真田朝阳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些事斋藤一心并不是在和心会做大以后才开始做,而是在和心会成立之后就开始了。 七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孩子完成学业,走上社会,也足够让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长大升学。 这根本不是收取保护费的记账名录,而是和心会的民生手册,不,是扶贫档案! 真田朝阳环顾和室,心中升起了茫然失措的不真实感。 这些……全都是斋藤一心与和心会做的? 不是建立什么慈善基金汇集募捐,而是切实的深入地盘下的贫苦众生,去了解他们的困境,并尽自己所能的帮助。 和心会不是慈善组织,他们是极道,不止要考虑组内几百张吃饭的嘴,也要面对毗邻地盘的其他极道组织的虎视眈眈,还要向上级的二代,一代总部缴纳足够的献金。 在这样的情况下,斋藤一心依旧尽可能的帮助突遭困厄的街坊邻里。 或许来到他们的小店,点上那些贵不到哪里去的酒水,抽平时很少抽的雪茄,也只是想要通过这样的举动告诉老爹他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真田朝阳回头看向身后的小茶几,他完全无法想象那个长着像个大马猴举止行为也粗俗的大叔,叼着廉价的杂牌香烟,喝着劣质茶水,坐在这间简陋的和室里愁眉苦脸,在组内捉襟见肘的财政与面前急需救助的家庭之间挣扎的模样。 夜风通过拉门吹入室内,真田朝阳望向风吹来的地方,想起来这个房间恰好就在斋藤一心死去时的卧室的对面。 斋藤一心临死时的那一幕在真田朝阳的脑海里回放。 在抽完烟后,斋藤一心让自己打开拉门通风。 在拉门拉开后,他就将头偏了过去,说的第一句话是…… 没有月亮。 当时的斋藤一心,仅剩的一只眼睛已经看不大清楚东西了,他只是觉得有月亮的话,他就可以看到自己放心不下的东西。 那个像是马猴一样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不是想要附庸风雅,而是想要再看一眼这个房间,依旧惦记着记录在笔记上,还没能脱困的人。 真田朝阳的喉咙里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眼圈发红。 不知不觉,笔记本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只记录了一句话。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这句话是树人先生的《热风》随想录里的名言,这个世界上没有中国,自然也就不存在这位青史留名的大文豪,除了自己外,没有人知道。 他们三人相处的时间太多,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没曾想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斋藤一心将这句话记了下来,并且认真的记在了笔记本上。 真田朝阳背靠着书柜缓缓滑落,将合上的笔记本死死的抱在了怀里,闭上了眼睛。 在他看来,和心会就算在斋藤一心的领导下,能做到不欺压良善就已经算得上是鹤立鸡群。 没有想到斋藤一心竟然想要出淤泥而不染,还真的让他做到了。 难怪和心会的财源会是物流,除了因为这个时代被认为低贱没有多少人愿意做,也是因为只有做物流才能进入千家万户,知道他们的近况,了解到他们的困窘。 难怪和心会财源有限的情况下,还能召集这么多人在其麾下。那些受到斋藤一心与和心会恩惠的人,那些在绝望的时候被你伸手拉了一把的人,总会有人为了你而加入和心会,只为了回报当初的那一份及时伸出的援手,免于家破人亡命运的恩情。 真是……你一个混迹日本黑帮的极道组织的老大,不去欺男霸女,不去横行霸道,不去鱼肉百姓,竟然干起了扶贫的活。 你这么做,让日本政府的脸往哪搁啊? 真田朝阳忍不住将怀里的笔记本抱得更紧了一点,似乎想要弥补在童年以后再也没能被他喊做叔叔的人抱在怀里的遗憾。 “搞什么啊,你一个黑社会老大,怎么做起了扶贫的活。你这算什么极道……” “你还说你想做好人但当不成,你这不是好人的话,谁还能是好人?” “大叔,你人设崩了。” 封面上有水滴滴落,滑出长长的水痕。 第二十五章;暑假开始 拉门拉开再次合拢,真田朝阳走出和室,倚靠在门上,心湖久久不能平静。 拿出手机看了眼上面显示的时间,他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在和室里面待了一个多小时。 再不回去的话,老爹可能会担心了。 他正准备走向灵堂,忽的若有所感的回头看向身后的走廊,只见宫城隆太对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土下座,也不知道跪在这里多久了。 “宫城先生,你起来吧。” 宫城隆太没有出声,头依旧死死的磕在地板上没有起来。 真田朝阳眼神流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你不用这个样子,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真田朝阳努力用和平时一样的声音说道;“你让我看这间和室里的东西,是想让我作为你们的少主继承和心会吧?” 宫城隆太没有说话,默认了他的话。 “前几天的雨夜三途川事件,已经没有人不知道修罗的凶名。再加上案发现场有和心会发出的一心大叔丧礼的请柬,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会知道修罗与和心有着某种联系,只是把握不住这份关系在两者的边界。” “只要我加入的话,和心会当前的局面就会变得似危实安,不管外部出现什么危机,都会有修罗帮忙挡下,以你这个前任会长的左右手为核心,聚拢剩余的旧势帮众,集中面对内部威胁,以求能让和心会不变质,与大叔生前时一模一样。” “听起来真的是相当美好,我继承了大叔的遗志,和心会能继续存在下去甚至走到前任会长都未必能抵达的新的巅峰,街道上的邻里街坊不会受到影响,老爹他也能继续平静的生活,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但是——” 他的嘴角流露出一抹苦涩,一字一句的道出宫城隆太没有言明,或者说故意忽略过去的事实;“宫城先生,这全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真田朝阳没有否认那一天出手的修罗是自己,因为那没有任何意义。 宫城隆太依旧一言不发。 真田朝阳幽幽说道;“不要和我说什么我只需要继承和心会就好了,其他的事情由你们这群老臣来做,这种话只能骗骗少不更事的小孩子。” “哪怕只是一家只有几个人的小公司,所要面对的问题也多如牛虻,更何况和心会这样一个全盛时期多达三百人的极道组织。” “一个没有思想,制度,监管的组织,总有一天会走向腐烂。不管形式称呼如何改变,极道组织构造的本质还是对封建时期家父长制度的拙劣模仿,不仅简陋粗暴,而且落后。或许可以倚靠强人政治强盛一时,但终究会在时间和各方压力下落魄消失。”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心大叔的影响也会日趋消失,你我,还有和心会其他活着的人都不是斋藤一心,没有那个人格魅力与能力能让和心会维持现状不变质。慢慢的和心会的大家会从那一天的噩梦与伤痛中走出,他们会遗忘上一代首领所做的一切,只会记得他们有修罗。” “然后,野心开始萌芽,欲望开始膨胀,为了能过上其他组织甚至远远胜出的纸醉金迷的生活,他们会重新接纳极道的本质,变得和其他极道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因为自以为有修罗做靠山更加黑暗邪恶肆无忌惮。” “我们对此将无能为力,除非能在那个时候将和心会自上而下从内而外进行一整轮,甚至多次的大换血——但那个时候,和心会还能继续存在下去吗?” 当真田朝阳将事实,不,是可能发生但尚未发生的未来像是一个被戳破的气球摆在宫城隆太的面前后,这个男人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听到了有大颗的水滴低落在木质地板的声音,听到了有人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不让哭腔出声。 “失去了斋藤一心的和心会注定会在时间的长河里覆灭,宫城先生,你所做的都不过是徒劳无功的挣扎。” “你也说过,一心大叔的遗嘱里并没有让我继承和心会少主的意思,除了他不想让我承担这样沉重的责任,也是因为他心里也很清楚,这间和室里记录的一切,街道上那些苦难者的笑颜,都只是他还在时的昙花一现。”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和心会都已经成为过去了。与其强行让和心会存续将他留给你们的一切全都败了个干净,不如让斋藤一心与和心会成为人们脑海中的一段不错的回忆,留下最后的体面。” “朝阳少爷!” 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哭喊出声。 宫城隆太的双眼已然通红。 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就算是被人捅刀子开枪眼也不会哼上一声,但在听到要要解散和心会后,哭得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真田朝阳心中一堵,胸口仿佛沉了一块铁,让他难以呼吸。 但他很清楚,自己做的是正确的选择。 “我要回去继续和老爹给一心大叔守夜了。” 他转身离开,萧瑟落寞的背影透着坚决,显然是不会再改变决定了。 走了几步后,真田朝阳停了下来。 “和室里面的记录……” 他的脸上浮现一抹迟疑。 这些记录本留在斋藤一心手上是切实的扶贫档案,然而万事万物都具备两面性,若是落入其他别有用心的人的手中,就是剥削压迫的花名册。 别的不说,关是真田朝阳翻看的那一本所看到的单亲母亲,父母双亡的孤女就有好几位,这些人是最容易被胁迫进入俱乐部,风俗店卖身的一类人,而且一旦进去了,想要靠自己脱身只能用痴心妄想来形容。 不止是女性会受到迫害,男性也一样,他们会被迫/引诱签下几辈子都无法还清的高利贷,然后成为廉价的债奴,被卖到血汗工厂成为一次性燃料电池,过上不见天日的生活。 至于其他困苦生活的人,恐怕也免不了被登记血型配比,被当做潜在自走器官储藏库的下场。 稳妥起见,这些记录最好要与它们的主人一样,被火焰焚烧,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存在的痕迹。 然而这是斋藤一心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明,比什么证件都还有用的证明。 一旦全部销毁的话,斋藤一心在这个世界上留存的最后一点痕迹也要消失了。 这才是他犹豫的原因。 真田朝阳终究没有狠下这份心。 “那些已经完成的记录档案你送到我这里来,剩下的还有帮助的对象,也尽快帮助完送到我这里吧,我会托人将他们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之后这类事情,你们不要再做了,不管是对你们,还是对他们而言,都很危险。” 说完之后,他将宫城隆太留在身后,朝着灵堂走去。 重新回到灵堂在老父亲身边的蒲团坐下,真田大和握住桴敲了一下鏧,清脆的叮~的声音环绕在父子两人的耳畔。 老父亲对着真田朝阳关切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真田朝阳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 “想到一些事有点想哭,忍不住就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哭了一会儿。” 真田大和忍不住看向真田朝阳,发现儿子的眼角确实有微红干涩,温和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 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看到儿子的眼泪了。 七年,还是十年? 真田朝阳看到老父亲讶异的表情,低眉轻语;“老爹,我也是人,也是会哭会笑的好吧?” 真田大和知道现在的场合很不适宜,但嘴角还是微微扬起,温和的眉眼舒张开来。 老父亲将儿子拉入怀中,靠着自己的肩膀,手掌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就和在过去那段极度困难时光里,度过的每一个夜晚所做的一样。 这让真田朝阳想到了过去的日子。 那个时候父子两人居无定所,颠沛流离,食不果腹是常态,每一天都在饥寒地狱里度过。 在每个或因寒冷,或因饥饿,亦或者两者皆有的难眠之夜,老爹都会像是现在这样,将尚且年幼的自己抱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安抚他直到沉沉睡去。 “因为悲伤而流泪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朝阳。想哭的时候就哭吧。” “老爹,别摸了,我早就哭过了,再摸我也不会再哭一次。” 真田朝阳在心里喃喃自语。 况且我的眼泪早就在七年前化身魔童的前夜就流干了。 今天这次只是例外而已。 内心因为斋藤一心逝去的感伤,发现误解他后的内疚,对他留下的和心会无能为力的难过,在父亲的温柔抚摸下缓缓抚平。 一直积攒的疲惫涌上心头,真田朝阳的眼皮越来越沉。 从发现老父亲藏药的那一天开始,直到今天他都未曾睡上一觉,完全是靠着踏入序列之后的身体强行支撑。 久违的父子拥抱与过往的回忆,令真田朝阳一直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下来。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想,只想和童年的时候一样,在真田大和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在眼皮即将合拢的时候,真田朝阳的脑海里浮现了一条朦胧的思绪。 “一心大叔和老爹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在自己不在店内的时候,他们两个会说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或许他会知道老爹身上的秘密……他留下了记录,或许,在哪里,也有……老爹的……” 真田朝阳发出均匀悠长的呼吸。 他睡着了。 真田大和拿出真田朝阳口袋里的手机,发送了一条短信,不多时,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舍弟带着一件薄毯过来。 看到那名舍弟进入灵堂,真田大和伸出手指虚指在唇边,示意他安静不要吵醒真田朝阳。 舍弟点头,恭敬的对着真田大和鞠躬,退下。 他将真田朝阳平放在地上,将蒲团垫在下面做枕头,再将薄毯盖下。 轻轻梳理儿子凌乱的刘海,真田大和站了起来,朝着灵堂外走去,所走的方向与真田朝阳回来的方向一致。 那是去往斋藤一心储藏笔记和室的方向。 …… “对于您不辞千里前来为一心大哥吊唁,真的是万分感谢。” “没有没有,关于斋藤老兄的事我们也非常痛心,为了不辜负他,你们和心会以后也要加油啊。” 真田朝阳倚靠在廊柱上喝着乌龙茶,看着宫城隆太带着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某个同样伤重的干部,对着前来的宾客迎来送往。 他们手上递送的伴手礼也远非之前送出的廉价小商品,而是真真切切的高档定制糕点,或者是百货商店的高额礼品券。 斋藤一心的告别式,远远比他自己所想象得还要繁琐得多。 不止是从和心会本部送棺木到火葬场一路上的各种仪式惊人的多,更是因为此次前来的人令和心会残部都感到了手足无措。 昨天的告别式前来的都是自发而来的老百姓,今天前来参加的人,无一例外全是极道上真正意义上的大佬,堪称是全员恶人了。 除了铁定也必须要来的和心会的上级二代组与本家一代组,东京内但凡有名有幸叫得上号的极道帮派老大都来了,再次是组内的二把手前来慰问探望,甚至连远在关东的几个超大型极道组织也派人前来帮帮场子。 毫不客气的说,若是此时警视厅那帮税金小偷能够支棱起来,将来和心会的总部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犯罪率少说都要降低二三十个百分点。 这些人未必是真心实意的对斋藤一心的故去感到悲伤,里面大部分估计还是想要试探试探修罗与和心会关系的人居多。 毕竟谁也不想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修罗给单人拆组了。 这也使得斋藤一心的葬礼的规格少说拔高了两三个档次——虽然是极道上的规格——但在真田朝阳想来,那个大马猴一样的大叔,搞不好此刻已经在哪个角落叉腰得意的傻笑。 “朝阳,我们该回去了。” 真田朝阳回头看向老父亲,看到了一眼火葬场烟囱上枭枭升起的黑烟,心中一片惆怅。 剩下的收敛骨殖,进入墓地等等后续,他和老父亲都已经插不上手了。 是时候该回去了。 真田朝阳在离开前看向还在和极道中的大人物寒暄的宫城隆太。 宫城隆太若有所觉,眼神悄悄转向真田朝阳,又转了回去,继续笑着和一名二代组的高层聊天。 伴随着耳边响起的嘈杂蝉鸣,真田朝阳和老父亲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悄然离去。 属于他人生高中的第一个暑假,开始了。 第二十六章;加藤惠 等父子两人回到美食街的时候,头顶上毒辣的太阳已经将他们晒得像是一滩开始溶解的蜡人,没走几步都会有汗水渗出滴落在地,迅速的深入地砖之中。 真田朝阳迫切的希望能有一场台风过来,湿就湿了,至少让这鬼天气别他妈的这么热了,哪怕闭店个两三天也没关系。 他抹了一把从脸上的汗水,对旁边打着哈欠,精神不振的老父亲说道;“老爹,你昨天晚上守夜一夜没睡,今天就不开店了,明天再说吧。” 真田大和摇了摇头;“算了,等下我冲个凉后就把店开了吧,能多挣半天是半天。” 真田朝阳扫了他一眼,无语道;“怎么开?家里昨天不是没进货?拿空气给客人下菜吗?还是说叫那些阿姨来拿你当下酒菜?我要不要让霜月警官和平冢老师也叫过来?” 真田大和被噎得好半天没法吭声。 在与往日无甚差别的闲聊中,真田朝阳突然停下了脚步。 真田大和疑惑的看向儿子,发觉他目视前方,也随之看去,发现一名穿着白色无图短袖,七分裤和运动鞋,斜挎挎包的少年站在自家小店的门口。 小店门前的屋檐很短,现在已到中午,火伞高张,使得少年完全暴露在毒辣的阳光之下,身下的水泥地板有着淡淡的水痕,似乎是刚来不久。 但真田朝阳很清楚并不是,少年脸色潮红,额头和脸汗出如浆,但外露的四肢皮肤却没有多少汗水,已然是有了中暑的征兆。 显然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久到滴落至地上的汗水被高温烤干再被打湿,如此循环了多次。 真田朝阳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这么头铁,昨天刚拒绝,今天就找上门来?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是一大早就在自家门口等着了? 你是守株待兔的猎户吗? 在心里颇为无言的叹息一声,真田朝阳走到他身前。 安艺伦也注意到自己身下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影子,沿着影子的方向抬头看去,看到了真田朝阳冷淡漠然的眼神。 “安艺伦也对吧?” 真田朝阳看着安艺伦也被晒得干裂的嘴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他知道这个叫安艺伦也的人纠缠自己说什么女主角,是想要拉自己做游戏,姑且不说靠不靠谱,考虑到对方还在中二病高发的青春期,单就这份毅力和诚心就值得肯定。 在湿热若让人置身沼泽的空气里外出,在毒辣太阳的暴晒下无声等待,连找个阴凉的地方等待观望都不乐意,如此毫无意义的付出充满了其主人满满的‘诚心’。 或许这一套对一些心智不成熟,意志不坚定的人来说会很有用,指不定会在什么时候成为在判断选择的天平上放下一根稻草使得天平失衡,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但对真田朝阳而言,安艺伦也的这番表现,只会让他对其在心中打上‘傻哔’二字的评价。 道理很简单,换个角度,安艺伦也的这份毅力和诚心与自称“因为我爱你”的跟踪狂有什么两样? 真田朝阳绕过安艺伦也,拿出钥匙,打开店门,不等他那张喜悦的脸说出什么话,抢先一步说道;“有什么话先进来说吧。” 看着真田朝阳走入小店的背影,安艺伦也兴奋的握紧拳头在身前一挥。 Yes! 学姐说的果然没错!朝阳同学她果然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我一定要把握好,让她成为我们社团下一作的女主角! 安艺伦也浑然忘记了自己已经在高温底下待了好几个小时,这一表明心中雀跃的举动让他感到眼前一花,身体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失去控制,摇晃了两下,朝着前方摔了下去。 然而没有接触到地面,安艺伦也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一双细长柔软的手抓住,止住了自己摔倒的趋势。 他的眼前看到已经被汗水彻底打湿的短袖,但没有丝毫的汗臭味,鼻腔里嗅到的淡淡的体味有点像是刚出生的婴儿身上的味道,说不上好闻或者难闻,却隐隐令人上瘾,想要埋首长嗅。 安艺伦也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被太阳炙烤得干燥的口腔此时竟不可思议的生出了津液,就像是沙漠中突然有了一汪清泉,令他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 扶住他的真田朝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家伙不会是个基佬吧? 在进入店内没多久,自己就听到安艺伦也的呼吸和心跳不对劲,回头一看就看到他身体失控朝前摔去。 现在老爹就在外面没多远,要是进来之后看到这个家伙倒在地上而自己什么都没做,少不得要吃上一点排头。 真田朝阳单手撑在柜台的桌面一个侧翻就来到安艺伦也的身前,在其跌倒的时候扶住了他。 但是这家伙居然呼吸着自己的体味,喉结耸动,这模样委实不能不让他往奇怪的方向去想。 忍住给安艺伦也来上一个天狗摔的冲动,真田朝阳扶着他坐下,绕到吧台后给他倒了一杯温盐水,同时打开店内风扇的开关。 头顶的扇叶忽闪忽闪两下后,就被运转到了最大,自上而下的人造风让室内不再那么湿热难耐。 真田朝阳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冰水,放在安艺伦也的身前,示意他抱着,解释道;“你现在已经有了中暑的征兆,先补充流失的盐分和水分,然后把体温降下来再说。” 安艺伦也将冰水压在滚烫的额头上,将盐温水一饮而尽,感激道;“谢谢。” 真田大和走进店内,看到安艺伦也的时候愣了一下。 真田朝阳拿出自己常用的玻璃杯,加入冰块和乌龙茶,对着真田大和说道;“老爹你冲个凉后就上楼睡觉吧,这家伙就由我来招待。” 他扫了一眼对着真田大和不好意思挠头的安艺伦也;“反正现在也不会有别的客人了。” 看到老父亲还想说什么,他提前一步将话堵死;“放心,只要这家伙没像上次一样像个犯罪者一样扑上来,我不会对客人做什么的。” 安艺伦也尴尬一笑,他自己也知道上次见到真田朝阳表现得太激动了,给对方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 更让安艺伦也感到尴尬的是,他看到真田大和脸上露出了放松的表情,显然是认可了自家孩子的说法。 在真田大和走入卫生间,并传出淋浴的声音后,真田朝阳坐在吧台后的升降椅上,单手托腮,晃荡着手中的乌龙茶;“好了,安艺同学,如你所见,我和老爹刚刚给亲人守夜完回来,现在非常累,只想要冲个凉后回房间补觉,可以的话麻烦你长话短说。” 安艺伦也从挎包里掏出手机,对着真田朝阳讪笑道;“能让我打个电话吗?今天来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 “不用打了,我们已经来了,话说伦理君你现在这个造型是怎么回事?是想要靠冰水让袭击美少女的欲望之火烧坏的脑子降温吗?” 曾经见过面,给真田朝阳留下正常人印象的霞之丘诗羽站在门口,她的旁边还站着面相看上去有点天然呆的同龄少女。 真田朝阳扫了两女一眼,说道;“都进来吧。” 两女闻言一前一后踏入小店,后进入的天然呆少女没有立刻落座,她看到对面的吧台上有着暂停营业的牌子,走过去将之拿起,挂在了拉门外才将门关上,坐在安艺伦也旁边的位子上。 霞之丘诗羽坐在安艺伦也旁边的座位上,将肩上挎着的包包放下,拿出手帕擦拭额头和俏脸上的汗水,问道;“朝阳同学,你说过我们下次来你们店里的时候消费全额免单是吧?” 真田朝阳放下手中的加冰乌龙茶,先给两名少女一人倒了一杯加冰的蜂蜜柠檬水,说道;“是。但是很抱歉,本店的食材都是当天采购,而昨天我和老爹帮人守夜,因此店内的食材没有补充,所能做的菜品很少。” 霞之丘诗羽本想说既然如此那就留到下次,这样的话,除开今天之外,又会额外增加一次劝说的机会。 坐在她旁边的天然呆少女突然出声道;“没关系,朝阳同学,有什么就做什么吧,我饿了。” 霞之丘诗羽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天然呆少女,似乎一点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添乱;“惠?” 被称作‘惠’的少女双手捧起冰镇柠檬水喝了一口,呆呆的说道;“学姐你和伦也君不也是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吗?” 霞之丘诗羽还想说些什么,但她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发出了声音。 原本还想拿天气太热没有食欲做借口打岔的小算盘这下彻底落了空。 真田朝阳没有理会陷入尴尬的霞之丘诗羽和打圆场的安艺伦也,深深注视了一眼这位被称之为‘惠’的少女。 最开始进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惠。 不是因为她作为女孩子而言都算鹤立鸡群的可爱,而是她的举止。 在关门之前,‘惠’将小店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在门外后才关门。 她知道自己三人的目的,这样的举动无疑是不想让他们之间的商谈被打扰。 但也说明商谈从她关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 在霞之丘诗羽未谋胜,先虑败,争取下一次劝说机会的时候,惠主动将这个机会打破,显然是要让安艺伦也与霞之丘诗羽两人破釜沉舟。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一次都无法商议成功让自己入伙,难道第二次他们卷土重来后就有把握了? 因此倒不如集中精力,毕其功于一役,说不定会有奇效。 况且现在在‘惠’看来,自己刚刚从葬礼上守夜回来,大热天的一身臭汗,而且同样饥肠辘辘,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相当疲惫,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思维能力还是判断力都下降的非常厉害,被说服的几率比找一个他心情好的时候劝说成功的几率要高得多。 这个道理看起来很不靠谱,但只要让广大打工人拿起手机,打开淘宝京东拼多多等购物app看看上面的记录,有多少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脑热下单买了其实没必要买的东西就知道了。 此外,她用一句‘我饿了’堵住了同伴的嘴,也摆明了是要在饭桌上谈事情,这无疑又给她们一方增加了一点胜算。 在饭桌上谈事情是可以增加成功率,其原理说破了很简单。 因为人在吃饭的时候,血液循环集中在肠胃帮助消化,运输养分,流向大脑的血液会减少,大脑皮层相较不会那么活跃,因此在反应上会比平时稍慢,往往会忽略掉一些平日里不会忽略过去的细节,作出错误的判断。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都是未成年人,真田朝阳怀疑‘惠’为了能让自己进一步降低思维能力而想方设法的灌自己酒。 如果不是自己,而是换成其他人的话,‘惠’的所作所为至少为她们提供了额外三成胜算。 这仅仅只是算计他而已。 她坐在安艺伦也的身边,看似是以他和霞之丘诗羽为首,表明自己只是单纯来凑数的,但却是利用自身稀薄的存在感,隐藏于两人的羽翼之下。 进退有度,左右有局,兵法森严堪称步步为营,却表现的一如春风夜雨,潜入无声。 最恐怖的是,纵使有人察觉到了她的心机,也没有人能指责她的不是,更没有证据能够证明。 谋敌谋友谋己,这样的心机比之阳乃也不呈多让了,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磨砺出来的。 真田朝阳的心里对这名被他们称之为‘惠’的少女升起了戒备,危险程度一路拔高。 他站了起来,拿起围裙绑在身上,打开冰柜搜罗食材,看看能给他们做些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你们玩玩。 他将冰柜里的食材拿出放在玻璃拉门上,回头看向天然呆少女,平静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天然呆少女看向真田朝阳,偏了一下头。 “加藤惠。” 第二十七章;但是,我拒绝 “加藤惠?很好听的名字,真的是人如其名的贤惠。” 听出真田朝阳话中意有所指,加藤惠在心中轻叹。 被识破了啊。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这个孩子很不简单,但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么敏锐,一下就被看穿了。 不过这也正常,没有这份心机,以她的样貌,也无法健康长大。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表情,与真田朝阳隐隐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只是随处可见的名字,朝阳同学您过奖了。” 明明是很普通的对话,霞之丘诗羽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怀疑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 反倒是安艺伦也打了个寒颤,身上冷汗直冒,连一直未出汗的四肢体表也冒出了细密的汗水,中暑的症状被这一吓之下,竟然好了小半。 真田朝阳看着手上的食材,心中已经定下了菜单。 三丝荞麦凉面,汉堡肉,水果拼盘。 汤什么的还是算了,都是年轻人,饮料加冰敦敦敦就完事了。 起灶生火,水开下面,真田朝阳趁着烫熟面条的间歇,拿起个空碗下入姜末、蒜蓉、香油、香醋、生抽、糖、辣椒油搅拌均匀,摆在一旁备用。 虽说凉面本身是吃面条的本味和筋道,但也不能真的只吃面。 为了丰富口感,真田朝阳另起炉灶,切下一块鸡胸肉下锅焯水。 趁着烧水的间歇,他在旁边的砧板上将黄瓜,胡萝卜切丝,绿豆芽他个人并不喜欢,也就没有上镜。 一切做完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三分半,真田朝阳将荞麦面捞出,放在旁边早就准备的冷水里浸泡几秒后再放了回去,如此反复两次后就再次放在热水里煮熟。 这种在热水-冷水-热水中来回放置的下面方法,在真田朝阳的老家被称为过冷桥,为的是让面条更加筋道爽口。 煮熟的荞麦面捞出之后,真田朝阳将之覆在食用冰块上冷却,顺手也将鸡胸肉捞出切丝,在平底锅里略微浇油快炒一番, 用手在面条上方一晃而过,真田朝阳就大底知道已经冷却好,装盘码上,在上面盖上切丝的黄瓜,胡萝卜,鸡胸肉,最后再淋上酱汁就装完了。 至于汉堡肉,这东西昨天就已经腌制好了,放在冰柜里倒也没有坏,只是口感没有现做的那么好,在平底锅淋上橄榄油煎至两面焦黄,淋上同样调配好的酱汁开小火收浓就好。 而水果沙拉……鉴于日本水果价格的昂贵与小店的经营定位,真田朝阳只能将香蕉切段掰出几个橘子瓣进去,淋上沙拉酱完事——店里也就只有这两种水果了…… 在真田朝阳做饭的时候,真田大和也已经冲完凉清爽的出来了。 看到小店里两女一男和真田朝阳之间的奇怪气氛,真田大和果断的贯彻了自己一贯的教育方针,尊重孩子的选择,让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解决——他什么也没有说,很果断的上楼将招待三位客人的人物交给已经长大的儿子。 真田朝阳端了一份午餐给老父亲送去,再下楼回到位子上,那三人才双手合十,异口同声的说道;“我开动了。” 话虽如此,但三人看着面前的餐点,一时间有点无法下嘴。 日本人吃荞麦面也有很悠久的历史了,但它们的正常吃法先煮后蒸,将面条放到有热水的桶上食用,在吃面的同时搭配各色各样的小菜,例如鸡蛋,鸭肉,海鳗,天妇罗,海藻丝等等等等。 真田朝阳端上来的荞麦面,又是淋酱汁又是码配菜,从卖相上来说,肯定和日本人平常吃的荞麦面大有不如,令三位在日本长大这样吃习惯了传统和食与西餐的少女本能的反感。 然而香醋,香油,辣子,姜蒜的香气组合在一起,在她高挑的鼻梁里演绎出交响乐,吸引着她的口腔分泌出唾液为这精彩的表演鼓掌。 因炎热而下降的食欲此刻也与饥肠辘辘的肠胃达成了和解,开始高涨起来,她抽出一双筷子,学着已经开始吃的真田朝阳的样子,将荞麦面搅拌,尽可能的让每一根面条都沾上酱汁,挑起一截荞麦面带着三丝送入口中。 “好吃。” 三人眼前均是一亮。 筋道爽口的面条在口中有生命般抗拒牙齿的切断,麻辣香爽的酱汁刺激味蕾不自觉的分泌更多的唾液,忍不住多加咀嚼,嚼着嚼着唾液中的淀粉酶已经发生了催化作用,使得口中缓缓多出一股鲜甜的感受。 略微过油快炒的鸡胸肉吃起来口感并如平常吃的那么柴,肌肉的纹理自然而然的将酱汁吸附上来,使得本来无味的肌肉也带上了能让舌头妥协的咸味,胡萝卜的清甜与黄瓜的爽脆中和了酱汁带来的咸辣,也不至于让舌头因为酱汁的过量盐分失去了敏感。 一时间小店里只剩下了西里呼噜的吃面声,不止是简陋的水果沙拉,连向来被日本人偏爱的汉堡肉也在此刻失宠,被孤零零的冷落在一旁。 加藤惠不得不承认,至少在做饭的手艺上,真田朝阳在她之上。 真田朝阳随便吃了几口,随口问道;“上次那个叫英梨梨的娇蛮少女没来吗?” 加藤惠回答道;“泽村同学今天说是要父亲去购物,所以今天就没跟过来。” 真田朝阳也就是随口一问。 若是英梨梨在附近的话,自己就可以找个理由将她叫来。 以她上次对自己的恶劣印象,三言两语就能将当前局面搅黄告吹。 可惜了。 加藤惠在心中轻缓。 果然没让泽村同学来是正确的选择。 她一直是伦理君临时更改制作企划的坚定反对派,如果现在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被朝阳同学故意激怒,从而使得交涉被打断彻底失败。 真田朝阳看向安艺伦也,直奔主题。 “那么我就单刀直入的说了。” 他饮下杯中的冰镇乌龙茶,把残留在雪白贝齿上的酱汁冲了下去,缓缓说道;“虽然我不大懂你们所说的女主角是什么,但意思是让我加入你们社团吧?假如我加入你们的社团,我能得到什么?” 安艺伦也的脸上顿时浮现雀跃兴奋的神情。 那种闪闪发亮的眼神,真田朝阳非常熟悉。 上一世他也曾经有过与之类似的眼神。 但所有的热情,理想,奋斗最后全都被残酷的现实与冰冷的资本雨打风吹去,成为了只会吃饭睡觉上班的007僵尸。 一直到死。 面前的少年也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安艺伦也想要将口腔里的面条吞下,好进行他那富有激情的拉人传销式演说。 这样做的结果自然是被呛到,剧烈呛咳不止,不只是眼泪,连口中的荞麦面咳了出来落在地上。 加藤惠见状一边拍打着安艺伦也的背部,一边将饮料递到他的嘴边。 一口气将饮料灌完,他才红着眼圈对着加藤惠感激道;“惠,谢,谢谢,得救了。”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神坚定的看向真田朝阳,但是话还没出口就被冷酷的打断。 “别和我扯上奋斗,梦想,青春的美好回忆之类的玩意儿,我对这些东西已经脱敏了,你再和我聊这些我只会请你们以最圆润的方式滚出我家的小店。” 这句话如同一桶冷水将安艺伦也的热情打消了大半,让他呆了一下。 显然真田朝阳的话过于直接令人无所适从,当然也可能是他确实是打算从梦想,青春来切入结果被人直接将军的无话可说。 一旁的霞之丘诗羽见状,抽出旁边的纸巾擦拭被酱汁污浊的红唇,诚恳的说道;“朝阳同学,为什么不能换个说法,是我们聘请你呢?” 真田朝阳晃荡着手中的乌龙茶,冷淡的眉眼与平静的脸色,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一名性格恶劣又苛刻的HR;“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眼见他不掉入陷阱,霞之丘诗羽心中无奈苦笑,但面上依旧是自信满满胸有成竹。 “金钱,还有经验。” 真田朝阳眉毛挑了一下,注意到这点的霞之丘诗羽心中稍稍一定,说道;“朝阳同学,请放心,雇佣您的工资绝对不会比市面上任何一份兼职低。” “金钱的来源也不用多虑,我们上一次游戏大卖,仅仅是去年的冬cm就售卖了两万份,账户上的资金无比充足,你的工资可以直接走社团公账,您和父亲两个人支撑起这间小店,想必也懂得看账做账的吧?您若不放心的话,我们会出示账本让您过目。” “若是您还不满意的话,关于下一作的企划,您也可以入股,有着上一作打出的名气,我想在股权收入上也会让您满意。” 霞之丘诗羽环顾了一下小店的装潢,补充道;“这笔钱甚至能给你们的小店重新装修一遍还有结余,你们的饭菜味道很好,但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却门可罗雀,大约是差在了装修上。若是能重新装修一番,我想你们店内生意兴隆应是指日可待了。” 说的很好,可惜完全错误,这和装修关系不大,小店完全是靠老爹的帅脸支撑起来,之所以没人,是因为最近世道有点乱,让喝酒的富(韭)婆(菜)为了生命安全着想减少了外出罢了。 真田朝阳喝了一口加冰的乌龙茶,点了下头;“说的不错,金钱上的事情我能理解了,你说的经验又是怎么回事?” 尽管真田朝阳的语气和之前一样冷淡,但无论是安艺伦也的脸上和霞之丘诗羽的心里都泛起一抹喜色。 就像是买菜一样,买菜的大婶看上了才会和老板砍价,要是不感兴趣的话直接就从店前走过去了。 加藤惠心中一动,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她不认为真田朝阳是那么一位容易被金钱所打动的人。 眼见事件的走向对己方有利,霞之丘诗羽趁热打铁说道; “朝阳同学,你应该知道现在经济腾飞阶段的日本社会极需要人才,因此是否考上大学成为大学生就成为了职场精英与普通打工人之间的重大分界点,但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和其他大学毕业出来的求职者应聘同一所公司,在学历大致相同的情况下,你能依靠什么从hr的眼中,甚至在履历上就脱颖而出?” “是与一般人拉开距离的特殊履历,也就是我们所能为您提供的经验。” “我们所在的社团名字是blessing software,尽管你可能没有听说过,但我们的出道作cherry blessing〜巡る惠みの物语〜在去年的冬cm上当天售罄,卖出了六千份,并且直到现在还在追加,这样的成绩在业界内如何您可以自行了解,想必说服力会比从我口中告知的要多得多。” “我不敢保证下一作是否还能继续延续出道作的盛况,但其销量绝对能超越大部分社团,到时候您完全可以将在我们社团工作的经历写在履历上,参与了一款热门游戏的制作,使得您在未来的一些公司招聘上超越同行人一大截。” “你获得的不止是现在,还有未来。” 真田朝阳眼中流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嘲弄,平静的说道;“听起来我要是不加入你们就得人神共愤了是吧。” 安艺伦也眼睛一亮,握住真田朝阳的双手,激动道;“你答应了?” “恰恰相反,我想说的是,我拒绝。” “诶?” 真田朝阳挣开安艺伦也握住自己的手,杯中的乌龙茶液面摇晃飞溅出几滴落在他的虎口上。 杯中的冰块因此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音,恰如此时安艺伦也的冰冷破碎的心情。 “首先,我对游戏不感兴趣,也不知道怎么做游戏,也不知道你们所说的女主角要做些什么,若是我的作用就是个吉祥物和模特,那么谁来都没有问题的吧?” “才,才不是这样!” “那么请你告诉我,我加入贵社之后,能做什么?” 安艺伦也哑口无言。 真田朝阳摊开双手,说道;“其次,我是个安贫乐道的人,老爹也是,目前小店的经营足以让我们继续生活下去,我也不想再去为资本打工免得哪天因为过劳在医院的icu梨躺着等死,高中毕业后我就会继承小店,继续过着这无聊而平凡的日常,你所说的经验,前提是我走的是考大学入职大公司这条路线,但这对我而言没有一点诱惑力。” “最后,别想着用土下座这一套来,我昨天才刚拒绝了一次,心情非常的不好,不想在今天再拒绝一次让心情更糟。” 霞之丘诗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谈话已经再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说到底,人家与她们根本没有任何联系,也没有利益纠葛,纯粹是某个死宅单方面的死缠烂打。 她站了起来,拿起旁边的包包,对着真田朝阳微微一躬;“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慢走不送。” 安艺伦也与加藤惠也跟在霞之丘诗羽的身后,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小店。 在走出门口的时候,他看向坐在吧台后吃面的真田朝阳,还想说些什么,被加藤惠拉扯着手臂离开。 真田朝阳将自己的那一碗荞麦吃完,收拾她们吃剩下的餐品,回到了二楼。 在榻榻米的中央,老父亲已经侧躺着枕着枕头沉沉睡去,旁边的风扇开到中档左右摆头。 因为昨天晚上进入深度睡眠睡了四个小时,现在他一点也不困,反倒还感到了精力充沛。 真田朝阳掏出手机,正要给两女发短信,却想起来她们现在估计已经不在了。 阳乃在昨天就已经去了东京的机场,转机南下去和雪之下龙之介汇合,跟在父亲身边作为助理帮忙打理。 双叶理央估计也已经到了安布雷拉的实验室,经过几天的培训后进入其中开始科研工作完成项目。 翻看着手机上只有三个人的通讯录,真田朝阳竟然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貌似他们两个打工的餐厅距离这里不是很远,现在过去一趟吧。” 第二十八章;变质 “所以……你因为找不到雪之下部长和双叶,就来找我了?” 穿着一身服务生制服的梓川咲太坐在真田朝阳的对面,摆烂的咸鱼脸上写着对自己成为某人备胎的不满。 “也不全是,家里没有空调,过来吹吹冷气也不错。” 真田朝阳搅动着杯中柠檬水的吸管,扫了一眼隔壁桌情侣点的咖啡。 自从在双叶理央家里喝了她亲手研磨的手磨咖啡后,他就对其他的咖啡不感兴趣了。 另外一个原因有点说不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喝咖啡总有股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有的躁动,而且喝多一点就有点压不住枪,问题是咖啡的成分也没有西地那非啊…… 梓川咲太撑着下巴,看向前方同样在此处打工的某位学妹在给客人点单的同时也不忘甩给自己看待出轨人士的鄙夷视线,无力叹息。 “拉倒吧,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我们是因为建立的组织有初步框架了?” 真田朝阳很老实的回答道;“没有。”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不是说好了让我享受来之不易的日常吗?” “……我们还是来谈论一下组织架构的事吧。” 说到架构组织,梓川咲太摆烂的咸鱼脸终于收敛了一点。 毕竟这不仅事关自己的小命,还和他挚友与恋人的小命高度相关。 “那么,我们组织的名字叫什么……算了,我感觉你也是个起名困难症,况且名字也不重要,让我们直接跳过吧。” “纲领,构架,责任,权力,监督,管理,反馈渠道,人力资源,资金来源……” 梓川咲太每说一个名词,他就看到真田朝阳十指交叉,拇指彼此按压的频率就快上一分。 摆明着这些他一个都没想好怎么分配处理。 梓川咲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跳了起来,将自己面前加冰的矿泉水喝了小半,吐槽道;“我说啊朝阳君,你这未免也太……从清水遗冢回来之后你就一直说要构建一个组织,但到现在都暑假了,你连个影子都没拿出来。” 面对梓川咲太的指责,真田朝阳无言以对。 这倒不是他犯懒或者说回来之后就松懈躺平咸鱼,而是想要切实的拿出一份可行的方案,却发现没有一份可行。 他最开始的时候是想设立一个松散的联盟,类似于英国的圆桌骑士,会员制俱乐部那样的组织。 如果他们要面对的是类似于其他隐秘组织,甚至只是为了在诡秘世界里求存,那么这种组织架构绝对是够用了。 毕竟大家组织度都那样,大哥不笑二哥,在对拼组织度的时候只要不比对方烂就算成功。 但问题是他们的敌人是目前身处的这个国家,当今世上三大殖民帝国之一的日本。 即便是在同样的组织度下,对方所能调集的资源和人力都是真田朝阳等人所能动用的千倍,万倍,可以说伸出一根手指头都能将他们活活碾死。 在没有办法获得令其忌惮甚至等同于一个国家的力量之前,真田朝阳他们唯一的活路就是提高组织度,以便在潜伏期内更好的汲取壮大有生力量,等待着彰显肌肉以达成战略威慑获得和平的那一天。 这绝对不是什么笑话,真田朝阳认识的一个组织在面对全世界的恶意的时候,就是靠着不断扎根人民群众和提纯洁净组织内部,提高组织度,硬生生的成长为此世五大至强之二。 因此他原先的那一套天真的构架必须要抛弃掉,但要说让真田朝阳照搬自家认识的组织框架,也未免太难为他们这帮高中生了。 说到底,他们这个组织的成立根本目的是为了自保,与真田朝阳印象里的组织建立的目的从根本上就有着本质区别,全套照搬的教条主义的下场,后果不会与偏离了理想的某只白熊下场好上多上。 这听起来很有问题,但是这就像是反法西斯政府和***一样,尽管只多了三个字,但含义却截然不同。 好,就算务实一点,抛开那些架构不谈,只讲如**护一个小型社团,只有几个人的组织架构,如何运营,如**稳,发生矛盾该如何调节,遇到紧急事态该任何处理,优先事项又是那些……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内容,而且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打个比方,这种破事不是没有可能发生,而且就真田朝阳的认知来说, 毕竟和隔壁寝室一起去看场电影都有被放鸽子的可能,更别说 因此在思来想去饶了一大圈之后,真田朝阳发现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如何架构一个组织力强大的组织(规模小)? 梓川咲太将自己杯中的冰水喝干,感觉心绪像是餐厅里的冷气一样冷静之后,说道;“那我们就先一项一项来吧,你既然还没想好规章制度的话,我们先抛到一边,先说说能够实现的。例如我们的资金来源?” 真田朝阳想了一下,说道;“目前来说,钱的话暂时倒还不用担心,阳乃这些年转移的资金目前对我们来说绝对是够用了,等明年双叶她毕业考上东大,进入雪之下旗下的研究所挂名顾问,暗中转移的资金会更多。” “……” 面对真田朝阳这样一幅软饭硬吃的姿态,梓川咲太一时间无言以对。 因为某种层面上来说,他和面前的这位貌似没什么区别。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雪之下部长这边的资金链被切断了以后会怎么样?只依靠储备的话能支撑多久?” 梓川咲太扶额叹息;“培养超凡者是需要钱的,朝阳君,你和双叶还有雪之下部长已经踏入序列自不必多说,但我们三个每一个要踏入序列一,所需要的材料花费都是单人百万日元起步,之后每提升一个序列的花销都会飞跃式上升。” “倘若在关键时刻资金链断裂,储备的资金池又不够,会发生什么你也能想得到吧?” “况且这还只是我们几个的花销,你的想法可能是控制人数走精英路线,但人数再少爷意味着招新,那些人也一样要踏入超凡,最不济也要在面对诡异的时候有自保之力,此外我们还必须得给他们供给足够的生活费,至少不能让他们和家人被饿死……” 一桩桩顾虑一件件问题全都被被梓川咲太一一道出,可见这些天他也并非如真田朝阳所言在享受日常,也一样在思考着如何合理的架构一个合格的组织。 “……暂时就先这些了,等到实际执行的时候还会更多。” 真田朝阳揉捏着鼻梁两侧,他感觉之前在月见山担负起整队人时肩膀沉甸甸的感受又回来了。 而且还不能卸下。 面对这一系列错综复杂又暂时难以解决的难题,真田朝阳历来是个很擅长战术转移,或者说转移矛盾的人;“这些我记下了,另外你们的能力㛑先立起来吧。” 他从扯下旁边的便签纸,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这个暑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和国见在这个暑假去这个地方,时间你可以自行安排。” 梓川咲太接过便签,看着上面的信息问道;“这是什么?” “阳乃家的保镖休息时常去的酒吧,一般人找不到那里。进去之后找一个失去左眼,眼眶里闻着张嘴骷髅纹身的酒保,点一杯威士忌加一桶冰,他会说太多了放不下,你就说全部加进去,之后会有人带你们两个离开,去他们真正训练的俱乐部,在那里你们会得到全方位的提升,格斗,射击,驾驶,撬锁,通讯,网络入侵……只要你们学的会的话。” “听起来像是特工速成班。” “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我们至少也得让新人面对诡异与第五科的时候有自保之力,经过他们的魔鬼特训,至少比普通人遇到诡异事件和追捕的时候,幸存下来的概率会高上那么一点吧?” “然后呢?应该不止这些吧?” “首先我得向国见说声抱歉,他想要做消防员的进路我建议放弃,从权力的角度上来看,你能往上爬的概率非常低,而且就算到顶了,影响力也极其有限——” 就在这个时候,在真田朝阳的身后出现了争吵的声音。 梓川咲太将便签小心的塞入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夹好放入口袋,起身对着真田朝阳歉疚道;“抱歉了朝阳君,我的一个后辈有麻烦了,我得先失陪过去处理一下。” 真田朝阳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忙吧。 梓川咲太绕开自己走到身后以后,真田朝阳发觉自己杯中的柠檬水不知不觉已经被喝干,打算喊其他服务员帮忙续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词汇将他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一名年纪约莫比自己略大,但同样还在上高中的少年穿着家庭餐厅服务生的制服,此时正情绪激动的对着三名坐在靠窗位置的精悍大汉说道;“斋藤先生亲口和我们说过免除我们一家的保护费的!他今天才刚走你们就违反他的命令收保护费,还是正常价位的三倍!你们的心难道不会痛吗?” 一名身穿花衬衫,胡子拉碴,光头正中间还有一道刀疤的男人从衬衫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了一只烟,明目张胆的违反这家家庭餐厅里禁止吸烟的标识。 他叼着香烟站了起来,健壮的胸肌与宽厚的肩膀将衣服撑起,看起来足足有少年大了好几圈。 少年神情紧张的看着大汉,24度的冷气下依旧有汗珠从额上冒出,却仍然倔强的不后退。 “客人,请您不要动粗,否则的话我们就报警了。” 梓川咲太将少年拉倒身后,挡在他的身前。 在月见山之旅后,这点程度的恐吓对他而言几如清风拂面。 男人接近两人,突然一个老憋探头,穿过梓川咲太的肩膀,一口烟雾喷到少年脸上。 猝不及防之下,少年被这一口香烟呛得咳嗽不止。 大汉将头缩了回去,阴阳怪气的说道;“怎么会呢?我们好歹也是大人,怎么会做出打小孩的事呢?” 他傲慢的站在原地,欣赏着少年狼狈的样子,吞云吐雾。 “小子,既然你都知道斋藤先生已经死了,应该也清楚我们组内是个什么情况了吧?既然你一直说斋藤先生是你们全家的大恩人,现在就是你们报答他大恩大德的时候了,不是吗?” “况且我们也对你们之前欠下的保护费既往不咎了,只是让你们以后多、多、支、持、我、们、而、已。” “难道你连这点程度的支持都不给吗?不知道斋藤先生泉下有知,会不会伤心喔~” 说着光头大汉还拿着并不存在的手帕假意擦拭了一下眼泪,旁边的同伴适当的哄笑了起来。 “你!” 面对大汉的强词夺理,少年涨红了脸,但很显然他并没有反驳对方言辞的急智。 “斋藤先生会不会因为他的忘恩负义而哭泣我不清楚,但看到自己刚走你们就急不可耐的饿鬼相,他肯定晚上会进入你们的梦里将你们打得鼻青脸肿知道什么事祖宗之法不可变。” “谁!” 光头大汉和他的两名同伴猛得站起,凶戾的眼神扫过现场的每一个人。 真田朝阳毫不避讳的走了过去,迎着三人充满欲望的贪婪眼神报出了一串号码,说道;“这是宫城先生的号码,今天下午就是斋藤先生下葬仪式,你们居然在这个时间点还在闹事,虽然我人微言轻,但想必宫城先生在听到三位的所作所为后,也不会就这么放着不管吧?” 光头大汉闻言怒极反笑,头顶上的刀疤也因此泛红更显狰狞。 但在真田朝阳看来,他总感觉此刻给光头大汉开瓢,打得白色的脑浆从刀疤里迸出来,画面一定很有意思。 光头大汉正打算给真田朝阳一点颜色看看,就发觉自己的肩膀被同伴抓住,并对自己使了一个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啧。” 光头男子不爽的将旁边的椅子踢开,朝着周围看向自己的群众怒吼一声“看什么看”,大踏步的与同伴们离去。 少年轻舒一口气,感激的看向刚才为自己仗义执言的真田朝阳,突然愣了一下。 “是你?” 第二十九章;有一分热,发一分光,不必等候炬火 “是你!” 看清真田朝阳的脸的瞬间,少年的脸刷得红透了。 或许是因为这次他没有穿着古板廉价的黑西装,而是家庭餐厅的服务生制服,使得少年更加贴切现在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真田朝阳只当他是想起了昨天晚上见面时被自己怒斥的尴尬场景,没有在意,对着少年点头道;“又见面了,我记得你是……” “安崎正海!我的名字是安崎正海!” 安崎正海凝视着真田朝阳的脸,神情紧张。 梓川咲太扫了两人一眼;“你们两个认识?” “也算不上认识,只是在昨天的葬礼上见过面而已。” 真田朝阳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说道;“我的名字是真田朝阳,不用那么紧张,我并不认识多少和心会的人,只是家里经常送外卖去和心会,因此有缘得到了宫城先生的手机号——你刚才与和心会的人发生冲突了?” 梓川咲太心道我信你个鬼,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口中所说的宫城先生是谁,可他听起来像是那个叫和心会的极道组织里的高层,这种人就算叫外卖也是小弟负责打电话,你能拿到他手机号那才叫见鬼了。 一提到刚才的人,安崎正海的脸涨得更红,但和意识到解围的恩人是昨天晚上见到的风姿凛然的美少女截然不同的红——是被气红的;“那些人不过是一群顶着和心会名头招摇撞骗的混蛋!哼,真田同学,你也清楚和心会的极道平常是什么样子的吧?真正的和心会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面对少年的大发雷霆,真田朝阳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 为首的光头大汉不好说,但另外两人搞不好还真是和心会的人。 他们外露的手臂纹身是和心会标志性的红鲤鱼。 在极道的世界里,纹身是一件非常重要的标识,除了标榜自己和正常的世界割离开来,主动进入黑暗的世界,也同样是表明自己所在极道组织的归属。 但凡发展到一定规模,积累了年限资历的极道组织都会有其帮会独有的纹身,纹身的面积,所画的内容一般也代表着这个人在帮会内部的地位高低,因此有经验的人不需要对方自报身份,就能够从对面舍弟身上的纹身看出他们隶属哪个极道组织,背景如何,关系深浅。 和心会本来就是继承了前代的火鸦会发展壮大后才改的名,而且也得到了上级的一代组黑龙会的承认,算得上是一脉相传,因此也自然有其会内专属的纹身。 那两名手臂上只有左臂上有一条鲤鱼的大汉,看起来在和心会内地位不高,但地位再低也代表着是被承认的自己人,绝不是安崎正海口中拿着和心会名字招摇撞骗的骗子。 真田朝阳想到了昨天晚上在和室里看到的笔记,想到了斋藤一心临死前不断重复的那句话,即便早有所预料,坚硬若铁的心也隐隐刺痛。 才刚刚失去斋藤一心没多久,和心会就开始有了堕落的迹象。 不,应该是恢复成极道的本来面貌。 梓川咲太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将还在喋喋不休的安崎正海打发走,低声问道;“怎么了?” 真田朝阳沉默了一下,起身离开。 “没什么,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 梓川咲太抓住他的肩膀,说道;“朝阳君,有麻烦的话,你随时可以来这里找我。” 真田朝阳没有回应,挣脱了他抓着自己的肩膀,推门而出走入粘稠若沥青的湿热空气里。 梓川咲太担心的看着真田朝阳的背影消失在街头,转身回去继续工作。 他一回头就看到一名个子娇小,发梢微卷的短发女孩不满的凝视着自己,一时间感到莫名其妙。 “古贺,怎么了?” 短发女孩抱着托盘,嘟着可爱的圆脸,气鼓鼓的说道;“前辈,我知道麻衣学姐这些天因为拍摄而没有和你在一起,让你感到寂寞难耐,但出轨是不对的行为哦?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嘴角挂起恶作剧般的笑容。 “你要是请我吃涩谷新开的那家超有人气的甜品店的特大芭菲,我就帮前辈你隐瞒在打工地点和外遇对象私会的事,就算是麻衣学姐亲自到我面前我也帮你保密。” 梓川咲太顿时无语,抽出短发女孩手中的托盘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我可没有出轨,这件事你尽管和麻衣学姐说就是了。” “前辈你难道就不怕这件事暴露出去后,麻衣学姐将你甩了吗?” “相比于麻衣学姐还没到来的怒火,我更害怕我的钱包破产。” 真田朝阳漫无目的的在阳光暴晒的街道上行走,刚刚在家庭餐厅里的冷气冷却下来的皮肤再一次感受到几乎快要烤干的灼热,拼命的分泌出汗水给身体降温,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将粘稠滚烫的沥青灌进肺部,让每一个肺泡都将热量送入血液,连带着血液也逐渐成了岩浆,热的要将五脏六腑都给烧坏。 明明已经过去了正午最炎热的时候,他此刻却觉得三点钟的太阳比之正午的时候更毒,让自己像是一条被送入烤箱的鱼,自外而内无一处不被高温烧灼。 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纵使有不得不外出艰难揾食的打工人,也尽可能的走到街边的屋檐下躲避阳光直接的暴晒,最不济也会拿着手上的报纸,杂志做遮阳伞稍微挡上一挡。 像是这样直接走在炎炎火伞之下的人,视线所及只有真田朝阳一人。 即便身体被阳光炙烤得难受,真田朝阳也没有半点想要寻找个阴凉的地方稍微躲上一躲的想法,任由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驱动着自己沿着眼前的道路不断向前行走。 “小姐,小姐!” 真田朝阳从梦游也似的迷离中被唤醒,循着声音望去,一张满是皱纹的苍老温和的双眼正凝视着自己。 不知不觉中,他居然又走到了那家杂货铺的门前。 “小姐,又见面了,外面太阳那么大,不着急的话先来这边吹吹风,喝点水吧。”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将旁边对着自己的小电扇拿到身前对着真田朝阳,顺道还指了下自己右手边的冰柜。 不知道是电风扇吹来的流动的风,还是冷柜里摆放的冷饮的诱惑,真田朝阳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流,走了过去,拉开冷柜里的柜门,拿了一瓶冷水像是灌酒一般灌了下去。 喉咙电梯似的往返,补充着损失的水分,电风扇卷起的气流依旧灼热,但却少了那份粘稠的湿意,得以让外露的皮肤暂缓一口气。 将手中的空瓶丢到旁边的垃圾桶,真田朝阳感觉被太阳炙烤得几乎融化的脑子又恢复了正常,至少不会再干出在如今的气温下被太阳随便暴晒的傻事了。 只是心中依旧有点难过。 老太太吃力的从安乐椅上起身,俯身从冰柜里拿出一只冰棒,笑眯眯的递给真田朝阳。 “小姐,你是有心事吗?” 看到真田朝阳没有接过,她拆开手中的冰棒的包装纸,掏出一个有着两根木棒相连的四指宽双人冰棍。 老太太吃力的将冰棍一分为二,一根放进自己嘴边,将另外一根送到真田朝阳的面前。 “这么热的天老婆子我也馋了,小姑娘,我一个人吃不完,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吧。” 真田朝阳犹豫了一下,看着在高温中开始融化的冰棍,刚刚被冰镇矿泉水滋润的口腔分泌出新的唾液,蠢蠢欲动。 他没能抵抗住在炎炎夏日来上一根冰棍的诱惑,一如前几日的湿冷雨夜没能抗拒递来的一袋热牛奶。 看到真田朝阳接过冰棒吞吐,老太太笑眯眯的按下风扇摆风的开关。 风扇陈旧的电机与塑料壳碰撞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吹起的风在扫过两人之后,带起悬挂在杂货铺中间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蝉鸣甚嚣尘上,汽车在街道上奔驰,不时有人躁动的鸣笛,远处有建筑工人高空作业叮当叮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如此喧嚣的下午,真田朝阳的心反而平静下来。 “感觉好点了吗?小姑娘。” 真田朝阳含着冰棒,点了下头。 “有什么烦心事,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这个老婆子听听。” 真田朝阳眼角微挑。 这意思是要传授人生经验? 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哪怕隐瞒着说了,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接受,更不用说是给出建议了。 对于老太太的善意,真田朝阳本想婉拒,随即想起来了他们初见的那场雨夜中的对话。 他放下冰棍,低声问道;“老人家,您上过香了吗?” 老太太嗦着冰棍,看着面前的车水马龙,眯着眼睛说道;“原本我是要去的,但是我腿脚不太好,而且店也要有人看着,就让正海那孩子替我去了。” 真田朝阳出声说道;“安崎正海?” 老太太惊讶的看着他;“小姑娘,你认识我孙子?” 世界真小啊。 真田朝阳在心中感叹一声,说道;“上香的时候见上一面。” 老太太看向真田朝阳的眼神上下打量,眼里更是笑得快要眯成一条缝了。 “是吗?正海他是个好孩子,小姑娘你人也不错,你们两个一定合得来的。” 真田朝阳哑然失笑,显然老太太是犯了老一辈的通病,在子孙长大后就开始自觉的帮他们寻找合适的异性延续香火。 他略过了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倚靠着柜台,望着高楼与高楼之间蔚蓝的缝隙,出声问道;“老人家,听说和心会貌似开始提高保护费了,连原本不要交的人现在也要开始交钱了。” 老太太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苦涩,长长叹息。 “这件事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你们就这么接受了吗?” “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又是这句话。 斋藤一心临走的时候,说的也是这样的话。 真田朝阳捏着木棍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捏紧。 “……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影响吗?” 他问了一句明显是废话的废话。 “多了去喽。” 老太太没有再说其他,尽管手上的冰棒冰凉清甜,却无法掩盖眼中的愁苦。 是啊,怎么可能没影响。 被登记在和室内的笔记本上免去保护费,甚至还提供一定补助的人家,全都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连吃饭都成问题。 即便和心会免除了他们的保护费,并且力所能及的提供帮助,他们也并没有从可怕的困境中脱身,只是能偶尔缓上一口气,不至于被贫困的双手掐到窒息而死。 若是现在被收取保护费,这笔多余的开支他们或许短时间能咬牙支撑,但时间一长,还是要回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饥寒地狱…… 比如之前真田朝阳遇到的老太太一家。 在现在的状况下,老太太还能靠着惨淡经营小杂货铺和孙子的打工费用,勉强维系一家人的温饱,还能从牙缝里积攒出两个孩子的学费。 只要熬到大孙子高中毕业,可以走上社会赚钱,一家人就有了真正能够顶梁的劳动力,他们就可以抓住那双名为生活的双手,让自己的脖子真正的缓过气来。 倘若这个时候被加收了这笔钱,安崎正海只能退学打工,只有高中肄业甚至只有初中毕业文凭的他,想要找到工作不仅艰难,就算找到了也是薪水微薄,生活依旧困顿,难以改善。 不只是他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们全家都只能继续在贫困里挣扎。 真田朝阳默默的将最后一口冰棍吃完,掏出钱包付账,但却被老太太倔强的拒绝。 百般无果之后,他将付账的五百日元硬币偷偷用暗器手法打入老太太视觉的死角,几个弹射后落入她的钱箱里。 真田朝阳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脑海里浮现那间和室里,笔记本上记载的一个个人,一个个陷入苦难中的家庭…… 以及被斋藤一心认真的写在笔记本上的那句话。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真田朝阳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宫城隆太的手机号。 他救不了斋藤一心,也无法令和心会不断蜕故孳新,保持初心不变,但他可以让和心会腐朽的速度变慢一点,至少让一些人度过眼下的难关,去拥抱新的未来。 就像那个男人一样,改变不了这个浮华世界的腐朽黑暗,那就尽自己所能,在黑暗中发一份光,让他们能够在黑暗中跋涉,不至于沉沦下去,扭曲成虫。 第三十章;洗白 真田朝阳拨通了宫城隆太的手机号。 在拨通电话的同时,他走进旁边的小公园,坐在被树荫笼罩的滚烫长椅上。 电话拨通的瞬间,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宫城先生,我改变主意了。” 他清楚的听到电话另外一头出现塑料与地板接触的声音。 显然是宫城隆太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震惊之下手滑将手机摔地上了。 “朝阳少爷,您,您,您是说愿意成为我们的少主了吗?” “别叫我少主,我没有在粪坑里打滚的兴趣,以后也不会有。” 他平静的说道;“但我有兴趣入职一家物流公司在里面做个吉祥物。” 就在宫城隆太对这句话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真田朝阳的下一句话将他雷的个外焦里嫩。 “宫城先生,麻烦您对会内做个调查,有多少人愿意成为该公司的职员。” “朝阳少爷,我们是极道,是帮派人士,怎么可能入职成为公司职员?法律规定我们不能入职,也不允许成立公司。” 宫城隆太此时在心里暗戳戳的吐槽这是连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但没曾想真田朝阳的下一句话令他呼吸急促,全身都战栗了起来。 “只要你们不是极道不就成了?日本总不至于连公民打工谋生的正常权利也一并剥夺了吧?” 真田朝阳看着地面上透过树叶缝隙洒落的斑驳阳光,平静的说道。 他救不了斋藤一心,也无法挽回和心会腐朽的命运,但至少可以延缓腐朽的速度,让那些平凡生活的普通人能少受几年苦,得以迎来生活转机的那一天。 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要成为他们的少主,接管和心会,或者是成为和心会的幕后操控者——正如他上次对宫城隆太所说的那样,这除了加速和心会腐朽的速度外,没有任何好处。 和心会的管理层暂时还未变质,有人有地盘也有稳定的获取金钱的渠道,看起来自己只要接管保持现状就好了——但问题是,哪怕只是维持现状也不是他所能做到的。 就像是导管的导做动词和做名词就意味着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一样,接管一个组织和领导一只战术小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这一点在真田朝阳奋斗到死都没能成为管理层后他就明白了。 倘若自己真成为和心会的少主,第一时间要面对的不是什么复兴问题,而是完全陌生的****。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和心会如今风雨飘摇,正应该同心协力,共克时艰,怎么可能还会陷入窝里斗? 但就真田朝阳上一世的阅历和认识,这种破事发生的可能性至少高达九成。 正是因为组织陷入混乱,派系之间的对峙才会越发的明显,这和脑子无关,只和屁股底下的位置与人性有关。 自古以来,大到陷入混乱之中的国家王朝,小到只有数人陷入破产边缘的小公司,在灭亡前夕往往也是****最为激烈的时候;明末的东林党与阉党,清末民初时期的维新派与保皇派之间的斗争,某个自以为有国家兜底,想要玩高杠杆玩脱了资金链彻底断裂结果直接股东内斗的某房地产公司…… 真田朝阳不认为和心会能免于这个现象,况且他的少主地位名不正言不顺,斋藤一心不管生前有对多少人说想要让自己进入组内成为少主,但如今人死如灯灭,他生前的意向在没有遗嘱的前提下还能有多少效力犹未可知。 而那些隶属斋藤一心的死忠心腹大多在与毒岛联合的战斗中死去,硕果仅存的几个包括宫城隆太在内还能掌握多少话语权也得打个问号。 最关键的是,和心会不是完全独立的极道组织,他的前身火鸦会是超大型极道组织黑龙会的下属分支。 因此无论是从人情还是法理上来说,黑龙会都是可以空降一名他们组内的大干部过来当少主,临时过渡一下就成为信任的和心会首领。 ——黑龙会空降过来的干部在本部就以手腕高超、魄力十足而出名,资历上更是我们的老大哥,我们佩服、也斗不过,由他来做少主领导和心会,全组上下都没意见,但你真田朝阳算是个什么东西?和斋藤先生关系不错的饭店老板的儿子?给爷滚! 至于所谓的让‘修罗’将听话的留下反对的杀掉走杀伐果断那一套,真田朝阳只能用呵呵来回答。 真要这么做的话,和心会本来就不稳定的人心就彻底散了,底下的人对于自己这个‘少主’下达的命令要么就是踩下油门加速到魔怔彻底失控,要么就是开摆到局面彻底糜烂无人收拾。 正是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真田朝阳才没有答应宫城隆太成为和心会的少主,因为有他没他,和心会腐朽的速度也不过是有没有踩下油门的区别罢了。 只要和心会没有办法脱离极道这个污秽的大环境,堕落腐烂也就是时间问题。 因此能够有效让和心会的堕落速度减缓的办法,真田朝阳所能想到的只有一条。 洗白,让和心会全员彻底从极道的世界里消失。 只要将和心会全员从极道的粪坑里拉出来,让他们能够行走在阳光下,可以靠着自己的双手挣钱养活自己和家人,他们也就不会再回到那个污秽的环境。 或许在很多人的想象之中,极道中人全都是出入有豪车,往来有美女相伴,手里更是执掌生杀大权,他们怎么可能洗白,怎么愿意洗白? 但那只是极少极少的极道领袖们,更多的极道成员是因为种种原因连高中都没能上完的穷孩子,是像斋藤一心这样当初在饥寒交迫下行将踏错的可怜人,是因为得罪人无路可去只能投身极道苟延残喘的倒霉蛋…… 相较于得利的少数上层,贫苦大众永远在最多数,他们承受着他人最多的异样眼光,忍受着社会的鄙夷,却只能躺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吃着寒酸的饭团就着减价大甩卖的豆芽菜,在外用凶狠和暴力维护自己单薄若纸的自尊,把自己变得像鬼一样麻木。 他们不是不想离开,但从身体上被绣下那些狰狞的刺青,甚至被要求剁下尾指之后,他们就已经被主流社会所抛弃,只能仰望着那无数尸骨铺就的‘顶点’咬着牙一条路走到黑。 因此当有机会令他们重新做人的时候,真田朝阳相信没有多少人能拒绝这个诱惑。尤其是已经吃够了足够多的苦,和常人生活无异的和心会基底层帮众更是难以抗拒。 一旦没有了足够的基层,和心会幸存下来的干部们就和没有了足够舍弟手下的他们和没有臣子军队的皇帝一样,况且真田朝阳也不认为他们会拒绝一个能够拿得出手,会被人尊敬的XXX董事长,XXX顾问的名头。 就算有极少部分头铁娃觉得自己可以在极道的世界里闯出一片天,那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在大方向上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极道从良绝对不是找个纹身店找师傅将纹身洗掉那么简单,可以预见这将会是个漫长而持续的过程,真田朝阳也并不打算一步登天,慢慢来就是。 当那间和室里笔记本上的人全部走出困境,和心会的生命才会真正走到尽头,从此将会以一间单纯的物流公司在这个社会上立足。 至于洗白后的和心会,那就是一家普通的公司,他不会去插手干预,就让他们过着普通平凡的生活,想必斋藤一心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吧? 这也是他所能想到,能为和心会与街道上的人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一心大叔希望你们出淤泥而不染,我既然做不到这点,至少要让你们能从淤泥里面拔出来。” “少主,这,这是不可能的——” “我说过,不要喊我少主。” 电话另外一头的宫城隆太哽咽了,真田朝阳可以想象他努力抬头不让泪水流下的脸,心中微微发酸。 他又忍不住想起了斋藤一心,临死前还在喃喃着这个不让他做好人的世界。 这个该死的世道。 妈的。 “洗白的事情我会去找一些我认识的人帮忙,具体什么情况等我消息吧。” “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控制好手下的那帮人让他们收敛一点。” “我愿意给予他们第二次可以选择人生的机会的前提,是他们不能做下无法洗刷的恶,倘若在那之前和心会已经失控被同化成了污泥,我也就没必要花那么多功夫了,你懂我意思吧?” 宫城隆太大声的应答道;“是!” 真田朝阳得到回复后正打算挂断电话,宫城隆太疑问的声音就出来了;“少主,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您先和我说说,我去教训那些小子。” “我说过了,不要叫我少主。” 他将之前在餐厅里遇到的情况大致的说了,但得到的并非是宫城隆太谦卑的回复或是严肃的道歉,而是一声拳头重重砸在墙壁上的巨响与一声压抑不住暴怒的怒喝。 “那些混蛋!” 真田朝阳疑惑道;“怎么了,那些人不是你们的组员吗?” 宫城隆太深深呼吸,强忍着怒气回答道;“不,他们确实是和心会的成员,只不过是在前几天才加入会内。” 紧接着宫城隆太对着真田朝阳解释了一番。 原来那一日毒岛联合与和心会的冲突,早已经在极道各方大佬中达成了共识,他们认为和心会会在毒岛联合的手上栽上一个大跟头。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和心会居然会输得这么惨。 作为法理和名义上的和心会的上级,黑龙会就必须要出手干预了。 在斋藤一心伤重而归的当天夜晚,他们就调集了本组内的一部分武斗派成员驻扎进和心会的各大据点,事务所,严密防御毒岛联合可能到来的偷袭。 真田朝阳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一天他去毒岛联合送请柬的时候,对面的防御那么松懈。 除了极道本身就不能指望他们有纪律这玩意外,也是因为黑龙会的插手让他们无法趁胜追击,而黑龙会也忌惮毒岛联合展现出来的凶猛火力,在双方都打不起来的情况下,当然是玩命的吃喝玩乐嫖赌毒了。 黑龙会有如此举动不可能是为了保护小弟,而是为了能合情合理的入驻和心会攥取其利益。 极道与极道之间的组织关系架构颇有点类类似于封建分封制,本部与直属的上级组,上级组与下机组之间关系或许还能相当密切,但本部与上级组麾下的下级组的关系就相当微妙疏远了。 名义和法理上本部有向下级指派干部甚至少主的权利,但大部分时候这些过江龙都会被地头蛇给顶回去,颇有‘我臣子的臣子不是我的臣子’的味道。 在如今地盘早就已经被划分干净的东京也算得上一块肥肉,和心会也算得上是一块肥肉,值得黑龙会腆着脸去咬上一口。 在足够的利益面前,哪怕是修罗的威名对他们而言也显得没那么恐怖了。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家庭餐厅中看到的那些人,就是原本隶属于黑龙会的极道成员。 真田朝阳在心中轻叹,洗白的事要抓紧时间提上日程了。 不然的话,和心会就得染上黑龙会的颜色,再也变不回去了。 “我知道了,宫城先生,你尽自己所能就好,不行的话,也不要放在心上。” 挂断电话,他立刻拨通了阳乃的手机号。 某所高档酒店的总统套房内,阳乃端坐在沙发上翻看手上的文件。 她伸了个懒腰,妖娆的曲线淋漓尽致,盈盈一握的水蛇腰彰显极致的性感,有着勾引人心的魅惑,如此美好的一幕却无一人观众欣赏。 阳乃正打算叫待命的行政主厨送点下午茶来,就听到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因苦思而紧缩的眉头豁然舒展,阳乃的嘴角扬起动人的微笑。 优雅端庄若牡丹的坐姿霎时崩坏,她抓着手机笔直的侧倒在沙发里,翻开手机,看到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妩媚的凤眼泛起欢喜的弧度。 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果不其然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了最想听到的声音。 “阳乃,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一来电就找我做工具人,都不说想我,不帮。” 头发在柔软真皮上摩擦的声音传入耳中,真田朝阳能够想象电话另外一端,阳乃躺在宽大的沙发上鼓起俏脸的模样。 “想你了。” “敷衍。” “没有敷衍。” “哎呦,亲爱的魔童大人,你可是个大忙人,每天在店里忙里忙外还要思考怎么筹建组织构架,哪开的时间来想我这个闲人啊?” “闲人怎么知道忙人多想闲人。” 身体如蛇扭动,嘴角不自觉的咧开,火焰从面上烧灼到耳根,阳乃伸手捂住脸,纤细的手掌完全无法遮掩升腾的绯红。 有的时候真不知道某人到底是真钢铁还是假钢铁。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的说道;“算你过关,说吧什么事?” “我想让你洗白一个极道。” 纵使心陷蜜罐无限欢喜,阳乃在听到真田朝阳的要求的时候,也不免为之一愣。 没有人比她更懂得朝阳又多么痛恨极道。 正是因为极道对真田大和的觊觎引发了一系列追杀,才使得朝阳为了保护父亲,不得不制作毒气与炸药与之对抗,最终在七年前制造了震惊世界的银座事变。 那场惨烈的人祸固然令真田父子从此逃脱了极道的魔掌,也塑造了魔童足以令小儿止啼的赫赫凶名,但也让真田朝阳的心灵深陷黑暗之中无法自拔。 倘若世界上存在一个按钮,只要按下可以令所有的极道消失,阳乃相信不管付出多么重大的代价他都会将之按下,让那些淤泥的杂修,阴沟里的老鼠彻彻底底的消失。 但是现在,朝阳居然在为极道说话? 阳乃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以至于今天在和朝阳接电话的时候出现了幻听。 察觉到阳乃不自然的停顿,真田朝阳问道;“怎么了?” 阳乃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好奇的说道;“没什么,只是没有想到你居然会为了极道说话,你不是最痛恨那些人了吗?” “人总是会变的。” 察觉到真田朝阳不愿意多说,阳乃明智的绕过了这个话题。 “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吧。我想雪之下这个姓还是略有薄面,最迟明天的这个时候,那位先生就可以拥抱社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抱歉,是我表达有误,我说的极道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帮派,那个帮派的名字叫和心会,里面要洗白的人有一百多个,可能会少上一些,但数十个总该是有的。怎么样,能做到吗?” “……” 短暂的沉默后,阳乃给出了一个出乎真田朝阳意料之外的回复。 “抱歉,朝阳,这件事我做不到。” 第三十一章;奈落之门的看门犬;泽村小百合 “办不到吗?” 真田朝阳没有想到只是让一些极道人士重新回归社会正常生活这么简单的事情,就令阳乃束手无策。 听到真田朝阳感到意外的声音,阳乃心中充满了懊丧。 当然不是因为自己帮不上忙,要是现在还在东京的话,说不定就可以看到他略显惊讶的表情了。 可恶! 阳乃从沙发上坐起,手指穿过脑后,梳理被压得凌乱的秀发,沉吟了一下,组织好语言,说道;“朝阳,如果只是三五个人的话,这件事只是我一句话的事,我想她也会卖我这个雪之下第一顺位继承人的面子,但是你要求的人太多了,甚至是一个组织,这已经坏了规矩。” “分批次少量多次可以吗?” “不行。” 真田朝阳想了一下,说道;“借鸡生蛋,解散和心会,让他们加入其它极道,然后再洗白。” 若削葱根的嫩白手指捻着一缕垂落的刘海搓揉,阳乃苦笑道;“日本是允许黑道合法注册的国家,这意味着他们有着独属于他们的‘户籍’,洗白名额会绑定在他们第一次注册的极道组织上,你所说的借鸡生蛋根本不可能实现。” 电话另外一边的真田朝阳陷入沉默,阳乃轻轻叹息一声,问了真田朝阳一个与现在话题不相干的问题。 “朝阳,在你看来,区别我们豪门和地方家族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真田朝阳想也不想,说道;“拉开巨大体量的金钱和权力。” 正如之前阳乃给了他意料之外的答案,他也罕见的在阳乃面前回答错误。 阳乃淡淡的回答道;“是规则。” 她站了起来,走到前方的落地窗,手掌抚在经过特殊处理的高强化玻璃上,美眸远眺,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被盛夏的阳光镀上一层黄金,放眼俯瞰,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倒映在她的眼瞳中如蚂蚁般渺小。 人群整饬有序的在红绿灯前走走停停,周而复始,所有人都如同被束缚在轨道里的精密机械,包括站在他们更高处俯瞰的自己,看上去光鲜亮丽,也只是被其束缚住的一份子。 “我们和他们的区别,在于规则,金钱和权力只是掌握相应规则后带来的表象。雪之下一族只是拿到了比绝大部分人都要大的那一块规则碎片,因此成就了当今的地位。但这也意味着一件事。” “这份规则和共识是我们所有豪门的立身之基,我们不能打破规则,将触手伸到别人的地盘上去。” “朝阳,我们没有和极道相关的规则碎片,强行洗白那么多人,不仅是触犯了掌握极道规则碎片的家族,也是在挑战圈子里所有规则碎片的获利者,这和被举国之力打压没什么差别,就算是雪之下一族富可敌国,触手横跨商政两界,也难以承受这么大的代价。” 阳乃在察觉到他再次沉默之后,说道;“朝阳,你还是放弃将那个极道帮派全部洗白的事吧,如果你只是想要让你关心的人洗白的话,这点事我还是办得到的。”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电话另外一端传来真田朝阳平静中略显阴沉的声音;“仅仅只是让人重回正轨,就有这么难吗?” 阳乃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报之以苦笑。 “抱歉,朝阳。” “不是你的错,别放在心上。” 他沉声问道;“将那个掌握极道碎片的家族所在地告诉我吧,我去和他们谈谈。” 阳乃忍不住扶额;“朝阳,你该不会……” “我知道轻重,不会乱来的。” 听到真田朝阳没有用炸弹和毒气作为拜门礼的打算,阳乃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真田朝阳倒是挺想提一点梭曼过去聊表心意,但真要这么做了,他敢保证,自己要面对的不一定是警察,指不定连第五课也会掺上一脚。 阳乃那一次主要还是因为雪之下龙之介通过自己确认阳乃还健康安全的活着,并且被误导到了家族内斗上。 不然的话,若是阳乃被接回家,估计也是联系第五课解决清姬了。 真田朝阳这一次造访的主要目的,还是扯阳乃背后的雪之下一族的虎皮过去商议,这样一来就算是谈崩了也不会有什么事,将冲突限制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阳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塞巴斯蒂安还在东京,稍后我会打电话让她去接你到泽村家的驻地。你最好不要抱什么期望,现任泽村家的当家可是被圣天子赞誉为奈落之门的看门犬,那个女人相当不好对付。” “泽村?” 真田朝阳隐约对这个姓氏感到熟悉,但一时有点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阳乃好看的眉毛一挑;“你认识?” “感觉到哪里有点耳熟,应该是在哪里听到过同姓,你也知道我家是什么情况,怎么可能和极道家族扯上关系?” 阳乃想了一下也是,说道;“把你的所在地告诉我吧。” 雪之下家的办事效率向来为真田朝阳所称道,或许正如当初阳乃所说的那样,只要日本国旗所飘扬的地方,就没有他们办不到的事情。 唔,好吧,这句话说得有些过于绝对,但至少大部分情况下还是通用的。 真田朝阳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不到五分钟,一辆加长版劳斯莱斯就无声无息的开到公园路口,纵使是在炎炎夏日下也依旧西装革履一身正装的雪之下家侍从恭敬的将他载去最近的五星级酒店。 从地下车库的电梯一路直达顶楼,在开门的瞬间,两侧服务生清一色身着高开叉职业套装高跟鞋黑丝大长腿,夹道欢迎说“您辛苦了”,对他深深鞠躬,雪白的北半球摇晃出来的曲线让人目不暇接。 