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的哲学三问 作者:伏特加与奶茶 【内容简介】   我是谁?我从何处来?我要到哪里去?   你从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就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从法官变成镇长,从镇长变成爵爷,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你从爵爷变成领主,从领主变成国王,依旧没有答案。   你从国王变成暴君,从暴君变成恶魔,你仍然没有答案。   终于你寻回自己的名;于是你化作大川,粉碎山峦,斩断北风和雪原;你赶着乌云,掠走月亮,吞了星斗与穹苍。   你是神恩,是瘟疫,是雷霆和雨露;你是渺小的蚁,你是天边的龙,你是众生之王,你是命运羔羊。   你编织的正义是它诓骗你的谎言,你不惜在羊圈中跳滑稽的舞,只为了寻找答案。   终于你见到了答案,你知道了答案,你杀死了答案,你砍了答案的脑袋,踩着答案的尸体怒号。   “答案”的头颅凝视着你,开口说道:“海文·安卜赛德,你永远都找不到答案。” ① 传说启始之地 第一章:关于穿越者的哲学三问   第一章:关于穿越者的哲学三问   对于穿越者本身来说,“穿越”这个事情一点也不简单,而且是十分严肃。   海率文此刻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今天大约是他穿越过来的第五天,这五天里他都没法接受现实,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记忆、陌生的面孔和语言。自穿越以后,他就告诉仆人说自己的病了,然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整五天。   前不久他还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如今他却成了野马镇的法官。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此刻他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他的面容已经变的陌生了,他有三十岁左右,脸皮耷拉着,双唇一条黑缝般抿在一起,头上已经有些秃顶;他即使是笑,看上去也似哭一般难看。   他一边打量自己的穿着一边再次整理新的记忆。   在这个世界里我名叫海文·安卜赛德。我是个肮脏的法官,我和奸商同流合污,我和镇长狼狈为奸,我是男爵的狗腿子,我受百姓的唾骂却还以此为荣……   我穿着法官的黑色长衣和厚实的高腰套鞋,我领子高的能把脸藏起来,我就犹如契诃夫笔下那个套子里的人。   我不沾烟酒……哦,这个世界还没有香烟;但我喜好女色,贪淫无度,因此身子才这般空虚;从前的我就喜欢奸-污无辜的少女然后再判她不守妇道、勾引我与她通奸,之后把她吊死在那棵歪脖大树上。   我不是我。他一下子坐在床上,床铺吱呀作响。我不是这个人,我应是刚入社会的学生,我有家庭和女友,我学业有成工作顺利,我虽然有些愤世嫉俗,但却是个有原则的好人,我有自己的道德准则,我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应该是状告我的上司贪污,然后我被他报复,于是我……   他不愿去回想自己是怎么死的。比起这个来说,有个更大的问题在困扰他: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画家保罗·高更的哲学三问曾困扰无数人,如今海率文也位列其中。万幸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经历过生死巨变的人承受能力会比一般人强。   这时候门响了,有个穿着性感的妇人垫着步子走进来,她坐在海率文旁边的床上,说:“大人,身体怎么样了?”   “还好。”他敷衍着。   “我看您气色是非常好了!”她说着坐在海文床上。妇人一脸媚笑,红唇如血,“您今天不想要吗?”她说着一只手顺着海率文的大腿往上摸。   “不。”   “真的不要吗?”她抚摸着海率文脸上的胡茬,然后吻他的下巴。   “离我远点,婊子。”他厌烦至极了,便寒声说,“不然我绞死你。”   那妇人顿时吓的面如死灰,当即告退。她急匆匆的往外跑,却被自己的裙子绊倒,一只高跟鞋掉在地上。她来不及捡那鞋子,就飞奔了出去。   海率文对她发火不是没原因的,因为海文·安卜赛德的记忆中有那女人的影子,那女人叫妮娜,她本是有夫之妇,但却为了勾搭法官大人,就害死了自己的丈夫。他绝不会和这种女人上床——他宁可去操山羊。   昏暗的房间重回宁静,他坐在这一片潮湿、腐臭的黑暗之中不禁思绪万千。这时候他发现床单上下部有一片干结的黄斑,于是他一脸厌恶的站了起来。   法官的生活不属于我。他看着门口那高跟鞋心想道,我改了名字,我变了容颜,但我依旧是我,我有我做事的原则。   又一个人敲门,海文喊他进来,那人推门而入。那是个贼眉鼠脸的痞子,他带着金链子和手环,穿着肮脏油腻的皮衣。那是他的管家,他最信任的的狗腿子,德莱尔?汉斯洛克。   “大人,一小时后审判开始。”   这个世界的历法、度量以及时间单位等等东西,都和海率文从前的那个世界一样。语言接近于英语,文字也是20个字母构成的表音文字。