脱下的衣服自有人收走清洗烘干熨烫,浴室里的温泉浴室已经放好水,水温被调试到40度比人体体温略高,在快速将体表的汗液带走的同时舒张毛孔,使人更容易放松下来。 等真田朝阳冲完澡出来后,已经有两名顶级按摩师站在按摩床旁躬身等候。 虽然真田朝阳感觉两位揉捏自己肌肉的样子与摊贩上的屠户按着待宰杀的猪的样子类似,但不得不说的是他们的按摩手法真的非常有效。 有力的手指顺着肌肉纤维滑动,被按压的部位迅速发热,肌肉舒缓,关节拉伸,骨骼酥麻,盛夏湿热空气挤入体内的倦怠与疲乏,被一点一点的由内而外有条不紊的挤出体外。 等一套按摩结束,真田朝阳全身上下都精力旺盛,觉得再来一次雨夜奔袭送几个极道组织摆渡三途川也没什么问题。 从浴室走出,柔软的大床上已经有一套按照他此时的身材尺寸量身定制的传统和服。 考虑到他从未有过穿戴和服的经历(因为穷)两名身着浴衣的女服务生在一旁帮忙辅助,真田朝阳只需要像是古代的大名那样张开双臂,她们就会像是对待价值不菲的更衣人偶那样为他换装,全程都面带笑容眼眸似水,手上动作干练娴熟一丝不苟,不管是服务态度还是服务质量都没得话说,没多长时间就帮助他穿好了衣服还顺带帮他简单的梳理好了发型。 真田朝阳看着面前全身镜中倒映的影像,微妙的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以为自己在不知道什么又投了一次胎,成为了大户人家的大少爷。 走出门后,阳乃现在的贴身管家塞巴斯蒂安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带着他重新返回地下车库。 真田朝阳觉得这一系列流程下来用时应该会花去很久,出来的话说不定都已经临近黄昏,结果等到坐上开往泽村府邸的车后,才发觉还没过去一个小时,连四点都没到,但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已焕然一新,连始终萦绕在眉眼中的忧郁也消散不少,形象上更是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明白这是阳乃的安排,在去见贵客之前先收拾一下形象,倒也不觉得是小题大做。 这不仅是最基本的尊重需求,本质上也是一种对自家实力的展示。 真田朝阳前世做过销售,很清楚做业务最先要准备的一是着装二是车,因为除非有钱到全国知名的地步,不然就必须要靠这些外在的东西支撑起台面,真要穿得普普通通的过去,生意还没开始谈就要先黄一半。 那种强行为了戏剧效果,穿着破烂服装去为难会场的打工人,强行装逼打脸一波的才是纯脑残。 时间在真田朝阳闭目假寐中流逝。 “朝阳少爷,前面就是泽村家的府邸了。” 真田朝阳张开眼睛,驾驶座上身着燕尾服的塞巴斯蒂安停车熄火拉手刹。 权贵之间的会面,最基本的场面与礼仪还是要维系的,哪怕一窍不通,装也得装出来。 真田朝阳透过车窗看到面前的‘城堡’ 他原本还以为泽村一家的府邸必然是占地极广的老式和式住宅,不曾想居然会是典型的西式住宅,而且占地范围极广。 这里可是寸金寸土来形容都把地价说便宜了的东京,能有占地如此之大的私人豪宅,不管是经济上还是人脉上都相当惊人。 真田朝阳的脑海里浮现了阳乃之前所说的话。 “哪怕掌握的是他人眼中看不上的极道规则的碎片,豪门也是豪门吗?” 门口的保安看到迎面驶来的劳斯莱斯加长轿车,走上前去。 塞巴斯蒂安摇下车窗,从怀里掏出精美的门贴递交给保安。 真田朝阳注意到保安的双手上也佩戴着黑色手套,在这样湿热的天气下还戴着这对玩意,不是有严重的洁癖就是要遮挡什么。 联想到泽村一家的身份,保安佩戴手套的用意已经不难看出了。 遮掩手上刺青被洗去的痕迹。 “洗白后的极道传奇吗?” 真田朝阳的脑海里浮现了曾经一度让自己陷入绝境,需要与阳乃联手,设下重重杀局才杀掉的那个男人。 北野白山,那位无法舍去对故去爱女执念的男人,他也是被洗白的极道传奇。 保安拿出对讲机说了几句后,铁栅门缓缓打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对着两人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劳斯莱斯缓缓驶入,沿着前方的道路直行,停靠在别墅的门前,站在门前的老管家为真田朝阳拉开了车门。 在塞巴斯蒂安被女仆指引前去车库停车的时候,真田朝阳在管家的指引下进入了这座‘城堡’。 一阵七拐八拐后,他被引入了一间和这座西式别墅风格一点都不搭调的和式房间,在房间的中间摆放着一张茶几,还有一整套日式茶具。 真田朝阳不懂茶具,但可以看得出来这套茶具价值不菲,一套国宝级的评价稳稳当当跑不掉,而且看得出来它们的主人非常爱惜,被保养的非常好。 老管家左手抚胸,对着真田朝阳微微一鞠躬,恭敬说道;“真田先生,家主还有要事需要处理,请您耐心稍等片刻。” 真田朝阳点头示意自己了解,闭上双眼安静等待。 十多分钟后,三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由远及近,其中两道轻灵无声,只有一道与之对比起来微沉。 那两道无声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房门打开。 真田朝阳睁开眼睛,瞳孔为之一缩。 进来的人只有一名身穿黄底樱花图案的振袖和服女子。 红白螺旋配色的头绳扎起绸缎般柔顺的紫发,绑成略显稚气的双马尾,贴身修饰的和服让她的身段先更加娇小,紫色的美眸里沉淀着岁月的优雅与智慧。 这是一位很难描述年龄的女人,只看面容与外露的肌肤,恐怕会将她当成二八年华的少女,但若是仔细体会她的气质,又会惊觉对方有着成熟女人的风韵。 但这不是让真田朝阳惊讶的原因,不管是气质,身材还是颜值,阳乃与双叶理央都稳压面前的和服女子。 这位泽村家当今的家主,他在不久之前与之见过,还和她的女儿发生了两段不怎么愉快的邂逅。 和服女子走到茶几旁,在真田朝阳的对面正坐,双手撑在榻榻米上,对着他正式行礼。 “又见面了,真田君。” “我就是你要求见的泽村家当代家主,泽村小百合。” “也是你们被称之为” 第三十二章;奈落之底的看门犬,泽村小百合(二) “我就是你要求见的泽村家当代家主,泽村小百合。” 当泽村小百合对着真田朝阳俯身行礼的时候,真田朝阳确实是感到惊讶。 很难想象泽村小百合这样人至中年却依旧面若少女般美丽的女性,居然会被这个国家的掌权人在私底下称赞奈落之底的看门犬。 美女与犬,这是一个组合起来能令不少人在各种意义上兴奋起来的词汇。 但就像是吉娃娃与看守冥府之门的刻耳柏洛斯如同天堑的天差地别,真田朝阳在泽村小百合身上感受到的,却是隐藏在优雅华贵的紫眸之下的如狱威严。 类似的气质他在阳乃的父亲雪之下龙之介的身上感受过。 但是那一天雪之下龙之介更多是以一位父亲的身份与真田朝阳接触,而并非是雪之下家当代家主,这使得真田朝阳对豪门巨轮的掌舵人印象也就那样。 但在现在真正平等的面对面之后,他才惊觉豪门家主背后的风雨雷电,天威难测。 看到泽村小百合朝着自己行礼,真田朝阳也依葫画瓢,同样俯身行礼。 先一步起身的泽村小百合察觉到真田朝阳跪礼的手势和自己的一模一样,脸上公式化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回忆往事带来的柔和。 许多年前,她与丈夫伊森·问切斯特·斯宾塞在祖宅第一次面见父母的时候,那个对日本传统礼仪一窍不通的笨蛋也是学着他的丈母娘行跪礼,让向来重视礼仪的父亲大人的脸非常的黑。 和传闻不假,这个幸运的得到了雪之下家大小姐垂青的小家伙,对于她们这个层面的东西,就算是最基础的礼节也是一塌糊涂,而且到现在还没有专人教导,甚至连回礼错误可以被主家视为轻慢的常识都没有传授。 泽村小百合没有指出真田朝阳的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错误,经历沧桑的长辈总会对未经人事的后辈有所宽厚。 况且若是面前的少年真的成为了雪之下家的入赘女婿,纵使没能拿到实权,仅从身份上来说甚至是泽村家高出许多,这种得罪人的事她当然不会去做。 “真田君,小女的事情多有感谢。” “泽村夫人您过奖了,捡了一顶帽子而已,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不介意的话,您可以称呼我为朝阳。” “那我就称呼你为朝阳君了。” 泽村小百合的神态看起来只是一名和自己女儿同龄朋友寒暄的母亲,似乎落座行礼之前给真田朝阳的威严感受仅仅只是一场错觉。 她的脸上挂着无可指摘的优雅笑容,令人如沐春风;“敢问朝阳君,今天你自己的意思呢?还是你背后的人的意思呢?” 真田朝阳平静的问道;“泽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泽村小百合拍了拍手,真田朝阳便听到门外站着的两人悄然离去。 等过了一会儿,她才不徐不疾的说道;“朝阳君,或许你觉得你只是一名普通的学生,但就凭你和阳乃大小姐的关系,已经入了不少人的眼了。” “你现在的一举一动,在一些人看来,代表的不只是你自己,而是代表雪之下第一顺位继承人阳乃大小姐的意思,某些趋炎附势的家伙甚至会解读成这是雪之下家的授意。”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我觉得这个问题还是先问清楚比较好。” 真田朝阳思虑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对着正坐着对泽村小百合盈盈一拜。 “谨受教。” 泽村小百合不偏不倚,将真田朝阳感谢的一拜承受了下来。 不止是点明这件事确实算得上是指教,也是因为以两者现在的身份差也当得起这一拜。 如果真田朝阳身上已经有了和阳乃婚约,她就不能如此托大了。 真田朝阳再次起身后,对着泽村小百合说道;“这一次我是代表着我个人前来,拜托您一件事。” 泽村小百合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开始整理桌面上的茶具,微笑着说道;“我们先喝杯茶吧。” 没多久,之前远去的脚步声去而复返,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后,一名同样身着和服的女仆端着风炉,水罐,水盂,等不方便置于茶几小桌上的茶道具进入茶室,在她身后另外一名女仆则端着精美的小碟,里面装的是团子,和果子之类的传统甜口茶食,摆放在真田朝阳和泽村小百合的面前。 风炉里的炭火已经烧得通红,发出灼热的热量,泽村小百合从水罐里勺水添入旁边的铁壶,放置其上。 铁壶黝黑沉重,其上的图案是典型的浮世绘风格,红叶飘落,群山潜伏,有青面獠牙的恶鬼手持巨大酒葫芦与手持长刀的少年武士搏斗。 碳火很快便将壶底烧得通红,让恶鬼与脚下踩着的红叶若血一般,浮世绘似乎随时都会燃烧起来。 泽村小百合接着点燃一根线香,插入旁边的香炉中,好闻的檀香气很快就充满了茶室,深入肺腑化作无形的双手安抚急躁的心境。 谁都没有说话,都在安静的等到水沸腾滚开。 令真田朝阳没有想到的是,铁壶内水还未沸,泽村小百合就提起铁壶将沸水依次冲入面前的茶道具,并将之全部倒入旁边的水盂之中。 作为两世穷逼兼苦逼,茶道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面的东西他当然是不可能接触的到,就算是当初因为刷日剧生出兴趣去刷的维基百科,如今也早已经忘光了。 真田朝阳没有接触到茶道,不代表身边的人也和他一样。 阳乃作为雪之下家的大小姐,茶道是她的必修课,真田朝阳偶尔也会在午休的时候听她抱怨这东西到底有多琐碎累人,因此多多少少也知道茶道的标准流程。 按照正常的日本茶道程序来说,应该是先用煮沸的滚水,在客人面前冲洗加热茶碗,将里面的水倒掉,然后用茶勺挑出茶粉倒入茶碗,再次冲水,用茶筅轻轻搅拌后,将茶碗有花纹的那一面面向客人,弯腰奉茶。 但现在泽村小百合的举动已经超出他浅薄的知识储备。 “茶道流派万千,但吃茶无非分抹茶与煎茶两种,阳乃大小姐研学的是抹茶,我偏好的是煎茶,在一些地方也被称之为泡茶。” 泽村小百合贴心解释的同时,再次提着铁壶冲入一件形似茶盅名为汤冷的茶道具中,同时不忘了再次在茶碗中冲入热水温热杯壁。 她捧起汤冷在手中摩挲,感受到里面的水温合适后,取茶置入泡茶专用的茶壶急须之中。 在等待茶水交融期间,她倒去茶碗中的水,将之擦干,捧起急须将已经泡好的茶水倒入其中,最后置于枫叶形状的茶托之上,弯腰递送给真田朝阳。 泽村小百合的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有条不紊,没有一个多余累赘的动作,却没有给人机械流程化的精密,反而有着天人合一的韵味。 真田朝阳接过茶托,发觉上面的茶碗水面上,一根枭枭的茶梗直挺挺的立在中央,如同莲花中通外直的根茎,上下起伏。 日本民间说法,喝茶的时候发觉茶梗立起,今天一定会有好运。 因为茶梗能够“逃”过茶壶的过滤留在茶水里,原本就不多见,若是再能立起来,那就更为罕见,连这种稀罕事都撞上了,今天的运气能不好吗? 在真田朝阳看来,自己的茶碗里出现茶梗直立的现象纯属必然。 泽村小百合的茶道修为光看她泡茶的动作就知道已然臻至化境,当然是想要令茶梗立起就立起,想要软掉就软掉,想要消失就消失。 她这么做并不是说要炫耀自己的茶道技艺,一是为了恭维自己的到来是她们一家的好运气,二是希望自己能够心想事成,三是为了能让自己心想事成泽村一族不会吝惜提供必要的帮助。 一杯茶,三个意思,老千层饼了。 真田朝阳突然明白了阳乃为什么老想着和自己私奔跑路,就算没有童年时期的质子事件,天天面对这样的生活估计也心累得够呛。 他端起茶碗送入唇边,芬芳馥郁的香气轻轻一嗅就让人口齿生津,温热适宜的茶汤入口柔顺香甜,若精灵一般在口腔内壁游走,对味蕾施展名为甘甜的魔法,让人不自觉的吞咽入喉,待发觉茶水已然入腹,心中竟然有几分怅然若失。 真田朝阳的评价是不比双叶理央亲手冲泡的咖啡逊色。 泽村小百合饮了一口杯中茶水,将茶碗置身几上,平静的问道;“朝阳君,恕我冒昧,请问您造访寒舍有何贵干?” “虽然这么说有些妄自菲薄,泽村一族能做到的事,雪之下一族也能做到,泽村一族做不到的事情,雪之下一族也能做到,而且一定能比你想象的做的还要好得多。” “我实在想不出你来到此处的理由。” 真田朝阳放下手中已经喝干的茶碗,正襟危坐,对着泽村小百合正色道;“这件事恐怕只有你们才能做到。” 泽村小百合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碗,看着真田朝阳认真的脸色,说道;“如果您说的请求与极道相关的话,那确实是只有我们才能做到了。” 真田朝阳沉声说道;“我想请您洗白一家名为和心会的极道。” “和心会?我有点印象,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修罗据说就与和心会有所联系。” 说到修罗的时候,泽村小百合看向真田朝阳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虽然有修罗为之出头,但是和心会受创不小,里面有些人起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倒也正常。” “你来找我,是因为里面有一些人是想要金盆洗手,从极道的世界里消失了,对吧?” “如果只是为了这点小事的话,阳乃大小姐只需要与酒井管家通个电话就好,但你亲自前来拜访,除了那些人中有朝阳君你所关心的人外,也是因为人数多到让阳乃大小姐感到为难。” 泽村小百合给自己冲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不知道我说的是否正确?” 看到真田朝阳沉默的样子,泽村小百合心中已然有数,她双手置于膝上交叠,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很乐意卖一个人情给你。稍后你罗列一份名单交给酒井管家,他会安排好一切,朝阳君你只需要静候佳音就好。” 真田朝阳摇了摇头,说道;“我想要洗白的人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你到底要多少人?” “全部。” 即便心中已经有所准备,但泽村小百合在听到真田朝阳天真发言的时候,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无言。 她哑然失笑,说道;“朝阳君,你还没有了解洗白这个含义的真谛。” “日本是一个允许黑帮合法化的国家,市民们既然能合法的加入极道,自然也能合法的退出。” “按照相关的法律规定,极道人员退出所隶属的暴力团,洗掉自身的纹身,不再从事与极道相关的工作,并且在接下来的五年内生活在政府指定人员的监督下,没有任何犯罪记录,就可以重新变回一名普通的市民。” “但是,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不依靠我们泽村一族,只靠着这条规定洗白上岸成为正常人的极道吗?”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我不知道。” 泽村小百合说出的数字让他的心猛得一跳;“不到五个。” 他微微皱眉;“这么少?” “少吗?这在我看来已经是很多了,一年都未必能有一个才是常态。” 泽村小百合摩挲着茶碗,凝视着液面上漂浮直立的茶梗。 “无论是谁,只要进入极道的世界,就必须要依靠暴力说话,只要使用了暴力就会流血,伤痛,死亡,被仇恨的蜘蛛丝所捆绑,彻底沉沦下去。” “哪怕他们中有人悔过想要脱身,他的仇家不会允许,他身边的朋友不会允许,他所向往的常人世界也不会允许。” “洗白的含义不止是是将极道身上那一层将自己与正常社会分开的纹身洗去,更是意味着斩断在极道世界里所有的恩怨情仇,他们必须放弃到手的一切名利地位财富,而他们的仇人朋友也必须斩断彼此的联系,成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真田朝阳也终于明白了所谓洗白到底是什么情况。 法律规定的洗白充其量只能算是单方面自说自话的说自己不干了,没有任何的保障,仇人该上门干你的还是会上门开干,一旦开打政府才不管你是不是为了自保,之前的忍气吞声全都木大。 况且人在江湖生不由己,往日里有过过命交情的兄弟跑来避难,你帮还是不帮?不帮人家要么翻脸要么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帮了就意味着之前的努力全都前功尽弃。 况且这样的洗白是有很大的安全隐患,你只是从法律上成为了一个正常人,并不意味着和极道世界彻底斩断了关系。 第三十三章;奈落之底的看门犬,泽村小百合(三) 这样的洗白是有很大的安全隐患,只是从法律上成为了一个正常人,并不意味着和极道世界彻底斩断了关系,一旦被过去的仇人/朋友找上门来,好不容易恢复的布衣之身又得被玷污,回到原先污秽不堪的世界。 但是泽村一族不一样,他们所提供的洗白名额不仅诱人,而且比日本政府与法律好使多了。 他们是被圣天子赋予管理极道世界权柄的豪门,无论是从法理上还是暴力上都是当之无愧的黑道皇帝。 对于现在还是昭和猛男,喜欢用生死不过一场大醉来标榜自身的极道而言,泽村一家的权威远远凌驾于日本退出指定暴力团的法律法规之上。 别看在坐在真田朝阳面前的泽村小百合优雅端庄,随和温婉,如同同班同学的母亲,隔壁的太太,但是她的另外一层身份是极道的管理人,现任的极道女皇,再怎么跋扈张狂的组长会长在她的面前都温顺若家犬。泽村小百合的眉眼稍微凝紧就惶恐不安跪在面前拼命谢罪,稍微柔和就是受宠若惊,回去后值得在新宿地段最贵的俱乐部大醉三天三夜,自此道上的其他人都得高看他一眼。 洗白的名额会这么珍贵,是因为背后倾注的是黑道皇帝的威严,动名额上的人就相当于是对皇帝的挑衅。 得罪了政府顶多是在面对警察抗捕的时候被子弹射死,但是得罪了泽村一族这尊名副其实的极道皇帝的下场,就算是逃亡到天涯海角也会被追杀到死,九族上下整整齐齐的下来陪葬,甚至是求死不得。 泽村小百合的指腹摩挲着茶碗的花纹,茶水早已经喝干,她凝视着茶碗的碗口,就像是凝视着这个狭小的世界。 “朝阳君,你明白了吧?每一个进入洗白名额都是代表泽村家倾注的意志和权力,相当于是一道圣旨,皇帝的圣旨是不能乱发放的,发的多了大家就会觉得皇帝的权威已经没落,他们就会从心底生长出野心,成为野心家。” “野心家多了,皇帝的权力就会被分散,最后的结果是王朝末年的乱世,大家一起进入战国时代,狼烟四起,群雄并起,龙蛇起陆,所有人都会用暴力说话,因为在乱世只有暴力是唯一能让人活下去的倚靠,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因街头斗殴横死,有多少女人被强迫卖身给风俗店,有多少孩子流落街头,多少老人老无所依饿死家中。 ” “你愿意为和心会的人洗白,是因为你觉得他们可怜,但是你能为了那些人将其他同样不幸的人一并推入火坑之中吗?” 真田朝阳放下手中的茶碗,凝视着泽村小百合,深邃的眼眸里有深渊的幻象,让茶室里的气温都为之降低了下来。 明明是很美丽,优雅,知性的女性,他现在却感觉非常的反胃,就像是看到一具肉体已经腐烂生蛆,连白骨也露出来的可憎活尸。 “呵。” 他说道;“非常精妙的话术,如果不是以前上学的时候被一帮吃流量的傻哔用饭圈洗脑话术打过拳,说不定就被忽悠过去了。” “皇帝的权威从来不在于他们发出的圣旨多寡,而是在于他的臣民与军队。王朝的覆灭和皇帝的权威跌落,两者甚至连放上天平称重都无法做到。” “你说不能给予和心会洗白是怕让泽村家权威跌落,真正的理由恰恰是你们根本并不具备你所说的皇帝般的威严,只能和其他极道组织一样按照规矩办事,最多有限度的钻几个漏洞。” “说到底,管理人也只是管理人,既不是核心也不是领袖,你们撑死只是一条帮助主人看着垃圾桶防止有人偷垃圾的狗而已,在所有的狗中都是最低劣的那一条。” 泽村小百合并不动怒,她将急须里已经冲泡两次的茶叶倒出,再一次点茶,冲泡,奉茶。 这一次真田朝阳的茶碗里,没有直立起来的茶梗。 “朝阳君,我们泽村一族在豪门中的地位确实不大好看,我本人更是被人称之为奈落之底的看门犬。” “尽管这份称呼是出自陛下之口,但狗这个称呼,确实是不好听,每年豪门例行的聚会上,总会有些不体面的人拿次取乐。” “但是我呢,其实并不反感这个称号,有的时候还会感到自豪。” 她起身站了起来,走到茶室的旁边,将挡在小几旁边的屏风收起,露出了后面和茶室相符的古意窗户。 夏天的东京就像是女人的脸说变就变,真田朝阳来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天色还大亮,别说逢魔时刻连黄昏都未曾到来,但如今算上等待烹茶议事也不过半个小时就已然漆黑如墨,似是大妖魔来临前趋势的妖云覆盖了人间。庭院里的射灯放出柔和的光,像是一层抵御百鬼的结界,柔弱而顽强的抵抗着天空压下的黑暗。 真田朝阳的视线追随着泽村小百合的身影移动到窗外,一颗至少有几百年的樱花树正被夏雨来临前的狂风吹动,在橘黄色的灯光中徐徐飘落,几片花瓣被摔打在玻璃上。 泽村小百合伸出与真田朝阳一般洁白娇小的手掌,掌心隔着玻璃与花瓣贴合,玻璃中反射出她的虚像。 真田朝阳看到泽村小百合的虚像眼神深邃,不知道她是凝望着倒映的自己还是凝望着庭院的樱花树。 “泽村一族的祖上仅仅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贵族,奋七代之余烈,纵横捭阖,远交近攻,终在一百五十年前跻身当时的八大名门,那个时候的泽村一族的地位不比现在的四宫低下,就连清水一族也能掰掰手腕。” “但在一百多年前,第二十七代家主泽村有树因为站队错误被投入到当时的太平洋岛链绞肉机里,导致族内血裔损失惨重几乎断绝,附属家族也因跟随主家次第凋零。自此泽村一族无法在自家重要产业上无法安插足够值得信赖的人手,被国内群狼安插的商业间谍巧取豪夺,一路倒退回只能依靠田产和地产勉力维生的普通地主。等到战后,圣天子为了稳固统治推动土地改革,泽村一族连最后用来谋生的土地与田产也被没收收归国有,彻底没落。” “土地改革之后,家中田产没收,我的祖父在绝望之下选择了切腹自杀,我那以容貌出名的祖母为了养活父亲和他的三个姐姐,成为了豪门上流社会里知名的交际花,没有几个男人能对曾经高高在上的泽村一族的女人不抱有兴趣,祖父照片的神龛前的男人至少都是一天一换。那段时间泽村一族最为黑暗的时期,上一代泽村家的家主,我的父亲,我女儿的祖父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 真田朝阳没有打断泽村小百合回忆家族往事,他自己拿起已经烧好的水冲入急须,自己泡茶。 “在祖母因为与过多男人有染患上梅毒离世后,父亲他就发誓要重振家族荣光,要让每一个曾经侮辱过祖母,践踏过泽村一族尊严的人付出代价,但是当时的泽村已经只有一个名头,什么都没有剩下。一无所有的父亲只能将他的三个姐姐为资本踏入风俗业,将自己的手和心全都弄脏来赚钱。” “日本近代史的教科书上说日本是二战的战胜国,将侵略进本土的盎格鲁海盗驱逐了出去,是伟大的胜利,但整个国家的工业体系几乎被打倒崩溃,经济倒退至少三十年,这样的胜利和战败没有什么区别。经济凋敝,民生凋零,泥泞肮脏的道路上,到处都是归国乞讨的伤残士兵,将和服敞开暴露自己的胸与大腿朝着路人媚笑,只为给家中孩子换口吃的家庭妇女,失去双亲的孩子为了不被饿死只能在垃圾堆里与野狗抢食,这样的社会环境给极道提供了充足的发育土壤。” “在靠着我的三个姨母卖春挣来第一桶金后,父亲就开始了艰难的打拼,一开始仅仅只是卖春的风俗业和保护费,但很快就开始涉足其他领域,赌博,建筑业,船业……不到十年,所有的苦力行会都开始有泽村一族的人,连带着财富也滚滚而来。” “但是即便有再多的钱,已经没落的泽村一族也再也无法回到原先的荣光,所有的人都在嫌弃父亲的手脏,不屑与之为伍,甚至嘲笑他连家族最后的殊荣也没能守护住,还白白陪上了三个国色天香的泽村家的女人。” “父亲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成为一个极道,在某一天死在街头,但很快命运的转机就出现了,在和以前度过的没什么不同的夜晚,一位贵不可言的贵人前来拜访,对他说‘你有没有兴趣成为孤的影子’。” “那位贵人正是现在的圣天子,那时的他还只是一名皇子,但这足以让我父亲逐渐颓废的心燃起名为野心的火焰。” “那个晚上,父亲和陛下谈了很多,最后终于从陛下的手上拿到了一个口头约定。” “只要父亲能在极道中成为皇帝一般的存在并作出符合的功绩,陛下就会让泽村一族重返豪门之列。” “父亲做到了。三战结束,日本终于可以攥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果实,但苦于没有能够去海外将果子摘回家的人,已经是极道最大势力的泽村一族,将麾下的极道成员源源不断的送往海外,让他们从海外搜刮来的财富源源不断的输入日本给这个深受重伤的国家回血。” “这一行为让圣天子兑现了当年还是太子时期的诺言,泽村一族执掌极道的规则碎片,重回豪门之列。” “我是父亲的老来女,很幸运的没有出生在家族最艰难的时期,出生的时候三战已经结束,但要面对的局面却一点也不逊色。” “因为父辈那一代战争与历史的特殊,极道蓬勃旺盛发展,到我这一代已经彻底畸形扭曲,人人都以加入极道为荣,男人们需要表现的比其他人更狠,更酷,更野蛮,他们用小刀在身体上划出醒目的伤口,斩断手指来炫耀吹嘘自己的勇武,进入纹身店要求纹上意义不明但一定丑恶狰狞的刺青,为表忠心让自己的女性亲属为极道作陪,女人们也以与极道睡觉而作为骄傲的资本,卖春的行为不再被人批判鄙弃,贞洁只存在医生手上开局的证明书……没经历过的你是无法想象我见过的荒谬与丑恶,而这全是极道彻底失控后,给这个国家带来的乱像。” 泽村小百合深深吐出一口气,玻璃上她的虚像被雾气笼罩,再也看不清。 “从我记事起,我随身出门就必须要配备保镖,每一次外出都能在路边看到死于街头斗殴的男人或是女人,药物与枪械可以在摊贩上花钱购买;飞车党无处不在随时可能从某个路口驾驶着机车飞出,劫掠路人的包裹;不管干什么都要在保镖的视线范围内,不然的说不定就会被人贩子拐走卖给哪个帮派作为风俗业的候补人员,亦或者是哪个偏远岛屿的岛民做老婆……” “那个时候的极道已经没有了规矩,没有规矩束缚的极道就是恶鬼,恶鬼遍地的地方就是地狱,即便是在东京这个发达的大都会也只是环境稍微好一点的地狱。所以泽村家到了我这一代,我很清楚我要做什么,我要把父亲和历史留下的烂摊子给收拾干净。” “极道的根源是暴力,想要控制暴力就要成为最大的暴力,但要终结暴力,需要的不是成为最大的暴力,而是规矩,泽村家限定的洗白名额,就是这条规矩链上最重要的几个环节之一。” “从我掌权开始,极道世界变得有规矩也没有几年,现在还有说法称七年前的银座事变才是让极道发生改变的根源,但银座事变只是一个契机而已,极道在世人眼中变得‘老实’,从来不是因为暴力团对策法案,而是我们给他们定下了规矩,谁不服谁就得死!” “奈落在日本佛教中的翻译即为地狱,奈落之底即是地狱之底,无间地狱。因为我亲手将极道里的恶鬼们关入自相残杀的地狱,并小心的镇守那扇大门,圣天子才会给我这个绰号,这是对我所作所为的肯定。” “你觉得洗白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无非多寡,可一旦我洗白了和心会,这条规矩就没了。规矩被破,想要重新竖立起来就几乎不可能。泽村家的威信将会真正威严扫地,极道的世界会再次进入群魔乱舞的时代,那个时候就又是乱世了。我年轻时所看到的一切荒谬,恶毒,残酷,都将会在几年之内再度上演。” “终结战国时代,让国家从幕府手中重新夺还会朝廷的草仁圣天子有一句话,不知你听没听过。” 泽村小百合转身凝视着真田朝阳的眼睛,一字一顿。 “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天下当几人称王,几人称(和谐)帝。” 闪电划过半空,将她的身形融化在几乎将天空染成银白的雷霆之下,紫色的眼眸里充斥着极道女皇的霸气。 真田朝阳平静的与泽村小百合对视,直到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点,才回头转向茶几。 他举起急须仰头将茶水倒入口中喝干,连里面的茶叶也用手指挖了出来,一点一点的嚼吃干净。 真田朝阳吃的很慢,很仔细,连手指上沾染的茶叶沫子也没有放过,用舌头舔了和着口水吞入腹中。 他说道;“茶很好喝,多谢款待。” 真田朝阳起身离开茶室,在关门的瞬间,泽村小百合发觉自己的和服的内衬已经全部湿透了。 “雪之下家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刽子手当上门女婿?” 按照她的身份和地位,本不应该和真田朝阳说那么多。 但在自己暗暗拒绝的时候,原以为会看到一个少年无能为力的愤怒,但那个时候,泽村小百合看到了真田朝阳的眼神。 就像是有魔鬼通过少年的眼睛窥视自己。 那时候她甚至感觉,如果自己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修罗一定会让府邸里开满彼岸花。 泽村小百合有预感,二十年后,不,若是顺利的话,十年后真田朝阳就应该入赘雪之下一族,开始执掌这艘国内数一数二的巨轮。 以他的性格与彰显出来的特质,她们的世界一定会掀起惊涛骇浪,甚至……不,是一定会比她父辈所经历的风暴更加血腥。 不过这和泽村一族有什么关系? 不管上面的人怎么动,总需要一双黑手套做一些不方便的事,需要一条看门狗看住那扇门,只要紧守自己的本分,那外界的风风雨雨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泽村小百合双手收入袖中,依靠着窗户玻璃,望着被暴雨冲刷的樱花树,长长叹息。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阿姨和叔叔都好累啊。” 第三十四章;菌丝 塞巴斯蒂安看到真田朝阳无喜无悲的脸,很知趣的什么都没有说,左手抚在胸前微微鞠躬,就前往车库开车去了。 真田朝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走廊,一名女仆将大门缓缓合拢。 他不是不能理解泽村小百合。 前世的日本极道之所以丢了昭和前辈的威风成了令和逗比,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两个字,没钱。 失去的四十年打断了日本的脊梁,也抽走了极道的精气神。没有足够的金钱为诱饵令他们无法补充新血,使得极道的传承青黄不接出现致命的断代,真正的走向没落。 但是这个世界的日本靠着三次世界大战带来的胜利果实,建立起庞大的海外殖民体系,本土四岛的经济腾飞之势至今未曾止歇,为极道的存在土壤带来丰富的养分,特殊历史时期带来的遗留问题与不断扩张的悬殊贫富差距,使得孕育极道的疆界不断扩大,到了现在已经建立起了庞大的阴影帝国。 以暴力维护自身存在,以金钱攀附豪门权贵,各种关系错综复杂,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以至于连这个国家的实际掌握者圣天子也无法下定决心刮骨疗毒,只能放权让泽村一族施为管理这个国度下的阴影。 泽村小百合没有办法限制极道们的金钱,就只能限制极道们的暴力。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人不可能一辈子活在暴力里,肯定有人渴望脱离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些人必定是与暴力打交道最为长久,也最为了解暴力的那的武斗派。 他们是一个极道组织帮派最重要的基石没有之一,但也是最直接面对死亡的那一类人。 讽刺的是,越是只会打打杀杀的极道,在越是庞大的极道组织里,越是容易触及天花板,他们永远比不上能够为整个帮派赚来维系资金的经营派。 无法再进一步的前途,朝不保夕的生活,家人被自己连带歧视抬不起头的愧疚,当泽村家放出能够斩断与极道世界拥抱新生的名额时,对他们而言是何等的诱惑。 有资格获取洗白资格的极道,至少也是一个大型极道武斗派中的驾海金梁,擎天玉柱,甚至是极道传奇。每一个极道传奇的离去,都是对所在帮派组织一次看得见摸得着的惨痛削弱——仔细想想就知道了,失去了狼王的狼群,还斗得过猛虎与巨熊吗? 没有了能够保护自己财富的武力的帮派,那就是一头会被其他狼群窥视的猪,当有肥美的猪吃的时候,狼群自然会放过没什么油水的老鼠。 极道之间因利益而互相厮杀,总比无下限的压迫剥削老百姓要好得多。 但以上仅仅只是理论上能达到的效果,真田朝阳很清楚洗白名额从本质上是一个悖论; 真正体会到暴力带来的痛苦,永远是极道世界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底层,他们才是最为渴望与极道世界脱离的人,但却因为实力不济财源不足无法争取到名额;拥有了能力与资源脱离的人,也往往不需要洗白 这项机制已经从根本上异化成了筛选机制,为给在无止境的帮派厮杀中磨砺出来的杀人机器一个机会,成为豪门大族的黑手套中的一员,变相的为武斗派成员提供晋升的天花板——同样是做狗,给豪门世家做狗不比给极道组织做狗好得多? 限制极道世界的火拼烈度与挑动各大帮派内斗,反而成为衍生出来的副产物。 对于泽村小百合而言,她可以看在阳乃的面子上多放过几个人,但是绝不能将一整个帮会洗白,这等于是将这个相对公平的筛选机制破坏,掀起极道世界的惊天巨浪,彻底撼动泽村一族的根基。 她们一族的中兴是建立在极道的昌盛上,可以说极道兴旺了多少年泽村一族就中兴了多少年,一旦极道衰弱,泽村家族也会失去作用,小百合祖辈的噩梦般的往事将会在她们这一代,或者下一代重演。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延续上一代的政策放纵极道野蛮成长,才能让泽村一族的利益最大化。泽村小百合通过洗白制度间接约束极道世界处于一个斗而不破的状态,已经很对得起她作为一名既得利益权贵的良心了。 塞巴斯蒂安将车开到府邸大门的门前,旁边的老管家贴心的撑开伞罩在真田朝阳的头上,避免他在门口到车内的几步路被雨淋湿。 真田朝阳进入车内,老管家轻轻关上车门,撑着伞退后一步,与身后站在屋檐下的女仆们一起朝着坐在车内的他鞠躬。 塞巴斯蒂安踩离合换挡,劳斯莱斯引擎发动,真田朝阳透过被雨点涂抹的模糊的车窗,回头看向泽村家的住宅。 如城堡般华丽的豪宅,如今在他的眼中却像是坟墓一般,散发黑色腐烂的气息。 恰在此时,前方的铁栅门缓缓打开,一辆宾利幕尚缓缓驶入。 作为司机的塞巴斯蒂安踩下油门,劳斯莱斯向前驶出,与进来的宾利幕尚擦肩而过。 真田朝阳的眼角撇到宾利幕尚的副驾驶,一道让他感到眼熟的金发马尾辫一闪而过。 转回视线时,宾利幕尚车位的车牌吸引了他的注意。 “英国大使馆的车牌?英国人找一个管理极道的豪门做什么?” 英梨梨看着透过旁边的后视镜,看到在雨幕中驶离自家府邸的劳斯莱斯,心中涌现了一丝悸动。 就像是与命运擦肩而过。 她对着旁边开车的父亲好奇的问道;“爸爸,今天是有客人来吗?” 正在开车的中年男人宠溺的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不知道啊,我没有听到妈妈有说今天家里有预约。” 英梨梨张牙舞爪的将父亲伸向自己的爪子打掉,气鼓鼓的说道;“爸爸别揉我的头,头发要乱了!可是妈妈不是从来不在家里谈生意的吗?怎么今天破例了?” 中年男人在家门口停下车,随口回答道,“可能是个难得的大客户吧。” 旁边侍候的女仆已经将车门打开,将后座上买的大包小包的礼盒全都搬如宅邸,英梨梨直接开门跳下车,冲入宅邸之中。 没有跑出几步,她想起来现在还不知道泽村小百合在家里的哪个房间,讪讪的跑了回去,对着无奈的看着自己的老管家撒娇道;“康治爷爷,妈妈她现在人在哪啊?” “夫人她现在应该还在茶室。” “谢啦康治爷爷!” 看着又跑远的英梨梨,老管家摇头苦笑。 “小姐还是老样子啊。” 中年男人走到老管家的旁边,耸了耸肩,用流利的日语附和道;“这孩子老是长不大。” “老爷,您舍得小姐长大吗?我倒是希望她一辈子都长不大。” “康治先生,小孩子总会有长大成人的一天,我只希望英梨梨的成长能够健康快乐,而不是一瞬间。” “老爷,请您别说这么不吉利的事。” 中年男人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霾,随即就如同外面的雨珠落入地面,消失不见,就连站在他旁边的老管家也没能发现。 英梨梨一路跑到茶室敲了敲门,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悄悄的打开门,看到泽村小百合正在擦拭清理茶具,小跑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抱住母亲。 “妈妈!” 泽村小百合明显被吓了一跳,责怪道;“英梨梨!” 英梨梨笑嘻嘻的将头埋在泽村小百合的胸口,小脑袋在上面蹭来蹭去。 “谁叫妈妈不理我嘛。对了妈妈,刚才是不是有客人来我们家啊?” 泽村小百合无奈的笑笑,拥抱着女儿,精致小巧的下巴轻轻嗑在她的头顶,熟练的对女儿撒谎。 “一个生意上的客户,不过没有谈拢。” “所以妈妈你今天才心不在焉,连我敲门声都没有听到?” “对不起,妈妈只是想事情入神了而已,不是故意要忽略你的哦,英梨梨。” 英梨梨抬头看向脸上略带忧郁的母亲,将身体拔高了一点,亲昵的磨蹭她的脸颊,娇憨道;“没什么啦,妈妈,我们家不是已经够有钱了吗,失败一次少赚一点也没什么事嘛。你就是太爱操心了,放轻松点嘛。” 泽村小百合揉着女儿的秀发,说道;“你说得对,英梨梨。对了,你和伦也现在还打算做那个游戏吗?” 英梨梨撅起嘴,如同天空一眼湛蓝的眼里升起了对母亲提到的某人深深的怨念;“那个笨蛋终于开窍了,终于要放弃了那个不知所谓的游戏,重新将精力放在续作上,虽然这次CM延期了,但也不知道时间上还敢不敢得上……” 听着女儿絮絮叨叨的无聊日常,感受着女儿的体温,泽村小百合之前被真田朝阳眼神惊吓的心悸慢慢恢复。 离开泽村家的府邸以后,真田朝阳在车上将那一套昂贵的和服脱下,重新换成了自己原先穿的衣物,拨通了宫城隆太的手机号。 一小段难言的沉默后,他说道;“宫城先生,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将和心会洗白。” 眼见电话另外一端没有声音,真田朝阳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但是我还是能让一些人洗白,人数不能太多,你……” 宫城隆太第一次打断了真田朝阳的话;“朝阳少爷,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走,我想大辉,龙我,正人,他们也不会走。” “那些还愿意留在和心会的孩子,我们不能抛弃他们,他们有的是受到一心大哥照顾想要回报恩情的孩子,有的是无家可归的孩子,有的是家里贫困无着的孩子,他们是无法自己在极道的世界里活下去的。” “一心大哥已经走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再走的话,这些孩子就没人照顾了。我不想哪一天看到他们在街头潦倒落魄,身边有着酒瓶和针筒的样子,那样的话,有一天我死了,也没有办法去面对一心大哥。” 真田朝阳再次陷入沉默。 宫城隆太的话已经决定了要与和心会共存亡,再劝已然无用。 笔记本上看到的那一句话,再次浮现在真田朝阳的脑海里。 有一份热,发一份光。 深深呼吸一口气,他沙哑的说道;“我知道了,有什么我能做的吗?除了成为你们的少主之外。” 宫城隆太苦涩一笑。 您是唯一能挑起大梁的人,但如今您已经不会继承组内,那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但是,在您走之前……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刻骨的仇恨。 并非对于真田朝阳的推脱,而是指向更加另外具体的某些东西。 “少主,请您查到一种叫菌丝的新毒。” 真田朝阳微微一怔,甚至都没有纠正宫城隆太口中对自己的称呼。 和心会附近有能力成体系输送药物进入街区的极道组织,已经被他杀得不是崩溃就是已经在崩溃的路上,更远更大的极道组织此时也被修罗的名声所慑,处于观望状态,如果此时还有人能在和心会控制的地盘输送药物,一般都是兼职不知道几手的不入流药贩子小混混。 以现在遭到重创的和心会,能维系平日的正常运转都相当困难了,许多地盘触手不及也是情有可原。 就当做是做一回好邻居蜘蛛侠吧。 “将他们出没的时间地点告诉我,我尽可能的抽出时间去将它们打扫了。” “……这,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市面上还有菌丝在出售。” 宫城隆太低声道;“菌丝是毒岛联合的特产,推销员以此快速敛财汇聚了大量的财富,用这笔财富买来了大量的枪械,才让我们败得那么惨,一心大哥也因此离世。” “毒岛联合已经毁于我手,推销员也被我枪毙五分钟,就算还有少量菌丝流于市场,很快也会成为绝响。” “但是少主,现在菌丝的市价不仅没有提高,反而降低了,而且很多原本不卖菌丝的其他组的地盘上,也有菌丝出现。”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 倘若宫城隆太所言为真,要么有其他人同样掌握了菌丝的制作方法,要么就是推销员也只是被推到目前的一个销售商而已。 考虑到推销员的表现,以及毒岛联合里那些一看就没读过书的歪瓜裂枣,真田朝阳本能的倾向后者。 宫城隆太将真田朝阳的沉默当做无声的拒绝,沙哑的说道;“少主,我知道您不想再掺和进来了,但唯独菌丝我们不能放过。如果没有菌丝的话,会内不会败得那么凄惨,至少一心大哥他也不会……” 真田朝阳的眼前闪过之前斋藤一心临终前落寞的脸。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真田朝阳望向车窗,水珠在玻璃上爬行,扭曲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在发生了刚才近乎决裂的谈判后,他回头再去找泽村小百合人家估计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就算没有之前发生的不愉快,泽村小百合也未必会答应他。 极道贩毒触犯的是法律,没有触犯极道世界的规则,若是他一句话就让泽村小百合将下面卖了出去,泽村一族也就不用混了。 况且正如之前泽村小百合所说的那样,他仅仅只能代表自己,连阳乃都无法代表,更别提阳乃背后的雪之下一族。 人家是看在雪之下这张虎皮才愿意与他交谈,如今撕破脸,虎皮也就不再管用。 但是要查找菌丝的来源,没有泽村一族的帮助,称得上寸步难行。 至于让阳乃帮忙,这个念头也只是在他的脑海里一转即逝。 如果阳乃让她家里人插足其中,那便是过界,会承受很大的压力与非议。 真田朝阳的脑海里闪过一张被他撕得粉碎的名片。 “塞巴斯蒂安,停车。” 车轮在湿漉的水泥地面上划出一道小小的水花,车门大开,真田朝阳走入漫天风雨之中。 请假摆烂 如题,今天开始喝中药——这东西我一直都是当做本土宗教的安慰剂来看,但在没钱做进一步的检查下也是无奈的选择了,至少有个心理安慰——虽说熬好之后气味还挺好闻的,但那东西给我的感觉就是纯享版苦涩999感冒灵,药材里面没有一点糖全是苦,要命的是喝的时候不能兑水也不能在喝完后喝水,难怪以前有一种刑罚叫药型,现在多少有点体会了。 这东西有没有效我不知道,但至少非常让人发困,如果能醒来那就更,不能推迟到明天,这些天请假的有点多我也知道,但是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每个月的更新还是保证在十二万上下,你们可以放心,大不了月底一周前每天6000~7000一更还债。 以上 晚安 七十一章已更新,刷新单章就好,发个单章解释一下 如题,上一章也补偿了500字,接下来就是解释一下我这些天为什么都是在先更后改。 老书友都知道我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但是总得来说,辞职之后勉勉强强稳定下来,纵使从二月末三月初又开始阴间更新,大体上也抗得住。 直到四月,我为了租房搬出去,开始频繁的早起去和中介看房,为了不断全勤压缩睡眠时间更新,再加上这一卷我有了一点新的想法想要尝试,反复的推演,别说休息,连放松的时间也几乎没有。 我一直在想等找到房子搬出去就好了,但是现实永远不会等我想好了再来 时间到了五月,劳心劳力带来伤神伤身的恶果终于突破了临界点,我开始频繁的出现胸闷胸痛,夜不能寐,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过,偶尔入睡也被痛醒,醒来的时候全身都是冷汗,再一看手机,睡下去的时间还没有四个小时,并且白天的午睡也没有办法睡下去。 之后去了医院,告知是软骨钙化严重,以后气压变化就会带来胸闷胸痛,医生给的建议是家中常备布洛芬,疼了吃两粒。 胸闷+睡眠不足带来的另外一个后果,是我的思路很难再维系清明,混沌一片成了常态。 这个时候我应该要去神经科室进行检查,但如果去的话,我出去租房的储备金就会出现问题,这是我不愿意见到的,因此咬牙去了以往从来不怎么愿意接触的中医,想着至少就算是安慰剂效应也得帮我应对一点, 明明大纲已经列好,画面也已经有了,卡文的瓶颈也突破了,但是就是很难将之串联在一起,这使得我码字的时间延长了不止一倍,而且质量也不尽如人意。 按道理说,我现在最要紧的是停更,然后按照医生说的进行调养,但这样一来,带来的结果就是断全勤,然而我目前上了推荐,在推荐期间全勤一断以后想要拿推荐就难了,所以我现在不敢停下,只能先更后改,改完后加点字数,保证追更党和自动订阅读者的利益。 接下来的几天,我估计还是按照先更后改的方式,先度过这一段艰难的时期,之后大底会在五月末六月初进行补偿,尽可能的多写 由此造成的不变深感抱歉 以上 发个单张说明一下近况并付请假声明 如题 不知道是最近我这边雨停了以后气压不再变化引发胸闷胸痛,还是安慰剂确实有效果,目前的状况是慢慢好转了,已经可以做到睡足四个半小时,比之前平均三个小时多了三分之一,可以说是进步喜人,而且难得的这四个半小时我基本没有做梦,与先前多梦浅梦时常惊醒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代价就是头脑依旧浑噩,非常影响思路。 虽说日常生活质量确实是改善了,但要想恢复以往日更4000甚至更多的状态无疑是痴心妄想。 目前医生的建议是养神修思,进油进糖(没看错,就是进,不是戒,因为医生说我除了吃药带来的神经紊乱和过劳引起的脾虚还有啥七七八八的外,过于严苛控制这两摄入也导致大脑长时间处于疲乏状态也是诱因)简单点说就是暂时什么都不去想,每天躺就完事。 所以这边我会先请假三天,算上今天,到二十二号恢复更新,恢复更新后的字数会少一点,在六月恢复日更四千,然后慢慢加更新量 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鞠躬) 以上 晚安 我回来了,并附四月是我的谎言 我回来了。 目前的情况只能算是不好不坏,如果不下雨的话,还是能勉强稳住的,除此以外,就是慢慢调整出了足够的清醒时间——当然和之前没有办法比,但至少比四月开始脑子完全混沌一片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原本是打算复工的,但在重新回顾剧情的时候,发现之前大纲预设的东西没有写上,情节安排也出了问题非常混乱,可以说除了一开始预想的人设立起一半这个当初严格要求外,其他的节奏,爽点,剧情什么都没有做到——换句话说,四月份的剧情和我的健康一样崩了个彻底。 反正五月全勤也丢了,收入也必然锐减,既然如此,那干脆剩下的几天我全都不要了,重置四月份的全部更新十二万字,将这一卷的观感拉上去再说。 这个工作量其实还蛮大的,这意味着我若是要赶上六月份的全勤,剩下的一周时间平均一天两万左右。 另外,舒克改版之后作者不能自己删除vip章节,要修改也是在原订的章节上进行修改,字数也因为机制问题只能增加不能减少,不会伤害到订阅党和追订党的猫币。 最后,感谢你们的包容 以上 晚安 第三十五章;我回来了 中央空调的摆叶上下左右的摆动,将冷气输送到教室的各个角落。 雨幕在黑夜中垂落,不时随着大作的风声吹来雨点啪的一声打在玻璃上,让本就安静的室内显得更加安静。 宽大的教室里只有三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 高挑的长身美少女穿着紫色的运动背心与白色短裤,坐在课桌的桌面上翘着修长光洁的美腿,调试着吉他,不时信手拨动琴弦,从歌喉里流露出几声美妙的歌声,接着就停下来拿起手边的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接着放下继续拨弄吉他哼着小调。 教室的中间位置,霞之丘诗羽手指在笔记本键盘上灵活的敲打,凝思的眼瞳中倒映着屏幕清白的蓝光,平假名,片假名,汉字来回切换,被响亮的回车键输入记事本,没过多久又被撤回键无声的消去回到一片空白。 安艺伦也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文件堆砌若山,只是撑着下巴呆呆的望向窗外路灯照亮的雨丝。 教室的门被拉开,加藤惠端着托盘,走到最远的安艺伦也的身前,放下一杯冰镇的柠檬水。 飘浮在水面上的冰块将切片的柠檬压在水面之下,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似是觉得只有冰块的液面太过单调,还点缀了两片薄荷叶,外侧的杯壁上流淌着水珠缓缓滑落。 在闷热的雨夜,一杯冷饮的诱惑无疑超过一块金砖。 安艺伦也对着送到眼前的诱惑视而不见,只是继续呆呆的望着窗外,不适发出忧郁的叹息。 加藤惠回眸看了一眼沉浸在失落中的安艺伦也,走向长身少女与霞之丘诗羽的身前,在她们的身前放下饮料和果盘。 “谢啦,惠。” 加藤惠抱着托盘微微点头,看向依旧消沉的安艺伦也,向来淡薄的脸上,流出一抹担忧。 自从上次从小店里邀请真田朝阳失败后,安艺伦也一直是这样的状态。 霞之丘诗羽拿起薄荷茶喝了一口,看着沉浸在失落中的安艺伦也,叹了一口气,出声道;“伦理君,你还没有放下朝阳同学吗?” 听到“朝阳”两个字,安艺伦也的身上仿佛才多了一点人气。 失去聚焦的双眼从窗外拉回,他看向霞之丘诗羽,沮丧的说道;“怎么可能忘记啊?” 霞之丘诗羽抚着额头,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所有人都很熟悉的语气——一如妈妈教育固执的倔小孩的语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伦也君,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你想要让朝阳同学参与进来,你能拿出什么呢?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梦想而组建了Blessing software,但是朝阳同学她的梦想又不是成为创作者。” 安艺伦也想到了那日在小店里谈判时,真田朝阳对青春,梦想,奋斗的否定不屑,不由得更加沮丧。 霞之丘诗羽毫不客气的继续打击道;“你再想想朝阳同学的金钱观,安贫乐道,正所谓无欲则刚,我们没办法用金钱对她为所欲为,摆成我们想要的模样。” 面对已经摇摇欲坠的安艺伦也,她继续乘胜追击;“朝阳同学为人冷淡,而且也不喜欢人际交往,一昧的死缠烂打只会不断降低她本就对我们不高的好感度。尤其是在某人有前科的基础上,” 安艺伦也依旧不放弃,做出最后的挣扎;“但,但是,如果诚信恳求的话……” “你是想逼着朝阳同学报警,让警察给你打上变态跟踪狂的标签,捎带Blessing software的其他人跟着你一起社会性死亡吗?” 安艺伦也哑口无言。 霞之丘诗羽很不耐烦的做出最后总结;“伦理君,不管你怎么想,朝阳同学都已经明确了她的态度,绝对不会加入我们了,你心心念念的那款游戏无论是从人员还是时间上都已经没戏。”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调整方向,将重心重新放在续作上。” “以第一作的热度,续作的销量也低不到哪里去,等游戏做完之后,分红到手的钱拿去买市面上的游戏,你喜欢的女主角要多少有多少!” 面对霞之丘诗羽如同独孤九剑一般稳准狠的毒舌,安艺伦也无从辩驳。 他像是被抽干所有的力气,化为了一尊石雕,安静了下来。 这还是众人第一次见到如此黯然的安艺伦也。 一年前组建Blessing software的时候,不管遭到什么打击,被怎样拒绝,他都能重整旗鼓,像是不知道什么是失败,朝着目标发起冲锋。 众人看着现在趴在桌面上静默不语的安艺伦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就像是希望从他往后的人生里彻底消失,从此以后,只能在无尽的黑暗里徘徊。 长身美少女咽了口唾沫,原本还在拨动琴弦的手指停了下来,讪笑道;“阿伦,你也不用这么失望吧?” 她朝着引发现状的某人使眼色,示意其说点什么挽回一下。 与往日里的安艺伦也不同,现在的他太吓人了。 在霞之丘诗羽,加藤惠先一步安慰道;“伦也君,朝阳同学她不愿意的话,谁也不能——” 嘭—— 拉门被重重拉开撞击在门框上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道单薄,纤细,清冷的身影屹立在门口。 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被雨水彻底打湿,紧紧的贴在皮肤上,却并不狼狈,反而勾勒出窈窕诱人的曲线,水珠从细腻白皙的皮肤上缓缓滑下,有若精美的瓷器从水中捞出,配合来人清冷淡漠的气质,令人联想到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 真田朝阳冷淡的眉眼扫视教室内部,锁定了趴在桌面上发愣的安艺伦也。 长身美少女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真田朝阳,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同学,你哪位?” 加藤惠与霞之丘诗羽看到真田朝阳,脸上都出现了吃惊的神情。 真田朝阳撩起被雨水濡湿的刘海,露出好看光滑的额头,快步走到安艺伦也的身前,双手啪的一声拍在桌面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安艺伦也,平静的问道;“我现在很缺钱,所以我就直白的问了,你能够给我多少?” 安艺伦也的大脑还没转过来,呆滞了好几秒,哇的怪叫一声朝着身后跌倒,身后的桌椅跟着被推得倒下。 一阵咣当的桌椅跌倒声中,后脑与地板上的亲密接触让安艺伦也的眼前天旋地转。 桌椅碰撞倒地的声音也让在场的三人重新回到现实,尤其是霞之丘诗羽,瞪大的美眸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昨天还高风亮节不为五斗米折腰,今天就为了阿堵物卑躬屈膝,这样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也卡在了喉咙里,美丽的脸庞上甚至有些微微发红。 尤其是想到十几秒之前还断言真田朝阳不会加入社团,这样快速的打脸没有几个人会感到不尴尬。 为了转移这份尴尬,她干咳几声,问道;“朝阳同学,你是从怎么进来的?” 真田朝阳的回答言简意赅;“翻墙。” 霞之丘诗羽与加藤惠两女的眼神微妙。 当初在小店里真田朝阳塑造的高冷美少女形象,在真田朝阳毫不做作的回答下崩塌的粉碎。 长身美少女将吉他从身上摘下,放在一旁,从桌面上跳下,快步走到真田朝阳的身边,指着他连珠炮也似的快速说道;“不是这个啊,我说你到底是谁啊?不是我们学校的人吧?你是怎么找上来的?诗羽,这家伙你认识吗?还有,你难道都不会打把伞吗?全都湿透了啊?” 真田朝阳淡然道;“如果你是问我怎么来的话,现在是晚上,我只要找灯还亮着的那间教室就行了。” 在两人一问一答的时候,加藤惠已经走到教室后方,从其中一间抽屉里拿出一张雪白的毛巾,走过去递给真田朝阳。 “朝阳同学,请用。” “多谢。” “朝阳同学,你是怎么找上我们的呢?” 真田朝阳接过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看向还躺在地上如同陷入梦幻的安艺伦也,水珠沿着长长的睫毛滑落,打湿身下的地面,缓缓说道;“你们第一次来我家小店的时候穿着私立丰之崎学园的校服。” 除了完全不知道前因后果,不明所以的长身美少女,加藤惠与霞之丘诗羽都明白了真田朝阳的言下之意。 你们既然还是以在校学生的身份进行游戏制作为主的社团活动,最适合长时间聚集在一起又能让各自监护人放心的地点就只有学校了。 在进入学校之后,接下来只要找灯还亮着的教室用排除法一间一间找过去就好。 至于安艺伦也印刷的名片上的地址,摆明了是某人不常去的房子,只要在册公司上缴的税金一分不少,财务省及其下属官僚才懒得挪动肥大臃肿的屁股去实地现场考察验证是否属实。 真田朝阳的观察力与推断力展现在Blessing software的诸位的时候,众人心里还是感到了些许的不适,那种无孔不入的窥视感很难不让她们升起鸡皮疙瘩。 尤其是对女孩子而言,她们对于这种直入本质的窥探更加反感,甚至厌恶。 唯有一人例外。 霞之丘诗羽酒红色的瞳孔剧烈颤抖,丰腴洁白的大腿下意识的抖动。 真田朝阳绕过课桌,在安艺伦也旁边蹲下凝视,平静的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我这个暑假给你们社团打工,你能给我多少钱?” 他的淡漠平静的言辞与其说是渴望工资救急的求职者,到不如说是将刀抵在人质脖子上索要钱财的冷酷恶匪更为贴切。 这要是换个正常的老板要么当场翻脸走人,要么面上笑嘻嘻的说你的一切符合要求回去等消息,转身就翻脸在心里直接一个妈卖批过去然后在小圈子里交流如何断了这朵奇葩在当地的职场之路。 只是求职者固然不是什么正常人,但招人的老板也同样不是什么正经人就是了。 安艺伦也看着真田朝阳,似乎觉得这是一场梦境,伸出手探向他近在咫尺的脸。 在安艺伦也的手即将触及自己的嘴唇时,真田朝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掌前端,向后一拗。 “啊疼疼疼疼……” 掌跟牵动小臂经络抽经也似的疼痛,让安艺伦也从摔倒中的晕眩中拉回现实。 小臂肌肉和经络被牵扯的疼痛,手指指腹感受到的柔软滑嫩的触感,还有隐藏在冷淡眉眼下的嫌弃厌恶。 不是梦境,不是幻想。 是现实。 安艺伦也抽出被真田朝阳抓住的手,连滚带爬的跳将起来,在站起的途中险些又摔倒一次。 他站稳之后结结巴巴的问道;“朝,朝阳同学,你是说……” 真田朝阳的眼神如无波的古井,用和之前一般无二的平静语气说道;“我家所在的街道出了点事可能要搬家,需要多储备一些钱款以备不时之需。只要你能给我钱,仅限于这个暑假,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只要我能做到。” 安艺伦也低下头,反光的镜片让真田朝阳无从看到他的眼神,没有应允也没有回绝。 真田朝阳没有想到,先前安艺伦也锲而不舍恳请自己加入社团制作游戏,非君不可之意溢于言表,但等到自己真正上门之后,他却反而瑟缩踌躇。 真田朝阳心中微微一紧。 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若是安艺伦也要是拒绝他加入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给个准话吧。” 安艺伦也抬头看向真田朝阳,声音沙哑的让在场的人都为之惊讶。 “也包括作为我新游戏的女主角吗?” 真田朝阳微微一愣。 他看到安艺伦也的眼神变了,浅栗色的瞳孔透露出来的情感复杂的让人看不懂。 真田朝阳心中一动,感觉这个死宅似乎哪里有点不一样了,但说不清是哪里。 他依旧维系着淡漠的表情平静的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女主角是什么情况,但只要钱给够,我一样也能做。” 安艺伦也猛地攥进拳头,松开,对着真田朝阳伸出手,脸上露出让人舒适,而非令人感到生厌的笑容。 真田朝阳一把握住安艺伦也的手。 握着的手掌已经被手汗打湿,湿漉漉,黏糊糊的,让人潜意识的想要甩开。 安艺伦也微笑着说道;“欢迎加入Blessing software,朝阳同学。” 他突然抽出手,弯腰捂着肚子,朝着旁边的霞之丘诗羽喊道;“疼疼疼,学姐,你先和朝阳同学谈一下她的待遇问题,我去下洗手间很快就回来!” 不等霞之丘诗羽回复,安艺伦也保持着弯腰捂着肚子的姿势,小跑着跑出教室,看背影就能让观众以为他已经憋不住,处于喷射的边缘。 真田朝阳看着安艺伦也的背影,有些疑惑。 在握手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安艺伦也的身体很健康,绝没有吃坏肚子。 拉上教室的门,将冷气隔绝于室内,室外的湿热的空气迎面而来,像是一层茧裹住了他的身体。 安艺伦也飞速的奔跑向洗手间,一点也没有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腹痛难忍的样子。 他几乎是撞开了洗手间的门,粗暴的将门关上,安静了一会儿,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 背靠着洗手间的门,安艺伦也缓缓蹲下,将头埋在双臂之间,眼泪顺着重力滴落在瓷砖上,砸出水圈。 郁闷的请假条 如题,这倒不是我身体又拉胯,而是因为我给一个熊孩子挡刀了(物理) 事情是这样的,晚上回家的路上,在快到家的十字路口上,一辆载满钢筋的三轮(也可能是四轮天太黑没看清)像是死了妈赶丧一样闯红灯冲过来。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开车的司马和路人大约是相安无事。 然而,我旁边的一头熊孩子在看到对面绿灯亮起来后,挣脱她妈的手,穿着雨衣朝着对岸发起了孤儿冲锋。 我上去把这他拉回来,但是车已经到身前了,然后就下意识的伸手挡了一下。 那一刻我懂得了修炼天惨手的痛。 有图为证 痛,太痛了.jpg 这是我回家拍的,伤口三浅一深,最深的那个中间还有一小跟铁丝插进去,被我在路上拔掉了,等到家后外面的血差不多干了。 之后在我愣神的时候,熊孩子母子一句谢谢也没有,她妈牵着那小混蛋骂骂咧咧的走了,肇事者也开润了。 只有我受伤的世界诞生了。 回家后的我还被我爹吊为什么不报警把人拽下来赔钱,后面被群友鼓励报警后又被他吊没什么用赶紧取消省的大半夜还要出门去现场。 阿西吧 因为手受伤,这两天更新会受到影响,原定的加更肯定没戏了,今天先请假一天,明天看看情况,手如果不疼的话恢复更新。 以后再遇到这事谁上谁是狗。 顺带一提,酒精消毒真你妈的痛,下次谁用谁傻逼 以上 晚安 第三十六章;加入 “抱歉,我在厕所里待得时间太长了。你们谈得……” 安艺伦也拉上门,微笑着看向教室里正对而坐的真田朝阳与霞之丘诗羽,表情突得僵住,话也说得磕磕巴巴。 “怎,怎么样了?” 真田朝阳与霞之丘诗羽两人坐在教室中间两组的两侧的椅子上,一人神情冷淡双手置于膝上,一人面带微笑怀抱双臂托举丰满,黑丝裤袜包裹的长腿交叠架起,脚尖在地面上轻点。 两人之间书桌与书桌之间形成的过道,像是一条隔开双方的汹涌河流。 安艺伦也仿佛看到真田朝阳的头上,漂浮起一团弥漫着无数虚实之间的触手的黑雾也似的魔物,霞之丘诗羽的头上浮现一尊嗔怒目视的明王,两人一黑一红的瞳孔之间似有电流在穿梭,耳边隐约有着魔物嘶吼与明王怒喝的幻听。 长身美少女抱着吉他缩在教室的角落瑟瑟发抖,嘴巴里还在碎碎念着“好可怕”之类的话。 看着霞之丘诗羽此时的样子,安艺伦也再蠢也知道不该上去触碰她的霉头,转而看向加藤惠,发觉她一如既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呆呆的玩手机刷论坛,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悄悄的走过去,附耳问道;“惠,我不在的时候教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加藤惠原本在手机键盘上灵活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转而看向安艺伦也,呆呆的问道;“这个啊,伦也君,我们社团上的账户还有多少来着?” “诶?” 安艺伦也愣了一下,说道;“这和现在有什么关系吗?” “有哦。” 加藤惠说道;“朝阳同学想要的时薪是一千五百日元。” 安艺伦也心里顿时一松,感觉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能让真田朝阳加入制作游戏的话,就是一天五千一百日元也没有问题。 直到加藤惠吐出后面的半句。 “八小时。” 正打算介入两人做和事佬的安艺伦也的身体瞬间石化。 “蛤?”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格一格的将头扭过来,看向加藤惠,干笑道;“惠,你说多少?” 加藤惠捧着玻璃杯,含着吸管吸了一口冰镇果汁,呆呆的说道;“朝阳同学加入社团参与制作的话,要一千五百日元的时薪,并且一天只有八小时是这个数字,如果超出时长,增加的时间按照两千日元/每小时计算。” 安艺伦也知道为什么学姐会面带微笑眼含杀气了。 现在的日本因为殖民掠夺带来的经济腾飞,市场环境一片大好,只要能找到一份正经工作,至少在薪水上可以让人挑不出什么刺来。 以普遍收入较低,工作时长普遍较高的连锁便利店店员的收入为例,他们的时薪是一千一百日元每小时,一天十二小时即一万三千两百日元, 这个数字在寸金寸土居大不易的东京只是勉强糊口,但放在次一级的县市已经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数据。 由此就可以推断出,真田朝阳请求的一千五百日元的时薪,也就是几个人甚至十来个人的小微企业的实习薪水,如果前面还有要求有至少大学以上的前置条件,那更是要被喷剥削劳动者作牛马来使唤…… 但问题是,尽管印了名片,社团在业界里也有了些许名声,但他们本质上还真不是一家公司!无论是制度还是财力上! 一份游戏在扣除制作,运营,宣发等等成本之后,所剩下的利润其实并不多,纵使乘以两万份这个数字变得可观起来,但是这笔钱也不是说就此入了社团公账成了流动资金的一部分。 能够卖出两万份这个惊人数据,证明了游戏已经具备了商业作的部分性质,其工作人员必然都是天资聪颖,才华横溢之辈。 任何能赚钱的能人都不会免费给人打白工——除非被人抓了致命的把柄或者被关进地下室——再加上学生社团的性质,由此可以推断,这份相当可观的盈利收入在扣除掉必须要缴纳的税收后,势必会以股权的方式给予制作人员/社团成员分红,进入社团公账的钱缩水的一如Blessing software首席画师摘下胸垫后的曲线一样贫瘠…… 仅仅如此的话,这要求也不算有多过分,毕竟日本有着高中生打工不能超过四个小时的限制,一天也就拿满六千日元,做满一个月十八万六千日元,一个暑假也不过三十六七万两千日元,不到四十万日元的负担对于这个社团来说确实有点吃紧,但安艺伦也扪心自问,只要自己省吃俭用补贴一点那也不是拿不出来。 真正让眼前局面陷入僵局的,还是真田朝阳后面的要求。 八小时工作制,超出时间加班费另算。 如果按照真田朝阳的要求来的话,雇佣的花销将会切实的暴增到Blessing software负担不起的地步! 安艺伦也瞬间就心算出让他感到心惊的数字; 现在开始赶工新游戏的话,基本上全员都要进入一心一意的闭关状态,工作十二小时几乎是常态,通宵更是家常便饭,纵使是按照最低的十二小时计算,那也是8*1500+4*2000=20000日元!一个月就是六十二万,一个暑假就是一百二十四万,并且这个数字只会多而不会少! 最关键的是,他也不可能将全部的资金用来支付真田朝阳的工资,不然游戏就根本做不下去了。 真田朝阳也知道自己提出的薪水和工作时长,对于Blessing software这个全员学生的学校社团有点过于离谱了,一百二十多万日元,放在哪里都不是个小数目,自己一口气破开霞之丘诗羽的心理底线,还加价到了超过三倍,不进入冷战才怪。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是他拗人设必须要做的一步。 之前自己明确拒绝进入,现在又以缺钱的理由加入进来,就必须狮子大开口才能将这个设定咬死。 也只有这么离谱的数字,才符合他走投无路,不得不找上之前口出狂言Blessing software的行为逻辑。 他当然不是真因为缺钱来到Blessing software,而是另有缘由,但是既然要演,就要演全套,免得被人在明面上抓住痛脚,连这条羊肠小道也没得走。 至于是否会被安艺伦也回绝,真田朝阳半点也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单看之前安艺伦也之前的表现,就知道他绝对不会放自己走,接下来的套路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扯皮,最后商讨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 真田朝阳注意到安艺伦也这个社团明面上的话事人进来,也不说话,只是用淡漠的眼神看向他,眼神透露出的含义只有一个。 答不答应? 不答应的话我走了.jpg 正当真田朝阳与霞之丘诗羽两人都认为安艺伦也过来打圆场,并且开启扯皮大战的时候,出乎两人的意料,他拉出霞之丘诗羽旁边座位的椅子,对着真田朝阳温和的笑道;“我知道了,朝阳同学,就按照你说的来吧。” 真田朝阳淡漠的眼里流过一抹惊讶,霞之丘诗羽面色不善,架起的右腿放下,猛地踹向安艺伦也的小腿腿面。 “好痛。” 霞之丘诗羽叹了口气,看也没看抱着小腿呼痛的安艺伦也,将视线重新转移向真田朝阳,说道;“朝阳同学,你现在渴望金钱的心理我很了解,但你也不想看到Blessing software因为资金链断裂而破产吧?一个破产的公司当然无法支付员工n+1的补偿,同样的道理,一个破产的社团同样无法支付你需要的数额。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一千五百日元的时薪不变,后面的两千日元的加班补偿取消,作为补偿,社团让利一部分股权分红,这笔分红粗略估计会在游戏初步发售后给你,分到的钱一定会让你满意。” 真田朝阳半步不退,继续扮演着缺钱并且急须快钱救命的穷人家的孩子的设定,冷淡的回绝道;“我的底线就是之前我提到的要求。我对游戏行业并不了解,也不清楚你们的游戏是否像是你们所说的那么叫座,况且上一款游戏的热卖并不意味着你们现在制作的这一份也跟着一起热卖——万一你们的游戏卖不出压在里面,我是不是还要跟着赔钱?” 霞之丘诗羽眼睛眯起,正打算继续劝说,却被安艺伦也打断。 他抽着冷气伸出手挡在霞之丘诗羽的面前,苦笑着说道;“没关系的学姐,钱的话,我来想办法就好,朝阳同学,你的要求我答应了。一周结算一次可以吗?” 眼见安艺伦也着了魔般,为了让真田朝阳加入社团什么都不顾了,霞之丘诗羽挥手抽在他的手背上,啪的一声留下一片火辣辣的红,冷然道;“制作人先生,你真的明白你在许诺什么吗?” 安艺伦也转头看向霞之丘诗羽,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学姐,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与之相对,请您不要再反对朝阳同学加入社团了,” 霞之丘诗羽的脑海中冒出之前自己断定真田朝阳不会加入时,安艺伦也消沉安静的眼神。 没有生气,如同死了一样的眼神。 安艺伦也把她的犹豫当成了默认,将躲在墙角自闭的长身美少女和还在玩手机的加藤惠叫了过来,热情的说道;“虽然人还没来齐,我们还是先介绍一下家了解一下吧。” 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的尴尬,指着最近,也因为木已成舟闭上眼睛养神静气的霞之丘诗羽说道;“这位是霞之丘诗羽学姐,负责游戏的剧本,脚本创作——顺带一提,她也是销售累计五十万卷的人气轻小说《恋爱节拍器》的作者,霞诗子哦!” 霞之丘诗羽心中微微叹息,只能默认这个结果,对着真田朝阳点了下头,淡淡的说了一声“你好”,随后闭上双眼养神去了。 安艺伦也指向长身美少女,笑道;“她是冰堂美智留,社团的音乐制作担当。” 相较于霞之丘诗羽,冰堂美智留显然开朗得多,在看到恢复正常的真田朝阳后,非常有活力的对他招呼一声。 他起身走到加藤惠的身后,按住她的双肩,从左边探头道;“这位是加藤惠,我们社团的策划和第二导演,也是我们社团上一作的女主角,朝阳同学,你以后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找她。” 加藤惠放下手机,对着真田朝阳微微躬身,呆呆的道;“你好。” 真田朝阳的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两秒,对着她点了下头,多说了一句。 “请多指教。” 从上一次的接触来看,只有这个家伙需要注意。 不过自己与她秋毫无犯,想必这位被称为加藤惠的少女也不会多为难自己。 安艺伦也从加藤惠身后走出,站在真田朝阳的面前道;“最后是我,安艺伦也,Blessing software的社长,经纪人,导演,必要时也可以担当脚本创作,策划,总之是什么都干,你也可以理解为打杂。” 他对着真田朝阳伸出手微笑道;“欢迎你的加入,朝阳同学。” 真田朝阳握住安艺伦也伸出的手,随后像是触及了火炭般迅速的松开,淡漠道;“真田朝阳,另外我和你的关系还没熟络到这个地步,社长先生。” 安艺伦也的眼中流出一抹尴尬,他能看出真田朝阳眼中的冷漠与疏离发自内心。 毕竟自己之前给对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差,若不是因为实在缺钱,想必她一定会对他退避三舍,望风而逃吧? 真田朝阳平静的问道;“之后我是住在学校里和你们合宿还是每天早上固定来。” 安艺伦也挠了挠头,说道;“最近东京的治安不大好,真田同学,你最好还是和我们一起在学校合宿吧,不然有的时候会工作到很晚,回去的时候会有危险。” “不用担心,我们学校设备还算齐全,洗澡的话可以借用游泳部的洗浴室,料理教室我们也可以借用,住的话,教室的冷气无限供应。”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安艺伦也快步跟到他身后,抓起两把雨伞,帮他拉开门,同时说道;“我送你回去吧!顺便也好将留校协议书拿给你,给真田叔叔签一下字。” “外校学生也可以吗?” “貌似还要你学校老师签署才行……” 待得拉门关上,两人的谈话声与脚步声被隔绝被蒙在脸面不绝的雨声里。 过了十多秒后,霞之丘诗羽起身回到电脑旁进行操作,对着继续玩手机的加藤惠开口问道;“惠,这样可以吗?” “可以哦。” “你不会不甘心吗?” 她头也不回,呆呆的反问道;“为什么?” 霞之丘诗羽端起水杯,呷了一口冷饮,说道;“你喝着饮料玩着手机,女主角的位置突然被真田同学给抢了,接下来的两个月还得为伦理君的无理取闹和临时改变方向,整个假期都没有了。” 加藤惠灵活敲击键盘的手指僵硬了一瞬,但没有人发觉。 “不会哦,本来这个社团就是为了让伦也君开心的制作游戏而创立的,这点事情也没什么啦。” 听着加藤惠一如既往有些天然呆的发言,霞之丘诗羽翻了一个白眼道;“败给你了。你脾气也太好了,这个时候倒是给我生气一下啊。” 她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发出一声冷笑。 “不过也不能太便宜了那个四眼,明天那头败犬就回来了,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第三十七章;不该存在的家庭 真田朝阳从办公室里走出,对着里面的老师微微鞠上一躬,拉上拉门。 站在旁边倚靠着墙壁的安艺伦也笑着问道;“和我说的一样,很简单的吧?” 思绪回到昨天,恰如安艺伦也所说的那样,申请留校的过程意外的简单。 无论是今天早上他所在的总武高东京分校的老师的签名盖章,还是现在安艺伦也等人所在的丰之崎学院的同意留校盖章,都没有遇到什么刁难。 在确信了只是留宿+人身安全有所保障+出现后果责任自负后,两边留校的生活老师都很爽快的拿出公章,在意见一栏上盖上一个代表同意的大大的戳——真田朝阳觉得两校老师这么爽快的原因,估计还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家学校的学生基本都是大少爷大小姐出身,当心他们的安全不如当心自己的信用卡额度有没有超出…… 就连真田朝阳最为头疼让真田大和在同意书上签名也轻松的让他怀疑人生。 昨天冒雨回家的时候,安艺伦也也一并随行,口中振振有词是晚上的东京太危险了,不能让自己一个人回去。 真田朝阳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一来脚长在人家身上他管不着,二来安艺伦也也已经知道小店地址所在,隐瞒没什么意义。 在回家的路上,他心中已经盘了几十种开局,又一一将之否定,直到走到家门口也没下好决心怎么开口。 虽然暑假参与社团活动在这个国家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却也不是去非本校社团活动帮忙。 除此以外,寒暑假本就是最为忙碌的时间,他不留在店内帮忙,反而去出去‘玩’,纵使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他还是感到难以启齿。 安艺伦也看着真田朝阳站在家门口没进去,温声道;“不好开口吗?” 真田朝阳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会,没曾想安艺伦也推了一下眼镜,直接拉开了门,对着真田大和大声喊道;“大叔,我送朝阳同学回来了!” 或许是从下午开始就开始下起倾盆大雨,小店里客源寥寥提前闭店,真田大和一如既往的在吧台擦拭酒杯。 他看到门口站着的二人,温润如玉的脸扬起笑容;“朝阳,欢迎回来。” 真田朝阳在外人面前保持的冷漠,在父亲的笑颜面前若被春风吹下枝头的积雪般消失,低声道;“我回来了。” 下一刻,他回家的好心情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忐忑被破碎的一干二净。 老父亲放下手上的酒杯,看向走到吧台坐下的安艺伦也,顺手倒上一杯冰镇的柠檬水递了过去,微笑道;“安艺君,朝阳答应去你社团了?” 安艺伦也接过柠檬水,喝之前再一次伸出手指顶起眼镜,镜片在小店的灯光下发射出白光,用一种小学生拿到电视玩具在同班同学面前炫耀的语气说道;“那当然。” 真田朝阳;“……” 如果不是之前见过你那副距离入土只差一步的样子,我还以为我真是被你说服才加入社团的。 真田大和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与安艺伦也碰杯;“我说的对吧,朝阳这孩子只是摸不下脸而已,这孩子本性不坏,多找他几次他会答应你的。” “知道自己孩子本性的莫过于自己的父母,大叔您是对的,朝阳同学和您说的一样,是个有点傲娇的老好人。” 真田朝阳感觉自己的青筋在额头上一跳一跳,解冻的脸又有了结冰的趋势。 他不是一个在意他人评价的人,但就算是阳乃和双叶也不会用好人来评价他——哪怕她们心中自己这么认为,但至少嘴上还是有点避讳这类词汇。 如果不是真田大和在场,真田朝阳不能也不想破坏自己在老父亲心目中好孩子的形象,早就对安艺伦也一脚踹过去纠正他对好人这个词汇的侮辱——没错,就是对好人这个词汇的侮辱。 但是看着老父亲言笑晏晏,开怀愉悦的样子,他只能忍气吞声,撇开头闷声道;“才没有。” “这不就是嘛。” “啊对对对,老爹你开心就好。” 真田朝阳拿出手上用塑料袋封好避免被雨淋湿的同意书,拍在吧台上,冷淡道;“我先去洗澡了。” 他感觉自己再待下去听着两人对话,好孩子的形象一定保不住。 “这孩子,还害羞了。安艺君,朝阳他性格有点别扭,麻烦你多加关照了。” “大叔请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不大对劲。 后来若不是他及时打断将安艺伦也赶回去,这厮说不准就被老父亲留下来留宿一晚,经过一番秉烛夜谈后成为忘年交。 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和老爹打好关系的? 真田朝阳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提起墙边的行李朝Blessing software所在的教室走去。 安艺伦也只是笑笑不以为意,快步跟了上来与他并肩,喋喋不休的说着真田朝阳听不懂的话。 真田朝阳将他的话和蝉鸣一并丢入夏天独有的噪音里,悄然加快了步行的速度。 等到了活动教室,承受这股唐僧念经的人就不只是自己了。 阳光与斑驳的树影一并投入两人的脚下走廊,窗外的地面连一块水洼也没有,干燥的像是沙漠,似乎昨天下了近乎整夜的暴雨只是一场幻觉。 “今天要做什么?” “等人到齐后,先把剧情的设定脚本大纲之类的定下来吧。” “我记得你们之前好像有提起过时间安排很紧张吧?不是更应该争分夺秒起来吗?” 安艺伦也挠了挠头,说道;“啊哈哈哈……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只是社团而非商业公司,况且伊森叔叔难得回家一趟,我想还是不要打扰她们一家三口团为好,等今天英梨梨回来再说也没事。” 真田朝阳耳朵微微一动。 伊森? 听起来像是个外国人的名字。 真田朝阳的脚步停了下来,瞳孔猛地一缩,眼前浮现起了英梨梨蓝宝石般的瞳孔与瓷器般白皙的肌肤,以及如阳光般的金发。 安艺伦也跟着停了下来,关切的看着他。 “怎么了?” “没什么。” 真田朝阳面上保持平静,心里已经翻起巨浪。 他现在才发现一个之前被无意间忽略过去的适时。 英梨梨,是混血儿。 这个世界的历史,终究和上一世不同。 如果是他前世所在被美国打断脊梁,彻底变成了一条狗的日本,别说是让一名白佬入赘,就算是自家唯一的嫡子做倒插门搞不好也会感到光荣骄傲。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哪怕是做狗,就这,还有很多人想做都做不成呢。 但是这个世界的日本却是位列三大殖民帝国之一,并且还不是靠着取巧谈判或是委身做狗,是这个国家的军民一枪一弹撕咬着另外两大帝国军民的骨血,踩在他们的尸骸上建立起来的。 第三次世界大战真真切切的将战火燃烧到日本本土上来,扩散到全国境内。有句话叫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量底层百姓受到战火的烧灼民不聊生固然不假,难道上层权贵就可以优哉游哉的坐在庭院里拿着酒盏小酌怡情挥斥方遒? 豪门世家也一样被放了不少的血,不少家族连带着附庸家族在血肉磨盘一般的战场上全族尽墨,现在但凡还留存于世的豪门世家都有大笔的血债世仇要和的盎格鲁&萨克逊海盗的子孙清算,同样的道理,大洋彼岸对面的两大殖民帝国的贵族们也非常痛恨这帮武士与大名的后裔,发誓要让这帮蠢货付出代价。 也就现在三大帝国因为要联手镇压反殖民地起义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彼此之间更是有经济往来交流合作互相赚对面一些钱,但其中看不到的刀光剑影也是真实不虚,都想着趁其不备抽冷子咬下一口。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民间正常的异国情侣想要结合都堪称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更何况这些豪门世家亲身经历过战火的老一辈,在仇恨环境下长大的上一辈都还健在? 若是再加一个将时间跨度提升到二十年前,上任泽村家主被圣天子垂青重用的前提下,泽村小百合与她的异族丈夫进行结合……真田朝阳已经无法想象那是个什么鬼难度了。 这样的家庭,放在这个世界,根本不应该,也不可能存在。 可眼前的现实是,作为泽村小百合与她的白佬丈夫的爱情结晶,已经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活蹦乱跳了至少十六年,甚至还有可能继续接手泽村一族掌舵个五六十年。 安艺伦也看着真田朝阳,神情微微一动。 “朝阳同学,你对伊森叔叔他很好奇?” “多少有点。” 真田朝阳抬起脚,继续向前走;“异国情侣在现实本来就少见,有也大多以悲剧结尾。在现实中有好结局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可能是因为伊森叔叔是英国驻日外交官,所以得到了英梨梨的爷爷的承认吧?” 倘若此时在身边的不是安艺伦也而是阳乃的话,此时真田朝阳已经一口老槽吐出来了。 什么鬼啊这是?!现役外交官入赘日本豪门世家? 真田朝阳已经彻底弄不清泽村一族的构架了,这和阳乃说给他的常识完全悖逆。 “你怎么知道的怎么清楚?” 安艺伦也望向窗外,阳光斜射的角度让真田朝阳看不清他的眼神。 “因为我和她是青梅竹马啊。” 第三十八章;开局血崩 闲聊之间,两人已经来到社团教室的门外。 教室里传出少女们百灵鸟般的悦耳笑声,连走廊上也听得到。 “看起来她已经到了。” 安艺伦也伸手按在拉门的门扶手上,伸手推了下眼镜中梁。 真田朝阳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和昨天相比稍稍有点不一样,更加神采飞扬。 似乎他并不是在介绍自己的社团成员,反倒像是骑士在向同僚炫耀自己侍奉的公主。 活动教室的门被猛的拉开,少女们的谈话声被拉门声音打断,安艺伦也伸收迎向一位有着被,朗声道;“泽村·斯宾塞·英梨梨,我们社团的首席原画师,美术部的王牌,同时也是超人气十八禁画师,egoistic-lily的柏木——” 一部飞来的素描本精准的命中了安艺伦也的脑袋,让他身体一个趔趄,打断了他后续的介绍。 英梨梨快步的走到揉着被砸中部位呼痛的安艺伦也面前,两条金色马尾鞭子般灵活的抽打着他的脸颊。 “都说了,别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仍然站在走廊外的真田朝阳,冷淡的眼瞳中倒映着有着阳光般耀眼头发的少女。 泽村·斯宾塞·英梨梨。 泽村小百合的独生女,极道豪门的唯一继承人,名副其实的地下世界皇太女。 他之所以改变想法加入Blessing software,就是因为她。 既然泽村小百合的路子走不通了,那就走曲线救国路线,找她的女儿也是一样。 真田朝阳对于权贵的世界也并非完全一无所知。 绝大部分的豪门世家的继承人,都会在出生之后就开始作为继承人培养,在某个时期根据所有人具体的表现,定下继承人的顺位,等到当前的家族掌舵者离世或是退位后,由第一顺位成为新的家主,其他顺位继承人或是下放到管理层锻炼,或是涉足家族重要产业学习。 当然也不是没有其他序列位的继承人会因为自家宅斗的那点破事被外放到边缘产业,乃至倒霉催的赶出家族从族谱上除名的可能,但这放在英梨梨身上并不适用——泽村小百合就只有她一个女儿,并且也没有要二胎的打算。 