他不晓得这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什么审判?”他一时间想不起来。   那人一脸堆笑,说:“就是那个查尔斯老爷的案子,今天那女人要被死刑了。”   “为什么判死刑?”   那人愣了一下,说:“因为她在新婚之夜用邪术害死自己的丈夫。”   “哦。”海文脑子里的记忆一片混乱,他下意识的问道,“她叫什么?多大了?”   “她叫伊丝芮特,十六岁。”   “她丈夫是谁?多大了?”   “大人您糊涂了,怎么连查尔斯老爷都记不得了?”那人一脸诧异的看着他,“那可是咱们的摇钱树!您花的钱里头不少都是他给的啊。”   海文不理会那人的疑问,而是继续问:“回答另一个问题,查尔斯他多大了?”   “六十一。”   “十六岁的伊丝芮特为什么要嫁给六十一岁的老头?”   “这……”那人一脸难堪,“当然不是嫁的,她是……是……是查尔斯老爷买的,大人!”尽管屋里就他们两人,他最后还是压低声音说道。   我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我判处那姑娘死刑……刑法好像是……”他忽然冒出一头冷汗。他的眼前浮现起那张判决书,那上面有他亲笔写下的红色大字:腰斩。   “是腰斩。”那人喉咙里压着一阵笑声,咧着嘴说道,“把十六岁的姑娘扒光了砍成两半,那可有意思!大伙都等着看呢,法官大人,咱可得快点。”   是,那可真有意思,敢情斩的不是你?他心想道。   “走吧,我们去刑场。”他和那个猥琐的人说道。   他们走出那房间,来到街道上。一出门,就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然而这个身体并不感到十分的厌恶,想来是已经习惯了。   这看上去像个是简陋贫穷的中世纪小城镇。人们卫生概念极差,下水道系统简陋——甚至根本没有,清道夫也十分稀少,稍微将就点的有钱人会挖个厕所,然后定期雇人来清理;而一般人就是当街倒垃圾。在记忆中,城镇每两、三月才会进行一次大清扫,以避免生活垃圾成堆,阻碍通行。这地方道路泥泞,堆满垃圾,一旦下雨就是秽物四溢,屎尿横流。   街道不算宽阔,也就能容下两辆马车并行,两侧那石头茅草的房子看上去简陋像个无人看管的公厕,偶尔有几间尖顶的高大建筑耸立在阴霾之下,远远看去犹如阴森鬼宅。他眺望远方,看见刑场就在这街的尽头。他们往那边走,一路上遇到的不少破衣烂衫的百姓,海文发现人们要么不敢看他,要么就是恶狠狠的凝视着他,男女老少都是如此。看来法官大人的人缘不怎么好。   他们来到刑场,发现那里早就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杀人,这事儿对于生活寡淡的异界人来说,是一件十分珍贵、有趣、令人兴奋的、调动肾上腺素的、快乐甚至超过房事的娱乐活动。   怎么会有人不爱看死刑呢?尤其是杀年轻貌美的姑娘——海文脑海中忽然想起这句可怕至极的话语来,而且说这话的人,正是之前他自己。   他们穿越人群,来看死刑的人大声欢呼起来。他看见有个赤膊的男人在吹口哨,然后用手在下-体上做猥琐的动作;他看见有两个相貌尖酸的妇女在掩嘴窃笑,对着死刑台指指点点;他看到有个得了麻风病的老人在朝着台上吐痰;他那看到了懵懂的孩童赤着双脚,跟着盲目的大叫。   他踩着血迹斑斑的台阶登上了刑场,他看到那赤身裸体的姑娘正躺在砧板上,朝他惨笑。   作者留言:   【十分重要的读前须知】   首先,【这本书不是用来取悦你的】。   前两卷有一些种田的成分,但这本书不是种田文。我不想在这挂羊头卖狗肉来吸引只爱看种田文的读者,因此提前告知。   前三卷是固定海文视点的第三人称写法,即你只能看到海文?安卜赛德的所见所想。第四卷开始写pov群像视角,角色增加,世界观扩张,剧情有过山车,希望你有个健康的大心脏。   【换句话说,这本书是用来取悦我的w】   ********************   以上文字留自70w字处,对于以上的事情,我也是后知后觉。   群号:657991352 第二章:杀死旧的自己   第二章:杀死旧的自己   天阴沉沉的,把这小镇也染的一片灰暗,刑场下的看客们表情扭曲,刑场上的姑娘笑容恬静。海文看着这一幕,就像看着博物馆中的一幅传承了几个世纪的油画。   受刑者伊丝芮特安静的躺在行刑台上,望着海文,说:“大人,要开始了吗?”   她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节才杀了查尔斯老爷,海文一边回忆一边心想道,何况那人也确实该死,那是个无恶不作的奸商。可是看客们不这么认为,他们不管伊丝芮特该不该死,他们只是想看“腰斩少女”的好戏而已。人们开始起哄,开始跺脚,男人们吹口哨、喊下流的话。恶意如浪潮般逼来,海文站在这舞台的中心,心脏不禁砰砰跳。   然而砧板上的少女并未动摇,她赤身裸体,却比那些穿衣服的人圣洁百倍。她坦然的面对这世间的丑陋,像个不屈的战士。   上一个“海文”本来是想羞辱她,但在现在的海文看来,被羞辱的反而是这些丑陋的看客。如果这里边有一个有德之士的话,他必然会唾弃这丑陋的行为,赞美伊丝芮特的不屈和尊严——所谓尊严,那是刻在灵魂里的东西,绝不会随着遮体衣物而消失。   海文走上前去,伊丝芮特回避了他的目光,问他:“大人,您是要再羞辱我一次吗?”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但下面的人却听到了。有个佝偻的老头扯着脖子喊:“再羞辱她一次!”接着有个脏兮兮的男人脱了裤子,然后一边做猥琐的动作一边怪叫;其他人在哈哈大笑。