因此按照正常的继承人培养流程来说,英梨梨应该已经开始学习,甚至是辅助泽村小百合开始管理极道上的事务——就像是阳乃,她在国中时期就经常跟在雪之下夫妻的身边满世界飞来飞去,现在更是开始进行初步尝试接手上一代的关系网了。 再加上泽村一族血脉凋零,连续两代都是一代单传,她获得的培养力度和资源只多不少。 只要不涉及家族核心利益,理论上英梨梨也能调动泽村一族的大部分资源,真田朝阳搞定她,让她以泽村少主的身份调动泽村一族的力量找到菌丝的销售网络,乃至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供货商也不是没可能。 虽然泽村小百合那边关系已经搞得很僵,这两人又是母女关系,但大家都是混豪门圈子,低头不见抬头见,哪怕只是为了不让英梨梨掌舵以后和阳乃所在的雪之下一族关系弄僵,泽村小百合也会对她们两人私交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这也是因为当时闹得很不愉快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人在场,若是有第三者在场,毫无疑问这条路也必定是会被堵死的了——毕竟,她作为泽村家的现任家主只能代表现在,而英梨梨和阳乃才代表未来。 真田朝阳在英梨梨身上投注的关注一闪即逝,下一刻他就看到一只嫩白若葱段的手指指着自己,报以重视与交好目的的某位大小姐一点也没有被豪门教导的礼仪,愤怒的喊道;“伦也,为什么这个家伙会在这里啊!她不是已经明确表示不会来了吗?” 安艺伦也看到英梨梨如此剧烈的反应也懵了一下,赶紧出来打圆场。 “嘛,嘛,冷静一点,英梨梨,朝阳同学现在也是我们Blessing software的一员了,也会参加到我们新作的开发中来。” 英梨梨的怒气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你到底有没有自尊心这种东西啊,被拒绝那么多次,上次还被这个怪力猩猩那么过分的踢了一脚,你居然还犯贱去将她拉进社团里?再说了她貌似是个外行吧?你拉她进来能做什么?还是说你觉得你社团的资金充裕到可以养闲人的地步了?” 安艺伦也小声嘀咕道;“惠一开始不也是外行,但现在不也做得很好成为Blessing software不可或缺的一员吗?” “惠是惠,这家伙是这家伙,你连她会做什么,能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将她拉进来——” 眼见自己劝说无果,甚至争吵还大有升级的趋势,安艺伦也朝着霞之丘诗羽投出求助的目光。 霞之丘诗羽似是因为睡眠不足,趴在桌面上小憩,柔顺的秀发与美好的背影让某人期待的救场成为了一地碎片。 加藤惠走到英梨梨的身边,呆呆的劝说道;“泽村同学,还是不要吵了,现在大家都是一个社团里的同伴……” “惠你闭嘴!你难道都不会生气吗?” 英梨梨双手怀抱,像是一只护食的猫恶狠狠的盯着真田朝阳;“总之,只要有我在,这家伙就别想进来!我才不会承认她也是Blessing software的一员!” 真田朝阳没有想到在旁边沉思想点事情,连瓜都没吃也能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估计是上次来邀请自己参加社团活动,在她看来已经是屈尊就卑,自己居然还一言拒绝,完全是‘不识抬举’,更是对她这样的上等人不折不扣的侮辱,现在有机会借题发挥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没关系,像这样喜怒露于形的少女最好对付不过。 只要演戏就好。 就和以往那些陌生人面前套取情报时表现得一样。 先就此认错让她这一口气出了,再表现出伪装的恰到好处的善意,虚假的让人只能看到表面的笑容,说一点愿意听到的话博取好感。 只要能找到菌丝的供货商掐断整个销售网络,祭奠斋藤一心的在天之灵,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我……” 他正要和以前在外人伪装的一样照做的的时候,阳乃与双叶理央的身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已经牵动好方便假笑的肌肉缓缓松弛,舒缓开来的眉眼又再次拧紧,他眼神淡漠的看着英梨梨,冷淡道;“我打过你吗?” 被真田朝阳冷淡的双眼注视,依旧怒气勃发的英梨梨像是迎面被泼了一杯冰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顺口回答道;“没有。” “我骂过你吗?” “没有。” “他骚扰过你吗?” “没有。” 真田朝阳向前一步,死死的凝视着英梨梨的双眸。 “我有。所以我反抗一个不知道从那冒出来抱住,甚至还在唯一亲人在场的时候被突然袭击的陌生人有错吗?” 英梨梨的气势迅速的衰弱下来,嘟囔道;“……没有。” “既然我没错,你把怒火发泄给我这个无辜的受害者而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英梨梨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我不知道你的怒气到底来自哪里,但如果你想要赶我走,至少在现在只有这个家伙有这个资格。”真田朝阳将手搭在安艺伦也的肩膀上,将之拽到自己的身前,“因为我在昨天跑来主动求职并应聘成功之后,就赋予了他这个权力。” 他像是推开脏物将安艺伦也推到旁边的门板上,冷冷的注视着英梨梨,眼中的冰寒似乎变换成了刀,闪烁着锋利的光刺入宝石般耀眼的蓝瞳。 “让开。” 气势汹汹的虎牙在这若寒刃斩出的眼神下也瑟缩回去,英梨梨轻咬嘴唇,往旁边侧了一点。 真田朝阳跨入室内,找了一张就近的位置坐下。 第三十九章;痴人说梦 教室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在靠近窗户的左侧两组,霞之丘诗羽,冰堂美智留,加藤惠,英梨梨四人坐在一块。 只有真田朝阳一人坐在前排左侧的座位上,两边像是有着无形的墙壁将之隔开。 两边都没有说话,连一直手机不离手的加藤惠也放下了手机,霞之丘诗羽也不再装睡爬起来,和英梨梨一左一右撑着下巴将头挪开,似是不想看到的某人,冰堂美智留倒是神色正常,但是细看也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所有人唯一称得上有共同点的地方,莫过于将他们各自的视线都投注于讲台上,将他们汇聚在这里的罪魁祸首安艺伦也。 对于社团全员同仇敌忾,真田朝阳也在心中稍稍叹息。 砸了。 全砸了。 哪怕态度软点,软点,也不至于和Blessing software发生冲突,与英梨梨的关系更不会降低到冰点。 在一如既往的要在外人面前进行伪装的时候,真田朝阳的脑海里浮现了阳乃与双叶理央的影像。 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大好,哪怕她们两人能够理解,也本能的排斥去这么做。 等反应过来,那番话已经如连珠箭喷吐而出,自己已经进入教室坐好。 事已至此,他也不会去后悔,只能在以后社团活动里找机会破冰。 但是…… 真田朝阳将视线瞟到英梨梨的身上,在旁人还没有察觉前收回视线。 英梨梨的反应,和他所料想的大不相同。 真田朝阳不禁将阳乃带入到此刻的处境,若是她身处英梨梨的位置的话,会怎么办。 如果是阳乃的话,刚才的不愉快绝对不会发生。 因为没有意义。 既然自己进入社团已经成了定局,明面上阻扰反对都没有什么效果反而会破坏目前团队的稳定。如果是阳乃的话,她反而会表现出一定的善意,克制住自己一方的成员不要过早表态,对新成员进行观察,揣摩试探社长的态度用意,分析利弊得失后再做出决定。 但是英梨梨几乎是迫不及待,连伪装都没有的将自己的喜恶表现在脸上和话里,直接将昨天还维持着表面上的融洽的Blessing software生生撕裂开来——毫无疑问这会使得社团的工作效率与向心力如同她的身前曲线一般直坠。 英梨梨的表现在他看来和幼稚的小女生没有什么两样,如果说阳乃在外人面前大小姐的形象和为人处世可以在百分制中打九十九分的话,英梨梨大约只有几十分出头,距离及格还差一大截,单论人情世故甚至能和自己相提并论——这已经是灾难性的评价了。 真田朝阳甚至在心中下了一个定论。 如果日本不是一个上层阶级固化的国家,就英梨梨现在的表现,泽村一族未来一定会在她的领导下没落。 安艺伦也同样看出社团里气氛尴尬,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让大家先各回各家,彼此都先冷静几天,之后再逐一去做各位社团成员的思想工作。 奈何现在时间紧迫,只能先这样下去了。 他装作没有注意到下方气氛古怪的样子,拿着黑色油性笔在白板上涂画。 一张简易的表格很快就在安艺伦乗也的笔下成型,跃然于白板上。 他猛地一拍白板,对着下方的众人雀跃道;“这就是我们这个暑假的开发安排表!” 众人凝视着白板上的简陋表格,横坐标为时间间隔,纵坐标为所要做的事项,包括原画设计,大纲构建,程序开发等等等等,林林总总几乎将这面还算宽大的白板全部填满。 加藤惠举起手,说道;“那个,伦也君,你时间的单位写错了,不是周而是月吧。” 英梨梨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单位,撇嘴道;“真是,没想到连这种错误你都能犯。” 安艺伦也转头看向白板,回头挠了下脸,有点中气不足的说道;“惠,我没写错啊。” 霞之丘诗羽、冰堂美智留、英梨梨;“蛤?”*3 安艺伦也回眸看向身后的白板,一边说明道;“游戏会在八月中旬完成,并在今年的夏Comic Market上发布,这将是我们Blessing software最大的挑战,因为理论上我们只有九周时间,不,还要留下至少一周的时间做缓冲,也就是说八周……” “不行。” “胡来。” 作为主力的霞之丘诗羽与英梨梨异口同声的打断,否决了安艺伦也天真的想法。 霞之丘诗羽撑着下巴的手放了下来,脚尖焦躁的点在地上; “梦话就留在梦里说,你这不是要赶工,根本是在杀人!” “上次只有8个月的开发流程就差点将我们的命给堵上了,现在你还想将时间压缩到只有区区八周,甚至有可能还没有八周?” “伦理君,我一直以为你再怎么胡来也会有个限度,这一次终于被欲望冲坏了脑子吗?” 英梨梨的话更加直接;“这么点时间最多完成一个角色相关的原画设计,其他的场景,画面,连打草稿的时间都不够,这已经不是全心全意百分百投入的问题了,是从物理层面上无法实现!” 在桌面上盘膝而坐的冰堂美智留也伸手表达了反对意见;“我也反对,阿伦,不管怎么说时间也太赶了。” “我这边写的歌和谱的曲子就得全部推翻重做,音乐创作是要有一点灵感的,我可不认为我能够一直灵感大爆炸,更不用说之后的调音录音之类了。” 社团全员的反弹在真田朝阳的意料之内,在安艺伦也说出时间为八周的时候,连他也愣了一下。 若不是知道安艺伦也是Blessing software的社长,并且也确实带领着社团全员开发出了一款爆款游戏,真田朝阳甚至以为他是哪个敌对社团派来搞破坏的奸细。 在他的印象里,一款中小型规模的美少女恋爱游戏从立项到完成,开发周期大约会在半年到八个月左右,这里面要经历多少程序遇到多少困难暂且不提,但有一件事情真田朝阳非常清楚,这是在游戏史上前世和今生最大的差别。 在这个历史走向已经完全歪到姥姥家的世界,第一款游戏虚拟引擎还没有正式登入历史舞台! 游戏引擎对于游戏历史的重要意义不亚于工业革命之于人类历史,没有游戏引擎将开发过程中复杂繁琐的底层组件进行系统化、标准化处理,后世所有的什么3A大作,手游页游,全都是空中楼阁,梦幻泡影。 毫不夸张的说,在游戏引擎没有出现的时代,游戏制作完全是处于农业社会手工劳作,每一款游戏的开发,都是建立在程序员献祭的无数咖啡,头发,黑眼圈上。 哪怕只是以对话选项和cg插画为主体的恋爱游戏,其开发周期和测试周期也长到让后人难以想象,不仅需要为数不少的程序员,还需要整个团队常态化加班加点。 就算是以制作游戏为生的商业化公司都尚且如此,更何况只是在校学生组建的社团,在完成日常的生活学习还要赶上开发进度,制作节奏,霞之丘诗羽所言的把命赌上丝毫不为过,甚至说得还轻了。 在真田朝阳看来,她们上一次能用八个月的时间送出社团的处女作上市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奇迹了,现在还要将时间压缩到一个暑假,简直是痴人说梦。 第四十章;众叛亲离 安艺伦也对于自己的这个决定带来的群情汹涌早有心理准备,等到社团全员全都表过态后,说道;“我知道时间很赶,也有点天方夜谭,但是这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霞之丘诗羽怀抱双臂,手指在手臂上轻轻敲打,讥刺道;“怎么完成?伦理君,难道你有能改变时间比例的时光屋,给我们凭空变出一年时间吗?” 安艺伦也回答道;“如果是按照游戏最低限度的三条线来做的话,确实力有未逮,但是只要留出其他线的接口,只专注于朝阳同学为原型的第一女主线的话,时间上或许来得及。” 霞之丘诗羽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反驳他的天真,被和她间隔着两个空位的英梨梨暴躁打断。 “等等,剧本上的那些我暂且不管,我怎么办?哪怕只有一条线,在完成角色设计和背景取材后,留给cg原画的设计已经不多了,你这是打算让玩家只看几张图后,当吗?” “这个也不是问题,新作虽然有都市背景,但是校园剧情的比例也占据不少,只要将目前已经完成的续作内容移植到新作上就……” 安艺伦也的话语戛然而止。 真田朝阳敏锐的察觉到教室里的氛围变了,似乎有人拿到了中央空调的遥控器,一口气将气温降低了二十度,冰冷的要将人冻结。 坐在一起的霞之丘诗羽四人无声的看着安艺伦也,不敢置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一样。 加藤惠缓缓低下头,耳旁的发丝垂落,遮挡住旁人的视线,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英梨梨拍桌而起,推开身前的课桌,冲上讲台一把拽住安艺伦也的衣领,寒光闪闪的虎牙在青梅竹马的眼中闪烁着幼虎咧嘴的危险光芒。 “伦也!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你知道惠为了能让续作准时发售付出了多少吗?从去年续作制作决定后,不止是周末,每一天晚上都在熬夜写程序修复bug,周末也要来学校开会满足我们的要求,几乎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连家族旅行也推掉了,她可不是我们这种能够为了创作理所当然可以牺牲一切的创作者!” 她猛地一指旁边好整以暇看热闹的真田朝阳,激动道;“现在,你就为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狐狸精,就要让惠迄今为止的付出付之东流,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 不止是英梨梨反应强烈,霞之丘诗羽的声音也冰冷起来。 “伦理君,喜新厌旧可不是什么好事。不管这么说,你这么做也过于过分了,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和那些游戏里欺骗利用女主的反派没什么区别。” 加藤惠站了起来。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恬淡到没有存在感,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安艺君,我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没有给安艺伦也反应的时间,她快步走到教室门口。 英梨梨在她身后喊道;“惠!” 加藤惠停也不停,拉开拉门走了出去。 眼见加藤惠没有理会自己直接拉门离去,英梨梨回头瞪了台下的真田朝阳一眼,含义易懂的如她的身材曲线一目了然——全都是你的错! 她松开安艺伦也的衣领,朝着加藤惠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社团里的人都走了一半,接下来的会议也不用开了吧?” 霞之丘诗羽也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她回头瞟了一眼讲台上静静站立的安艺伦也,说道;“等你想清楚了,再召开会议找我们回来吧,在那之前,记得先去和惠道个歉。” 在她身形消失在走廊后,冰堂美智留也要离开了。 “阿伦。” 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转过头,留下一句“这次你真的太过分了。”追随其他人走了出去。  乕 大门大开,教室里只剩下真田朝阳与安艺伦也两人,温度因外部的热空气涌入而回升。 窗外响起聒噪的蝉鸣,燥热的阳光打入教室内,湿热的空气不断涌入,让人愈发觉得肺部沉重,难以呼吸。 真田朝阳起身走到门口,像是一尊雕塑静止不动的安艺伦也,才缓缓转头看向他的背影。 当安艺伦也以为真田朝阳也要离开的时候,他在门口站住,关上了拉门。 头顶的空调机发出涡轮发动的声音,输送更多的冷气进入室内将刚刚升起的温度重新降下。 真田朝阳回眸扫了他一眼,转身倚靠在拉门旁边的墙上,平静道;“不要误会,我只是不想让冷气白白走掉浪费电。” 教室里尴尬沉闷的空气里像是多了一抹微风稍稍活跃,安艺伦也发出一声轻笑,随后歉意的看向他,低落道;“抱歉,真田同学,原本今天还想给你安排工作,工作结束后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再开一个小型的欢迎会,但现在恐怕是不行了。” 真田朝阳双臂怀抱胸前,说道;“看得出来,我今天是不是可以放假回家了?” 安艺伦也有样学样的将身体倚靠在讲台上,笑道;“怎么可能,现在时间已经很紧张了,怎么能再放你回家?” “那么请问人气同人社团的社长先生,我现在应该干什么?” 真田朝阳平静的指出刚刚发生的事实;“你重要的社团成员们可全都纷纷出走了,没有他们就只有我们两个,又能做些什么?” 安艺伦也挠了脸挠脸,苦笑道;“说的也是啊……只有我们两个的话前期的工作也没有办法开展。” 突然,他眼中有灵光闪过,右手虚握成拳,敲击了下左手掌心,振奋道;“对了,和我去购物吧?” 真田朝阳;“???” 当我打出问号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你有问题.jpg “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我不是已经带来了吗?” 安艺伦也解释道;“我们学校没有宿舍楼,因此也没有被褥用,需要的话要自己买的,只不过在教室里打地铺的话,虽然没说但多少还是会觉得脏吧?这个时候还是睡袋比较好用,而且清洗也方便。” 真田朝阳一眼就看破了他言语中的未尽之意,追问道;“还有呢?理由不止这个吧?” 安艺伦也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还有就是想要选一下女主角的服装,到时候方便给英梨梨她做模特,请你放心,不会挑一些奇怪羞耻的服装,如果你讨厌的话拒绝也没关系。” 真田朝阳就要拒绝,随即心中一动,点头道;“我知道了,现在走吧。” 姑且先请个假 如题,因为我爹不知道抽了什么疯,要我明天开车送亲戚一家去厦门机场赴海外航班,但这里有一个让我腿软的问题 ——这是我自拿到驾照以后第一次握方向盘,而且还要上高速,我勒个擦。 总之为了明天,好吧,准确的说是在六个小时之后不至于疲劳驾驶出车祸,今天我先请个假,到时候我尽量在服务区休息的时候忙里偷闲写点发上来 以上 第七十四章;斯宾塞 真田朝阳闻言也不由得一愣。 英梨梨会是突破口? 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幼稚大小姐身上有着破局的方法? 阳乃拨弄着自己面前冷饮上的吸管,说道;“朝阳,你难道不奇怪吗?” “奇怪什么?” “泽村小姐的父亲啊?你该不会觉得在二十多年前跨国恋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吧?”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 阳乃淡淡道;“豪门大族对于招赘向来保持着不反对也不支持的方针,毕竟他们要的只是优秀的继承人与保证自己主脉的血统不断,掌权的是自己的儿子还是由女儿控制的入赘女婿差别其实并不大,实际还是优胜劣汰的那一套,只是对外披上了一层自由恋爱的皮。” “但是再怎么玩自由恋爱,也不可能让另外一个大家族的嫡子或是外族入赘,尤其是在三战过去不到五十年,老一辈和上一辈都没死去,仇恨锁链还没淡化的时候。” 真田朝阳也感到了不同寻常。 这个世界的历史潮流,终究和上一世不同。 如果是他前世所在被美国打断脊梁,彻底变成了一条狗的日本,别说是让一名白佬入赘,就算是自家唯一的嫡子做倒插门搞不好也会感到光荣骄傲。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做狗?就这,还有很多人想做都做不成呢。 但是这个世界的日本却是位列三大殖民帝国之一,并且还不是靠着取巧谈判或是委身做狗,是这个国家的军民一枪一弹撕咬着其他两大帝国军民的骨血,踩在他们的尸骸上建立起来的。 而且第三次世界大战是真真切切的把战火燃烧到日本本土上来,扩散到全国境内。有句话叫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量底层百姓受到战火的烧灼民不聊生固然不假,难道上层权贵就可以优哉游哉的坐在庭院里拿着酒盏小酌怡情,挥斥方遒?他们也一样被放了不少的血,不少家族连带着附庸家族全族尽墨,现在还留存于世的豪门世家都有大笔的血债,世仇要和的盎格鲁&萨克逊的子孙清算,同样的道理,大洋彼岸对面的两大殖民帝国的贵族们也非常痛恨这帮武士与大名的后裔,誓要让这帮蠢货付出代价。 也就现在三大帝国因为要联手镇压反殖民地起义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彼此之间更是有经济往来交流合作互相赚对面一些钱,但其中看不到的刀光剑影也是真实不虚,都想着趁其不备抽冷子咬下一口。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民间正常的异国情侣想要结合都堪称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更何况亲身经历过战火的老一辈,在仇恨环境下长大的上一辈都还健在?而且还是个在披着资本主义外皮的封建国家? 若是再加一个将时间跨度提升到二十年前,以及那时的泽村家主被圣天子垂青重用的前提下,泽村小百合与她的异族丈夫进行结合……真田朝阳已经无法想象那是个什么鬼难度了。 况且能够让泽村小百合倾心的对象,想必也是极为优秀的俊杰,身边必然缺少不了狂蜂浪蝶的追求,两人能克服重重困难走到一起,要说这背后没什么猫腻打死真田朝阳都不会相信。 反应过来的真田朝阳问道;“英梨梨父亲的身份很不简单?” “泽村同学的中间名是什么?” “斯宾塞……” 眼见真田朝阳依旧有些茫然,阳乃淡淡的解释道;“伊森·温切斯特·斯宾塞,安布雷拉三巨头之首奥斯威尔·E·斯宾塞的第三子,份数斯宾塞家族嫡子一系,他在法理上具备斯宾塞家族的继承权,理论上有着掌握安布雷拉可能,不过也只是在理论上罢了。” 之所以说是理论,从伊森成为泽村一族的倒插门女婿后,就已经从事实上丧失斯宾塞的继承权了,只是留个名义在那里。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 他明白阳乃的意思了。 “菌丝既然是海外的英国货,供货商也和英国人有关,安布雷拉作为最大的驻日英资药企,想必对于这款新型成瘾性药物多少也有点兴趣吧?” 真田朝阳的思路顿时开阔。 菌丝可不会凭空出现,原料,制造,运输,销售,诸多环节缺一不可,供货商或许可以取巧绕开几个环节,但最为关键的制造一定无法绕开! 当今世界上主流的非法成瘾性药物,基本都采取的是传统的农业+手工作坊模式,最后通过走私渠道贩卖到世界各地的毒窝分批销售。 菌丝无论是成瘾性还是相较其他非法成瘾性药物更为低下的副作用,乃至吸食带来的极致愉悦都远远超出市面上已有的白面,叶子等传统产品,这就足以说明一件事。 菌丝很有可能是某种药物工程里带出来的副产物,只是恰好具备了可以依托工业化生产的便利条件,才能在东京爆炸式的传播。 这听起来非常的巧合,但是许多东西本就是如此巧合,例如大名鼎鼎的西地那非,中年男人的救星,但它最初是作为治疗心血管疾病药物而开发,只是研究人员恰好发现了这东西能够抑制PDE5对cGMP的分解,从而达成治疗ED的效果。 因此,菌丝的诞生条件至少得有一个实验室,若是要尽心工业化生产的话,还需要大量的原料,没有比药企的新药研发更适合它诞生的场所了——那些在阴暗的小车间靠点简陋的试管和瓶瓶罐罐开发出新药的,多是只存在于没念过几年书将化学当做颜料看待的傻哔的幻想。 相应流言说是从海外来的,或许其实并不是从英国走私而来,而是从日本本土的英国注资的药企实验室里流出? 真田朝阳眼睛微微眯起,问道;“阳乃,雪之下家不能查吗?” 阳乃无辜的耸耸肩道;“如果是一般的外企我这边当然可以,但那可是安布雷拉啊,就算是在跨国财团里都算得上是巨头中的巨头,连四宫家的那位还没有老年痴呆的时候,都曾在奥斯威尔那吃过大亏。” “姑且不说我只是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就算是已经掌权的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在没有足够理由的时候,也不会贸然去动安布雷拉设立的日本分部。” 真田朝阳也明白,在没有利益相关的情况下,雪之下一族不会硬怼安布雷拉,因此借势阳乃的家世的力量已然走不通。 若是直接去问伊森本人或者是泽村小百合,也都不大合适。 改不完了,写到现在差不多也就两千六,但已经难受的要命,今天先把改好的2600字先发上来,剩下的一千四明天中午前改完发上来。 实在非常抱歉 改不完了,写到现在差不多也就两千六,但已经难受的要命,今天先把改好的2600字先发上来,剩下的一千四明天中午前改完发上来。 实在非常抱歉 真田朝阳属于行动派,而且是执行力超强的行动派,想到就要动手去做的那种。 他正打算和安艺伦也分开,给泽村小百合打个电话,问下他的女儿有什么喜好,投其所好打好关系,加深一下了解,或许还能传授一点微不足道的人生经验——至少让英梨梨别再在关键时刻做出“放了我的朋友我跟你走”的桥段,那破事有一次就够了。 没曾想到的是,真田朝阳还没有开口,安艺伦也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票券递给他。 真田朝阳的鸡皮疙瘩起来了,只当安艺伦也固态萌发,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左手横在胸前手掌微斜,眼神危险——这当然不是要像被非礼的小女生那样惊恐的护住自己的胸,而是具现某种幻想武术的起手式——若是从安艺伦也的口中听到诸如‘明天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出去玩玩’‘和我模拟约会或许能体会一下女主角的感受’之类的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给予其降维打击,打成一滩铺在地上,用法棍撬都撬不起来的那种。 安艺伦也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激烈,讪讪道; “朝阳同学,明天我要去联系一下CM的官方,就发行游戏的更改做出说明。今天下午原定和英梨梨去取材是不行了,你能代替我和她去吗?” 真田朝阳眼睛微动,看向安艺伦也手中的票券,那种小心翼翼的姿态像极了看到新玩具的猫。 在看清上面并不是什么游乐园,而是什么动画的限量版画集的购买券后,放心了下来,伸出爪子将之收入口袋。 他之前只当安艺伦也要固态萌发,没有想到居然已经为两人提供好了交流的契机与场合——考虑到之前霞之丘诗羽曾说过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那么 真田朝阳当然不会相信安艺伦的说辞,这几天的相处,他对这个恶心的死宅有了更深一点的了解。 这个家伙在不犯病的情况下,当得上一个人杰二字的评价。 姑且不谈之前在绑架中只要不和英梨梨相关时,表现出来的冷静与勇气,单从这几天展露出的商务运营能力而言,安艺伦也爆杀他这个前世快要十年工龄的打工人。 别说是一般的办公室白领,就算是他们公司里的那帮卷王都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属于拿到一个中型公司做领导都算屈才,至少都得大厂高管起步的那种。 仔细想想,能带领一个学生们玩票性质的社团打造成一家小型会社,还切实的做出成绩打出了名声,这本身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 真田朝阳扪心自问,若是自己与安艺伦也易位相处,拿着同样的手牌,多半也只有成为幽灵社团的份——毕竟他对于解决问题根本就不擅长,更擅长解决制造出问题的人,这也是平冢静让他去侍奉部当部员的根本原因。 否则的话,若是让他去什么运动社团文学社团‘劳改’,不管哪个社团都注定会面临一场恐怖片式的惨剧,很有可能没过几天所在的社团就因为部员相继退部而人数不足解散了…… 话题扯回,安艺伦也既然有如此才华,更知道如今时间紧迫,自然会将每一分时间都利用起来,根本不可能做出于自身行程表冲突的事情。 况且《死灵镇魂曲》里的主线是血腥残酷的极道斗争,要取材也是去酒店,街头,以及主人公所在的学校,和去买限量画集有什么关系?根本就是为了让他和英梨梨两人独处改善关系。 见到真田朝阳收下票券,安艺伦也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尽管相识不久,他也确实感觉到真田朝阳不是面冷心热的类型,而是真切的面冷心冷,对于外界漠不关心。 上一次若不是因缘际会被卷入绑架,她估计也不会和自己等人扯上关系。 眼见最为难搞的家伙也搞定了,安艺伦也之前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说道;“我去和英梨梨说下,你们先放下手上的工作,先去取材吧。” 下午两点,真田朝阳与已经换上一套鹅黄色短袖连衣荷叶短裙的英梨梨,顶着太阳在长长的队伍下排队。 英梨梨伸手在头顶上挡着,吐着舌头抱怨道;“好热。” 真田朝阳看了一眼前方还在排着的队伍,有点不大能理解。 不是说好的限量版吗?怎么队伍还能这么长? 英梨梨扫了一眼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真田朝阳,有意想找些话题聊一聊,至少别让气氛这么尴尬。 但是搜肠刮肚了半天,她也没能对着那张冷淡漠然的脸找出什么话题。 英梨梨很清楚真田朝阳是非常纯粹的外行人,完全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加入Blessing software,对于游戏啊动画啊轻小说啊没有任何兴趣。 而且和同样是外行人的惠不同,他除了对宅文化无感外,也对现充喜欢的诸如运动,音乐,流行也不感兴趣。 就算是明治时期的那些个古板老头也没有这么乏可 第七十三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真田朝阳属于行动派,而且是执行力超强的行动派,想到就要动手去做的那种。 他正打算和安艺伦也分开,给泽村小百合打个电话,问下他的女儿有什么喜好,投其所好打好关系,加深一下了解,或许还能传授一点微不足道的人生经验——至少让英梨梨别再在关键时刻做出“放了我的朋友我跟你走”的桥段,那破事有一次就够了。 没曾想到的是,真田朝阳还没有开口,安艺伦也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票券递给他。 真田朝阳的鸡皮疙瘩起来了,只当安艺伦也固态萌发,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左手横在胸前手掌微斜,眼神危险——这当然不是要像被非礼的小女生那样惊恐的护住自己的胸,而是具现某种幻想武术的起手式——若是从安艺伦也的口中听到诸如‘明天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出去玩玩’‘和我模拟约会或许能体会一下女主角的感受’之类的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给予其降维打击,打成一滩铺在地上,用法棍撬都撬不起来的那种。 安艺伦也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激烈,讪讪道; “朝阳同学,明天我要去联系一下CM的官方,就发行游戏的更改做出说明。今天下午原定和英梨梨去取材是不行了,你能代替我和她去吗?” 真田朝阳眼睛微动,看向安艺伦也手中的票券,那种小心翼翼的姿态像极了看到新玩具的猫。 在看清上面并不是什么游乐园,而是什么动画的限量版画集的购买券后,放心了下来,伸出爪子将之收入口袋。 他之前只当安艺伦也要固态萌发,没有想到居然已经为两人提供好了交流的契机与场合——考虑到之前霞之丘诗羽曾说过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那么 真田朝阳当然不会相信安艺伦的说辞,这几天的相处,他对这个恶心的死宅有了更深一点的了解。 这个家伙在不犯病的情况下,当得上一个人杰二字的评价。 姑且不谈之前在绑架中只要不和英梨梨相关时,表现出来的冷静与勇气,单从这几天展露出的商务运营能力而言,安艺伦也爆杀他这个前世快要十年工龄的打工人。 别说是一般的办公室白领,就算是他们公司里的那帮卷王都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属于拿到一个中型公司做领导都算屈才,至少都得大厂高管起步的那种。 仔细想想,能带领一个学生们玩票性质的社团打造成一家小型会社,还切实的做出成绩打出了名声,这本身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 真田朝阳扪心自问,若是自己与安艺伦也易位相处,拿着同样的手牌,多半也只有成为幽灵社团的份——毕竟他对于解决问题根本就不擅长,更擅长解决制造出问题的人,这也是平冢静让他去侍奉部当部员的根本原因。 否则的话,若是让他去什么运动社团文学社团‘劳改’,不管哪个社团都注定会面临一场恐怖片式的惨剧,很有可能没过几天所在的社团就因为部员相继退部而人数不足解散了…… 话题扯回,安艺伦也既然有如此才华,更知道如今时间紧迫,自然会将每一分时间都利用起来,根本不可能做出于自身行程表冲突的事情。 况且《死灵镇魂曲》里的主线是血腥残酷的极道斗争,要取材也是去酒店,街头,以及主人公所在的学校,和去买限量画集有什么关系?根本就是为了让他和英梨梨两人独处改善关系。 见到真田朝阳收下票券,安艺伦也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尽管相识不久,他也确实感觉到真田朝阳不是面冷心热的类型,而是真切的面冷心冷,对于外界漠不关心。 上一次若不是因缘际会被卷入绑架,她估计也不会和自己等人扯上关系。 眼见最为难搞的家伙也搞定了,安艺伦也之前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说道;“我去和英梨梨说下,你们先放下手上的工作,先去取材吧。” 下午两点,真田朝阳与已经换上一套鹅黄色短袖连衣荷叶短裙的英梨梨,顶着太阳在长长的队伍下排队。 英梨梨伸手在头顶上挡着,吐着舌头抱怨道;“好热。” 真田朝阳看了一眼前方还在排着的队伍,有点不大能理解。 不是说好的限量版吗?怎么队伍还能这么长? 英梨梨扫了一眼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真田朝阳,有意想找些话题聊一聊,至少别让气氛这么尴尬。 但是搜肠刮肚了半天,她也没能对着那张冷淡漠然的脸找出什么话题。 英梨梨很清楚真田朝阳是非常纯粹的外行人,完全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加入Blessing software,对于游戏啊动画啊轻小说啊没有任何兴趣。 而且和同样是外行人的惠不同,他除了对宅文化无感外,也对现充喜欢的诸如运动,音乐,流行也不感兴趣。 就算是明治时期的那些个古板老头也没有这么乏善可陈。 明治时期的老古董好歹还会听个能剧,看个魔术,逛个游园会,但这个面瘫女却对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一点兴趣也没有,估计她一定很受那些思想保守的老头欢迎。 真田朝阳不知道英梨梨的心理活动,只觉得热和吵,心里稍稍有点后悔答应安艺伦也那么痛快。 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和这位名副其实的大小姐聊些什么,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娱乐产物普遍保持着排斥的态度,电影也好,动画也罢,都不大了解,也不关心当下的潮流。 这使得真田朝阳心里诡异的升起了深陷中年危机的老父亲发现自己和进入青春期的女儿有了深深的代沟的诡异既视感。 尤其是在他两世年龄加起来确实能做英梨梨的父亲的情况下,这种既视感就更加强烈了。 真田朝阳将视线转向英梨梨,发觉她也悄悄将视线挪到自己身上,在注意到自己也在注视的时候,迅速将视线又挪向其他地方。 得,可能还得再加一个正处叛逆期的前缀。 汗水从英梨梨的侧颜滑至精致的下巴,滴落在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地面,迅速渗入消失不见。 真田朝阳将视线转向其他方向,对着英梨梨说道;“你在这边等我一下,不要走动。” 他没有给英梨梨回答的时间,自顾自的离开了队伍。 英梨梨看着真田朝阳脱离队伍,又看向自己身后排起的长队,若是跟上去的话,之前的辛苦等待就全白费了,只能对着真田朝阳的背影原地跺脚赌气。 真田朝阳走到旁边的树荫地下,虽然感觉还是热的让人昏昏欲睡,但总归有一层树冠替他挡住了太阳光,稍微舒服了一点。 他走进旁边的服装店,不多时就出来,手上提着一顶青绿色的遮阳帽。 在这样的天气下排起长队,真田朝阳自己未必会怎么样,但英梨梨说不定会中暑。 真田朝阳接下来再准备去买点水和纸巾,一双冰凉的纤纤玉手蒙住了他的眼睛,视线里漆黑一片,熟的不能再熟的狡黠女声在耳边响起。 “猜猜我是谁?” 他拉开那双遮住自己眼睛的小手,平静的说道;“阳乃,别闹了,很热的。” 阳乃顺势从背后环住真田朝阳的脖颈,硕大的车灯毫不避讳的贴在背后,熟门熟路的缠绕上他的身体。 真田朝阳微微偏头,险些擦到阳乃柔软的红唇,生硬的将头偏向另外一侧。 她今天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色连衣裙,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但被修身的连衣裙勾勒出的妖娆曲线就是最好的装饰品。 对于这让自己体温升高的肢体接触,真田朝阳有些无力,但他清楚自己就算说了阳乃也不会改,也就听之任之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你现在不应该是陪着你爸满世界乱飞吗?” 阳乃在真田朝阳的耳边吐气如兰,娇媚道;“当然是因为想见你就回来啦。” 听到这句话真田朝阳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问什么你爸同意你回东京之类的话了,阳乃多半就是偷跑回来的,指不定为了脱身还钻了酒店的通风管道。 “总感觉你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情。” 阳乃纤细的手指戳着真田朝阳的侧脸,白皙的脸庞毫无抵抗之力的下凹,为女孩的指尖提供柔软的触感。 “这些天有没有想我啊?” 真田朝阳很老实的回答;“没时间想。” 他这些天忙的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是最真实的写照,前脚刚从外面杀人回来后脚就要算财务汇表格写ppt,还要随时防备可能出现的杀手,被悬赏诱惑来的袭击者,最关键的是还要在Blessing software众人的视线之外悄无声息的解决,以免被英梨梨察觉到异常。 虽说可以在泽村一族提供的高档房车上休息,也时不时的能在社团活动期间的闲暇打个盹,但真田朝阳的神经一直是紧绷着的,始终没能好好的放松下来。 ——这看起来很不合理,但想一想下班时间回到家还要防备自己手机微信里传来领导的消息,就差不多能理解一二。 直到在阳乃身边后,真田朝阳才真切的感到放松下来,下意识的倚靠在她的身前。 阳乃察觉到真田朝阳的动作,将他抱得更紧了一点。 “没时间想啊?” “现在想不行吗?” “敷衍。” 阳乃扫了一眼真田朝阳手上的帽子,似笑非笑的问道;“这顶帽子是给我的吗?可是你都不知道我会来诶,那这顶帽子是给~谁~的~呢~” 真田朝阳的眼角瞥到阳乃微微眯起的眼睛,还有听到被特意拉长的语调,顿时感觉头大。 这就是他当初无论如何都要让安艺伦也给自己背锅的原因。 自己只是给英梨梨买了一顶帽子,阳乃就这样阴阳怪气,若是知道做了人工呼吸和心外按压,天知道她到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呃,可能还要加上一位(两位)双叶理央? 阳乃轻轻咬着真田朝阳的耳垂,低笑道;“算了,不逗你了,你现在忙的事情怎么样了?” 真田朝阳心里一松,诡异的生出了如蒙大赦的感受,找了个阴凉又能看到英梨梨的地方与阳乃坐下,连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简短的说了,紧张的像是怕她旧事重提。 阳乃听完之后,想了一下,问道;“那你接下来是打算就这么被动的与小百合合作?” 真田朝阳看着远方还在排队的英梨梨,收回视线,吸了一口冷饮,说道;“目前也只能这样不是吗?” “我简单的总结一下,朝阳,你现在是要找出推销员和供货商杀死,同时也通过给小百合排除竞争对手,好让已经与泽村一族绑定的和心会地位愈加稳固,对吧?” 见到真田朝阳点头,阳乃双手十指交叉撑着下巴,建议道;“这样的话,我建议你去和泽村小姐好好聊聊。” 真田朝阳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阳乃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让自己主动去和一个女孩子交流。 倘若是双叶理央的话,或许还有那么一丁点可能,但阳乃居然说这样的话…… 真田朝阳犹疑了一会儿,低声道;“你生气了?” 阳乃翻了个白眼,道;“没有。” 听到这经典回答,他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 “我和小百合只是合作关系,和英梨梨也是什么关系也没有,你别想太多。” 本来还觉得没什么的阳乃,听到真田朝阳的话后,笑容渐渐消失。 她很清楚真田朝阳是个不屑于解释的人,也不在意他人甚至是身边之人的误解。 但是现在,他居然开始解释了! 阳乃的眼睛微微眯起,一股危险的气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 “朝阳,你该不会瞒着我做了什么了吧?” 真田朝阳扶着额头,说道;“你这不还是生气了吗?” 阳乃无力的叹息一声,回头看向还在那边苦苦跟着队伍蜗牛爬的英梨梨,无力的说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你从泽村小姐那或许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第七十二章;部活 转眼时间就过去三天。 这三天对于真田朝阳而言,只能用风平浪静来形容。 白天参加社团活动,晚上出去杀人放火,两点一线的生活过得非常规律,让他想起了上学的时候也是白天去学校上学,晚上在店里帮忙。 在知道了推销员还活着,并且可能还和差点害死自己女儿的幕后黑手有一腿后,泽村小百合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 反映到现实,就是真田朝阳这几天又端掉了一家超大型极道势力旗下的一个二代组,一个三代组,以及其他不相干势力若干。 除了极个别体弱流血流死的倒霉蛋外,其他人在被真田朝阳打断手脚后,统一让泽村一族的保镖剜掉眼珠,刺穿耳膜,割掉舌头,装在集装箱里送到阳乃目前所在的茨城县。 毕竟真田朝阳心善,见不得他们落在泽村一族手里受苦。 这些组织人员管辖的地盘上都出现了菌丝,甚至有不少人就是菌丝的贩卖商。 遗憾的是,不管是泽村小百合还是真田朝阳都扑了一个空,这些极道组织和相关势力并没有见到推销员,就是一群二道贩子,从各自的渠道里拿到菌丝以后勾兑成纯度不一的药物在线下销售。 这帮人拿药的上家,全都在泽村一族找上门去后发现,要么已经多日行踪不明,要么就是已经在家里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苍蝇都已经在流黄水的腐肉上五代同堂了。 这几天能找到的线索,无一例外都只是刚刚揪出个线头,就被人恶意剪断,哪怕是真田朝阳+泽村小百合的强强联合,一时间也有了老鼠拉龟无从下口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云雾缭绕的山林中艰苦跋涉,好不容易有风吹佛而过,将浓雾吹散了一点,让旅人看清了前方的道路,精神一阵,随即就发觉风停下来,浓雾又涌向了空白的区域,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相较于晚上给泽村小百合打长工毫无进展,另外一边的社团活动,真田朝阳反倒是进入了正轨,基本融入了Blessing software。 他与霞之丘诗羽,加藤惠,冰堂美智留都已经能说得上话,算得上是点头之交。 就连最不待见的安艺伦也,也因为这些天没有发病,真田朝阳也可以与他正常的进行一些基本的沟通,但也仅限于社团活动上的工作,个人生活两人都很默契的不提——当然也可能是安艺伦也很清楚自己在心仪的女主角心中的形象到底有多恶劣,为了防止真田朝阳脱离社团,控制住了自己的散发黑色沼泽气息的死宅行为。 不然若是他还保持着之前初见时那样动不动就高喊着“我的女主角”并恬不知耻的扑上来,真田朝阳很难保证还能给他留下一具全尸…… 三天时间里,他已经和Blessing software社团的诸位成员或多或少建立起了联系,不说有多好多熟稔,至少也算是认识了。 唯有一人例外。 笔触点在素描本上,英梨梨全神贯注的凝视着敲打着键盘的真田朝阳,神情恍若两军对垒前的大将,凝重道;“朝阳同学,你做一个生气的表情。” 真田朝阳;死人脸.jpg 英梨梨眼角一抽,眼睛微微眯起,笔尖在素描本上轻点,说道;“朝阳同学,不甘的表情呢?” “什么意思?” “比如说,‘明明是我先来的,初次的邂逅也好,还是接吻也好,明明都是我先来的,为什么会被这个女人抢先了呢’咳,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知道了。” 真田朝阳;死人脸.jpg 英梨梨深深呼吸一口气,心中默念她是我恩人她是我恩人她是我恩人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做出最后的努力;“朝阳同学,能麻烦你再做一个羞涩的表情?你可以想象一下被喜欢的人表白的反应。” 真田朝阳;死人脸.jpg 咔嚓 英梨梨手中的铅笔被她断成两截,眉角抽搐,强忍着怒气,做了一个示范;“例如说上一些带有属性的话‘笨,笨蛋,太晚了啦!’‘你在说什么呢,你以为这么说我会很开心吗?我告诉你我答应你只是恰好需要一个人帮我挡下那些每天凑上来的垃圾,还不快感谢我’之类的?” 真田朝阳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对着英梨梨说道;“现实中怎么可能会有人用这种态度表白和语气说话?如果有的话我建议她去看看医生。” “(#`O′)喂!” 她抱着素描本看着真田朝阳,小虎牙在红润的嘴唇下若隐若现;“你这样一直不做任何表情,我会很难办啊!” 真田朝阳扫了英梨梨一眼,手指继续在键盘上灵活的敲打,他无言无视的行为与老式键盘带来的机械音挑动着某只金毛的神经。 “你倒是给我听人说话啊!” 真田朝阳继续敲打着键盘,用和以往一般无二的平静语气说道;“你说吧,我这边听着呢。” 他的语气和平日里的表现并无二致,英梨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到有点委屈,素描本与画笔拍在桌面上,凑到笔记本电脑屏幕的上方,宝石蓝的瞳孔倒映出黑色瞳孔里电脑屏幕的蓝光。 “唔嗯嗯嗯嗯……朝阳同学,你到底有没有作为一名女主角的自觉?” 真田朝阳敲打键盘的手停了一下,悬在空中。 英梨梨吊起的眼角稍稍缓和,随即一僵。 真田朝阳的手指放在触摸板上控制鼠标移动,点击,短暂的操作后,敲打键盘的声音又在英梨梨的耳边响起。 “我一直很有自觉,毕竟从三天前开始我就拿一千五百日元的时薪,总要对得起这份薪水才是。” 英梨梨坐回座位,抱起素描本嗔怒道;“那你就该给我表现出拿钱办事的态度出来啊!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我们的时间已经很紧张了好吗?三天了我连人物设计都没有出来!” “那是你的问题,至于我现在在做什么,我现在做的就是对的起一千五百日元时薪的工作,还是说……”真田朝阳将笔记本电脑转向英梨梨,将excel表格的数据展示给她看“你可以帮我把这一份预算给算完。” 英梨梨脸色一僵。 此时电脑已经走进千家万户,成为日常办公用品的一部分,但身既然处信息革命的早期,就不可避免的出现熟手工不足的状况,能够熟练使用各种办公软件的人依旧少之又少。 日本也好,英国也罢,就连目前在计算机上走的最为前端的罗曼诺夫,其各中小微企业对于一名可以熟练掌握办公软件的合格白领,也可以用饥渴来形容。 换句话说,在这个时代,但凡能够做excel表格,ppt,ps等等等等,都能算是走在时代前列的高尖端高素质人才。 事实上在电脑相关方面一直是Blessing software的弱项,游戏的程序驱动完全依靠外包,财务上的事情基本靠手算,最后输入电脑文件汇总,若不是加藤惠进入社团后能勉强完成ppt,他们还需要另外请人再做。 英梨梨的家境不可能买不起电脑,但她对于电脑的认知就是用来玩玩游戏,真要让她上手操作办公软件还是太过于难为她了。 哪怕是英梨梨也不得不承认,就冲真田朝阳做的一手漂亮表格,Blessing software给他开一千五百日元的时薪还是低了一点,若是放在外面的公司,至少都是两千五百日元的起步价。 真田朝阳敲下回车键,将完成好的表格保存,退出之后开始设计制作游戏宣传的ppt。 他属实没有想到,上辈子坐办公室做了一辈子的excel表格和ppt,做的都快吐了,来到这个世界上也依旧需要重操旧业,而且用的还是上古版本,比win10下的阉割版还要傻哔。 敲了两行,真田朝阳揉了揉鼻根两侧,眼角瞟到了教室门外的窗户里,安艺伦也在对着自己轻轻招手。 将笔记本电脑屏幕一合,他站了起来走向门口,在拉开拉门后按着门框回头对英梨梨说道;“我有点事要找安艺部长汇报,有事的话等我回来再说。” 拉门合拢,真田朝阳的身影从活动教室消失,英梨梨无力的趴在桌面上,看着窗外的教学楼,一副已经燃烧殆尽的模样。 “看起来你又陷入了苦战呢。” 同样是在敲打着键盘奋斗的霞之丘诗羽头也不抬的问道;“怎么了,还是不能画好朝阳同学的表情吗?我看他一直没有表现出表情的样子,是三无还是和惠一样的类型?” “都不一样,如果只是单纯的无感情无表情的话,我只需要画三无就好了,若是像是惠一样角色特性薄弱,表情波动稀少的也有过经验,但是……” 英梨梨将脸转向霞之丘诗羽那一边,无力的说道;“虽然看起来和惠有点相像,朝阳同学的特点给我的感觉是虚无。” “虚无?” “对啊,虚无,根本看不透内心里在想什么,更别说用画面表现出来了。所以我才想着让他多做一点表情,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共性。” 霞之丘诗羽停止敲击键盘,拿起旁边的手帕擦拭了一下手,抓起旁边的零食拼盘中的薯片丢入口中咀嚼; “这件事也不着急,兴许你在后面在哪天又被灵感之神给眷顾了,自然而然的就画出来了。相比起这个,你还是先试着和朝阳同学搞好关系吧。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我知道的啊。”英梨梨痛苦的抱住了头,轻吟一声;“但是那个家伙的性格别扭的啊——” 她其实也是很想与朝阳同学搞好关系。 那一天在百货公司的电梯井深处时无意跌入的怀抱,还有在绑匪对着自己开枪时的扑倒,乃至与伦也一同冲入绑匪的大本营将自己救出来,她一直都记在心里。 尤其是在电梯深井里的那次,英梨梨总感觉有着奇妙的心动感,怀念那时在真田朝阳怀抱里的安心。 但是,每当她去接触真田朝阳的时候,总是会碰一鼻子灰,最后就莫名其妙争执甚至争吵起来了——全都是她在吵,真田朝阳一副‘啊对对对’的开摆,直到社团里的其他人过来劝说。 英梨梨叹了一口气,爬起来开始打草稿。 虽然人物设计还没办法做好,但先把CG要用的场景图先画出来,至少也能减轻一些死线的压力。 真田朝阳离开活动教室后,没有立刻和安艺伦也说话,而是在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才开口道;“资金上出现有巨大的赤字,具体的我已经发,” 安艺伦也沉思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了,钱我会想办法的。” 真田朝阳心道你能想什么办法?一个穷学生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出去多兼职多打几份工?到时候后你和英梨梨两个人分开行动我还要两地跑来回受累,稍有差池就是二选一的经典选择题。 一念及此,他觉得还是让安艺伦也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待在学校做游戏来的好些,主动提议道;“我的工钱你可以适当的拖延一下,只要能在暑假之后确保能到账就行了。” “不用了,工资我会照常发放给你,这点事我们之前说好的。我说过钱我会想办法的。朝阳同学你不用担心。” 安艺伦也苦笑道;“相比这个,我更担心你和英梨梨能不能好好相处。” 真田朝阳淡然道;“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虽说和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处好关系,不在他的擅长范围之内,但是他有一位相当可靠的外援可以提供帮助。 有道是知女莫若母,找泽村小百合问问英梨梨的喜好,从这方面入手,或许能打出突破口。 听到真田朝阳的回答,安艺伦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七十一章;死灵镇魂曲 等三人在六旗木商场逛完之后,时间已经快要到中午 “你们回来的正好,这就是某人心心念念的新企划的大纲与人物设定,你们先看一遍,再告诉我感想吧。” 霞之丘诗羽一边揉着酸痛的脖颈,一边打着哈欠,在白板上写着表格。 加藤惠怀里抱着装订好的复印稿,分发到大家手上。 “不愧是学姐!” 安艺伦也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神情仿佛是初为人父的男人抱着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孩子一样激动,翻阅的时候手指轻柔的像是抚摸婴儿的肌肤而不是干涩的复印纸。 真田朝阳看着足有他前世高考前做的一周卷子摞起来厚度的复印件,忍不住道;“好厚。” 他粗略的翻了一下,计算了一下第一页的文本量,再乘以总页数,得出结果大约有三万多字,这个数据就算是前世那帮网文界的触手怪也得甘拜下风——在没有存稿的情况下,吃小鸡的老鹰也只能两万出头…… 真田朝阳上大学的时候为了贴补家用,也曾用在某个网站上发文——结果当然是毫无悬念扑的妈都不认识,赚了一个月200块的全勤深刻认识到写网文死路一条,果断弃坑去发传单——但是状态最好的情况下也不过是在一天里写出六千,质量还很难说。 霞之丘诗羽既然能成为这个社团的脚本担当,其质量必定有所保证。 他随便翻了几页看了下,文笔基本保持一致,质量也非常稳定,作为试读的序章当得起跌宕起伏,有血有肉八个字,下意识的看向讲台上的霞之丘诗羽,说道;“一个晚上写出质量这么高的三万字,你是怪物吗?” 霞之丘诗羽画着表格,一边回应真田朝阳;“我巅峰时期是一天六万,而且连续两天看到凌晨四点钟的太阳哦,朝阳同学。” 她扫了一眼满脸兴奋的翻阅打印件的安艺伦也,吐槽道;“因为某个恶劣的笨蛋提前截稿日期,还像是个索命的厉鬼一样坐在我当时闭关的旅馆门外,害得我只能在被死线吊死前先将死线吊死,两天内完成一卷特别篇,之后我可是睡了三天三夜才缓过气来。” 真田朝阳翻阅着手上的文本。 主人公是一名英日混血儿,在来日本东京的毕业旅行期间,无意中卷入一起震惊整个世界的黑社会暗杀事件。 在那场暗杀事件之中,他与一名身负重伤的美少女一同被困在烈焰之中,不久便被烈焰涌过来的浓烟熏得昏迷过去。 醒来之后,主人公发觉有一群神秘人正举枪对着自己。 在即将被杀死的时候,那名和他不久前一起身处烈火之中的美少女出现了。 与美少女一同出现的还有她的父亲,国际知名杀手组织奥贝尔格的现任首领。 美少女的父亲看上了主人公的资质,带走了主人公将其洗脑,并将其培养成一流的杀手。 几年之后,已经在暗世界为一方大人物的主人公叛逃了奥贝尔格,再次回到当初的命运之地;日本东京,化名安昙弦夜,成为一名随处可见的高中生过上隐姓埋名的生活。 然而主人公并没有逃离出命运的漩涡,他很快就被卷入日本极道内部血腥残酷的斗争之中。为了自己和所爱之人的未来,主人公必须做出种种抉择。 真田朝阳在注意到游戏的背景与极道有关之后,心里本能的感到不适,没有兴趣再阅读后面的人设等等。 他将目光扫向其他人,英梨梨与加藤惠也坐在座位上认真翻阅,唯独在扫到安艺伦也的时候稍稍愣了一下。 尽管相识不久,安艺伦也恶心死宅的印象已经如思想钢印一般刻入他的脑海。 在他的料想当中,拿到了这样高质量文本,而且还是即将成为社团游戏的文本,此时的安艺伦也应该止不住那股黑色沼泽一样的气息,在整个活动教室内蔓延。 安艺伦表现得非常安静,他阅读的速度较快,也很认真,一只手捂住嘴,眼眶微红,偶尔抽吸一下鼻子,就像是一名被故事感动到的普通读者。 强烈的反差让真田朝阳一时间想对这位正常人问上一句“同学你谁”。 安艺伦也第一个看完了文本,摘下眼镜用手指擦拭了一下湿润的眼眶,对着霞之丘诗羽激动道;“我太感动了,不愧是霞之丘学姐!小说系列累积突破五十万的天才轻小说作家霞诗子!” “你的夸奖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既然你没有意见的话,那么就按照这版来吧。” “给我等一下!” 英梨梨拿起手中的文本,虎牙若隐若现,不满道;“霞之丘诗羽,这个故事怎么看都不对劲吧?故事的走向怎么看都有点向bad end啊?” 加藤惠也举起手,细声细气的说道;“那个,英梨梨,是不是bad end还不确定,这个故事只写了一半,后面的学姐还没有写出来呢。” 霞之丘诗羽看向加藤惠说道;“因为后面昨天晚上我没有保存,电脑自动关机后文档丢失了。不幸中的万幸,中间我无意识的点了一次保存,至少还有一半左右的故事得以保存。” 英梨梨站了起来,对着霞之丘诗羽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霞之丘诗羽!我们Blessing software是以合家欢大团圆结局为主要卖点,你就写一个以bad end为主的true end,这和现在外面普遍的主流美少女游戏有什么区别,更是对想要买我们游戏玩家的背叛!销量一定会暴跌资金出现赤字的!” 安艺伦也对着英梨梨说道;“这不是问题,只要游戏做的好玩有趣,总会有玩家买账付单,归根到底,玩家只是想要玩好游戏,而不只是某一个题材的游戏。” 他用蓝色油性笔在白板上画了一条时间轴,边写边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时间。” “一个中小型gal项目的开发周期大多在半年左右,一般1个月用于项目启动前筹划,包括故事题材,内容要素、分级,美术风格,是开发预算与大致分配,销售预期、发行平台,成员分红与其他准备——到目前为止都属于企划书阶段的内容。” “企划初步通过后,开始落实游戏框架,包括选定剧本大纲,进一步的美术风格,这一部分一般用时1-2个月。进入正式制作阶段就要多线并行,根据剧本大纲输出角色设计、编写故事内容、搭建游戏结构、联系并落实配套资源,比如配音、宣传、发行资源,这一部分用时2-4个月,最后在正式打包版本到提交发行当天,一般要留半到1个月容错。” 真田朝阳知道Blessing software的成员对这些常识心知肚明,安艺伦也是为了自己解说的,毕竟只有他一个人是外行人。 “目前企划书部分我们大体已经完成的差不多,朝阳同学你的具体分红会根据你这段时间的工作表现来判定拿多少,倒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的时间实在太少了——如你所见,正常用时半年的游戏现在要在两个月内完成,就算我们可以挪用一部分续作,在时间上也太赶。” “所以,从今天开始,大家全都得忙起来了,朝阳同学,很有可能会忙到你整个暑假都回不了几次家。”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我已经和老爹说好了,这件事上没有问题,既然你们开了一千五的时薪,我就得对得起这份薪水。” “那么从下午开始,你先做英梨梨的模特,先帮她把美术风格确认下来吧。” “我知道了。” 接下里之后,安艺伦也开始给其他人分配任务,连并不在场的冰堂美智留也打了电话开启免提旁听,除了真田朝阳和加藤惠,四人开始热烈的商讨起来。 正在倾听社团众人讨论,学习的真田朝阳,再一次察觉到内置耳道中微缩耳机的异动。 他本想用无往不利的厕所遁术去接听,但转念一想,总用这招迟早要被人怀疑,便假装耳朵发痒,装作挠痒痒时手指按下耳机的接听键。 泽村小百合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真田朝阳趴在桌面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用摩斯电码回答泽村小百合的问题;“坏消息。” 摩斯电码的译本早就已经烂大街了,翻译起来也不难,泽村小百合年轻时候也曾学习过,对于某人突然谜语人的行为也就没有多在意。 她摩挲茶杯,眼神幽深的盯着面前的报告,说道;“之前抓到的绑匪无一例外已经全部死亡,我没有从他们口中拿到任何情报。” 对于这个结果,真田朝阳在心中已经有所预料。 幕后黑手敢于直接对泽村一族的继承人下手,就绝对不会留下一丝后患,泽村小百合能够靠烧钱给俘虏们延命延到现在已经算是很厉害了。 不过相比这个,他更感兴趣一件事。 “他们是怎么在你们面前死的?” “在将那些绑匪压上车前,我手下的人已经清查了他们身上的每一个角落,确保他们身上确实没有携带任何可以用于自尽的毒药。但是在上车二十分钟后,所有人都统一出现不同程度的幻听,幻视,神志不清,最后陷入深度昏迷,误差不会超过几分钟,原本要开到仓库的车只能临时改道去家族旗下的医院,就在几分钟前,最后一名绑匪也死于器官衰竭带来的并发症,和吸多的毒虫差不多一个死状,连血管都从皮肤表面下突出来,只是从病发到死亡的时间只有几天。” 真田朝阳的脑海里浮现一名身材高大,肌肉贲起的彪形大汉,短短几天变得形销骨立的全过程。 别说是到了末路的瘾君子,就算是癌症晚期患者也没有这么夸张。 “这么多人,你们连一个都抢救不下来吗?” “石原医生为家族服务了超过四十年,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是顶级,对家族的忠心也毋庸置疑,但用他的话来说,那些绑匪的身体就像是一截朽木,施救得当的话或许能枯木逢春,但他们的身上却像是有无形的真菌长在上面,连最后的营养都被吸走了——我相信家族的医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救不活就是救不活。” 真田朝阳闻言没有在继续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说道;“好消息呢?” “你在六旗木商场抓到的那些绑匪都是个体户,他们全都是通过手机短信收到了‘悬赏’来的。” “悬赏?” “对,悬赏,那些人悬赏用的不是钱,是菌丝,五十公斤。这个数目足以让瘾君子,暴走族,底层打手的眼睛烧得通红。” “不止如此,还有一群乐子人在给悬赏加注,从其他成瘾性药物到金钱,枪械,女人,简直就像是原始时代以物易物的原始市场,英梨梨是价值最高的一件宝物。” 说到这些,泽村小百合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对自己的女儿被人当做某种货物并不在意,但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位极道女皇的内心已经怒不可遏。 真田朝阳听到这么离谱的消息也不免有些感到荒谬。 镇压极道世界的管理人家族的继承人被人公开悬赏,而且悬赏用的还是成瘾性药物,如此魔幻的现实让他想要吐槽都无力吐槽。 “你所谓的好消息只是我要面对一群乌合之众吗?” “不,是我们联合的理由又多了一个——绑架英梨梨的幕后黑手,和你要找的菌丝供货商是同一人。” 真田朝阳眼神变得幽深,说道;“既然如此,我也给你提供一条情报好了。” “毒岛联合的会长推销员他还活着,目前东京里出现的菌丝都和他有关,找到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供应商。” 泽村小百合淡然道;“我知道了,另外今天晚上还有一家,晚上你方便的时候打个电话,我让高野来接你。” “我知道了。” 泽村小百合的声音从耳边消失,真田朝阳发觉作为主力的四人已经吵得差不多了。 安艺伦也拍了一下已经被涂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白板,说道;“情况大底如此,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加藤惠举起了手,问道;“游戏的名字叫什么呢?既然已经立项了,至少游戏的名字总该起一个吧。” 安艺伦也看向真田朝阳,轻声问道;“朝阳同学,你是游戏的女主角,要不你来决定游戏的名字吧。” 真田朝阳扫了一眼桌面上的游戏文本,缓缓说道;“镇魂曲。” 加藤惠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他解释道;“游戏主角在暗世界的代号是地狱恶灵,他渴望平凡的生活,心灵的平静,但作为杀手,他的结局必然是沦入地狱。但和游戏中女主的相知,相遇,将会抚平他灵魂上的不安,痛苦,就如同在宗教里对死者演奏安魂曲,使其毫无痛苦,平静的去往天堂。对于玩家而言,就是” 霞之丘诗羽想了下,补充道;“只叫镇魂曲也太容易让人产生歧义了,加个名词作为修饰语,以主人公的代号地狱恶灵为前缀,《死灵镇魂曲》,如何?” 真田朝阳平静的说道;“我没意见。” 反正只是一个游戏名字而已。 至此,Blessing software成立以来立项的第二作游戏,于七月上旬的湿热午后,立项。 第三十六章;加入 “抱歉,我在厕所里待得时间太长了。你们谈得……” 安艺伦也拉上门,微笑着看向教室里正对而坐的真田朝阳与霞之丘诗羽,表情突得僵住,话也说得磕磕巴巴。 “怎,怎么样了?” 真田朝阳与霞之丘诗羽两人坐在教室中间两组的两侧的椅子上,一人神情冷淡双手置于膝上,一人面带微笑怀抱双臂托举丰满,黑丝裤袜包裹的长腿交叠架起,脚尖在地面上轻点。 两人之间书桌与书桌之间形成的过道,像是一条隔开双方的汹涌河流。 安艺伦也仿佛看到真田朝阳的头上,漂浮起一团弥漫着无数虚实之间的触手的黑雾也似的魔物,霞之丘诗羽的头上浮现一尊嗔怒目视的明王,两人一黑一红的瞳孔之间似有电流在穿梭,耳边隐约有着魔物嘶吼与明王怒喝的幻听。 长身美少女抱着吉他缩在教室的角落瑟瑟发抖,嘴巴里还在碎碎念着“好可怕”之类的话。 看着霞之丘诗羽此时的样子,安艺伦也再蠢也知道不该上去触碰她的霉头,转而看向加藤惠,发觉她一如既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呆呆的玩手机刷论坛,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悄悄的走过去,附耳问道;“惠,我不在的时候教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加藤惠原本在手机键盘上灵活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转而看向安艺伦也,呆呆的问道;“这个啊,伦也君,我们社团上的账户还有多少来着?” “诶?” 安艺伦也愣了一下,说道;“这和现在有什么关系吗?” “有哦。” 加藤惠说道;“朝阳同学想要的时薪是一千五百日元。” 安艺伦也心里顿时一松,感觉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能让真田朝阳加入制作游戏的话,就是一天五千一百日元也没有问题。 直到加藤惠吐出后面的半句。 “八小时。” 正打算介入两人做和事佬的安艺伦也的身体瞬间石化。 “蛤?”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格一格的将头扭过来,看向加藤惠,干笑道;“惠,你说多少?” 加藤惠捧着玻璃杯,含着吸管吸了一口冰镇果汁,呆呆的说道;“朝阳同学加入社团参与制作的话,要一千五百日元的时薪,并且一天只有八小时是这个数字,如果超出时长,增加的时间按照两千日元/每小时计算。” 安艺伦也知道为什么学姐会面带微笑眼含杀气了。 现在的日本因为殖民掠夺带来的经济腾飞,市场环境一片大好,只要能找到一份正经工作,至少在薪水上可以让人挑不出什么刺来。 以普遍收入较低,工作时长普遍较高的连锁便利店店员的收入为例,他们的时薪是一千一百日元每小时,一天十二小时即一万三千两百日元, 这个数字在寸金寸土居大不易的东京只是勉强糊口,但放在次一级的县市已经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数据。 由此就可以推断出,真田朝阳请求的一千五百日元的时薪,也就是几个人甚至十来个人的小微企业的实习薪水,如果前面还有要求有至少大学以上的前置条件,那更是要被喷剥削劳动者作牛马来使唤…… 但问题是,尽管印了名片,社团在业界里也有了些许名声,但他们本质上还真不是一家公司!无论是制度还是财力上! 一份游戏在扣除制作,运营,宣发等等成本之后,所剩下的利润其实并不多,纵使乘以两万份这个数字变得可观起来,但是这笔钱也不是说就此入了社团公账成了流动资金的一部分。 能够卖出两万份这个惊人数据,证明了游戏已经具备了商业作的部分性质,其工作人员必然都是天资聪颖,才华横溢之辈。 任何能赚钱的能人都不会免费给人打白工——除非被人抓了致命的把柄或者被关进地下室——再加上学生社团的性质,由此可以推断,这份相当可观的盈利收入在扣除掉必须要缴纳的税收后,势必会以股权的方式给予制作人员/社团成员分红,进入社团公账的钱缩水的一如Blessing software首席画师摘下胸垫后的曲线一样贫瘠…… 仅仅如此的话,这要求也不算有多过分,毕竟日本有着高中生打工不能超过四个小时的限制,一天也就拿满六千日元,做满一个月十八万六千日元,一个暑假也不过三十六七万两千日元,不到四十万日元的负担对于这个社团来说确实有点吃紧,但安艺伦也扪心自问,只要自己省吃俭用补贴一点那也不是拿不出来。 真正让眼前局面陷入僵局的,还是真田朝阳后面的要求。 八小时工作制,超出时间加班费另算。 如果按照真田朝阳的要求来的话,雇佣的花销将会切实的暴增到Blessing software负担不起的地步! 安艺伦也瞬间就心算出让他感到心惊的数字; 现在开始赶工新游戏的话,基本上全员都要进入一心一意的闭关状态,工作十二小时几乎是常态,通宵更是家常便饭,纵使是按照最低的十二小时计算,那也是8*1500+4*2000=20000日元!一个月就是六十二万,一个暑假就是一百二十四万,并且这个数字只会多而不会少! 最关键的是,他也不可能将 真田朝阳也知道自己提出的薪水和工作时长,对于Blessing software这个全员学生的学校社团有点过于离谱了,一百二十多万日元,放在哪里都不是个小数目,自己一口气破开霞之丘诗羽的心理底线,还加价到了超过三倍,不进入冷战才怪。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是他拗人设必须要做的一步。 之前自己明确拒绝进入,现在又以缺钱的理由加入进来,就必须狮子大开口才能将这个设定咬死。 也只有这么离谱的数字,才符合他走投无路,不得不找上之前口出狂言Blessing software的行为逻辑。 他当然不是真因为缺钱来到Blessing software,而是另有缘由,但是既然要演,就要演全套,免得被人在明面上抓住痛脚,连这条羊肠小道也没得走。 至于是否会被安艺伦也回绝,真田朝阳半点也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单看之前安艺伦也之前的表现,就知道他绝对不会放自己走,接下来的套路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扯皮,最后商讨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 真田朝阳注意到安艺伦也这个社团明面上的话事人进来,也不说话,只是用淡漠的眼神看向他,眼神透露出的含义只有一个。 答不答应? 不答应的话我走了.jpg 正当真田朝阳与霞之丘诗羽两人都认为安艺伦也过来打圆场,并且开启扯皮大战的时候,出乎两人的意料,他拉出霞之丘诗羽旁边座位的椅子,对着真田朝阳温和的笑道;“我知道了,朝阳同学,就按照你说得来吧。” 真田朝阳淡漠的眼里流过一抹惊讶,霞之丘诗羽面色不善,架起的右腿放下,猛地踹向安艺伦也的小腿腿面。 “好痛。” 霞之丘诗羽叹了口气,看也没看抱着小腿呼痛的安艺伦也,将视线重新转移向真田朝阳,说道;“朝阳同学,你现在渴望金钱的心理我很了解,但你也不想看到Blessing software因为资金链断裂而破产吧?一个破产的公司当然无法支付员工n+1的补偿,同样的道理,一个破产的社团同样无法支付你需要的数额。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一千五百日元的时薪不变,后面的两千日元的加班补偿取消,作为补偿,社团让利一部分股权分红,这笔分红粗略估计会在游戏初步发售后给你,分到的钱一定会让你满意。” 真田朝阳半步不退,继续扮演着缺钱并且急须快钱救命的穷人家的孩子的设定,冷淡的回绝道;“我的底线就是之前我提到的要求。我对游戏行业并不了解,也不清楚你们的游戏是否像是你们所说的那么叫座,况且上一款游戏的热卖并不意味着你们现在制作的这一份也跟着一起热卖——万一你们的游戏卖不出压在里面,我是不是还要跟着赔钱?” 霞之丘诗羽眼睛眯起,正打算继续劝说,却被安艺伦也打断。 他抽着冷气伸出手挡在霞之丘诗羽的面前,苦笑着说道;“没关系的学姐,钱的话,我来想办法就好,朝阳同学,你的要求我答应了。一周结算一次可以吗?” 眼见安艺伦也着了魔般,为了让真田朝阳加入社团什么都不顾了,霞之丘诗羽挥手抽在他的手背上,啪的一声留下一片火辣辣的红,冷然道;“制作人先生,你真的明白你在许诺什么吗?” 安艺伦也转头看向霞之丘诗羽,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学姐,钱的事情我会办法解决,与之相对,请您不要再反对朝阳同学加入社团了,” 霞之丘诗羽的脑海中冒出之前自己断定真田朝阳不会加入时,安艺伦也消沉安静的眼神。 没有生气,如同死了一样的眼神。 安艺伦也把她的犹豫当成了默认,将躲在墙角自闭的长身美少女和还在玩手机的加藤惠叫了过来,热情的说道;“虽然人还没来齐,我们还是先介绍一下家了解一下吧。” 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的尴尬,指着最近,也因为木已成舟闭上眼睛养神静气的霞之丘诗羽说道;“这位是霞之丘诗羽学姐,负责游戏的剧本,脚本创作——顺带一提,她也是销售累计五十万卷的人气轻小说《恋爱节拍器》的作者,霞诗子哦!” 霞之丘诗羽心中微微叹息,只能默认这个结果,对着真田朝阳点了下头,淡淡的说了一声“你好”,随后闭上双眼养神去了。 安艺伦也指向长身美少女,笑道;“她是冰堂美智留,社团的音乐制作担当。” 相较于霞之丘诗羽,冰堂美智留显然开朗得多,在看到恢复正常的真田朝阳后,非常有活力的对他招呼一声。 他起身走到加藤惠的身后,按住她的双肩,从左边探头道;“这位是加藤惠,我们社团的策划和第二导演,也是我们社团上一作的女主角,朝阳同学,你以后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找她。” 加藤惠放下手机,对着真田朝阳微微躬身,呆呆的道;“你好。” 真田朝阳的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两秒,对着她点了下头,多说了一句。 “请多指教。” 从上一次的接触来看,只有这个家伙需要注意。 不过自己与她秋毫无犯,想必这位被称为加藤惠的少女也不会多为难自己。 安艺伦也从加藤惠身后走出,站在真田朝阳的面前道;“最后是我,安艺伦也,Blessing software的社长,经纪人,导演,必要时也可以担当脚本创作,策划,总之是什么都干,你也可以理解为打杂。” 他对着真田朝阳伸出手微笑道;“欢迎你的加入,朝阳同学。” 真田朝阳握住安艺伦也伸出的手,随后像是触及了火炭般迅速的松开,淡漠道;“真田朝阳,另外我和你的关系还没熟络到这个地步,社长先生。” 安艺伦也的眼中流出一抹尴尬,他能看出真田朝阳眼中的冷漠与疏离发自内心。 毕竟自己之前给对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差,若不是因为实在缺钱,想必她一定会对他退避三舍,望风而逃吧? 真田朝阳平静的问道;“之后我是住在学校里和你们合宿还是每天早上固定来。” 安艺伦也挠了挠头,说道;“最近东京的治安不大好,真田同学,你最好还是和我们一起在学校合宿吧,不然有的时候会工作到很晚,回去的时候会有危险。” “不用担心,我们学校设备还算齐全,洗澡的话可以借用游泳部的洗浴室,料理教室我们也可以借用,住的话,教室的冷气无限供应。”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安艺伦也快步跟到他身后,抓起两把雨伞,帮他拉开门,同时说道;“我送你回去吧!顺便也好将留校协议书拿给你,给真田叔叔签一下字。” “外校学生也可以吗?” “貌似还要你学校老师签署才行……” 待得拉门关上,两人的谈话声与脚步声被隔绝被蒙在脸面不绝的雨声里。 过了十多秒后,霞之丘诗羽起身回到电脑旁进行操作,对着继续玩手机的加藤惠开口问道;“惠,这样可以吗?” “可以哦。” “你不会不甘心吗?” 她头也不回,呆呆的反问道;“为什么?” 霞之丘诗羽端起水杯,呷了一口冷饮,说道;“你喝着饮料玩着手机,女主角的位置突然被真田同学给抢了,接下来的两个月还得为伦理君的无理取闹和临时改变方向,整个假期都没有了。” 加藤惠灵活敲击键盘的手指僵硬了一瞬,但没有人发觉。 “不会哦,本来这个社团就是为了让伦也君开心的制作游戏而创立的,这点事情也没什么啦。” 听着加藤惠一如既往有些天然呆的发言,霞之丘诗羽翻了一个白眼道;“败给你了。你脾气也太好了,这个时候倒是给我生气一下啊。” 她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发出一声冷笑。 “不过也不能太便宜了那个四眼,明天那头败犬就回来了,让她吃点苦头也好。” 第六十九章;定位(五千字) 真田朝阳重新换回原来的衣物,在给保安出示了盖有老师许可与监护人签字的声明书后进入校园。 做戏就要做全,他既然和老爹说了会去Blessing software,就真的会去Blessing software,哪怕她们并不没有通知。 不然的话,若是自己在泽村一族安排的豪华酒店套房休息的时候,老父亲一个电话打倒学校,问自己儿子在不在,真田朝阳估计自己就得瞬间爆炸…… 他计算过家里到私立丰之崎学园的时间,理论上会迟到二十分钟,至于差的时间在哪,真田朝阳也有腹稿。 在下一站直达私立丰之崎学园前,他看到了一间便利店,下车去买了一些慰问品,步行到了学校。 去便利店买慰问品的当然不是真田朝阳,而是泽村一族安排的身形与他相近的女演员。 除了购买的慰问品,他甚至连采买购物的顺序也一并背下来,若是有人询问,真田朝阳保证能回答的滴水不漏。 私立丰之崎学园作为二少爷私生子们的镀金学校,不管教学能力如何,至少就设施与面积上不会比总武高东京分校弱上多少,尤其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愈发显得空旷寂寥。 在没有人来接的情况下,想要找到Blessing software所在的活动教室还颇为费时间。 但是没有关系,这所学校里,到处都是人。 “所以说,这个企划是要闹那样啊!我一直以为你要做的是冬CM,然后你告诉我是夏CM?伦也你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啊?水吗!” “泽村同学冷静一点……” “霞之丘诗羽你给我闭嘴,我今天一定要教训这个不知道收敛只知道压榨社团成员当免费劳动力的黑心企划人!” “英梨梨停一下很痛的哇!” 木质的拉门传来敲门声,还在被英梨梨双马尾之刑鞭挞的安艺伦也立刻喊道;“对不起,我们会安静一点——” 没有上锁的拉门随之拉开,当真田朝阳的脸出现在众人后,活动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连英梨梨的双马尾也软软的垂落下来。 他提起手上的塑料袋晃了晃,面无表情的说道;“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安艺伦也走到真田朝阳面前,惊喜道;“朝阳同学,你怎么来了?” 把慰问品往安艺伦也的怀里一塞,走到一张靠近黑板的空置座位上坐下,右手手肘倚靠在桌面,拳头虚握抵在侧脸,说道;“如果你是问我怎么来的话,现在是晚上,我只要找灯还亮着的那间教室就行了。” 霞之丘诗羽酒红色的瞳孔剧烈颤抖,丰腴洁白的大腿下意识的抖动。 英梨梨下意识的抱紧双臂,紧张的问道;“但是我们只告诉了你社团名字吧?你就算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去找,也该是去名片上的地址才对。” 真田朝阳扫了她一眼,平静的回答道;“你们第一次来我家小店的时候是穿着校服,私立丰之崎学园的大名我略有耳闻。再加上你们还只是学生,在没有监护人同意的情况下,就算有钱也没有办法签订真实的租赁,上面的地址多半是挂名,真找过去也找不到你们人。那能让你们聚集在一起还不会被监护人反对的地点,除了以社团合宿为名义的学校以外还有其他地方吗?” 纵使已经有所心理准备,但真田朝阳的观察力与推断力再一次展现给Blessing software的诸位的时候,众人心里还是感到了些许的不适。 之前真田朝阳分析敌人头头是道,他们感受到的只有安心,但是当她一转矛头将目光对准他们自己的时候,那种无孔不入的窥视感很难不让她们升起鸡皮疙瘩。 尤其是对女孩子而言,她们对于这种直入本质的窥探更加反感,甚至厌恶。 唯有一人例外。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来了,来了,灵感源源不断的冒出来了!” “与男主角闲聊最近的热点话题时的女主角,在彰显自己超出常人的推理能力后,回到家后暗示自己就是社会上被称为罗刹的只杀极道的职业杀手。” “回到家的朝阳同学没有来得及清理家里的痕迹,被因故寻来的伦理君发现了真身,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霞之丘诗羽旁若无人的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手指灵活的在键盘上敲打,呼吸急促,抖腿快的频率快的让人眼前一片白,狂热的神情让人以为她是在向邪神祭祀的狂信徒在向信仰的神灵念诵祷告词。 真田朝阳指着陷入自己世界的霞之丘诗羽,看向安艺伦也,问道;“她这个样子持续多久了?” 看着陷入创作者的黑暗的霞之丘诗羽,与明显被她的无语起来的真田朝阳,安艺伦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讪讪道;“就,偶尔吧……” “哦,意思是她确实一直像这样时不时犯神经质?” 安艺伦也抗议道;“这是霞师子老师进入创作者模式而已,才不是什么神经质!” 但在看到真田朝阳漠然的眼神后,他挪开了视线,伸出手指挠了挠脸,尴尬道;“虽然外人看上去是有一点……” 真田朝阳收回之前霞之丘诗羽是Blessing software里唯一正常人的判断。 散发着黑色沼泽气息一样的死宅,对自己家世一无所知的任性大小姐,为创作间歇性抽风的美少女作家,存在感薄弱的疑似普通少女,再加一个新加入的披上新马甲修罗的魔童,这个社团根本全是问题儿童,属于需要全员去宛平路600号。 他是例外,得半道转院去阿卡姆和小丑做室友谈笑风生。 算了,收钱办事,既然接受了这份协议,那就要忍受甲方带来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包括这怎么看有问题的人事与就业环境。 真田朝阳收回看向魔怔的霞之丘诗羽的目光,说道;“虽说是雇我过来当什么女主角,但是具体的事务我也不清楚,能说一下我在你们社团的定位吗?” 安艺伦也回头看向加藤惠,说道;“这个的话,等到时候再说。有什么疑惑的话你可以去询问一下惠,她也是我们社团骄傲的女主角哦。惠,明天开始社团活动后,朝阳同学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麻烦你带一下。” 坐在角落里玩手机,对着他们两人微微点头;“我知道了,请多指教,朝阳同学。” “请多指教。” 真田朝阳不咸不淡的回应一句后,接着说道;“虽说如此,我多少还是得做点什么,毕竟拿了一千五百日元的时薪就要对得起这份薪水,我记得你们好像是制作小众的美少女游戏吧?脚本,美术,音乐,评估,技术,市场,宣发,运营,……前面几个我确实不懂,宣传和运营我还是懂一点的,如果这两项没人做的话,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选择走运营+宣发,是因为这两项职务是少有的他有正当理由,并且可以不受怀疑的短暂离开Blessing software,为与泽村小百合履约腾出时间与空间,甚至节约时间去追寻推销员的踪迹。 真田朝阳相信,不止是他对推销员饱含杀意,想必推销员对自己的态度也是想要杀之而后快。 毕竟是被杀死了一次,不管是谁都咽不下这口气,这点从他找上赤冢纯一郎主动提供菌丝,以寻找修罗的下落就可以见得。 真田朝阳明明记得,那一天的雨夜,推销员明明认识自己,按理来说也不需要再去找赤冢纯一郎打探修罗的情报,直接杀到小店就是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场长达五分钟的枪毙让他失去了那一段的记忆。 可能是因为那段经历过于痛苦让生物体自动选择了屏蔽不再想起,也可能是子弹的动能恰好将这储藏这一段记忆的脑细胞轰成了虚无,也可能是死而复生的副作用……但结果无法改变,推销员确实是失去了那一段被自己杀掉的记忆。 但是,真田朝阳依旧要对推销员杀之而后快。 不止是因为他可能与菌丝的供货商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最重要的是谁也不敢保证推销员会不会在哪天想起来,万一他趁着自己哪天不在强突小店对老爹做了什么,他哭都哭不出来。 但具体如何去找,目前可行的办法就是尽快的帮助泽村小百合重新恢复对极道世界的掌握。 在这个政府基层实质掌控力不足只能依靠黑道进行治理的国家,也唯有泽村小百合能帮他找到死而复生的推销员。 换而言之,他杀得越多,泽村小百合在极道世界说话的声音才更加有用。 在重新实质上的掌控极道世界后,想必极道女皇就算心胸再开阔,记忆再怎么不好,也不会放过想要谋害自己女儿性命,甚至连家族也一并推入覆灭边缘的幕后黑手吧?对于可能与幕后黑手有关联的推销员想必也不会就这么放过。 加藤惠在旁边插话道;“朝阳同学,你说的宣传和运营,之前都是伦也君在做哦。” “是吗?” 真田朝阳没有想到安艺伦也居然还会做这些。 他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一些大学生玩票性质的社团,就算口口声声说是做游戏,但最后这两项至关重要的东西却大多给了外包自己做甩手掌柜,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一地鸡毛。 安艺伦也眼神微动,说道;“这次企划很赶,只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朝阳同学,不介意的话能帮我分摊一下吗?” “全丢给我做甩手掌柜也没事。” “这不可能的,也不能让” “喂,那我的意见呢?” 看着霞之丘诗羽灵感喷涌狂敲键盘,真田朝阳与安艺伦也谈笑风生,似乎已经将新企划与死线都定下了,英梨梨坐不住了。 她拍着胸口发出的沉闷声——真田朝阳确信那是没有任何人造填充物质缓解冲击带来的敲击胸骨响声,应该是经过上一次人工呼吸后,也意识到了这东西在急救时就是个累赘从此不戴了吧——激动的龇出虎牙,像是一头被拿走了眼前牛奶的小猫;“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你让我一个人完成那么大的作业量吗?” “这个的话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 安艺伦也看着大有再次对自己实施鞭刑的英梨梨,干笑道;“新企划虽然要画的不少,但有一部分的剧情还是在校园内,拿原先用在续作上的部分原画作为替代——” “替代?” 看到英梨梨安静了下来,安艺伦也心中大呼叫不妙。 “伦——也——” 英梨梨走到安艺伦也的面前,肩膀颤抖,头颅双掌一拍桌面,发出很大的响声——比拍胸骨响得多——金色的双马尾化作残影鞭挞向有着印子的脸庞。 “你在说什么傻话!拿不管是一百张还是两百张,我都画给你看!” 真田朝阳没有再继续关注闹剧,在确定了自己在社团的位置后,他只觉得这些人吵,扫了还在继续玩手机的加藤惠说道;“介意我今天在这里留宿吗?” 加藤惠停止手指的动作,看向真田朝阳后方的教室,那里整齐的摆着一排睡袋,说道;“我们就睡在教室里,都有准备睡袋,朝阳同学你有准备吗?” 真田朝阳愣了一下。 忙中出错,他竟然忘记了这件小事。 安艺伦也狼狈的在英梨梨的鞭打下左支右绌,对着真田朝阳说道;“这样的话,露营部我记得有睡袋,朝阳同学你可以先将就一下,明天我们再去买!” “睡袋可以走社团公账吗?” “可以的!” 加藤惠看了一眼还沉浸在创作中的霞之丘诗羽,决定还是不打扰了。 让他明天也接着吃点苦头好了。 …… 深夜,英梨梨迷糊的睁开眼睛,从睡袋里爬起。 扫了一眼旁边的人,除了伦也的睡袋空着,可能去上厕所,其他人都陷入了梦乡,就连之前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的霞之丘诗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电脑上沉沉睡去。 电脑屏幕一片漆黑,她没看到显示灯闪烁,显然是在主人睡着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电量耗尽而自动关机了。 也不知道霞之丘诗羽有没有及时保存备份,若是没有,那可就是一场声泪俱下的惨剧了。 英梨梨在心中幸灾乐祸一番,起身给霞之丘诗羽披上她自己的罩衫,打了个哈欠,拉开拉门。 迎面而来的湿热空气就会让她细嫩的肌肤上顿时生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英梨梨有了主动退回被冷气充塞的教室,忍受到天亮的打算。 “憋不住了……” 小腹翻涌的感受让英梨梨做出了选择,她快步的朝着厕所走去。 月色入户,强风吹拂,树枝摇曳,有一种难言的清冷。 明明是很熟悉的学校,但到了晚上,却陌生的让人认不出来。 在走廊上行进的英梨梨,总感觉有什么人在注视着她。 她时不时的回头张望,停下脚步左右四顾,前往厕所的路在此刻竟然无比的漫长。 等终于来到厕所后,她才感觉那种窥视的感觉消失了,心神一松,感觉尿意更急,赶紧走进就近的单间。 完事的英梨梨咬着手帕洗手,拧上水龙头后,耳边听到了什么声音。 那声音朦朦胧胧,像是隔着很多层厚实的布,听不出声音主任是男是女,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英梨梨咽了一口唾沫,擦拭双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深夜,单人,学校,卫生间,怪声…… 水龙头下的水珠凝聚,缓缓滴落在下方未曾淌干的积水上,发出微不可查的水声。 她猛的看向女卫生间的入口,说道;“是谁?” 什么都没有。 一种淡淡的恐慌在心里缓缓延伸,突然,耳边的声音骤然放大了一点,就像是有人在耳边低声轻语,微凉的气流甚至挑动着耳廓的绒毛。 英梨梨闭上眼睛抱头蹲下,尖叫出声。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别过来,别——” 恐慌之中,她感觉这只手有着熟悉的温暖,尖叫声停了下来。 英梨梨睁开眼睛,缓缓抬头。 不知何时,真田朝阳弯腰站在她身前,伸出右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英梨梨怒道;“朝阳同学,吓唬人很好玩吗?” 说完之后,她快步走回活动教室,金色的双马尾彰显着主人的内心,愤怒的一晃一晃。 在英梨梨走向社团教室,真田朝阳留在厕所里凝神倾听。 他既然答应了泽村小百合要保护英梨梨,那就一定要确保她安然无恙,这是双方合作的前提。 在英梨梨起夜后,他就悄无声息的起身,跟在身后暗中保护,自然也看到了她之前突然陷入惊恐的一幕。 但除了听到英梨梨岔怒在走廊上踩出的哒哒哒的脚步声外,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声音。 “是幻听吗?” 真田朝阳转身离开走出厕所,打了一个响指。 从女厕旁边的男厕里,走出一名体型壮硕若熊的保镖。 真田朝阳低声吩咐道;“她可能察觉到你们了,以后我在的时候,你们离的远一点,直到两人分开行动,再靠近潜伏我没有保护的另外一人。” “是。” 保镖离开之后,真田朝阳也走向活动教室。 在他离开不久,男厕所旁边的楼梯拐角里,一道拉长的影子延伸到台阶下。 第七十章; 霞之丘诗羽缓缓睁开眼睛,慢慢的直立起身体伸了个懒腰,眼中还有着朦胧的睡意。 或许是因为动作大了一点牵扯到脖颈附近的肌肉,强烈的酸痛感让她情不自禁的皱眉。 “嘶,疼疼疼……” 晨起带来的些许困倦被脖颈的酸痛驱逐,霞之丘诗羽揉着酸痛不已的袖长脖颈,心想道;“又睡过去了,前天从伦理君那里拿到企划案开始时也是,就算是要赶工期也得稍稍注意一点了。” “学姐,醒了吗?” 霞之丘诗羽本想回头,肩颈处的酸楚提醒她最好不要这么做,挪动着丰满的臀部转身,加藤惠已经将昨天晚上各人的睡袋放好,拿着拖把拖地。 她好奇的问道;“惠,怎么就你一人了?其他人呢?” 加藤惠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到身后把拖把放入水桶中,回答道;“伦也君的话,陪朝阳同学去六木旗商场了。” “伦理君就这么把你这个前女主放在这里,然后恬不知耻的去和新作女主约会了?真是喜新厌旧的男人啊~” “只是去买睡袋和一些日常用品而已,而且泽村同学她也跟着过去了。” “伦也君会对朝阳同学死缠烂打是在我预料之中啦,英梨梨她凑过去干嘛?难道还想要再尝试一次当败犬的滋味?” “不知道,而且今天早上的时候,泽村同学好像对朝阳同学很生气。” 霞之丘诗羽打了个哈欠,“那头金毛败犬还在在意商场里朝阳同学对她做的那些事吗?她也不像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啊?惠,有没有吃的东西?” “早饭的话已经买来了,就放在学姐你左手边。” “谢啦。” 霞之丘诗羽看到左手边果然放着一盒牛奶和封装好的巧克力面包,准备拆封的时候,眼睛扫了一眼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屏幕黑屏,也没有插入电源线。 霞之丘诗羽的表情顿时僵硬了。 指尖颤抖着摁下电源键,在看到屏幕毫无反应后,她猛地抱住了电脑,表情崩坏,歇斯底里;“我昨天晚上到底有没有保存啊!别写了一晚上稿件全都没了啊!充电线充电线充电线!” 加藤惠重新提起拖把,置于没有拖到的地面上,继续擦拭。 …… 真田朝阳扫了一眼将脑袋偏过不看向自己这边的英梨梨。 他也是蛮佩服这位大小姐,居然能够从昨天晚上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 安艺伦也看着手中的小票,伸手想要帮真田朝阳提过手上的重物,一边问道;“睡袋和洗漱用品,这些就可以了吗?朝阳同学?需不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 真田朝阳一手提着刚刚买的睡袋,一边提着装有洗漱用品的购物袋,躲开了安艺伦也的手以示自己不需要帮忙,淡淡的回答道;“不需要,换洗的衣物我等下会回家去拿,不用你操心。” 安艺伦也对于碰到硬钉子早有心理准备,温和的笑了笑,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难得我们出来一次,要不要趁现在在这里逛一逛?” 真田朝阳本想说自己没钱,随即想起自己可能要和这些家伙相处很长一段时间,指不定一整个暑假都要和他们玩年轻人的青春游戏,将关系打好一点没坏处。 毕竟小百合提到的关键条件之一,除了保证她的宝贝女儿安全以外,还要确保英梨梨不知情。 换句话说,如果有不长眼的/狗急跳墙的/不要命的傻哔想要上演几天前的绑架旧事,他必须要在英梨梨的视线以外解决。 但这只是最为理想的情况。 现在是暑假合宿时间,大家都要宅在一起做游戏,就算有取材什么的,因为上次的绑架事件,无论是谁都会心有戚戚,外出的时候都会汇聚在一起行动,英梨梨也不例外——这也就意味着他在解决那些窥伺英梨梨的敌人的同时,也要隐瞒过在场的Blessing software其他成员。 不然若是英梨梨从其他人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什么,也算是他没能履约。 和Blessing software全员打好关系,有助于在察觉袭击前,提前将她们隐瞒下来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为自己解决来袭的敌人腾出时间和空间。 一念及此,真田朝阳到了喉咙上拒绝的话语拐了个弯,改口道;“走社团公账的话我没意见。” 英梨梨闻言说道;“你就这么缺钱吗?” “很缺,************,****************” 真田朝阳平静的语气让英梨梨有些瞠目结舌,完全接不下去话。 她也只是想要找个话题打破一下僵硬的气氛,没想到真田朝阳竟然这么硬邦邦的接下来,还是躺着接的。 英梨梨也是去过真田朝阳家的小店,她自诩也算是去过不少平价的商业街,但那样寒酸的小店还是很少见到,这样基于现实的理由更是让人难以开口。 “你,你……” 英梨梨憋了半天,连个厚颜无耻之人都憋不出来。 真田朝阳反而还有着倒打一把的打算,讥刺道;“大小姐,你似乎对庶民们的生活有一些微妙的误解,需要我为你普及一下我们这些下等人的日常生活吗?” 眼见两人大有一言不合要吵起来的架势,安艺伦也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英梨梨,本来就是我任性拜托朝阳同学,务必来参加我们社团的活动,不然人家现在的话也该享受暑假不是吗?” 英梨梨本想说说她可是领了一千五百日元的时薪大家谁也不欠谁的,看到安艺伦也苦笑的表情,嘴唇嗫动了几下,忍了下来,什么也没说,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见到英梨梨偃息旗鼓,安艺伦也心里松了一口气,对着真田朝阳笑道;“朝阳同学你有什么想逛的店吗?” 真田朝阳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各有特色招牌的店面,将这个问题丢了回去;“有什么推荐的店面吗?我没怎么在商场里逛过。” 原本不想搭理真田朝阳的英梨梨忍不住再次扭头,宝石蓝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都没有去过商场?骗人也得有个限度吧?” 她那惊奇且怀疑的样子就像是在质疑“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人没吃过牛排”这个事实。 “严格来说只去过两次,但都是陪着人去的,没什么印象。” 真田朝阳说的是实话。 就像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与极道八字犯冲,百货商店/大型商城遇到他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除了之前与双叶理央约会去过一次百货商店,和阳乃去参观奥特曼的展会时去过一次,其他时候真田朝阳就没有去过百货商店,日常生活上有什么需求都是直接去相隔几条街的商业街夜市解决,便宜方便量又足,一次性买好基本一年就不用再专门过去了。 除了这两次外,其他时候他去商场,要么这家商场里要死点人,要么就是整栋建筑要发生不好的事情了,例如突发火灾或者毒气袭击什么的…… 安艺伦也适时的卡在了真田朝阳与英梨梨两人之间,继续大圆床这一很有前途的工作;“这样的话,那就让我来推荐几家吧,这里我和惠来过,也算是有一点经验了。朝阳同学你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吗?” 真田朝阳正要说什么,内置在他耳道里的袖珍耳机里传出了声音。 他将手上的东西送到安艺伦也的手中,平淡的说道;“暂时没有,你自己决定吧,我先去上下厕所。” 在真田朝阳进入人群走远以后,英梨梨对着旁边靠在墙上的安艺伦也问道;“喂,伦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安艺伦也温和的笑了笑,说道;“什么事?” 英梨梨犹豫再三,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什么那么痴迷让朝阳同学?只是和惠一样的理由吗?” 对于这件事,不止是她,Blessing software全员都很不理解。 如果说是第一次制作游戏时一腔热血上涌,勉强还说得过去,毕竟Blessing software的所有成员,几乎都是被安艺伦也牛皮糖一样,以死缠烂打的热情聚集在一起。 但是他们已经有了一次充足的经验,而且还是很难得的成功经验,安艺伦也也在一名合格的制作人上迈步,临时更改项目转变方向是行业中的大忌,尤其是在死线没改有临期的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该犯下这样明显的错误才对。 英梨梨起初以为那是安艺伦也的任性发作,然而昨天在家庭餐厅里,霞之丘诗羽那个可恶的女人斩钉截铁的判断真田朝阳不会加入他们社团之后,她看到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安静了下来。 那种安静有着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是灵魂从躯体里剥离消散,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真田朝阳出现,声明要加入他们社团,安艺伦也的眼睛里才重新恢复了神采,溢散的灵魂也从虚空中聚拢,重新回到了躯壳之中。 安艺伦也的眼神几度变幻,最后定格在英梨梨看不懂的复杂上,低声道;“可能在你看起来很像吧,毕竟制作cherry blessing的契机,只是因为我在落英缤纷的斜坡上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戴着贝雷帽的美少女,这一次变成了在初夏清晨街道上擦肩而过时的蓦然回首。但是啊……” 他抬头看向被夹在商场大楼中的蓝天白云,深深呼吸。 英梨梨察觉到安艺伦也拎着袋子的手攥紧了,很紧,就像是鼓起勇气要去扼住命运咽喉时的自我激励。 “如果说,我和惠的相遇是命运的邂逅。与朝阳同学的相遇,就是命运给我的垂青。若是错过她的话,我想这款游戏可能一辈子都要不见天日了。” “所以,英梨梨,我知道这很过分……” 安艺伦也看,对着她深深弯下腰身。 “求求你,请你和朝阳同学打好关系,帮助我完成新作,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人来人往的人群投来好奇的视线,英梨梨看着对着自己深深鞠躬的安艺伦也,语气复杂的说道;“你一生一次的请求还真廉价啊,拉我进社团的时候这么对我说过,拉霞之丘诗羽那个女人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拉冰堂同学进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现在还想要故技重施?” 安艺伦也没有抬头,没有起身,依旧维系着鞠躬的姿势。 英梨梨双手怀抱,撇过头冷哼道;“我知道了,看在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的份上,我会和那个性格恶劣的拜金女相处的。” 安艺伦也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他长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只能汇聚成一句“谢谢” 真田朝阳进入卫生间前,看了一眼身后安艺伦也与英梨梨两人在交谈,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转身拐到卫生间旁边的小过道,推开安全门进入安全通道里。 在耳边轻轻一敲,耳机里传出声音。 “修罗大人,有可疑人士在你们附近徘徊。” “学校那边呢?” “A2小组回答说没有人。” “报告一下怀疑对象的位置。” “目标的形象是……现在所在位置……正在朝……方向运动。” 真田朝阳淡然道;“计算最佳路线,我负责解决,你们也做好收场的准备。” “是。” 五分钟后,真田朝阳回到两人身边,强硬的从安艺伦也的手上夺回睡袋与购物袋,淡然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接下来去哪?” 商场里的人太多,在这里杀人的话会引发恐慌,更会引起英梨梨的警觉,升起“总有绑匪想绑本小姐”的念头。 因此他只是在靠近目标之后,趁人不备将之击昏,交给泽村一族的保镖们。 等从他们的嘴巴里审问出结果后,真田朝阳估计今晚自己又得加班了。 英梨梨看到真田朝阳走来,强忍着将呛人的欲望咽下去,说道;“先去服装店,为你选一下要穿的女主角服装。” 第六十八章;礼物 时间回到现在。 真田朝阳对着列昂尼德·亚历山大奥维奇·穆哈诺夫问道;“推销员在哪?” 列昂尼德·亚历山大奥维奇·穆哈诺夫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他没有想到真田朝阳居然会问他这个问题,甚至惊讶的从嘴里飙出了英语;“What?” 真田朝阳的拇指轻轻抚弄杯沿,用生涩的俄语补充说明;“就是给你们菌丝的人。” 列昂尼德·亚历山大奥维奇·穆哈诺夫身体放松下来,说道;“本家也对菌丝有兴趣吗?” 他看着真田朝阳平淡的表情,感觉死神的镰刀在金钱的魔力下稍稍远离了自己的脖子。 列昂尼德·亚历山大奥维奇·穆哈诺夫将半杯残酒一饮而尽,火线的烧灼让他有了回魂的错觉。 他舔舐了下嘴唇上沾染的酒水,用日语说道;“那位大人也对菌丝有兴趣吗?我确实是知道一点,也愿意让出手上的份额牵线搭桥,有钱大家一起赚……” 真田朝阳说道;“看起来你没有听懂我的话。” 抚在酒杯杯沿的拇指一按,裂纹顿生,毫秒不到酒杯已成碎片。 真田朝阳握住留在掌心中最大的碎片,一把按住列昂尼德的头往桌面一撞。 头晕目眩之际,列昂尼德感到右耳有异物进入,那冰冷坚硬的东西在骨骼上摩擦,像是要插入他的大脑一样。 几乎令大脑也为之颤抖的疼痛让他恐惧的尖叫出声,很难想象这么一位给人以北极熊印象的老人会发出受惊的野兔的惨叫。 真田朝阳压制着他的反抗,直到他没有力气。 他将列昂尼德拉了起来,如同孙女与爷爷拥抱,贴着他还有另外一边能用的耳朵,低声说道;“现在听懂了吗?” “若是如此还听不懂的话,外面还有专业人士在,我想他能让你的大脑好好上一课,回忆起你的小学老师教给你的阅读理解。” 真田朝阳松开抓着列昂尼德头发的手,重新坐回原位,冷酷的问道;“推销员在哪?” 列昂尼德身体摇晃的坐在身后的靠背椅上,伸手捂住自己不断流血的耳洞,鲜血顺着他的手掌蔓延,然后了他身上半边西装。 这是他们以前对待一些不听话的家伙常用的手段,但在被真田朝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后,他才意识到原来这样的刑罚,痛的这么深。 列昂尼德轻吟了好一会儿,喘息着说道;“我,我能告诉你,但是你能保证饶我一条命……” 真田朝阳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接下来就让专业人士来吧,反正他也只要一个答案。 眼见真田朝阳要走,列昂尼德顿时就从心中产生出如坠深渊的恐惧,声嘶力竭的喊道;“他给了我一个账户!只要我能打入100亿日元到里面,他就会给我带来下一批的菌丝!” 真田朝阳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列昂尼德,平静道;“账户呢?” 列昂尼德报出账号,为了避免真田朝阳记错,他还拿起桌面上的笔记本,颤颤巍巍的将之写下,然后推到前面。 真田朝阳将纸页撕下,与刚才听到的账户对比后发觉没有疏漏。 他一眼就看出这是海外银行的不记名账户,想要溯源的难度,约等于让某位落榜美术生复生后集结军队挑战在法白鸡投降前占领巴黎。 真田朝阳问道;“他就这么信任你会将钱打入户头?” 列昂尼德用手帕捂住自己出血的右耳,抽着冷气忍痛说道;“除了贩卖菌丝,我们账面上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 “他们给了我约6普特(大约一百公斤)的菌丝,这是一笔能令魔鬼的眼珠子都嫉妒得掉下来的财富,只需要拿到下线冲兑一下,就能翻出三倍的货,利润至少是十倍起,就是纯度百分之九十九的白面也没有可能拿到那么多钱。” “如果我将那些菌丝全卖出去,扣去给推销员的100亿日元,落袋的也有个二三十亿,这还没有算进去去卖给打出名声之后慕名而来的毒狗吸的其他药的钱。” 哪怕是对现在药物市场不甚了解的真田朝阳,听到菌丝的利润之后也不由得瞳孔微微一缩。 如此恐怖的利润,足以令所有了解到‘钱’是什么的智慧生物为之疯狂,什么道德什么法律,全都是可以被践踏的对象! 也难怪在听到自己找推销员之后,列昂尼德会觉得泽村一族是想来分一杯羹,做出这个错误的推论之后理所应当的就想要坐地起价。 真田朝阳追问道;“你难道就没有动心过将配方夺过来攥在手里?” 列昂尼德苦笑一声,从耳边流淌下来的鲜血愈发衬托出他的狼狈可怜。 “我有过这念头,但是见面那天,他身边的人全都是一水的精锐,身上的硝烟和血味隔着衣服都能嗅得到,我要是动手的话,下场就只有死了。”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算是理解了,起身离开。 眼见死神离去,列昂尼德坐在靠背椅上的身体放松下来,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剧痛更是朝着脑内扩散,让他感觉随时都要昏厥过去。 真田朝阳走到门口,停了下来,走到门框旁边。 一道几乎和门框同宽的高大壮汉侧身进入室内,举枪对准列昂尼德的脑袋。 列昂尼德绝望的朝着真田朝阳的背影喊道;“你保证过不杀我——” 真田朝阳回头一撇。 正当列昂尼德眼中升起希望的时候,真田朝阳将头转了回去,说出一句令他如坠冰窟的话。 “晚安。” 阿部都看着列昂尼德,脸上露出狞笑。 列昂尼德面露绝望,为了生存想要殊死一搏,伸手入怀想要掏枪,被阿部都精准的三连射就已经依次洞穿了他的眉心,咽喉,心脏,身体重重的倒在躺椅上,再无声息。 真田朝阳正打算走出屋外,发现办公室里的装潢里有一把中世纪战斧,走过去拿起,来到列昂尼德的尸体前,对着他的脖颈一斧劈下。 鲜血如泉喷射,零星血点溅射到他的脸上,此时的真田朝阳才有了一点修罗在大众中该有的形象。 等血停了之后,真田朝阳捡起那个满是鲜血的脑袋,丢到阿部都的怀里说道;“这家伙的脑袋送给你们的家主,当做是我完成这次任务的凭证。” 阿部都一阵无言。 你把泽村一族的现任家主当成中世纪的野蛮人首领了吗?还要看首级领军功? 这当然是真田朝阳应付自己失常行为的谎言。 天知道这些斯拉夫人平日里happy的时候有没有也拿了菌丝爽一下,要是众目睽睽之下上演死人复活的闹剧,那乐子可就大了。 之前在监控室里,那具死掉的尸首被刀疤亨利捏爆了脑袋就再无声息,显然只要破坏脑部就会让他们死得彻底——当然,还有一种方式也可以防止出现死而复生,那就是活捉。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用枪的原因,除了想要收束一下‘修罗’的武力值不至于那么夸张引来第五课的注意,也是因为只需要三枪就能瓦解一个人的行动能力与反抗能力,比暗中潜行一刀高位截瘫方便了不知道多少。 但更关键的一点是…… “留下的活口,剜掉眼睛,刺破耳膜,割掉舌头,保证还有一口气在就行。然后将他们运到这个地址,连车带人一起留在那里。” 真田朝阳从旁边扯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上地址和时间,塞到阿布都的手上。 “别让人死了,要保证他们到了地点后还是新鲜的。哦对了,那些尸体也不能浪费,一并搬上车吧,或许还有能用的东西。” 阿部都的脊背上升起一股寒意。 他不是没见过将人命视若草芥的狂魔,也不是没见过不把别人的命和自己的命当命的亡命徒,但像真田朝阳这样将人当做某种素材的家伙还是第一次。 阿部都忍不住说道;“修罗小姐,只要杀了他们就行了,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吧?” 真田朝阳淡然道;“居东京,大不易,总得找点进补的东西补贴一下。而且只是让你们保证素材的新鲜而已,对于泽村一族而言,算不上大不了的事吧?” 阿布都停下脚步,眼神复杂的注视真田朝阳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拿出对讲机按照他所说的行动。 等真田朝阳回到一楼之后,那些已经有出气没进气的斯拉夫人已经开始得到泽村一族的救治,一些失血比较严重的甚至已经开始输血——原本这些血浆和药物是要用在可能受伤的自家人身上的,如今却用在了敌人身上,不仅令泽村家的医生们心情复杂。 真田朝阳拿出手机,给阳乃发送了一份邮件,上面的内容平淡无奇,但用他们三人才知道的暗号说了让她自行前往自己写给阿部都的地址,只是时间延迟了三个小时。 阳乃帮了他那么多次忙,也该送点礼物给她。 这些半死不活的极道就是他送给阳乃的礼物。 双叶理央在知晓自身的核心能力之后,开始不断摸索对于催眠能力的应用;阳乃作为清姬的核心能力是孕育,想要变强也必须开发自身的核心能力,换而言之,她必须感染出蛇怪才行。 作为亲历过水中月清姬恐怖的人,真田朝阳哪怕在午夜梦回之际,偶尔也会梦到那深深植入地下平原的血肉夏宫,那种无以伦比的震撼感,迄今还留在他的身体里,久久没有散去。 纵使蛇怪因为生理受限天然被现代的重火力所克制,但其天生的隐形异能+可以反重力立体移动的行动能力,在东京这座钢铁丛林简直就是天然的死神使者。 因此阳乃的成长潜力也是不低,若是能抵达那一日清姬的程度,估计第五课也得深感棘手。 别看清姬非常没有牌面被扬得骨灰都不剩,实在是那一天清姬过于倒霉,谁曾想在家里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有人将她家给炸了——普通蛇怪的鳞甲都挡下子弹,清姬聚集了成百上千头精英蛇怪形成的通天巨蟒,正常情况下估计导弹也很难破防。 然而阳乃作为雪之下一族的大小姐,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有人留心,指不定还是某些人的重点关照对象,纵使是她私底下找人来感染,说不准都会被人盯上。 这件事不解决的话,阳乃的实力将会一直驻足不前。 真田朝阳估计泽村小百合清理极道世界也不会会死多少人,既然这些极道都是要死,为什么不能压榨出一点剩余价值后再死?更何况这些家伙有一个算一个手上都有无辜者的鲜血,将他们感染成蛇怪也算不上死有余辜。 因此真田朝阳将他们打了个半死不活,再以泽村一族的运力作为掩护,为阳乃输送能够制造蛇怪的素材。 泽村一族作为极道的管理者,名声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把俘虏流向什么黑诊所卖点心肝脾肺肾什么的也是很合理的吧?指不定泽村小百合还对这种能将泽村一族重新刷到残暴声望的行为表示默许。 他可以刷修罗的名声好继续追踪推销员,阳乃拿到了素材感染蛇怪精进实力,泽村小百合为家族声望冲上残暴重振家业,只有极道受伤的世界就此诞生。 若说有点遗憾的话,大约就是没有能找到推销员的相关线索。 但从那一天雨夜里被杀时的表现就知道不是池中之物,更何况如今推销员有了准备? 唯有一点让真田朝阳在意的是,推销员的单线联络居然如此粗暴,什么暗号号码全都没有,就是打钱,只要你真正将菌丝卖出去了,他们就自己主动找上门来带来下一批货。 他们完全没有考虑过卖家直接黑了跑路的问题,似乎只要能保证菌丝卖出去就行,钱能不能收到都无所谓。 真田朝阳陷入沉思时,高野管家走了过来,对着他恭敬的问道;“修罗大人,如今行动已经结束,需要我们安排专车送您回去吗?” 他扫了高野管家一眼,说道;“不,去私立丰之崎学院。” 第六十七章;活着(五千字) 时间回到昨天,真田朝阳离开泽村宅邸之后。 宫城隆太坐在斋藤一心生前办公的办公室里,扶额皱眉,计算着组内的财政。 每算计一笔,他紧锁的眉头都会锁紧一分。 贷款,抚恤,葬礼……每一笔支出的赤字都让和心会目前的代理人在心中唉声叹息。 他放下笔叹气,忧郁的吐息只吐出一半就牵扯到身前的伤口。 疼痛与苦闷一并袭来,宫城隆太弯腰捂嘴,剧烈的咳嗽。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指缝中咳出,触目惊心,他将自己缩进身后宽大的椅背里,视线下意识的投向办公桌上压在玻璃底下的照片。 照片上一群大叔大妈,有老头子也有年轻人,全都穿着正装站在和心会大宅的大门前,勾肩搭背笑得没个正行,老不修和小年轻做出搞怪的鬼脸,面容严肃凶恶的大汉也笑得像个憨憨,后脑勺上的火鸦会牌匾都还没摘下,歪了一块都没抚正。 这是和心会刚刚成立时大家的合照,摄影师一再说要严肃要周正这是要上交到总会给会长大人过目的,你们一定要拿出自己的气势来。 “我们都是真正的极道男儿,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笑。” 那一天的斋藤一心如是说。 等真到拍照的时候,不是你嘴角抽搐,就是我突然想起了好笑的事,闹哄哄的好半天都没能照好,只好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拍,气得从总会来的摄影师三尸神暴跳。 最后还是斋藤一心大手一挥,说就这样交给会长,有什么事情下来我一力承担,不就是张照片吗?大不了会长怪罪下来的时候我拿个[哔——]棒绑在背后去给会长请罪。 他说你懂什么,这是那个臭小子从书里看来的,有个大将军就是这样去给幕府的大官请罪的!人家一个天天考一百分的优等生书读得肯定比我们这些大老粗的多,他这么说肯定没错! 摄影师只能无奈的将他们这张照片交了上去,结果也不出所料,据说会长大人对他们这一目无总部的行为心生不悦。 但最后那张照片还是被摆在了黑龙会历代下级组合照的照片墙里,只是与周围一圈杀气腾腾,神情严肃的威武大汉们的集体照相比,和心会的画风愈发显得格格不入。 这件事偶尔被提起的时候,都会引来新加入的小弟们崇敬的目光,但是知道这事的老人都在心里憋着笑,恶意揣摩黑龙会的会长之所以放过斋藤一心,纯粹是看到大哥背着那么一根有碍观瞻影响市容的[哔——]棒雄赳赳气昂昂走向总部的姿态给镇住了。 如今照片上的人已经大多不在,他们或是因病故去,或是死在了和心会的发展中,如今连被簇拥在中心笑的像只猴子的斋藤一心,也在不久前从彩色变成了黑白。 原本以为陷入窘境后会回想起以前和心会全盛时期的意气风发,谁曾想记忆的深海拍打上来的浪花,却是那些埋没在回忆中鸡毛蒜皮的小事。 “大哥……” 陷入回忆中的宫城隆太被手机铃声惊醒,他拿出手机翻盖看到显示出的号码,接听之后恭敬的问道;“少主,您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说过了不要叫我少主,今天晚上让会内的人早点休息,我等下要去一心大叔家里打扫下卫生,可能动静会有点大,你们今天早点休息,免得到时候睡不着影响白天工作。” 宫城隆太心领神会,说道;“请您放心,和心会上下都不会打扰您打扫房间,需不需要来点人在您打扫结束后倒下垃圾?” “打扫卫生而已要什么人来帮忙?你们自己倒还要弄得一手脏东西,还不如等到明天让清洁工自己来收拾。” 真田朝阳合上手机,让泽村一族送自己回家的司机半道上放他下去,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和心会。 既然已经有了极道女皇的帮助,他就没有必要再留黑龙会扎在和心会的钉子一条命,好方便继续追踪菌丝的供货商了。 沾上菌丝的家伙,一个也别想活。 等他抵达和心会之后,发觉宫城隆太还是一如既往的上道,和式大宅只有外沿走廊的灯还亮着,连以往看门的舍弟都撤走了。 不消说,那些听话的现在肯定是在宅院里的宿舍睡得正香,现在还在活动的肯定都是黑龙会空降的大干部赤塚纯一郎的手下嫡系。 真田朝阳轻松翻过大门,看了眼宅邸里的监控,没有感受到被监视时如芒在背的感触,显然贴心的宫城隆太为了方便他打扫卫生,将监视器的电源都给关了。 轻松越过院墙,真田朝阳原本想要扭断那些大半夜还不睡觉的人的脖子,事到临头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下。 极道不是令行禁止的军队,就算大部分人听了宫城隆太的话去睡觉,也很难不保证里面不出个起夜上厕所或者睡不着出来偷摸的抽口烟的家伙。 万一误杀的话,宫城隆太那边也不好交代。 真田朝阳转而寻找赤塚纯一郎的房间,到时候将他拎在手上,一个一个指认过去杀了就是。 和心会总部的地形真田朝阳本就熟悉,况且作为黑龙会派来指导工作的大干部,自然不可能与一帮手下去挤大通铺,目标也就收束到那么几间房间,用排除法直接走过去就是。 真田朝阳的运气还算不错,只找错了一间房间就找到了赤塚纯一郎。 也不知道到底是宫城隆太有心还是无意,赤塚纯一郎的房间位于和心会总部宅邸的内侧,不仅与他带来的手下住的房间相隔甚远,连和心会气压干部,舍弟也有一段距离,幽静的非常适合杀人灭口。 夜深人静,赤塚纯一郎的房间灯光大亮,可以透过纸门看到他的身影。 他此时还未入睡,背负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时坐下唉声叹息,一会儿又站了起来,显得非常焦虑。 真田朝阳懒得关心赤塚纯一郎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在和心会争权夺利的那点破事,他只想快点将这些家伙杀光回家睡觉,走过去拉开拉门,正打算动手。 让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赤塚纯一郎听到拉门垃动的声音,想也不想,直接一个猛虎落地式,土下座跪在地上,将头嗑在地上,用快哭的语气快速说道;“修罗,修罗大人!我手上有菌丝,也知道供货商的样子,求您饶我一命!” 这一出属实把真田朝阳整不会了。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赤塚纯一郎闻声大怒开骂,疑惑,甚至是掏出手枪匕首之类危险品的准备。 到时候自己就会先声夺人将他控制在手中,为了表明生死悬于自己一线的立场,再做出点拗断几根手指,打断几根肋骨什么的操作,然后在赤塚纯一郎痛不成声的情况下同意指认,等所有人杀光之后再扭断其脖子,杀完收工。 剧本都已经拟好了,可演员不按照剧本操作的话导演也得愣神。 真田朝阳的微微失神让赤塚纯一郎误解了,他保持着跪伏的姿态,膝盖与小腹配合使力,膝行走向真田朝阳,抱住他的腿,嚎啕大哭。 “求求您了我家三代单传如今只剩下我一个,我连儿子也没有我还不想死——”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真田朝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厉声道;“闭嘴!” 赤塚纯一郎立马收声,吸了吸鼻涕,通红眼眶中犹带泪珠,足可见是真情流露。 真田朝阳一阵无言。 他总感觉只要进了和心会,不管什么类型的极道要不了多久就画风突变,开始向斋藤一心这个逗比靠拢,似乎这里就是个精神病院,进来之后极道的邪恶,残暴,卑劣都会被渲染成了逗比的颜色,从此与小丑竞争上岗去马戏团蹬独轮车丢飞镖。 “你认识我?” 赤塚纯一郎很老实的说道;“不认识。” 真田朝阳抽出被赤塚纯一郎抱着的腿,走到他房间里的转椅上坐下,右手抵着侧脸,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修罗?” “我让下面的人半夜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要来找我,和心会的人也不会半夜三更的来,如果有其他人来的话,就一定是与和心会关系不菲的您要来杀人了。” “你这么普通,就这么自信我会专门上来杀你?” “一心会长虽说是死于毒岛联合的手上,但归根究底是毒岛联合贩卖菌丝走私来了大量军火所致。因此一心会长的仇人除了已经被您覆灭的毒岛联合外,菌丝的供货商也跑不掉,必然会在您的必杀名单上。只要我手上有菌丝的风声放出去,您肯定会找上门来逼问我和菌丝的供货商的情报。” 真田朝阳想到他之前的举动,平静的问道;“你之前是在等我?既然你知道我会来找你留你一条命审问菌丝,那也不必这么辛苦的等我吧?” “对,您要来的话肯定也是晚上来,白天杀人的话容易引起闹剧,对和心会的影响也不大好。我知道您与和心会上下看我这个空降来的不顺眼,若是您在其他地方知道了菌丝的情报,觉得我没用了,直接略过审问环节直接将还在睡觉的我给杀了,我上哪哭去?虽然这个可能很小但也不是没有,昼夜颠倒辛苦一点总比不明不白没了命强,而且这样也能体现出我的诚意。” 谨慎,机敏,最重要的是懂得审时度势。 真田朝阳在心中下了个定义。 赤塚纯一郎,聪明人。 他缓缓说道;“起来吧。” 赤塚纯一郎站了起来,束手束脚的样子活像是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 真田朝阳打了个哈欠,问道;“既然你那么清楚,还不逃跑等我来,这是准备要跳反了?” 赤塚纯一郎犹豫了一下,随即恶狠狠的点了下头,咬牙切齿的说道;“没错!” “我和老爹两代为会里卖命,老爹更是为会长挡枪而死,但结果却是那个老混蛋将我当做投石问路的石子,直接就把我丢出来了。会里区区百分之三的分红还不至于我为他们卖命到死,况且我来到和心会后,那百分之三的分红也被上面扣留,估计是盘算着我已经是个死人,打算分给其他人了。” “他们不仁在先,那就不要怪我不义在后!修罗大人您既然能为一心会长怒拆八家组织,我这个跳反过来的只要表现出足够的价值,您就算不能为我拆组也能单杀几个仇人吧?” 真田朝阳眼中闪过一丝波动。 相比于赤塚纯一郎反叛的决心,他更注意到一件事。 黑龙会居然给赤塚纯一郎发放花红。 哪怕只有百分之三的份额,但考虑到黑龙会的体量,其金额也相当可观了。 但一般能拿到分红的不是一个组织的嫡系,就是当初一起打拼的元老一脉,若是赤塚纯一郎有以上二者身份的其中之一,又怎么会被外放到和心会来试探自己这个‘修罗’的态度? 真田朝阳微微动容。 答案只有一个。 赤塚纯一郎对于黑龙会的作用很大,大到让黑龙会的会长也不得不拿出分红笼络表现出赏罚分明的态度——他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个能打的,那只能说明对方是个极为少见的经济型人才,创造了巨大的经济价值! 如果说真田朝阳一开始还对留赤塚纯一郎一条命的态度模棱两可,处在可杀可不杀之间,但现在那杀与不杀的天平,已经压倒性的朝不杀的方向上倾斜。 和心会保持独立并入泽村一族麾下,两者互不干涉,听起来很美好,但落实到具体操作上能被泽村小百合玩出的花样可就太多了。 泽村小百合说不会干涉和心会的内部运转,但涉及经济上的事,花招可多了去了,而且有一万种理由让真田朝阳说不出话来。 况且既然和心会还身处极道,‘不小心’被泽村一族的敌人牵连的时候,自己这个修罗是出面还是不出面? 如今有了赤塚纯一郎加入和心会进行制衡,想必泽村小百合多少也得有点顾忌。 况且在如今和心会经营派人才大量死伤的现在,赤塚纯一郎的加入也像是及时雨,至少可以拆东墙补西墙惨淡经营下去。 唯一要担心的事莫过于赤塚纯一郎的忠心,但那也好解决,改天他做个心脏起搏器大小的炸弹植入到体内,有什么二心一个按钮就能搞定。 真田朝阳起身道;“行吧,你和你手下的那些命暂时就寄在你们手上,既然决定为我做事,那你们就要收敛一点,画风就朝着和心会靠齐,我不想听到什么声音,懂吗?” 赤塚纯一郎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谦卑道;“是,我明天就对那些混蛋进行整顿。” “菌丝呢?” “都在这,全都在这。” 他起身走到自己房间摆放的大床,吃力的将床垫掀开,将放在下面的手提箱提出打开,露出里面大量没有标签的塑料瓶,掐媚的对着真田朝阳说道;“修罗大人,请您明鉴,这些菌丝,我是一片都没敢卖啊!” 真田朝阳拿起一瓶打开密封的瓶盖,虽然久闻大名,但他到现在还没有见过菌丝的正体。 掌心的白色药片与当初在小店里找到的苯甲酰胺类抗精神病药相似,不过这类药片都长得差不多,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找双叶鉴定的东西又多了一个啊。” 真田朝阳收起一瓶留在身上,说道;“其他的找个地方全都销毁了吧。对于这些东西不用我怎么教你了吧?” “懂得懂得,加点石灰和上水,保证毁得一点痕迹也没有。” 真田朝阳想了下,补充道;“如果你在销毁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泼洒点汽油上去点火,之后有多远跑多远。” 这些菌丝某种意义上也是菌兽的卵,虽说可能性很小,但要是出现什么异状,点个火估计就能转危为安了。 赤塚纯一郎心中不解,但还是连声应是,他接着说道;“那个,修罗大人,接下来的事您肯定会感兴趣。” “除了菌丝的供货商外,你还有什么消息。”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看了真田朝阳一眼,说道;“我要说的事,和菌丝的供货商有点联系,但除了这个身份外,我觉得您对他的另外一重身份应该更感兴趣。” “之前从您手下逃跑的推销员还活着,也是他给了我菌丝。” 真田朝阳的瞳孔猛地缩小。 赤塚纯一郎眼前一花,感觉到脖子好似被一只铁钳死死的钳住,那黑色眼眸弥漫着深渊的气息,黑暗像是有了实体一样侵占着他的精神世界。 真田朝阳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说什么?” 赤塚纯一郎涨红了脸,他意识到现在‘修罗’的精神非常不稳定,没有任何废话,艰难的说道;“我,我没有骗您,推销员他确实还活着,而且还是他主动找到我提供菌丝,条件是要我在和心会里调查与修罗大人您有关的情报。” 第六十六章;修罗(三,五千字) 天花板上的光球徐徐旋转,将五颜六色的光芒投射到四面八方,刺耳的音乐声震耳欲聋,空气里面充斥着酒精和汗臭的味道。 舞厅中央的露天台子上,一名身材姣好衣着暴露的金发女郎依靠一根钢管作出各种充满性挑逗的舞姿。 旁边围满了被荷尔蒙与酒精支配大脑的男男女女,他们神情狂热,跟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自己的身体,从喉咙里发出野兽发情般的吼叫,不时还有幸运儿跳起伸出双手抓到女郎从身上脱下的贴身衣物,继而掀起一阵意味不明的声浪。 几千平的舞厅用玻璃制作的幕墙与卷帘巧妙的分割空间,在一个私密的角落还有游泳池,花费了重金的阔少举着酒杯与身着暴露泳装的女伴左拥右抱,不时有穿梭的兔女郎打扮的服务生在胸口被塞上一沓日元后被拉入角落,分布的吧台上有人群聚鼓捣着桌面上白色的粉末,用日元卷起凑在鼻子上吸入,露出陶醉的神色。 一群体格或是精悍,或是壮硕,或是高大,在手臂,脸,脖子等地方刺上显眼纹身的斯拉夫人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靠着墙壁,坐在吧台,沙发上。 哪怕他们叼着烟卷,举着加冰的伏特加彼此碰杯,说着下流粗俗的笑话还对着过往的兔女郎服务生伸出咸猪手并在得手后发出猖狂的笑声,但眼中的精光和固定扫射人群的视线,显示他们并不是来此销金的寻欢客,而是看守绵羊的高加索牧羊犬。 纸醉金迷,穷奢极欲是这里最直白最真实的写照。 在舞厅的一个角落,一名已经被扒光衣服的金发少女趴在地上蜷缩着抽搐,旁边有一名穿着花衬衫,鼻子上戴着鼻环的年轻男人正不断的对她拳打脚踢,男人的身后一名身下围着浴巾的肥胖男子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 肥胖男子一只手捂着脸,到抽着冷气指着地上的少女骂骂咧咧,旁边的领班歉笑着递上酒水,不停的鞠躬道歉。 或许是觉得差不多了,年轻男人停止了对少女的殴打,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之拽起,看着那张满是鼻血的脸,将浓郁的烟臭喷在那张愤怒的脸上。 “霍尔金娜,你为什么不长记性?老板说过了,不能和客人发生冲突。” “安德烈,乔安娜上次就是跟着这个胖子再也没有回来!” “那又怎么样呢?他们是我们的上帝,至少在将兜里的每一分钞票都掏空之前是,凡人怎么能顶撞上帝的旨意?” 看到霍尔金娜依旧愤怒而倔强的眼神,安德烈脸上脸上的假笑慢慢消失,淡淡道;“霍尔金娜,我们已经容忍你的任性很多次了。如果还执迷不悟,你就只能被卖去拍片了。” 如果不是霍尔金娜是难得的上等货,换成其他成色一般的货品他直接让人拉走再也不见了。 霍尔金娜原本倔强的眼神也被恐惧所侵蚀。 每当有姐妹被老板以拍片的名义带走,不用多久她们就会被集中起来观影,影片的主角就是她们消失的姐妹。 每一次都会有人当场呕吐,哭泣,崩溃,甚至有人发疯的冲到屏幕前,抠抓着屏幕,仿佛那是关人的囚笼,只要将其打开同伴就会回来和她们相拥而泣。 最后的结果,永远是在过来人的麻木与初见者的崩溃里,迎接影片结尾的肉。 看到霍尔金娜眼中的恐惧,安德烈满意的拍了拍她的脸。 “很好,去向客人道歉,用这个国家的人最喜欢的那个什么跪来道歉,他要对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吗?” 霍尔金娜看向安德烈身后的肥胖男人,他狞笑的看着自己,脸上犹有怒色,欲望,恶意的混合。 她的眼神从恐惧再次转向愤怒,又再次被头皮拉扯的疼痛提醒,再次转向恐惧,最后逐渐木然。 霍尔金娜张开嘴唇;“我……” 她的霎时瞳孔放大。 在光线时明时暗的舞厅里,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幽灵从肥胖男人的身后出现,伸出比自己还要娇小的手掌捂住了肥胖男人的嘴。 她看到肥胖男人的脖子不自然的向左一转,就垂落了下去,连带着那肮脏的目光也一并垂落而不见。 是那个男人喝多了酒醉倒了,还是她被打出了脑震荡而出现了幻觉?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楚,随即麻木,眼前的世界都不由得混乱。 她努力的睁开肿胀的眼睛,看向安德烈的身后,没有看到身材纤细的幽灵,只有肥胖男人一手搭在沙发背低垂着头。 果然是幻觉。 贝齿轻咬,霍尔金娜心中本来就只剩下碎片的东西,悄然溶解。 穷苦贫寒的家境,酗酒家暴的母亲,为了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小镇而轻信人贩子的话来到异国他乡,妄图在这里开启新的人生。 但最后等待她的是比在小镇还要难以忍受的命运。 上帝,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要遭受这样的命运? 还是说,您从未注意过人间的苦难? 安德烈看着呆愣的霍尔金娜,再次用力的扯着霍尔金娜的头发,不耐烦道;“嘿,霍尔金娜,你听到了吗?回答呢!” “我……” 安德烈的表情突然僵硬。 他的表情从冷酷,漠然,不耐,变成了痛苦,茫然,恐惧。 这让人不禁感慨人类生理的神奇,仅仅只依靠面部肌肉的运动,就能传达出如此丰富的情绪。 霍尔金娜的眼神缓缓下移到安德烈的脖颈。 一点不起眼的尖锐不知何时刺破了皮肉,从顶端渗出点点血珠滴落在地。 尖锐抽出,鲜血溅射到霍尔金娜的脸上,缓缓滑落。 安德烈的倒在霍尔金娜的怀里,,一道寒芒从他的背后出现,直刺她的咽喉。 “你是来拯救我们的魔鬼吗?” 真田朝阳本想顺手也将面前的金发少女来上一刀,但没有想到对面居然来上这么一出。 刀锋贴在霍尔金娜的脖子上,他平静的问道;“在你们的教义里,魔鬼也会救人吗?” “我不知道。” 霍尔金娜瞳孔中的光随着舞厅的光线,明灭不定。 “上帝从未青睐过我,会来救我这种人的,也只有魔鬼小姐您了吧?” 真田朝阳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在这里照顾他,别让他死了。” 没有给霍尔金娜回答的时间,真田朝阳站起,走向下一个目标。 算上刚刚戳断颈神经的安德烈,他已经解决了四个斯拉夫人,全都是在背后靠近,一刀割断神经,瓦解他们余生除了睁眼闭眼张嘴吃饭以外所有的行动能力。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被发现,看起来还能靠着暗杀全部解决所有人。 只是这样做的话,等他将最后一个斯拉夫人解决,最前面放倒的那些人恐怕会失血而死。 他这个人心善,见不得这生离死别的残酷场面,只能稍稍费点手脚。 在来到下一个斯拉夫人的身后,真田朝阳没有再度用小刀戳断他的脊神经,而是掏出从泽村家赞助的那把HK USP,抵在后背。 嘭 原本还在和同伴调笑,下班之后要干点什么happy一下的斯拉夫人的胸口绽放出血花。 斯拉夫人的同伴想要拔枪反击,可真田朝阳比他更快,先一枪打穿了腕骨,接着是右肺和大腿,一套三连射彻底将之放倒,再起不能。 这两名斯拉夫人的对面也有几名同伴盯梢,他们见到真田朝阳将黑洞洞的枪口调转向他们,先一步朝着最近的掩体扑了过去。 他们寻找掩体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子弹。 依旧是固定的三连射,那些想要去寻找掩体的斯拉夫人全都吃上一记,虽说没有伤到要害,但伤处的鲜血也是止不住的流淌。 真田朝阳本要继续朝着那三人的掩体处迈进,感觉脚踝一紧。 最开始被他射穿了肺部的那名斯拉夫人口中溢血,死死的拽住真田朝阳的脚踝,意图将他控制在原地。 真田朝阳对着他的手肘开了一枪,爆碎的骨骼让他的手失去继续握住敌人身体的力气,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痛吟。 他对着这名斯拉夫人说道;“加油活着。” 一名掩体后的斯拉夫人看到真田朝阳低头,从掩体中露出半个脑袋对准他就要射击,没曾想对面居然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回,甩手一枪就正中脸骨。 子弹在擦去大块血肉的同时,附带的巨大动能令这名勇气可嘉的斯拉夫人在仰天后倒之前先昏了过去。 解决了七名斯拉夫人之后,真田朝阳察觉到这一层的枪手们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赶来,其中一名身材格外壮硕的光头大胡子更是杀气腾腾,昂然踏步,显然是这些人中头目一类的角色。 他扫了大胡子一眼,不紧不慢的走进舞池之中。 虽然刚刚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枪战,但陷入狂欢中的人还在接着奏乐接着舞,真田朝阳估计他们是将自己加了消音器的枪声当成了这折磨耳朵的噪音的一部分——这也就是他压制着那些枪手没能开出一枪,如果刚刚让那些斯拉夫人开了枪,这群长腿的蛋白质早就自动滚蛋了。 见到真田朝阳‘杀’了己方这么多人,还异常无耻的钻入舞池内拿自家的客户做人质肉盾,大胡子头目气得胡子乱颤,一句国骂就朝着他的女性家属问候了过去。 对方可以不把这些的命当命,肆无忌惮的出手,可他们总不能砸了自家夜总会的招牌! 领头的大胡子明知道这是真田朝阳的阳谋,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面跳,他对着赶来的人打了几个手势,分组进入,自己也带了两名心腹进入如同蛆虫般扭动的舞池。 健壮的身躯让斯拉夫人们轻松的分开这群瘦弱的黄皮猴子,如同烧红的餐刀分割黄油一般惬意。 他们粗暴的举动毫无疑问引来了不少人的不满,但在看清了他们手臂上凶恶的刺青与结实的肌肉后,将嘴巴里对斯拉夫人母亲亲切的问候憋在了心里,紧接着就再次在酒精,药物,声光的三重刺激下略过了刚刚的不愉快,继续摇摆。 大胡子的眼神如鹰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对象,不时用对讲机呼唤同伴,以确认彼此的安全。 “高尔文,汇报情报。” “没有发现目标。” “一切正常……” 耳机里次第响起手下的声音,大胡子本来就窄细的眼睛几乎成了一条缝,心中升起一个诡异的念头。 “难道那个碧池逃了?” 他继续呼唤手下不要放松警惕,不曾想却没有收到回应。 “高尔文?” 没有回应。 大胡子的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他不停的切换通讯对象,呼叫着手下的名字。 然而耳机里传来的只有不时响过的电流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朝身后看去,发觉原本跟在自己身后互呈犄角之势的心腹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踪影。 大胡子的心中一片冰凉,他明明身处人群之中,却感觉自己孤身一人坠入深渊,不断的下坠,却没有任何人能听到自己的呼救。 如冰块撞击在杯壁上的空灵冰冷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们向我给你道晚安。” 大胡子猛地转身,持枪的手抬起不到两厘米就被扣住下压,紧接着他就感到有一个又粗又热又硬的管状物抵在小腹上。 真田朝阳扣动扳机,子弹命中内脏,汹涌而出的内出血让大胡子一身可与牦牛角力,与熊摔跤的蛮力瞬间消失大半。 纵使遭遇危急生命的重创,从西伯利亚寒风中走出的巨熊丝毫不改往日的剽悍,他从咽喉里发出一声痛哼,眼露凶光,拔出自己腰间的匕首捅向真田朝阳的侧腰。 真田朝阳反手扣在他的手腕一扯,大胡子的手腕登时脱臼,再难握紧匕首,被其夺取,倒提在手,一刀插入他的左肺,拔出,再刺入右肺。 双肺贯通,腹腔又遭到重创,支撑大胡子站立的力量从这具身体里流失殆尽,双膝无力的跪下,被真田朝阳扶住,像是晚上睡不着的小女孩抱着玩具熊找妈妈一样从人群中拖了出来,丢在最近的沙发上。 在大胡子的旁边,全都是他的手下,包括之前消失的心腹。 从他们伤口上流出的血液将沙发染红,渗透而出后在脚下汇聚成血泊。 所有人的共同点是都还活着,但也失去了行动能力,进入半昏迷的弥留状态。 真田朝阳理了理被人群挤得有些凌乱的领带,朝着夜总会的二楼走去。 五分钟后,两具人体同时倒在地上,鲜血晕红脚下的波斯地毯。 真田朝阳按在门把手上,寸劲吐出,锁舌应声而断。 他推门而入,看到了一名身材敦厚结实的斯拉夫老人坐在靠背椅上强装镇定。 老人大约五十近六十的年纪,头发已然全白,两鬓的头发与络腮胡连城一片,脸部线条刚硬,看上去平日里是个强硬的人,但现在他的眼神不仅不强硬,反而透着虚弱,恐惧。 他无法不恐惧。 从收到底下发来有人入侵的消息之后,到现在也就过去不到十分钟。 十分钟前,他还和自己的心腹律师嘲笑日本极道的软弱,居然让一个女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如此之久。 十分周后,他花费大量心血打造的帮派只剩下他一个人。 老人不是没有想过逃跑,但是不知道是哪个熊日的居然将夜总会的门用铁板封死了! 不止如此,修建出来的逃生地道也被炸塌,外面还有狙击手窥伺,所有冒头想要跳楼逃生的全都一枪一个准的爆头射杀。 走投无路下,他只能回到自己经常呆的办公室里,等待着死神的判决。 真田朝阳走到老人的面前坐下,似是因为刚刚运动了一番有些热,他解开西服的前排扣,袒露出里面的衬衫。 黑色打底的衬衫上用金边描画出浮世绘;身穿黑底百合花图案的和服少女撑着腐朽的小舟,在开满彼岸花的忘川河上游荡,她的身后是一路追随企图获得摆渡的亡灵,厉鬼从河水里浮现伸出芦荟棒一样的枯瘦手臂,将亡魂拽入河底。 老人听说过这件衣服,那是管理这个黑暗帝国的女皇赐予给处刑人的衣服。 “皇帝在七年前就因为魔童失去了她的军队。战国,马上就要来了。” 列昂尼德·亚历山大奥维奇·穆哈诺夫只想用枪顶入当初对自己和boss这么说话的男人的靛眼,将所有的子弹狂暴轰入他的直肠。 开什么玩笑,能有这样的怪物的泽村一族,东京的极道世界怎么可能进入战国? 早知道泽村一族有这样的底牌,他怎么会忤逆泽村家主,怎么敢忤逆那位大人? 真田朝阳用生涩的俄语平静的问候道;“列昂尼德·亚历山大奥维奇·穆哈诺夫?” 列昂尼德僵硬的点头,额头冷汗岑岑而下。 真田朝阳看到旁边有一瓶放着已经喝了半瓶的伏特加,还有一打酒杯,取出两个倒酒,将其中一杯推倒列昂尼德的面前,举起自己的那一杯,说道;“很抱歉造成了一些财务和人员上的损失。” 等到他一饮而尽,列昂尼德跟着喝了一口,露出僵硬的笑容,用拗口的日语说道;“本家的大人教训我们那些不成器的小子,是上天赋予的权力。大人所说的事,在下,小人一定遵从,一定遵从。” “我不是来说这个的。” 真田朝阳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摇晃着手中的酒液,抿了一口,冷漠的问道;“推销员在哪?” 第六十五章;修罗(二) 奢华的地毯供给足以配得上其高昂价格的触感给踩在其上的脚掌,柔和的暖色灯光配合着适宜的冷气打在身上给人,绝佳的吸音与防震材料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安静的同时也察觉不到脚下的车辆正在移动。 掉漆的铁皮货车只是表象,车厢内里早就改造成了堪比豪华酒店的房间,沙发,茶几,酒柜,书架,盆栽样样不缺。 一名身着正装,将头发一丝不苟的梳理成大背头的中年男士站在真田朝阳面前,微微躬身尊敬道;“晚上好,修罗大人。” 他身形挺拔,站姿严肃,却令人如沐春风,显然是有着从军的经历,退役后又去了英国最为严苛的管家学院进修,才有如此的气质。 “修罗大人,现在的时间是八点二十三分,距离目的地到达还有一小时三十二分钟,您可以先稍作休息。” 真田朝阳抬手看了一眼皮肤上细腻的汗珠,放下手说道;“我想洗个澡。” 管家侧身伸手指向身后的一道小门;“这里就是淋浴室,很抱歉因为空间受限不能安装浴缸以供泡澡,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们为会您安排就近的酒店为您提供服务。” “不需要,但我需要一些换洗的衣服。” 真田朝阳从管家身边走过,拉开淋浴间的房门,说道;“我不想跑腿的时候把衣服弄脏。” “好的,请问您有什么喜好吗?” 真田朝阳转身关门,从门缝里漏出他的答案。 “黑色西装,具体款式你们决定。” 关上房门,脱下衣物放在旁边的篮子咯,将之扣在头顶的挂钩上,真田朝阳拧开花洒的开关,冰凉的水流如雨从天而降,落在雪白晶莹的肌肤上升起道道白烟。 肌肉在冷水的刺激下收敛,水珠划过透出青色血管的晶莹肌肤,心脏感应到体表温度冷却加速泵动,让血液更快冲刷全身,使得肌体在静止不动的情况下开始活跃,与冷水一同协力降温。 伴随着每一次有规律的悠长吐息,从最为纤细的肌肉纤维开始,每一寸肌肉,韧带,关节,都在拉伸,收束,活络,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他想要冲澡不单单是因为被剩下湿热的空气惹来的一身腻汗,而是在知道老父亲又一次对自己撒谎后,心中升起一股邪火。 这股邪火像是真的在体内燃烧一样,让他的体温升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再不用点外力进行降温,真田朝阳估计自己说不定会内焚而亡。 踏入序列带来的从来不止是力量。 一直用到房车里储藏的水用完,真田朝阳的体温才降到可以忍受的程度。 拧上开关,拉开身后木质墙壁的小拉门,露出一个小柜子,外面的抽屉上分门别类的写着各种洗漱用品,不用问拉开之后里面放置的无一不是精品。 三声有礼貌的敲门声后,管家恭敬的声音传入真田朝阳的耳中。 “大人,您的衣物我为您放在门外了,如有其他需要请按茶几上遥控器上的红色按钮。” 真田朝阳打开房门,脚下的地面上有一套用透明塑料膜封装好的西装三件套,袖扣,领撑,皮带等配件饰物一应俱全,淋浴间的旁边还有一面全身镜,而管家的身影已然不见,显然是为了给自己留下足够的更衣空间主动下车去了副驾驶。 洗漱完毕,真田朝阳站在全身镜前,撕开塑料膜。 穿戴完毕后,镜子里的他俨然一副出入在高档场所里的精英上层人士。 对于常人奋斗一辈子都买不起一套的高档订制西服,如今却像是在车间工作的工人工作服那样套在自己身上,这让真田朝阳一时有些心神恍惚。 在上一世,穿着高档西服出入各种高级的社交场所,成为家里长辈眼中的成功人士光宗耀祖,曾经也是他的梦想。 但最后的结果是他穿着一身廉价西服不知道通宵加班不知道多少次之后,被上司随便找了个理由辞退。 那个时候西装革履的他,比旁边在站台上躲雨的流浪狗还要落魄狼狈,和现在想必有着天壤之别。 “修罗大人,您现在方便吗?” 房间的对讲机里传出管家的声音,让真田朝阳从过往中回过神来。 “什么事?” “家主有事找您。” 真田朝阳坐在沙发上,理了理系好的领导,说道;“进来吧。” 管家打开车门,走到真田朝阳身前,恭敬的将手机递给他。 真田朝阳接过之后,淡淡的说道;“谈判破裂了?” 泽村小百合优雅成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总有人喜欢将猛虎的哈欠当做是奶猫虚张声势的咆哮。” “杀谁?” “一伙从北海道那边过来的斯拉夫人,今天先用他们发发利市。” “我还以为东京是本土极道的天下,没想到居然能罗曼若夫王朝来的蛮子都能站稳了脚跟。” “枝繁叶茂的大树总会长点虫子,这是难以避免的。具体的情况你去问旁边的高野吧,和我们之前说的一样,全权授权给你。” 泽村小百合挂断电话,真田朝阳将手机丢到旁边,再一次深刻意识到自己是上了泽村小百合的贼船了。 如果说泽村小百合弹压不住本土极道的联合,需要自己这个‘修罗’来帮忙敲打一二,真田朝阳还能理解,但连一群外来的斯罗夫人都敢公然扫她的面子,只能说明绑架英梨梨带来的恶果已经初步呈现,泽村一族外强中干的事实就像是真田朝阳在双叶理央的别墅的地下室里的照片一样,完全暴露出来。 这一举动令旁边的高野管家误解,他将夹在腋下的文件夹放在真田朝阳的面前,说道;“那些斯拉夫人是从北方四岛的路子偷渡到北海道,之后进入东京扎根,但没有进入极道扎堆的歌舞伎町与其他大组织竞争,而是在隔壁的材木町开了一间脱衣舞夜总会。” “利用之前打下的偷渡渠道,他们每个月都会从罗曼若夫本土买来少女为他们工作,如果不从就会被虐待,甚至转卖给暗网的变态作为一次性拍摄的素材。” 为极道管理人家族服务,还是可能进入过管家学院进修过的高野管家,可以说是见多识广,什么黑的白的有的没的脏的净的都见过,但在提到暗网的买家时也用上了不雅的‘变态’二字,可想而知那里流落到那里的斯拉夫少女的命运到底有多悲惨。 真田朝阳淡然道;“你们就这样放任一群狗熊在你们的地盘上恶心人?” 高野管家很巧妙的说道;“总会有些爱好古怪的人喜欢这些,我们也无法管理。手伸得太长的话,是会被打断的。” 真田朝阳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那些斯拉夫人到底是虐待斯拉夫少女还是日本少女根本无所谓,相比那些陌生人的死活,他更关心一个问题。 “他贩毒吗?” “当然。” “也包括一些新东西?” “是的,也包括大人您关心的新东西。” 真田朝阳眼神微微一凝,双手手指交叉,大拇指彼此按压。 “我知道了。” 高野管家直起腰身,从口袋里拿出遥控器,在其中一个按键上按了一下。 “家主说您可能喜欢刀具,为此我们为您准备了一些,请您挑选喜欢的来用。” 两侧的墙壁缓缓拉高,露出被封装在高强度玻璃中的刀具,从武士刀到廓尔喀军刀,从使用古法手工锻造的匕首到用现代工业制造的战术刀,古今日外的短兵器都能在这里找得到,简直就像是一间囊括冷兵器历史的小型刀剑博物馆。 真田朝阳看了一眼,起身拿了一把折刀收进袖口,转而问道;“有枪吗?偶尔也想换换口味。” 高野管家微微一笑,拿起遥控器按下另外一个按钮。 茶几的桌面从中间缓缓从两面挪开,露出下方同样被高强度封装的枪械,全是清一色的手枪。 高野管家歉意的说道;“很抱歉现在只有这些,但如果您需要的话,家族会为您就近调来您需要的型号。” “不用了,我对枪不是很懂,帮我推荐一下。” “如果是初学者的话,我建议奥地利生产的格洛克系列就很不错,它完美的人工机学效应——” 真田朝阳扫了一眼,打断了高野管家的解释,嫌弃道;“太丑,换一个。” 高野管家打开玻璃之后,拿出一款手枪,说道;“那么这款由黑克勒&科赫公司研发的HK USP半自动手枪可以满足您的需求,它不仅经常因为其时髦的外形被众多动作片的导演所青睐,其实用性也颇为令人称道。” “它的内衬钢架降低枪身的重心,增加了射击时的稳定性,双重复进簧的设置使得它可以抵消9毫米帕拉贝鲁姆弹带来的后坐力,使得威力不减的同时增加了准确度,18发的弹容量也足以让您大杀四方。” “请您再看看枪口下沿,这里的前缘多用途沟槽可加挂专用的激光标定瞄准器或战术灯,能够让您在黑暗之中轻松的找到那些躲藏的老鼠,而不用再额外佩戴沉重的红外线夜视仪。” 真田朝阳看了眼HK USP,其流畅的外形很得他的胃口,很干脆的说道;“就它了。” 从高野管家的手中接过HK USP,武者的‘武斗’特性瞬间完成了枪械的解析,明明是第一次握住枪柄,真田朝阳的心里却生出了极其诡异的熟悉感。 他下意识的举枪瞄准,做出标准的瞄准射击姿势,就算是再挑剔的教官也无法从中指摘出一丝一毫的错误。 看到真田朝阳的动作,高野管家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吐槽欲望。 哪怕是玩了十几年枪的老兵都未必有这从教科书里复印来的持枪姿态,你还说你不懂枪? 从茶几下方的暗匣里拿出弹药,帮助填充弹夹,高野管家接着翻开文件档案,摆在真田朝阳的面前,说道;“这是那群俄罗斯人的首领,他的名字是列昂尼德·亚历山大奥维奇·穆哈诺夫,除了他以外,还有……” 真田朝阳摆了摆手,平静的问道;“她有要求留活口吗?” “家主没有说过。” “那就没有必要再给我介绍了,将里面的斯拉夫人全部杀光就行。” 听到真田朝阳如同今天晚上决定去吃烤肉一样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决定了那些斯拉夫人的命运,高野管家犹豫了一下。 他受过的训诫告诉自己这个时候最好要闭嘴,但是看着真田朝阳比小女儿还小的侧脸,鬼使神差的张口道;“修罗大人,那些斯拉夫人可不好对付,很多都是雇佣军出身,都是被参与过的三战的老兵训练过的,它们的战斗素养不是普通的极道所能比拟,就算是阿部都先生,想要对付他们也会感到头疼。” 真田朝阳填充弹夹的动作没有停下,说道;“你既然称呼我为修罗,想必也是小百合的心腹,不然不可能用这个称号称呼我。” 听到真田朝阳直呼主人的名讳,高野管家的眼中流过一抹不满,但下一刻他就看到了一双漠然的眼睛。 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腾而起,直达脊椎,高野管家下意识的避开了真田朝阳的视线。 真田朝阳缓缓说道; “第一次合作,你会怀疑我名不副实,这很正常。不过也仅次一次。” “今晚之后,我会让你明白为什么外面的那些人会喊我修罗,到时候我不希望再有其他的声音从你的嘴巴里出来。” “你和那个阿部都只要做好一件事就好。” 管家微微躬身做出倾听的姿态。 真田朝阳刷的一声将HK USP插入身后的枪套,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将门锁好,别放跑一只老鼠。” 他回头扫了一眼高野管家,说道;“或许其他人会很喜欢猫捉老鼠,但我不喜欢。我一点也不想看到漏网之鱼在数年过后,自不量力的找当初的魔鬼复仇的老套剧情,懂吗?” 高野管家抚胸躬身,对着他说道;“我会贯彻您的意志,祝您狩猎愉快。” 第六十四章;修罗(一) 小店结束一天的营业,真田朝阳将门外的灯牌搬回室内,关上大门后拿起喷壶与抹布清洁桌面的油污,真田大和在吧台认真的擦拭酒具清洗杯碟,与过去度过的无数个夜晚没什么不同。 ——假如能忽略掉他脸上和上身衬衫上好几枚大小色泽不一的口红印,的话。 与暑假一同升高的除了气温,还有女大学生们被假期一并解放的欲望。 真田朝阳不知道自己已经多少次给身陷囹圄的老父亲解围了,这帮没有了绩点与课时束缚,又有至少三个龟男提供经济上的援助的女大学生们,疯得比自诩新昭和女性的职场女性还要疯狂——具体的表现,就是以往一般会运营到十点的小店,还没到八点就因为食材售罄而提前关门了。 纵使有再多的母牛在石像前撞得头破血流,黯然离场,初生牛犊永远都会出现并兴致勃勃的冲锋在第一线,认为自己是能撞碎石像吃到仙草的那一头天选之牛。 真田朝阳愈发怀疑自己若是去外面上了大学,没了他这头牧羊犬守候在侧,用不了几天,老父亲等同于自己年龄的贞操就失陷给某个酒醉年轻富婆的身下。 想到老父亲失贞,就想到携子成婚,就想到婚姻诈骗人间蒸发,就想到债务压身债主上门,继而想到被极道压迫不得不卖身牛郎店成为牛郎还债…… 真田朝阳与老父亲相关的想象唯有在这一块上会如此的飞跃。 没有办法,人们常说度日如年,但放在真田大和的身上,只能用度年如日来描述。 十五年日复一日的辛勤操劳,除了两鬓略微花白,甚至都没能让真田大和的眼角长上一条皱纹。 老父亲的容颜与真田朝阳来到这个世界时看到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变化,貌似还能继续维系个几十年不变,这抗衰老的基因真的是不服不行。 岁月唯一在他身上留下的东西只有沉淀下来的气质。 顺手将手边的毛巾丢给老父亲,真田朝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他整理一下,说道;“老爹,这个暑假我要参加社团活动,可能没有办法在店里帮忙了。” 真田大和知道真田朝阳在学校有加入社团,做的还是万事屋的活儿,主要帮忙解决学校中同学们的烦恼,对于一直担忧儿子的人际交往老父亲而言,对于儿子参加社团活动的行为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当然,如果他知道侍奉部的部长是阳乃的话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 老父亲放下已经清洗擦拭好的酒具放在一旁,拿起儿子丢来的毛巾擦拭着脸上的口红印,问道;“暑假还要继续社团活动?” 真田朝阳背对着老父亲擦拭着桌面,隐藏在阴影里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木然的像是一尊能动的雕塑。 哪怕已经是第二次了,对于欺骗真田大和,他还是感到很不习惯,生怕被看出来。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出现异样,说道;“校内有位学姐的外校朋友遇到了困难,来社团委托我们解决她朋友的困境。” “学姐的朋友是游戏社团,做了一款游戏打算在今年的什么展会上发售,但是现在进度赶不上了,我要过去帮忙。” “因为进度很赶,有的时候会在社团部室内过夜,不过到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说一下的。” 真田大和奇怪道;“你不是对游戏动画之类的不感兴趣吗?去人家社团里能做什么?” 真田朝阳转而走向另外一张桌子,继续擦拭,保证自己背对着真田大和,再不济也是在光影下,看不大真切;“做点运营与财务方面的相关工作还是可以的,可能的话还有帮忙跑腿送点快递盒饭之类的杂活。” 老父亲声音惊奇的就像是发现儿子不是亲生的一样;“跑腿也就算了,你还会懂运营?” “之前的社团活动里积攒下了不少人脉,有时间的话我会过去请教一下, 有没有用另说,但学了总比没学好,现在不就用上了?” “什么人脉,同学间的互帮互助不用说得那么功利。” 真田大和笑骂一声,说道;“你们既然有留宿,那边学校有同意吗?老师也在吗?” “学校已经开放活动教室了,老师没在,但是有监护人,学姐的朋友的社团成员的妈妈们会轮流来社团照看。到时候会发同意书,老爹麻烦你签一下字。” “需要我也过去吗?” “老爹你就算了,我怕下学期开学以后社团的第一件委托,就是学姐朋友的妈妈貌似移情别恋想要出轨了怎么办。” 老父亲被儿子的话呛得不行,翻了个白眼作大怒状;“……你将你爸当成什么人了?” “……老爹,麻烦你现在先去照照镜子,再觉得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真田朝阳将桌子擦完之后,将卫生用具放回角落,回头斜睨了一眼真田大和;“还是说我们来聊聊江森夫人?越前阿姨?金田小姐?” 他提到的几个名字都是有妇之夫,要么也是已经订婚的某人的未婚妻,她们的婚姻感情生活倒也没什么可说,也就普普通通,搭伙过日子的程度,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倒也能和另一半白头偕老。 她们在感情生活上唯一犯下的错误,就是在在某个和以往一样无聊的莫一天,出于各种原因来到小店吃了一顿饭,并在见到店老板后惊为天人以为找到了真爱,从此一遇大和误终生,飞蛾扑火一般的迷恋上真田大和。 结果可想而知,哪怕闹到和原配孩子一拍两散,她们中也没有人拿下真田大和,别说是靠着胸怀哭一哭了,甚至连手都没碰上几次——仅有的还是递酒时碰到了手背,而且还是刚一沾上老父亲就抽手走人。 除了真田朝阳提到的几位,因为真田大和而家庭离散的还有十数位可怜的女士,其中不乏一些因爱生恨,走了极端想要‘殉情’的。 没得说,那些触碰到魔童底线的人,下场一般好不到哪里去。 ——虽说在与阳乃重逢之前,真田朝阳已经不杀人好多年,但让人消失的手段从来不止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也可以是照顾某些人的生意。 对于想要对老父亲动手的人,他一向表现的远远超出世人认知的魔童还要没有人性,没有下限。 听到儿子提到的那几个名字,原本还故作发怒的老父亲脸色霎时就有变绿的趋势——显然她们给真田大和带来的不止是麻烦,还有浓重的心理阴影——转而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咳咳咳,店里还是很忙的,朝阳,到时候我会做点点心,你帮我带过去,对各位夫人表示一下感谢吧。” 真田朝阳看着,嘴角微微勾起,这个时候的他才像是这个年龄恶作剧成功的熊孩子。 “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就先过去了。” “这么急?那你晚上不是要睡在那边?” “毕竟要赶死线,早点完成也好。” 真田大和看了一眼门外,以前这个时间点还非常热闹的美食街如今冷清的吓人,过往车辆驶过时轮胎压在马路上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偶尔几声犬吠令街道更显清冷,如若鬼蜮,让人难以将美食街所在的城市与东京联系起来,更像是哪个即将被并入就近城市的小村镇。 纵使官方已经在新闻里反复强调那场不幸的意外已经结束,东京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秩序,现在的东京很安全群众不用担心云云,但暴乱带来的影响远不是所谓的专家,评论员说几句话就能消除。 此时的东京似乎回到了千年之前人鬼同居,天人不分,以黄昏为分界线,白天是人的国度,夜晚是鬼的世界的平安京时代。 在暴乱过去一个月后的东京,白天天子治下,政通人和,晚上极道做主,群魔乱舞。 到了晚上七点以后,繁华的街区或许还好,但像是真田朝阳所在的平民区,甚至是荒川区这样的沦为贫民窟的前工业区,盗窃,抢劫,贩毒,弓虽女干诸多恶行却在夜色的掩护下轮番上演,俨然成了地狱的浮世绘,直到日出时分,这群魑魅魍魉才会如积雪一般消失的干干净净,在次日的逢魔之时后再次从角落的阴影里爬出。 鉴于对东京最近治安的忧虑与对吃税金饭的警察的不信任,真田大和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真田朝阳身后,用毛巾擦拭着湿漉的双手,说道;“要不你和同学们说一声,晚上太危险了,等明天早上再过去吧。” 真田朝阳此时已经在换上运动鞋,背对着老父亲安慰道;“我坐公交过去,下车之后对面就是校门,保安也会二十四小时在校内巡逻,不会有事的。” 他换上鞋子,脚尖在地面上轻点,继续宽慰道;“而且我去的是坐落在富人区的私立丰之崎学院,能在那边上课的全都是大少爷大小姐,那些吃税金饭的警察再废物也不会在那一片放松的,不然丢的就不止是那顶帽子了。” 真田大和闻言苦笑,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晚上还是有点危险,你等我一下,我陪你到学校。” 真田朝阳摆手拒绝道;“算了吧,老爹,你现在出去指不定到底是谁危险。难得今天早收摊,老爹你就好好在家里休息吧。我一个男孩子走在外面能有什么事情?” “朝阳,有的时候正因为是男孩子——” “男孩子就更应该保护好自己对吧?知道了知道了。” 真田朝阳拉开拉门,在跨出家门之前,停了下来。 “老爹。” “嗯?” 老父亲疑惑的看着儿子,真田朝阳抓着门框,身体后倾,回头看向他,眼神幽深;“不要太辛苦了,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他微笑的看着真田朝阳,问道;“怎么今天突然问起这个?” 真田朝阳将头转回,没让父亲看到儿子的表情,说道;“不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太忙了吗?我只是有点担心而已。” 真田大和哑然失笑,伸出手臂曲起,让自己并不,笑道;“我的身体结实的呢?这几年连感冒都没有过,你啊,还是太操心了,小心将来找不到女朋友。” “老爹你身体健康那就再好不过了。有什么事的话,别瞒着我啊。”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那我走了。” 拉门合拢,听着真田朝阳远去的脚步声,真田大和垂下眼帘。 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坐在旁边吧台的座位上,手肘压在桌面,无力的撑着额头。 老父亲发出长长的叹息,将手伸向柜台下方。 真田朝阳站在距离小店十多米的位置站立,目视着小店的店门,神情木然。 他听到常人无法听到的机括枢纽声响起,接着是药片在药瓶中晃动,拧开水龙头后水流冲击在杯壁的声响,服药和水吞咽的声音,最后是摇晃着走上楼梯,拖动被褥,最后扑通一声摔进后,悠长平稳的呼吸声。 真田朝阳双手不知不觉中攥紧成拳,发出清脆的爆响。 嗡嗡嗡 口袋里响起手机的震动,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后,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电话接通之后,从听筒里传出一道富有磁性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修罗大人,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有,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真田朝阳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浓郁的血腥气。 听筒另外一边的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恭敬的说道;“请您稍等片刻,我们为您准备最棒的解压途径,让您的心情如同四月在富士山下的野营公园春游一样愉悦。” 真田朝阳合上手机,走出街道。 路上非常安静,一个人也没有,等走到人行道后,就连偶尔疾驰而来的汽车也显得来去匆匆,留下一道引擎轰鸣的余音消失在唯一路人的感官中。 真田朝阳没有在公交车站前停步,缓缓走向前面的十字路口。 一辆普通的货车从他身后驶来,恰逢前方的红绿灯由绿转红,在真田朝阳的身侧停下,宽大的车厢遮挡了他的身影。 红灯转绿,货车继续朝着前方行使,真田朝阳已经消失不见。 第六十三章;超凡序列的三条道路 “我只是将我随身携带的咖啡杯催眠成手机了而已。” 真田朝阳稍微愣了一下,内心颇感无言。 他早就知道双叶理央的核心能力相当离谱,但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离谱,居然直接一句话就将咖啡杯催眠成了手机。 真田朝阳眼睛一亮,说道;“双叶,那你不是能将其他东西催眠成炸弹?” 想到这里,他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 如果双叶理央真的能做到“俺寻思寻思这东西可以变成大炸炸”,这将会使得自己的爆破技术衍化出无数种战术变化! 想象一下,第五课的某位超凡者好好的走在路上,吹着口哨哼着歌,突然脚下的地砖/旁边的电线杆/前方的消防栓就变成炸弹进行一个贴脸的炸,那货怕是连反应都没能反应过来就去见了他们的天照。 纵使是已经踏入质变领域的强者,当他们身处某栋大楼内,双叶理央将整座大楼都被催眠成了等重的炸药,直接引爆,在几千万吨炸药的爆炸下,估计也是不死也残! 再大胆一点,倘若双叶理央若是直接催眠出了核弹出来,真田朝阳就敢直接叫板圣者! 若是还能放飞自我,双叶理央催眠出更高级别,只存与幻想中的炸弹,例如用于星际机甲战中的电浆炸弹,方舟反应堆改造出来的洲际毁灭炸弹,以群星科技为基础改造出来的黑洞炸弹,扭曲维度收缩的次元坍缩炸弹…… 一想到自己的手上可能会有那些只存在于人类幻想之中的炸弹,真田朝阳脸色绯红,呼吸急促,双腿颤抖,强烈的幸福感与安全感冲击着他的大脑,险些晕厥过去,只能靠在隔间的门板上才能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不至于滑倒。 听到另外一边的反应,双叶理央下意识的捂住脸,娇小的手掌遮掩不住的部位露出羞红的颜色。 她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来真田朝阳此时的样子,一定与两人独处时才出现的表情一模一样。 而且和以往不同,这一次是清醒的。 真田朝阳的喉咙干涩的厉害,心脏砰砰跳动的速度堪比青春期萌动的少年递给女神情书后忐忑不安的等待对方的答复,感觉等待双叶理央回答的时间前所未有的漫长。 “这恐怕不行。” 如三九寒冬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双叶理央给出的回答让真田朝阳心里一片冰凉。 “或许等以后我的序列提升以后可以,但现在还不行。” 真田朝阳沮丧的问道;“你不是已经能将咖啡杯催眠成手机了吗?为什么连其他物品催眠成炸弹都做不到?” 双叶理央有点好笑又有点遗憾,道;“我这是取巧才能做到。” 她解释道;“实验到现在,我对催眠能力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总的来说分为三块。” “第一,必须要有所凭依才能发动,不能无中生有。凭依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精神,物质,气体,流体,固体,生物,非生物,有机质,无机质,金属,矿物……甚至包括虚无缥缈的类概念,诸如命运,因果,规则等等也可以。” “第二,催眠带来的结果必须是在现实物理与精神层面上能够实现,催眠转换的产物也必须是现实中已经存在的物品,对于人类大众认知中无法实现的幻想产物,无法将之催眠。” “第三,被催眠一旦完成,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根据其强度和催眠对象消耗固定的灵性,并在之后持续消耗,直到主动解除催眠或是等到灵性消耗完自动解除,亦或者是被催眠的物品被破坏。总的来说,催眠前的对象越弱小,催眠后的人或物越强大越复杂,灵性消耗就越高。” 听完三个条件,真田朝阳咀嚼了一下,说道;“双叶,按照你说的第二点和第三点,你将咖啡杯催眠成手机,就算能成功也会消耗不少灵性,对身体的负担也很大吧?” 双叶理央嘴角微微扬起,说道;“所以我用了一个取巧的办法啊。” 她啜了一口咖啡,任由苦涩在舌尖上发酵,说道;“催眠术的其中一个应用就是可以用来辅助治疗解离性漫游症,解决患者的认知问题,既然我的催眠能够欺骗世界,欺骗要催眠物品的认知也是小事一件吧?” “我让咖啡杯催眠成我的手机的同时,也将手机催眠成了我的咖啡杯,将两者之间的认知对调了。” “倘若直接催眠咖啡杯为一部市面上不存在的手机,消耗自然会很大,但是仅仅只是对调身边物品自身的功能认知,更倾向于已有物质的交换,消耗自然是小的多,在数量只有一两件的情况下。” 真田朝阳;“……” 还能这么玩的吗? 他想了一下,说道;“你能对调咖啡杯与手机的认知,也一定可以对调炸药与其他日常用品的认知了?” “我还没尝试过,但是应该可以成功。只是也会有所限制,大约是只能转换相同质量的转化,例如你让我转换一部手机为炸弹,那么也就只能转换其为等重的炸弹,除此以外炸药的成分越复杂,我的消耗应该也会越大,维系时间也越短。” 听到这里,真田朝阳尽管心中还是很失望,但终归是觉得听到了一些好消息。 “说起来朝阳,你最近对自己能力的掌握如何了?有确定是哪一种方向吗?” 真田朝阳想了下,根据自己最近几次的战斗,很老实的说道;“不知道,感觉有点像极限型,但又有点不太像。” 根据从岩上辰彦那个被卖了还帮自己等人数钱的倒霉蛋的说法,哪怕是踏入同一序列的超凡者,其能力与成长方向也会出现巨大的差异化,甚至连踏入质变的具体序列也会出现变化。 因为每个人踏入序列之后,首先获得的必然是以自己的天佑转变的核心能力,以此就会出现第一大分流,根据自身的能力决定是走战斗侧还是辅助侧两大类。 在确认了核心能力,决定自身的定位之后,接下来要摸索的就是其核心能力的发挥,这里又会分为三种道路,根据成长潜力自高而下的排列; 第一种,核心能力单一极端,但是在使用的时候往往也会受到大量的限制,被称之为极限型 第二种,核心能力可以衍化出超过三种的次生能力,被称之为全能型。 第三种,具备复数的核心能力,被称之为复合型。 能力单一的极限型,相当于是已经握紧的拳头,只是手臂上被缠绕着大量的锁链,随着序列的不断提升,拳头自身的力量在不断强大的同时,缠绕束缚的锁链也会解绑,到最后没有锁链限制的拳头自然可以肆无忌惮的打人。 可以衍生大量能力的全能型,则相当于拼装一把手枪,只是一开始只有不成配套的零件,随着序列的不断提升,其零件数目也会不断增多,直到所有的零件全都拼接完成,才能真正具备恐怖的杀伤力。 至于最后的复合型,则可以理解为卡池抽卡,除了自身天佑带来的保底核心能力外,其他的能力只能看脸,导致其实力的上限与下限都非常的大,而且要吃的资源是三者中最多。 之所以说序列之路的质变之上与质变之下是两种不同的领域,就是因为质变之后,前两种类型的超凡者都会彻底的脱胎换骨。 