海文看着伊丝芮特,她仿佛是这暗黑世界中唯一的一点白色,与这一切格格不入;无数下流的目光犹如箭矢般射来,但她不羞也不怕,她守着自己最后的尊严,绝不让那些丑陋之人看笑话。   海文说:“我不会羞辱你。”伊丝芮特则面无表情。他说这种话之后下面顿时传来一片嘘声,海文大声怒吼:   “肃静!谁再说话我就绞死他!卫兵,维持秩序!”   法官大人杀人无数,他一生气下面顿时安静下来。他抬起头,看到行刑台上面那巨大的铡刀。刀面上锈迹斑斑,刀口卷了刃,但它是如此的沉重,依旧能将那少女柔软的身子一分为二。海文的手边就是绳子,只要他拉下这绳子,那凶器就会把伊丝芮特腰斩。霎时间他脑海中回想起自己死去的时候,他被那画面吓的往后退了两步,一时间浑身发抖。这时候他的大管家说:“法官大人,差不多了。”   海文点了下头,却是说道:“我若是不杀她呢?”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管家诧异的问道,“您拿了查尔斯家的钱了,若是拿钱不办事,查尔斯家不会放过您的!”   “他们会把我怎么样呢?”海文摆弄着那绳子。   管家咽了口唾沫,说:“您可能会失去法官的位子,大人。”   失去法官的位子。海文看了一眼底下那些瞪着他的平民,又看了看这破败的小镇,心想道:失去位置,对于我来说就意味着死亡。法官海文是个人人喊打的恶徒,一旦我失了势,我立刻就会变成过街老鼠。在这个没有法律的地方,我活不下去。   他的脑海里还残存着上一个海文的意志,上一个海文习惯于做这些肮脏的事情了。他下意识的攥住了绳子。人们看到这里,顿时大声欢呼,接着整齐的喊道:“拉绳!拉绳!拉绳!”   海文看着伊丝芮特,少女也在凝视他。他看到伊丝芮特表情紧绷着,身子微微的颤抖。好美的姑娘,好惨的姑娘,她好瘦好小,她早就被苦难的生活榨干了,这一刀砍下去又能流出几滴血来?   “大人,会很疼吗?”伊丝芮特小声问道。   会,当然会很疼,因为我体会过那种感觉。他心想道,这时候他再度回想起了自己死时的惨状。悲愤的情感霎时间充满胸口,堵了他的喉咙。上辈子的海率文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他正是因为正义二字才惨死街头。所以他哪怕死过一次了,那骨子里的正义感也不会消失。他深呼吸,做出决定:新的海文要杀了旧的海文,他下了决心——   他放开了抓着绳子的手,并脱下袍子罩住了伊丝芮特的身体。人们发出一阵疑惑的声音,这时他冲着下面的人们大声说道:   “之前的审判证据不足!我决定重新审判这个嫌疑犯——散场吧!”   台下沉默了一秒钟,接着人们炸开了锅。看腰斩裸体的少女可是一件刺激的事情,此刻没了戏看,这些人顿时恼火了,一时间石块、烂菜叶和其他垃圾朝海文飞来,然而他大声命令手下人,说:“放了犯人,把她带到我那里去,我要再次审判她!”   他的管家犹豫不决,说:“大人!您这样做……会得罪查尔斯家的人。我想……”   “我给你开薪水,你必须听我的!”他厉声打断道,“出了事我担责任,与你无关。”   他的管家一脸的难以置信,然后黑着脸鞠了一躬,说:“是,大人。”说完这话他去给伊丝芮特松绑,他恶狠狠的盯着伊丝芮特,口中咒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就在解完绳子的那一刻,他伸手去抓伊丝芮特的乳-房,大笑着用力掐她。   海文上去一个耳光把他抽翻在地,台下又是一片嘘声。然后他朝那少女伸出手,示意自己愿意扶她站起来。伊丝芮特愣了一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还能走吗?”海文问她。   伊丝芮特轻轻点头。   就这样,海文顶着劈头盖脸的骂声和漫天的垃圾走了下去。他害怕那些疯狂的暴民会伤害伊丝芮特,所以他一路上拉着伊丝芮特的手,女孩的手十分柔软,软的他甚至不敢使劲去握。他们踩着满地的秽物穿过愤怒的人群,人们推他,骂他,用手指和木棍戳他,他却只是把伊丝芮特护在怀里,然后一往无前。   他们走过大路,挤过人群,将咒骂声抛在脑后。他听见伊丝芮特在小声抽泣,他不禁将她搂得更紧。终于他们到了宅子门口,门卫和仆从看到这一幕都一脸诧异地惊呼起来。海文则大叫:“让开路来!”他带着伊丝芮特进了宅子,门卫将暴民拦在了外面。   进屋之后海文驱走了其他仆人,他带着伊丝芮特进入二楼自己的卧室,然后关上大门。窗外一片叫喊声,他把窗户禁闭,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现在这里只剩他们两个了。   伊丝芮特处在这种环境下反而失去了刑场上的从容。抱着决死之心的她一旦松懈下来,就显得尤为疲倦和懦弱。她用海文的袍子尽量裹住自己,然后如小猫一般缩在房间的角落,瑟瑟发抖。   海文盯着她,心中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这时候他注意到伊丝芮特几乎是光着身子一路走来,身上弄的十分脏了。她双脚上满是污泥,身上挂满果皮和烂菜,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头发也拧成了麻绳状。然而海文依旧觉得她是个美丽的姑娘,她撕去了那层冰冷的外壳之后,流露出了邻家少女似的温婉气质,她低着头,抿着嘴唇,眼睛在如受惊小兽一般小心的四处观察,目光一旦与海文对上就立刻吓的逃开。她是如此可爱又如此可怜,也难怪查尔斯老爷非要买她。   “你先洗个澡吧,我叫人给你烧热水。”他说道。   他看到伊丝芮特的身子震了一下,“大人,我感激您救了我。”