按照木桶理论来说,决定木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组装木桶最低的一块木板,全能型的木板都会得到全方位的提升,没有一块短板;而极限型最长的那一块木板则会得到史诗级的加强,使得那一块加长的木板长到能装满一个普通木桶。 至于最后的复合型,那是真的只能看脸,可能运气不错拼出个大木桶,也可能运气大衰拼出个只能当柴火烧的废品,当然也可能拼出个高达出来…… 几次战斗下来,真田朝阳还真没发觉通过‘武斗’特性还原出来的空想格斗技有什么缺陷或限制,不管是运行机理还是表现形式全都是百分百还原,区别只是灵性消耗的多寡。 此时还只能通过‘武斗’还原出国术小说中的招数,但或许在不断提升序列之后,或许就能还原出一些中魔,高魔玄幻仙侠小说的招数了。 按其表现来看,自己应该是武者序列中的极限型,但是极限型一般都会有所限制,例如双叶理央就是典型的极限型,她的能力核心能力有且仅有一项,那就是催眠,还有着三种限制乃至更多没有发觉的限制。 但要说是全能型的话,那也不太像,阳乃大抵就是全能型,她的核心能力是孕育,至于利爪,毒液,地底潜行等等都是其孕育带来的衍生能力。 可是若说自己是全能型的话,几次与菌兽的战斗,其衍生能力也早就应该出现了才是…… 真田朝阳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不会是复合型吧? 如果是纯粹看脸的复合型的话,真田朝阳半点底气都没有——他在这个世界活了十五年,偶尔买一瓶饮料连再来一瓶都没有中到过,想要靠着刷脸变强,那几本等于宣告死刑了。 但至于是不是复合型,必须得从序列二提升到序列三,有没有出现新的核心能力再说。 双叶理央也感觉到气氛不对,轻声宽慰道;“岩上辰彦不是说过,全能型的衍生能力需要时间孕育,朝阳你现在先放宽心,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衍生能力就会出现了。” 真田朝阳在心中默默叹息,将这件心事放下,转而说道;“对了双叶,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是什么?” “是和那些东西有关。” 双叶理央的眼神认真起来。 真田朝阳说道;“我会让阳乃想办法将那件东西送到你的手上,你看看能不能检测出些什么,有什么发现立刻与我联系。” “我知道了。” 两人继续聊了一会儿后,真田朝阳就挂断了电话。 其实分析菌兽结晶成分的事,交给室户谨才最为合适。 自己能够在水中月大杀四方,室户谨分析出蛇怪鳞片的主要成分,并且提出针对性的毒剂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更关键的是,她显然是从日本官方超凡机构里叛逃出来的科研人员,甚至有可能就是出身自第五课的后勤部门,并且一度掌握实权的管理层人物,单从立场上来说,真田朝阳就能放心大胆的将菌兽结晶交给她,更不用提对方掌握的大量与诡异世界相关的知识了。 然而在从水中月回来之后,室户谨就已经不知所踪。 她曾经所在的黑诊所已经人去楼空,没有人知道室户谨去了哪里。 真田朝阳估计是之前威胁室户谨给小队制作防护服的事情,让她对自己的信任彻底破产。 为了防止被再次胁迫,室户谨或许在自己等人前往月见山隐世期间,就已经带着她藏在黑诊所地下室里的小女孩远走他乡,销声匿迹。 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答应了双叶理央要拼一把活下去,而室户谨摆明了不愿意重拾过去,自己风烛残年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再拖延时间下去,只能用最为激烈的手段迫使她做事。 那个时候他的健康状况恶化,也是因为他对于逼迫室户谨一事深感愧疚。 这个世界上对他好的人不多,但自己却亲手逼走了其中一个。 真田朝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息,手机上传来一条短信,点开之后,他眼神闪烁,从厕所里走了出去。 他顺手抽过前台的一张空白的便签,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回到安艺伦也等人所在的桌前,将便签放在桌面上,推到霞之丘诗羽的面前,平静的说道;“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联系。” 霞之丘诗羽微笑道;“好的,我知道了。”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走出家庭餐厅。 他像是感到耳边很痒,将手指穿入被发丝遮掩的左耳,轻轻的按压了一下。 “A1到A4小组继续保护目标,A5小组带我前往目的地。” 第六十二章;勾心斗角,奇葩项目 双叶理央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自己明明只是应以前的老东家帮忙,做个项目上的研究,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头上可能要沾点绿的呢? 她暗自庆幸,幸亏之前没有随口将真田朝阳的相关信息说出去,不然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好什么呀?” 女研究员从双叶理央微妙的表情变化里察觉到了她的庆幸,急切的说道;“安东尼最喜欢侮辱优秀的男人,所以他才会将我们招进来。他觉得能让我们这些被安布雷拉所认可的优秀研究员的男友/相伴一生的丈夫,肯定也一样是优秀的人。” “我们在进来前家庭背景什么的都调查清楚了,有结婚的肯定是重点关注对象,没结婚只是男女朋友关系的,在安布雷拉这个跨国巨头的关系网下也无所遁形,人家派几个人随便去我们原先工作的单位问一问就知道了啊。” “双叶小姐,您现在赶紧想办法通知外面,让您男朋友跑吧,出去躲两年,安东尼他是安布雷拉三大家族中斯宾塞一族的嫡系,他不会一直将精力放在你们身上的。” 双叶理央停下脚步,回头平静的看着女研究员。 气氛一转诡秘,女研究员看着双叶理央无喜无悲,高冷漠然的眼,心跳悄然加速。 如同在庙宇中看到泥塑木雕的神灵正主显灵,窥破了她祈愿中暗藏的不可告人的心思。 双叶理央淡淡的问道;“你既然知道安东尼是个人渣,为什么还要进项目组?” 女研究员脸色一僵,神情有些微妙,吞吞吐吐的说道;“我也不想来的,但是他给的实在……而且我丈夫他也不介意……” 说到最后,女研究员的声音越来越小,双叶理央冷淡的扫了她一眼,丢下一句“咖啡喝完了,我再去倒一杯来。”后,转身就走。 白大褂在她转身的时候拉起,如同被风扯起的战旗,让女研究员心突的一紧。 直到双叶理央的背影从她的眼前消失,女研究员的心情才放松下来。 暗自恼怒自己刚才的失态之余,她的嘴角挂起一抹冷笑。 女研究员当然是没安什么好心。 “科学界的超新星”“日本千年一遇的无双才女”“决定日本国运的国宝”这些都是外界对才华横溢的双叶理央的赞誉。 她对双叶理央的名声她早就如雷贯耳,项目组里的一些老前辈,也不乏曾经与其有过合作,都对其赞誉有加。 因此双叶理央成为这一次项目的负责人,被召集来的许多研究员都没有什么意见,愿意接受她的领导攻克难关。 但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愿意,女研究员就是其中一位。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除了年龄以外,不管是资历还是能力都不是双叶理央的对手,安东尼脑子抽了才会将双叶理央换下来放自己上去。 女研究员无法干扰安东尼的决定,但是可以影响到双叶理央的心态。 若是双叶理央和男友感情甚笃,热恋情深,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感到焦急去找安东尼,甚至是要求离开项目组。 若是双方感情没有那么好,自己也可以在项目组里大肆宣扬,掀起谣言,坏她名声,让双叶理央没有脸在那个位置上坐下去,可以说横竖都不亏。 转身回到项目组的女研究员,没有察觉到双叶理央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焦急。 科研界里的黑暗阴私伎俩,她从八岁接手参与第一个研究项目之后就接触到了。 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双叶理央可以说在项目组里先天就处于弱势地位,如果连这点心机都没有,她早就被人吃得一干二净了。 有道是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她又不是什么偶像明星,所有人都要喜欢自己——事实上明星都有黑子呢,像女研究员那样只是出于利益而想要下绊子,其实已经算是比较好打发的一类。 双叶理央对于女研究员暗算自己的动机心知肚明。 支持自己的那一派多半也被邀请来的临时工,属于被请过来的援军,项目完成狠狠赚上一笔就各回各家;女研究员及她身后的人是安布雷拉自己培养出来的本地人才,正式签署劳动合同的本地员工。 按常理来说,两拨人在利益上没有根本性的分歧,但问题在于,他们工作的地点,不是其他大公司下的研究机构,也不是国见的科学院,而是安布雷拉。 向来以精英主义为方针的安布雷拉,只会让最优秀的人才入职并留下的安布雷拉,傲慢到自称人类未来之光的安布雷拉。 也因此,为安布雷拉工作可是一件不管是经济,还是社会上都是一件相当体面的工作,如果还要加上‘研究’的前缀,除了体面外还有外人与同行的尊敬了。 由此就可以推断安布雷拉内卷的有多厉害, 双叶理央等人一来,原先进度龟爬的项目就跟上了高速般狂飙猛进,无疑是在狠狠的打她们的脸,更会让她们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害怕自己被这些‘临时工’取代的危机感。 尤其是在双叶理央已经与安布雷拉日本分布有过多次合作,和大多数高管都维持着不错的交情的情况下,让她们这些原员工全被裁撤,换双叶理央那一系的人上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双叶理央估计那个女研究员搞不好还在沾沾自喜,认为只要将自己赶走,剩下的外来户就是一盘散沙,安东尼只能捏着鼻子继续任用她们,成功保住金饭碗。 可笑。 尽管才上手几天,她就意识到这个古怪甚至奇葩的项目有多奇葩,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融合了三月净琉璃,身体素质大幅度提升,连思维运转也提高不少,换成之前还是普通人时的自己,也会一筹莫展。 双叶理央自信,若是她离开项目组,不出几天这个项目的进度就会减缓到蜗牛爬,甚至干脆停滞不前。 当项目进度受阻之后,安东尼肯定要来过问,到时候那个挑拨离间的女研究员,指不定会是第一个被她身后的人丢出来背锅。 不过双叶理央也不觉得女研究员说的话是假话,安东尼大约确实是个变态,但是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变态。 若是自己主持项目后,没有表现出该有的价值,那么他或许确实会对朝阳下手,但在项目进度突飞猛进之后,至少在整个项目结束前,朝阳一定会很安全。 这还只是从常理上思考而言,如果是在几个月前,女研究员的这一套她说不定还会有点影响,但放到现在嘛,也就那样。 她离开的理由,仅仅只是想要听听朝阳的声音罢了。 家庭餐厅之中,被迫旋转了不知道多少圈的真田朝阳,终于得以再次脚踏实地。 也不知道安艺伦也满目疮痍的身体,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力量,让他得以一直举起一个同龄人如此之久。 真田朝阳落地之后,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远离了安艺伦也。 不然的话, 他真的害怕自己会一不小心打死他。 好在刚才的过激表现耗干了安艺伦也的精力,松开真田朝阳的他跌坐在另外一张长椅上,喘息着不动了。 霞之丘诗羽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道伦理君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朝阳同学虽说是要加入了,但八字还没有一撇,真要被你给搅黄了看你怎么哭。 她和旁边的英梨梨换了个位置,从随身携带的宝宝里拿出笔记本和笔,对着正对面的真田朝阳说道;“朝阳同学,既然您打算加入Blessing software,我们就先来谈一谈时薪的问题,请问一下,您心目中的理想时薪是多少呢?” 提到钱的问题,真田朝阳淡漠的脸稍稍有了缓和。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没有人。 “霞之丘同学,你是掌管社团的财务?” 霞之丘诗羽指着某个趴在桌面上有出气没进气的某人,笑道;“不,这其实是伦理君负责的杂务,但我想你也不愿意和他谈吧?而且我也害怕他为了能把你留下,不管不顾的把社团的资金给掏干了。” 看着旁边还有气无力的安艺伦也,真田朝阳少有的在心里闪过心有戚戚的情绪,默认了继续让霞之丘诗羽来当自己的HR。 况且相比于某个死宅,霞之丘诗羽明显比他靠谱的不知道哪里去了。 真田朝阳既然答应了泽村小百合,加入Blessing software保护英梨梨与安艺伦也,那就要用合情合理的理由加入进去,不让社团的成员有所疑惑。 最合适的理由,莫过于缺钱了。 至于之前在小店里放出的安贫乐道的豪言壮语…… 挣钱嘛,不寒碜.jpg 真田朝阳拿出了早就打好腹稿的答案,回答道;“一千五百日元。” 此时东京的最低时薪是一小时一千两百日元,一名普通的上班族的时薪是两千日元到两千五百日元,真田朝阳给出的条件,看起来还不算太离谱。 但凡事不能只看表面,真田朝阳虽然不知道制作游戏需要花上多长时间,安艺伦也口口声声说的女主角又是要干什么的,但显然这是个超级耗时间的活,这就意味着超时工作,Blessing software要付给他的薪水会远远超出。 霞之丘诗羽的胸口微微起伏,紧绷的衣襟让旁边的英梨梨不自觉中眼露凶相。 显然真田朝阳的要求还在社团的经济承受范围之内,而且远远好于霞之丘诗羽的预期,让她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在小店里劝说真田朝阳加入社团的时候,什么分红,什么让人满意的薪水,说的非常好听,但她若真要提出三四千日元的时薪的话,霞之丘诗羽也会感到非常为难的。 两万份这个数据也就骗骗外行人,真懂行的人知道,或许对于学生社团而言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但对于以营利为目的的同人社团而言,两万份充其量也就是在保本上微微营利的程度。 社团上的账面确实有所结余,但远远没有霞之丘诗羽对真田朝阳所说的那么充裕。 一千五的时薪,正好卡在了她的心理预期上——她的底线是时薪一千五百三十日元。 既然最重要的薪资问题已经谈妥,剩下的一些细枝末节就没那么必要继续费心费力,霞之丘诗羽微笑道;“工作时间具体由我们通知,除非是有要事,朝阳同学请你一定要随叫随到,工作的具体内容,会有专人给你安排。” ——说是专人,整个社团加上临时加入的我也不过六个人吧? 真田朝阳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我没意见。” “朝阳同学,详细的合同书,这两天内我会将之交予你,麻烦你让你的父母签名同意一下,我们虽说是校内社团,但该要展开活动的时候还是要遵循社会的法律法规,没有签监护人协议的话,我们这边也没有办法展开活动的。”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真田朝阳对着众人微微颔首示意,说道;“我去接个电话。” 走进厕所的隔间,他翻开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不由得愣了一下。 是双叶理央的号码。 自己还没打电话给阳乃,让她帮忙给双叶理央带话。 此时双叶理央的手机应该被统一收上去了,怎么还能给自己打电话? “喂,双叶,你手机没上交吗?” “早就被没收了,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给你打个电话。” 真田朝阳奇怪道;“你是怎么打过来的?来电显示的号码也不是安布雷拉的内务电话吧?” “忘记我的核心能力是催眠了吗?” 双叶理央倚靠在墙上,捧着咖啡杯,嘴角微微扬起。 “我只是将我随身携带的咖啡杯催眠成手机了而已。” 第六十章;暑假社团生活开始! 火伞高举,灼烧的户外鼓噪的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鸣叫声中散发着快要烤熟的哀叹。 家庭餐厅里,额头上已经打上绷带,左脸贴着一枚自粘性伤口敷贴,连一直以来万年不变的黑框眼镜也摘下的安艺伦也,坐在靠窗的位置,呆呆的望着室外。 他的面前摆着一杯冰镇的柠檬水,飘浮在水面上的冰块将切片的柠檬压在水面之下,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似是觉得只有冰块的液面太过单调,还点缀了两片薄荷叶,外侧的杯壁上流淌着水珠缓缓滑落。 在这样酷热的盛夏,一杯冷饮的诱惑力无疑超过了一块金砖。 安艺伦也对着眼前的诱惑视而不见,像是只是为了能更合理的坐在这里而放出来的某种凭证。 他只是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忧郁的叹息一声。 “啊啊啊,我的女主角……” 古贺朋绘抱着托盘,缩在梓川咲太的身后,对着前辈抱怨道;“学长,你倒是去那边说说那位客人啊。” 她对着安艺伦也努嘴,不满的说道;“自那个客人一来,在那边自顾自的说着什么‘女主角’‘游戏’‘朝阳小姐’之类难懂的话,店里面就充斥着黑色的空气,气氛一下子就变得阴沉起来了。好多女客人都感觉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害怕的走掉了。” 梓川咲太看着安艺伦也,也确实觉得让他坐在窗边的位置稍稍有点不妥。 连经历过隐身学姐,隐世探秘,诡异凶险的自己,都被这个同龄人身上散发的沼泽一样的黑色腐烂气息感到不适,更何况是其他来这的顾客了。 他低声说道;“他维持这样多久了?” 古贺朋绘伸出小手拦在嘴边,低声回答道;“从到柜台那里排出四百日元拿了一杯蜂蜜柠檬水以后,就一直这样了。学长别老是不动倒是来点作用啊,你看又有几个女客人走掉了!” 眼见安艺伦也附近的女客接连皱起眉头,不顾当前的酷热也要离开,家庭餐厅的领班有点坐不住了,对着梓川咲太连连示意。 梓川咲太看到领班扫来的眼神,觉得是时候以高达形态出击了——希望领班能看在他主动扮演恶人的份上,涨一涨今天打工的时薪——他正准备走向安艺伦也对其警告一番,家庭餐厅的大门被推开,带起挂在门框上的铃铛声。 三名身材,颜值,气质,打扮穿着迥异的美少女先后走了进来,古贺朋绘和梓川咲太停下走向安艺伦也的脚步,对着进来的三女微微鞠躬说道; “欢迎光临。”*2 三名美少女尽管身上穿着不同,但身上都有绷带,敷贴,创可贴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卷入了同一场事故里劫后余生。 她们在餐厅里环伺了一下,走向安艺伦也的桌边。 眼见进来的三位女客走到安艺伦也散发着黑色沼泽气息的领域,古贺朋绘和梓川咲太正打算将她们引导其他位置,却发觉她们竟然就在那人所在的位置坐下了! 令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三位美少女貌似还和那个散发着黑色沼泽气息一样的少年认识。 霞之丘诗羽坐在安艺伦也的对面,没好气的说道;“你还没忘记朝阳同学啊?” 安艺伦也再次长长吐出一口忧郁的叹息,失去聚焦的双眼从窗外拉回,沮丧的说道;“怎么可能忘记啊?那次的事情里,朝阳同学的表现,简直就和樱小路瑞穗一模一样,根本就是她本人从二次元来到三次元嘛。” 英梨梨侧目冷哼一声,本想讥刺安艺伦也还在不切实际。 话到嘴边,她想起之前在电梯中有些熟悉的拥抱,尤其是真田朝阳也和安艺伦也一起冲向敌阵来救自己,到了嘴边的话鬼使神差的变了调。 “那个女人,和,和伦也的游戏里设定的女主角是有一点点像,让她做游戏的女主角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伦也的新作得到我的承认的话,现在改做也不是来不及。” 坐在安艺伦也旁边的加藤惠歪了一下头,呆呆的说道;“泽村同学,伦也君新游戏的企划书我们都没有看到,你怎么知道朝阳同学和游戏设定的女主角一样呢?” 英梨梨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双马尾很有灵性的随着主人的心情跳了一下。 “我,我——” 脖子上捆上一圈绷带的霞之丘诗羽抚着额头,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所有人都很熟悉的语气——就像是妈妈教育固执耍赖的小孩子的语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伦也君,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你想要让朝阳同学参与进来,你能拿出什么呢?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梦想而组建了Blessing software,但是朝阳同学她的梦想又不是成为创作者。” 安艺伦也看了一圈自己的社员,想到了那日在小店里真田朝阳对青春,梦想,奋斗的不屑,一时间身上黑色的气场更加浓重了。 霞之丘诗羽毫不客气的继续打击道;“你再想想朝阳同学的金钱观,安贫乐道,她那是无欲则刚,我们没办法用金钱对她为所欲为,摆成我们想要的模样。” 面对已经石化的安艺伦也,她继续乘胜追击;“朝阳同学为人冷淡,而且也不喜欢人际交往,我们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和她做成朋友,就算能,也铁定赶不上这一届的CM。” 安艺伦也依旧不放弃,做出最后的挣扎;“可是学姐,按照游戏和动漫作品的套路,在卷入一场冒险同生共死之后,女主角不是一般会相应召唤,加入到男主角的阵营吗?” 她拿起摆在面前的菜单点了一份柠檬艾冰玉,在对服务员点单道谢之后,没好气的对着面前垂头丧气的死宅做出最后的毒舌攻击;“伦理君,现实不是游戏,没有人会将我们经历的灾难当做浪漫,只会觉得那是一场噩梦。况且朝阳君也说过,救出英梨梨之后就和你两不相欠了吧?你难道还要去人家家里当着人家父亲的面,恬不知耻的再上演一次骚扰?” 霞之丘诗羽最后很不耐烦的做出总结;“总而言之,不管你怎么想,朝阳同学肯定不会加入我们,你的新游戏是肯定没戏了,”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调整方向,将重心重新放在续作上。” “以第一作的热度,续作的销量也低不到哪里去,等游戏做完之后,分红到手的钱拿去买市面上的游戏,你喜欢的女主角要多少有多少!” 安艺伦也趴在桌面上,在石化的同时嘴巴里似乎还有顶着圆圈的灵魂体跑出来,一副被彻底击沉的模样。 距离英梨梨被绑架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三天。 按常理来说,在经历了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危险经历,他们无论如何都应该猫在家里调养身心,而不是跑到外面来聚餐。 四人聚集在一起,当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要继续完成他们社团的游戏。 但就像是不管是拯救世界的大危机还是打败了统治地球的大魔王,高中生在第二天都得乖乖回到学校来上课,对于任何一个有志于comic market的同人社团来说,就算是世界末日来了不能阻止他们的社团活动,更别说只是经历了区区绑架案了! 如果不是冰堂美智留去了医院做检查,如今在现场的应该是五个人全员到齐。 虽然她和加藤惠一样很幸运的几乎都是无伤——相比于某个手又是被人拽得脱臼,又被绊倒摔得膝盖破皮,后脑勺磕到地板昏过去,最后还被高频脉冲冲出心搏骤停的倒霉蛋,无疑幸运太多了——但是她的父母还是不放心,带着她去埼玉县的大医院做检查去了。 面对霞之丘诗羽如同独孤九剑一般稳准狠的毒舌,安艺伦也无从辩驳。 突然的,他整个人安静了下来,之前笼罩在店内的沼泽般的气息,突的一下消失不见了。 这还是众人第一次见到如此黯然的安艺伦也,在之前组建社团的时候,不管遭到什么打击,他都能重整旗鼓,像是不知道什么是失败一样,朝着目标发起冲锋。 霞之丘诗羽看着现在趴在桌面上静默不语的安艺伦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就像是希望从他往后的人生里彻底消失,从此以后,只能在无尽的黑暗里徘徊。 霞之丘诗羽犹豫了一下,想着是不是自己说的太过了,正打算说几句软话缓和一下。 毕竟这样的安艺伦也,实在是太吓人了。 一旁的加藤惠也对现在的安艺伦也感到不适应,也跟着劝说道;“伦也君,朝阳同学她不愿意的话,谁也不能——” 门框上的铃铛再次发出声音,一道单薄,纤细,清冷的身影走了进来。 看到店内气氛改变的梓川咲太朝着大门的方向说道;“欢迎光临。” 看到新来的客人后,梓川咲太微微一愣,以为他有事来找自己,正打算交代古贺朋绘,却发现对方只是朝着自己伸出手挥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转而走向安艺伦也那一桌。 真田朝阳走到安艺伦也等人的面前。 三女看到真田朝阳走来,脸上都出现了吃惊的神情,连一直表情很少的加藤惠也不例外。 “朝阳同学?” 趴在桌面的安艺伦也抬起头,换了一面,看到真田朝阳的脸,眼中升起了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希冀。 真田朝阳在他们对面的座位上坐下,看向Blessing software的成员们,说道;“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现在很缺钱,所以我就直白的问了,你们能够给我多少钱?” 安艺伦也的大脑还没转过来,呆呆的问道;“什么?” 真田朝阳安静的看着他,平静的说道;“如果我这个暑假给你们社团打工,你们能给我多少钱?”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安艺伦也突的一下跳将起来,很难想象他一身伤的身体还能做到如此灵活迅捷的动作。 他窜到的真田朝阳的面前,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 “朝,朝阳同学,你是说……” 一被安艺伦也近身,真田朝阳古井无波的心境差点破功,强行控制着脸上的肌肉不露出厌恶的神情,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平静语气说道;“只在这个暑假,你给我钱,我加入你们的社团帮忙打工,看在钱的面子上,我什么都能做。” 安艺伦也呆滞了一下,猛地抱住了真田朝阳泪流满面。 “太好了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终于答应了——” “你妈的给我放手!” 真田朝阳忍不住爆粗出声,心中更是后悔答应泽村小百合保护这个死宅。 霞之丘诗羽一脸不可置信,想到之前所说的话和荒谬的现实的对比,在心里啧啧称奇;旁边的英梨梨冷哼一声撇过头,玻璃里的她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扬起;加藤惠捧起面前的水杯安静的喝着,面无表情的看着激动的安艺伦也抱着真田朝阳在过道上转圈圈。 在Blessing software闹成一团的时候,站在不远处的梓川咲太人已经傻了。 古贺朋绘用腋下夹着托盘,用手肘捅了梓川咲太两下,掩嘴坏笑道;“学长,你的出轨对象当着你的面出轨了,你现在感受如何啊?感觉如何啊?” 对于学妹的取笑,反应过来的梓川咲太翻了个白眼,一托盘盖在了她的头上,没好气的说道;“你在想什么呢?什么出轨对象?我去上个厕所。” 古贺朋绘看着走开的梓川咲太,双手放在嘴边故作夸张的做喇叭状,大声说道;“前辈,出轨者人恒出之,吸取今天的教训,赶紧收收心吧!” 对于古灵精怪的后辈的嘲笑,已经快要走到卫生间的梓川咲太放弃了回去给她一托盘的打算。 锁好门之后,梓川咲太犹豫再三,拨通了一个号码。 第六十一章;阳乃&双叶;这把很稳(六千字) 梓川咲太犹豫再三,拨通了阳乃的手机号。 按照他的为人,这个电话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拨通出去。 换做是其他人,梓川咲太也就在那边稍微感叹一下,连八卦的兴趣也无,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是找学姐约会不香了还是和朋友去花火大会看烟花不好玩?其他人加入美少女集群的社团和我有半毛线关系吗? 但那可是真田朝阳啊! 那个孤僻,冷漠,离群,用疏远而防备的视线审慎每一个人接近他的人,对他人无论善意无意还是恶意的举动保持高度的警惕的真田朝阳啊! 这样一个等同于行走的社恐人士,现代都市的独狼,居然主动参与了一个社团,而且还是一个美少女汇聚众多的社团,这如何不让梓川咲太感到震惊? 尽管目前他现在和一头散发着黑色沼泽气息一样的家伙在玩拥抱转圈的游戏——就算用膝盖想也知道美女与野兽的组合不可能成立,至于谁是美女谁是野兽这恐怕得见仁见智了——但想一想他之前校内校外待人接物的模样,再对比现在哪怕感到厌恶也在本能的克制的样子,而且还是主动加入对方社团,梓川咲太就感觉自己的人生非常幻灭。 他知道双叶理央喜欢真田朝阳,单单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作为她的挚友,梓川咲太就觉得有义务将当前的局面告知提醒一下,以免发生煮熟的鸭子飞了之类的荒谬的状况发生。 ——尤其是这只鸭子貌似只是半熟,而且已经有另外一人盯着的情况下。 拨通阳乃的手机号,是因为敲打警告的恶人能不让双叶理央来做就不让她来做,避免降低真田朝阳对双叶理央的好感度——同为男人他很清楚女性做什么会让男人感到反感,感受到过于强烈的掌控欲正是其中之一,尤其是在没有男女朋友这一层关系下,这一恶感会加倍扩大,自然不能让挚友去踩这个雷。 雪之下部长是自己的恩人,利用恩人来为挚友谋求情感上的利益无疑很不道德,但世上的事不止有对错正邪,还有“亲疏有别”四个大字,梓川咲太也不能免俗,所以他选择为了挚友主动去当这个恶人。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接电话的人不是阳乃,而是一道有着成熟风韵的女声,似是她的管家;“您好,这里是雪之下家,请问您有什么事呢?” 梓川咲太没有直接回答找阳乃,而是用拗口的千叶县口音说了一句他自己都不懂的俗语,接着他就听到了阳乃慵懒的声音;“梓川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如果不是饥饿那些事情有关的话,你直接找塞巴斯蒂安就好了,她会帮你解决的。” 听到阳乃懒散的声音,梓川咲太已经能够想象出对方躺在豪华酒店游泳池旁的躺椅上晒太阳放松的场景,他紧接着就说道;“雪之下部长,是和朝阳君有关。” 事关真田朝阳,阳乃认真了起来,慵懒的语气转眼如寒风般冷冷冽;“说。” 哪怕没有见面,只是听着声音,梓川咲太也有了一种在无人的丛林中,与一头泰坦巨蟒直视的错觉,手臂上的毛发因脊背升起的寒意而竖立。 没有添油加醋,他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看到的画面说给了阳乃。 说完之后,梓川咲太原本以为阳乃会怒气勃而不发,最不济也会有一点紧张感,等到自己挂断电话之后就会心急火燎当然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的给真田朝阳打个电话敲打一下。 阳乃的反应相当平淡。 “哦。” 梓川咲太;“?” 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怎么感觉像是不太当一回事呢? “梓川同学,你要说的就是这个?没有其他的了?” 梓川咲太;“???”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挂了。” 不等梓川咲太反应过来,阳乃就将电话挂断了。 他放下传出盲音的手机,心里一阵无言。 阳乃放下手机,打了个哈欠,妙曼性感的身姿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修长的双腿夹住被子,蜷缩着翻了个身。 对于梓川咲太来电的用意她心知肚明,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无非是借剑伤人嘛,害怕真田朝阳把持不住做出点什么来,让双叶理央鸡飞蛋打,所以借自己这个情敌的口敲打下朝阳。 也就是梓川咲太对于真田朝阳之间的关系不算熟稔,才会有他出轨的担心。 真熟悉的话,基本都不会担心他在这上面把握不住。 开什么玩笑,出轨他也得有轨可出啊! 是出双叶理央那个家伙的轨还是自己的轨?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阳乃都清楚一件事,自己也好还是双叶理央也罢,在朝阳身上的攻略都在原地踏步。 她能察觉到这个现象还得多亏双叶理央。 在水中月一行后,按常理来说,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了生死之交打底,在情感的道路上本应该突飞猛进。 雪之下家有权有钱,她自己也是胸大臀圆腰细腿长貌美,换做其他人就算不是在滚床单也是在热恋好方便滚床单的路上,然而回来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撑死回到小时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再之后就死活进展不下去了! 阳乃不明白,真田朝阳有欲望,偶尔也会看恋爱漫画,对感情上也有一定的认知,却始终封闭自己的情感与欲望,仿佛不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属于他自己一丝一毫的痕迹。 直到在双叶理央的地下室,她才开始怀疑真田朝阳封闭了自身的好感度,不止是她的,双叶理央也是一样。 等到从清水遗冢回来,在真田朝阳被自己御用的美容师化妆染发,恢复之前平平无奇的模样的时候——毕竟不能一下子将形象完全改变过来,得循序渐进给周围人适应的时间——阳乃小心翼翼的旁侧敲击的问了一下他对于双叶理央的看法。 “双叶吗?一个很好的朋友啊,就像你一样。” 听到朝阳的回答,哪怕早已经有所猜测做好了心理准备,阳乃的内心哇凉哇凉的,一口老血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那时的阳乃立马觉得之前出于好奇去调查双叶理央可是自己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不然的话,就算自己和朝阳知根知底了,甚至更近一步有了孩子,他也不会当做亲生孩子看,只会当做生物遗传学上的一个意外产物。 这绝不是阳乃想要的关系,想必也不是双叶理央想要的关系。 在将朝阳的那一条好感度锁链给ban了之前,她和双叶理央撕得再厉害也没有卵用。 她们不知道打开锁链的方法,难道那些陌生社团的家伙们就知道了? 只要朝阳心灵上的那根锁链没有被掰断,那就没什么所谓,就算有个别狐狸精想叼肉,也会撞得头破血流眼冒金星。 对于阳乃一副“就这就这?这点小事也来打搅我这个大小姐”的态度,梓川咲太欲言又止,分外无言。 他拿着手机呆了一会儿,拨通双叶理央的手机号。 梓川咲太这次拨打只是尽人事而已,现在这个时间,双叶理央已经到了安布雷拉的实验室,进入全封闭式管理,手机肯定也跟着上交。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响了几声之后,对面居然真的传出了双叶理央的声音;“咲太,你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是出来玩的话,我和朝阳都没有时间。” 梓川咲太稍微愣了一下,奇怪的问道;“双叶,你不是暑假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进项目组了吗?怎么手机还能打通?” “最近实验出了一个取巧的办法,勉强能规避过去。对了,到时候也给你来一个吧,你一直不带手机,有什么事情想要联系你也不方便。” 梓川咲太眼里闪过些许温暖,说道;“不用了,对了双叶,我今天在打工的餐厅看到朝阳君了。” “朝阳他怎么了吗?” “不是这样,怎么说呢,他今天没有在店里打工,而是和一群女孩子出来见面。” “是怎样的女孩啊?” 听到双叶理央的发言,梓川咲太心中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电话没白打,说道;“一个贫乳金发双马尾,一个是胸大黑丝的文学少女,还有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女孩子,都很好看,很漂亮,也就比麻衣前辈稍微差那么一点。” “哦。” 和梓川咲太所想的不一样,双叶理央听完后,也表现出了和阳乃相似的漫不经心。 他听的出来,双叶理央是真不在乎,有点焦急道;“双叶,那可是朝阳君啊,你不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吧?他居然会和一群女孩子在一起?” “我知道啊,但是那又没什么关系。对了,那个穿黑丝的少女胸有我大吗?” 梓川咲太没有想到话题会如此跳跃,下意识的说道;“怎么可能和你比?” “那没事了。” “为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她们的胸没我的大。” “……” “她们人数很多。” “她们胸没我的大。” “……她们穿黑白丝很好看。” “她们胸没我的大。” “……双叶,男孩子对女孩子的审美不是只看胸大不大……” “但是她们胸不是没我的大吗?” 梓川咲太依旧在尝试努力让挚友正视问题,但双叶理央却没有给他时间继续劝说。 “有人来了,以后有时间再聊吧。” 说完之后,双叶理央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的盲音,他呆在原处,为自己抢了马戏团小丑的工作,害得人家只能进电子厂上班深感抱歉。 “算了,我可提醒你们两个了,以后真出什么事,锅也甩不到我头上。” 梓川咲太感觉自己平白做了恶人,推开厕所的门,将手机放在前台继续工作去了。 自从那件事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携带过手机,只依靠自己家里的座机和一部只在打工的餐厅里公用的手机进行联系。 在一面银白色的金属墙壁面前的咖啡机前,双叶理央拿起装满咖啡的咖啡杯啜了一口,低声道;“真是笨蛋呢。” 对于挚友的提醒,双叶理央的心里升起淡淡的温暖,但对于梓川咲太提到的事,她是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说到底,朝阳又不是个看到美女就走不动道的人,不然的话在更早以前她就投怀送抱去了,哪有雪之下那家伙什么事? 尽管不知道朝阳为什么会加入外校的社团,但他应该是有另外的盘算,咲太那个笨蛋对朝阳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啊。 那是魔童最强的心之铁壁,不管谁来都会铩羽而归。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双叶理央靠在咖啡机对面的墙壁上,喝着咖啡,从她身后传来一道男中音。 “双叶小姐,您刚才在做什么呢?” 双叶理央放下咖啡杯,平淡的说道;“安东尼先生,我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我从九岁开始就进入贵公司进行项目合作了,某些事情上你可以放心。” 和她对话的是一名英俊的金发中年男子,他体型修长挺拔,协调俊朗的脸上佩戴着一副无框金丝眼镜,和项目组里的其他研究员一样,身着西服三件套外套白大褂,只有胸前的工牌才彰显出他的身份。 安东尼·赛雷布洛·斯宾塞,安布雷拉日本分公司的董事。 他空降到日本分部还没几个月,但日本分部的高管都对他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甚至敬畏。 在和英俊男子说话的时候,她的食指悄然在咖啡杯上划了一下,在心中低声道;“暂时解除。” 咖啡杯杯沿上的泡沫悄然破灭,如果有人近距离拍摄并倒放的话,会发觉那些微小的泡沫在附着在杯壁上,规律的呈现出了数字。 就像是来电显示的电话号码一样,11位数字,不多不少。 安东尼耸了耸肩膀,脸上露出面对淑女时绅士标准的优雅笑容;“你误会了,双叶小姐,我只是奇怪,您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喜欢碎碎念的人。” 双叶理央无所畏惧的与安东尼对视,淡淡道;“因为我恋爱了。我本应该在暑假和男朋友亲亲我我,享受高中生活的第二个暑假,但现在居然要在全封闭管理的项目组里浪费人生,上手的项目看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月底的烟火大会也要彻底泡汤,这些难道还不能让我在私底下抱怨一下吗?” 安东尼愣了一下,脸上刮起歉疚的笑容;“真是抱歉,让您在最美好的时光浪费在这冰冷的钢铁盒子里,但是这次的项目非常重要,放眼整个日本,也只有您能攻克这个困扰我们许久的难题了。” 对于安东尼的奉承,双叶理央只是平静的举起手中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慢慢说道;“只要您不卡我们资金和设备,在期限到来前,我想你会看到你想要的。” “那可真就再好不过了,我会尽全力做好你们项目的保障。” 安东尼的眼中流出一抹激动,看起来就和一般的项目主管没什么不同。 两人在走廊上漫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全是项目进度上的事情,可见安东尼对双叶理央研究项目的重视。 双叶理央发现这个空降来的董事并非只是过来镀一层金,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对方尽管在自动化领域与机械领域上有些薄弱,但在生物学,病毒学以及物理学上,都表现出非同一般的造诣。 走到空中走廊的时候,双叶理央看到走廊下方另外一个项目组正在组装的东西,驻足观看。 安东尼看着玻璃种反射出的双夜理央的眼神,笑着问道;“双叶小姐,您对能源部门的新研发产品有兴趣吗?” 双叶理央直言不讳的回答道;“是有点好奇。” 在两人所在的空中走廊的下方,有一块类似台型的组装车间,一群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工人们正在操作手上的机器忙碌。 在各种复杂机器,管道连接的中央,是一个大约有三米高,四米宽,长八米左右的椭圆柱性金属。 “双叶小姐,您知道贵国一直在追求新能源,以求能在本土自给自足,减轻在能源上重度依赖海外的状况吧?” 双叶理央点了下头。 日本是一个资源贫乏的岛国,不管是从古时还是现代都是如此,对于新能源的渴求,这个世界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真相是否真是如此,她已经不大好说了。 毕竟他们已经见证到了浮华世界下流动的阴影,许多事情已经不能只看表面,或许其中还藏着他们所不知道的东西。 安东尼看着底下的椭圆金属柱,说道;“这项就是我们能源研发部门所做的一个尝试。双叶小姐,您猜猜它是什么吗?” “某种比已知电解质溶液更加高效的物质所组成的电池?” 安东尼哑然失笑,显然双叶理央猜错了,并且她还不是唯一一个给出这个回答的人;“不不不,不是化学能那种低级的能量。” 他伸出手指,指向天上透明的穹顶;“这份力量,来自于宇宙。” 双叶理央惊异道;“辐射?” 安东尼打了个响指,微笑道;“双叶小姐,恭喜您答对了,但并不完全对,我将它称之为核能。” 他背负着双手,眼神幽深,缓缓说道;“这是一种非常神秘,强大,稀少的能量,虽然我们生活的地表也有相关的元素,但其收集提取的代价太过高昂,我们只能依靠从陨石上采集富有放射性物质的矿石才能支撑起研发。但我相信,在以后的未来,核能,才是人类冲向星辰大海唯一指定能源。” “我将这个东西称为核反应堆,只要这么一小块,它就能提供相当于数个火力发电站的电力,足以为小型聚居地供能,如果我们能让其扩大化,它甚至成为一个大型要塞化都市的主要能源,” 双叶理央听完之后,淡淡的回应道;“听起来确实很棒,但从目前来看,安东尼先生,距离您的目标,您似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遗憾的是,如您所说,确实如此。到现在,我们还有许多难题没能够解决。” 安东尼摊开双手,不无遗憾的说道;“首先是反应堆外壳的强度,我们无法做到完美密封核物质,或多或少会带来一点辐射,虽然不能让人致死,却也能感染上痛不欲生的辐射病;其次是电能的转换效率,虽然理论上能供应一个小型聚居点,但现如今的转换效率只够开起一辆卡车;但这一切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没法控制它们的反应,一旦反应速度超过阈值,就会发生爆炸,造成巨大的人员与财产损失。” 双叶理央听到下面被称为反应堆的东西会发生爆炸,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想法。 ——这东西要是能做成炸弹的话,朝阳他一定会很喜欢的吧? 想到这里,她追问道;“爆炸的威力大吗?” 安东尼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下那几次实验事故,说道;“并不会,也就和TNT差不多吧。只是被炸伤的人也会因为防护服破损,使得身体暴露在辐射下染病身亡,充其量只能算是不合格的化学武器。” 两人在说话间,已经快要走到双叶理央所在的项目组。 在分别前夕,安东尼对着双叶理央问道;“双叶小姐,能冒昧的问一下,您的男朋友是个怎样的人吗?” 双叶理央淡然道;“他不太喜欢旁人提起他,包括我也一样。” “这可真是太遗憾了,我其实很有兴趣见见能俘获如此优秀,美丽的双叶小姐您的芳心的男人,想必他一定非常优秀,俊朗,美好吧?” 双叶理央感觉安东尼话里有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毕竟人家也没有阴阳怪气,夸赞起来还很诚心诚意,只好敷衍道;“是啊。也许以后会有机会你们会见到的。” 安东尼眼镜一亮,用食指顶了顶眼镜,语气里多了几分喜悦。 “我很希望有这么一天。” 双叶理央目送安东尼远去,真准备回到项目组,一名女研究员从安东尼离去相反方向的拐角出来,快步走到她的身边,眼神奇特而微妙。 “双叶小姐,您不应该说您有男友的。” 双叶理央微微皱眉。 她很不喜欢女研究员的眼神,仿佛自己的脑袋上多了一顶无形而带感的装备,问道;“怎么?” 女研究员几经挣扎,咬牙说道;“那个安东尼是个变态。” 双叶理央淡漠的回应道;“那又如何?只要他的癖好不妨碍到其他人,再怎么奇怪那也是他个人的私事。” “不是这样啊!” 女研究员左右张望,确认周围没人后,低声说道;“双叶小姐,您知道为什么他手下的项目组里,女研究员最多吗?” “他对我们感兴趣?” 双叶理央心中哂笑。 如果安东尼来找她的麻烦的话,她不介意让这位董事来一场被自杀。 “恰恰相反,我们其实是最安全的,但是我们的家人就不一定了,尤其是男性亲属。” 双叶理央;“???” 女研究员附在她的耳朵上快速说道;“那个安东尼喜欢男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当着女朋友,妻子的面玷污他们的男朋友,丈夫,如果是已经有了孩子,女孩还好,只是在一边和她的妈妈一起看着,如果是男孩的话,免不了也要被……已经有不少父子不堪受辱自杀了!” 双叶理央;“!!!” 第五十九章;暗流 这一次晚宴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真田朝阳与泽村小百合敲定了合作的一些基础方针后,连夜告辞离去。 这场合作在他的意料之内。 白天在听到老管家的话后,他就知道是泽村小百合有事要和自己相商。 对方口口声声的说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但也同样点明他和阳乃的关系,甚至还特意说明泽村一族已经与阳乃有所沟通。 这就意味着双方都已经知根知底,只是将谈判的决定权交到自己手上。 从他来的那一刻开始,自己与泽村小百合的合作其实就已经成立,区别在于合作会深入到哪一步。 英梨梨的绑架事件,幕后黑手是谁对于泽村一族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他的所作所为不管成功与否都是在释放出一个信号; 作为圣天子钦定的极道世界管理人,两千万人口下阴影帝国的皇帝的泽村一族,如今已经虚弱不堪,连自己的继承人都保护不了了。 这个信号一出,极道世界的野心家们就会蠢蠢欲动,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真正发起试探的话,极道世界将会彻底沦为战国时代——极道们的扩张欲望其实一直很强烈,只是在过去被警方与泽村一族一明一暗,心照不宣的联手限制住了。 若是泽村一族没落,只靠警方估计也是独木难支,失控的极道组织很快就会再次影响到当前平稳的局面。 泽村一族既然是以镇压管理黑道立足,一旦被他们冲击就失去了这个立身之本,意味着自身会重新从豪门滑落——圣天子称赞泽村小百合为奈落之底的看门犬,固然是肯定,但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件事。 留着一条狗是因为狗有用,没用的狗的下场,那就只有成为狗肉火锅。 毫不夸张的说,幕后黑手策划的这一起绑架案是动摇泽村一族根基的大手笔。 放在泽村小百合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借着找到绑架英梨梨,对泽村一族发起挑衅试探的幕后黑手为由,全力清洗最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统治的极道组织! 不然的话,时间拖得越久,她们的虚实就会被人看得更清楚,也就越危险。 至于报复绑架的幕后黑手,反而成了次要,毕竟现在最为优先的是保证泽村一族的延续,能找到清洗掉固然最好,找不到也就只能将这口锅载在哪个倒霉蛋身上了。 泽村小百合最初的条件其实就是她的底线,保护好英梨梨和安艺伦也,而自己主动梭哈参与进泽村一族对极道世界的清洗,换取和心会的洗白,也在其预料之内。 只是真田朝阳没有想到,泽村小百合居然会做出让和心会加入他们直属的操作。 斋藤一心虽说是极道世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但那也是相对的,他指不定连泽村一族的名声都没听到过,对于泽村家而言就更是个连名字都不可能提到耳边的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人物了。 估计是上次自己的到来,让泽村小百合稍稍起了一点兴趣,让人调查了一番,继而把控到了他想要洗白和心会的真正用意,从而提出了这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条件。 真田朝阳固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泽村小百合赚得更多。 毕竟她只是付出了一个不值钱的名义就达成了合作的要求,让‘修罗’给泽村一族免费打白工,还要打倒让她这个黑心的雇主满意为止。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能洗白也有资格洗白极道的只有泽村一族。 若是她们没落下去,和心会指不定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看到新的极道世界管理人上台,人家也未必会看在雪之下一族的面子上将和心会给洗白了。 一但极道世界动荡,和心会也势必无法独善其身,真田朝阳不是他们的保姆,若是在他不在的时候再出现一次斋藤一心那样的意外,让宫城隆太几人斋藤一心时期最后的元老也凋零了,和心会烂完就是个时间问题。 泽村一族如今再虚弱,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或许还有什么底牌能够让她们继续留在上层社会苟延残喘,再不济也能全家跑路到英国去。 ——看看英梨梨的爹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现役外交官能做到入赘豪门的?而且还是在二十多年前日本普遍排外保守的风气下抱得美人归?这要是没点背景打死真田朝阳都不信。 但是和心会能跑到哪里去? 买方卖方市场上的不平等,注定了真田朝阳只能接下泽村小百合丢过来的糖衣炮弹。 真田朝阳离开餐厅,谢绝了老管家留宿的建议。 今晚他肯定要回家,但在回去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做。 在真田朝阳离开之后,餐厅里只剩下了泽村小百合一人。 纵使晚宴已经结束,狼藉的杯盘都已经被女仆撤下,她的身前依旧还有一瓶红酒。 之前与真田朝阳谈判时喝的那一瓶早就已经喝完,这是她让人取来的第二瓶。 她没有让送酒来的女仆开酒,而是自己亲自动手,一个人坐在长桌前,默默的喝着。 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轻启红唇,冷漠的说道;“我不是说过没什么事情不要来打搅我吗?”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泽村小百合柳眉倒竖,正要对来者呵斥,甚至上家法,但随即愤怒的眼神放松了下来,柔声道;“是你啊。” 伊森关上门,拉起一张椅子坐在泽村小百合的旁边,说道;“那孩子从餐厅走出后,你没有出来,我就猜到你又在喝酒了。” 看着妻子陀红的脸,他伸出手想要躲过酒瓶;“你都醉了,别再喝了。” 泽村小百合躲开伊森试图夺取酒瓶的手,娇媚道;“我就只喝一点,不会醉的。” “但是你在和那个朝阳君吃饭时喝的又是什么?” “吃饭时喝的那是酒吗?那只是一道汤品。” 对于妻子如同孩子偷吃零食被家长发现式的狡辩,伊森的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宠溺笑容,无奈道;“你啊,如果岳父大人还在的话,你怕是又要挨训了。” “父亲大人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怎么算也早就该成佛了,管不到我。” 提到自己的父亲,上一代的家主,泽村小百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往事,气鼓鼓的给自己的杯中倒酒,丢下身为贵族掌门人的优雅,如同下班后的女社畜在居酒屋灌啤酒一般将杯中之物豪饮而尽。 伊森叹息一声,按下桌下的按钮,让人送来了一个酒杯。 “给我也倒一杯吧,两个人喝闷酒总比你一个人喝好吧?” 泽村小百合帮丈夫倒上酒,夫妻二人彼此碰杯。 一杯喝完,泽村小百合趴伏在桌面上,摇晃着空酒杯,示意伊森继续给自己倒酒。 等到夫妻两人喝完半瓶,泽村小百合的脸色红得快要出血,眸光盈盈。 她放下手中的酒杯,将头埋入双臂之间,良久之后,醉声道;“伊森。英梨梨她会不会怪我?” 伊森温柔的安慰着妻子;“她不会的。” 似是觉得一句话不够,他又继续安慰道;“她毕竟是我们的女儿,只要我们好好和她说,她会理解的。” 泽村小百合抬起头,额前凌乱的发丝无法遮掩她被酒精烧红的双眼,她捂着脸,喃喃说道; “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极道也好,我们家是做什么的也好,现在的局势也好……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什么也没告诉她。” “我从小看着老爹杀人长大,我不想让英梨梨重复我的道路,看着她喜欢的母亲杀人长大,然后让她的孩子看着她继续杀人长大。我只是想让她脱离这一切,平安的长大,开心的生活……” “但是我们现在还能瞒她多久?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她会怎么看我?” 伊森默默的听着泽村小百合前言不搭后语的醉话,知道妻子这次是真的醉了,也只有喝醉的时候她才会像现在这样发牢骚,把沉积在心中的不安,恐惧,全都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不知道说了多久,泽村小百合再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有绵长平稳的呼吸声。 伊森抱起醉倒的妻子,走出门外。 老管家已经在外等了很长时间,看着伊森抱着醉倒的泽村小百合出来,眼中流出一抹心痛。 “老爷,小姐她……” “康平先生,如您所见,她刚刚睡着。” 伊森的眼中浮现一抹柔和,低声道:“今天,能否就看在今天英梨梨的面子上,别去向岳父大人告状呢?” 老管家眼中浮现一抹柔和,对着他躬身行礼;“我知道了,想来大老爷他看在小姐的份上,会体谅夫人的。” “那可真就再好不过了。” 将妻子抱回卧室,盖好被子,开启空调调整到24度,伊森走到阳台,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电话卡,给自己的手机换上后,拨通了里面存储的唯一一个联系人。 电话接通之后,他手背上的青筋崩紧,不等对面发言,用英语平静的说道;“给我一个解释。” 富有磁性但令人倍感厌憎的声音传递到伊森的耳中;“解释,什么解释?” “我女儿今天遭到的绑架是你指使的吧?”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只是这样啊?没错,是我干的,怎么了?” 听到男人满不在乎的承认,伊森脸色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霎时铁青。 他说道;“我不干了。” 说来巧合,电话另外一端的人似乎也在喝酒,伊森能听到冰块撞击杯壁和液体倾倒入杯的声音。 一声舒适的叹息声后,对面同样用英语说道;“亲爱的,我很抱歉我没听清楚你说的话,你能再重复一遍吗?” 伊森深深呼吸一口气后,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说,我,不,干了。” 电话另外一端的人显然没有想到伊森打电话会来说这个,发出不知道是讥刺还是欢乐的笑声。 笑声停歇之后,他说道;“喔,伊森,我亲爱的弟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我说的话,我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单词负责,如果你还听不清的话,我就再说一遍,我,不,干,了。” “那你之前找到我,请求我帮忙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单词都负责呢?” 伊森压抑着怒气低吼道;“你说过不会将我的家人牵扯进来!” 电话对面的男人乐不可支的拍打着自己的大腿,癫狂的笑声几乎刺破了伊森的耳膜,他完全能想象到那个人笑到流泪的模样。 笑够之后,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伊森,我确实是答应过你,但你还记得这一切的前提吧?” “让菌丝在这个城市里流通,我只要这个结果,而你获得菌丝的所有收益。” “一开始,你确实让我很满意,但是呢,自从那个修罗出来之后,我从实验室里拉出来的那批菌丝,到现在可都放在仓库里吃灰啊?伟大国度有一句话,就算是再亲密的兄弟,该算账的时候也该算账的,是你不履行契约在先,怎么能怪我违约在后呢?” 伊森眼角抽搐,冷声道;“那只是我在暂避风头。” “可是我记得你妻子不是日本黑帮的女王吗?作为女王的丈夫,这点风浪又算得了什么呢?” 伊森牙关紧咬,一字一句的说道;“无论如何,当你将我的家人牵扯进来的时候,我们的契约就已经结束了。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们结束了,我退出,菌丝的销售网络你自己想办法吧。” 察觉到伊森的决心,男人话语中的笑意消失了,他淡漠的说道;“你也知道的吧?和我们伟大的祖国不同,在日本这个国家,豪门世界触碰超凡,是绝对的禁忌。” 伊森瞳孔为之一缩,抓着手机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险些将之摔倒了地上。 “你说,如果我将菌丝举报给第五课的话,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你!!!” “喔,伊森,我亲爱的弟弟,你也不想你的妻子和女儿,我美丽的弟媳与可爱的侄女,遭遇到可怕的事情吧?” 伊森脸色铁青,电话那头的男人平静的对着自己的弟弟说道; “伊森你保护家人的决心真的很棒,下次还是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了。” “这次的事情只是一个警告,下一次我就不会这么温柔了。” “两个月,我要看到菌丝的销售网络在东京重新铺开,并占据药物市场的三分之一以上,不然的话,我想第五课应该很开心能抓到一条大鱼吧?” 电话挂断,伊森放下手机,无力的瘫坐在身后的躺椅上。 夏日的东京酷热难耐,只需要站在外面一小会儿就汗透背心。 伊森望着远方灯火通明,只觉心中一片冰凉。 第五十八章;与泽村小百合的交易(三)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规律的敲门声。 真田朝阳在敲门声还没有响起的时候,就已经被老管家走进的脚步声惊醒。 “我知道了。” 真田朝阳从床上起身,在全身镜前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上的褶皱,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走出门外。 老管家在前方带路,夕阳从走廊右侧的花窗射入,将走廊分成红与黑两色,窗格的阴影投射在墙上,构成黑色为底色的诡异树林。 真田朝阳跟在老管家的身后,如血的残阳让他淡漠的脸时红时暗,像是在厉鬼与染血的旅人之间切换。 管家的影子在夕阳中拉长缩短,不时与真田朝阳的影子交错,又溶于身下的阴影,如同不怀好意的幽鬼,在黑暗的森林里引诱迷途的旅人前往地狱的入口。 一如他之前第一次拜访泽村小百合一样,正是逢魔之时。 泽村府邸的总体造型呈现‘回’字型,老管家带着真田朝阳穿过几处长廊后,来到了里面的口子的一侧。 以泽村宅邸的大门为参照物的话,他们两个目前位于其左侧的那一边。 在走廊的前方是一道大门,门板上雕刻着大量的百合花,这是泽村一族的家徽,证明这是只有泽村一族的嫡系才能进入的房间,其余人等未经允许不得入内。哪怕是泽村小百合的丈夫伊森·温切斯特·斯宾塞,在没有妻子或是女儿的同意下,也不能进入这里用餐。 在门的左侧是最后一块花窗,夕阳通过玻璃,在真田朝阳脚下的花梨木铺就的地板划出一道血河,一只飞鸟惊起飞过窗外,转瞬即逝的阴影让血河看起来像是在流动。 真田朝阳低头俯视脚下的夕阳血河,鼻腔里仿佛嗅到浓郁的化不开的血腥味。 百合花的大门之后,奈落之底的看门犬已经舔舐着爪牙,等待自己的到来。 老管家走到门前,察觉到身后真田朝阳的脚步声停下,回头疑惑的问道;“真田先生,请问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真田朝阳抬头看向老管家,平静的说道;“只是有点饿了而已。” 从决定接受泽村小百合的邀请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跨过了那扇地狱之门,前方是冥河还是三途川都无所谓了。 他注定将会在泽村小百合的手下变成一只恶鬼,只能用鲜血满足腹中的饥渴。 老管家的脸上挂着无可指摘的笑容,对着他说道;“那请您一定务必要好好享受我们大厨的手艺了,我相信就像您之前享受的按摩一样,您的味蕾也一定会得到不逊于之前的享受。” 真田朝阳诚恳的说道;“你说得对。” 老管家敲了敲门,沉声说道;“小百合大人,真田先生已经带来了。” 门后传来泽村小百合平静的声音。 “进来。” 老管家推门不入,站在走廊与餐厅的交界处,真田朝阳走入房间,发觉这里竟然是一间西式餐厅。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原木制的长桌摆于中间,在长桌的右侧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高达十米的穹顶悬挂着枝形吊灯,柔和的暖色光笼罩着餐厅,冲淡了窗外若血残阳带来的萧瑟凄然,在长桌的左侧,一具庞大的石雕巧妙的分割了空间,不至于给人空间过于空旷。 真田朝阳看不出石雕的来历,只能从形象上看出是一群形态各异的人,也可能是神?他能肯定的是这件石雕一定是出自名家的真货,更重要的是价值不菲。 他原本以为泽村小百合会在一间传统的和式餐厅里招待他,都做好了像是在赤坂町的高级料理亭里吃怀石料理,跪坐在榻榻米上吃饭的准备,没想到居然会是在一间如此符合宅邸画风的餐厅里吃饭。 毕竟之前按摩前泡的温泉浴池就是典型的和式风格,泽村小百合也一直都穿着和服,连招待自己时也是在传统茶室,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喜好传统的女人。 不过吃饭的餐厅是什么风格也和真田朝阳无关,反正就泽村宅邸的面积,里面的餐厅没有个三五处里面的保镖佣人吃饭都成问题,更何况泽村小百合身为府邸的主人,在自己家里多装修几个风格不同的餐厅也算不上什么事。 泽村小百合穿着紫色的和服,坐在长桌的主位上,双手置于大腿上,看到真田朝阳走过来入座之后,对着门外的老管家平静的吩咐道;“退下吧。” 大门无声无息的关上,泽村小百合看着真田朝阳平静的脸,轻笑道;“很诧异吗?” 真田朝阳很坦诚的点头。 泽村小百合哑然失笑,扯着自己手臂前和服的衣袖,说道;“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和式设计,包括套在身上的和服。虽然伊森他说我穿和服很合适,但我其实还是更喜欢西装套裙。” 她站了起来,双手交叠于平坦的小腹前,对着真田朝阳深深鞠躬。 和上一次在茶室里拿来当做话头的客套不同,泽村小百合的感激十分真挚。 “朝阳君,今天的事非常感谢。如果不是您的话,小女现在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或许连伦也那孩子也难以幸免。” 真田朝阳的心微微一沉。 难道安艺伦也这个家伙连谎话都不会说? 他没有觉得是泽村家自己调查出了真相。 自己是在成功救活了英梨梨之后,负责狙击的保镖们才就位,最多也就看到他给英梨梨披上衣服。 况且监控室里的监控也在刀疤亨利离开时顺手毁掉了,知道救了英梨梨的人是他自己的只有安艺伦也—— 不对! 那些对着英梨梨使用高频脉冲的白大褂们也知道! 泽村小百合直立起身体,继续说道;“……倘若不是你带着他们逃入百货公司,以及为了夺回英梨梨冲入办公室,也就不会发现那孩子心搏骤停,更谈不上让伦也那孩子用CPP将她救回来了。” 真田朝阳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安艺伦也将这事担下了,面上依旧平静的说道;“不用谢我,我只是和安艺伦也做了个交易,交易完成后两不相欠,真要感谢的话,你也该去谢安艺伦也。” 得赶紧将救人的锅全甩出去。 泽村小百合直起腰,重新坐下,说道;“不管你怎么否认,你救了小女的事实不会改变,不然伦也那孩子也不可能来到英梨梨的身边将她救回来,泽村一族上下都会铭记你的恩情。” 对于泽村小百合的恩怨分明,真田朝阳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隐隐跳动。 某方面而言,你们母女两个真是一脉相传。 拳头硬了.jpg 看着泽村小百合的眼神,真田朝阳放弃了继续推诿,这只会让车轱辘话不停的转,冷淡的说道;“如果真要感谢的话,麻烦你将和心会全员洗白。” 泽村小百合微微一笑;“这和回报小女的救命之恩是两回事。” 真田朝阳明知故问的冷淡道;“你的意思是,你女儿的命还不如你们泽村一族的脸面?” “话不能这么说,两者之间不是这么对比甚至放在一起的。” 她伸手在桌子底下按了一下,不多时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谨记着两名女仆推着推车走了进来,分别推到两人的身边,一一摆上菜品。 “关于你关心的事,我们等下再聊吧,现在还是先吃饭吧。” 泽村小百合让人端上来的晚宴是纯正的法餐,但只有她面前是这样。 这倒不是说人家泽村小百合看不起真田朝阳,而是真田朝阳作为勤奋淳朴的劳动人民对于法餐这种高档餐品向来是只闻其名不见其餐,吃西餐只记得个左刀右叉,做到切割的时候刀叉不碰到盘子发出声音,至于什么蜗牛,鱼子酱之流只会纯莽,更别提用餐礼仪了,全上一样的只会让人尴尬——那种陌生人会餐时一方彬彬有礼,另外一方却放浪形骸的场景,只会愈发衬托出一方是没有教养的二逼——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泽村小百合自然不会去做。 鉴于知道某人对上流社会的礼仪一窍不通,泽村小百合让厨师给真田朝阳安排的餐品更倾向于高级自助,吃这些东西只要吃慢一点文雅一点,纵然还是不能和泽村小百合优雅的吃相相提并论,但终归是看得过去了。 酒足饭饱之后,泽村小百合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嘴唇上像是染着鲜血,纵使相隔长长的长桌,真田朝阳也能嗅到她身上喷洒的不知名的香水,清淡飘忽,有种让人窒息的鬼魅。 酒后的泽村小百合散发着令人想要独占的惊人魅力,真田朝阳多少有点明白为什么她之前会说讨厌和服了。 这样的女人就该踩着锋利的高跟鞋破碎他人的心肠,就该穿着修身的晚礼服在宴会上万众瞩目,就该言辞如刀将敢于来犯的人斩于马下。 他想起了阳乃,等到阳乃大学毕业以后继承家业,会不会和面前的泽村小百合一样? 泽村小百合凝视着杯中摇曳的血红酒面,喝上一口后,说道;“朝阳君,你之前说过,你救下小女只是因为和伦也的交易。” “你与英梨梨没有多少交情,和伦也那孩子也只是今天才刚见面吧?” “冒着暴露修罗的风险救人,你是想要用对英梨梨的救命之恩换取和心会的洗白吧?” 真田朝阳手肘搭在桌面上,手指交叉,大拇指彼此按压,淡然说道;“但你不是拒绝了吗?说这是两码事。” 泽村小百合嫣然一笑。 “合作嘛,就像是生意,都是谈出来的,哪有人一上来就抄底?不都是互相讲价,最后达成让买卖双方都能接受的价钱吗?” 对于泽村小百合点明自己就是修罗的真身,真田朝阳并不意外。 按压双手拇指的速度没有加快,也没有减缓,维持着和平日一般的频率,他淡然的看着泽村小百合,等待着她的‘砍价’。 她单手撑着下巴,微红的脸让她看起来明艳动人,不像是年近四十的母亲,反而是和女儿英梨梨一样二八年华的少女。 “我为你提供五十个洗白的名额,这些名额足够让和心会的干部骨干与他们的心腹一起脱离,甚至还绰绰有余。” 泽村小百合朦胧的眼中隐约浮现些许阴霾,对着真田朝阳提出了她的价格;“与之相对,伦也他在学校里有一个社团,英梨梨也是其中的社员。我想让你加入社团里保护他们两个的安全,如果有余力的话,也顺带将社团里的其他成员保护下来。” 真田朝阳按压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眼中流出一抹异色。 果然和阳乃所想的一样。 目前的泽村一族实力已经大不如前,甚至已经开始失去对极道世界的掌控力。 在中央政府只做得到反复清理,做不到治理的情况下,作为代言人的泽村一族就必须要有自行清理并治理的能力。 能清理才是能治理的前提,作为执掌极道规则碎片的豪门,他们自身既然代表了规则也就可以设定规则,既然洗白太多会破坏规矩,改一个就是了。 作为极道世界的女皇,泽村小百合就应该在与极道相关的事务里说一不二,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霸气。 别说是洗白和心会,就算是和心会的顶头上司几千帮众的黑龙会要洗白也是眉毛都不眨一下就给漂白,而不是口口声声的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打起了太极拳。 真田朝阳猜测,阳乃或许早就从他被泽村小百合拒绝后,就察觉到泽村一族陷入了衰弱之中。 这其中的道理再简单不过。 说的不好听一点,打狗也要看主人,大家都在上流社会低头不见抬头见,洗白和心会对于泽村小百合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我雪之下家的大小姐派人过来请你帮个忙,但是你身为极道世界的代言人居然连讨价还价都不给的给拒绝掉了,甚至为了防止阳乃秋后算账,暗戳戳的让真田朝阳自己把话说死,将公事说成了私事,提前堵住了旁人嚼舌根的嘴。 虽然外人不说什么,但雪之下一族的面子还是被扫了,只是比较浅而已。 对于在豪门世界也是庞然大物的雪之下而言,想要灭了泽村一族当然不可能,可要是收拾她们长点记性还是可以的。 泽村小百合不可能分不清这其中的利益得失,但依旧坚决的扫了阳乃背后雪之下一族的面子。 能够被圣天子赞誉的泽村小百合显然不是一个分不清利弊的蠢货,阳乃自然而然的就能逆推出泽村一族出现了大问题,并且远远比她之前捕风捉影推断出的结论还要严重的多。 真田朝阳默默的想到之前阳乃给刀疤亨利带的那句话。 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将下巴磕在手指指背上,看着对面的泽村小百合问道;“泽村夫人,看起来目前泽村一族的状况,并不像是你之前对我说的那样那么好啊。” 泽村小百合撑着精致的下巴,很干脆的承认道;“你说的不错。” 真田朝阳淡然道;“泽村夫人,既然你知道我是修罗了,为什么不大胆一点呢?” 他凝视着泽村小百合的眼睛,掀开了自己仅有的底牌;“修罗既然能屠杀八家极道,为什么不能消灭一些不安分的极道?” 泽村小百合哂笑一声;“这充其量只能算是我们家的家务事,何德何能需要请动修罗亲自对付那些渣滓呢?” 真田朝阳一针见血的戳破了泽村小百合的客套;“如果您真有那么富裕的人手的话,那就不会请我做您女儿和她青梅竹马的保镖,以便维系表面上的稳定,节省战力集中资源好面对暗中对泽村一族试探的敌人。” “只要你能将和心会全员洗白,我不介意短暂成为你手上的一把刀,王车易位的道理,泽村夫人不会不懂吧?” 泽村小百合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听起来很不错呢?” 就在真田朝阳以为她要答应的时候,泽村小百合的脸上浮现一抹坏笑。 “不行。” 空气似乎冻结了,陷入难言的沉默。 泽村小百合将杯中残余的酒水一饮而尽,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朝阳君,你为什么要洗白和心会呢?” 真田朝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只是不想让某个家伙的心血变质腐烂发臭而已。” “是吗……那你大可以不必要以洗白和心会为目标。” 真田朝阳眼神微微一凝,冷漠的问道;“什么意思?” 她醉眼朦胧的看着真田朝阳,问道;“朝阳君,你看我怎么样?” “……泽村夫人,请您自重。” “哎呀,不愧是年轻人,血气就是方刚,但是我这种生了孩子的阿姨还是免了吧,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你折腾。”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泽村小百合有点放飞自我,好一会儿她才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不用洗白,也能让你的和心会维持现状。” 真田朝阳眯起眼睛,问道;“什么意思?” “让和心会从黑龙会脱离出去,成为我泽村一族的直属势力。我不会干扰和心会的人事任命,组织运转,保证他们事实上的独立,只需要他们在名义上服从泽村一族的统治就好。”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 泽村小百合自顾自的说道;“和心会的大名我也有所耳闻,在没有斋藤一心这个奇葩的领导下,想要保证这么一个组织不变质,要保证三点。” “第一,限制其无限制扩张的野心并由第三方进行监管以便自我革新,第二,保证其自身的安全,第三,确保其稳定的合法财源收入。” “恰好,这三点我都可以满足,甚至会比你原先的想法更好,洗白以后的和心会无非是去做物流公司,以他们那群只会打打杀杀的头脑,说不定会让公司破产,到时候再做回极道也不是不可能。” “相反,若是加入泽村一族的话,只要有我泽村一族屹立一日,和心会的平稳就不会断绝,这可比洗白后让他们自力更生靠谱多了。” 她对着真田朝阳挑起弯刀一般的眉毛,轻笑道;“如何,要成交吗?” 真田朝阳沉默了下来。 泽村小百合的提议,摆明了是要将自己绑在泽村一族的战车上。 倘若和心会成为了泽村一族的直属,确实如泽村小百合所言有比较大的可能维持现状。 只是一旦这么做了,和心会的安稳与否取决于泽村一族的地位是否稳定。 这意味着他必须让极道世界血流成河,直到泽村家能够重新掌控极道世界为止。 真田朝阳举起酒杯,遥遥对着泽村小百合举起。 “成交。” 泽村小百合轻轻一笑,也跟着举起酒杯。 “合作愉快。但要再补充一条,不能让英梨梨知道。” 让安艺伦也知道就没关系了吗? 真田朝阳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泽村小百合虚空碰杯后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在真田朝阳与泽村小百合就王车易位达成共识的时候,夜幕已经悄然降临,西斜的落日只在天边残余了一点,如同加班的中年男人口中最后一口香烟的最后一点烟火。 侧躺在柔软大床上的安艺伦也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没有拉上窗帘的落地窗里倒映出自己青肿狼狈的脸,打了个哈欠。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身体还在传播疲惫的信号,便准备翻个身继续睡去。 兴许是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处,从身上传来的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身体都因疼痛而僵直,使得他看上去像是某种古怪的僵尸。 “撕——” 安艺伦也保持着古怪的姿势好一会儿,才从床上缓缓坐起。 摸索着把灯打开,从床头柜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吃下两片布洛芬,安艺伦也靠在床头,等待药效发作,好让自己接着睡下去。 肚子里传来激烈的抗议,安艺伦也觉得相比于饥饿,他更需要充沛的睡眠缓解伤处的疼痛。 房间里突兀的响起知名声优演唱的主题曲,安艺伦也过了好几秒才想起这是他设定好的手机铃声。 寻着声音他找到了放在水壶旁边的手机,翻开屏幕,上面没有联系人,是一道来自海外的号码。 安艺伦也犹豫了一下,按下接听键,从手机的那一头传来了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伦也,伦也,你们遭到绑架了?” 安艺伦也的嗓子一下子哽住了,心里的某个地方涌出一股热流,眼眶微微湿润;“妈,我……” 电话另外一头的海滩上,一名穿着清凉的中年妇女捧着电话听筒,紧张的问道;“大小姐她没受伤吧?你有没有保护好她?她有没有对你感到不满?” 安艺伦也的脸僵住了,眼中的光泽渐渐消失。 安艺美伽依旧在对着儿子絮絮叨叨;“伦也啊,你一定要维护好和泽村家的大小姐的关系,那可是实打实的豪门大小姐,要是因为让她不开心了,我和那个混蛋就……伦也,伦也?你有在听吗?” 安艺伦也平静的说道;“妈,我在听呢。” 不知道说了多久,电话另外一端传来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安艺美伽才匆匆挂断电话,末了还是不忘叮嘱儿子一定要和大小姐打好关系。 盲音响起,又恢复平静无声,安艺伦也放下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几道未接来电,其源头同样来自海外,却和母亲所在的夏威夷南辕北辙,位于地球的另外一端。 他没有回拨,这个号码的主人说的话估计也是一样,不过是性别倒转了一下罢了。 连摔出手机砸墙上的力气也没有,安艺伦也安静的坐在床头,只感觉从心底涌出一股深深的疲倦。 第五十七章;与泽村小百合的交易(二) 在真田朝阳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后,泽村家的保镖们已经打理好了一切,四辆收集尸体和羁押俘虏的车子先行一步离开,消失在十字路口。 他们当然也没有忘记丢下几具用不着的尸体,好给警方拿来糊弄民众,堵住悠悠之口。 真田朝阳敢保证,等泽村家的车队一离开,不出两分钟就会有记者拿着长枪短炮赶到现场。 这一次幕后黑手搞出的动静是半点不小,虽说解决的是泽村一族的保镖团,但既然是要把功(锅)给揽下,以彰显警方面对犯罪分子的英勇无畏,愿意为民众的安全舍生忘死的形象,肯定少不了一点艺术上的加工——当然不可能让前来现场的民警用枪在自己身上开眼,大家互相来几下官僚破颜拳,用刀划上几下放个血总可以的。 反正绷带往上面一扎,也没有人看得出来是刀伤还是枪伤,那些记者也不会吃饱了撑着去病房采访那些‘受伤’民警。 真田朝阳估计这一次绑架案的风波,警方估计很难对公众掩盖过去了。 就他当时在顶楼与菌兽激战前嗅到的血腥味,以及在商场内没有发现到除了海外黑帮杀手,安艺伦也等人以外其他人的状况,用膝盖想都知道那些原本躲在商场里的人的下场。 那可不是几个人消失,指不定要大几十人,甚至近百人的失踪。 那些失踪者的家属对于至亲好友的行踪不明,能什么都不干吗?他们的行动发声足以在社会舆论上引起不小的风波,让警方想要捂盖子都捂不住——到了这一步,第五课的介入必然是顺理成章。 假如阳乃让刀疤亨利带的那一句话的含义恰是如他所想的话,真田朝阳相信泽村小百合一定会打发走第五课,帮自己从绑架案里摘出来,保证清清白白,干净纯洁的一如自己的两世处男身。 眼见远方已经有新闻采访车赶来,真田朝阳也准备告辞离去。 今天发生的事蕴含的信息量冲的他有点头昏脑涨,需要细细的整理一下,而且手上菌兽死去的结晶也得联系双叶理央,让她看看能不能分析出什么来。 至于怎么联系上双叶理央,当然是打电话呼叫阳乃。 双叶理央现在被安布雷拉拉去做项目,已经进入全封闭式管理,在项目告一段落之前,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但他们总不至于连雪之下大小姐的面子也给抹掉,更何况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不过是帮忙传递个话。 真田朝阳相信双叶理央在听到阳乃的传话后,一定能想办法联系上自己,手上的结晶体说不定也能运进去,假公济私用安布雷拉最先进的设备进行检验。 至于是以怎样的形式实现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她的催眠能力能够应用实践的范围太广,用的好的话说不定能达到全知全能的境界。 真田朝阳看到泽村家的老管家朝着自己走来,正打算说明离意之后走人。 老管家对着他深深一鞠,诚恳的说道;“真田先生,请留步。” 真田朝阳淡然的说道;“是要我留下来帮忙做笔录吗?” “您说笑了,这点小事我们自然会解决,哪能让您劳神费力,我说的是事关您安全的大事。” 老管家直起腰板,正色道;“那些贼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大小姐,也将真田先生和大小姐的朋友一并卷了进去,这次绑架失败后,说不定会有拿您们泄愤的可能。” “为了您的安全,希望您能来到寒舍暂时休息一二,等我们解决了这件事之后,您再回去,请放心,这件事不会拖延太久的。” “关于您家里的事情,请不用担心,我们会有专员派人说明,让令尊放心,同时也会有人潜伏在暗中保护他的安全。” 真田朝阳淡然道;“你既然知道我和阳乃的关系,那也该知道只要我一个电话过去,老爹和小店就再无后顾之忧。” “我们很清楚您与雪之下一族的关系,所以也会与雪之下大小姐联系一声,以免出现不必要的误会。” 老管家不卑不亢的说道,心中已经升起些许凉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泽村小百合会让自己这么说。 在老管家看来,家主交代自己的这一番话,根本就是往死里得罪人。 就在他已经做好真田朝阳扭头就走,自己苦苦哀求他赏个脸留下来的时候,对面传来了一句平淡的话。 “按摩。” “?” “我的身体现在无一处不酸痛,泽村家不管怎么说也是豪门世家,想必优秀的按摩师也不会缺少吧?” 老管家心中闪过一丝惊喜,脸上依旧保持着管家优雅的风范,恭敬的说道;“我们会请最好的按摩师为您提供服务,不止是按摩,所有的待遇都将会是最顶级的来招待您。” 真田朝阳提起手提箱,朝着前方的高级轿车走去。 “那我们还等什么呢,走吧?” …… 几个小时候,真田朝阳再一次大驾光临泽村家的城堡。 在之前拜访泽村小百合的时候,阳乃特意让塞巴斯蒂安为他安排按摩放松,精神面貌都为之焕然一新后,他就隐隐约约的喜欢上按摩。 此外,虽说与菌兽战斗造成的伤势已经被锁死,并且在缓缓的持续修复之中,但积累下来的疲惫不可能会这么快消失。 再加上今天还要带一帮名副其实的猪队友玩小鬼当家游戏,真田朝阳可谓是各种意义上的劳心劳力累得够呛,急需要外力帮忙缓解放松。 况且他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也有了一定的猜测,如果不能保持良好的状态去面对的话,指不定会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随着运载他们一行人回到泽村家的宅邸后,坐在副驾驶上半闭着眼睛养神的真田朝阳微微睁开眼睛。 他很清楚的感觉到,随着车队的回归,整个府邸明显外松内紧了起来。 表面上看车队只是在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为首的司机摇下车窗给保安递了一张证明身份的卡片,但真田朝阳敏锐的察觉到一共有八道来自不同方向的视线集中在车队上,其中还有两道让他都隐隐感到威胁,汗毛都为之竖立起来。 能够让此时的真田朝阳感到威胁的,只有现役军队列装的大口径反器材狙击步枪。 哪怕是所谓的防弹轿车,在这一枪下去也只有被打爆油箱炸上天的命运。 他半点没有怀疑那玩意是假货,毕竟自己可是实打实的被一枪轰过,连小半个身体与内脏都一起消失,如果不是室户谨带来了AGV试验药,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而在车队缓缓行进到宅邸的前庭时,真田朝阳察觉到视线没有变少反而又多了几道,直到那个如同人熊一样的阿部都从车内出来,做了几个不起眼的手势,那些视线才消失不见,只留下两道视线常规警戒。 在宅邸的门前,已有多人等候,既有穿着西装外套白大褂的私人医生与护士带着担架和急救用具站在一旁,也有女仆与执事站在两侧待命。 看到车队一停,他们按照先后次序上前,场面看起来乱哄哄的,但其实有条不紊,连一分钟都不到就又恢复了安静冷清。 英梨梨,安艺伦也,霞之丘诗羽,冰堂美智留四人当然是被抬上担架,送到泽村家的医务室进行详细的检查与进一步的治疗,身上无伤无病的加藤惠则是被请去了豪华客房稍作休憩。 真田朝阳则是被一名女仆引领着带去浴室,不多时就躺在足有小半个游泳池大的温泉池里放松下来。 在他的身后,两名无论身材还是颜值都可以去当街头模特的女仆,各自推来一辆推车。 其中一辆上面装了入浴用品,那名女仆将装在上面的香料,花瓣,精心研磨的药材等物撒入温泉中,里面多半是有活血祛淤、通络止痛的功效,正是对真田朝阳当下的状况对症下药。 在将推车上的药物倾撒干净之后,女仆从推车下方拿出一瓶红酒,倒入温泉池内, 真田朝阳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她倾倒的红酒的瓶身,貌似是阳乃曾经提到的什么酒庄出品的红酒。 能被阳乃这样日本顶级的大小姐记住的酒庄,其售卖的酒他不知道好不好喝,但一定很贵。 这样一瓶让普通人家节衣缩食好几年都未必能买上一瓶的高档酒,在泽村家只是作为一种可以用来滋润肌肤的浴剂存在,这让真田朝阳再一次感受到豪门生活的奢华无度。 他感觉自己以前多少有点冤枉阳乃了,人家作为顶级名门的大小姐,每天的花销不过百来万日元,搞不好在他们上层圈子里已经是节俭持家的代表,指不定还要被人嘲笑吝啬小气…… 另外一辆推车上装是各种小食小吃,多是昂贵的水果和方便冷食的小吃,但除了一个静冈蜜瓜外其他水果真田朝阳愣是一个都不认识,这些小食都用精致的小碟装着,被另外一名女仆放在真田朝阳方便拿取食用的地方。 摆不下的,就放在大约蒸小笼包的蒸笼大的小木盆里,放入水面上——这种泡着温泉就着漂浮的木盆里喝清酒吃下酒菜,也算得上是日本的老传统了,也就是泽村家的仆人没有送上清酒瓶和酒盏,不然真田朝阳估计会秒变大叔。 在泡了快十分钟的时候,真田朝阳感觉身上的毛细血管都已经被温泉水泡的彻底舒张开来,此时他要求的按摩师也在敲门等到应许之后,默不作声的走到他的身前,一手拿捏一处开始按摩。 两名按摩师一个是年约四十的中年妇女,一个是满脸皱纹头发都花白的佝偻老头,两人均皮肤黝黑,身材干瘦,唯独手掌宽大,手臂粗壮,让真田朝阳无端的想起大力水手。 这一套按摩的路数却是和之前真田朝阳享受过的有所不同,如果说之前阳乃给真田朝阳安排的按摩师走的是精细入微的路子,在不知不觉中将疲乏温水煮青蛙般的慢慢消解,泽村家请来的按摩师走的就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一把按下去让人痛不欲生置身地狱,松开之后又让人如释重负置身天堂,一张一弛之间,如饮茶之苦涩回甘,锻刀之千锤百炼,肌肉,关节,骨骼,经络里的难过,酸痛,生涩全都被打了出去,只留下轻松,活力。 待到一切结束后,女仆和按摩师一一躬身退去。 真田朝阳从温泉中走出,感觉体内伤势恢复的速度都加快了三成,原本还感到肺腑之中有着闷痛之意,一场按摩结束后已然减轻打扮,状态回升回了以往的六成,等到再饱餐之后美美的睡上一觉,差不多就能恢复九成。 换上衣服神清气爽的真田朝阳走出浴室,看到老管家静静的守在门外,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 看到真田朝阳走出浴室,老管家对着真田朝阳说道躬身行礼,恭敬的说道;“真田先生,家主想要邀请您共用晚膳。” 真田朝阳计算了下生物钟,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了,但现在距离吃饭还有点时间吧?” 老管家低声一句“失礼了”之后,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是的,现在是四点三十七分,如果您现在就想用膳的话,我们也能将之做好。” “按照正常时间来就行。带我去房间吧,在吃晚饭前,我想要先稍微睡上一会儿。” “是。” 跟随着老管家回到客房,真田朝阳对他说了一声“时间到了麻烦过来叫我一声”后,关上房门,躺在床上。 切换人格,感官世界随之蔓延,确认客房里没有安装窃听器,监视器后,真田朝阳再次在耳边按下,解除人格切换状态。 他拨通阳乃的手机号。 不出所料,没有接通。 “奈落之底的看门犬吗……” 真田朝阳闭上眼睛,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当他再次醒来之后,他就要和泽村小百合再次交锋了。 第五十六章;与泽村小百合的交易(一) 英梨梨感觉自己就像是曾经在记录片里看到的濒死的鲸,不断的沉入黑暗幽深的海底,身体在海水的压力下崩坏。 每一寸血肉的崩坏都会化作一缕一缕的白色细丝,从背后张开。 在海水的浮力之下,细丝被水拉开,像是天使的翅膀,又像是一头在海里载浮载沉的水母顶在她的背后,努力的想要将她顶出海面,呼吸着冰冷宝贵的氧气。 细丝的努力没有任何的用处,身体像是被无数双无形的打手不断的往冰冷的海水里压去。 她张开嘴巴呼救,却只有一连串的气泡从嘴里流出。 在这无边无际的深海,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呼救。 她只能和从自己体内衍生出来的丝线,不断的朝着无底的深渊坠落。 身体已经崩解到露出脊椎,失去肌肉支撑的内脏流出体外,坠落细丝张开的翅膀里,恐怖之中带有一丝神圣。 世界慢慢的变得漆黑,她在不断的坠入深海,眼见着自己即将脱离光明笼罩的水面,她的眼角流出一滴眼泪,溶入海水之中。 “……” 是谁? 英梨梨听到了声音。 从水面之上传出的声音。 很模糊的声音,隐约中带有一丝熟悉,还有一点怀念的味道。 身体不可思议的止住下坠的力道,无形的大手在水面上的声音出现后像是默默的消失了。 没有那些大手的强制按压,她背后的细丝不断的向下滑动,努力的将她推向海面。 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英梨梨深深呼吸了一口,但入肺的不是带有海腥味的空气,而是浓郁的硝烟。 她捂着嘴巴,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里是哪里?” 英梨梨转头四望,发觉自己是在一条封闭的燃烧通道之中。 浓郁的硝烟,脚边有着墙体破裂的碎水泥板,破损的墙壁上钢筋扭曲的凸起,像是一头被做成熏肉的邦硬的蛇,从脚下一直蔓延到尽头的走廊,无不在熊熊的燃烧。 脚下的大理石砖还有着少许的湿意,证明头顶的消防系统并不只是摆设,可在如今这个燃烧的世界里,它们也在肆掠的火魔面前败下阵来。 在这样浓郁的烟雾里,人是睁不开眼睛的,更别说张嘴呼吸了。 但除了之前猝不及防吸入了浓烟,被呛到的那一下外,英梨梨发觉自己竟然还能继续在这里呼吸,只是肺略微有点难受,而且也能透过浓烟,看到身边,原处的景物。 火焰炸裂的声音,爆风呼啸的声音,火警警报刺耳的铃声,组成了英梨梨的听觉世界。 在这样纯粹的三原色一般的听觉世界里,有着一道格格不入的微小声音饶乱了她单纯的世界。 从走廊的尽头,倒映而出的火光里,一辆推车缓缓的从拐角里出来,朝着英梨梨的方向走来。 那是一辆货运人员用来装卸货物,稀疏平常,随处可见的推车。 在推车的前方叠了什么东西,缓慢,间断,无比困难的朝着英梨梨的方向走来。 推动推车的是一个非常矮小,瘦弱的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没长大的孩子。 英梨梨可以透过浓烟看到原处的景物,却看不清推动推车朝着自己走来的孩子的脸。 她下意识的朝着推着推车的孩子走去,想要看清他的脸。 “英梨梨?英梨梨!” 熟悉而温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英梨梨蓦然回首,身后同样燃烧的走廊被不断的拉长,扭曲,她更是身不由己,被拉入已经扭曲的空间里。 她无力反抗,只能转回头,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辆推动拖车的人。 英梨梨睁开眼睛,失神的瞳孔慢慢恢复聚焦。 面前是白色的车顶,耳边有点吵闹。 没有让人窒息的深海,没有支撑着自己的丝线,也没有那来自水面上温暖的声音,更没有硝烟,火焰,燃烧的走廊,推动推车在走廊前进的孩子。 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做了一场有着上下两层的多重梦境,梦醒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是回到现实。 “英梨梨!” 看到女儿醒来,伊森本就通红的眼眶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他对面的泽村小百合的声音中也带有一丝哽咽,眼眶也和丈夫一样通红。 看着面前无比熟悉的脸庞,大脑缓缓清醒,回忆起昏迷之前经历的事,所有的恐惧,后怕,委屈,在至亲的家人面前全都爆发了出来,英梨梨的哭泣道;“爸爸,妈妈……” “爸爸在这呢,英梨梨。” “妈妈也在,不要怕,已经没事了,那些坏人都被阿部都叔叔赶走了。” 一家三口的感人重逢持续了好一会儿,泽村小百合用手指拭去眼角的眼泪,关切的问道;“英梨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我去喊医生进来。” 英梨梨抽了抽鼻子,摇了摇头,说道;“妈妈,我没事。” 为了证明自己身体已无大碍,让父母方向,她尝试着想要从担架上爬起,被泽村小百合与伊森给一起按住。 “英梨梨,别勉强,你才刚刚醒来还很虚弱。” 英梨梨感受着父母手掌的温暖,鼻尖发酸,忍不住就要再次流下眼泪。 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点异样,皮肤的触感很粗糙,她微微抬起头,看到自己的锁骨以下,被子以上裸露的皮肤时,脸色刷的一下惨白了。 看到女儿的脸色发生了变化,泽村夫妇的脸色一并变了,伊森紧张的问道;“怎么了英梨梨?是哪里不舒服吗?” 泽村小百合也同样紧张,但看到女儿的反应,还有刚刚的视线,立刻明白一切,心中有点哭笑不得。 “放心吧英梨梨,你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女儿,坏笑道;“脱你衣服的是伦也那孩子。” 英梨梨的脸色刷的一下涨红了。 “他,他……在做什么啊!那个笨蛋!死宅!变态!” 伊森看着面前炸毛的女儿,放松下来的同时也一样感到好笑,解释道;“不是这样的,英梨梨,伦也他是为了救你,不得已才会扒光你的衣服的。” 英梨梨不可思议的道;“救我?这和脱我衣服有什么关系?” 尽管有了救命这一正当理由,英梨梨依旧感到火大。 泽村小百合接过丈夫的话,说道;“对,为了救你。你被那些坏人抓走后,出现了心搏骤停,是伦也那孩子用CPR给你救回来的。” “CPR?” 泽村小百合坏笑着解释道;“心肺复苏术的缩写,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啦。” “心脏按压,还有人,人工呼吸?” 英梨梨本就因害羞而红润的脸色变得更红,这下连圆润的耳尖也红透了,分外的可爱。 “英梨梨——” 救护车外响起少年的声音。 那道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因虚弱而微小,但其中的关切担忧半点不少。 泽村夫妇相视一笑,泽村小百合主动松开抓着女儿的手,笑道;“我和你爸两个老家伙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伊森,我们出去吧。” “妈妈,你在说什么啊!” 泽村小百合离开救护车后,看着身上被缠上绷带打得像个木乃伊,眼皮不断往下掉,却一直坚持着不合上的安艺伦也,走过去抱住了他。 “伦也,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和伊森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到泽村小百合的话,安艺伦也的眼中微微流出些许的不自然,他低声对着将自己当做亲子看待的青梅竹马的母亲说道;“小百合阿姨,我其实没做什么。” 泽村小百合松开怀抱,笑着在他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你这孩子,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这样。英梨梨在里面等着你,我和你伊森叔叔就不当电灯泡了。” 说完之后,泽村小百合招呼上伊森,朝着保镖团汇聚的地方走去。 安艺伦也转头看着泽村夫妇的背影,嘴巴微张,最后回头,走进救护车内。 进到救护车内的安艺伦也坐在英梨梨的身边。 看着伤痕累累的青梅竹马,英梨梨伸出放在被子里的手,想要出手抚摸,但却不知道该触碰哪里。 安艺伦也抓住英梨梨的手,将之塞回到被子底下,说道;“我没事的,医生说我身上都是一些皮肉伤,涂上药过个两三天就没事了。” 此乃谎言。 安艺伦也身上的伤尽管没有骨折,内脏破裂之累的伤势,但也相当严重,如果不好好调养的话,留下一点后遗症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 再加上被打了托品阿流康定这一在临床上基本用在抢救濒危病人的关怀药剂,尽管没有出现最坏的情况肾衰竭,但其药效过去后的副作用已经开始从身上浮现。 现在的安艺伦也只感到身体无一处不痛,副作用更是让他痛不欲生。 如果不是因为心中还放不下英梨梨的话,他现在早就昏死过去了。 救护车内一时陷入沉默。 英梨梨看着低下头,温柔凝望着自己的安艺伦也,想到之前泽村小百合所说过的话,好一会儿,用蚊子般的声音问道;“伦也,妈妈说你对我……我是说那个,那个……” 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人工呼吸这个词,改口道;“那个,是你救了我吧?” 安艺伦也愣了一下,眼神微微下垂,额前的刘海垂落,让英梨梨不能察觉到他眼中的复杂。 “是……” 他的眼前浮现了真田朝阳的身影。 几分钟前,在另外一辆救护车上被救援人员包扎伤口的安艺伦也,看到提着手提箱的真田朝阳走到自己面前。 真田朝阳示意跟随的保镖支开给安艺伦也包扎的医生,让他们两个独处一下。 看着走到车外十多米外的保镖和医生,被痛得龇牙咧嘴的安艺伦也纳闷的问道;“朝阳同学,有什么事吗?” 真田朝阳将车门关上,阻断外界的视线和声音,对他说道;“英梨梨的抢救记得是你做的,敢把我说出去的话,你就死定了,知道吗?” 安艺伦也的脸色变了,他窜的一下站起来,头重重的顶上了车顶,眼睛死死的盯着真田朝阳,呼吸急促,沙哑的问道;“为什么?” 真田朝阳看着反应很大的安艺伦也,心中有点疑惑,但嘴上还是平静的回答道;“没为什么,总之救下英梨梨的功劳你给我背了,反正这对你而言也没有坏处吧?” 安艺伦也沉默了下来,嘴唇微张;“我……” 真田朝阳打开车门,回头扫了一眼安艺伦也,说道;“就当是你还我欠我的人情。” 说完之后他就下车,只留下在救护车里站立的安艺伦也。 想到真田朝阳的话,安艺伦也嘴唇翕动,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后一个字,低声道;“抱歉。” 英梨梨闻言,将被子拉到自己的脸上,彻底盖住了头,从里面传来一串的“笨蛋笨蛋笨蛋”的闷闷的声音。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身上还没有衣服,安艺伦也说不定又要遭到‘鞭刑’了。 但也因此,英梨梨没有看到安艺伦也失神的眼神,还有放在膝盖上攥紧的拳头。 不知道说了多少声笨蛋之后,英梨梨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偏头看向安艺伦也。 “谢谢你,伦也,又是你救了我。” “没什么。” “……大家都还好吗?” “嗯,惠她很安全,学姐和美智留被那些坏人勒住脖子昏了过去,但是没有受伤,朝阳同学她也没有受伤,大家现在都很好。” “喔。” 救护车里又陷入了沉默,安艺伦也坐了一会儿后,说道;“英梨梨,你先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他逃也似的离开救护车内的车厢,下车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狼狈的举止引起旁边保镖们善意的哄笑。 英梨梨伸出手指轻轻抚上自己红润的唇瓣,似乎上面隐约还留有一丝余温,眼中流出一抹黯然,再次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把空间让给安艺伦也与英梨梨,让这对青梅竹马相处后,从救护车下来的泽村夫妇走到路边。 看到善后已经接近尾声,伊森对着泽村小百合说道;“小百合,等下救护车送英梨梨去医院我去陪她。领事馆的工作我会放下,请一段时间的假,家里的事……” 泽村小百合否决了丈夫的提议。 “不,不要去医院。” 她看着又一个被绑上头套带上车的人,平静的说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太危险了,这些人既然敢当街冲击繁华的街道,为什么不能再冲击一次医院?反正我们家里的医务室也不比大医院差上多少,就让英梨梨在家里接受后续的治疗吧。不止是英梨梨,她的那些朋友也一并接到家里来,以免遭到打击报复。” 泽村小百合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伊森很清楚,这正是妻子已经怒不可遏的证明。 泽村小百合看向面前狼藉的现场,眼中和之前看到爱女苏醒后一样通红。 只是是另外一种意义的红色。 要让这份红色消退,只能用鲜血来洗刷。 “阿部都。” 还在继续发泄怒气的阿部都听到家主的声音,放了已经被踹得奄奄一息的中年警官,来到泽村小百合的身边,弯腰沉声道;“家主。” “给你一周时间,把内鬼和绑架英梨梨的人给我查出来,我要的是全部,懂吗?” “是!” 伊森吃惊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小百合,这也……” 泽村小百合回眸看了一眼丈夫,眼中的血丝让他略显瑟缩。 “伊森,如果不是伦也,我们的女儿可是差一点就永远的离开我们了。” 奈落之底的看门犬密布血丝的眼中,癫疯的杀意在其中涌动。 “既然敢对英梨梨下手,就要做好被我这头看守厉鬼的恶犬撕碎的准备,包括他们的家人,朋友。” 伊森犹豫道;“可是小百合,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岳父大人在世时的实力了,只靠阿部都的话可能力有未逮……” 泽村小百合看着脚边放着手提箱的真田朝阳,淡淡的说道;“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有办法。” 第五十五章;结晶 真田朝阳依靠在百货公司的门前,捧着一杯冷饮,冷眼旁观姗姗来迟的警官在负责此次营救的泽村家保镖团的指挥官面前点头哈腰,掐媚不断。 如果不是人狗有别,这名警官指不定会变成一头哈巴狗摇着尾巴躺在地上露出肚皮以示谢罪,或者是四肢跪地不断的摇尾巴以表歉意。 在不断说着好话并道歉的同时,那名努力绷紧小腹,好让足有真田朝阳脑袋大小的肚子——也不知道是酒精肝还是脂肪肝撑起来,或许两者皆有——收起来的警官还不忘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想要塞到保镖投头子的手上,并且眼神里露出了迷之自信的光彩。 看起来他刚刚递交的小卡片一定价值不菲,才会对能够获得阿部都——准确的说是能够获得泽村一族私人武力的代言人的谅解如此抱有信心。 或许在平常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对于警察又双叒叕在一切事情结束之后赶来的事情,这名能够被刀疤亨利挑起眼角高看一眼的阿部都可能会接受警官的示好,不轻不重的说上几句场面话,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就过去了。 但可惜的是这一次警官的小心思不管用了。 毕竟是自己效忠家族的继承人遇险,还是生死之厄,这种事情就是佛也忍不了,更何况还是奉圣天子之令,管理极道世界,名副其实的阴影皇帝泽村一族? 中年警官的卡连同他本人一并被阿部都摔了回去。 真田朝阳嗦着加冰的可乐,欣赏着中年警官被阿部都暴打的黑色喜剧。 尽管双方距离相隔甚远,中间还充斥着各种杂音,两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大甚至还可以压低了,但在真田朝阳如水银泻地一般的感知面前,他们谈话的内容就像是自己的底裤颜色在阳乃面前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秘密可言。 警方之所以在绑架伊始就没有动静,一直到现在才姗姗来迟,是因为幕后黑手切入泽村一族的电话线路,给警方打电话暗示处理一点家务事。 鉴于泽村一族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奉圣天子之命节制极道,与警视厅这些年打压极道的战略不谋而合,双方之间应该有不少心照不宣的合作,私底下的关系大底是蛮熟了。 因此警方高层非常爽快,甚至是大方的任由这条街道继续保持混乱好几个小时都没有派出一辆巡逻车。 直到现在大家都明白被人做了宝镐。 至于这名中年警官,不过是被派来充当一个出气筒,顺带释放一个服软认错的信号罢了。 与中年警官被暴揍时的痛呼相衬的,是百货公司里时不时的传来零星的枪响。 每一道枪声响起,几乎没过多久就会从大门里抬出一个裹尸袋,像是丢垃圾一样丢入运输尸体的警车之中。 更不乏一些人头上被套上头套,双手反剪用手铐铐牢,被强硬的推入另外一辆黑色的囚车一样的汽车里——别误会,那不是警方的警车,而是泽村一族带来的,估计这一次是要拷问活口,从他们的嘴里套出什么情报了。 开什么玩笑,自家的继承人被绑架还几度险死还生,并且还让他们像是被戏耍的猴子一样被几个假货勾引的东奔西跑,这样恶劣的行为已经不能用打脸来形容了,应该叫毁容,不让幕后黑手付出代价,泽村小百合的奈落之底的看门犬就从地狱三头犬变成谁都能踢一脚的吉娃娃了…… 皮鞋踩在地面上的清脆声音从远至近,真田朝阳一只手撑在下巴上,饮料杯里的可乐已经快要见底。 他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泽村家的老管家。 老管家很早以前就追随在老家主的身边,老家主逝去后又侍奉泽村小百合,已是两代元老,威望仅次于泽村小百合之下。 倘若将来英梨梨继位以后他还在继续侍奉,那就是不折不扣的三朝元老。 老管家在真田朝阳三步的距离前停下,对着他深深鞠躬,言辞之中洋溢着感激之情;“真田先生,非常感谢您对小姐伸出援手,我们才能找到小姐的真正所在。” 真田朝阳挥手打断,冷淡道;“废话就免了,我让老师给你们带的话你们照做了吗?” 老管家起身后说道;“如您所愿,我们在每一句的尸体上都补上一颗子弹,并且吩咐他们对伦也少爷他们几个说是人全都是他们杀的,在此之前这些人全都是在昏迷中。” “信号干扰仪呢?” “一样破坏了。” “很好,杀人也好,还是找到你们家的大小姐也好,一切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全是你们的功劳。” 真田朝阳转过头,看着老管家淡淡道;“人是你们突入救援时杀的,你们能及时赶到是因为信号干扰仪被安艺伦也无意间破坏,让你们察觉到了真正的信号。我不想从任何人的嘴里听到这件事里有我的影子,我只是不幸被卷入这场意外的一名无辜,可怜,弱小的受害者。” 老管家一开始还有点不理解,但想到真田朝阳身后的人,随即眼中流过一抹恍然,对着他再次躬身行礼道;“我们会尊重您的选择,孩子们不会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但您与泽村一族的恩惠我们不会忘却,如有需要,到时候请您吩咐一声,我们会倾尽所有回报您拯救大小姐性命的恩情。” “也包括洗白一个大几百人的极道组织吗?” 听到真田朝阳的话,老管家保持着优雅的表情顿时僵了一瞬,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真田朝阳眼中流出一抹讥刺,他丢下喝干的塑料杯,说道;“叫几个人带上灭火器,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半分钟不到,四名剽悍的壮汉各自拎着两个灭火器,跟在他的背后,沿着楼梯走到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前。 坠落的电梯废墟依旧在熊熊燃烧,无人问津。 不用真田朝阳吩咐,泽村一族的保镖提着干粉灭火器扑灭眼前的火情。 数分钟过去之后,废墟上燃烧的明火已经扑灭,面上积累着一层厚厚的粉底,让人想起五十岁涂抹脂粉的大妈的脸。 真田朝阳戴上厚实的劳保手套,正要踩入废墟之中,被身边的泽村家保镖拦住。 这名脸上有着一块黑色印记,年纪大约三十上下的中年人对着真田朝阳说道;“真田先生,您要找什么东西的话,和我们说一声就好,现在里面的温度还很高,您要是受伤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和康平先生交代。” 真田朝阳扫了保镖一眼,绕开了他,说道;“转过身去,不准看向这里,至于你们所担心的事,如果真被烫伤的话,我会亲自与那个老头子解释,不会连累到你们的。” 听到真田朝阳的话,几名保镖面面相觑下,拿出对讲机说了一句话,没多久就有人送来了一套隔热服下来。 “既然您执意如此,我们也不拦着。但是真田先生,请您务必要穿上这套隔热服,避免受伤。” 真田朝阳尽管不需要这东西,但他也没有为难人的习惯,也知道这是几名保镖做出的最大让步——像是这种封建残余相当之多的大家族家规非常多,不管是什么原因,哪怕是本人要求带来的后果,令贵客受伤的话他们这些下人都会遭到相当严厉的惩罚——三下五除二穿上隔热服就走入余温还在的电梯废墟中。 从顶楼直坠负二楼,十多层楼的落差让电梯被降维成了一层铁饼,真田朝阳跨入进去,用脚板划拉开地上的干粉,露出已经被烧得乌黑的钢板,没有看到,也没有感受到菌兽身上那种柔韧又坚硬的感触。 “是逃了,还是彻底死了?” 脑海里闪过一丝疑惑,真田朝阳继续用脚板扫掉那些覆盖在表面上的干粉,但随后脚碰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东西。 咔嚓。 那个东西被脚侧往右一扫,向着右方倾到,与钢板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哪怕隔着一层隔热服,真田朝阳也能感受到刚才扫到的物体的坚硬,冰冷,更有一种像是阴雨天待在老旧的棚户房里,几乎要沁入骨髓的阴冷湿寒。 他低下头看去,发觉刚才扫到的是一个呈现“Y”字型的诡异物体。 真田朝阳缓缓蹲下,伸手掸去附着在上面的白色干粉,发觉竟然是一个质感与无色石英石极度相像的晶体。 晶体呈现“Y”型,有着类似生物脊椎的结构,看起来就像是从一个长有两个头的生物身上,截取了颈椎和小部分脊椎,用某种方法将之转化成了水晶。 真田朝阳的脑海里浮现了之前打败的菌兽的形象。 “如果这东西是菌兽的遗骸的话,那么那鬼东西确实是死了……” 倘若将菌兽的体型等比例缩小到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大小的话,结晶体从大小上来说就刚好合适。 拇指摩挲着晶体的表面,真田朝阳的脑海里浮现一段画面。 在利用粉尘爆炸将电梯和菌兽一并送入地下停车场之后,菌兽趴伏在地上,无法起身,只能任由火焰在自己的身上燃烧。 爆炸的气浪和自由落体带来的恐怖力量,对它的身体造成了恐怖的伤害,很难在短时间内复原。 不,不对,他之前利用‘武斗’特性还原出来的杀招接连打下去,造成的伤害比之粉尘爆炸带来的伤害只高不低,但菌兽没几秒,甚至一秒不到就能对自身完成修复继续活蹦乱跳,和自己玩烈马和骑士的游戏。 一定是有其他的东西对菌兽造成了克制,使得它无法快速的恢复,最后死在了这里。 而对比下来,唯一的变量,只有火焰。 真田朝阳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如果菌兽的克星是火焰的话,那就好办多了。 他将结晶捡起,发觉那些干粉没能在上面留下半点痕迹。 真田朝阳以前在某宝商家送的亚克力立牌,透明塑料的底座上沾染一点灰尘,洗干净后上面多少会留下痕迹,要想完全清楚的话,必须要用专门去灰的清洁喷雾。 然而手上的这枚结晶却没有半点留痕,纯净的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水晶,平凡中带有少许出尘的神圣之气。 假如能忽略掉无时无刻都从掌心的接触面,远远不断侵入肌体的阴冷湿寒的话。 哪怕是以真田朝阳比普通人强大数倍的体质,只是拿着这么一小会儿,手臂就阴冷的像是在雪地里埋了好几天,快要失去知觉,如果是普通人拿着的话,怕是要不了一时三刻就得失去意识,危及生命了。 他回头对着背对着自己的几名保镖说道;“抱歉,麻烦你们帮我拿个手提箱过来。” 泽村家保镖的办事效率相当之高,没多久就有一个黑色的手提箱送到他手边。 真田朝阳低声道谢,将箱子打开后,拿起结晶放进去后,正要合上,察觉到保镖的视线有点奇异。 他直接问道;“怎么了?我手上的东西你有见过?” 那名保镖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着如何组织语言,不过看他手腕上被洗去的刺青,就知道他是混黑的出身,在读书上没有多少天赋,只能选择了金色刺猬头的生存法则有话直说道;“真田先生,我没有看到您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看不到吗? 真田朝阳垂下眼眸,凝视着放置在手提箱内的结晶。 在融入了那句诡异的骷髅之后,原先因融合的蛇怪眼镜而失明的右眼又恢复了正常的视力,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只能看到蛇怪之流的诡异。 说不定菌兽在其他人眼里也是看不到的? 真田朝阳心中一动,将手提箱合上,说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们等下再帮我一个忙。” 保镖恭敬的躬身说道;“请您吩咐。” 真田朝阳起身提起箱子朝着楼梯走去,说道;“麻烦将监控室里顶楼那一层的录像还原一下,还原的录像不能让任何人观看,不能备份,只能有到我手上的那一份孤品在。其他楼层的录像里,和我有关的麻烦请专业人士销毁。” “如您所愿。” 第五十三章;公主营救(二) 真田朝阳左手腕抖出,溜溜球化作一道跳跃的阴影直冲枪手的面门, 那名枪手只感觉面门一麻,鼻血鼻涕就不受控制的冲天而起,视力像是近视了七八百度又没带眼镜的近视患者变得模糊不清。 真田朝阳收回溜溜球,冲前提膝猛击胯下要害,那杀手又变成了青蛙,脸色因疼痛扭曲的发绿的同时,眼球几乎夺眶而出。 他伸出双手一手按住下颚一手按住颈骨,运使巧力微微一挫,只有他能感受到的骨骼错位声一响一合,这名杀手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能掌握到身体的控制权了。 那一下挫颈直接挫伤了颈神经,给杀手造成了不可逆转的神经损伤,他的下半辈子将与高位截瘫相伴一生,用刀疤亨利的话说,褥疮,阳痿,大小便失禁会比他的老婆还要忠诚不离不弃。 同伴的失利被另外两名枪手看在眼里,另外一名枪手将枪口对准真田朝阳,丝毫不顾忌这会伤害到自己的同伴,举枪射击。 真田朝阳顺势钻入旁边还未消散的烟雾之中,那两名枪手再次对着烟雾输出。 溜溜球从烟雾中贴地飞出,在第二名杀手的脚踝上绕上三匝,缠紧,贴身。 杀手本想运个千斤坠一样的脚下功夫稳住身形,但真田朝阳的手上功夫何止千斤?运劲一拽,钢丝线深深勒如肉中,深入皮肉勒出血来,再往烟雾的方向一拽,就是一大块连皮带肉一起被拨拉下来,将他拉的仰面朝天倒地。 这猝不及防的剥皮刮肉之痛让杀手惨嚎出声,连人带枪一并被拖入烟雾之中,被真田朝阳一发自下而上的直拳物理超度。 最后一名杀手眼见两名同伴在转瞬之间就被真田朝阳放倒,自己却连偷袭的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脊椎攀附寒气,心中顿生退意,什么坚守岗位/履行职责/完成任务后吃喝嫖赌的想法都丢在了脑后,正要抱着死小弟不死大哥的心态转身开润,接着就看到另外一颗溜溜球弹出烟雾,沿着同样笔直的轨迹直入面门。 这枚溜溜球比之前砸在第一名杀手的时候力度更大,来势更凶!将他的鼻梁一个二向箔实施了降维打击,从立体变成了平面。 如此恐怖的重击之下,他连发出一声疼痛引起的惨叫都不能,那枚先前粉碎了他鼻梁的溜溜球收回烟雾之中,眨眼不到就再次贴地再现,故技重施,缠绕在脚踝上,运力一拽,本就因晕眩而摇晃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后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挺挺的摔倒地面,真田朝阳清晰的听到头骨开裂的声音,就知道这杀手大约是死定了,脑血管破裂引发的脑疝将会在两个小时内夺走他的生命。 “冲!” 此时的安艺伦也,连原装的弹匣里一半的子弹都没有射完。 听到真田朝阳的话,他咬牙冲入烟雾,随即就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一只修长柔软的手抓住。 “往旁边跑,有人来就开枪!” 真田朝阳抓住安艺伦也往旁边一推,自己直线冲出烟雾。 刚刚的枪声霎时就吸引了这一层警戒的其他杀手,真田朝阳刚一冲出烟雾,就看到从两侧的商店里又窜出了几名枪手,他们的身前都有临时搭建的障碍物。 那名会使用跳弹折射的极道传奇正在其中! 真田朝阳毫不犹豫的将身上最后一枚烟雾弹朝他丢了过去。 那名极道传奇看到投掷过来的烟雾弹,抬手一枪,在其落入自己人范围内前就将之打爆。 这一幕稍稍出乎真田朝阳的意料。 他没有想到对面的极道传奇的预感如此之准,不然若是烟雾弹在他们人群中开花,胜利的准则基本也就确定了。 不过也没什么,不过是计划里稍稍出现了一点偏差而已。 安艺伦也靠在真田朝阳对面的商柜下抱头,子弹穿过木质的挡板,带出 出乎意料,他没有慌张的喊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或者‘我们死定了’之类的台词,反而一边瑟缩的远离那些凭空钻出的弹孔,冲着真田朝阳喊道;“朝阳君,刚刚你是怎么做到的?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是不能就靠着两个溜溜球就放倒三个身强力壮的大汉的吧?” “你以前没有被绳子放倒过吗?” “也不是没有过,但这和你能解决三个大男人有什么关系吗?” “小时候没有能够补充的脂肪与蛋白质,就是用从垃圾堆里的绳子绑上石头,将老鼠砸晕了丢进锅里做肉汤,只要能瞄准要害的话,人类与老鼠没有什么区别。” “……真是有说服力的解释,朝阳同学你的肠胃也太结实了吧?不怕吃出什么病来?” “那个时候都快饿死了谁还管那么多,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像是在随时有可能丧命的枪林弹雨中,反倒像是在好友家的客厅里拿着swich联机打游戏,漫无目的的闲聊扯淡。 这愈发让真田朝阳意识到,安艺伦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恶心死宅。 正常的高中生,别说是在这样的场面下保持镇定,就算只是看到枪口指着自己,指不定都要脚软,更何况像是现在这样听自己一声令下就往烟里冲,这又不是csgo混烟刀人,大不了从头再来。 他之前的失态,也只是因为牵扯到了英梨梨。 现在想想,之前那帮枪手出现的时候,这家伙和自己一样,几乎是不分先后就察觉到了枪击。 自己是穿越者,在穿越之前有二十几年的人生经验加成,来到这个世界后又经历了许多的大场面才能将将生死视若无物。 安艺伦也只是高中生的年龄,虽然在生死之前一样有所恐惧,但已经有了几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味道,若是能更近一步,做到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真田朝阳敢放言年轻一代能比过他的将寥寥无几,无论从商还是从政都将是龙入四海。 真好奇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培养出这样的孩子,就算是大家族继承人也未必能有这样的心境气魄。 另外一边的安艺伦也也同样在观察真田朝阳。 虽然知道现在的场景很不适宜,但他看着真田朝阳的侧脸,觉得她此时的气质神韵真的很迷人。 一开始选上真田朝阳,只是在街头上看到她被迎面吹来的春风刮起额前的刘海,让那双略显忧郁的幽深眼眸所深深吸引。 那一幕让安艺伦也以为自己当初遐想了很久,却最终尘封起来的故事的女主角从他的抽屉里,那本上锁的日记本里走了出来。 但在遭到今天的事件后,他愈发觉得真田朝阳和他那连名字都有几分相像的女主角的身影愈发重合了。 他很好奇这样的女孩子是在什么样的家庭里培养出来的,又有着怎样的过去。 不愧是我选上的女主角。 真田朝阳对着安艺伦也竖起手掌,握拳,伸出三根手指,最后从挎包里拿出一枚护目镜丢了过去。 戴上护目镜,等我动了之后,三秒再行动。 安艺伦也的身前再次爆出一块弹孔,飙出木屑,他狼狈的趴下身捡起护目镜戴在脸上,对着真田朝阳点头,比了个OK示意明白。 真田朝阳点了下头,计算着枪手们射击的时间与频率。 黑帮杀手不是军队,要让他们做到交替射击布置出火力密度不下降的火力网,这委实有点难为他们。 能做到的黑帮杀手也不是没有,但放眼全世界的黑帮,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屈指可数,但日本的极道肯定不会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 毕竟,最后一支能够有类似精锐的极道,已经在七年前被他扬的连骨灰都不剩了。 五秒之后,一直大噪的枪声突的衰弱下来。 真空期来了。 真田朝阳从掩体后站起单手撑在上面翻身而过,一个短跑加速接上一个滑铲滑到下一个障碍物前,从随身的挎包上拿出两个喷气罐,在手中上下左右摇晃,将内部的沉淀的物质摇晃均匀后,对着前方抛出抛物线。 一直关注着真田朝阳行动的那名极道传奇也同样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对其连开几枪。 那些射向自身的子弹,无一例外被真田朝阳倚靠对身体的精细操作,以毫厘之差全都将之躲开。 看到真田朝阳躲进掩体之中,极道传奇停下射击的动作,未曾想居然从掩体后再次丢出一个钢瓶,正要举枪射击将之凌空射爆。 扳机还未扣动,内置在钢瓶里的机关已经走到尽头,瓶身瞬间爆炸,红色的粉末从空中爆成云团,若柳絮般飘下。 他顿时意识到为什么那家伙突然要冒着被枪击的危险也要拉近距离了。 那片红色云团扩张的范围,几乎将他们组织起来的防线笼罩了进去! “小心那个碧池丢出的瓶子!离那些红色粉末远点!” 可惜的是太迟了。 防狼喷雾干粉版3.0,烟雾弹计划不成功的备胎计划。 商城里能用的东西实在太少,真田朝阳对于临时用民用品制成的烟雾弹心里也没底,因此他本能的做了另外一套准备。 那就是将防狼喷雾获得+3强化,不追求杀伤力,只追求扩散范围——毕竟不管是特制的辣椒水还是摆在货架上用来调味的辣椒面,这东西吹进眼睛吸入鼻子的下场都差不多,只是烈度高低与否。 假如无法依靠烟雾弹遮蔽摄像头的话,那就靠防狼喷雾让笼罩范围内的杀手们短暂失去视觉,然后强行突破。 在之前实验烟雾弹成功之后,真田朝阳还以为防狼喷雾再无用武之地了,没想到居然还能在现在派得上用场。 飞散的粉尘洋洋洒洒,尽管只会在空中漂浮几秒不到,所带来的杀伤已经远远超出安艺伦也的想象。 纵使有之前那个可怕枪手的提醒,漂浮的辣椒粉末也给了这些杀手们眼镜的粘膜惨烈的重创。 发红,发肿,流泪,睁不开眼,喷嚏,咳嗽,停不下来。 原本还算整齐的防御阵地,就靠着这一瓶从调味品货架上搜集来的辣椒粉给破的七零八碎。 就算有些人还想开枪也是力有未逮,瞄准率高的让人心碎,别说是打中真田朝阳和紧随其后的安艺伦也,只怕是多误伤自家的友军更多一些——就真田朝阳的感知到的,已经有两个好勇斗狠的家伙因为朝着他们两人乱开枪,结果一个打中了同伴的臀部高唱菊花台,另一个运气更是好的可以去买刮刮乐中大乐透,崩掉了另外一个被迷了眼睛的同伴的脑壳…… 那名极道传奇眼见两人就要靠近,正要举枪就射,真田朝阳俯身一闪,露出身后的安艺伦也。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安艺伦也配合的无比默契,在真田朝阳闪身的瞬间举枪射击! 这样的移动射击下显然命中率只能用夕阳红来形容,对于能够计算弹道进行折射射击的传奇枪手而言,这点事估计就更不会放在心里了。 但是,真田朝阳更清楚一件事。 越是老鸟,就越是害怕流弹。 在真正的枪战对决中,死于敌人的狙击的人怕是十不存一,死于其他意外的大约占了十分之三,剩下的基本都是死在某发流弹上——既可能是敌人的,也可能是友军的,甚至可能是自己走火带来的跳弹折射…… 因此越是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成名老手,就越会忌惮菜鸟手中的枪械,毕竟他们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墨菲定律。 见到朝自己开枪的安艺伦也,极道传奇立刻闪身躲入最近的掩体。 几声枪响之后,他按照脚步声判断出位置,对着旁边商店的边缘棱角射出三颗子弹。 折射! 但是在躲闪窜入掩体的同时,他没能看到,真田朝阳的手依旧深入身前的跨包之中。 枪声响起之前,真田朝阳放低速度,将安艺伦也推开,使得原本射向他要害的子弹有惊无险的擦身而过。 同一时间,他从里面抓出一个大约只有易拉罐大小的钢瓶,朝着之前极道传奇躲藏的掩体之后丢去。 黑色的云团在掩体上方爆开,这一次是黑胡椒粉。 极道传奇第一时间闭目屏息凝神,没有被这简易的生活版的生化武器所击倒,但真田朝阳本来也不指望这些就能放倒对方,而是给自己争取时间拉近距离! 在黑胡椒的帮助下,真田朝阳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几秒,成功穿过其他杀手们的防线,直逼极道传奇的面前。 溜溜球蓄势待发,真田朝阳正要再来一次活动复刻,但他发觉对面的枪手依旧不为所动,依旧沉住气躲在掩体之后,这使得溜溜球根本没法发挥出足够让人晕眩的杀伤力出来。 更糟糕的是,身后的杀手们已经缓过气来。 当意识到自己现在很难再继续瞄准后,他们将枪收了起来别在腰后,拿起旁边还算趁手的家伙带着满腔怒火冲了过来。 前狼后虎,进退维谷。 真田朝阳立刻就明白,现在是不进则退的死局。 若是停下来的话,面对这两面包夹之势,他就只有暴露出超凡之力才能解决了。 到时候,这些杀手固然是一个都活不下来,但看到自己出手的安艺伦也也一定会死。 同样看出眼下局面危急的,还有着爬起来跟上的安艺伦也。 眼见是不进就死的死局,他再次抬起手枪,扣动扳机,试图赌一把运气将极道传奇逼出来。 枪声未响,安艺伦也瞳孔猛地一缩。 他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自己没有计算好弹量,子弹已经在刚才射完了! 听到扳机扣动却没能响起枪声,躲在后面的极道传奇立刻意识到对面没有子弹,机会来了,从掩体之后站起对着近在咫尺的两人就要开枪。 眼见缩头乌龟探出头了,真田朝阳眼角微微扬起愉快的弧度。 “干的漂亮,死宅骑士君。” 溜溜球漂亮的呈一条笔直的直线飞出,那名极道传奇偏头一躲,原先瞄准好的弹道也随之便宜,使得子弹只擦破了真田朝阳的侧颈皮肤,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线。 同一时间,真田朝阳另外一枚溜溜球已经摔出,正中他的眼眶,打得他仰面朝天,向后踉跄,只觉得脑子里多了安了个寺庙,晨钟暮鼓响起脑子就四大皆空。 真田朝阳飞身踩在掩体的边缘一跳,一个膝撞正中极道传奇的膈肌,直接打的他差点闭过气,一屁股坐到在地,又感到五内俱焚,顿悟了三界不安动如火宅的意蕴。 “接着跑!” 两人一个前冲,撞开了前方明显是某个专门拿来做办公室的大门。 还在继续拿着高频脉冲在英梨梨身上怼来怼去,穿白大褂做医生打扮的人,看着闯入进来的两名少年目瞪口呆,显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离谱的事。 两个半大的孩子居然突破了一群海外黑恶势力组成的防线? 这他妈的是什么鬼? “英梨梨!” 看到躺在办公桌桌面上昏迷不醒的英梨梨,安艺伦也的眼睛红了起来。 但好在这一次他没有做出什么猪队友的行为,而是冷静的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了那些人。 “双手抱头!跪下!” 尽管手中的枪里已经没有了子弹,但是这些人可不知道这件事,相较于外面还有血性的黑帮杀手,这些看起来只是黑诊所医生的家伙在黑洞洞的枪口面前选择了从心,老老实实的放下高频脉冲听话投降。 真田朝阳将门关上,在那帮杀手赶来之前,将旁边的柜子推到中间顶上,又不断的加上其他杂物顶住。 在此期间,安艺伦也也一边指示着那些人将裤子脱到大腿以下,互相用皮带困住双手背在身后,正对着墙跪下。 ——这到不是安艺伦也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而是因为将裤子脱到大腿以下,也就制造出了一个最为简单的脚铐,不管是想跑想走都很困难。 堵完门的真田朝阳走过去,给最后一人脱下裤子捆上双手,心中一松。 眼见局面已经被短暂控制住,安艺伦也稍稍松了一口气,跑到英梨梨的身边,摇晃着她的肩膀;“英梨梨!你没事吧?快醒醒!” 看着不断摇晃试图唤醒英梨梨的安艺伦也,真田朝阳正打算阻止他的无用之举——在他看来,英梨梨现在还在昏迷,多半是吸入了什么麻醉药物,别说是喊醒,就算是王子的吻也没辙。 下一刻真田朝阳的脸色变了。 他没有听到英梨梨的心跳和呼吸声。 第五十四章;公主营救(完,七千字) 真田朝阳一把推开安艺伦也,拉起英梨梨的眼皮,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对眼内照射。 蓝宝石般的眼睛失去神采,瞳孔散漫放大,对近在眼前的光源没有反应。 伸手压在英梨梨的颈动脉上,指腹未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俯下身体,将耳朵贴在她高挺秀丽的鼻梁前屏息倾听,没有气流吸入吸进呼出的声音,又移动到盆地一般的胸口,连一下微弱紊乱的心跳声也无。 纵使是被枪口直面要害也未曾眨下眼皮的真田朝阳,脸色略显阴沉下来。 瞳孔散漫对光无反应,颈动脉脉搏为零,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体表无明显外伤。 死亡。 这个词汇从真田朝阳的脑海中冒出,让脑海空白了一瞬。 “朝阳同学,英梨梨她怎么了?” 安艺伦也忧心焦虑的声音让真田朝阳从短暂的空白中拉了回来。 门外传来踹门的声音,更有用英语说去拿斧头椅子过来把门砸开之类的话。 他看了一眼安艺伦也,说道;“去把门堵严实。” 趁着死宅骑士君开始为堵门而忙碌,真田朝阳松开英梨梨,快步走到一位白大褂的人身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之拽了起来,悄然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后,冷静的问道;“你给她吃了什么药?” 信号干扰仪最大的用处是阻断通讯设备的信号,对正在使用的电子产品的功能会用所影响,但还至于让其完全失灵的状态。 事已至此,既然英梨梨的死亡已经成了定局,至少要将泽村小百合的怒火引导向幕后黑手。 有录音与安艺伦也他已经尽力的证词,总该能从奈落之底的看门犬拿到一张祸不及家人的通行证。 英梨梨的身体上没有外伤,也没有内部创伤的迹象,引发她死亡的罪魁祸首,最有可能出现的就是在俘虏期间吃了什么药。 监控室前的菌兽摆明了和菌丝的供应商有关,只要能将凶手的证词引向幕后黑手,使得幕后黑手=菌丝供货商的等式成立,在拥有共同的敌人的情况下,真田朝阳相信泽村小百合会为了报丧女之仇暂时放下可能带来的迁怒,与自己达成合作。 正准备尝试将室内的另外一张办公桌推到的安艺伦也的身体停了下来,真田朝阳察觉到这一点转头对着他说道;“继续搬不要停。” 安艺伦也没有继续,真田朝阳也懒得再理会,将手上这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推到墙上,再一次重复了他刚才的问题。 “你给她吃了什么药?” 那名白大褂一开始还觉得真田朝阳少女般美丽的容颜,心中本能的升起几分轻蔑,觉得一个女人未必感拿自己怎么样,但没想到扼住自己咽喉的纤纤玉手竟然像是铁钳一般无法撼动。 等那只手强硬的将他推到身后的墙面,身体发出几乎要散架的轻吟,他才意识到,那只手不仅像是铁钳一般无可撼动,也能像是铁钳一样轻易将自己的喉咙捏碎。 面对真田朝阳那双无喜无悲,若无波古井般平静的幽深黑眸,白大褂的心中意识到一个事实。 如果不能顺着面前少女的意思,她会丝毫不会犹豫的拧断自己的脖子,去找下一个能配合她的人。 他艰难的开口说道;“没,没有。我们只是一群被临时雇过来的黑医,富彰先生只给了我们那些叫做高频脉冲之类的机器,让我们对着那边躺着的混血小姐照射,要找出一枚植入在她体内的芯片。” 真田朝阳淡淡道;“那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什么在几个小时前还是个大活人的大小姐,如今却只是躺在桌面上的一具尸体。” 听到真田朝阳无喜无悲陈述的话语,安艺伦也因药物而强行灌入的火力像是破开的水罐,所有的力气全都从破口处倾泻而出。 地面上响起扑通一声。 安艺伦也跪倒在地,手肘压在地面上,凝视着自己的影子,喃喃道;“死了……英梨梨……英梨梨……” 门外的声音愈发嘈杂,嘭,嘭,嘭的声音已经不绝于耳,不断冲击着大门,本应该继续去加固大门的他,对此充耳不闻。 已经无所谓了。 真田朝阳微微皱眉。 他感受到安艺伦也的身上,散发出一种让自己感到有些熟悉的感觉。 弹匣滑落,新的弹匣填充枪柄的空缺。 咔嚓。 上膛之声响起,安艺伦也双手举枪,瞄准真田朝阳手上的白大褂。 嘭—— 子弹穿过白大褂的右脸从左脸钻出,在左脸后面的强上留下一个弹孔。 若不是真田朝阳早就预判弹道,将白大褂拉开一点,只让子弹给他的脸颊射个对穿,刚刚那一枪就是射穿太阳穴了。 还说自己不会开枪,站着不动打固定靶不打得挺准的嘛。 “冷静点,安艺伦也,你想为英梨梨报仇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请你稍等我几分钟,让我问完话后再杀她们。” 眼见那个戴着眼镜的少年大有听不进人话只想要自己的命,而另外一边的冷淡少女好歹还想留着自己一条命想要问话——哪怕只是暂时的——白大褂体内的肾上腺素爆炸般分泌,狂叫道;“我真的没有给那边的大小姐喂什么奇怪的药啊!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我们只是听雇主富彰先生的话用那些个高频脉冲对着她身上冲啊!其他的事情什么也没有做!富彰先生的原话是就算是哪怕是她死了我们也得把芯片找出来才能逃,不是必须要杀了她啊!” 真田朝阳心中一动,问道;“你确定?” 白大褂的口水与血水从脸颊两侧的空洞中漏出,看起来像是厉鬼般狰狞,但他癫狂的眼神与恐惧发颤的声音却像是一头受了惊的日本兔。 “我很确定!杀了她我们也不能将芯片找出来!” 真田朝阳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四个字。 心搏骤停。 高频脉冲对人体的负担再小,长达几个小时不间断的高频脉冲的冲击下,出现心搏骤停的小概率现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这些家伙说的是真话的话,英梨梨现在还有救! 真田朝阳丢下那个白大褂,回到英梨梨的身边,抓起她的指尖和手心。 还好,还是热的。 连供热最难的肢体末端还留有一定的温度,那就证明英梨梨的心搏骤停时间过去没多久,大概也就是在一分钟到四分钟之间,还在黄金抢救期间。 若是超过四分钟,八分钟以内的话,进入白银抢救期,向天挣命的天平上死神会再增加一块砝码,让天平的平衡向他倾斜的更加厉害, 超过八分钟,唔,那就只能盖白布单打电话联系殡仪馆一条龙服务了。 因为之前和白大褂的对话浪费了一点时间,就算是从一分钟起算,也至少过去了两三分钟,进入黄金抢救期的末尾,甚至有可能进入白银抢救时间的早期,真田朝阳顾不得许多,直接撕开了英梨梨上身的衣服。 鹅黄色的抹胸让少女的胸部如山包般耸立,但障眼法对于真田朝阳无用,与阳乃、双叶理央的相处经验让他一眼就看穿了虚实。 啧,果然是在里面缝了垫片,等解除了障眼法下面怕不是比平原还要稀少的盆地。 正打算对着白大褂补枪的安艺伦也察觉到他的动作,猛地将枪口指向了刚刚一同作战的真田朝阳,沙哑道;“放开她。” 真田朝阳手不停歇,直接将英梨梨的上半身扶起,摸索着胸罩的扣带将之解开——这东西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只能笨拙的摸索了。 “你想让英梨梨死吗。” 安艺伦也身体一颤,指着真田朝阳后背的枪口向下移动,眼中流出一丝生气。 “她还有救吗?” “只是心搏骤停而已,总比吃药进入生理性死亡要好吧?你要闲着没事做就先去把门堵结实了!” 说话间真田朝阳已经不耐烦了,放弃寻找扣带直接将胸罩撤下,一大片凸起的圆形垫片从英梨梨的胸前滑落。 凝视着若羊脂玉般洁白的肌肤,他的眼神流出一丝不忍。 当看到真田朝阳开始解英梨梨裙子上的腰带的时候,安艺伦也放下的枪口又有了举起来的冲动。 真田朝阳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有点突突突的跳了。 怎么和英梨梨还有游戏不沾边的时候你还算是个人中龙凤,一沾到点边儿智商就倒退到卧龙凤雏的水准? “解开腰带是为了防止阻碍呼吸,有利于血液回流,别他妈的戴着那副有色眼镜,我再重温一遍,你要是没事闲着的话就给老子滚去堵门!别人救出来又他妈的被抓了!” 他抱起已经宽衣解带好的英梨梨平放在地,回忆着上一世被父兄朋友传授的CPCR全流程。 如果说面前是山峰,真田朝阳还真不好下手——毕竟容易找错位置,但既然是盆地,那他犯下找错位置错误的几率就和英梨梨的胸一样低了。 真田朝阳感觉英梨梨在醒来后一定要感谢小百合,感谢她伟大的母亲给了自己一副贫瘠的盆地,才能在今天给了让女儿转危为安的机会。 因为假如是阳乃或者是双叶理央那样的话,光是找对点按实就有点让人头大,更不用说确保力量切实的传达到心脏…… 真田朝阳跪在地上,五指张开,双手交叠,按压在两乳连线的中间点的位置上,为了确保自己能够保证不出错,他还特意将左手从英梨梨的胸骨柄——也就是脖颈颈部凹陷下去的位置——往下化动到双乳的位置旋转九十度,再进行了一次确认。 确认两次都为同一按压点后,他微微抬起手掌,确保只有自己的掌心跟与按压点点对点接触——因为手掌按压面积越大,就越容易对患者造成骨折——紧接着手臂垂直,肘关节锁直,只利用自身身体的重量往下压。 真田朝阳一边保持着一百一十次/每分钟的速度按压,每一次按压都完美的将按压深度控制在五公分,一边在心中默数着按压次数。 “一二三四……三十。” 按压三十次之后,他右手按住英梨梨的额头,左手提起她的下颚,使得鼻孔朝天,确保气道通畅。 紧接着,他捏住英梨梨的鼻子,俯身将自己红润的双唇包裹住她的唇瓣,吹入自己的气息。 连续两次吹气之后,真田朝阳继续心脏按压。 如此循环五次做完一组之后,真田朝阳感受到英梨梨的身体内部并没有发生变化。 心脏依旧摆烂不工作,连带着其他活动也跟着在躺平。 不行,这样下去最多只能续上点时间,还是得靠AED。 一念及次,真田朝阳在给英梨梨开始第二组按压的时候,朝着身后那些跪在墙角的白大褂们喊道;“AED,这里有AED吗?” 如果这里没有的话,那他只能赌一把能否领悟到雷电法王的精微绝学,拆两根电线想办法降低一下电压电流,用来模拟一下除颤器了。 至于救人成功的概率有多少……用父兄的朋友的话来说,差不多就相当于拿自己的命去赌双色球能不能中特等奖。 但概率再小也比没有好。 这一声AED也只是真田朝阳下意识的喊两声,在喊话的时候他已经在物色该拆哪里的电线来山寨了,但没想到居然真的有回应。 还是那名脸颊被打了个对穿的白大褂,他看出来若是英梨梨死的话,他们在场的人都得被安艺伦也杀死——至少他会第一个被安艺伦也开枪打死——拼命的用下巴点着右侧的柜子,声嘶力竭的喊道;“在那边底下柜子的抽屉里有AED!是便携民用版的,你们放开我,我会用这东西!” 真田朝阳朝着还傻站在那边不动的安艺伦也喉道;“没听到吗?快点给我拿来!” 安艺伦也如梦初醒,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白大褂用下巴指着的柜子前蹲下,打开柜门后果然看到了一个白底红十字图案的箱子。 他抱起箱子跑到真田朝阳的身边。 “你能不能有点用?还不快去堵门?” 真田朝阳再次对着英梨梨吹气两次后,劈手夺过箱子打开。 AED,全称是Automated External Defibrillator,中文名自动体外除颤器,在真田朝阳上一世,已经智能化到了傻瓜式操作,堪称有手就能操作。 但在昭和时期的日本,至少是现在,AED只能做到便携,远远称不上智能,依旧需要专业人士来进行操作。 真田朝阳虽然不是医生,但将他抚养长大的父兄有一个学医的朋友,她教过怎么使用AED,虽然只是用玩具进行模拟,但只要这些东西结构一致那就没什么问题。 他飞快的将AED打开,将贴片的插口插入插口槽,撕下包裹着贴片的易撕片,将贴片分别贴在右上胸与左下胸裸露的皮肤上。 打开电源,AED的黑白屏幕上显示英梨梨的心率是一条笔直的直线。 真田朝阳继续给英梨梨做心脏按压,当看到屏幕上方的一截线条上升到顶,知道充电完成,立刻远离,按下除颤键。 英梨梨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心率上也出现了一道高峰,随即又降到低谷成为一条直线。 真田朝阳继续按压心脏+人口呼吸,每按压三十次+两次人工呼吸后就进行一次除颤。 看到真田朝阳专业的急救操作,安艺伦也终于放下了枪,确信他是在救英梨梨。 “英梨梨,你一定要活下来……” “你他妈的能不能别废话,整点有用的去堵门行不!” 此时,真田朝阳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响起了。 咔!咔!咔! 那是斧头劈砍木板的声音。 那些杀手已经找来了消防斧劈门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分四十二秒,刀疤亨利肯定已经将英梨梨真身在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了,但最坏的情况是还要再坚持十到十五分钟。” 想到这里,真田朝阳眼角狠狠一抽。 如果没有出现英梨梨心搏骤停的意外,哪怕只是昏迷,他也能带着两人从头顶的通风管道里出去,甚至直接用窗帘做个绳子从楼上直接下去,争取十五分钟绰绰有余。 但是现在英梨梨处于心搏骤停的状态,离开心脏按压+人工呼吸+AED的组合拳不消一时三刻就得香消玉殒,他和安艺伦也只能被困在这里。 要是这个时候英梨梨能醒来,不,只要心脏能暂时恢复跳动就好了! 该死,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把楼上医务室里的肾上腺素给带上? 真田朝阳再一次对英梨梨进行人工呼吸,眼神微微一凝。 ——为什么这里会有AED? 他朝着旁边瑟缩在墙角的白大褂喊道;“喂,AED是你们带来的吗?” 咔—— 一道比之前响亮也清脆的多的响声在真田朝阳耳边炸起,他回头一看,还算解释的木门的中间门板上,已经多了一道贯通的裂缝。 一名脸上纹有蝎子刺青的地中海杀手,拿着消防斧沿着缝隙连续劈砍几斧,终于将裂缝开辟到可以让露出半张脸的程度。 他将纹有刺青的那半张脸探都裂缝前,看到了正在对英梨梨做心脏按压的真田朝阳和拿着枪指着自己的安艺伦也,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缩了回去,紧接着是力量更大,速度更快的劈砍大门。 木屑纷飞,真田朝阳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再次看向白大褂,旁边的安艺伦也同时非常配合的将枪口指着他,手指扣上扳机。 在安艺伦也精妙绝伦的话术面前,白大褂再次选择了从心。 “那不是我带来的!是这里本来就有的东西!藏在柜子里也只是我想在离开的时候带走卖到黑市上去!” 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哪怕是在前世一套AED也要好几万,放在现在的日本,价格怕是更贵更高昂,几百万日元总该有的。 真田朝阳眼睛一亮。 AED不可能无缘无故放在这里,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能是用于随时急救,这证明买下它的人心脏不太好,害怕自己的心脏突然罢工,所以不惜花重金买了一套摆在自己平日的工作地点以防万一——这个人大抵是董事长之流,估计身边的秘书就持有相应的资格证,不怕有人不会用。 既然AED的原主人是个可能患有严重心脏疾病的人,那就不可能不配备肾上腺素。 那才是能将心搏骤停的人从死神手里抢夺回来的神药! 反应过来的真田朝阳朝着白大褂喊道;“那你有看到肾上腺素吗?或者是冰箱?” 安艺伦也愣了一下,他随即看向门前。 在门前的障碍物上,一个小小的冰箱正抵在左半边门板上。 他咻的一下窜了过去,将冰箱门打开,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一盒并低温冷藏的药品。 安艺伦也只感到全身的血都在往脑子里冲。 是肾上腺素! 不止如此,冰箱的常温层里还放着一个医疗箱,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也是一应俱全。 显然之前的AED也是放在冰箱的常温层里,但是被之前贪图价值的白大褂(脸上穿孔)给偷偷私藏了起来。 真田朝阳再次做完一组人工呼吸,接过安艺伦也手中的医药箱和肾上腺素。 在如今的情况下,他已经顾不得做消毒之类的事情了,组装好针头弹开安瓿瓶的瓶颈,将肾上腺素打入英梨梨的体内,AED的屏幕上,原本还是一条直线的心率,终于出现了高峰起伏!并且没有再断去,连绵不断! 咔—— 英梨梨起死回生的惊喜没有在两人身上停留一瞬,破烂的木门已经被消防斧彻底劈烂。 安艺伦也举枪对着空洞,眼神徒然瞪大。 “美智留!” 在被劈开的木门前,真田朝阳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紫发女路人,此时正紧闭双目,被极道传奇单手抱在怀里,太阳穴上正被枪口抵着。 因为在聚集的时候没有见到,安艺伦也原本以为冰堂美智留应该没有卷入混乱之中,没想到她居然早就被这帮杀手绑架了! 海外黑帮的杀手们也分外恼火。 本来他们提前绑架了这位大小姐的朋友,原本想着将她身边的保镖们杀掉之后,再把人质往前面一摆,准能让她乖乖就范,但谁能想到对方不按套路出牌,惹出了这么多事情? 等到现在,真田朝阳与安艺伦也发起突袭太快,他们还没来得及将人质带出来,两人就已经破门而入并且将门堵的严严实实。 此时的海外黑帮杀手们已经不敢再小觑两人,眼里眼外都不再将之当成是没长大的孩子,而是真正切切的对手。 尤其是那名海外杀手中领头的极道传奇,他凝视着真田朝阳,凶恶的面向里既有被再三戏弄的恼怒,也有着淡淡的欣赏。 可惜了,是个女人,不然若是男人,自己怕是定要招揽,结为兄弟。 他用别扭生硬的日语说道;“投降吧,你也不想看到你们的朋友死在我手里吧?”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开玩笑,极道传奇将枪口完全的贴在冰堂美智留的太阳穴上,压着扳机的手指轻轻摩擦,在他那被黑胡椒熏得入眼而发红的眼睛的注视下,不管是压迫力还是说服力都相当之高。 不管怎么看,真田朝阳等人都已经进入了绝境,除了暴露超凡之力强杀之外,再无他路可走。 真田朝阳耳朵微微一动,原本还有一点冷淡的眼角舒展开来。 他站起身,对着极道传奇说道;“请允许我给她披上一件外套,虽然现在已经是暑假了,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也是会着凉的。” 极道传奇将原本顶着冰堂美智留的太阳穴的枪指向真田朝阳,对他说道;“没门,少女,你别想搞小动作。” 真田朝阳扫了他一眼,第一个举起双手,说道;“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为表诚意,我先让我的同伴先放下武器可好?” 说着,他朝着安艺伦也使了一个眼神。 安艺伦也愣了一下,将手枪丢到一边,也跟着举起双手,示意投降。 眼见两人如此识趣,再加上真田朝阳身前的挎包也干瘪瘪的,看起来已经没有了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也就点了下头。 真田朝阳走到旁边,从旁边的衣帽架上拿下一件员工外套,单膝半跪在地,盖在英梨梨的身上。 他抬起头看着极道传奇,用对方家乡的约克郡的口音说道;“The time has come for our farewell。” 极道传奇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反应,真田朝阳身后的玻璃霎时破碎。 一枚子弹擦过安艺伦也的侧脸,直入极道传奇的左眼眼眶,眼球霎时爆炸,血花四溅,原先抓着冰堂美智留的手也随之松开,两人双双软倒在地。 他的仰面倒地像是一声讯号,一大片玻璃破碎之声响起。 一群穿着统一制服与防弹衣,看起来像是防爆警一样的人士破窗而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三人身前。 同一时间,他们举枪便射,木门被弹雨撕裂成碎片,数秒之后,门后已再无活着的人。 泽村一族的私人武装,终于赶来。 第五十二章;公主营救 “如何,要做吗?死宅骑士君?” 真田朝阳转头看向安艺伦也,瞳孔中倒映出虚弱少年从未犹豫,若磐石般的决意。 看着安艺伦也的眼神,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很好,在这等着。” 真田朝阳将安艺伦也搀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朝着一个地方走去。 在监控室查阅监控录像的时候,他顺道背下了百货商场里的各层室内图,恰好医务室就在四楼。 正常来说,百货商场一般不会配置医务室这么一个脱裤子放屁的场所——有顾客发生意外倒下之后,只要确保能送到医院,那就和商场半点关系都没有。 什么?人是在你商场里死的所以商场也有责任?你以为是在种花家和稀泥啊?是不是瞧不起封建资本主义国家?是上门的极道不够凶残还是公检法不够腐败? 原本是这样的。 七年前的银座事变,终究是让这个国家的公共场所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变化。 那场史无前例的灾难造成的恐怖伤亡数字——主要还是因为死的多是达官贵人的家眷,最不济也是中产阶级的顶梁柱——使得日本在那之后新建的大型公共场所,娱乐设施,大多都配备了医务室,里面配备的药品和医疗器械可以说是一应俱全。 在那些满怀亲人逝去的悲戚的家属们看来,魔童杀人盈野罪无可赦,但是自己的家人却未必是被他给杀死的,亲人离世的主因完全是救援不及时。 不过在当时的场景下,别说是医院的救护车,就连军队和警察也很难按照指示来到指定地点,所以这些人就将怒气指向了同样为受害者的娱乐场所的实际持有者;认为是他们没有履行好公共安全的义务,若是那时有配备医务室与合格的急救人员,自己的家人说不定就能撑到医院得到救治从而活下来。 真田朝阳对于这些人的傻哔逻辑表示无言以对,但不得不说的是,至少在七年后的现在,那些人的抗议带来的成功确实帮了他的忙。 至于设置的医务室有没有用,某位始作俑者表示这不好说。 毕竟上个月他在闹市区直接引爆了几个炸弹制造混乱后,那些受伤的人也没有因为附近配备了医务室而增加半点幸存率,最后还是得看命好不好能不能及时送进医院就医…… 从医务室里走出后,真田朝阳看到临近的玩具店的招牌上写着新进货,还没有断电的电视屏幕上依旧播放着新款玩具的广告,他走了进去,没多久就出来回到安艺伦也身前。 他将医药箱放在旁边,撕开从玩具店里拿出来的玩具包装塑料,将铁制的溜溜球拿在手心拆开。 “朝阳同学,你拿悠悠球干什么?” “做点武器用来自卫。” 此乃谎言。 既然又要带上一个拖油瓶,真田朝阳多少得照顾下未成年人的感受,拿肋差将三楼剩下的杀手们挨个抹喉穿心洞眼之类的事情只能免了。 将铁质溜溜球上软弱的加棉尼龙混丝绳拆下,在轴承上涂上润滑油,换上之前在七楼的商场里拿到的高强度尼龙——这种强度应该不至于出现勒住脖子时绳索断掉的闹剧了。 另外一个溜溜球则是绑上弹力绳增加了回弹时的力量,在连续做了几个前抛收回的动作,真田朝阳感觉还算顺手,没有什么异常,满意的贴在自己的手腕上。 他看了一下时间,心中估算差不多了,蹲下来拆开医药箱,依次取出酒精,棉花,安瓿瓶,医用乳胶管,针筒针头组装。 真田朝阳熟练的在安艺伦也的左手臂上捆绑医用乳胶管,拇指指腹沿着血管脉络搓揉,使得血管更加明显。 药棉沾上酒精涂抹消毒,在安瓿瓶的曲颈处用指甲划拉两下,弹指击飞瓶颈汲取药液,注入安艺伦也的手臂静脉中。 原本还萎靡不振,眼皮打颤随时昏死后过去的安艺伦也的心脏骤然加快,虚弱的呼吸变得急促有力,眼中因兴奋而布满血丝。 疲惫感与疼痛开始消退,力量重新回涌,安艺伦也感觉自己的状态好转了一倍不止,忍不住对真田朝阳问道;“朝阳同学,你给我打了什么?” “托品阿流康定,一种比肾上腺素还要给力的玩意儿。你之前肾上腺素分泌过多,再打肾上腺素不仅无效还会造成心搏骤停带来生命危险,如果医务室里只有肾上腺素的话我只能让你待在这里了。”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代价,托品阿流康定作为临床急救药还有一个别名是回光返照交代遗言针剂,基本上病人注射了就只有几分钟时间交代一下遗言遗嘱。” 安艺伦也的脸色顿时就绿了。 “我现在就剩几分钟可活了?” 真田朝阳扫了他一眼,淡然道;“没那么夸张,你好歹比那些只剩下一口气的老头还多匀两口气,不至于会出现这种事。” 安艺伦也松了一口气,下一刻由绿转白的脸色又变得惨绿若某个叫弥夜的扑街写手买下的基金。 “最多是药效结束后有概率出现肾衰竭。” 安艺伦也开始反思自己拿她做女主角,是不是自己哪根筋出了问题。 真田朝阳拍了下安艺伦也的后背,朝着安全通道的楼梯走去。 “走了,死宅骑士君,去把公主殿下救出来吧。” 无惊无险的下楼,真田朝阳与安艺伦也一人贴身站在安全通道出口的一侧墙边。 他伸手抚上门把手,无法压下,显然是上了锁。 真田朝阳小心的透过门上的玻璃往内看去,超凡的感知如水银泻地,平平铺开,使得内部的人员布局全都被其掌握。 当然,在安艺伦也的面前,他好歹得装一下正值青春年华的高中生,至少不能让超凡能力给暴露了。 “不能看到英梨梨所在的房间,从我们这个方向上过去会比较远,大约会面对三个人,左二右一,身上应该都带着枪。” 安艺伦也低声道;“那我们绕道另外一边的安全通道过去,这样距离会近一点。” “不太行,那边的防守力量会更多,最关键的是障碍物太少,遇到枪击我们想夺也没有办法夺。别忘了我们的优先目标不是救下英梨梨,而是破坏新高干扰仪好让她家里人找到这里。” 提到信号干扰仪,真田朝阳心神一动,再次起身看向那些杀手,发现他们居然还一脸轻松,抽着烟,用粗俗的话语谈论着女人和药物。 旁边凑上来的安艺伦也抬头看向里面,随后两人都缩了回来。 真田朝阳微微皱眉。 他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 从他们兵分三路之后,不管是自己一路杀到监控室也好,还是霞之丘诗羽与加藤惠两女利用自己留下的机关与杀手斗智斗勇,还是安艺伦也与其中一名杀手狭路相逢,亦或者是刀疤亨利在地下停车场大杀特杀,留守在英梨梨身边的人貌似都并不知情,还在那边一点紧张感都没有的谈笑风生,聊天吹水,仿佛他们是来度假而不是来绑架。 但凡知道那四条一点信息,这些人断不会轻松至此。 安艺伦也同样察觉到了不对,低声解释道;“英梨梨的定位芯片很高级的,想要屏蔽信号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容易。说不定那些杀手们要将信号干扰仪开到最大才能阻拦信号,也因此他们自己的通讯频道也一并干扰了。” 真田朝阳想了下,觉得也有可能,但他感觉有点不对。 绑架的幕后黑手既然敢在东京市区玩真假英梨梨来干扰泽村家的私人武装的注意,怎么会连这点都算不到? 难道里面还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杀手锏? 真田朝阳感到些许不安。 现在最稳妥的计划,莫过于就地等待二十分钟,等泽村家的保镖团来营救他们的大小姐。 但是看旁边安艺伦也这小子的心跳呼吸,若是说让他等待二十分钟,怕是强人所难。 最重要的是,万一幕后黑手真心觉得英梨梨是死是活无所谓,反正能带走就行的话,时间拖得越久,英梨梨就越危险。 真田朝阳可还记得楼上的菌兽,还有那个日本人的死后复生。 若是换做他自己的话,与幕后黑手易位相处,他要做的肯定是设置一个死线时间,在此期间找出英梨梨体内的定位芯片。 若是超过时间,他就会立刻下令让手下将英梨梨杀死——芯片也是需要能量供给才能持续不断的发出信号,而其最主要的能源,就是移植宿主身上的生物电。 人死断电,没有来自宿主的电能补充,芯片只依靠自身的能源储备能维系多久?一天还是两天? 反正自己掌握着让死人短暂复活变成行尸的某种能力,那么在必要的时候也能让已经成为尸体的英梨梨发出两声吼声,证明她还活着,只是受到了一点非人的折磨不能说话。 想到这里,真田朝阳脊背猛地冒出冷汗。 以幕后黑手的心狠手辣来看,这件事不仅有可能,而且可能性还非常大! 最重要的是,既然对方能模拟出英梨梨的定位芯片信号,在市区内玩真假英梨梨的计谋,也就是说,现在杀手们是可以短暂的关闭信号干扰仪与外界取得联系。 突然在不相干的地方再次出现一个芯片信号,泽村家的保镖也大概率会觉得这是又出了一个假货,在眼前还有有需要确定英梨梨真身的情况下,大概率是不会追踪的。 倘若泽村家知道了英梨梨的真实所在,肯定不会再去与假货们纠缠。 相反幕后黑手一旦发觉泽村家保镖对他们所有的冒牌货失去兴趣,一定会意识到英梨梨真正的所在地暴露,继而下令将英梨梨杀死直接带走! 真田朝阳深深呼吸一口气,对着对着安艺伦也招手,示意靠近自己,低声道;“看到那里了吗?” 安艺伦也沿着他手指的方向,发觉那里是一道承重柱。 “等下我会将门踹开,你先对着那边的人开上一枪,接着就躲在那个承重柱的后面,对着他们举枪射击——别想着射中,只要对着他们开枪就好,我会朝着他们扔出烟雾弹,然后绕到他们的身后解决掉他们。” 安艺伦也吃惊的说道;“这怎么可以!朝阳同学你会被流弹射到的!而且那些人也不是——” 他看着安艺伦也,说道;“你还想不想救英梨梨了?” 英梨梨这个名字像是拥有某种魔力,让原本还担心真田朝阳人身安全的安艺伦也沉默了下来。 “这是弹夹,你会开枪和换弹吧?” 看到安艺伦也收下弹夹后默默点头,真田朝阳也不敢在此时教他一教,不然就破坏了自己平凡普通的高中生人设了。 他淡淡的道;“深呼吸两次,听我倒数三声。” “三,二,一!” 真田朝阳起身一脚踹开安全通道的大门,趁着枪手们掏枪往自己等人举起的瞬间,将手中的烟雾弹抛了出去。 一名枪手看到从门外飞来的烟雾弹,下意识的抬起枪口点射一发。 他的枪法很好,钢瓶被子弹瞬间击穿,白色的烟雾爆炸而出,遮挡了枪手们的视线。 趁着这个机会,安艺伦也从墙边窜出,双手持枪按照之前的印象,对着枪手们所在的方向开了一枪。 嘭—— 一声惨叫传来,安艺伦也的运气很好,一枪正好命中了枪手之一。 紧接着他听从之前真田朝阳的吩咐,躬身快跑到了之前所指着的承重柱之后。 枪声大作,三名枪手嘴里一边用英语飙出对开枪的小子的母系族谱的亲切问候,一边宣泄着自己手中的弹药,对其进行火力压制。 在此期间,真田朝阳已经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白色烟雾,化作死神来到了第一个名枪手的身前! 白色烟雾只是阻隔了他们和安艺伦也之间的视线,并没有将他们三个也一并笼罩其中——那已经超出了烟雾弹所能制造的最大视觉感染范围。 说到底,真田朝阳投掷烟雾弹,根本就不是为了干扰三名枪手,而是要让安艺伦也看不到自己杀人! 那名枪手看到突然出现在身前的真田朝阳,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将枪口瞄准他,但此时真田朝阳已经欺身近前,突入他三步之内! 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准。 然三步之内,溜溜球又准又快! 第五十一章;想要做一次英雄 真田朝阳在走出商城之后,并没有立刻下楼,而是去了同样布置了机关的服装商店。 “有被触发,但没有实际击中人的迹象。” 真田朝阳没有继续找接下来的机关确认是否触发。 因为没有必要。 他所设下的每一道机关,除了最后一道外全都环环相扣,彼此相连。 在被触发后,都会在触发者和被触发者身上留下足够的气味,或者是显眼的记号。 例如在那倒下的三个人中的光头杀手,身上就有着他临时制作的未稀释的防狼喷雾,就算陷入昏迷,皮肤也红肿得厉害,是不是会被刺痛的在昏睡中抽搐一下,身上的气味更是可以呛得让人只打喷嚏。 作为开启机关的人的手上,也会留有一点微不足道的物质,当然成分会被稀释到不会让皮肤感到异常,连带气味也会淡薄的让人类无法察觉。 除了真田朝阳。 他留下这么一手,本意上是想着假如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也可以通过自己的超凡嗅觉定位找到成为俘虏的两女。 非常有意思的是,他只在霞之丘诗羽的身上嗅到了防狼喷雾的气味。 在加藤惠的身上,没有嗅到一点启动机关留下的气味。 “那两个人是被她用其他手段解决的?” 真田朝阳回头将视线凝聚在身后的商场,微微眯起,随即跑向楼下。 对于加藤惠的谎言,他虽然上心却也没有多留意。 只要加藤惠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人,哪怕只是暂时的,他就无所谓。 至于加藤惠的身上有什么秘密,只要不危害到自己,那就与己无关。 反正也只是短暂的合作关系,救出英梨梨,借救女之恩对泽村小百合挟恩图报 真田朝阳在来到四楼之后,听到了少年精疲力竭的剧烈喘息。 原本握在手中的肋差放松下来,他拉开半开的门。 在视线前方,安艺伦也单膝跪地,用手背擦拭从脸颊滑落至下巴的汗水。 他附近的场地一片狼藉,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脸上的青肿,被打碎的镜框与开裂的镜片成了这一猜测的有力佐证。 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安艺伦也扶着旁边倒塌的货架艰难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看向打开的门。 “是我。” 听到真田朝阳的声音,安艺伦也的身体放松下来。 失去支撑力量的身体踉跄后退几步,脚下悬空,强烈的失重与晕眩袭来,视线向上转移看到了天花板和头上的白炽灯。 已经做好后脑重重的摔在地上准备的安艺伦也,随即感受到有人撑住了自己的腰,止住自己脱力后向后摔倒。 真田朝阳左手撑住安艺伦也的腰,使得他半靠在自己的身体上,场面像极了男女双方跳华尔兹,在一个回旋之后男方扶住女方让其做下腰的动作。 他将安艺伦也的身体挺起,扫视了一下,发觉旁边有一家商店的货柜还算多,最关键的是呈现L型的收银台也方便阻挡人视线,方便躲藏。 真田朝阳将安艺伦也搀扶到收银台内侧,靠着柜台缓缓坐下,去旁边的自动售货机里投币,拿了一瓶运动饮料,拧开瓶盖递给他,说道;“你先休息一下吧。” 安艺伦也也不推辞,双手颤抖的接过。 饮料瓶因为双手剧烈的颤抖,从瓶口撒出不少饮料,溅落在手臂和身下的裤腿上。 也不知道在真田朝阳前往监控室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会让他累到这种地步。 看着安艺伦也大口大口灌下运动饮料,真田朝阳发现他的头发留得比之一般男生长得多,也厚得多,足以将双耳包裹起来不让人看到。 现在还是昭和时代末期,再加上战争胜利带来的经济腾飞的影响,此时的日本对于男生的主流审美并非略显阴柔的美男子,甚至是后世的食草系,还是响当当硬邦邦的昭和硬汉,要的是脸庞棱角分明,发型板寸平头或者是光头,最重要的是要有一身线条流畅坚硬的肌肉,阳刚威猛。 受此影响,大部分学校对于男生留刘海这件事深恶痛绝,也就是总务高东京分校是大小姐大少爷学校,校风相对自由,不然的话就真田朝阳平日里留刘海现在还留过耳发的情况,肯定是被管风纪的教育主任抓到办公室拿电推直接给推成光头了——纵使如此,在开学初真田朝阳也没少因为发型被老师针对,直到后来加入侍奉部,阳乃去找了管理风纪的老师好好‘沟通’了一下,那些老师才对他的刘海视而不见。 他不愿意理平头倒不是因为难看,最主要的是时至今日平头/板寸的发型还在和狂热的军国主义思想与扩张侵略扯上关系,为此本能的感到反感,所以就算平日一直因为发型被找茬也不愿意改发型。 但是安艺伦也他为什么会留长发与刘海?是为了要隐蔽什么吗? 真田朝阳站了起来,假装警惕外面,悄悄的走到他的另外一边。 安艺伦也右边的头发有些翘起,左额上有着青肿,显然是被人抓到右侧的头发往墙壁之类的地方撞击过,说不定被扯掉了一些头发,能看到他埋藏在头发下的秘密。 真田朝阳走到右边,眼神下瞟。 透过发丝的缝隙,他看到安艺伦也在平日里被坚硬密集的黑发掩盖下的耳朵没有明显的轮廓,本该有着漂亮曲线的耳郭肿胀着,看起来像是一颗蚕豆。 蚕豆耳。 耳朵的软骨在遭到揉搓撞击折断破损后,没等伤势痊愈再次遭到打击破损,就会使得软骨出现增生。 起初增生的软骨只是让耳朵看起来略显肿胀,等到后来次数增多,增生的软骨渐渐得就会使得耳廓消失,形状和蚕豆神似。 这种耳朵只会出现在职业摔跤手的身上,或者是常年练习柔道,柔术之类的武者身上。 最重要的是,这种耳朵的出现并非是习练三五月就会出现,想要出现蚕豆耳,至少也得有个不间断的两三年的艰苦训练。 联想到这附近的一片狼藉,真田朝阳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安艺伦也丢下已经空掉的饮料瓶,喘息的力度减轻了不少,他感激的对真田朝阳说道;“谢谢,活过来了。” “一瓶饮料而已,别那么夸张。” 真田朝阳俯视着他,用以对待旁人毫无差别的平静语气问道;“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地下停车场吗,怎么会在这里?” 安艺伦也脸上露出尴尬与后怕并举的神色。 “抱歉,朝阳同学,我下楼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只能先一路跑进来。但是还是被他们抓住暴揍了一顿。” 真田朝阳看着安艺伦也脸上的青肿,蹲下来突然伸手扳住他的下巴,拉到自己的眼前。 “诶?等等,朝阳同学你,你,你在干嘛?” “别动,让我康康。” 真田朝阳强硬的压下几乎反抗能力几乎等于没有的安艺伦也,伸手在他的脊背和胸前有规律的按压和接触。 指尖抚过肌骨皮肉,人类的身体在他的指尖下无所遁形。 果然,尽管身上的伤势很多也很严重,但是都有意识的进行了防护和卸力,使得本应该出现内脏震荡,骨折,内出血的摔伤,减轻到了可以承受的地步。 真田朝阳放开安艺伦也,问道;“那个殴打你的杀手呢?” 安艺伦也指着左侧,示意那边的商店,讪笑道; “这个啊,我运气很好,他将我摔倒那边的货架上的时候,将我压在身下打的时候,货架上的货物掉了下来,把他砸晕过去了。” 真田朝阳走过去,顺着一路扭打的痕迹,很快就找到了那位被安艺伦也摔得不成人样的倒霉蛋。 他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这家伙就只剩下出的气了。 尽管安艺伦也没能将对方一击毙命或者说摔晕过去,却硬生生的把这个倒霉蛋活活的摔出内脏破裂引发内出血。 这样持续的摔打少说也持续了好几分钟,再算上彼此之间的角力,肌肉之间的碰撞,持续不断的疼痛,还有生死一发下的精神压力,在危机解除后脱力的站都站不稳也是情有可原。 “是泽村家为英梨梨安排的最后一道防线吗?从小培养出来的少年兵之类,给未来的继承人当心腹?可既然如此的话又怎么会不务正业去做游戏?” 疑惑在心中一闪即逝,真田朝阳走到安艺伦也的身边坐下,说道;“看你这样也没法走了,就在这里待着吧。” 安艺伦也一个机灵,虚弱无力的身体里似乎凭空注入了能量。 “不行!英梨梨她还在危险之中!” 他扶着旁边的柜台站了起来,想要继续往前走。 真田朝阳一脚伸出,将他绊倒在地。 尽管意识上反应过来必须要做出减轻摔倒时受伤的卸力动作,但已经濒临极限的身体已经无法再听从身体的指挥。 安艺伦也笔挺的摔倒在地,受到地面瓷砖坚硬的冲击,鼻血流了一嘴。 真田朝阳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糖,撕开包装纸丢进嘴里。 “就你这个样子,谁救谁还不一定呢。” 他看向还在努力爬起来的安艺伦也,说道;“那个叫英梨梨的女孩的家里也不是一般人吧?过去几个小时了,警察就算没来,她们家的救援也应该来了吧?为什么不留下来安心的等待救援呢?” ——现在刀疤亨利大抵已经离开信息干扰仪的干扰范围了,算上联系时间和赶来时间,也就是二十分钟左右。 真田朝阳已经不想再带孩子了,索性让这个家伙留在这里算了。 安艺伦也喘息着爬了起来,虚弱的说道;“不会来了。” 真田朝阳故作惊讶的看着他。 安艺伦也咬着牙,扶着旁边的货架;“小百合阿姨他们……给英梨梨的护卫,在袭击发生后,最迟也应该要在十五分钟内赶到。” “超过这个时间,就应该是发生预料之外的事情了。” “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有警察赶来……” 真田朝阳看着艰难移动的安艺伦也,说道;“你对英梨梨同学的家境很了解啊?” “毕竟是青梅竹马嘛……” 他用低的几乎只有自己的声音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到;“而且我也想当一次她的英雄啊……一次也好。” 真田朝阳看不到背对着自己的安艺伦也的表情,但他能听到语气中的复杂。 他很难理解这其中蕴含的意味,却隐约有一丝共鸣。 在心中稍稍叹息一声,真田朝阳站了起来,架起安艺伦也,主动走向外面。 “你会开枪吗?” 听到真田朝阳的话,安艺伦也干笑一声,低声道;“怎么可能会开枪,我还只是个高中生……” 真田朝阳拿出别在后腰的手枪,放在安艺伦也的眼前。 他的眼睛登时瞪大了,沙哑道;“你从哪里拿来的?” “用了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将那些人放倒之后,从他们身上摸的。怎么样?会开吗?” “伊森叔叔曾经带我去过射击俱乐部玩过气枪,如果结构一样的话,应该是会开的,命中率就……”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成功入侵了监控室,找到英梨梨的所在位置。” 安艺伦也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如果不是身体条件不允许,他甚至想要抓着真田朝阳的衣领。 他激动的问道道;“英梨梨她在哪里?她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刚刚被运动饮料润过的喉咙因为突然提高的声量而干咳,安艺伦也剧烈的咳嗽起来。 等到他咳嗽停歇,真田朝阳缓缓说道;“她现在很好,也没遇到什么糟糕的事,而且就在我们脚下,三楼的一间密闭的商铺里。我在监控室里看到有人在拿着奇怪的机器对他们扫来扫去,应该就是要用电子脉冲摧毁她身上的定位芯片,然后才会将英梨梨她带走。” “你不是想要当一回英雄吗?我给你这个机会。我会制造一个机会转移下面看守英梨梨的那群人的注意力,你要趁此机会摧毁信号干扰仪。” “只要摧毁了信号干扰仪,英梨梨家的救援就会赶来,在拯救人质上,她们一定比我们更加专业,如何,要做吗?死宅骑士君?” 第五十章;带话 刀疤亨利摸了摸他那没有一跟毛的光头。 对于监控室外的一片狼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很快就像是他年轻时候的头发一样抛之脑后。 遇到不能理解的事情不再过多深究,这是他之所以能在这个操蛋的世界活到现在的准则之一。 这个世界上不能理解的东西委实太多,若是全都一一深究的话,只会深深陷入大海的漩涡之中,被深渊所吞噬。 他将喝干的酒瓶很没公德心的就地一丢,没心没肺的说道;“算了,外面是拆迁还是炸楼都和我们没有一毛钱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不然回去后大小姐非把我给拆了。” 