她小声说道,“我愿意报答您,不过那种方式不行。”   “哪种方式?和我上床吗?”他说道。   “请原谅我。”她小声说,“我不惜生命才守住了贞洁,您应该知道我把这一切看的多重。如果您……您强行如此的话,你我之中必有一人会死。”她说到最后,语气变的十分坚定。   海文摇了摇头,说:“你以为我是为了这个才救你的?”   “难道不是吗?”   “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她眨了眨眼睛,“我没有别的可以给您了。”   “我救你并非为了索取什么,而是为了我自身的操守……啊,你还是先去洗个澡吧。我发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呼喊仆人去弄浴盆和热水,然后接着伊丝芮特说,“你这么漂亮,我很想看看你干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那个以裸体坦然面对几百双眼睛的少女在此刻突然脸红了,“是,大人。”她低着头说道。   作者留言:    第三章:死过一次的人 上   第三章:死过一次的人上   不光是伊丝芮特要洗澡,海文自己也得洗。他是个干净卫生的文明人,而旧的海文却是个生活堕落的古代人,从前的法官海文十天半个月也不洗澡,也就是偶尔洗脸或是喷点香水。他身上散发着腐肉的恶臭,他觉得快被自己熏晕了。   所以他命令仆人烧了好几桶水,然后再另一个房间中摆好浴桶,自己钻了进去。他习惯了淋浴和洗发露这些东西,现在要想在木桶里用一块粗肥皂把自己洗干净还真是不容易。他洗了快两个小时,以至于当隔壁的伊丝芮特完事的时候他还在水里泡着。之后他坐在镜子前面修剪胡须和头发。他先是把乱糟糟的胡茬剃干净了,然后摸了摸自己近乎秃顶的头发,叹了口气。这点头发留着还不如不留,他干脆就把头发剃光了。   坐在镜子前,他越发感觉到这副身体的丑陋。他面容憔悴,身子瘦弱无力,不到三十岁看上去却有五十岁那么老。我急需要健身,他心想道,这病鬼一般的身体什么都干不成。   他把自己彻底整理干净之后,换上了干净利索的褐色紧身袍、白底内衣。带上绅士礼帽、黑色系带和皮手套,他把那双穿的发臭的高腰皮靴直接扔了,换上更利于行走的绑腿硬皮鞋。随着他在镜子前挺直腰板,他感觉自己终于有了个人的样子。   他松了松领带,走出门去。   伊丝芮特正在门口等他,此刻伊丝芮特也梳妆整齐,她换上了素雅长裙,把黑色长发披在肩后。她看上去弱不禁风,手脚瘦的像是一把枯枝,然而换上新衣服之后,她周身散发出一股脱俗出尘的气质,她的样貌令海文联想起古典油画之中那些白衣素雅、手抚竖琴的少女。   看到海文之后,伊丝芮特绷紧了身子,“您……您看上去变了好多,更像个男人了。”她小声说道。   “谢谢。”他礼貌的回答道,“现在,是先去吃饭还是去找地方休息?”   伊丝芮特面露疑惑,显然她不晓得法官大人究竟要做什么。“吃饭……是什么意思?”她小心的问道。   “字面意思,我觉得你饿了。你在监狱里多半没吃东西吧?”   她点头,“其他犯人说被腰斩前应该保持肠子干净,不然的话……会很难看。”   海文狠狠咬下了牙,“那就走吧,去吃饭。”   他带着伊丝芮特来到餐厅。海文宅子中的餐厅比一般人的整间房子还大,他不光是这里的法官,还有自己的农场以及二十余户佃农;餐厅有一副长桌,能容纳二十人同时进餐;上面摆着金银器皿和每七日一换的鲜花,墙上挂着古代英雄的肖像画与昂贵的丝纺织画。伊丝芮特拘谨的坐在椅子的前端,眼睛不安的四下观察。另一边,海文下令让仆人备餐。   现在正是晚餐时间,普通人一天两餐,但有钱人却可以一天吃三餐加上一次下午茶。每到这个时候,他的仆人就会提前备好晚餐。今天的晚餐有新鲜的牛排、鱼肉派、柠檬蛋糕、蘑菇汤以及来自南方的酸甜果酒。他和伊丝芮特面对面坐在长桌两旁,两人吃的东西也一样。   海文拿起餐具,说:“请用餐吧,小姐。”   伊丝芮特默默点头,也拿起刀叉来。她使用刀叉的动作十分笨拙,那牛排又烤的有些老,所以她切的很费力。海文正在考虑说要不要帮她的时候,伊丝芮特就手一滑,把刀子掉到了地上。她尴尬的脸色通红,赶紧去捡,而海文却说道:“我叫人给你拿新的吧——来人,再拿一副餐具来!”   当新的餐具放在伊丝芮特面前的时候,她小声和海文道谢。然而在那之后,她就不敢碰那刀叉了。   “要我帮你切吗?”海文说道。   “不……”她的脸涨得更红,“对不起,大人。我没用刀叉吃过东西,我家里没有刀叉。”   “那你用什么吃东西?”   “用手。”她脸一红,“干面包和蔬菜汤,这些都不需要餐具。”   “那肉呢?”   “好几年没吃过了。”她小声说。   “那你更不该错过这次了。”海文将她面前的牛排端过来,替她切牛排。伊丝芮特凝视着他,问道:“大人,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啊,是怎么回事呢?”海文专注于面前的牛排,头也不抬的说,“我也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唉,这事情说来话长,要先从哪里说起呢?”   伊丝芮特抿了一小口果酒,然后眉头微微扬了一下,又喝了一大口。“大人,您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问道。   “为了我的良心,伊丝芮特小姐。”   她放下酒杯,说:“良心?法官大人,您……”她欲言又止。她那惊讶的表情就好像是在说:你也有良心?   