看着刀疤亨利大口畅饮威士忌的样子,真田朝阳意识到一件很不对劲的事。 连阳乃都能通过自己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基站位置,推断出自己位置的所在,派遣刀疤亨利来查看近况,英梨梨身上的定位芯片信号就算被信号干扰仪屏蔽,泽村一族也该知道她们大小姐信号消失之前最后一段位置在哪。 况且没记错的话,按照之前那几个为了掩护英梨梨逃跑而因公殉职的保镖的职业素养,他们肯定早就将自己所在的位置联系给上级了,不管怎么想,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掌门人的独生女遭遇了海外黑帮杀手的追杀,泽村一族的私人武装也该像是烧了屁股的猴子,火急火燎的往这边赶来,就算是蹬三轮开拖拉机,这些人也早就该到了。 为什么从绑架开始到现在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了,泽村一族的家族救援力量连个影子都没有看见? 真田朝阳平静的问道;“老师,你在来的时候,难道都没有遇到泽村家的私人武装吗?” 正准备拍拍屁股走人的刀疤亨利瞪大了他的熊眼,惊讶的问道;“你居然也被卷入泽村家大小姐的绑架里面?” 真田朝阳敏锐的捕捉到刀疤亨利口中的‘居然’两字。 “怎么?难不成还有泽村家其他人遭到攻击?” 刀疤亨利猛地握拳一锤掌心,说出的话让真田朝阳瞳孔微微收缩;“对了,我忘记你这里没法和外面联系了。现在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不少地方都出现了泽村家大小姐被绑架的目击信息,哦,还有信号。他们活像是一个月前的救火队员,在到处跑来跑去。” “在我被大小姐一个电话从酒吧里撵过来之前,阿布都那些沙皮狗好像就忙得像是一头陀螺,不仅自己转还到处碰——唔,阿布都就是泽村家保镖团里的高级指挥官。” “这件事之后,我估计阿布都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好过了。” 听着刀疤亨利幸灾乐祸的语气,真田朝阳心中的疑惑顿时解开。 除了信号干扰仪阻断定位芯片外,那些海外黑帮杀手应该还准备了好几个英梨梨的替身,并且这些替身的身上都有着定位芯片发出的定位信号存在,这使得高度依赖定位芯片确定自家小主人位置的泽村家保镖团陷入了混乱。 泽村一族虽然也位列豪门,但是很显然没有办法和雪之下这样的庞然巨物相提并论,搞不好体量上都差了一两个量级,因此所能持有的私人武装,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不能和雪之下相提并论,与真田朝阳一开始所设想的要弱小的多,甚至都做不到分散成多个小队同时确认,只能确认一处之后赶往下一处继续重复确认真假英梨梨的戏码。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的话,他们运气不好没被抽中,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真田朝阳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就好像泽村家的私人武装忽略了这里一样。 硬要打个比方的话,大抵就像是之前遇到的加藤惠那样,明明近在眼前,却总是因为本人微薄的让人发指的存在感,让人下意识的将之当成空气忽略了过去。 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英梨梨要出门肯定会和小百合报告一下大概的行程,最不济也得和看着自己长大的老管家说一声,哪怕出现了多个信号源,首选的怀疑/救援位置也应该是芯片信号消失的这里才对,但他们偏偏选择了其他几个发出信号的假英梨梨的所在地。 如果说是泽村家有内鬼从中作梗,浑水摸鱼为这些海外黑帮杀手拖延时间也算说得过去,但如果真能做到的话,真田朝阳总感觉这是在对日本上流社会的保镖们职业素养的侮辱。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真田朝阳对刀疤亨利说道;“老师,你和泽村家的保镖团的交情怎么样?” “只是喝过几次酒的交情,怎么了?” “我想让你带个话,麻烦你在回去之前,将这里的情况通知给还在做无头苍蝇的泽村一族。同样是混精锐保镖圈子,你应该也有熟悉的人在对方那里吧?” 真田朝阳想了想,说道;“这个时候的他们未必会相信你的话,可以的话你传话给小百合夫人吧,如果对方不相信的话,你就把阳乃派你来找我的事情告诉她。” 说话的时候,真田朝阳转身操纵总控台,重新调出之前英梨梨所在的画面,用自己的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丢给刀疤亨利。 “口说无凭,如果他们还有什么异议的话,将这张照片交出去。” 刀疤亨利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对面屏幕里躺在桌面上的英梨梨。 作为常年陪伴雇主,勉强也算是混上流圈子的人,他当然一眼就认出屏幕里的英梨梨是真身,神色变得相当古怪。 眼神上下扫视真田朝阳,刀疤亨利慢吞吞的说道;“小子……我知道这么说不大合适,男人花心一点也很正常,但是你现在都有了大小姐,那就要收敛一下,不太适合再去勾勾搭搭。” 一边说着,刀疤亨利双手托在自己比中年妇女还要硕大的胸肌上掂量。 “况且不管怎么看,泽村家比之雪之下家都差了不少吧?” “……你能不能别老用你的狮鞭思考问题?我和阳乃只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去你妈的!这个世界上男人和女人怎么可能存在纯洁的男女关系?” 真田朝阳懒得继续再和这头明显陷入八卦之中的北海雄狮扯淡,他转身离开前,刀疤亨利喊住了他;“对了,小子,大小姐托我给你带个话。” “什么话?” “打开天窗说亮话。” 真田朝阳微微皱眉。 这是什么意思? 刀疤亨利耸了耸肩膀,说道;“别问我,小子,我只是个负责带话的,既然你现在安全,话也已经带到了,我现在就该回去继续休我的带薪假期。” 真田朝阳默默将之记下,在离开前问了一句;“老师,你估计一下,泽村家知道了他们家继承人的确切所在后,大概多长时间会到?” 刀疤亨利的大拇指与食指搓动,眼皮半拉,看上去像是在索要好处,但真田朝阳知道他是真真切切的在认真计算。 “拿到消息后,最短十五分钟,最多半个小时,超过这个时间,阿部都那个混蛋就该滚出我们这个圈子了。” 刀疤亨利放下手,补充道;“如果算上我出去外加通知到的具体时间,大约会有五到八分钟左右的误差,你知道的,要通天的话,总得多花点时间。” 真田朝阳知道刀疤亨利说的通天是指和小百合联系,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他一样,可以随便和大家族的掌门人搭上话——主要还是他可以通过阳乃去找她亲爹雪之下龙之介,至于阳乃的亲妈雪之下夕颜就算了吧。 “这是我所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对了,传话的时候让那些人帮个小忙,可以的话对着那些杀手们的尸体补上几枪,对外宣称那些绑匪杀手全都是被泽村家杀死的。” 他走出监控室,朝着楼下飞奔而去。 尽管对霞之丘诗羽和加藤惠说了,只要按照自己留在她们手机记录本上的说明书行事,她们的安全就会万无一失,但再完美的计划和布局,执行都是最后一公里。 两女活到今天也只是普通的女子高中生,和他这种把极限微操当吃饭喝水一样的家伙有根本性的不同,一旦出现了个什么失误,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始进入里那个什么番的开头剧情了。 此外,地下停车场虽然因为有了刀疤亨利这个X因素介入,里面的人无一例外全部死球,但是安艺伦也这个逼不知道会怎样。 刀疤亨利应该是没有遇到他,不然以北海雄狮的性子刚才就对自己讲出来了,不过万一要是这家伙出现了个什么意外呢? 就以他愿意舍身去救英梨梨的行动复刻来说,这个恶心死宅在英梨梨心中的地位就不能用简单的青梅竹马来对待。 一旦安艺伦也死了,英梨梨活下来,再从其他人那里一打听原来是他的主意,将这个恶心死宅的死归咎到自己头上,和心会的洗白概率也会像是某个扑街写手新买的基金一样一片惨绿,看不到飘红的那一天了…… 真田朝阳率先跑到最近的七楼,撞开安全门,喊道;“霞之丘同学!加藤同学!” 此时的大厅里的烟筒放出的烟雾已经沉淀下来,让地面上的瓷砖铺上花花绿绿的粉尘,被汇聚的积水濡湿变成深色,像是污染严重的臭水沟里翻出来的污泥,说不出的难看。 水滴从喷头上缓缓滑落,滴在地面,发出滴答的声响。 见到无人回应,他心中一沉。 难道她们两个被抓获,并且因为自己的布置激怒了前来的杀手,被杀死了? 他给两女在商场和对面的服装商店里准备了两套不同的机关,但是要去哪个却是由两女自己选择。 或许是因为之前霞之丘诗羽冒着暴露的风险叫自己躲避,真田朝阳下意识的走进商场,并按照之前设立机关的顺序,来到了为两女设计好的第一个躲藏点。 看着肮脏的地面,地上被反复擦拭的痕迹,还有倒塌的货架,真田朝阳知道至少第一重机关被触发了。 他走到第二处机关,发觉上面的机关也一样被触发,但是却没有人留下的痕迹,像是打了个空。 第三处,第四处都是如此,全都被触发了,但却没有半点人中招的迹象。 在走到最后的陷阱之前,真田朝阳停下了脚步。 “霞之丘同学?加藤同学?” 从旁边的试衣间里,加藤惠从遮挡的窗帘下探出头来。 “朝阳同学?伦也君呢?救出泽村同学了吗?” 真田朝阳看了一眼,天然呆的脸上看不出惊慌,紧张,后怕之类的情感残留,像是一片白纸,不,到不说是空气,就算有什么东西混杂在里面,也会慢慢随着时间消失沉淀,看不出曾经有过什么。 “不知道。霞之丘同学人呢?” “那个……” 加藤惠的脸色终于流露出了一抹不自然。 她将窗帘拉开,露出身后靠着镜子屈膝,闭目发出悠长呼吸的霞之丘诗羽。 在她的身上,还覆盖着一层从商场里拿来的薄毯。 真田朝阳走过去在她身前蹲下。 在霞之丘诗羽修长雪白若天鹅颈的脖子上有着明显的勒痕,显然这是她陷入沉睡,不,是昏迷的原因。 在他身后,加藤惠低下头,带着和本人一样有些天然的声音对着真田朝阳说道;“抱歉,朝阳同学,学姐她之前被那些坏人抓到了,我有点害怕,没有冲上去救她。” 真田朝阳微微低头,没有让镜子反射出自己的眼神。 “后面你还是鼓起勇气将他们引入陷阱了?” “我总不能看着学姐去死……” “你们放倒了几个人?” 加藤惠转身指向旁边的更衣室,说道;“三个,都被我用皮带捆起来了。” 真田朝阳看了一下被捆绑起来的三名杀手,仔细检查了一下,发觉他们确实是陷入了深度昏迷。 只是昏迷的原因就不大好说了。 至少不是像加藤惠所说的那样,是被自己的机关给搞定的。 他对着加藤惠说道;“你在这里照顾霞之丘同学,我去找安艺伦也。” “我知道了。” 第四十九章;援军终至(二) 真田朝阳看到下方燃烧的废墟,菌兽古董白的身躯染上钢铁与火焰的硝烟,变形的身体僵化成岩,坍塌为尘。 他此时的身体几乎没有一处没有伤损,骨骼开裂肌肉青肿,内脏震动积压淤血,更别提有不知道多少毛细血管被压爆,开裂,这样一幅烂摊子的身体回馈给主人的感受可想而知。 真田朝阳伸手按在耳边,解除了人格切换,一时间十倍于之前的痛楚汹涌袭来,让他的身体差点失控倒在地上。 他有点怀念自己还是凡人的时候——当然是打了神血药剂之后的自己——可以直接陷入保护性昏迷的状态,将身体的损伤全部交给药剂解决。 但在踏入序列,成为超凡者之后,自己承受痛苦的阈值也一并拔高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许多对凡人一下就会疼晕过去的痛楚,放在他身上却并不会昏厥,而是会百分之百的承担下来。 这意味着在将来烈度越来越大的战斗中,痛觉这种东西对他的影响将会超出想象的大。 深深吐出一口带有血腥味的长长浊气,真田朝阳收回发散的思绪。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连接天台与顶楼的电梯井爬梯已经在爆炸中被炸断,但这对真田朝阳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他跳了下去,在穿过窄小的烟囱大小的通道后,两腿跳起,形成一字马,踩在两道墙壁的旁边,同时双手一并向后攀附,止住了下坠之势。 借力一撑,他一个飞跃向对面顶楼已经破破烂烂的电梯门,一手扒住地面边缘,再一用力,空翻半跪在地。 此时的顶楼商场已经因为真田朝阳和菌兽的战斗,彻底变成了烂尾楼一样的垃圾场。 唯一稍显完好的地方,就是监控室的附近。 可见菌兽也有着最为基础的智慧,哪怕再怎么愤怒,也本能的避开了哪里。 但这也一样说明了一件事。 里面还有人在,而且还有可能是制造/操纵菌兽的人在。 真田朝阳捡起放在背包里的短袖,发现居然没有被菌兽的利爪抓破,抖了下上面的粉尘将之穿上。 他左右扭动脖颈,发出嘎巴的骨节作响声,朝着监控室走去。 路上再也没有碰到突然掉下的巨卵之类。 打开监控室的门,真田朝阳看到监控室内已经多了三局尸体。 两具白种人尸体,一具日本人尸体。 白种人的尸体都是迎面倒地,直直的朝着监控室大门的方向,鲜血从他们身后的枪眼里流出,真田朝阳不用翻面也知道两人死时的表情是何等的死不瞑目。 他们估计是看到了自己与菌兽的战斗而感到胆寒,趁着自己将菌兽吸引到电梯里之后,想要趁此机会逃跑,被人从背后射杀了。 相比之下,日本人死的就相当的古风。 双膝跪下,身体伏地,头抵在地面,脖颈出有刀刃插入,切断颈动脉与器官,肠子从他的腹下流出,落在脖子与腹部伤口流出的血里,血腥之余,还有一种残酷的美感。 和想要逃跑的两名白人不同,他选择了这个国家武士阶级最为荣誉的死法。 在射杀完两人之后,日本人用不知道从哪拿来的肋差切了个腹。 众所周知,切腹是没有办法速死的,不然的话,日本古代的切腹流程里也不会多了一道名为介错的程序——其实就是让自己的亲朋好友或者是德高望重的人给自己砍头,好结束痛苦,被选上的人可以说是无比光荣,属于可以在朋友圈里吹一辈子的荣耀——但监控室里已经没有活人了,他只能自己给自己的脖子上抹上一刀…… 真田朝阳走过去,捡起血泊中的枪和卡在日本人颈骨上的肋差,在他背部干净的衣服上擦拭了一下,走到监控室的总控台前。 除了七楼的配电室被自己破坏了,画面上一片漆黑外,其余楼层的监控大都完好。 真田朝阳不断的切换界面,加速倒放,每一层楼的监控画面在他眼中迅速的跳动,眼球震颤,汇集着每一个屏幕每一秒的画面传递给大脑。 没有错过一帧,超凡的不止是五感,大脑的信息处理能力也已经凌驾于凡人之上,能够令常人大脑超频过热的信息流也不过是眨眼就能理清的常规。 咔。 真田朝阳按下暂停键,在其中一个屏幕上,显示出了英梨梨的影像。 和他之前所设想的不同,这些黑帮杀手对英梨梨做手术的地方并不是在可能性最大,也最方便逃跑的地下停车场,而是在三楼的男装店。 此时的英梨梨躺在一张用办公桌拼凑的桌面上,衣衫尚且算是完整,看起来没有遭到什么可怕的待遇。 旁边有几个身形瘦削,穿着白大褂的人,拿着一种通体金属银白,外形看起来类似古董相机一样的东西,用凸起的‘镜头’对着她的身体的每一寸衣物怼来怼去,不时的还要拿起来做些调整参数之类的事情,看起来这东西就是用来摧毁定位芯片的高频脉冲了。 在不知道英梨梨身上定位芯片确切位置的情况下,这帮海外黑帮杀手只能用四处撒网的笨办法来确认,而这么做的后果,就是他们每一次发出脉冲后,就会让这个金发贫乳的身体痛苦的震颤一次,被衣衫遮掩的肌肤就会多上一道红痕。 真田朝阳感到些许的违和感。 定位芯片不仅有着很强的隐蔽性,更是相当耐艹,就算是高频脉冲如果不能精准定位,只是擦个边的话也无法将之彻底摧毁。 这些杀手们的所作所为不能说是水中捞月,只能说是大海捞针,就算靠着运气找到将定位芯片摧毁也需要相当多的时间。 最重要的是,高频脉冲对人体的冲击是很小,但绝不代表没有危险,次数一多发生内脏破裂之类的可能相当之大,脑部冲击过多也有可能会让脑血管破裂出现脑溢血。 这帮杀手的所作所为,简直就像是只要保证能带走英梨梨就行,活着固然最好,但死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既然确定了英梨梨的位置,监控也就不需要了。 关闭了监控,名为修罗的怪物就可以行走在自己的猎场,法外狂徒的血与骨,痛苦与濒死的哀嚎将会成为这栋大楼里唯一的主旋律。 真田朝阳正打算将监控破坏掉,眼角瞄到显示地下停车场的屏幕上。 他的瞳孔为之一缩,调出地下停车场内的监控。 没有一处摄像头有拍到尸体,也没有拍到人。 这很不正常。 地下停车场是那些杀手们最后的退路,不可能没有人驻守。 真田朝阳的脑海里想到了和菌兽对决之前看到的画面。 除了不能隔着屏幕嗅到浓郁的血腥气外,地下停车场与顶楼外的大厅一样的无人,一样的安静, “难不成地下停车场也被这些家伙培育出了菌兽?” 真田朝阳心中一紧。 光是一头菌兽就要了他半条命,若是再多来几头,他就只能逃之夭夭了。 他立刻倒放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录像。 在真田朝阳全神贯注的盯着监控画面时,在他身后的日本人尸体,因痛苦而圆睁的眼镜,眼皮动了一下。 眼白里的血丝像是蠕虫一般蠕动着,又像是蔓延的菌丝,翻白的眼球转动几圈,定格在中间,血丝退却,古董白的丝状物像是凸起的青筋在眼中绽开。 尸体缓缓的站了起来,拖着自己已经掉出体外的肠脏,踩在自己的血泊上,朝着真田朝阳缓缓走去。 真田朝阳从屏幕的反光中看到这一幕,脊背生寒,握住放在手边的肋差,正要对着身后死而复生的尸体一个反身拔刀斩,斩飞他的头颅。 下一刻,他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尸体的脑袋。 “小子,做的不错,可惜就是还有点粗糙,下次记得砍的再深一点。” 哪怕是刻意压低了声音,雄厚的声音也和常人正常说话一般大小,高大健硕的体格令人想到狮子,巨熊之类凶猛的野兽。 真田朝阳淡淡的说道;“你嗓门太大了。” “有什么关系,现在这里就剩下我们两人了。” 刀疤亨利开怀大笑,手掌发力,将手中还在挣扎着活动的尸体脑袋活生生捏爆。 血液和脑浆溅撒了他一身,有北海雄狮之名的北欧人不以为意,松开手上已经被捏成了杠铃一般脑袋的尸体,抖了抖手上的红白之物,神态竟然有几分狮子捕食结束之后舔舐手爪的惬意。 真田朝阳看了一眼倒在刀疤亨利身下的尸体。 在失去了头颅之后,这具从活人变成尸体,又转变成行尸的家伙再次变成了一具尸体。 要加个前缀,无头的。 真田朝阳明白了尸体的主人为什么要切腹。 他在看到监控中与菌兽战斗的自己,了解到双方绝望的实力差距,因此先杀了两个心生畏惧想要逃命的炮灰派,接着就用他自己的死亡布局。 尸体的主人大概是知道死去后回变成行尸,因此先一步自杀以此麻痹他,趁着自己看监控的时候,赌一把偷袭成功——哪怕不成,也杜绝了任何情报外泄的可能。 某种意义上来说,和他选择的死法一样,傻哔的无可救药。 真田朝阳将视线从尸体身上挪开,靠在身后的总控台上,问道;“你怎么在这里,难道是在休假购物吗?” 刀疤亨利从身后拿出一瓶明显是从商场里顺来的威士忌,吹了半瓶,哈出一口酒气,说道;“那倒不是,运营商的客服给大小姐打了个电话,报告你的手机信号消失了。” 真田朝阳;“……” 他听说过这个服务,可以定位显示手机号最近一次接收信号的基站在哪,虽然这个服务一开始推送出来是为了让家长监视小孩有没有在放学后乱跑,但订这个服务的主要客户群体是家庭主妇——准确的说是怀疑自家老公出轨的家庭主妇。 之所以不在自己的随身物品上安装定位器一类,估计也是考虑到了他的心情。 真田朝阳顿时明白为什么刀疤亨利能够精准的找上自己了。 在那帮海外杀手使用了信号干扰仪之后,运营商公司的那些人看到雪之下家的大小姐吩咐的重点监视对象,从监控频道上消失了,自然是被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的去汇报情况,顺带还附上了最后一次自己位置的所在。 阳乃在拿到位置后,就让自己保镖团中精锐中的精锐,也是和自己有点交情的刀疤亨利过来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 而在定位自己位置的基站附近,发生混乱源头就是这条街道,自己又触发了火警铃,刀疤亨利自然而然的找上百货公司先看上一看了。 真田朝阳轻巧的绕过这个话题,问道;“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刀疤亨利拉起旁边倒下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去,椅子的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 “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大小姐吩咐我看一下情况,如果有麻烦再叫人,没什么麻烦的话,那就让你玩玩解解压,反正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有雪之下帮忙擦屁股。” 他撑着下巴,往嘴里灌了几口酒,砸吧着嘴说道;“我是从地下停车场那里潜入进来,里面没有扎手的点子,不过人有点多,让你来对付的话有点力有未逮,所以我就顺手将他们全部解决了,接着就跑上来先到监控室看找下你到底在哪。” 真田朝阳心中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被刀疤亨利解决了,而不是成为召唤菌兽的祭品。 想来他在地下停车场里大开杀戒的时候,正好是自己开始朝着监控室突击,使得监控室里的人无暇他顾。 在刀疤亨利清场结束,跑向监控室的时候,自己也将菌兽吸引到了电梯天井里,用粉尘爆炸将之炸死。 勉强算是师徒的两人,意外的在彼此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打出了配合。 “说起来,小子,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外面看上去像是有两台挖掘机在这里打架般惨烈。” 真田朝阳轻巧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第四十八章;援军终至(一) 商场的顶层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动静大的像是在拆迁。 真田朝阳一只手臂死死扳住菌兽左边脑袋的下颚,物理闭嘴,另外一只手如雷公运锤,每一拳砸下都携有风雷之势,无可匹敌。 武者序列的‘武斗’特性被他运转到极限,过往曾经看过的武侠小说,国术小说中曾经看过的情节,招式被一一具现,彰显在战斗之中。 刚劲,柔劲,明劲,暗劲,一拳下去就是四种劲力变化,如地水风火轮转,在菌兽的体内重演混沌,直接破坏其内部结构, 每一拳下去,菌兽身上被击中的地方都会炸出半个拳头的小坑,周边遍布龟裂的纹理和断裂的菌丝,看起来就像是埋在里面的地雷爆炸了一眼。 面对真田朝阳俱象人类空想出来的人间绝顶的武技,菌兽感受到的不是生死存亡下的威胁,而是愤怒! 那是一种身为巨龙却被渺小的多的猴子在身上撒屎拉尿放屁,尊严被严重践踏的暴怒! 它愤怒的在商场里奔跑,地上的大理石砖被利爪切出一道道深刻的沟壑,石粉与烟雾弹飘散落地的白色粉尘被其移动时的风裹挟飞扬,急停,跳跃,变相,对着坚硬的水泥墙壁冲撞,跳起直接用后背撞击天花板,不惜一切代价的要将真田朝阳从身上甩下去。 每一次沉闷的轰鸣都是真田朝阳与墙壁与天花板的亲密接触,留下开裂的墙皮,龟裂的瓷砖,露出的水泥,撞断的木板,破碎的玻璃,推翻的家具,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真田朝阳上半身的衬衫已经在菌兽疯狂的撞击下已经支离破碎,露出洁白柔美的身躯。 在菌兽的不断撞击下,如羊脂玉般的柔嫩肌肤浮现大片骇人的青紫 他拿出了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的狠辣气势,双腿死死夹紧菌兽不放,清秀的额头上青筋炸起,有若女鬼般狰狞,不管菌兽如何活跃,狠辣撞击,依旧坚定,稳定,机械的举拳砸下。 你打我有多狠,我就十倍的返还到你身上! 武者强大的锁血能力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血管在被割开的瞬间就自动接续锁住失血,开裂的骨骼被肌肉主动自外向内的锁死再填充骨细胞将之弥合,震动的脏器自动蠕动减少带来撞击带来的震荡,将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 哪怕已经身入超凡,人类的身躯已经被强化了数倍,真田朝阳依旧无法在与菌兽的搏斗厮杀中占据上风,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不支。 依靠武者的‘武斗’特性还原出来的国术高手运劲,还原出来的不止是其运作机理,威力大小,连带着其体力消耗巨大与对身体负担极重的设定也没有落下,一并给还原了出来。 就算真田朝阳因为超凡,体力比之国术小说中的主角强盛绵长十倍不止,在连续运劲变化打出那些主角们视作压轴的必杀技的时候,也一样吃不消。 积沙成塔,集腋成裘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更何况菌兽也不是一直站桩在那边任由真田朝阳沙包也似的一通乱打,不管是压制它的挣扎反抗,还是避免自己被摔下去,都会消耗大量的体力,更何况还需要压制伤势,修复伤口也一样会大量消耗身体储备的能量。 战斗仅仅持续了一分多钟,真田朝阳就已经感到身体有点吃不消了。 汗水与扬起的粉尘一并进入眼中,难受的令泪腺分泌泪水将之刷洗,尽管还在 反观菌兽却依旧活蹦乱跳,丝毫不知道疲倦与伤痛为何物。 他在一分三十三秒内轰出三百二十一拳,就算是一块厚实的铁壁也得被打得变形,一辆坦克也得变成废铁,但菌兽依旧活蹦乱跳。 不管真田朝阳的攻击多么霸道刚猛,菌兽身上的菌丝都会在第一时间内疯狂的生长,填补被他砸处凹陷残破的伤口,修复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几乎是在他一拳打出,再次举起蓄力的时候,菌兽身上那块凹陷下去的部位就已经被填充完毕,光洁如新,仿佛之前被砸出来的凹陷只是一场幻觉。 真田朝阳的猛击并非全无效果。 在一通武松打虎式的狂轰乱打下,菌兽的体长悄然缩短了二十公分,身上坚硬的刚毛也逐渐软化,硬度比之前柔软了许多,可见这超越常理的自愈能力也并非无限,只要能继续这样持续下去,菌兽会越变越小,在达到一个临界点后彻底崩溃。 但在菌兽油尽灯枯之前,真田朝阳自己就要先力竭而亡。 菌兽四肢着地,足有壮汉腰肢粗细的强装四肢深深曲起,眼见又要来一次弹射起步,要让真田朝阳狠狠的与天花板再来一次亲密接触。 真田朝阳松开一直夹紧的双腿,从菌兽的身上主动脱开。 轰—— 咚! 天花板上响起剧烈的轰鸣,出现一个大坑,钢筋隐约可见,接着被撞得头晕脑眩的菌兽掉在地面,再次发出沉闷的声响。 落地后的真田朝阳单膝跪地,看到脚边有着一块大小合适的水泥碎石,捡起之后负手到背后屈指一弹。 石块以高速精准的命中了电梯的上行键。 键盘亮起黄光,尽管轻微,但真田朝阳已经听到了电梯从之前所在的七楼缓缓上行的声音。 从七楼到顶楼所要花费的时间,再算上电梯门打开的时间,一共需要花费14秒。 两个被撞得不清的大脑袋晃了一晃,见到真田朝阳从身上脱离,菌兽咆哮一声朝着他飞扑过去,要将之前所受到的屈辱全都讨还回来! 真田朝阳故技重施,一个滑铲再次从菌兽的身下划过,捡起在战斗中被抛飞出去的背包接着跑路。 眼见对方那个渣男骑了自己那么久,现在居然想要跑路,菌兽再一次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朝着他扑击而去。 吃一堑长一智,菌兽虽是再次发出扑击却将重心放低,若是真田朝阳想要第三次滑铲,那下场必然是要被压在身下,被它为所欲为。 真田朝阳转身,螳臂当车般将背包挡在身前,不再躲避。 背包被利爪一分为二,装在里面最后的两枚自制烟雾弹也被破开,白色的粉尘染了真田朝阳与菌兽一身。 在背包破开的瞬间,背包里其他的东西伴随着烟雾弹被破开爆出的白色烟雾一并掉了出来。 真田朝阳劈手夺过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紧接着身体前倾,脚根却向后犁地,脚下不丁不八如深陷沙滩,脊椎随身体前弓,身前张开双臂,有若渔民拖网,又似鲨鱼张开血盆大口。 古武术·拖网鲨! 这是一名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小渔民无意中练成的凶残杀招,这位沿海渔夫平日里靠着自家的小舢板打渔为生,所生活的地方鲨鱼又颇多,经常是渔网上来,鲨鱼就过来截胡了。 想当初海明威老先生面对来抢自己钓上的大马哈鱼,是直接抄起猎枪开轰,但在古代那条件,渔民唯一的驱赶手段只有他们吃饭的鱼叉,还不敢戳到实处,免得引来更多的鲨鱼让自己深陷险境。 这渔民经常因为鲨鱼抢食而导致鱼获大减,甚至空手而回,天长日久之下,沿海男儿的凶气就被激发了出来。 从此以后渔民见到鲨鱼上来,就一并网了将之拖到岸上,割了鱼翅再将之放在海里,任其无法游动获得足够的氧气,活活的淹死。 要知道那一艘小舢板可不是什么大型渔船,海面上稍微泛起大点的浪头都会摇晃不休像是要翻船,而人类所有的武术都讲究一个力从跟起,脚踏实地,舢板稍微一翻,再怎么高明的武术宗师都得被破了功。 而且鲨鱼也不是温顺的草鱼——就算是草鱼在自己被网住了也会挣扎几下——先要拖网网住鲨鱼,还要抵抗鲨鱼求生的怪力同时将之一并拖入岸上,又是在极其容易破功的舢板上,其难度可想而知。 由此也不难想象,脱胎自拖网网鲨再将之杀死的意境的古武术有多么凶残,那名渔民靠着这一招禁手堪称一招鲜吃遍天,初战就杀死了十来个官差,还包括了两名他们当地成名已久的壮年武师,顶盔贯甲的精锐兵士,到最后只能靠着官府请驻军前来,直接封堵在他家里活生生的将之射死,使得拖网鲨就此昙花一现,彻底失传,连名字只存在于当地一些武师的口耳相传,当做一桩趣谈流传。 就连在普通人手中的原版拖网鲨都如此凶恶,此时还原出来的拖网鲨再加上真田朝阳此时恐怖的身体素质,其威力又会惊人到什么地步? 就像是在深海之中被鲨鱼大嘴咬到而开膛剖肚的可怜鱼儿,菌兽的一只前爪和左边的半个脑袋,都被真田朝阳双臂一合之下骤然从身体上撕裂开来! 连撞坏钢筋水泥也毫发无伤的身体,竟然就这么被撕扯下来! 菌兽的右侧骤然出现了防守真空,真田朝阳一气提起,舍身一进再撞,肩膀硬顶,脊椎活动若虎起伏,手掌虚握成锤,自下而上扬起轰出,将菌兽少说有半吨重的躯体打得飞了出去! 古武术·冲天炮! 看到菌兽在自己这一下击飞出去,真田朝阳喉头一甜,鲜血再也控制不住从嘴里咳了出来。 连续还原动用只存在于或是人类空想,或是失传的古武术,对他的身体已经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看到被摔飞出去的菌兽还未落地,身上的菌丝就将缺损的伤口修复,真田朝阳拔腿朝着电梯跑去。 刚才的拖网鲨与冲天炮,让真田朝阳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快要到临界点了,最多再还原两三次空想出来的禁招就会力竭倒地。 看菌兽现在的模样,虽然又变短了一点,少了个十几公分,但看起来似乎还能再承受个十来下,怎么看都是自己脱不下去。 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二秒,电梯已经从七楼来到了顶层,电梯门缓缓打开。 真田朝阳飞奔过去,一个侧身飞扑穿入电梯门内,随即身体不可思议的变向,缩身,一脚踩在旁边的电梯壁里,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翻身一脚,再次踢开了轿顶。 菌兽眼见真田朝阳开润,也跟着冲入电梯之中,恐怖的巨力直接将电梯门撞得内陷。 再升出来的恐怖利爪沿着已经变形的钢铁之门左右一撕,就像是撕纸一样将之撕开。 电梯里一片雪白,大量的面粉堆集在里面,全都被铺开,不管是地板还是四壁都被涂的倒出都是,脚下的面粉更是多得能让人一脚下去看不到自己的脚踝。 它看到轿顶已开,恐怖的利爪再次贯穿了天花板,往旁边撕开,看到了电梯井之上被打开的铁门。 真田朝阳已经爬到了天井之上,来到了百货公司的天台。 在上方四四方方的小小蓝天里,真田朝阳眼神平静的看着菌兽,手上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拇指拨弄,火苗燃起跳跃。 这是他之前不惜冒着被菌兽攻击也要从背包里拿出来的防风打火机。 真田朝阳俯视着菌兽,松开了手,让防风打火机做自由落地运动,说道;“拜拜。” 他将头收了回来,背靠着身后的水泥,捂住了耳朵。 轰—— 火焰从他身后的天井里喷涌而出,伴随着菌兽的惨嚎,电梯的钢铁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吟。 崩 吊着电梯的钢缆随之绷断,电梯带着不知如何的菌兽一并坠落。 粉尘爆炸。 可燃粉尘在受限空间内与空气混合形成的粉尘云,在点火源作用下,形成的粉尘空气混合物快速燃烧,并引起温度压力急骤升高的化学反应。 而小麦磨成的面粉,也是可燃粉尘的一种。 真田朝阳让电梯成为粉尘爆炸的密室,并非是他有先知之能,提前预知到了菌兽的存在,而是因为此时他深陷危局,身上却没有携带炸弹,有点心神不宁。 为了能让自己的心灵安定下来,他才制作出了能够出现粉尘爆炸的密室,虽然和炸弹不同,但好歹都是能炸的东西,多少也算沾了一点炸弹的边,算是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 但他没有想到,正是这种往日里本能寻求心安的无意之举,竟然成为了他与菌兽对决中决胜的底牌。 第四十七章;意料之外的敌人 杀手的衣领被提起,脚下的重心被破坏,两百多斤的身体如同被家庭主妇隔着好几米远就抛入垃圾桶的垃圾袋,整个摔飞出去。 在身体抛空的瞬间,匕首戳入脖颈颈动脉,在重力的作用下稳定的向左一划。 惊愕的眼神还未来得及消退,鲜红的动脉血迸进双眼。 沉闷的坠地声响起,生命已经抽搐着离开了这具身体。 “第十个。” 真田朝阳擦拭了一下额上不存在的汗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摔到楼台下,从身下蔓延扩大的血泊的尸体。 算上先前杀死的六人,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杀了十人。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监控室所在的楼层已经没有生命的迹象,通往监控室的道路已是一片坦途。 真田朝阳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顺利。 他原本还以为通往监控室的道路上会将手上的烟雾弹用光,但怎么也没有想到,除了一开始试用在楼道试用的第一枚和杀死看守楼道的那名杀手的第二枚外,剩下的四枚烟雾弹连掏都没掏出来过。 自己只是用了符合这具身体素质范围内的格斗技巧,就将前来阻止自己的海外黑帮杀手一一刀杀。 “安艺伦也这个逼危险了。” 真田朝阳的脑海里浮现了这么一个念头。 他能轻松将来敌一一解决的关键原因,是遇到的海外黑帮杀手里,除了守门的那一个带了枪以外,其余的人全都是拿着匕首,棍棒,砍刀之类的冷兵器,能够让自己轻松近身。 真田朝阳估计这倒不是他们的金主买不起枪,而是因为这些人的本质其实是炮灰,没有必要配枪。 他们的作用估计就是拿来搜索英梨梨,在必要的时候——例如现在英梨梨跑入什么建筑物的时候能够堵门——最重要的是拿来当做替罪羊/烟雾弹/干扰误导调查人员的视线。 因此这帮追击自己等人的海外黑帮杀手,其实是分成了两派。 第一派系大约就是手持冷兵器的炮灰派,第二派系才是绑架英梨梨的主谋,所有海外黑帮杀手的金主的真正嫡系,枪手派,其首领大约是之前小巷里能用跳弹折射的极道传奇枪手。 既然炮灰派的大本营是以监控室为首,那么枪手派的大本营,很有可能就是拱卫在英梨梨的身边,而最大的可能,或许就是他之前猜测的地下停车场。 真田朝阳原本以为自己才是地狱难度,没想到开了easy模式,反倒是让安艺伦也兴冲冲的冲入真正的地狱。 “希望这家伙能知难而退吧……” 在心底稍稍感慨,真田朝阳飞奔向监控室——说是飞奔,也不过是比同龄人略快一点的程度上罢了。 在没有彻底占领监控室将监控关闭前,他绝对不会暴露自己拥有超凡之力。 监控室已经遥遥在望,真田朝阳的脚步却放缓了下来,甚至慢慢的停下脚步。 有血腥味。 并非是超凡感官捕捉到微弱的铁腥味,而是能让常人间隔数十米也能嗅到的浓郁血腥味。 仿佛这里不是寸土寸金的东京的大型百货,而是农村只有一墙之隔的屠宰场。 真田朝阳将背包取下,将烟雾弹扣在手中。 原来如此。 难怪枪手派的人会将主力聚集在地下停车场,难怪自己一路前行都没有撞到一个没能及时逃走,躲在某处避难瑟瑟发抖的市民。 真田朝阳一步一步走进,运动鞋的鞋面在坚硬的地面上敲击出稳定的节奏,如同两军开战前的将士擂鼓轰鸣。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战意,商场里的血腥味也渐渐淡了下来,从原先浓郁的令人作呕,到微不可查,如同握紧的拳头一寸一寸的往后收紧,等待着打出的瞬间。 扑通。 有什么东西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但诡异的是,以真田朝阳此时能在十数米外连昆虫翅膀纹理都能纤毫毕现的看清的视力,却完全看不到前面到底掉下了什么东西。 拟态隐形。 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完全的隐形了,就像是当初遇到的蛇怪一样。 真田朝阳毫不犹豫的将手上的烟雾弹朝着音源的前两米处的位置抛掷。 烟筒没有出现半空被打爆的场面,平安落地后爆出浓白的烟雾。 在烟雾弥漫的时候,真田朝阳也看到了落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大约有一人高,但却有至少四人宽的连体椭圆大卵。 因为烟雾粉尘粘粘附着的关系,大卵失去了继续隐形的能力,彰显出原本就有的形象。 表面覆盖着如同心脏肌肉的纹理,像是某个活着的器官那样跳动,通体略微泛黄的古董白的色泽,大量若蛛丝一样的东西从天花板上拉扯下来,丝线之间彼此有着类似胶水的粘液,不时随着自身的膨胀收缩,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让人心生厌恶。 真田朝阳的脑海里顿时就想起了奔袭毒岛联合的那一天,似乎连东京都要淹没的雨夜。 那一个从被他杀死的极道传奇的尸体里蔓延出白色菌丝拼接成的大茧,并破茧而出的怪物。 看情况,这东西显然和那时诞生的鬼东西同出一源。 当初那个像是木乃伊一样的怪物,只是从五个人的尸体里诞生,就能与他短暂的势均力敌,面前的怪物哪怕用膝盖想都知道,一旦破卵而出又该是如何的恐怖。 真田朝阳在看到巨卵的那一刻,就将之前定下的直到破坏监控前再使用超凡之力的计划丢到一边去。 在诡异面前还想着保留实力不暴露什么,完全就是在嫌自己命长。 在全力爆发的状态下,真田朝阳眨眼之间就缩短了和巨卵几十米的距离,冲入不断蔓延的烟雾之中。 烟雾弹制作的烟雾可以干扰到监控摄像机,但却无法干扰到真田朝阳的感官世界,有没有浓烟对他而言区别不大。 然而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他的皮肤却激起了一丝鸡皮疙瘩。 武者序列赐予的本能正在对他示警。 不能靠近,不能接触。 真田朝阳脚下一刹,朝着身后一窜,同时抓在手中的军刀朝着面前的巨卵投掷而去。 古武术·剑御 在超过常人数倍的臂力加持与武者‘武斗’特性还原出来的古武术技巧的加持下,此时投掷而出的军刀,威力不弱于狙击枪一击。 军刀爆发出堪比子弹出膛的音爆,一往无前的朝着巨卵直射而去,毫无阻碍的将之洞穿。 如同子弹射入血肉的声音响起,巨卵停止了收缩膨胀的动作,从破口处激射出无色的液体,飙落至地面。 “这么简单就干掉了?” 真田朝阳的心里随即响起了更加强烈的危机预兆。 原本表面还带有部分生物性质的表面迅速僵化,肉眼可见的变成了类似石灰岩的色泽质地,看上去就像是某种被雕刻出来的诡异石雕。 巨卵的表面开始龟裂,大量蔓延的裂缝里渗出无色透明的粘稠液体,紧接着就是一双锋利的骨质利爪沿着真田朝阳正对着一道最大的裂缝破开,朝着两边一撕。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 和他预感的一样,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与之前在雨夜里面对的十分相似的怪物。 它一样具备人形,通体完全由古董白的菌丝构成,双手双脚格外修长健壮,长有狰狞的利爪,腰间狭窄,使得它看上去像是蜘蛛,蚂蚁之类的昆虫有着明显的前后节之分。 怪物的体长有两米五,却有两个头颅,左边的那个脑袋只长有占据整张脸三分之一的血盆大口,若鲨鱼一般的利齿层层叠叠的铺展开来;右边的脑袋脸上没有五官,只有如同蠕虫般活动的菌丝在空中无序飘舞。 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怪物并不是完成品,它的体表上还附有透明无色的粘稠液体,大量的菌丝没有融入体内,反而不断的飘起,硬化,脱落,看上去像是什么动物的刚毛,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没缝好的线头留在衣服表面,有碍观瞻。 真田朝阳在心中微微叹息。 这个时候要是手上有炸药的话,直接投一个过去说不定就完事了啊。 那些菌丝什么的看上去就很好烧。 “为什么和你们这些鬼东西打交道的时候,老伙计都不在我身边呢?” 他脚下一踏,朝着菌兽冲了过去。 菌兽看到真田朝阳在自己出生以后,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向自己发起攻击,左边长嘴的脑袋张嘴怒吼,同时身体也一并朝着他冲了过去。 一人一诡瞬间就欺近了彼此,真田朝阳看着菌兽挥来的利爪,仰头一个铁板桥双膝滑跪。 花费1500日元,被隔壁街理发店老板精心修建过的刘海在突如其来的的运动变向上向上扬起,挥空的利爪与最前方的几缕发丝接触,将那几根发丝轻松的斩断,飘飞至空中,被激烈的气流卷走。 真田朝阳一个滑铲就从菌兽的身下穿过,来到它的身后,脚下一挫一顿一跺,就跳到了菌兽的背上的上空二十厘米的位置。 菌兽察觉到真田朝阳的行动后,右脚的利爪违反了一般意义上的四足动物的生理构造,反关节运动,朝着真田朝阳的腰间劈斩而去。 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应到了菌兽右脚利爪袭击带来的劲风,真田朝阳在空中翻转一百八十度,正面对上利爪。 他后发先至,双手快与利爪抓到自己腰间前一刻,先提前抓到了菌兽最长也是最大的中间的爪子。 刚一上手,真田朝阳就能感应到对方数倍,甚至十数倍高于自己的力量。 如果是常人,哪怕是双叶理央在不对自己下达催眠指令的情况下,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菌兽的利爪以火车般的气势直冲自己的胸膛。 但是武者的武斗特性使得他可以在名为现实的游戏里,随时随地编写技能,从而在绝境之中绝地翻盘! 真田朝阳的皮肤瞬间发红,体温瞬间飙升到四十二点六度,心脏跳动的频率一下高达近乎两百四十四次/每分钟。 在血管中激烈冲刷,加速十倍不止的血液,像是被全力运作的物流系统,将全身的劲道调动起来,肌肉,骨骼,关节,韧带,甚至连内脏也跟着参与进来,凝聚成了一股,浩浩汤汤,无可阻挡,若长江黄河般奔涌不息的恐怖力量! 两手五指如钢钩铁爪,深深锁住菌兽的利爪,狂烈到极点的刚劲转瞬间又化作极柔的巧劲,他的身体借着利爪为支点,不可思议的横向移动再向上对折,如同一个被风吹动的风车,翻转到了利爪的上方,最后轻巧的落地,躲过了被腰斩的命运。 刚避开生死之厄,真田朝阳的双眼血丝爆炸般蔓延,目眦尽裂。 他的双手依旧扣在中间的利爪上,他的双脚已经站在了地面上。 但凡武者,无不力从跟起,只要踏足大地,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在咫尺之间,人近敌国! 原先灵巧如水的巧劲再次转变为刚猛无铸的狂烈力道,真田朝阳只感到呼吸之中多了一丝舔腥,随即口中不受控制的溢出鲜血。 一分,一撕,一扯,一进,一撞,一旋,一翻,真田朝阳抽身而退,将手上的东西随之一抛。 菌兽的口中发出狂怒的吼声,转身朝着他扑去,却反而身形不稳,险些摔倒。 它的那条用来攻击真田朝阳的右后腿,竟然从小腿关节处就被生生的扯了下来,大片被扯断的菌丝看上去迹象是破布一般随风摇曳。 古武术·鼍龙剪尾! 这一手是分筋搓骨手的禁手,取的是鳄鱼捕食梅花鹿,野猪之流的动物拖入水中不断翻滚,撕扯猎物使其丧命的恐怖杀招,这一招出手,可以说是既分高下,也决生死,只有你死我活,没有和平收手。 若不是菌兽的身体强度高的惊人,在这一手鼍龙剪尾下,就算是当初的森村庄堂也得被他撕成两半! 真田朝阳咳出一口血沫,趁着菌兽失去平衡的宝贵时机,他再次凶悍的冲锋近身。 又一次躲过挥舞来的利爪后,他一只手撑在菌兽左边脑袋的头顶,做了一个体操运动员异形换位的动作,翻身到了菌兽的背上。 骑到了菌兽身上的真田朝阳立刻就使出了一手武松打虎,双腿夹紧菌兽的细腰,一手揪着左边的脑袋,强行将下颚往上头掰扯和上颚合拢,物理让其闭嘴,另外一手高高举起,带有千斤之力,裹挟风雷并举之势,猛然砸下! 第四十五章;小鬼当家(二) 罗斯金守在楼梯口的转角处,双手持枪保持凝视着楼上的阶梯,警惕着任何人的进入。 不管是谁从楼梯上下来,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他从入射角一发入魂,代他向已在天国的妈妈问好。 尽管很不理解明明目标已经到手,上面却还要他们留在原地保持警惕的操作,不过看在雇主给钱足够爽快,在日本的这几个月也是好吃好喝好嫖的招待上,罗斯金也就无所谓了。 日本的警察全都是一帮铁废物,连自己国家的首都的门面都保护不好,就算包围了也可以强行突破,大摇大摆的离去。 不,说是废物还侮辱了废物,他们或许还比不上被困在上面,一个转角杀杀死了他们两名同伴的小学女生。 一想到之前目睹的场景,罗斯金脊背直升寒气。 如果不是自己习惯走右边,恐怕现在那两具尸体里就有他的一份了。 为了打发无聊的站岗时间而略有发散的思绪,被之前两名同伴的死状拉回了现实。 那名杀害了两名剃刀党精锐杀手的小学女生,现在还在楼上。 警铃停止,骤然安静下来的世界让罗斯金感到一丝不适。 那种感觉让他感到很不安,心脏砰砰砰的跳动个不停。 就像是早上赖床不起的小孩听到床头闹钟的响声后,迷糊着眼镜伸手摸索想要将闹钟关掉睡个回笼觉。 几番尝试后,小孩摸到了闹钟,手掌沿着轮廓爬向在头顶的开关。 但在他按下开关之前,一只全然陌生的手,提前帮他按下开关,将扰人清梦的讨厌铃声关闭。 小孩的手,也碰到了那只陌生的手掌。 在安全楼梯与楼梯之间视线的死角,悄然打开了一道缝隙。 咣当!!! 咣当,咣当,咣当 金属重重的落在地面上滚动,随即掉下台阶,咣当咣当的声音在楼道间响起。 罗斯金猛地举起枪指向楼上,发觉根本没有人冒头,随即将枪口指向不断接近的声音的源头。 在落下最后一截台阶后,某种圆柱型的金属物体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接替咣当咣当的声音。 一枚只有手掌长度的细长金属管出现在罗斯金的面前。 “手榴弹?” 罗斯金几乎在脑子里萌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瞬间撞开身后的门。 滚动的金属管在他撞入门前的刹那,从顶端的边缘处冒出白色的烟雾。 一声闷在密闭空间的轻响随之爆出,大量的白色烟雾从金属管里冒出,直冲头顶的感应器。 警铃响起,六楼的火警铃声随之响起,大量的水珠喷洒而下,六楼室内的防火门依次降下,隔绝并不存在的火源。 在火警铃声响起的瞬间,真田朝阳沿着楼梯扶手翻身而下,窜进六楼安全出口的门前。 熟悉的火警铃声与降水让罗斯金本能的回忆起之前看到的画面,他的两名同伴就是这样猝不及防之下,被那个如同天使实则恶魔的小学生在转角处杀死。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罗斯金不想成为第三具尸体,他本应该立刻定位外面声音的源头进行射击,但是消防水管喷水落地和大作的警铃干扰了他的听觉,根本无从分辨敌人身处何处。 白色的烟雾从被他撞的大开的安全门里进入,不仅刺鼻的呛人,更浓郁的看不清视线。 明明不是白天,却伸手不见五指。 下一刻,从门后的拐角处又丢出了什么东西。 罗斯金开枪将之点射,白色的烟雾从中爆开。 又是金属管。 白色的烟雾再次弥漫,像是一朵白云将他的身形吞没。 “糟糕!” 罗斯金本能的想要后退,脱离出白色烟雾的范围,耳边浮现了一声空灵的声音。 “第一个。” 一双娇柔的小手攀附上他脖颈,柔软的触感让他汗毛站立,全身如被电击一般颤抖。 罗斯金嗅到了如同婴儿般温润,沁人心脾的气息。 那是死神的味道。 ——怎么会这么快? 咔嚓。 他的思绪就此终结。 不和谐的杂音在水声与警铃声中响起,有人体坠地砸出水花,却被浓郁的烟雾所覆盖,看不真切。 真田朝阳踏出烟雾的笼罩范围,看到前方恰好有一个监控摄像头,抬起下巴,伸出手掌并指为刀,在自己修长雪白的脖颈一划,眼角的冷漠令镜头后的凶徒也为之心寒。 他确实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超凡,就算是在监控下也不能。 天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在感到事不可为的时候,顺手将监控录像给带走,以此向他们的老大汇报并非吾等太无能,奈何泽村有高达,好借此减轻/逃离任务失败的处罚。 哪怕这个可能再小,真田朝阳也不会去冒这个风险。 这间百货公司的监控布置的非常详尽,只是在七楼管中窥豹,他就发觉监控的死角少之又少。 在除了感官和思维以外,绝大部分的身体素质被限制在普通人的情况下,手上也没有趁手的炸药与毒气下,以一己之力对决这么多海外黑帮杀手,还要极限一拖三保证一个不死,并且顺利救出英梨梨,纵使是真田朝阳多少有点力不从心。 破坏配电室使监控失灵的手法多用几次,那些海外黑帮杀手想必也会反应过来,到时候可就没那么容易下手了。 正如他之前对监控没办法找了配电室将之切断七楼的电源,他奈何不了监控,却能奈何的了监控摄像头所能拍摄的画面。 这个时代的监控录像还没有后世那么高清,只要制作出能够让镜头无法识别的烟雾弹,一切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在什么也看不到的烟雾里,他就可以短暂的解开对自身的束缚,释放成为超凡者之后的强大力量,见者皆亡。 只可惜制作出来的合格烟雾弹只有六枚,现在只剩下四枚了,他必须在烟雾弹全都用完之前,突入监控室将监控关闭,并将总控台砸毁。 当监控彻底关闭的那一刻,还留存于此的海外黑帮杀手,将会体会到那一日,日本本土极道体会到的恐惧。 真田朝阳拉起背包,返身退入身后的烟雾之中。 已经蔓延的超凡感官世界,察觉到了海外黑帮杀手们已经兵分两路。 其中一队应该是遵从监控室里的人的指挥,朝着自己奔跑过来,另外一队从另外一道安全出口跑去,看样子是想要对他们来一个两面包夹之势。 等五名虎背熊腰的白人壮汉跑到罗斯金死去的地点时,真田朝阳利用商场材料制作的加料烟雾弹的浓烟也已经散去。 看着地上又新增一名同伴的尸体,他们中有几人爆出一连串粗俗的俚语,随即握紧手中的武器,杀气腾腾的……在门口前几米止住了脚步,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于上前一步。 之前真田朝阳的拐角杀对他们而言太过惊艳,她很有可能就躲在墙壁的拐角,对自己等人再来一个拐角杀,说不定还得死上那么一两个人,万一死的那个人是自己呢? 到时候就算将那个可恶的小学女生杀死了又怎样?自己的命说不定也没了啊! 确实,在完成任务的时候,活下来的人能分掉死去同伴的钱,但他们可不想成为被分钱的那个。 就在这五名黑帮杀手在想着推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倒霉蛋的时候,真田朝阳一反常态,居然直接从门后墙壁的死角里窜了出来。 他的手上拿着一杆被改装过的加长塑料玩具枪。 枪托的末尾用胶布捆绑上一左一右两个金属制的高压气罐,开口连接着一根导管,导管的另外一端连接着同样用胶布固定好的两升装可乐瓶的末尾。 在可乐瓶的瓶盖处同样钻出了一个口子用导管连接,其末端有一个气阀,固定在枪口的位置上,这样的改装设计使得这把原来用以发射塑料BB弹的玩具枪,看起来像是泳池里玩水的水枪一样。 这反常的一幕过于突然,以至于他们身体的反应慢了一拍。 真田朝阳扣动一半扳机,左边的高压气泵泵动,黄色的滑腻液体喷射了眼前的杀手一头一脸和衣领上。 皮肤上传递来的感触令杀手们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液体是食用油,而此时真田朝阳已经再将扳机扣到底,右边的高压气泵泵动,枪口里喷射出雾化的液体,那熟悉的气味令嗅到的杀手瞬间失色。 但已经来不及了。 BB弹出膛撞击在安置在枪管里的打火装置,点燃了从打火机里收集来的汽油,枪口顿时冒出了一团火花。 热知识,食用油也是油,一样可以被点燃,而且橄榄油的燃点只有二百三十度,比需要四百二十七度才能点燃的汽油低多了。 真田朝阳的面前多了五个炎头。 这是真田朝阳通过商场找到的材料做成的简易喷射火焰步枪,其制作难度只有小学五年级手工课难度,而且材料获取方便,制作快捷,有手就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东西的射程实在太短,只有区区三米,射速也不尽人意,也就比水枪好点,命中率更是个老大难问题。 最关键的是,因为塑料玩具枪的熔点只有两百四十度,汽油点燃后的火焰温度高达800度到1000度,这也就导致一旦点火成果,玩具枪的枪管就会被烧融烧化,若是烧的时间再长久一点,很容易导致其自燃自爆。 不过这都没什么所谓,命中率和射程,射速在真田朝阳的贴脸输出下根本不成问题。 身体突然着火,烧的还是头发,脖子(衣领)这些要命的地方,五名杀手就算是从血雨腥风里走出来的精锐杀手也一时间慌了手脚,或是就地打滚想要将火压灭,或是想要脱下身上已经着火的衣物,或者是拍打已经着火的头发,什么武器枪械全都脱了手,变成了裸装。 他们的行为不能说错,畏惧火焰是智慧生物的本能,被火焰灼烧的痛楚与恐惧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忍受。 但是在真田朝阳的面前慌不择路的选择立刻灭火这个最坏的选项……只能说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之前从杀手同伴身上拿到的军刀滑入掌心,真田朝阳欺身到最近的一名杀手身前,精准的刺入第二根到第三根肋骨之间,插入心脏,拔出,转身抹了另外一个使徒脱下衣服的杀手的脖子。 第三名杀手看到两名同伴的要害喷射出致命的血柱,瞳孔一缩,也不去管已经烧到眉毛的火苗和快要被烧成地中海的头发,转身就跑。 真田朝阳从身后抽出一把水果刀,投掷,精准插入后心,第三名杀手迎面倒地抽搐不起。 他接着跨步走到第四名杀手的面前。 第四名杀手相较于他的上一位多了几丝悍勇之气,大吼一声对着真田朝阳扑了过来。 他的狗急跳墙没有任何作用,估计不说杀手的运动在真田朝阳的超凡感官中就像是慢镜头一样缓慢,其攻击轨迹也早就已经被‘武者’的核心能力武斗所识破。 真田朝阳往后一退,那杀手就扑了个空,因为脚下积水,身体顿时不稳向前滑了一步,将自己的脖子主动撞上军刀锋利的刀刃。 一抹,又是一条飙射出去的血柱。 献祭了四位炎头队友,就地打滚的第五名杀手不负众望的……让身上燃烧的火焰扩大,上半身基本被点燃了。 热知识,油不溶于水且水要轻,使得油会漂浮在水面上,若是因为油气着火而用水灭火反而会让灾情面积扩大。 因为真田朝阳刚刚用烟雾弹触发了消防系统,满地都是水,这名最后剩下来的海外黑帮杀手貌似没有好好上过课,还在水里打滚,使得本可以扑灭的火情霎时扩大了。 他捡起之前丢下,已经濒临报废边缘的简易喷火枪,丢到那名还在继续打滚试图扑灭身上火焰的杀手身上,转身走出门外。 在他跨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爆炸声,第五名杀手被火焰烧灼的惨叫就此戛然而止。 他看着通往楼上的台阶,想了一想,还是没有上去支援留在上面的霞之丘诗羽与加藤惠,转身朝着楼下监控室的方向跑去。 在解决这五名杀手的时候,另外一路杀手已经从另外一侧的安全楼梯跑了过去。 如果霞之丘诗羽和加藤惠真是按照他所说的那样做的话,现在倒霉的应该是那些家伙。 似是为了验证真田朝阳心中所想,楼上适时的传来了男人痛彻心扉的惨叫。 第四十四章;小鬼当家 安艺伦也喘息着将手上沉重的袋子放在推车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对着旁边在鼓捣的真田朝阳问道;“只要有这些东西就可以了吗?” “条件有限,还能有这些东西派上用场就不错了。倒是你,你现在的体力没有问题吗?” “没问题,我对自己每天四份工打磨出来的体力非常有自信。” 安艺伦试图曲起手臂拱起结实的肱二头肌,但就加藤惠呆呆的表情和霞之丘诗羽无语的眼神,就知道他展现出来的肌肉说服力到底有几何了。 真田朝阳看着面前的物资,十指交叉,双手拇指彼此按压。 七年前的银座事变改变了许多,除了《暴力团对策法案》的提前通过并实施外,另外一个标志性事件就是日本政府终于开始管控起危险物品,原本很多可以轻松入手继而提取爆炸物和毒物的物品,现在已经不大会出现在市面上。 他想要再像是以前那样在大型商场里买到能提取爆炸物的原材料已经不可能了。 一想到这个真田朝阳心里就有气。 他妈的这是个什么世道,做点毒气还要去化肥厂进原材料,赶点炸药都要去建筑工地那边给仓库的老头多发两条烟。 以至于他指挥收集了半天,收集到的东西连栋楼都炸不塌。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可是……” 加藤惠看着面前的物品,天然呆的脸上浮现担忧的神情。 “这些东西真的能救出泽村同学吗?” 不止是加藤惠,霞之丘诗羽的脸上也是忧心忡忡。 在她们面前的推车和背包,装的全都是他们生活中可以见过使用的东西。 就靠着这些日用品,就要与那群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海外黑帮杀手对抗?还要以此救出被绑架的同伴? 哪怕是最为坚定要去救援英梨梨,也是为此出力最多的安艺伦也,此时也不免犹豫了,严肃的对着真田朝阳说道;“朝阳同学,你有把握吗?那些海外黑帮的杀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嗜血凶徒,我是想要救出英梨梨,但是也不能让惠和学姐陷入危险之中。” 真田朝阳连抬起眼睛看他们一眼都懒得做,直视着面前的物资在心中计算,问了一句和现在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们觉得我今年多大?” 三人一时间难以开口。 如果不是那天在小店里看到真田朝阳穿着高中制服,只看外表的话,他们觉得其实应该才十一二岁的小学生,可能还不到国一……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霞之丘诗羽看到安艺伦也袭击真田朝阳的时候浑身都在冒冷汗。 说得难听一点,男子高中生抱着女子高中生的腿勉强还能用少年人知好色则慕少艾来糊弄过去,但是再怎么幕少艾也得有个限度,袭击小学生那是铁定要社死吃牢饭啊! 为了照顾真田朝阳的自尊心,霞之丘诗羽试探性的说道;“额……和我们一样十七?还是十八?” 安艺伦也察觉到真田朝阳的眉头微微上扬,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很满意。 他的语气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愉悦;“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还有半年我才到十六。” 某两位即将进入十八岁的老女人胸口中了一箭,霞之丘诗羽一脸震惊;“朝阳同学你今年只有十五岁?” 真田朝阳微微扬起的眉头又变回了原样,按压拇指的双手停了下来,他的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 “我活了十五年,与老爹相依为命,父子关系很好,没有家暴没有侵犯没有放养,生活也已经摆脱清贫走入温饱朝着小康迈进,今天晚上老爹还做了我喜欢的茄子煲等我回去吃饭。” 听到真田朝阳的话,霞之丘诗羽与加藤惠紧缩的眉头或多或少都松开了一点。 她们都听懂了真田朝阳的言外之意。 他还年轻,家里也有人等他回去,他也很期待今天回去后父亲做的晚饭,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如果不是有十全的准备与把握,他绝不会和她们一起以身犯险。 真田朝阳说完之后,发觉安艺伦也一直盯着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 安艺伦也走了过去,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朝阳同学,不要勉强自己。” 说完后,他拍了拍真田朝阳的肩膀。 真田朝阳本能的想要抗拒安艺伦也对自己的肢体接触,但他感觉安艺伦也平静的语气里蕴含着某种复杂的意味。 那种复杂让他无所适从,以至于第一次没有抗拒安艺伦也的接触。 “那个……” 加藤惠举起了手,那张天然呆;“虽然伦也君你干劲满满,朝阳同学也智珠在握,但是我能先问一件事吗?” 她拿出手机打开,将显示时间的主页对准众人,说道;“为了夺回英梨梨,我们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准备,那些可怕的人也没有上来,所以……” “那些人会不会已经带着泽村同学离开了?毕竟泽村同学的父母好像也是很有权势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报警的话不是更还吗?” 真田朝阳还想着既能够解释又不会让众人心中生起疑虑的时候,安艺伦也在那边主动解释道;“英梨梨的话不用担心,现在这个时候她应该还在这里。” 看到三人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安艺伦也解释道;“我和英梨梨是青梅竹马,也因此知道一些事情。” “因为小百合阿姨与伊森叔叔的生意做的很大,多少也会招惹一些人,所以……为了她的安全,小百合阿姨在英梨梨小时候就给她安上了定位芯片。” “如果不将那个芯片解决的话,他们绝对不可能将英梨梨带走。” 霞之丘诗羽怀抱双臂,脚尖点在地面焦躁的抖腿,她咬着指甲,转而说道;“可是他们有便携的信号干扰仪,泽村同学身上的芯片说不定会失效。” 安艺伦也补充说明道;“那种芯片非常的高级,必须要用特定频率的高频脉冲精准命中才能将之烧毁,而且英梨梨的芯片位置也比较特殊,位于第三根肋骨与第二根肋骨之间,位置靠近内脏,就算是专业人士也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定位将之摧毁。” “你看,证据就是现在我们的手机信号显示还在圈外,这就说明他们还没有取走英梨梨身上的芯片,不然的话我们现在的信号早就已经恢复了不是吗?” 真田朝阳微微垂下眼睛,阴暗的光线让他的眼神隐匿与阴影之下,若黑夜连绵的群山之神悄然注视着侃侃而谈的旅人。 如果没有和阳乃重逢,知道一些豪门的隐秘的话,他说不定就会信了。 大家族给自家的重要成员安装定位芯片,这种事情算不上什么新颖的设定。 英梨梨是泽村小百合的女儿,身上会有确保人身安全的定位芯片真田朝阳并不奇怪。 他感兴趣的是安艺伦也的话。 安艺伦也,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英梨梨的芯片是植入在第二根肋骨到第三根肋骨之间。 毕竟……那种定位芯片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会植入到哪里,更别说是找出来了。 芯片的安装方式是在当事人自己也不知道的某个晚上,在沉睡中吸入麻醉药剂,全程使用超过现有科学技术三十年的微创手术,将半径不到一毫米的特殊芯片植入身体的某个部位,之后在创口涂抹特殊药物,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将手术造成的伤口愈合,不会留下一点疤痕。 对于当事人而言丝毫不会察觉到自己经历了一场芯片植入手术,那一天的晚上也只是诸多经历过,其中之一的平凡无奇的无梦之夜而已。 也就是阳乃因为当年成为质子的经历,从小对父母有所防范,做好了随时离家出走远走高飞的准备,不然她的任何逃跑计划都只会是空中楼阁。 从回归到家族的那一天起,她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检查寻找。 学习武术搏击,不止是为了想要掌握自保的能力,也未尝不是想要通过锻炼锻炼对身体的掌握能力,切实的将那枚植入体内的定位芯片找出来。 从阳乃十岁回到千叶县雪之下本家之后,她花了整整六年才确信了自己的芯片位置是在左大腿后侧入肉两公分。 等到后来清姬派遣蛇怪袭击的时候,她在逃出医院之前,就借用里面的设备模拟出了高频脉冲将芯片破坏。 不然就算有想要暗杀她的蛇怪暗中相助,阳乃也跑不了多远就会被雪之下一族的保镖们给抓回来。 这也是为什么那一天雪之下一族倾尽全力都找不到阳乃。 他们最依赖的手段被他们家的大小姐亲手废除,阳乃的人际关系看起来花团锦簇,但真排查起来却会发现都是表面姐妹,没有一点价值,最后还是靠着那一日学校里真田朝阳反常的行为推断出其大概的藏身地址。 就连阳乃都花费了如此漫长的时间,持之以恒的艰辛摸索才发现并确信定位芯片所在的位置,安艺伦也知道英梨梨身上芯片的具体位置未免也过于天方夜谭。 泽村小百合或许知道女儿身上的芯片位置,但是就算安艺伦也是英梨梨的青梅竹马,她也不会将这件事告知,不管是作为一名母亲,还是作为泽村一族的掌门人,这点轻重总该是有的。 是随口一说的吗?但是他连芯片需要特定频率的高频脉冲才能破坏的事情都知道…… 真田朝阳转眼就将这份疑惑压在心底。 现在最为要紧的是救出英梨梨,以便用救命之恩对她的母亲泽村小百合挟恩图报。 真田朝阳顺坡下驴,借着安艺伦也的话头往下说道;“如果你说的是对的话,英梨梨现在的位置,最大的可能是在这家公司的地下停车场,一旦破坏芯片之后就可以立刻驾车逃跑。不过最保险的方法,还是去监控室调集监控录像确认正确的位置。” 霞之丘诗羽冷静的指出真田朝阳方案中的问题;“但是我们不是没有办法从这里出去吗?监控室一直在那些人的手上,利用电梯井进行移动突击配电室也不可能了吧。” 真田朝阳抬头看了一眼渐渐开始停歇的消防系统,平静的回答道;“让监控瘫痪的方式,不止破坏配电室使其断电这一种。” 霞之丘诗羽正打算询问,真田朝阳却不再说下去了。 “还有两分钟,消防系统就会暂停运转,到时候我们就开始行动。” 真田朝阳提起手上的背包,将霞之丘诗羽的手机丢还给她。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事情,我把你们要做的事情都记载里面了,到时候你们按图索骥就行,诱饵和打野就由我和安艺伦也来做。” “我唯一的要求是准时,若是有一点时间没跟上,我和安艺伦也死在那些人手上的概率不会低于百分之八十三点六七。” “还有,如果被他们抓到的话,虽然按照我的安排来做的话,可能性很小,但真出现这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的话,立刻投降。” 真田朝阳的话让加藤惠的手缓缓攥紧,霞之丘诗羽紧张的吞咽唾沫,右脚再次下意识的点着脚尖。 将手上的东西逐一分配给三人,真田朝阳拿起了自己手上的一份。 天上撒落的水珠逐渐变小,不多时就只有沿着喷头边缘滴落的寥寥几滴水珠沿着重力砸落在地上的积水。 时间到了。 四人同时抬起右手,露出从超市里拿出来的手表,将之定时。 “现在时间为中午十一点二十一分,统一将时间拨到二十分,倒数五秒后正式开始。” “五,四,三,二,一。” 在“一”字出口之后,真田朝阳和安艺伦也推动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推车,分别朝着两头安全楼梯跑去。 留在原地的加藤惠与霞之丘诗羽,在等到手表上的秒针走了半圈之后,一同将推车推向电梯。 夺回英梨梨的作战正式开始。 其名为—— 小鬼当家! 第四十三章;合作 累了,毁灭吧,赶紧的.jpg 对于霞之丘诗羽的好意。真田朝阳深感无力却又不能对其发火。 毕竟对方只是个普通的文学少女,获取的信息有限,指望她能有什么杰出的表现无疑很不现实。 况且在这个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时候,霞之丘诗羽愿意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让自己过来一同避难,已经超越了不知道多少人了。 单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就不能指责霞之丘诗羽。 “没关系,那些人已经走了。” 真田朝阳悄然将军刀贴于手臂内侧,放入旁边的生鲜冷柜里。 在本就因为破坏了配电箱导致该楼层停电带来的阴暗环境,外加触犯消防系统而喷洒雨水的视觉与声音双重遮蔽,霞之丘诗羽没能发觉他的异常。 真田朝阳抹了一把满是水的脸,不动声色的将脸上的血迹抹去,说道;“没事了,霞之丘同学,那些人已经走了?” 霞之丘诗羽脸上大吃一惊;“走了?” 真田朝阳走到旁边的冷柜里,取出一瓶饮料,丢给从柜台下钻出来的霞之丘诗羽,自己也拿了一瓶先喝了起来。 “嗯,他们只是想要绑架英梨梨同学,人到手了,就不会节外生枝再找我们了。” “泽村同学被抓走了?” 真田朝阳明知故问道;“不用担心,她暂时没什么生命危险——她家很有钱吗?” 霞之丘诗羽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是的,她家里确实非常有钱。那些人可能是泽村同学父母在生意上的对手找来的。” 真田朝阳奇怪的问道;“她从来没有和你们讲过她家里是做什么的吗?” “没有。” 联想到英梨梨的表现,真田朝阳的眼角微微一动。 恐怕不是她不说,而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家里其实是做什么的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说得通了,泽村小百合没有告知英梨梨她们家是极道豪门,甚至一整个宅邸的人都在隐瞒他们一族的真实身份,才将她养成了温室里的花朵。 堂堂豪门继承人居然被自家人蒙蔽在鼓里,连自家是靠什么才立足的也不知道,说出去简直笑掉大牙。 “如果是这样的话,泽村家真正的继承人是从旁支或是分支里过继?” 不知道从哪来的违和感让真田朝阳感到自己的推断存在着疏漏。 毕竟阳乃家所在的雪之下也是没有男性继承人,但是她们的爹妈也没有放松两个女儿的教育,该是按照继承人来的还是按照继承人来,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走招赘这一条路,例如阳乃的爹妈就是典型。 作为雪之下一族的赘婿,雪之下龙之介虽然权势滔天,但是他的权势的多少完全取决于他的妻子雪之下夕颜愿意给他多少——不然的话,这么一个古老的家族恐怕不会放权于一个外人,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越是传承古老越是体量巨大的家族,就也不会放松对自家女性子孙的教育,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之男方还要苛刻的多。 女方虽然不能直接继承家族,却肩负着不会使得家族血脉与权势旁落的重任,毕竟女儿的身体里流的也一样是自己的血,除非是彻底绝后,不然一般不会从分支旁支里选人。 看着真田朝阳旁若无人,若有所思的喝着运动饮料,霞之丘诗羽战战兢兢的问道;“朝阳同学,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在这里藏好继续等待救援吗?” 固守待援对于普通人而言,无疑是当下处境的最佳选择,但这并不符合真田朝阳的利益。 英梨梨的处境越凶险,越危急,他将之解救出来后,对泽村家的恩情就越大,和心会洗白的概率就越高。 哪怕只能增加零点零一个百分点,真田朝阳也不介意让英梨梨去黄泉来一场短暂的观光旅行。 “想多了,你先看看自己的手机。” 霞之丘诗羽愣了一下,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眼神为之一缩。 “怎么会是在圈外?” “信号干扰仪,不是什么新鲜的玩意,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做到了便携化。” 真田朝阳将喝完的运动饮料非常没有素质的随手一丢,对着霞之丘诗羽说道;“快喝吧,等下还有事情要做,你应该不想看到你的朋友死掉的吧?” 霞之丘诗羽美眸随之一缩,走到他身前焦急的问道;“那些人不是绑架了泽村同学向她的父母索要赎金吗?” “我从来没有说过他们是为了钱。” 真田朝阳走进商场里,寻找着自己能用的东西;“那帮白人的枪手使用的是格洛克手枪,这种手枪以美学设计与实用角度呈现极端而著称——哪怕是对枪械造型最不挑剔的军迷,也无法昧着良心对它的外形进行一分一毫的赞誉——这东西的美学理念只能和农村旱厕里的一块长满狗尿苔的板砖一决高低,并且板砖还占据压倒性优势。” “但与格洛克手枪糟糕的美学设计走上了另外一个极端的是它的实用。接近完美的人机工效能让初学者轻易击中标靶,对于专业射手而言则是无需任何适应时间就能发挥自己的最佳水准,简陋到令人发指的结构使得它易于保养而不用担心自己哪里没做好导致出现损坏。” “最为关键的是,尽管格洛克手枪百分之八十三的金属自重与玻璃钢强化尼龙聚合物无法通过机场海关的X光检查,但是耐艹程度堪称世界之最,不管是从百米高空投掷地面,还是丢入海水中浸泡十天半个月,甚至是将之放在重卡之下进行碾压,都不会对其造成功能性损害出现故障,这使得它可以通过各种非常规走私手段入手。” 真田朝阳扫了霞之丘诗羽一眼,冷淡道;“问题来了,正是因为格洛克手枪如此实用,他的走私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光是前置的花销就已经让不少人望而却步,况且大多数人还没有相关的入手渠道。” “那些白人明摆着是海外黑帮人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极难追溯身份的偷渡客,让他们不远千里而来卖命也需要花一大笔钱,更需要一张势力庞大的关系网络,而有能力做到这一切的人,会只是单纯的只要赎金?” 霞之丘诗羽哑口无言。 正如真田朝阳所言,想要绑架英梨梨索要赎金的人没有这张关系网,有这张关系网的人也看不上那点赎金。 “他们是泽村同学父母的仇人?绑架她是为了复仇?” 真田朝阳走到日常用品的专柜,对着身后的霞之丘诗羽淡然道;“你这句结论错误的概率只有百分之零点二三三。”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数据的?” “随便说的。” 他抽出一张毛巾盖在霞之丘诗羽的头上,顺手给她打开了伞;“尽管现在天气很热,但一直‘淋雨’对身体也不大好,把头发擦干一下吧。” “那个,朝阳同学。” 霞之丘诗羽压着毛巾擦拭着自己淋湿的秀发,咬着嘴唇,凝视着真田朝阳的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 真田朝阳看着她,平静的说道;“七年前的那件事,你知道吧?” 霞之丘诗羽的脸色刷的变得惨白。 七年前,还被讳莫如深的事,只有那一年让给东京这座城市留下惨烈痛楚,至今伤痕犹在的银座事变。 真田朝阳将伞塞到她空着的左手上,转身继续找自己能用的东西。 “看起来不用多解释了。” 霞之丘诗羽在他的背后说道;“你也是受害者吗?” 真田朝阳的身形顿了一下,沉默的站在原地,低声说道;“是啊。我也是受害者。” 他也不想成为魔童,只是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给过他们选择的余地。 霞之丘诗羽的眼中流露出同类相怜的目光。 踩踏积水的声音传来,只听脚步声,真田朝阳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安艺伦也拉着加藤惠朝着他们跑了过来,看到在货架前的真田朝阳和霞之丘诗羽,脸上松了一口气;“学姐,朝阳同学,你们没事吧?” 他扫了一眼四周,焦急的说道;“趁着那些人离开,我们先找个地方藏好,然后等待救援吧。” 真田朝阳撇了他一眼,说道;“你想去救英梨梨?” 安艺伦也的表情僵硬,变得平静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没有给我们回答的时间,也没有继续问我们英梨梨现在在哪,着急的就像是想要走个过场就要去忙自己的事。” 旁边的加藤惠抓紧了安艺伦也的手,声音里带有一丝焦急;“太危险了,伦也君,我们还是留在这里等待救援吧。他们既然带走了泽村同学,证明她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 安艺伦也深深呼吸一口气,对着真田朝阳认真的说道;“你们几个女孩子就留在这里,等待警察的救援,我去救英梨梨。” 听到他这句话,真田朝阳就知道自己刚刚杀人的那一幕没有被人发现。 按照之前的走位判断,安艺伦也与加藤惠的藏身处大约是在商场前方的服装店和厕所隔间,这两个地方都看不到自己之前行云流水的转角杀。 至于最靠近的霞之丘诗羽,她一直躲在水果柜台下面,直到那些白人的脚步声远离之后才掀开幕布,那个时候那帮白人连自己人的尸体都带走了,更不可能看到什么。 真田朝阳懒得纠正安艺伦也对自己性别认知上的错误,沿着货架行走,修长纤细的手指扫过上面的商品,说道;“你一个死宅高中生,能做什么?” “你们能跑到这栋百货公司还是靠着我的随机应变,就只靠着你一个人,凭什么一帮杀人不眨眼的暴徒下救人?你确定不会把你自己搭进去?” 面对真田朝阳的质问,安艺伦也无从辩驳,他闷闷的说道;“我不能将英梨梨的生命安全,寄托于那帮黑道对金钱的渴望之上,况且……” “况且什么?” “没什么,总之我一定要去救她。” 真田朝阳像是第一次认识安艺伦也一样,回过头凝视着他的眼镜,认真的说道;“你会死的,甚至不是被子弹射死那种温柔的死法,会被球棒殴打掉每一颗牙齿,身体被小刀割上几百刀,用螺丝刀粉碎膝盖半月板……还有很多很多连B级片都不敢播出的残忍虐杀手法,都有可能发生在你身上,就算如此,你也要去吗?” “我要去。” 看着安艺伦也斩钉截铁的样子,真田朝阳对他的恶感消散了很多。 这个死宅也不是除了变态以外一无是处。 “希望你不是被雄性荷尔蒙控制下一时的热血上涌。” 真田朝阳对着他主动伸出手。 安艺伦也疑惑的看着她,不解其意。 真田朝阳淡然道;“仅限这次,我们联合,将英梨梨同学救出来。合作结束之后,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互不相欠。” 安艺伦也握住了真田朝阳的手,低声道;“谢谢。” 他沉默了一下,问道;“朝阳同学,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去救英梨梨的吗?本来就是我们将你牵连了进来……” 真田朝阳的回答让他呛了个半死。 “因为我一点也不想被英梨梨同学的父母迁怒,我和老爹的安生日子没过几年,不想就这么结束颠沛流离。” 安艺伦也弱弱的说道;“小百合阿姨与伊森叔叔不是这样的人……” 真田朝阳捡起地上的一个被人丢弃的购物篮,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出来,说道;“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我不会将自己的命运寄托于他人之上,而且还是痛失爱女的父母身上。” 霞之丘诗羽在旁边插话道;“救援泽村同学的话,朝阳同学,请加我一个。” 加藤惠也在之后说道;“我也一样。” 真田朝阳扫了她们两个一眼,说道;“你们两个只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好不被发现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 霞之丘诗羽摇了摇头;“这里没有安全的地方,我们能躲的只有停电的这一层,若是对方想要找的话,还是能找的出来,而且花不了多少时间,一旦被找到我和加藤同学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还是跟着你们安全一点。” “随你们的便吧,别碍事就行。” 真田朝阳将篮子递给安艺伦也,说道;“……去帮我把这些东西收集过来,等下可能会用的到。” 看着安艺伦也与加藤惠离开去寻找名单上物品的背影,真田朝阳发觉自己的头上有了一把伞。 “谢谢。” 真田朝阳看着那两人采购时的身姿,对着旁边为自己撑伞的霞之丘诗羽问道;“那个家伙为什么要去救人?只是社团的同伴的话,做不到这一点吧?” “伦理君和泽村同学是青梅竹马,还有……听说在七年前的那件事里,是伦理君将泽村同学救了出来。” “哦,难怪。” 第四十二章;绑架 “你们要找的是我吧?放了我的朋友我跟你们走!” 哪怕英梨梨背对着自己,真田朝阳也能想象得到她那一脸强装镇定,大义凛然的表情。 真田朝阳真的要吐血了。 倘若当时阳乃像是现在的英梨梨一样,他估计连水中月都进不去就得挂了。 倘若双叶理央像是现在的英梨梨一样,可能东京早就成为邪神的乐土——不对,人家自愿成为祭品是因为自己低估了邪教徒的能力带来的,根源还是出在自己身上,不是她坑。 讲道理,就算是她们两个经历特殊,但是梓川咲太他们三个呢?扣除一个女明星,剩下的两个都是纯纯的普通男子高中生,他们在水中月和清水遗冢中的表现也爆杀这个不知所谓的大小姐。 英梨梨的表现和温室里的花朵一样,天真幼稚的让人发笑,一点也没有泽村家继承人该有的样子。 如果是一些普通的富家大小姐,或许能养出这样的奇葩,但泽村一族是极道豪门,而极道的世界是用暴力奠基,用暴力交流,要暴力维护自身存在的世界,这就注定他们一家培养继承人的方式会比其他豪门继承人更加直接血腥。 但是英梨梨居然能做出‘舍己为人’的愚蠢举动——但凡受过一点相关的精英教育,也知道这么做的行为有多么的傻哔透顶。 她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逃跑,跑到让这帮人抓不到的地方。 只有这样他们这些人在这帮杀手的眼中才会拥有实际价值,至少会留他们一条命在当做人质迫使其就范。 一旦英梨梨被抓,自己这帮人唯一的价值就他妈的是灭口了! 事到如今,火气再怎么炸裂也无济于事。 真田朝阳面对现实,伸手在耳边做出按压耳机的动作,原先还被猪队友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暴怒眼神转瞬间就变成了幽深的无波古井。 这是他第一次在获得超凡之力后进行人格切换。 略显阴暗但不影响视物的视野瞬间清明,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透明。 感知在延伸在蔓延,眼睛看不到的背后,头顶,身下也像是被3D建模渲染成了和实际景色一样的实体,如果不是大脑清楚的告知只是根据之前的记忆,真田朝阳还以为自己能够1080度无死角透视。 这是视,听,味,触,智,五感全方位三开统合,并由大脑处理制造的感知领域,无论是大小,颜色,气味,感触,形象全都具现了出来。 身体就像是斩断了一直束缚在身上的枷锁般轻盈,每一根肌肉纤维都能清晰的感知调动,集体储藏的每一分能量都数据化在脑海内,按照心意消耗调动。 类似的感受,他只有在化身的魔童时候才有过短暂的体会。 真田朝阳的人格切换并不是说塑造一个畸形的无感情人格并根据自我意志自由转换,而是尽可能的排除杂念与思维上的干扰,统合内外资源形成的一种可以用心无旁骛来形容的冷静状态。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若是将人的大脑比喻成一种有着多个按钮的机器监狱,那么人格切换按钮就是将不必要的程序关闭,好让现有运行的程序速度更快,更通畅,关闭名为情感的按钮与对应的神经网络,转而提升理智与冷静的运行程序;关闭名为疼痛的按钮与对应的痛觉神经,转而提升对环境的感知力与肌体的控制力…… 若是将机器所有的按钮全部关闭了,那就是关闭了监狱的安保系统,名为‘魔童’的魔王将会踏出这座人体所化的囚笼。 真田朝阳的心中萌生强烈的恐惧。 他仅仅只是按下了一部分按钮进行人格切换,就已经做到了一部分只有进入魔童才能做到的事。 这到底是因为自己踏入超凡序列之后,身体素质急剧强化使得人格切换后的能力得以加强,还是在踏入超凡之后,因为某种还未明了的原因,魔童和真田朝阳的边界线已经开始模糊? 倘若是后者,随着超凡序列的提升,这道边界线会愈发模糊,甚至消失。 这就意味着在将来的某一天,他必须要面对那个自己一手缔造出来的魔王。 那个仅仅只用一具八岁幼童的身体,就制造出银座事变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最为惨烈恶毒灭绝人性的恐怖袭击,改变了当今三大殖民帝国之一国运走向的魔王。 失败的后果,是真田朝阳的存在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份从心底滋生的恐惧很快就被切换人格后的真田朝阳,当做无用的情绪被压制下去。 他目前唯一要做的,是在不暴露自身超凡能力的前提下,带着英梨梨安全离开。 英梨梨将完好的左手张开,努力的想要将下巴对着那群人扬起,彰显自己的无畏和大小姐的高傲。 只是略显瑟缩的肩膀,微微颤抖的双腿,都出卖了她的内心。 刚刚换上的衬衫因为天花板上喷洒的水珠,很快就像是在浴室淋浴一般被淋得湿透,浅黄色的内衣轮廓随之透露出来,伴随着她的呼吸像是电梯一样起伏。 对面的杀手中有数人举起随身携带的手枪,枪口瞄准了她的身躯。 英梨梨闭上了眼睛,贝齿轻咬红唇,不知道是寒冷还是害怕,因情绪激动而泛红的脸,迅速的苍白了下去,眼角隐隐有着水珠。 “爸爸,妈妈,救救我啊……” 如同螺旋桨转动的破空之声飞出,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重重的飞了出去。 紧接着身下和后脑传来剧烈的疼痛,与之一共伴生的还有后脑摔倒地面的大理石砖后的眩晕感。 “我这是要死了吗?” 一连串的子弹落到空处,击碎了之后的柜台,或是橱窗,亦或者是墙壁,承重柱,发出大小不一的声音。 透出消防斧并趁机扑倒英梨梨,使之躲过枪击的真田朝阳将她拉起,双手从身后绕到腋下,猫着腰向后拖去。 在这样熟悉的晕眩感下,之前在电梯里回忆的零星的记忆,浮现了更多更大更加具体的碎片。 被黑烟笼罩的楼道已经让人睁不开眼睛,大脑也因为吸入过多的颗粒物而昏昏沉沉,近乎黑暗的世界里,有什么人也像是现在这样,拖拽着自己,用力的拖拽着自己。 试图将她一路的拖往什么地方。 那个时候他还在自己的耳边说…… 是在说什么呢? 回忆戛然而止。 英梨梨昏迷了过去。 真田朝阳将英梨梨放在了旁边承重柱的后面,这个角度下,除非是之前在小巷里追击他们,擅长使用跳弹折射射击的枪手,不然的话就算是流弹也打不着。 撕开旁边柜台的一截用来点在商品下的紫红桌布包裹在手上做了简易的缠手,他捡起三片被子弹击碎柜台上的玻璃,留下的大块玻璃碎片,一块含在嘴里咬着,剩下两片各自握在左右手的手掌心。 枪手停止射击,他们身边的同伴拔出随身携带的军刀,匕首,走了过来。 即便已经在局面占优的情况下,这些杀手的脚步声已经放得很轻,放在正常情况下都未必能听到,更别提还有还在作响的火警铃声与喷头洒落的水声将本就不大的脚步声掩盖过去。 他们的小心毫无意义。 在五感融合交汇而成的通透世界里,杀手们的一切行动都无所遁形。 四个杀手两两分组,一左一右朝着真田朝阳和英梨梨所在的柜台和承重柱旁走了过来。 两人所待的柜台类似回字结构,只是左半边没有拿一竖,他们身处于左下角的最外沿,这就意味着左边的杀手组会比右边的两名杀手快上那么一点。 一步,两步,三步…… 在即将来到承重柱旁,两名杀手准备拐弯的时候,真田朝阳猛得窜出,手上的两块玻璃碎片一左一右,分别插入了他们的各自一条大腿的大腿内侧! 鲜血飙射出好几米远,飞溅的血点甚至有一些沾染到靠着承重墙的英梨梨苍白的柔美脸庞与短袖上。 两名杀手的脸上痛苦,茫然,不可置信,与飞溅的血点染成的残酷画面,在真田朝阳的眼中定格如画。 “小子,你要记住,如果你拿着匕首,在对方防范你突袭上半身的颈动脉,心脏,腰腹等要害的时候,记住,往这个地方戳,对,就在大腿内侧和两蛋下面的那块,这里是位于大腿内侧的股动脉,尽管不能对敌一击毙命,但一样致命,这地方只要开了个口子,十五秒内的出血量就能让一名连阿拉斯加棕熊也能放倒的壮汉成为腿软的软蛋,三十秒内就去见上帝,就算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从此下半辈子都得拄着假腿走路。” 刀疤亨利的教导犹在耳旁,真田朝阳像是一个被踢了一脚的皮球滚到外侧杀手的旁边,含在嘴里的第三枚玻璃碎片已经拿到了手中,单膝跪地,如同被压倒极限的弹簧暴起,精准的命中了腰椎两块脊骨的中间,狠狠一划! “小子,如果你在暗中偷袭又没有把握对他人一击必杀,记得,先攻击这里,脊椎的这个位置,这里有着复杂的神经,刺进去,划拉一下,腰椎神经立刻就会断开,从这一刻开始,那个该死的混蛋从此就要和褥疮,大小便失禁,阳痿相伴一生!比他的老婆还要忠诚!” 那名杀手的身体肉眼可见的软了下来,像是一条被抽走了脊椎的蛇,手上紧握的军刀也随之一松,被真田朝阳抄过倒提在手中。 接着他扳住这名杀手的尸体,朝着自己的右侧一拉,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那些刚刚放下枪的枪手们再次举起枪,瞄准了真田朝阳。 然而同伴的身体朝着右侧软倒的时候,恰好遮蔽了他们的视线半秒钟。 这半秒的时间,足够让真田朝阳朝着尸体倒下方向的另外一个柜台而去。 在他窜出的瞬间,几颗子弹命中了他们同伴的躯体,其中一颗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打爆了那个倒霉蛋的后脑。 然而那些子弹终究没有一枚能打中真田朝阳,甚至连他的头发也都没有擦到一根。 在跑到旁边的柜台后,真田朝阳马不停蹄,一个冲刺进入了旁边的商场,很快就再没有了动静 这样的发展令杀手们完全意想不到,之前从右侧包抄的另外两名杀手浑身冒汗,但在看到承重柱后面躺着的英梨梨后,飙出了一句语气格外惊喜的英国国骂。 有了之前真田朝阳连杀两人的先例,剩下的人再也不敢大意,纷纷注视着他逃进去的商场,一边组队朝着那两人靠近。 在其中一个领头的枪手确认了英梨梨没受什么伤后,用英语说了几句话,让其中一个手下将她像是抗麻袋一样抗在肩上,连同已经死去的同伴一并带上,下楼去了。 真田朝阳躲在冷柜之后,看到这一幕,悄然后退,消失在阴影与水幕之中。 在那些枪手抬枪瞄准英梨梨的瞬间,真田朝阳就判断出了他们发射的弹道。 那些枪手发射的子弹,没有一发是对准英梨梨的心脏之类的要害,而是对准了她的大腿,小腿外侧,而且还避开了出血量巨大的动脉和静脉。 这样的举动完全不像是要刺杀,更像是要绑架,当人质的腿部受伤后,她们想要靠自己逃走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之前在小巷里他判断这帮杀手想要要英梨梨的命,是因为那名枪法不弱的枪手用跳弹射向她的眼眶。 现在想来,那估计是个意外。英梨梨因为关心为她们断后的妙子而回头,使得跳弹的命中部位发生了变化。 若是她没有扭头,按照正常的轨迹,那枚子弹应该只会擦过英梨梨的耳边不会伤其分毫。 常人被枪击的反应要么是害怕的不能动,要么就是后知后觉的因害怕而精神崩溃,当时还在运动中的英梨梨不管是哪种反应都会狠狠摔上一跤,等她爬起来的时候那名枪手早就撵上来将其当场抓住了。 之后的几次也是一样,射击都是以恐吓阻止逃跑为主,不然的话别的不说,只要先打死拽着英梨梨跑的安艺伦也,什么事情就都解决了。 既然英梨梨短时间内没有生命危险,而且这帮人对于她以外的人也没有想要赶尽杀绝的意思——当然也可能是时间不够,也可能是刚才自己暴起连杀两人让他们心怀忌惮——他暂时没有必要和这些海外黑帮出身的白人正面拼个你死我活。 好戏,接下来才要开始。 修罗正式加入狩猎。 他的眼角划出残忍的弧度,一道紧张的女声传入他的耳中。 霞之丘诗羽掀起水果柜台下的幕布,对着他招手。 “朝阳同学,这边这边。” 哦淦。 第四十一章;什么叫猪队友啊(拳头硬了.jpg) 温润若婴儿气息的体香伴随着淡淡的汗味在肺腑里沉淀。 气味说不上刺激,也并不令人讨厌,寡淡的如同清水,像禁药那样悄然令人上瘾。 久远的记忆隐隐约约在脑海中呼唤,逐渐逼近的火焰,被封死的逼仄空间,幼童撕心裂肺的咳哭声,还有…… 还有什么? 记忆的碎片戛然而止。 “可以了吗?” 英梨梨从过去的记忆通道里回到现实,她这时才发觉自己还咬着真田朝阳的手臂,尖锐的虎牙刺破柔嫩的肌肤,血线流入嘴里,带来腥涩的味道。 她连忙松开嘴,嘴角的点点血花点点缀,让红润的嘴角更加鲜红,下巴的肌肤更加胜雪般洁白,再加金发蓝瞳,竟又些许吸血鬼的美艳感。 英梨梨看着真田朝阳手臂上的牙印,结结巴巴的说道;“对,对不起……” 真田朝阳将她推开。 英梨梨的心中突然冒出一股淡淡的失落和惆怅。 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在见面后,被对方的冷漠所刺痛,物是人非,人间无常。 真田朝阳对英梨梨给自己留下的印记没什么所谓,如果不是压制了自己的身体素质,英梨梨那一口下去估计和咬高强度橡胶没什么区别。 “活动一下,没什么大碍的话,就开始脱衣服吧,时间紧迫,一旦对方回过神来我们还停留在电梯井里面,那可就成为他们免费的自助餐了。” 或许是之前接续手臂时,英梨梨虽然还在犹豫,但手已经捏住了自己鹅黄色短袖的下摆。 眼见连最难搞最娇气的英梨梨也搞定了,真田朝阳拉起衣领,就要做第一个脱衣服的人。 “等等!” “干嘛?” 真田朝阳回头看向安艺伦也,眼神不善;“衣服重要还是命重要?” “这件事还是我来吧,朝阳同学你就不用了!” 安艺伦也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生怕真田朝阳抢先一步将衣服脱光。 “我是男生,裤子脱了也没有关系,四个人再算上裤子的话怎么算都够了吧?” 真田朝阳闻言想了一下也是,留下一句“你们衣服脱好后给我”,走到电梯的轿顶前跪下,将耳朵贴在上面倾听。 “伦也!你敢看过来的话就杀了你啊!” “我不会看的啦!” “噤声,有人过来了!” 原本还有斗嘴趋势的众人霎时闭嘴,脱衣服的动作格外的轻柔,生怕发出了什么动静被察觉到。 源自超凡的强大听力令真田朝阳伏地听声的能力被扩大的堪比雷达,那些静止不动的人他听不出出来,但只要是活动的物体,几乎事无巨细的在脑中翻译成他们应有的形状。 十一,不,是十二人吗? 现在就来了十二个人,如果把守出入口的人手按照两人计算,四个出入口加上地下车库,至少还要有十到十二人左右。 不止如此,算上已经前来的枪手和之前的同伴的话,人数大概在三十上下。 不,如果那些人锁定了我们还在这里,应该还有不少人也会来的吧? 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人持枪…… 真田朝阳确信他们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些杀手想要将自己等人短时间内从商场里找出来,无异于是大海捞针,但是大商场里都会有安装监控,对方只需要调查一下监控就会发觉他们在电梯天井里。 在真田朝阳伏地听声的时候,身后传来细细索索布料与皮肤接触的声音,加藤惠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朝阳同学,我们脱好了。” 真田朝阳起身,走到加藤惠的面前,接过她手中的衣物,撕裂,绑扎,熟练的让人怀疑到底做过多少次。 几乎没几分钟,他就绑扎出了五到六米的绳索,将另外一头绑扎在了安艺伦也的手腕上,言简意赅的说道;“走。” “等等朝阳同学,你自己还没有绑!” “我不需要。” 他第一个爬上爬梯,安艺伦也紧随其后,其余三女也跟在身后,一步步的爬上去,来到气楼的时候,沿着旁边的突出边缘,扒拉在墙上,小心的走过去,来到电梯门前。 伸手,用力,电梯门被缓缓从两边拉开出可以供一人侧身通行的缝隙。 他装作吃力的模样挤了进去,接着拉扯出一把消防斧,卡在缝隙上当做杠杆,将之扩大到能令身材娇柔的少女也能通过。 做完这一切后,真田朝阳抓住绳索的一边,对着在旁边安静等待的安艺伦也说道;“过来。” “哦。” 安艺伦也看了一眼身下漆黑的电梯井,咽了一口唾沫,像是螃蟹一样横着挪了过去。 对面爬梯的三女紧张的看着安艺伦也,看到他无惊无险的被真田朝阳拉了上去,无不松了一口气。 真田朝阳将之前当做杠杆的消防斧送到安艺伦也的手上,丢下一句“帮我警戒四周。”就又返身回到电梯井里,沿着边缘回到了爬梯旁边,将布条绑在霞之丘诗羽的手上。 “七楼是女装卖场,等下出去后立刻换上便于行动的衣服,尤其是你脚上的凉鞋绝对不能再传了,不利于逃跑。现在我们算是紧急避险,之后再付钱给商家也行。” “我知道了。” 霞之丘诗羽点了下头,看着真田朝阳一脸平静给自己绑扎绳结,忍不住出声道;“朝阳同学,你好像对这些事情非常熟悉啊?” 真田朝阳将绳结绑好,淡淡回答道;“东京因为极道发生的暴乱和仇杀还少吗?在这个国家里生活若是不能掌握下来一点求生能力才奇怪吧?” 众人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一时间无言以对。 就算不提最近一个多月前发生的暴乱,东京一直都不是一个有多安全的城市,放眼全世界,能保障治安与安全的也无非是富人区和少数的几个中产社区罢了。 但是东京在这一块也拉了胯,七年前魔童制造的银座动乱就是发生在富人区,而且还是最顶级最繁华的商业地段。 自那以后日本的治安就彻底成为了一个笑话,就算是富人区也是保镖云集,雇佣兵遍地,养活了不知道多少安保公司和退伍老兵,更让无数年纪颇大的东京人回想起了,从童年的战争管控时期开始一度被极道支配的恐惧,以及一直生活在朝不保夕生活中的不安。 真田朝阳如法炮制将霞之丘诗羽与加藤惠两人带到七楼。 身上已经只剩下内衣的霞之丘诗羽和上半身只有浅色胸罩的加藤惠,直接冲进就近的店铺,连更衣室都没有找,拿上衣服就地开始套起来。 英梨梨看着自己手上的绳结,又看了一眼脚下的黑暗,脸上浮现明显的恐惧神情。 “快点,那些人现在应该已经找到控制监控室,在调取录像了,我们现在没有多长时间了,你是想要大家因为你一起死在这里吗?” 听到真田朝阳的话,英梨梨虎牙紧咬,爬上爬梯的最后一级,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贴着墙走。 在她跨过最为危险的墙角之后,真田朝阳已经来到了电梯门口,爬了上去。 英梨梨见状稍稍松了一口气。 尽管有着绳索捆绑,但是在真田朝阳抵达电梯门前,若是有一人掉下去,那么另外一人也不可避免的掉落而下。 眼见保险已经落实,再加上真田朝阳一再强调时间紧迫,英梨梨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来到电梯口。 为了方便爬梯,她早就将传出来的小皮靴脱下,现在的她只穿着长筒袜。 高温,紧张和运动,让她的足底被汗水打湿,英梨梨的下一步迈得比之前的大了一点。 脚尖落实,接着是脚掌,脚跟,感觉切实的踩到实地之后,她的面色稍微轻松了一点,深深吸入一口气,重心转移向前。 连续两步都是如此,英梨梨下意识的认为可以再快一点,在即将触碰到真田朝阳和旁边安艺伦也伸过来的手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朝着两人伸出手,脚下的步伐迈得更大了一点。 重心后倒,英梨梨身形不稳,掉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跌落的瞬间,她发出一声尖叫。 随着英梨梨的下跌,原本缠绕在真田朝阳手臂上的绳索也随之绷紧拉直,连带他也身形趔趄,‘差点’摔了下去——当然是装的,不然的话一个接近一百斤的大活人下跌他自己动都没动一下,也未免太扯淡了点。 英梨梨的手臂再次发出嘎巴一声脱臼,撞在旁边的水泥墙壁上止住下跌,眼泪顿时决堤而出。 “英梨梨!你没事吧?” “你喊你妈呢!还不快点将她拉上来?” 真田朝阳知道不管是英梨梨失足后惊恐的尖叫,还是安艺伦关心同伴的失声大喊都是人之常情,但是这一刻他真的杀人的心都有了。 安艺伦也喊的那一句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英梨梨的尖叫或许还能以某些停留在商场里的女顾客承受不了压力情绪爆发来勉强解释,但安艺伦也的那句话简直是摆明了车马告诉那些杀手你们的目标泽村家的大小姐就在这里。 原本可能还剩下的一点时间差因为这件意外彻底白费,真田朝阳此前还想着借着对方调集监控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溜出这间百货公司,让这帮杀手自己玩捉迷藏。 但现在完了。 全烂完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品种的猪队友?! 真田朝阳无比的怀念阳乃她们,这帮人若是能有她们一半,不,十分之一的素质,他得省下多少心啊艹! 早已经换好衣服的霞之丘诗羽与加藤惠连忙赶上来帮忙,四人一起用力将英梨梨从电梯井里拉了上来。 没有给他们休息的功夫,真田朝阳立刻抓起惊魂未定魂不守舍的英梨梨,果断道;“跑!” 所有人跟着他的脚步跑了出去,安艺伦也还不忘记带上那把被用来当杠杆的消防斧用来防身。 在经过一家门店的时候,真田朝阳顺手抓过一件摆在外面的衬衫,继续向前奔跑。 “朝阳同学我们现在要去哪?” “哪里没有监控我们就去哪里!” 尽管不能彰显出超越同龄人太多的身体素质,真田朝阳超凡后的敏锐五官已经全力运作。 但是越是感知四周,他的内心就越是冰凉。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等人运气不好,逃命进入的这家百货公司的老板貌似是个不走寻常路,相比于这个时代的日本人更加没有安全感的家伙,为了自己的财产安全恨不得安上一个天网。 真田朝阳已经能够听见从楼梯那里传来的脚步声了。 最多十几秒钟他们就能出现在这里,必须要在那之前让这些家伙藏好,不然除了暴露超凡强杀那些杀手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但是头顶上的监控不除,他们不管躲到哪里都会被发现被找出来! 怎么办? 真田朝阳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禁止进入的房间的标识。 他眼前一亮,松开英梨梨对着跑在众人身后的安艺伦也喊道;“把消防服给我!” 安艺伦也冲上前,将斧头给他,紧接着真田朝阳对着他们喊道;“你们分散开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动作快!” “朝阳同学——” “滚!” 真田朝阳此时已经快要被这帮人搞得血压飙升,太阳穴都在直突突的跳。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高中同学三年加起来没说过一句脏话,大学一和寝室的舍友打个联机,话语中的含妈量就完成了从0到1的突破并且呈指数上升了。 如果还有人敢再废话一句,他不介意先一斧头过去先把出声的那家伙一了百了。 哪怕那个人是英梨梨。 但好在真田朝阳之前的一系列表现,已经让众人有些心服。 霞之丘诗羽咬牙,第一位脱离队伍。 “小心!” “伦也君!” “朝阳同学你要小心!” 安艺伦也与加藤惠也分别离开,跟在真田朝阳旁边的只有英梨梨一人。 眼见距离目标越来越近,真田朝阳将手上卷成一团的短袖丢到英梨梨的怀里。 “拿上你的衣服快滚!” 英梨梨愣愣的看着真田朝阳的背影,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短袖。 因为她上身的衣服因为要做绳索早就脱了下来,再加上从电梯井上来之后就开始逃跑,现在上半身只穿着一件胸罩,不像是早就爬上来的霞之丘诗羽与加藤惠有时间换衣服。 她在逃跑的时候顺手扯上短袖,是为了我吗? 真田朝阳没有理会英梨梨的反应,一斧头劈在面前房间的门锁上。 内部的锁舌被震断,真田朝阳一脚踹开铁门,看着面前的变电器与配电装置,眼角缓缓扬起。 这间百货公司的面积颇大,楼层又多,平日里的运营消耗的电力就是个惊人的数字,不可能所有电力都来自地下电房的电机机组,因此每一层都会有一间标配的配电房。 在没有办法暴露超凡的情况下,真田朝阳确实奈何不了百货公司里的所有监控。 但他能奈何得了配电室啊! 只要将配电室关闭,并将开关破坏掉,这一层的电力运输就会出问题,真田朝阳不相信那帮明显是海外黑帮出身的杀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定电路切换换上备用电源,让他们所在的楼层恢复供电。 没有了监控,分散逃跑藏起来的四个人被抓到的几率就大大降低了。 进入配电室内,真田朝阳找到了开关将之强硬关下,中央空调因断电关闭,外面的灯光全都熄灭,一时间整栋楼层暗淡了下来。 紧接着他又是两斧头劈得操作台火光带闪电,这一下就算是杀手中有电工,在没有材料的情况下也无能为力了。 他走出配电房,此时那帮杀手们已经冲入了楼层,正隔着数十米的距离,与自己相望。 真田朝阳淡漠的眉眼流出冷漠的弧度,他倒提着消防服,走上前,一斧柄敲碎前方的柜台,抓起里面专门为女性顾客设计的金属打火机,翻开盖顶,摩擦点燃火苗,投到了头顶上的火警报警器上。 火苗撩过,响亮的火警铃声随之响彻,独立配套布置的灭火装置随即开始运行,水流若雨从天降,防火门徐徐降下,本就光线暗淡的楼层因为防火门的降下,光线更加暗淡。 没有了那群累赘,修罗终于能加入狩猎了。 真田朝阳朝着那些杀手们走了过去,他们中的人只有数人持枪,其他人多是军刀和砍刀,球棍一类,粗壮的手臂上满是狰狞的刺青,刻画着他们信奉宗教的圣母。 斧头调转回正握,他微微压低身体,如同进入狩猎状态前夕的野兽摆出进攻的姿势,嗜血的意味已经在潮湿的楼层中流传,为即将染上的鲜红欢呼。 “等一下!” 一道金色的身影窜到了真田朝阳和杀手的中央。 即便是在暗淡的有若黄昏的光线下,她的头发依旧如阳光般灿烂。 英梨梨张开一只手臂,像是受伤的母鸡护住小鸡一样,护在真田朝阳身前,声音颤抖。 “你们要找的是我吧?放了我的朋友我跟你们走!” 真田朝阳的表情僵住了。 我淦你妈—— 第四十章;熟悉的怀抱 电梯徐徐上行。 狭窄的空间被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声充斥,所有人的耳中只有呼吸与心跳,还有急速运动下的耳鸣,不管那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连电梯上行时的噪音都听不大真切。 电梯停止,真田朝阳却按下了关门键,不让电梯门打开。 “朝阳同学?” 看到真田朝阳的举动,一干人全都懵了。 现在正是争分夺秒逃命的时候,居然把门关了不让出去? 英梨梨捂着脱臼的手臂,怒声道;“你干——” 霞之丘诗羽连忙捂住了她的嘴,让她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按着。” 安艺伦也替他按住了关门键,真田朝阳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 为了以防万一出现电梯失灵停在半空,方便消防人员进行急救和工作人员进行日常维护检修,电梯的天花板中心的轿顶通常会留下一个只能供一人大小进出的正方形出入口。 很幸运,这次他们进入的百货公司是个随大流的主,没有标新立异将这轿顶封死。 他踩在旁边墙壁的空位上,借力起跳,抓住了电梯天花板上的栏杆,一个前空翻用膝盖顶开轿顶。 伴随着一声充满灰尘的沉闷响声,他来到了电梯所在的天井之中。 真田朝阳往下伸出手,说道;“上来!” 安艺伦也的眼镜反光,一时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他的话语明显表示出了赞同;“英梨梨,上去!” “诶?” 英梨梨还在犹豫,真田朝阳转而看向霞之丘诗羽。 她没有半点犹豫,抓住真田朝阳的手。 真田朝阳一拉,将她拉了上来,快速说道;“爬到旁边的爬梯上去!速度快!” 雪白的藕臂和素白的裙子都沾满了灰尘的霞之丘诗羽立刻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找到了那架爬梯。 生死危机当前,她也顾不得上面的灰尘铁屑,甚至有着些许的机油,将手机咬在嘴里,迅速的往上爬了上去。 此时的真田朝阳拉住加藤惠的手臂。 努力控制心跳与瞳孔的缩放反射,真田朝阳将加藤惠拉了上来,让她跟在霞之丘诗羽的身后,爬上爬梯。 电梯里只剩下安艺伦也与英梨梨两人,而此时英梨梨还对前往天井有所排斥。 “还有二十五秒。” 天井上真田朝阳冷静的声音让安艺伦也心中一紧,半张被鲜血染红的脸怒视着英梨梨,竟然有说不出的狰狞。 他低吼道;“英梨梨!” “伦也……” 英梨梨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瑟缩的表情连她标志的小虎牙也没有流露出来。 真田朝阳冰冷的倒计时再次响起。 “二十秒。” “泽村同学!” “你想害死伦理君吗?” 天井上冰冷的倒计时与同伴的催促,乃至安艺伦也被血染红若恶鬼的脸,英梨梨怯弱的伸出完好的那只手,真田朝阳一把将之拽了上来。 见到英梨梨逃到电梯天井之上,安艺伦也松开了按着关门键的手,跳了起来,被真田朝阳一把拉上。 电梯门缓缓合拢,真田朝阳放下轿顶,悄无声息的将断裂的铁栓掰折成两个U型插入栓槽,重新将之锁死,对着已经爬上爬梯的霞之丘诗羽等人说道;“所有人手机静音关机,在我说可以之前,全部屏息,别说一句话!” 电梯井的四方长直结果帮了他很大的忙,不需要大喊大叫就能让声音形成回声在黑暗之中传递。 爬梯最上面的霞之丘诗羽闻言第一个先将手机调整成静音关机,伴随着黑暗中手机的蓝光先后消失。 兴许是黑暗捂住了双眼,灰尘的气息覆盖了鼻腔,众人的双耳前所未有的灵敏。 他们听到身下的电梯下传来了电梯门开启的声音,不用真田朝阳提醒,就全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声音被进来的人发现。 嘎吱~ 轿顶铁门被自下而上的推动,钢铁摩擦钢铁的声音格外刺耳,除了真田朝阳以外,所有人的心脏都剧烈的跳动。 倘若那个可怕的枪手将轿顶掀开,发现他们的话,以他们现在爬在爬梯上上不上下不下的状况,只有死路一条。 轿顶自下而上的缓缓被推开,拉出一条浅浅的缝隙,电梯里的灯光像是隔离了十四天的宠物狗跑入黑暗之中,在众人的眼中拉出阴影一样的浅色光幕。 在黑暗中出现的一线光明是如何的可贵,但在此时的众人眼中,那一线光明与死神的镰刀无异。 嘎吱~ 又是一声刺耳的钢铁摩擦响声,但和第一声相比弱上太多。 被掰折成U形的铁栓抵在地面,让轿顶无法再被打开。 连续被推了几次之后,轿顶都没能再往上抬起哪怕一公分,随即松懈了下来,那一线光明安静的停留在外,不曾扩张,也没有消失。 电梯门再次开启又关上,真田朝阳凝神屏息,没有发出可以让众人放松的信号。 他听到了枪手的心跳与呼吸声,就在自己的脚下。 显然枪手只是按下了电梯的开门键,做出了出去的假象,实际上依旧停留在电梯里,在屏息凝神倾听天花板上的动静。 若不是真田朝阳有先见之明,让众人爬上爬梯,与天花板上保持了一定距离,而不是站在电梯顶上,就凭借刚才电梯门开关的声音,恐怕就要露出破绽。 真田朝阳可以保证自己全程神经紧绷,安艺伦也与加藤惠也能保证全程神经紧绷,但是霞之丘诗羽与英梨梨就未必如此了,在电梯门关上之后,保不定要松懈下来吐出一口浊气,到时候势必会被枪手听到,然后就是听声辨位,制造出两具美好的尸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电梯门再一次开启,合拢。 心跳与呼吸声少了一道,这一次枪手是真的离开了。 “好了。” 当听到真田朝阳宣布暂时安全的信号后,黑暗的电梯井里,贪婪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哪怕遍布灰尘的空气会给肺部平添许多健康上的负担,会令喉咙发痒咳嗽不止,她们也顾不得许多,只是想要让电梯井里冰冷的空气作为安慰剂让紧张到快要自行崩毁的大脑冷静下来。 从被枪击到现在不过几分钟,给他们的感受就像是过去了几个世纪那样漫长。 “大家先下来吧。” 真田朝阳率先来到电梯顶上,开机打开手电筒,为爬梯上的众人提供照明。 等原先第一人,现在的最后一人霞之丘诗羽下来后,真田朝阳平静的对着三位少女说道;“脱。” “?” 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了大大的问号。 这下就连从之前最听真田朝阳话的霞之丘诗羽也不明白真田朝阳的用意了。 “电梯的扶梯与电梯的门平行相对,只能沿着旁边的边缘走过去,不用衣服做出一条安全绳来,你们几个若是不小心失足跌落,那可给人家省下子弹了。” 英梨梨忍不住了,捂着脱臼的手臂愤愤道;“刚才那个人不是已经离开了吗?现在我们再原路返回也没事吧,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拦着大家不让我们出去要到这个脏的要死的地方来,不然我们早就跑走了!” 真田朝阳回头看向英梨梨,眼神非常微妙。 那种眼神令英梨梨非常的不爽,就像是她第一次在动物园看到大熊猫从树上掉下来,惊奇这种生物到底是怎么才活到现在的眼神一样。 真田朝阳淡淡的解释道;“因为队伍里有两个累赘,直接跑出去的下场就是多两具尸体。” “你说谁是累赘?” 他懒得和英梨梨争吵,继续对着其他人解释道;“枪手确认我们的所在楼层后,再找到楼梯并且一路跑上来的时间,大约会在半分钟到四十五秒左右。” “只有四十五秒的时间,一群身上有伤,还是一名死宅+两名体力明显弱势的少女组合下,在这么点时间能跑到哪里,能藏到哪里?” “只有误导那位枪手我们已经离开抵达所在的楼层,我们才有一线生机,而且灯下黑也能为我们争取到一点修整的时间。” 在解释的同时,真田朝阳走到霞之丘诗羽的身边蹲了下来,手电筒对着她身下的裙子四处打量。 “等等,朝阳同学,你在干什么?” 霞之丘诗羽捂着裙子,脸色羞红的捂着自己前方的裙子。 在手电筒的灯光直射下,她内裤的轮廓都隐隐约约的流露出来了。 如果不是看在朝阳同学是女孩子的份上,而且有过好几次救命之恩,霞之丘诗羽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真田朝阳对于霞之丘诗羽表露的羞涩尴尬不以为意,绕到她的身后,伸手抓住了裙摆。 “诶,等一下!” 撕拉—— 裂帛之声响起,他撕下了一大块裙子,只留下勉强能将霞之丘诗羽浑圆臀部包裹起来的部位。 真田朝阳一边将手上的裙摆撕成布条,一边走向安艺伦也。 “条件有限,忍耐一下。” 他说着就要将布条缠绕在安艺伦也头上的伤口上。 安艺伦也涨红了脸,连连后退靠在墙壁上,神情紧张。 “等等,朝,朝阳同学,这不大好吧?” 英梨梨也被这眼前的一幕惊得呆住了,快步走到安艺伦也的身前,双手握拳放在平平无奇的胸口,脸红道;“就是啊!怎么可以……再,再说了还是从霞之丘诗羽的身,身上……” 真田朝阳冰冷的望着两人。 “其他人包括我在内的衣服不是被汗浸透就是沾染了灰尘,能找到做绷带的干净布匹只有霞之丘同学身上的裙子了。” “这只是一块最多蹭到小腿肚和少量大腿而且还被撕烂的破布,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好忌讳的。” “还是说你们这些傻[哔——]做游戏做的脑子都进水了,以为这是触发了什么好感度事件?” 他走到英梨梨的面前,平静的看着她。 “让开,你也不想这家伙失血而死吧?” 在那双平静的眼睛的注视下,英梨梨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竟然已经让开了。 真田朝阳强硬的将满脸不情愿的安艺伦也按下,让他靠着墙壁坐下,半蹲在地为其亲手包扎。 如果说这里面的人里,出于利益他不想让英梨梨死的话,那么最不想让谁活下去的人,铁定是安艺伦也了。 本该是这样的。 在小巷里逃跑,透过铁门进入后厨的时候,他察觉到安艺伦也在自身已经安全(暂时)的情况下,奋不顾身的去救没能跟上的加藤惠的时候,对于这个无时无刻不在散发若腐烂沼泽气息的少年印象有所改观。 人在毫无准备时面对突然降临的灾难,总会将自己人性最本真的那一面暴露出来。 就冲着这家伙愿意舍身救人,真田朝阳不介意保下他一条命,仅限今天。 至于之后,朋友依旧,仇人继续。 曾经嗅到过的淡淡体香再次涌入鼻腔,安艺伦也的呼吸轻轻颤抖,想要大口吸入沁人心脾的气味若火焰般灼烧,让他喉咙干涩,心跳加速。 这种感觉就像是猫吸了猫薄荷一样,他知道人家好心为自己包扎,他不能这样,但就是控不不住。 安艺伦也只能转移视线,以求转移注意力。 视线在那张精致的冷淡面容上停留了几秒,安艺伦也只能放任视线转移,小巧的下巴,雪白修长的脖颈,乃至下滑到精致的锁骨之下,早就已经被汗水浸湿的深色短袖紧紧贴着身体的轮廓。 没,没有? 朝阳同学是真空派的? 这个冲击性的发现让安艺伦也的大脑彻底宕机,瞳孔反射都消失了。 若不是真田朝阳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外面警惕杀手们的靠近,察觉到安艺伦也的异常的他估计会直接手刀碎颅,杀之而后快,让暴露超凡之力的顾忌彻底见鬼去。 “还好,子弹只是擦过了眉骨,没有伤及重要血管,但可能会有轻微脑震荡,安全下来后记得去医院做个检查。” 包扎完成,真田朝阳起身走向英梨梨。 英梨梨瑟缩往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道;“你,你要干嘛?” “别动。” 真田朝阳在她身前蹲下,鉴于之前霞之丘诗羽的前车之鉴,英梨梨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裙子。 正当英梨梨以为真田朝阳要对自己的裙子下手的时候,膝盖传来的疼痛让她身体微微前倾。 “好疼。” “忍住。” 她低下头,看到真田朝阳用给安艺伦也包扎剩下来的布条为自己膝盖上的伤口包扎,表情认真。 英梨梨撇过头道;“你,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了!” “我也不用你感谢。” 真田朝阳站了起来,对英梨梨说道;“张嘴。” “什么?” 在她疑惑的时候,真田朝阳将自己的右臂送入她的口中。 英梨梨柳眉倒竖,美目圆睁,正要挣脱,突然感到自己脱臼的手臂传来剧痛。 嘎巴一声,手臂接续,在突如其来的剧痛下,她忍不住咬住了真田朝阳的手臂,身体也失力般倒入他的怀中。 不可思议的,手臂的疼痛,被追杀的恐惧,阿姨在自己面前被杀的悲伤,在这个怀抱里都消退了不少。 有种淡淡的很怀念的感觉。 就好像很久以前很久以前,也被这个怀抱拥抱过一样。 第三十九章;突变(三) 人体倒地的声音与少女悲怆的哀鸣淹没在枪声与惊恐的鼎沸人声之中。 一枚子弹射入墙角,飞起墙皮与水泥碎,弹射向英梨梨宝石蓝的瞳孔之中。 只顾着拉着英梨梨逃跑的安艺伦也没有察觉到跳弹的折射轨迹。 动能衰减的子弹模糊影像已经倒映在视网膜上,眼见英梨梨的下半生就要佩戴上眼罩,从此改名明日香的时候,她的身体被无法反抗的朝着另外一边拉扯。 嘎巴一声,英梨梨的手臂霎时脱臼,身体也朝着另外一方移动,原本要命中英梨梨右眼的子弹险之又险的划断她鬓角的几缕秀发。 因为牵着英梨梨逃跑,安艺伦也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影响,身形不稳踉跄了一下,子弹在擦断英梨梨阳光般的鬓角金发后,擦中了他的肩膀。 蓝白色波浪图案顿时被蒙上一层黑红,跟在人群中最后面的加藤惠一直古井无波的脸终于发生些许的变化。 “伦也君!” 安艺伦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忍痛大喊道;“我没事,大家继续跑!” 真田朝阳悄然松开英梨梨的手,继续抱着霞之丘诗羽向前狂奔。 作为所有人里唯一超凡的人,自己是最先,也可能是唯一一位察觉到子弹折射弹道的人。 子弹在经过墙体反弹之后,动能已然衰弱,未必还能在穿透英梨梨的眼眶后破坏大脑一枪致命。 但真田朝阳不能赌,也不敢赌。 在泽村家的保镖出现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一场针对英梨梨,更准确的说是泽村家唯一继承人的刺杀。 拖阳乃的福,真田朝阳没少去她家保镖团里待着的俱乐部鬼混,除了学了一堆杂七杂八的知识技能外,也弄清了一些他们服侍豪门的规则。 绝大多数豪门的直属保镖,虽然会听从少爷小姐管家等等等等相关之人的命令,但他们的一应行踪和接到的命令,事后都会事无巨细的汇报给当代家主(或者说实际掌权者)给其过目。 如果是被家主暗中派遣保护某个对象(例如子女亲戚,重要的人才干部),每十分钟甚至五分钟向所属上级的小组长汇报一次是最基本的要求,而他们的上级和对应的监管也会将之整理归档,实时转录给后勤部门——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彼此牵制,以防出现反骨仔绑了自家人去要赎金或者是暗杀重要人员。 负责的后勤部门若是发觉有一方的描述有所异常,或者是察觉到记录里有相应的暗号(每个人所有的暗号都各不相同且单次使用过后即作废),相应的应急机制就会被启动,大部队会以最快速度赶到上一次传呼信息的所在地点。 保护英梨梨的三名保镖战死后,泽村一族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她们家的大小姐出事了,援军一定已经在前来的路上,但问题是要花多长时间到来——但这不是真田朝阳关注的重点,毕竟有没有援军作为超凡者的他都肯定死不掉——重点是真田朝阳不知道在泽村家保镖战死前的最后一次联络,他们有没有把自己和英梨梨在一起的消息汇报上去! 上次在泽村家的府邸里谈判的时候,小百合主动提起修罗,还谈及和心会,显然她已经看破了修罗的本尊并非是雪之下一族的精锐保镖团中的某尊杀戮机器,而是真田朝阳本人。 真田朝阳两世为人都对只存在课本与文学书籍才被提及到的母爱没有任何实感,但假如小百合是那种文艺作品里经常吹嘘赞颂,能为自己的孩子发疯的母狮,那么事情可就大条了。 失去孩子的母亲可不会讲逻辑和理智,在小百合看来,你修罗能单人拆组一拆就八家,保护下英梨梨的生命安全也就是顺手的功夫,但她居然死了,我女儿的死你就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 失去英梨梨的小百合做出什么行为都有可能——指不定会为了让自己感受到同样失去至亲的痛苦,派人暗杀老爹也不是没有可能。 更关键的是,倘若英梨梨在这里死去,和心会本来就低的洗白概率就彻底被压低到了零不说,他和老爹也会与泽村一族成为不死不休的死仇——请注意,是泽村一族,不止是小百合本人,这意味着这个有着几千亿日元产业,理论上能调动整个东京甚至全国本土极道的极道豪门及其附庸,会对他展开生生世世的复仇,除非圣天子过问亲手阻止,不然连雪之下一族也庇护不了他们! 反过来说,假如在这里保下了英梨梨的一条命,看在自己女儿的救命之恩的份上,再去阳乃那里看看能不能与泽村家达成一些商业上战略合作,面对恩情的台阶与实打实的利益的组合拳,和心会的洗白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 ——虽说胁恩图报是一件非常无耻的事,但不得不说相当有用,不然外面宣传一下,说是人家冒着生命危险保下泽村家唯一的继承人的一条命,却连半点好处都不给,不止是要被其他豪门笑话,威风扫地不说名声还得顶风臭十里。 这才是真田朝阳出手救下英梨梨的最根本原因,没有最直接的利益诱惑,光之前两次不怎么愉快的见面,他才懒得理会英梨梨的死活。 更何况她还是个贫乳。 一行人钻入小巷之后,发觉前方有了岔道口,赶紧钻了进去,进去没跑多久,就有三道连续的枪声响起。 真田朝阳抱着霞之丘诗羽往墙边一靠,躲过一颗直击自己后心的子弹,原本环在腋下的手横起,让她的头抬了起来。 第二颗子弹从霞之丘诗羽的后颈穿过,带起的劲风令柔顺的黑色发丝飞扬,她发出一声尖锐的尖叫,几乎刺穿了真田朝阳的耳膜。 不是任何人能在对生死一线之隔的时候还能保持镇定,不管身材摸上去再怎么成熟,霞之丘诗羽说到底也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少女罢了。 第三枚子弹擦过旁边的电线杆,从另外一个角度射向英梨梨,这一次因为角度问题,他没有办法故技重施拉着英梨梨的手移形换位。 但这并不代表他只能在旁边OMO的看着。 真田朝阳伸脚一绊,被安艺伦也一心一意拉着跑的英梨梨随即跌倒,长筒袜与水泥地面摩擦破损,被其包裹的粉嫩膝盖顿时出了血,手肘也被摩去了一小块皮。 但也受此影响,那课折射的子弹没能命中英梨梨的后心,而是直接划过安艺伦也的眉角,他眼中的世界有一半被染成了鲜红。 “该死的!这种难以防范的弹道,还有高级的折射射击法,这个家伙也是极道传奇!不进入建筑物内限制他的射击技巧,除了我以外,这里的人至少得死三个!” 真田朝阳眼神阴沉,发觉枪声没有响起,回头一看,那名白人射手正在更换弹夹,因此才出现了宝贵的几秒空窗期。 两人之间的距离接近二十米,若是在没人的情况下,他只要一个虎扑就能欺进抢手的身前,一拳下去足以将之毙命。 这么做的代价是自己必然暴露自己身为超凡者的身份,他总不能将霞之丘诗羽等人全部都灭口了吧? 况且还有个没什么胸的英梨梨在,她是万万不能死的,至少在今天这个时候不能死——真田朝阳还指望她活下来成为和心会谈判洗白的筹码! 看到前方数米处有一个足有半人高的黑色垃圾桶,垃圾桶的旁边是一道反锁的铁门,他意识到这里是某家饭店的后厨,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抢先一步进入室内,借助地形短暂的赢得一点喘息的时间。 真田朝阳放下霞之丘诗羽,一脚踹向铁门。 寸劲勃发,锁舌断开,铁门应声而开撞在墙壁上,发出很大的动静。 “这边!” 眼见真田朝阳一马当先的跑进去,早就已经被一连串变故而六神无主的霞之丘诗羽紧随其后。 因手臂脱臼而被疼得脸色苍白的英梨梨被安艺伦也推入门中,成为第三个进入后厨的人。 本应该紧随其后的安艺伦也没有进入,有大半个身体露在外面,他焦急的朝着加藤惠挥手。 “惠,这里!” 加藤惠气喘吁吁的跑向铁门,安艺伦也焦急的脸色霎时一变。 在加藤惠的身后,白人枪手已经更换完了弹匣,那代表着死神宣判的枪口对准了她的背部。 安艺伦也冲了过去,看起来是要靠自己的身躯替加藤惠挡枪。 “趴下!” 听到身后真田朝阳的声音,安艺伦也将加藤惠扑倒,接着耳边传来呼啸之声。 几根葱厨房里找到的钢铁锅铲,炒勺之流被真田朝阳接连投掷而出,她们在空中如风车般旋转飞向白人枪手。 白人枪手本来不想理会,先把在地上当活靶子的安艺伦也与加藤惠扫死,然而心中突的升起一线警觉。 不躲开的话,会死。 这种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他将枪口上抬。 枪焰喷吐,子弹将空中旋转的锅铲从中间打断,失去了力量和准头的两截锅铲各分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紧随其后,他连续几枪射出,一一将之打断。 “跑!” 哪怕刚刚子弹在头顶飞过,安艺伦也也咬牙将地上趴着的加藤惠扶起,在真田朝阳的掩护下成功跑入铁门内。 真田朝阳将门关上,拿起旁边的一把扫帚,从斜跨的扶手上插入,末端抵在旁边炉灶的后边缝隙,将门关死。 “走!” 此时已经扶着灶台喘息,几乎站都站不稳的众人像是被鞭子抽的阿米娅一样跑出去。 原本在后厨忙碌的厨师们一开始还不清楚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后厨锁死的铁门就开了,为什么会有美少女接二连三的进来,其中一个还冲上来抢走了呆在原地的他们手中的吃饭家什。 但在接连几声枪声响起后,他们也意识到了危险,连灶上的火都没关就跑了出去,也省得真田朝阳他们一番口舌。 真田朝阳看了一眼厨房,正想着趁着这一点时间将厨房的火熄灭,将煤气开到最大。 现在门已经被封死,那些极道一时半会儿也踹不开铁门,肯定会选择开枪将锁打烂,然后就是一场冬木市特产煤气爆免费炸献给前来刺杀的杀手们。 但是…… 真田朝阳扫了一眼已经从前门离开的众人,最先跑出去的霞之丘诗羽已经停下脚步看着这里,大有他不跟上来就一直等他的意思。 有人盯着的情况下,想要来场派大星显然是不可能了。 啧,碍事。 真田朝阳只能放弃给那些杀手们一个惊喜。 他从灶台上摸出一把铁钳,将前门关上后,将之插入钥匙孔里,使得锁芯锁死。 关上前门,真田朝阳看到英梨梨已经一瘸一拐的走到大厅中间。 真田朝阳瞳孔一缩,血压被金色双马尾此时的举动拔高到了不属于他的高度。 这头金发双马尾到底是不是极道豪门的大小姐,怎么一点躲避刺杀仇杀的常识都没有? 他和安艺伦也不约而同的喊道; “往上面走!” “英梨梨,回来!” 英梨梨闻言回头跑了回来。 身后的厨房响起枪声,两道门撑不了多久,真田朝阳扫视了一下,发觉这里竟然是一家百货公司,刚才他们进的后厨应该是这里某间被承包出去的店铺食堂。 可能是因为经营不善人流稀少,也可能是因为刚刚那些杀手们开枪的枪声将人们吓跑了,如今的大堂内部倒是有几分冷清。 “这边!” 他看到有一间电梯正好停留在这一层,跑过去摁下按钮,接着招呼其他人过来。 “这个时候不是要爬楼梯吗?” “他们没那么快找到配电箱让电梯停运,现在先上楼!贴着电梯两侧!” 将三名女孩子先赶进电梯,厨房的前门伴随着两声枪响随之洞开。 “朝阳同学,快进去!” 真田朝阳感到背后被推了一把,回头一看是安艺伦也。 他看起来是想做断后的人,电梯关门需要时间,最后一个进来的人势必要在中间位置有短暂的停留,以刚才杀手的枪法,被枪击的概率非常之大。 啧,碍事 真田朝阳反手拽住他的衣领将之拉入电梯内,按下关门键与四楼的楼层键。 电梯门缓缓合拢,枪手注意到电梯门的动静,抬手开枪射击。 子弹顺着电梯门合拢的缝隙穿入,真田朝阳微微侧身,子弹穿过他的腹前命中身后的电梯墙壁。 门扉合拢,电梯徐徐上升。 第三十八章;突变(二) “发生什么事了?” 加藤惠提着纸袋,看着骏河屋前争吵的众人,轻轻歪了下头。 本来想着不理会这场猴子与狗的闹剧直接润的真田朝阳,注意到加藤惠出现在自己身后,被阳光晒得软下去的寒毛竟像是数九寒冬裸身般竖立。 又来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薄弱存在感。 从清水遗冢融合圣者遗骸成为超凡者之后,真田朝阳的感官世界比之一般人敏感丰富了何止十倍,不管是声波的接受频率,还是可见光的种类,亦或者是物体距离自身的空间距离,大小,形象判断,都已经超越了人类种族该有的水准。 人们常用一个人是奥运冠军的全方位集合体来形容超人,但就感知世界的层面而言,他已经不是超人那么简单,而是汇聚了自然界所有以某项感官优势维生的物种优势的怪胎。 即便如此,真田朝阳依旧无法察觉到加藤惠的到来。 就像是上一次在小店里,老父亲忽略了霜月美佳的搭档一样。 等等,警官的搭档是谁来着?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此时竟然记不起霜月美佳搭档的形象。 关于那位警官的记忆模糊了起来,五官如同融化的蜡一般混合在一起在,像是一位无面人,声音也失真的像是老式电视机的糟糕音响,连说过什么都听不到了。 加藤惠看到真田朝阳凝视着自己的脸,疑惑的问道;“怎么了,朝阳君,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在吗?” 真田朝阳冷淡的脸上微微眯起眼睛,说道;“不,我只是觉得在哪里见过和加藤同学一样的人,她是一名警官,说起来好像身高,体型什么的都和加藤同学很相像呢?” 加藤惠呆呆的说道;“啊,那可能是我的姐姐吧,我们两个虽然差了几岁,但只看背影的话,连妈妈也分不出我和姐姐的哦。” 真田朝阳继续问道;“原来加藤同学不是独生子啊,对了上次你姐姐来我家小店的时候,我们这边多有失礼了,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令姐的尊名吗?下次令姐到小店里的时候我也方便对他道歉。” “不用那么客气的朝阳同学,我姐姐的名字叫加藤宏美。” 明明是很普通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还气势汹汹的英梨梨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霞之丘诗羽也闭上了嘴将毒舌的炮弹压下。 两女双双安静下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两名武士狭路相逢,她们抽出武士刀,刀锋上寒气四溢,杀气凌厉,都有不见血誓不还鞘的决意,结果才刚摆出姿势就听到隔壁铁骑突出刀枪鸣动,一看是隔壁三国片场蜀魏争霸,双方摆开车马几十万大军混战在一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尸骨盈野,自己的那点阵仗一对比简直就像是小孩打架,最后将刀一丢,抱着膝盖在那看隔壁片场深陷打架,就差拆袋薯片问对方要不要也来一片。 真田朝阳和加藤惠彼此不动,互相凝视着对方,一位是冷淡面瘫,诸多思绪藏心壁,一个是天然呆萌,羚羊挂角无处寻。 不分伯仲,分庭抗礼,两人身边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英梨梨和霞之丘诗羽感觉她们就像是在马路上被敲开的鸡蛋,正在逐渐被烤热的路面煎熟,一动也不能动,不敢动。 瞳孔,心跳,血压,微表情,下意识的肢体动作,都没有发现可以称之为异常的现象。 真田朝阳没能从加藤惠的身上发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对着她微微点头,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他转身看向霞之丘诗羽,说道;“霞之丘同学,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空气又恢复了流动。 原本还想着将真田朝阳留下来吃顿饭以表谢意的霞之丘诗羽,在见过了刚才诡异的剑拔弩张的氛围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个,朝阳同学,刚才的事情真的多谢你了,回去的车费由我我来帮你付吧?” “不用了,我是骑车来的,现在得将车还回去。” 真田朝阳婉拒了霞之丘诗羽的好意,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一直古井无波的面瘫脸阴沉了下来,淡然的表情有了崩坏的迹象。 两手空空的安艺伦也站在加藤惠身后,看着在骏河屋门前驻足的众女,奇怪的说道;“英梨梨,学姐,惠,为什么你们都待在外面不进去?” 不管是童年时期与极道和军队惨烈厮杀,还是与阳乃重逢后直面诡异,亦或者是与第五课强敌斗智斗勇,真田朝阳都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唯独面对安艺伦也这个全身上下都散发腐烂沼泽般黑色的气息的死宅,他的心态崩得一塌糊涂。 若是让人知道曾经令东京陷入空前恐慌,让日本颜面大损的魔童竟然被一个普通的阴沉死宅破了功,估计会让他们大跌眼镜吧? 真田朝阳一时间甚至都想着趁安艺伦也没察觉到自己赶紧开润,就算是暴露了自己成为超凡的非人身体素质也在所不惜。 但他非但没有逃跑,反而驻足停在了原地。 真田朝阳听到了杂音。 在嘈杂的街道上,在车流声,人声,广告声诸多声音的杂烩里,也显得格外刺耳的杂音,是他之前想要找到但没能找到的杂音。 刚才还表现得非常平静的加藤惠,心跳竟然加速了好几下。 他微微回头看向,尽管加藤惠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然呆,瞳孔也没有缩小放大,和之前看到的一样,但她的心跳,血压确确实实的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加藤惠突然加快的心跳与血液流速,可以用一个词汇来翻译。 紧张。 她在紧张。 为什么? 这个发现带来的疑惑,令真田朝阳失去了远离安艺伦也最后的机会。 “啊,朝阳同学!” 焯! 安艺伦也跑到了真田朝阳的面前,兴奋的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改变主意了吗?”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真田朝阳的肩膀,但随即想到了前面两次兴奋的无可自控带来的肢体接触,给对方带来了不好的感受,控制住了双手,悬停在了两人之间的空中。 虽然避免了令真田朝阳厌恶的肢体接触,但此时的安艺伦也看起来像是个想要对少女揉胸却未能成功的变态…… 真田朝阳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眼角余光瞥到身边的霞之丘诗羽,直接绕到她的身后,警惕的看着安艺伦也,说道;“只是凑巧路过,别想太多。” “哈哈,是这样啊?” 安艺伦也讪笑了几下,加藤惠走到他旁边,说道;“伦也君,你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这个嘛……” 安艺伦也原本还能撑住的脸,一下子跨了下来,垂头丧气的说道;“等轮到我的时候,特典已经卖完了,可恶,早知道就早点来了。” 英梨梨柳眉倒竖,虎牙在嘴边若隐若现,嗔怒道;“伦也!你什么意思?是想说在我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了吗?” “英梨梨,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一言不合,双马尾又一次动了起来,鞭打安艺伦也的脸。 真田朝阳注意到加藤惠的血压还在持续升高。 加藤惠打断了英梨梨用金发双马尾鞭打安艺伦也的脸的举动,说道;“伦也君,那个特典好像很重要吧?说不定其他的店铺里还有,要不我和你先去其他店内看看能不能买到,英梨梨和霞之丘学姐,你们先在店里面坐一会儿吧?” 安艺伦也揉着被英梨梨金色双马尾打过的脸,说道;“惠,官方只在那五间店铺有销售啊,没了就是没了,只能等待下一次,或者去网上看看有没有同好愿意忍痛割爱。” “不是还有二手店吗?” “哪里有刚入手那么珍贵的特典就送入二手店贩卖的人啊?” 真田朝阳的眼神微微一滞,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他飞身扑倒了霞之丘诗羽,对着身边的人提醒道;“小心!” 与此同时,安艺伦也也同样飞身扑倒了身前的英梨梨,几颗子弹从他们的身后擦肩而过。 身前店铺的玻璃随之破碎,一名坐在窗边座位开心的肥宅,倒在了刚刚被女仆用番茄酱写上“最喜欢的主人”的蛋包饭上,鲜血与生命一同欢快的流出抽搐的身体。 大街上安静了一瞬,随即惊恐的尖叫在街面上爆发,原本还热闹的街道霎时一片混乱。 真田朝阳回头看向子弹飞来的方向,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看到数名健壮的白人正在朝着自己等人的方向逼近。 那些白人的手上还拿着手枪,显然刚刚开枪的人就是他们了。 真田朝阳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倘若是在无人的角落,亦或者是没有监控的室内,他一个人就能轻松的将这些白皮猪杀个干净。 但是现在是在喧闹的大街上,一旦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一骑当千的实力,第五课一定会介入调查,到时候不止是他自己一人,阳乃和双叶理央他们也一定会被发现。 如今之计,只有一条。 “跑!” 真田朝阳扶起霞之丘诗羽,对着其他人喊了一声后,率先朝着最近的人流跑去。 因枪击而发生混乱踩踏的人群目前是他们最好的掩护体,只要不被人挤倒出现踩踏,至少在这十几秒内他们会安全的多——说得腹黑一点,就算是那些白人继续朝着他们开枪,有一群合格的人肉盾牌,被枪命中的概率也会大大降低。 看到真田朝阳的行动后,安艺伦也一把拽起还搞不清楚情况的英梨梨,对着加藤惠喊道;“惠!这边!” 看到真田朝阳五人想要涌入人流,那群白人也不废话,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又开了几枪。 伴随着几名路人哀嚎着倒地,生死不知,在白人与真田朝阳等人之间的人群在死亡的恐惧面前作鸟兽散。 没有了那群长腿的蛋白质做人肉掩体捣乱,那几名持枪的白人再次抬起枪,对准了他们的后心。 在回头看到那群白人的枪口对准自己的时候,霞之丘诗羽和英梨梨的脑海一片空白,还在逃跑的脚步明显的慢了下来。 真田朝阳同样也敏锐的察觉到,那些白人的枪口连他的要害也一并锁定了。 这些家伙是想要将他们所有人一起杀死! 真田朝阳的脸色霎时阴沉。 彼此间的距离只有十几米不到,在这样的距离下,就算是他也无法吃下几十颗子弹的扫射,可要是躲开齐射而来的子弹一定会暴露出他超越常人太多的身体素质。 该死的,难道从今天开始就要亡命天涯了吗? 正当真田朝阳准备鱼死网破,暴露超凡将白人枪手屠杀一空的时候,几道枪声随之响起,其中一名持枪白人的身上绽放出点点血花,脑门的正中心更是有一颗黑洞格外醒目。 那名白人随即倒在地上,鲜血涌出,染红了地面。 紧接着更多的白人身上出现了枪眼,那些持枪的白人只能调转枪口先面对他们。 两名穿着花衬衫和五分裤,踩着凉鞋的高大壮汉在距离真田朝阳等人不远处的地方持枪与白人对射,还有一名脸型瘦削,肌肉结实有力的健美女性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真田朝阳看到三人的时候就明白了她们是泽村小百合暗中安排,保护女儿的保镖。 英梨梨看到跑来的健美女性,激动的失声喊道;“妙子阿姨!” 健美女性厉声喊道;“小姐!快跑!” 在她嘶吼的时候,那两名站在真田朝阳一边的花衬衫枪手的身上已经倒地,鲜血如泉。 英梨梨等人所在的街道上位置太差,没有任何掩体掩护,为了吸引白人们的注意力,那两名花衬衫只能出来站桩射击,用自己的生命给英梨梨等人的撤退争取到几秒钟时间。 真田朝阳一个拦腰抄起霞之丘诗羽,跑进旁边的小巷之中。 英梨梨愣了一下,随后就感到自己被安艺伦也拉扯着往前跑,差点还摔了一跤。 在进入小巷,街面从视界里消失,转变成水泥墙壁之前,她的眼前是妙子来到她身后举枪射击,在一声枪响后仰面倒地的身影。 “妙子阿姨——” 第三十七章;间歇的中幕 穿着花衬衫的高大恶汉接过壮汉手上的手提箱,沉重的重量让他险些将之摔倒地上,好在及时的撑住,没有砸在地上。 “丢人的东西!” 恶汉的屁股被人从身后狠狠的踹上一脚,向前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好在还是站稳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像呵护脆弱的瓷器一样小心的保护着怀里的手提箱,银白的金属箱体别说是掉在地上磕碰,连一点灰尘也没有沾染上。 赤塚纯一郎看着走回自己身后的恶汉骂骂咧咧,眼神却死死的盯着箱子,那贪婪的样子仿佛手提箱里装的全是黄金。 不,就算是黄金也没有手提箱里的东西值钱,只要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卖出去,到手的钱怕是能卖下几十个能装满这个手提箱的黄金。 对于赤塚纯一郎的表演,与他交易的男人发出看到滑稽表演被逗乐的轻笑。 “不用那么小心,赤塚先生,说到底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东西。” 赤塚纯一郎心道你这个逼装的有点大,如果真不值钱的话,你又是怎么将斋藤一心那头出了名的倔驴给干死的? 当然他面上还是一副“啊对对对,您说的都对”的掐媚笑容,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您说的是。” 在赤塚纯一郎的对面,一名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再次发出善意的轻笑。 他留着寸头,面容被拉上的百叶带来的阴影遮蔽,看不大真切,只能透过百叶窗缝隙里的一点阳光,看到右耳上三妹黄金耳环与一枚钻石耳钉的反光。 男人用和老朋友聊天的语气问道;“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你了,我想要的东西,赤塚先生,您什么时候能够给我?” 赤塚纯一郎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结结巴巴的道;“这个,这个,推销员先生,您也知道我们进入和心会也没几天时间,就这么点时间,我们还只是个外人。而且宫城还是斋藤一心的左右手,和他那死球的老大斋藤一心一样也是一个拎不清的驴脑子,想要从他那里拿到修罗的情报,这有点……” 男人从放在茶几上的冰桶里拿出啤酒,拉开拉环,啤酒花与沁人心脾的麦芽香气在室内绽放。 赤塚纯一郎的喉咙耸动了一下,不知道是被在炎热的天气里喝上一瓶冰镇的啤酒给诱惑的口水分泌,还是单纯的紧张。 男人一口气喝下半罐啤酒,舒服的哈出一口酒气,和善的说道;“别紧张,赤塚先生,我只是随口那么一问而已。” “我也知道你们要拿到修罗的消息有点困难,别担心,我有的是时间,有了这一批菌丝在,你成为和心会的少主也指日可待了吧?等你成为了和心会少主以后,我们再聊修罗的事情也来的及。” “稍后我还与人有约,你们请回吧。” 听到男人下达了逐客令,赤塚纯一郎如蒙大赦。 “是是是,您说的是,推销员先生,我就不打扰您和贵客见面了。” “一路走好。” 赤塚纯一郎带着身后的心腹离开房间,离开前还非常小心的将门无声的关上,生怕发出的声音大了点惹恼了他。 哪怕来到了室外,赤塚纯一郎和他的心腹也像是猫一样蹑手蹑脚,一直到进入电梯才放松下来。 一名舍弟蹲了下来,看着恶汉手上的手提箱,眼里都快变成了¥,他忍不住回头对着赤塚纯一郎喊道;“老大,我们发了啊!” 有了这名舍弟开头,其他的手下也纷纷收不住嘴了,你一句我一句兴奋的讨论起来; “有了这批菌丝,老大入住和心会成为少主的事情就板上钉钉了,指不定年底就成为和心会的会长了,这么快的晋升速度绝对能让本部那帮混蛋眼珠子掉了一地!” “老大,发钱的时候记得要多给我一点啊!这一次我要拿钱塞在千家小姐的沟里,看那碧池还敢不敢在我面前甩脸色!” “等这批菌丝全部脱手,就算是修罗我们也能将他买下来为我们做事,还需要看宫城那个赣卵的脸色过活?到时候再请修罗将那个在我们面前装逼的混蛋给抓了,逼问出菌丝的进货渠道,说不定还能回到本部要那些孙子好看!” “你他妈放什么狗屁!” 赤塚纯一郎终于忍不下去,一脚踹到了那名乱说话的舍弟的屁股上,将他踹得趴到前面另外一名同伴的裤裆上,电梯里顿时哄堂大笑,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那名舍弟灰头土脸的爬了起来,赤塚纯一郎对着他破口大骂;“他们既然能从那里搞到货,那也能从那里花钱请杀人机器出手!怎么?修罗能干的事情,那些同样在海外干活的人难道就不能干?” 那名被骂的心腹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赤塚纯一郎内火上涌,气的肝疼。 没有办法,不管极道在世人的眼中多么光鲜亮丽,但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在教育上有所欠缺,别说是高中肄业,国中甚至小学就辍学出来混社会的像是沙子一样一抓一大把。 他们不懂什么审时度势,也没有办法讲道理,只会听着老大的话一声令下向前冲。 相比于无知者无畏的心腹,赤塚纯一郎的心中只有纠结。 就在几天前,自己还是黑龙会本部的大干部,没曾想他还在夜总会里搂着当红的头牌小姐想着晚上要用什么姿势的时候,就被会长叫了回去。 赤塚纯一郎心里还在忐忑不安,想着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没想到刚一进门,会长就对着自己大声赞扬是什么难得的人才,无双的好汉,忠义的猛士,西里呼噜的像是嗦粉一样大夸特夸之后,然后就把他连同手下一起丢进了和心会,美其名曰“就像是雄鹰为了让雏鹰学会飞翔会将他们摔下悬崖,赤塚君,这也是我为了你的成长而设下的试炼,在和心会里做出一番事业给弟弟们做好榜样吧!” 然后他就被外放到了奄奄一息又没钱也没人最关键的是里面的人还格外排外的和心会了。 赤塚纯一郎能成为黑龙会的大干部,除了他是少见的经营派人才,也是因为他的父亲为了当时还是少主的会长挡刀去世。 有父辈的情谊,又有现在能为黑龙会赚取源源不断的金钱,会长根本没必要将自己流放到本部之外,还是和心会那个半死不活挤不出半点油水的下级组。必然是有在会长之上的大人物出面,才会让会长忍痛将自己外放。 会长已经是君临极道世界顶点的大人物了,能在他之上的大人物,只有统治这个阴影世界的皇帝。 赤塚纯一郎心里很清楚,自己就是被那位大人物拿来投石问路的石子,进入和心会其目的就是要查清楚修罗的态度,如果能查到修罗的正体那就再好不过了——至于他的死活,不管是对那外大人物还是对会长本人而言都不重要。 如果在短时间内查不出修罗的话,那位大人物想必会让自己消失,换上另外一位倒霉蛋上位继续追查。 可是修罗也不是傻瓜,而且一旦知道有人在追查自己,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到时候他肯定是难逃一死。 最后赤塚纯一郎还是决定查吧,至少查了话还能多活几天,不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剁了脑袋栽赃给修罗了。 但要怎么查?那帮条子都找不到修罗,上面的那些混蛋就认为自己去了和心会就能找到? 就在他愁眉苦脸想着该怎么找修罗的时候,发现自家有个小弟居然在吸菌丝。 赤塚纯一郎原本还不以为意,以为这是他在毒岛联合覆灭前买下来的存货,吸完了就没有了。 没曾想这个小弟居然说是新货,这让他的心思一下子活络开了。 修罗明显和斋藤一心交情匪浅,而斋藤一心虽说是死在毒岛联合手上,但要是没有售卖菌丝那帮瘪三至今也就是个在外面敲诈勒索学生的下三滥,可以说菌丝的供货商在斋藤一心的死因里占上三成也说得过去。 若是自己将菌丝的供货商拎在手里,说不定能引修罗出来谈谈,有这个投其所好的礼物在,至少小命应该是能保住了。 于是他就让这个小弟去和贩卖菌丝的零售商传话,约在今天见面。 极道见面最讲究的就是排场,一如两军对垒先看排兵布阵,势头弱了那就是散乱无序歪瓜裂枣,势头强了那就是井井有条兵强马壮。 为了能先声夺人,赤塚纯一郎穿上最贵的衣服,开着最好的车,带上最能打面向最凶的手下,怀揣着利刃来到见面地点。 在打开会议室门的瞬间,赤塚纯一郎就被镇住了。 会议室内的沙发上,坐着的是一名身穿白西装的男人。 他不懂什么名牌西装定制西装,但能看得出对方身上穿着的是好料子,明显手工缝合的线条公整的见不到一根线头,袖扣都有来自南非的裸钻镶嵌,指不定连领撑都是黄金。 只看身外之物,赤塚纯一郎完败。 但是没关系,他还有小弟,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黑龙会中的武斗派中的精英,以勇武出名,随便拉上一个都是能在街头斗殴中以一敌十的好手。 赤塚纯一郎的信心在看清会议室的环境后,霎时崩坏。 在会议室的四周,整齐的站着一群人高马大的雄壮外国人,他们的胸肌结实的都像是要从衣服里爆炸开来,彼此间的距离整齐划一的像是用尺子量过般的精准,腰间是毫不在意暴露给人看的手枪与制式军刀,甚至还有手雷。 从他们的眼神里就能看出,这是一群从海外来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除非是本部出马,不然的话他这点人还真是不够看。 再看手下,赤塚纯一郎再次完败。 而且他原本想要绑了菌丝的供货商当保命金牌的想法也彻底破产了。 最后他只能老老实实的按照原先让小弟带的话做,成为这位自称是推销员的家伙手下的独家代理——代价是他要成为和心会的少主甚至会长,进而找到修罗——虽然赤塚纯一郎不清楚为什么推销员要找修罗,但形势所迫不答应也得答应。 赤塚纯一郎现在只希望修罗在发现菌丝出现后能找上门来,能给自己一个说话的机会,而不是二话不说先一刀把自己给斩了。 在赤塚纯一郎心思重重的离去之后,一名打扮很普通的眼镜少年从另外一架电梯上来,来到会议室前。 还没有敲门,推销员就懒洋洋的说道;“进来。” 眼镜少年走过去,在推销员面前的茶几上放下手机,说道;“他会在半个小时后联系你。” 推销员看着转身准备离去的少年,出声道;“眼镜君,上次和你说的事考虑好了吗?能让我中意的人不多,你要把握好机会啊。” 少年没有回应直接离去。 推销员露出无趣的表情。 恰在此时,他自己的手机上传来了一条彩信。 如阳光般的金色马尾辫刺入眼帘,推销员连摁下移键,发出一声轻笑。 …… “到了。” 在看到写着骏河屋的红底黑字的招牌后,霞之丘诗羽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安心感,身体像是脱力一般难以站稳。 摇摇欲坠的身体被一双柔软冰凉的手从身后撑住,她回头看去,正好迎上了一双平静的眼神。 真田朝阳松开握住霞之丘诗羽双臂的双手,说道;“等下进到店内补充下水分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朝阳同学,这次的事真的太感谢你了。” 对于霞之丘诗羽的感激,真田朝阳只是淡淡的点了下头,正打算离开,耳边传来了一道软萌的怒意尖叫。 “霞之丘诗羽!为什么这个家伙会在这里啊!你还不放弃说服她吗?” 英梨梨提着画有动画图案的硬纸袋,怒视着站在霞之丘诗羽身后的真田朝阳。 尽管平日里喜欢挖苦挑衅英梨梨,但这一次她直接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出言不逊,霞之丘诗羽难得的动怒了。 她眉头挑起,冷淡道;“怎么,泽村同学,朝阳同学在哪都是她的自由,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发生什么事了?” 第三十五章;啊,我又阴间更新了 经过的路人们被两名少女组成的靓丽风景线深深的吸引了目光。 树荫底下,一名紫色短发少女将左腿架在右腿上轻轻晃荡,黑色的运动鞋伴随着主人心中的不耐,配合着晃动的长腿一前一后。 只到大腿中部的月白色短裤让修长洁白的长腿大方的暴露在外,透过树荫的斑驳阳光给洁白的大长腿穿上了自然界独有的白与金的网格袜,冲击着被工业丝织品固定的黑白审美。 只是看这双长腿就能知道少女的头身比严格的按照黄金比例分割,还没有站起就比同样坐着的人高出不少,必然是一位高挑的美人。 精致开朗的五官因为湿热的天气被炙烤得无精打采,眉眼开磕之间依旧有英气流露,令人怦然心动。 坐在她旁边的少女,有着不逊色与长身少女的精致五官与垂落腰间的如墨秀发。 相较于身材匀称的长身少女,她的身材成熟的根本不像是少女应有的体型。 浅蓝色的吊带连衣裙勾勒出少女前凸后翘的性感曲线,除了衬托出胸前足以令同龄少女感到自卑的雄伟与纤细的腰间曲线,雪白的双肩暴露在了空气中,让人无限遐想。 尽管连衣裙遮挡了自小腿以上的部位,但从裙摆垂落在大腿上显露出的轮廓来看,就能对她丰腴的大腿略窥一二,再加上绑带凉鞋暴露的完美玉足,让人无由得感觉她和黑色裤袜一定非常般配。 只是看着两位少女坐在树荫底下等人的样子,不少路人心中的燥热略微降低了一点。 在这酷热的盛夏,只有美少女能带来一丝心理上的慰藉.jpg 汗水将黑色无袖运动背心渗得透底,流露出内衣背带的轮廓,冰堂美智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对着旁边的女伴抱怨道;“还要等她们三个多久啊?” 霞之丘诗羽和她一样撑着小巧的下巴,无聊的将视线投在前方的车站上。 “再等等吧,伦理君说是今天要去接泽村同学,从她们那里到这边还蛮远的。” “那惠呢?” “我忘记说了,惠是和伦理君一起去泽村同学家。” 在两女顶着太阳闲聊打发时间没多久,一辆公交车驶来,在她们旁边的车站停下。 在几名一看就是卑微的打工人下车之后,两女的眼前出现了和现在毒辣的阳光一般耀眼的金色双马尾。 英梨梨穿着鹅黄色的短袖T恤与黑色的荷叶边迷你裙,哪怕是在炎炎盛夏也依旧穿着长筒袜,黑白分明的绝对领域为风景线再次添砖加瓦。 相比之下,加藤惠的穿着比三女朴素的多,只是简单的牛仔裤与白衬衫,她下车之后对着两女挥手,歉意的说道;“抱歉,我们来晚了。” “你们来的太慢了。” 在三女寒暄的时候,最后一个下车的安艺伦也无精打采的走到她们身边。 相较于全员盛装打扮的美少女,穿着蓝白波浪条纹T恤与黑色七分裤踩着凉鞋的安艺伦也怎么看怎么像是某种不可回收物质,将同行的女伴衬托得越发靓丽,正应了那句老话。 鲜花总是要牛粪来衬托的。 他哭丧着脸,像是想起了什么,叹息了一口气。 “啊啊啊,我的女主角……” 冰堂美智留看着唉声叹气的安艺伦也,对着坐在旁边纳凉的霞之丘诗羽无语的问道;“他这个症状持续多久了?” 英梨梨原本还算正常的脸色霎时就黑了,小虎牙因岔怒而显露于外,在阳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寒芒;“自从上次和惠一起去那个什么朝阳的家里被亲口拒绝之后,他就一直这样了。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个女人提起来就火大,比霞之丘诗羽还要让人讨厌!” “泽村同学,能请你发泄情绪的时候不要发泄夹带私货吗?这并不能让你的心胸更加开阔只会越发浅薄。” 霞之丘诗羽说话的时候还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英梨梨身前那多用一个字描述都是在水字数的贫瘠之地。 “霞!之!丘!诗!羽!” 冰堂美智留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们这不是都已经问到那个孩子的名字了吗?以阿伦的死缠烂打,那孩子应该没出几天就会出现在社团里了吧?” 霞之丘诗羽摘下头上的白色遮阳帽扇风,对着自己胸前的沟壑扇风,在阻挡路人投来的视线的同时给予一抹清凉。 “没用的,在漫展见面的那次给朝阳同学的坏印象太深了,要是伦理君再死缠烂打的话,朝阳同学估计会果断报警吧?到时候等待伦理君的可能就是拘留和退学通知了。” 提到漫展上发生的事,冰堂美智留一下子收了声,就连对真田朝阳意见最大的英梨梨也闭上了嘴。 毕竟那事实在是没有办法洗……一见面就扑上去抱住人家女孩子脚,抱得人家鞋都挣掉了,而且还把脸蹭上去自说自话,但凡是个正常的女孩子都会对他以及他身边的人敬而远之。 加藤惠拍了拍手道;“不提这个了,今天我们不是要帮伦也君拿到那个特什么的,帮他打起精神吗?” 提到御宅有关的事物,原本还因为真田朝阳明确拒绝而无精打采的安艺伦也一下子就来劲了。 “是《鬼眼丽人》再贩的限量版特典!那可是深渊幻的出道作!当年可是刚一出现就销量破两万份,打造了骨科与赛博朋克世界观融合的新题材,即便是放在现在的眼光看也丝毫不过时的神作啊!” 看着安艺伦也忘我的在人群中张开双臂,丝毫没有在意旁人投来的奇怪视线,冰堂美智留忍不住捂脸道;“阿伦,求你别做这么显眼的事,很丢人啊!” 旁边的霞之丘诗羽与英梨梨也是心有同感,一副我不认识这个人的表情。 加藤惠拿着手机翻开记事本,说道;“那个,那个特典好像是有四个不同种类的吧,而且还要去对应的店铺才有,那些店也没有排在一起,看起来我们要分开行动了。” 霞之丘诗羽犹豫道;“还是别分开了吧?这些天东京的治安可不太好,大家还是凑在一起比较安全。” 英梨梨扫了一眼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街道,翻了个白眼道;“这里可是东京啊,能有什么事情?” 霞之丘诗羽的脸色有点难看,忍不住激动的说道;“泽村同学,这可不是你家所在的世田谷,况且你忘记一个多月前发生的暴乱就发生在东京吗?” 也不能怪霞之丘诗羽心有余悸。 一个多月前的暴乱,冲击到了她之前所在的公寓,不少租户被冲入进来的暴徒所害,在她搬家的那一天,隔壁邻居一家三口溅射在楼道里的血都没有清理干净。 如果不是她正好因为取材去了东京的卫星城市和合市,父母也出差到了外地,恐怕早就家破人亡了。 相比与悲惨命运擦肩而过而心惊肉跳的霞之丘诗羽,冰堂美智留表现得反而大大咧咧;“诗羽你也太危言耸听了吧?那种事已经过去了,如果是荒川区,新宿区的话小心点也没什么,但是这里可是千代田,你就安心吧。” 加藤惠合上手机,呆呆的说道;“我和伦也君去西边的那两家去售卖,学姐你和泽村同学还有冰堂同学去东边吧,买完之后我们就在这一家叫河骏屋的地方集合,那边好像有一家拉面店很好吃,正好在那里吃午饭。” “赞成!” 霞之丘诗羽欲言又止,她本想说就算暴乱已经停止,最近的电视新闻上也有极道仇杀,治安不是很好还是小心为上。 然而在她犹豫的时候,安艺伦也已经拉着加藤惠跑远了。 眼见局面已成定局,她也只能接收安排。 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霞之丘诗羽发觉身边少了一个人,回头看到英梨梨还留在原地,目光凝视着一个方向。 “行了行了,你再看一百眼那也不是你的了。” “谁看那家伙了!”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安艺伦也在和加藤惠跑了一会儿后停了下来,一边走一边聊。 对于自己不是很懂的东西,加藤惠天然呆的脸上一直是“啊对对对”的表情,偶尔附和几声,整段路下来基本是安艺伦也的独角戏。 等走到了十字路口,他的喋喋不休才停了下来。 因为之后两人要分开去不同的店铺了。 “那么,伦也君,等下见。” “嗯,惠,等下见。” 看到打起精神朝着远处店铺的排队人群的跑去的安艺伦也,加藤惠的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 她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路程稍远的店铺走去,掏出手机发送了一条短信。 在加藤惠编辑短信的时候,原本已经来到队伍末尾的安艺伦也回头看去,发觉她在低头玩手机,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时候,悄然从队伍里脱身离开,钻入旁边的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 车门打开,一群与这条街道气质格格不入的高大精悍的大汉从车上走下,聚集在一起大摇大摆的走在街道上,就像是一把蘸了屎的拖把,所过之处那些背着双肩包穿着痛T的死宅无不退避三舍。 在他们停放的车辆的不远处,一辆摩托车也随之停靠在路边的电线杆旁。 等到前方那群大汉走出一段距离后,真田朝阳才摘下头上的头库,露出被汗水彻底打湿的头发。 将头盔随手扣在一旁,真田朝阳揩了一把脖颈下积攒的快要垂落的汗水,悄悄的跟了上去。 昨天晚上他就对自家的老父亲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说是去朋友家写作业,为此他甚至还要了梓川咲太也拉了过来一并作伪证。 但其实是在和心会留宿,除了宫城隆太外,谁都不知道。 他这么做,是为了要跟踪进入和心会,意图夺权的黑龙会干部,赤塚纯一郎。 根据宫城隆太的说法,赤塚纯一郎的手上有着名为菌丝的新毒的供货渠道,而在这之前,只有毒岛联合的推销员才有菌丝。 毒岛联合,推销员,菌丝 这三个关键词联系到一起,令真田朝阳想到了他屠杀毒岛联合那一天的晚上。 在将那位自称是推销员的混蛋枪毙五分钟之后,从那些被自己杀死的极道传奇的尸体上蔓延出了白色的菌丝,最后形成了一个人形的诡异。 新毒的名字是菌丝,诡异又是从菌丝结茧而成破茧而出,他很难不将之联系到一起。 这让真田朝阳不得不改变计划。 他原本只想着将进入和心会意图篡权的黑龙会杂碎,像是之前拆掉的那些极道组织一样处理掉,倘若菌丝与那一日面对的诡异真的有关联,那么他就不能这么做了,否则就是掐断了沿着赤塚纯一郎找到菌丝供货商的线索。 若是不能不斩断菌丝的源头,他就算是杀光了赤塚纯一郎和他的党羽也没有任何用处。 没了黑龙会也会有白龙会玉龙会等其他极道组织出现继续贩卖菌丝,就像是他之前覆灭了毒岛联合后没过多久后,赤塚纯一郎这位黑龙会的前大干部就冒了出来继续贩卖一样。 一旦菌丝在和心会的地盘上扩散开来,那些瘾君子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一个个隐藏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下变成诡异。 真田朝阳没有当热心好邻居的爱好为街坊邻里排忧解难,但是小店还在美食街没有搬迁,这就意味着家里的老父亲也处于危险之中。 万一哪天那些瘾君子在小店里变成了诡异,他恰好因为某些事不在…… 真田朝阳说什么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哪怕概率再小,只要事关真田大和,他也会强硬的将之降解到零。 原本他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但没有想到今天早上就来了。 赤塚纯一郎一大早就带着他的家底出了门,真田朝阳不知道他要去哪,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和那个供货商有关。 因为此时的和心会人心未定,动荡不安,正是最佳收买人心争权夺利的最好时机,赤塚纯一郎放着这么好的局面不去,反而跑去外面鬼混,不然是有更加巨大的利益在驱使他这么做。 考虑到宫城隆太的话,真田朝阳有八成的把握,赤塚纯一郎是去见这个神秘的菌丝供货商。 在找和心会的人借了一辆摩托后,他就悄悄的跟在了赤塚纯一郎等人的身后,想要顺腾摸瓜,找到那名经销商。 然而真田朝阳没有想到,赤塚纯一郎大张旗鼓的出门后,来到的地方,居然会是这么一条宅气浓郁的快要喷出来的街道…… 跟着赤塚纯一郎走过了两个路口之后,真田朝阳听到对面的马路边传来了略显耳熟的争吵声。 眼角扫了一下争吵声传来的源头,视网膜上显示的图像,让他稍稍愣了一下。 第三十六章;突变(一) 喧闹的源头是一场单方面的拉扯。 几名人高马大的白人壮汉,对着一名还不到他们胸口的美少女拉扯推搡,嘴里还冒出英语本土的黄色粗俗俚语。 真田朝阳听不懂这些俚语的意思,但看他们脸上肆无忌惮的笑容就知道不是好话,指不定将所有和女性有关的政治正确全部触犯了不止一遍。 美少女不断的挣扎反抗,朝着周围的人群呼救,却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 纵使有人心生英雄救美之意,在对比了一下自己被劣质宅T包裹下圆滚滚的肥肉与白人壮汉被紧身背心包裹下抖动的结实壮硕的肌肉之间的视觉差距,被高丸酮激素高速分泌而热血上涌的脑子立刻会就会水冷下来。 等到白人壮汉们扫视到自己的凶悍眼神,他们心中最后的一丝胆气也像是泼到马路上的水一样消失不见,装作没有看见一样远远绕开,再度引发白人壮汉们新一轮肆无忌惮的讥笑。 真田朝阳本来不想搭理这破事,他没有做好人的义务。 直到他看清了被那群白人壮汉围在中心的美少女。 正是昨天帮助安艺伦也主动劝说自己加入社团的霞之丘诗羽。 一时间他罕见的陷入了犹豫之中。 倘若是一般的搭讪的话,真田朝阳自然是走掉了,毕竟搭讪文化是日本文化的一环,不爽不要玩——但那群白人壮汉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外国游客,也不是喜欢对良家动手动脚口花花的小混混。 他们外露的花臂上的纹身图案具备统一性,显然是某个帮派的纹身,换句话说,这些人全是黑帮人士,与日本本土极道分属同行。 如果没有摆脱这些人的纠缠,被拉走的霞之丘诗羽的下场,真田朝阳完全可以去翻柏木英理老师的重口本子以作参考。 前面的赤塚纯一郎和他的心腹快要在下一个路口消失,这条街道上店铺林立,小巷也颇多,若是现在不跟上去,留下来帮助霞之丘诗羽的话,说不定会跟丢他们。 若是此次赤塚纯一郎真的是和那位神秘的菌丝供货商进货,错失了这一次机会,想要再等到这么好的时机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在此期间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他们出售的菌丝受害成为瘾君子,家庭破碎,命运沉沦。 自己就算再赤塚纯一郎出售菌丝之前将之全员覆灭,也会断掉找到供货商的线索。 连续两次菌丝的销售商都被不明人士覆灭,供货商再傻也知道有人在针对菌丝,甚至意图将他找出来,势必会更加小心,隐藏的更深,形式更加隐秘,自己也更难找到他。 真田朝阳的理智一下子就做出正确的决断。 他和其他路人一样,将视线挪开,当做没有看到这一幕,继续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跟踪赤塚纯一郎一行人。 这里的治安虽然不好,但总归会有巡警,霞之丘诗羽只要坚持等到警察来了,困境自然就解除了,如果坚持不到,也和他没有关系。 相比之下,还是继续跟踪赤塚纯一郎找到菌丝的供货商更加重要,一旦菌丝蔓延开来那受害者天知道有多少,说不定受害者中还可能有老爹在。 走了几步之后,真田朝阳原本恒定的走路速度缓缓慢了下来,就像是有人在拉着他的肩膀,想要他回头。 有一份热,发一分光。 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耳边说话,真田朝阳的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一日在笔记尾页看到的话。 斋藤一心开始做档案帮助陷入困难的街坊邻里,也不是等到和心会做大做强之后,而是从一开始就在做了。 在他掌权的六年期间,和心会也并非一帆风顺,也一定遭遇不少波折与困难,纵使如此,斋藤一心也没有放弃放缓救助。 他是真真切切想要帮助每一个遭遇困难的人,若非现实条件所限,他根本不会将同样遭遇困境的人放在天平上衡量。 那个没正经的像个大马猴一样的家伙,遇到这种状况的时候,他会怎么做? 真田朝阳原本要跟上黑龙会的脚步停了下来,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回去。 霞之丘诗羽努力的想要将自己雪白的藕臂从满是手汗和老茧的粗糙大手中挣脱,但她的力气在面前身高接近两米,体重两百五十磅的肥壮白人面前,基本等同于被猫扣在爪下的老鼠,没有任何的用处。 她不知道多少次用英语重复厉声呵斥道;“这位先生你再不放手我就要报警了!” 面对少女色厉内荏的怒斥,肥壮白人大汉不以为意,反而朝着旁边的同伴说笑,不知道说了什么,所有人都发出下流的笑声。 那如同恶魔的笑声使得他们本就凶恶的脸更加可憎恐怖,霞之丘诗羽的心中升起了浓烈的恐惧。 没有女孩子在面对这样的场景心中不害怕的,哪怕是她也不例外。 前不久参加过的葬礼的画面不受控制的从脑海里翻涌而出,葬礼的对象是她的隔壁邻居,他们一家三口全都在一个月前的暴乱中被暴徒杀死,只是到了管控结束才举办了葬礼。 她在葬礼上上香的时候,听说了那位对自己不错的青村太太的死状。 全身不着寸缕,腹部高高鼓起,双腿被撕裂成V字,像是被丢掉的人偶随意抛弃在墙角,失去光泽的双眼瞪着染有丈夫与儿子血液的天花板。 尽管只是听闻,不是眼见,但她的脑海里还是浮现了幻想中青村太太的尸体。 除了难过外,她也感到了无法言说的惊恐。 在此刻被白人大汉们包围的情况下,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女尸,属于青村太太的脸缓缓扭曲,变成了霞之丘诗羽的脸。 倘若被面前这些人带走的话,她说不定也会变成下一个青村太太。 我才不要变成那样! 我还有想要见的人! 我还有想要传达给他的话还没说啊! 看到霞之丘诗羽美丽的脸上终于浮现了恐惧的神色,肥壮白人笑得更开心了,抓着她的手轻轻用力,就将她拉的脚下不稳,装入自己的怀中。 还没有充分回味青春性感的躯体带来的感触,一道歇斯底里彻底失控的尖锐女声几乎刺破他的耳膜。 “你给我放手——” 霞之丘诗羽伸手一巴掌打向肥壮白人的脸,极度恐惧下她用出了全力,脸肌上的脂肪被打出了波浪。 一时间,肥硕白人和霞之丘诗羽两人不约而同的愣住了。 肥硕白人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沾染了皮肤油脂与汗水的滑腻手感,发红发疼的掌心,还有肥壮白人肉眼可见红起来的左脸,都在提醒霞之丘诗羽那不是幻觉。 肥壮白人的另外一边脸也随之红了,不过并非是被大红而是因怒意涨红。 “酸——奥夫——碧池!” 他咆哮着朝后拉伸手臂。 霞之丘诗羽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迎接将要到来的拳头。 想象中的暴行没有到来,一道清冷的如同冰块在杯壁中撞击的空灵女声在她耳边响起。 真田朝阳用生涩的俄语说道;“抱歉,她和我有约了。” 霞之丘诗羽感觉一直抓着自己的手臂的粗大手掌松开了,悄悄的睁开眼睛。 不是错觉,真的松开了。 雪白的皮肤上出现泛红的手印,哪怕外面的气温接近四十度,霞之丘诗羽在此时也感到手臂上有着淡淡的凉意。 一道单薄的身影像是一座山分割了自己与肥壮白人的视线,挡在了她的面前。 肥硕白人握着之前抓着霞之丘诗羽的那只手,眼中痛苦与恐惧皆备。 在他还没有挥拳打下之前,这个小女孩就像是一道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看到他深邃平静的双眼,原本要给这个感给自己一耳光的女人教训的拳头情不自禁的软了下来。 那只抓着女人柔软手臂的手仅仅是被她轻轻摸了一下,就麻木的像是要失去知觉。 真田朝阳扫了白人大汉们一眼。 就像是闻到了屠夫身上浓郁血腥气的野狗,白人大汉们的脸上无不僵硬了。 皮肤上湿热的空气似乎变成了粘稠的血液将自己染红,死亡像是化作有形的触手缠绕上心脏,他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脑海一片空白。 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真田朝阳已经牵着霞之丘诗羽的手,绕开了他们朝着前面走去了。 大约走了数十米,将那群白人大汉甩在了人群里看不大真切之后,霞之丘诗羽对着真田朝阳感激道;“朝阳同学,刚才真的是多谢了。” 真田朝阳闻声松开了她的手,看向前方的路口,提升到极限的听力却没有听到赤塚纯一郎一行人的说话声,脚步声。 墨菲定律总是会在最不想要出现的时候出现,只是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就跟丢了。 那帮人还真是钻进不知道哪个小巷子还是哪家门店里去了。 他回头看向霞之丘诗羽,平静的说道;“现在的东京很乱,女孩子最好结伴出门,一些本来就危险的街区就更不要去了。” 霞之丘诗羽心有余悸的点头,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让那些人放手的?” 真田朝阳随口解释道;“这片街区是斯拉夫人的地盘,日本会俄语的人不多,我说两句俄语会让那些白人以为我是管理这条街的黑道的人,那些欺软怕硬的英国佬还没那个胆子与真正的黑道硬碰硬,当然不敢再动手动脚。” “朝阳同学,你懂得真多啊。” 真田朝阳眼神扫视人来人往的人流,眉头微皱。 这种事情,本来不应该发生才对。 日本本土极道虽然蛮横不讲理,什么吃饭不给钱,白嫖不算账的破事没少做,但至少他们在自家地盘上维护治安上比警察还负责,出现什么事的话店主找他们比找警察有用多了。 警察虽然是吃税金饭,但是直接发钱的又不是老百姓,那一点单薄的薪水使得他们在很多时候都是能混就混。 与之相反,街道上店主缴纳的保护费是一个子都不会少的落入本地帮派的口袋里。 街道的繁荣要是被影响了,店铺的收益也会下降,落到他们口袋里的钱也会减少。 因此街道上时常会有本地帮派的巡逻队巡逻,像是白人大汉包围霞之丘诗羽想要强行将之带走的事情,他们是一定会过问的。 可真田朝阳却没能发觉到这些极道……难不成这里是被自己灭掉的八家极道组织其中一个的地盘?可那也不对啊,时间过去好几天了,以本土极道的贪婪,不至于会出现真空期才对…… 这些问题只是在真田朝阳的脑中过了一遍,就被抛之脑后,他对着霞之丘诗羽说道;“霞之丘同学,既然你已经安全了,那就赶紧打量车回家吧。” 人已经救下了,此时最要紧的当然就是赶紧去追赤塚纯一郎,看看能不能重新跟踪上。 刚走出两步,真田朝阳就发觉自己的短袖袖口被一只修长的纤手拽住。 他回头看向身后,霞之丘诗羽讪笑道;“那个,朝阳同学,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能和我搭个伴吗?” 看着霞之丘诗羽丰满的身材,还有尚未褪去恐惧而颤抖的双腿,真田朝阳不由得想起了阳乃。 当初他们两人在雨夜中逃离蛇怪的追杀之后,阳乃也表现出了与之前干练大小姐形象截然不同的软弱与恐惧。 此时霞之丘诗羽的表现,与那一日的阳乃有几分相似。 心中的柔软被轻轻触动,他平静的说道;“去哪?” 霞之丘诗羽松了一口气。 发生了刚才那件事,尽管现在还是白天,她也像是一个人在夜间空旷的街道上行走,非常的没有安全感,似乎周围的人群中随时都会有一个人不由分说的将自己拖走,而她不管怎么呼喊求救都没有人伸出援手。 她感激的说道;“是一家叫做骏河屋的店铺门前,离这里不会很远。” “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