海文看着她说道:“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从前的海文·安卜赛德是个无恶不作之辈,他奸-淫妇女,收受贿赂,仗着权利为所欲为。但今日坐在你面前的海文·安卜赛德并非你所认识的那个无良法官。伊丝芮特小姐,我只能和你说这么多了,你只需知道‘我愿意救你’这件事情就行了。”说完这话他把切好的牛排递给伊丝芮特,牛排都已经被切成极小的小块,方便食用。   伊丝芮特看着那牛排愣神,她沉默了好一阵子,这才说道:“大人,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我仍旧希望知道您的事情。”   “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回报您。”她肃然道,“如果您救我是出于良心而非出于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那我就必须回报您,您有您的操守,我也是一样。我没法给您太多东西,但我想我有办法帮助您。”   她的眼神是如此坚定,海文越发觉得,面前这个女孩不简单。   我得编个理由骗她,他心想道,我总不能告诉她我是个穿越来的现代人。   那么,我现在编个理由骗她,就这样蒙混过关。于是我就可以一直伪装下去,直到永远。   他目视窗外——陌生的建筑耸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陌生的街道流淌着恶臭的污水,穿着粗布衣的孩童在喊着陌生的语言。他放眼望去,有只叫不出名字的灰黑色鸟儿飞过天空。眼前的事物似是而非,他找不到旧世界的痕迹。过去的一切都消失了,他意识到自己是这个世界里最奇怪的一个陌生人,他就像披着人皮、混入人群的怪物。没人懂他,他也不懂别人。   霎时间一股忧伤寂寞的情绪笼罩了他——他深陷这个由两千陌生人组成的孤岛之上。法官记忆库中的画面犹如电影一般播放,而他只是个看客而已。   这几天来他没和任何人说过话,他每天都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他要把自己逼疯了。人是群居动物,海文也是人,他要找寻自己的同类,找寻一个能让他信任的人。   可是……如果我告诉她一切的话,她会不会出卖我呢?这些愚昧的人会不会把我当做魔鬼附身,然后烧死我呢?他又凝视眼前的少女——伊丝芮特,她以生命守护忠贞,似乎比我之前认识的任何女子的德行都要高贵。如果我对她坦诚相告,她能为我守护秘密吗?   他没经历过这种事——谁也没经历过。   海文陷入了矛盾之中。一方面他急切的想找人倾诉,另一方面他又担心这件事情会给他找麻烦。他思考了一阵子之后,说:   “你真想知道我的事情吗?”   “是的,大人。”她语气十分坚定。   为什么她非要知道这件事情呢?海文有些纳闷。   “也不是不行,但在这之前,我必须知道你的三个秘密。”海文竖起三根手指,“信任是相对的,伊丝芮特,如果你能告诉我你的三个秘密,那我就也告诉你。”   那女孩愣住了,她脸一红,竖起三根手指,问道说:“三个吗?这……太多了。” 第四章:死过一次的人 下   第四章:死过一次的人下   海文对她说:“伊丝芮特,我的秘密事关重大,甚至关系到我的安全,因此我必须多要一些筹码。”   “那……好吧。”她抿了下嘴唇,眉宇微微的纠结着,“我试一试,但我的秘密……不一定会让您满意。”   “我只要你的诚实。”   “是,大人。”   她沉吟了一阵子,说:“我学过女巫的知识,我懂一点草药学。但是……我……我不能告诉您我的老师是谁,我不能出卖她。”   果然,海文心想道,要不然她怎么会配置毒药、毒死查尔斯老爷呢?   “这算一个吧。”海文说,“还有两个。”   “我……我……”她一脸用手指捻着下唇,眼睛焦躁的闪个不停。等了好一阵子,她忽然说:“我吃的东西比一般女孩子家要多。”   “啊?”海文愣了一下,“这算什么?”   伊丝芮特的手指都缠在一起,低着头,仿佛是在教堂忏悔罪孽。“我虽然看着很瘦,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胃口很好,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般的姑娘一顿就吃一个、或者半面包,可是我……”她啪的一下捂住了脸,然后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却能吃六个。”   海文想笑却又不敢笑,怕伤到伊丝芮特的自尊,“能吃是好事,吃得越多力气越大。”他说。   “求您别说了!”少女捂着脸趴在了桌子上。   海文继续说道:“还有最后一个。”   这一次她沉默的时间特别长。   等了一阵子,海文忽然有些同情她,心想道:要不我还是别为难她好了。他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候伊丝芮特却先开口了。   “我第一次月事来的比一般女孩要早,而且……”她低着头,脸红的能滴血,表情犹如被抓到早恋的少女,“我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幻想出嫁之后的事情……还有……我那时候想……想生个健康的男孩,我……我有时候晚上会……”她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乎要哭出来了。   “好了,已经够了。”他不想再欺负这个小姑娘了,于是叫停。   伊丝芮特轻轻点了下头,然后凝望着海文。蘑菇汤的香味在房间中飘散,牛肉上凝结了白色的油脂,海文也在看着她。   “现在轮到我了。”他说,“我的故事有点离奇,但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伊丝芮特默默点头,“我洗耳恭听。”她说道。   海文沉吟少许,说道:“在许多神话和传说之中,人死之后,灵魂不会消失,而是丧失记忆之后转生到一个新的人身上,这叫轮回转世。你听说过吗?”   “那不是骗人的吗?”伊丝芮特说。   海文说:“大部分是,但也有真的——例如我。”   “您?”   “我。”海文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他在餐厅的一端不安的徘徊着,思索自己该如何向对方解释这件事情。   “在不久前我并不是海文·安卜赛德,我有另一个名字,叫海率文。我的身份也并非现在的野马镇法官,我生活在另一个遥远的国度——或者说是另一个世界。”对,另外一个世界,他说到这里不禁想起了从前的家人、熟悉的安逸生活。他闷了一口果酒。好淡好酸,这地方还没有发明出蒸馏酒、海湾地的酿酒技术也很一般,这酒实在是不够味道。   伊丝芮特神情专注的听着,不做评论。海文继续说道:“三天前,我的生命结束了,照理来说我应该是上天堂或者下地狱,接着是转世轮回,但我所经历与传说完全不同。只是一念之间,我就看到自己处在了一间昏暗的房子里。我变成了野马镇的法官,我脑海中有了他的记忆,我有了新的名字叫海文·安卜赛德;但同样我还有着上辈子的记忆,我依旧是上辈子的我。大概是死神怠惰了吧,所以出了这种失误。”   “因此,我有了两个身份,一个是邪恶的法官,另一个是上辈子那个熟悉的自己。二选其一,我当然不愿意做个坏人——这样一来,你是能理解这一切了?救你的人不是法官,而是我,一个善良又愚蠢的陌生人。”   她点头,然后说道:“大人,我认为这太不可思议了,我没法这么容易的就……就相信您的故事……但是……”她沉吟着,“但也不是不可能,因为在历史上曾经有过类似的事情发生。如今地底人供奉的古神传说就来自异界,还有传说中的巫妖哈利汀,据说他来自三千年后,他能呼风唤雨、预知未来……这与您的情况……很像。”她用力点头,“嗯,这不是不可能。”   其他的异界人?海文心想道,那就是说,这种穿越并非是独有现象?   “先吃饭吧。”他看了一眼油脂凝固的牛肉,说,“需要我叫人加热一下吗?”   “不,没关系。”她用餐刀将上面的白色油脂刮开,然后开始用餐。   于是海文也开始吃东西,在这个世界里有钱人能吃到肉,但穷人却连拿刀叉的资格都没有。吃饭的时候,他又开始思考一开始的那三个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也可以换个问法:我为什么穿越?我穿越而来,又要做什么?   他问伊丝芮特:“地底人的古神和巫妖哈利汀,在历史上他们都做了什么呢?”   “他们都曾避免了这个世界毁于一旦,大人。”伊丝芮特放下刀叉,说,“地底古神联手巫师们创造了耐寒小麦和瘟疫解药,从而帮数百年前的人们度过七年严冬与大瘟疫,;哈利汀则用魔法帮人类战胜了不可一世的巨龙,并将远古的龙王封印在了遥远的龙岛——当然了,这些都是传说,我也不知道真假。”   那么说来,我也肩负这某种使命吗?他的心情越发沉重。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仆人突然冲了进来,大声喊道:“法官大人!查尔斯家的少爷来了,说是要找你算账!我们拦不住他!”这话刚说完,海文就听到蹬蹬蹬的脚步声,接着楼下就有喊道:“安卜赛德,出来!”   海文撩起桌布一脚,跟伊丝芮特说:“你先躲到桌子底下去。”   “是,大人。”她说着藏了进去。   就看一个红头胀脸的男人冲了进来,大声叫道:“海文·安卜赛德!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说法!”   这人是查尔斯家的少爷,与他老子一样,是个恶霸。他穿着一身价格昂贵的红色绸缎的宽袍,手上和脖子上都带着金质饰品,梳着油亮的小胡子,头上戴着一顶镶嵌着过油羽毛的金边紫色高帽。海文换上从前那个法官的谄媚语气,说道:“哎呀!查尔斯少爷,您怎么来了?我这正在吃饭,您要不要也……”   “你这个狗屎法官!”查尔斯从桌上抓起一个盘子就摔在地上,鱼肉派撒了一地,“你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婊子呢?我不是说让你把她剁成两半吗?”   “呃……”他脑海里飞速思考着,这时候他急中生智,说,“哦,查尔斯少爷,您稍安勿躁。我是答应了您,那个姑娘是一定要死的,但不能现在死,我还想拿来用两天再处死她。”他尽力扮演那个卑鄙下流的法官,然而他表情僵硬,说话也不利索,“你……啊,你看看她多漂亮!我在刑场看到她的时候就……就硬的不行了!我就想着把她弄回来玩两天,然后再杀了。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放心,我这些日子不会亏待那个小婊子的。”海文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我会弄点新鲜玩法招待她。”   查尔斯少爷一脸厌恶的看着他,说道:“你可别怪我没警告你,这婊子害了我父亲!你若是死在她手里……”   海文回忆着法官的记忆,说了一句自己从前绝对不会讲出来的话:“放心,我会卸了她的手脚再狠狠的操她。”   听到这话查尔斯就开心了,他一阵放荡的大笑,然后说:“你好自为之,法官大人!我可提前说好了,你要是把她放走了的话,我可不会饶你。三天之内我要看见她的尸体。”他说着用胳膊肘戳了戳海文的胸口。之后大笑着离开房间,一直到他走了很远,海文还能听见他和其他人边笑边骂的声音。   见那家伙走了,海文恢复了之前的严肃神情,然后说:“请出来吧,伊丝芮特小姐。之前话语多有冒犯,实属无奈。”   伊丝芮特从桌下爬了出来,说:“您是真的打算救我吗?”她盯着地上那些鱼肉派说道。   “真的。我这就安排人把你送走……”他看到伊丝芮特在捡地上的鱼肉派,不禁说道:“那东西已经脏了,你要是想吃的话我可以叫人给你做新的。”   “不,大人。脏了也能吃,这可是肉。”她象征性的吹了吹上面的土,把鱼肉派在盘子里摆好,“野马镇的穷人别说吃地上的肉,就是从别人胃里吐出来的肉也会吃。”   他的记忆中有这个段子,他真的见过饿急的乞丐去舔地上的呕吐物。这时候他不禁说道:“如果我能让每个穷人都吃上肉呢?你们会支持我吗?”   伊丝芮特对他施抚胸礼,然后说:“那您就是全镇的恩人,为了您,大家什么都愿意做。”   这事情应该不难……但也绝不容易。“你今晚就走吧,离开这个小镇,我会给你足够的路费,之后……你只能自求多福。”   伊丝芮特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真挚,“大人,我听到了查尔斯少爷对您说的话——如果我走了,您要怎么办?”   “我就说你被我折磨致死了。”   “他看不见尸体不会罢休。”   “我随便找个重刑犯蒙混过去。”   “若是蒙混不过去呢?”   他沉默了一秒钟,“那就认命。”   “认命?”   “大不了就是丢了法官的职位,变成平民。”之后再被人打死,他心想道。   伊丝芮特冲过去握住他的手,大声说道:“不行!过去的那个法官做了太多坏事,人们不会放过他的!您不能这样。”   她的手果然好软。海文的心也随之软了下来,他低声说道:“没事,我也会跑的,无非就是去流浪而已。”   “杀了我吧,大人。”伊丝芮特哭了,“我能在死前享受热水、美食和柔软的衣服就十分满足了。我一辈子都没享受过今天这样的待遇。我过完生日就十七岁了,我已经活了半辈子,我活够了。”   十七岁?半辈子?哦,这个地方女人的平均寿命不到四十岁。她们会死于暴力、疾病、贫困、难产、和其他心理因素……他义愤填膺,下意识间握紧了伊丝芮特的双手,伊丝芮特顿时一惊,问道:“大人?”   “我还没跟你说过我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伊丝芮特一脸茫然,“怎么突然说这个?”   海文徒自说了起来:“我上辈子给某个贵族打工,每月领工钱,生活虽然不富裕但也算衣食无忧。后来我发现了这位贵族收受贿赂,欺上瞒下,剥削我们这些下面的人。所以我决定举报他。我要把他受贿的证据拿给我那个世界的大法官,让他来评判是非曲直。后来这位贵族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我要举报他,他就开始对我威逼利诱。然而我这个人是软硬不吃,我搞他不是为了名利,我只是为了伸张正义。”他苦笑,“我知道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但你得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几个不自量力的蠢货。很不幸,我就是其中一个。”   “这不奇怪,那些传说中的英雄、游侠或是高贵的骑士都这样。他们为了荣誉和正义而战,不惜牺牲性命。”伊丝芮特露出了十七岁少女该有的天真笑容,“我喜欢这种人!”   海文默默点头,说:“不过我没能成为铲除邪恶的英雄。我还没来得及去举报,就被那贵族的爪牙抓走了,他们把我一顿暴打,然后趁着一个雨夜丢在了公路边上。我当时迷迷糊糊的就往前走,想拦一辆车送我去医院,就在这个时候有一辆卡车把我撞倒了。”他用手比划着,“卡车,这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一种交通工具,是最好的学者联手最好的工匠做出来的伟大产物之一。它很大很重,比三辆马车加起来还沉,它冲撞的速度堪比亚龙冲锋。它撞在我身上,然后从我肚子上压了过去。”   海文说着撩起衣服,指着自己肚脐的位置,“就是从这里,车轮把我一分为二,将我腰斩。”听到那个词,伊丝芮特捂着嘴惊呼出声,海文看到她的手抖个不停。   他抬起头,陷入回忆之中,喃喃说道:“我知道那种痛苦。我还记得,那是个黑暗的雨夜,那天大雨滂沱,漆黑的街道好似地狱。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哦,是‘半个人’。雨水打在我的脸上,衣服上,还有肠子上。腰斩不会令人立刻死去,这是无比残忍的刑法,死者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流失,却无力回天。于是我就看着大雨把我的体内的血液冲走,看着自己的一坨内脏漂在积水之上。然后我开始倒数自己的生命,我数了整整412下才死去……你能明白吗?”   伊丝芮特已经被吓的花容失色,她捂着嘴抽泣,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时候海文逼近了她,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伊丝芮特,死亡绝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你怕了的话,就赶紧滚蛋,然后再也不要回来!”   伊丝芮特被吓的缩进了房间的墙角,眼泪顺着手指缝隙往下流,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海文点头说道:“很好,很好。后院有快马,钱在马鞍袋,午夜骑马走,千万别回头。”   作者留言:   ps:海文并非本文的绝对主角,世界不会围着他转,请放平心态,我的朋友w   【他只是恰好第一个出场罢了】 第五章:小查尔斯的礼物 上   第五章:小查尔斯的礼物   当天晚上,伊丝芮特骑着马离开了小镇。确认她安全离开之后,海文才上床就寝。此刻已经是凌晨,他深陷在天鹅绒的大床里边,精神疲惫却又紧张。他脑中回想着之前与伊丝芮特的对话,同时思考着他的三个问题。   我是谁?这个问题暂时得到了解答。我依旧是我,我是上辈子那个一根筋的傻子,守序善良阵营的海率文。   我从哪来?我从地球来,从中国来,从我曾经的生活中来。他现在不想深究进一步的哲学问题,他只需确定自己的身份。   最后,我要到哪里去呢?   换句话说,我在这个世界要怎么活着?   从前的海率文可能会甘愿服从生活,做普通人,但今天的他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作为死过一次的人,他的思维模式和意识形态会和从前产生未知的变化。   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呢?这个问题在历史上找不到任何先例,因为死人是无法思考的,这问题本来就是个悖论。   而现在,海率文作为死过一次的人,看一切事情的角度都不一样了,他的价值观也有所不同了。从前他所追求的一切都变的虚无缥缈、变的没有价值——金钱,地位,婚姻,后代……他世俗的欲望被极大地削减了。金庸写的天龙八部里边有这么一个情节:扫地僧让慕容复、萧远山两人假死,事后又将其救活。两人死过一次之后,一个不再想复国,一个不再执着报仇,乃是大彻大悟。如今的海文也是这样,他就像是个出家已久的老僧,红尘看透,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不过唯有一件事情他放不下。   他半睡半醒的躺在床上,脑海中的念头与现实中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他听到鸟儿的歌声与老人重重的咳声;他听到寒冷的风钻进破屋烂墙缝隙中的呜呜声;他挣了下眼睛,又听到了远方传来孩子的哭声,接着他听到马车压过泥泞小路的声音,听到女人的惨叫与皮鞭抽打皮肉的声音;他闭上眼睛,意识越发模糊,这时候他听到了断头台上那些枉死者的哀嚎,他听到了肥胖的吸血鬼吮吸穷人血液的吱吱声,他听到鬼像挑西瓜那样敲人的脑壳的声音,他听到伊丝芮特受惊的尖叫,听见自己无力的呻-吟。   他睁开了眼睛。   他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他眼里半点沙子也揉不下,他固执的、偏执的执行着自己的正义观。上一次他为了贯彻心中的正义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是他不后悔,懦夫总是知难而退,战士却愈战愈勇。   他要消灭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邪恶,让每个人都过上自由、舒适的生活——这就是第三个问题的答案。   这是个痴人说梦一般的想法,普通人若是听着,只怕会感觉海文发了疯——其实他就是发了疯,他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了,他所追求的东西已经不是普通人能轻易理解的了。他把正义当做信仰,甘愿为了信仰而燃烧,他已经为了信仰死过一次,就不介意再来一次。   他大约上午九点起床,然后让仆人打水来给他洗漱。这里没有牙具,普通人也大多没有刷牙的习惯,只是用水漱,或者用木棒刮牙垢。他让仆人们取来木炭和细盐,然后把一节短树枝的一端捣烂,压成毛刷状的纤维,充当牙刷。这样勉强能保持他的口腔清洁,不至于早早的烂掉一口牙齿。过些日子他打算让人用猪鬃和兽骨做一些牙刷,一部分自己用,当然也可以往外面卖。   他虽然是个文科生,没法搞些蒸汽机、火药、炼钢之类的玩意儿,不过他仍旧可以利用现代人的知识做些有用的事情。例如改变人们的生活习惯,点燃文明之火。他可以改变人们的卫生习惯,例如让人们饮用热水,例如修建下水道和垃圾处理系统,例如改变风俗陋习等等……他能做的事情有许多。为了避免自己忘记,他把暂时想到的事情都写在了一个笔记本里,包括基础设施建设的规划、土地改革、文化普及、教育发展、提高生产力等等。法官海文脑中给他的最有价值一笔遗产就是这个世界的文字和语言,靠着这项能力,他顺畅的写下了笔记。为了练习新的语言技能他没有用中文去写,而是用了这个世界的语言。从前的法官海文能写一笔流畅的草书,为了扮演新的身份,他就必须在这里多加练习。   所以今天他就做了这个,他趁着脑子清醒,多写了一些东西,然后把笔记本锁在了柜子里,保证别人看不到。   不过当务之急是如何把放走伊丝芮特的事情蒙混过去。他想从监狱里找一个体型相貌近似的死囚来充数,但是符合条件的人根本没有;他得编个谎话把查尔斯少爷瞒过去。   然而这事不是那么好办的,海文记忆中的查尔斯少爷精明得很,不看到伊丝芮特的尸体绝对不会罢休。而且查尔斯家又是小镇的首富,是镇长最大的金主,镇长与查尔斯家是狼狈为奸,而海文这个法官就是这两人的狗腿子。   在海文看来,无论是查尔斯还是镇长都该死——海文心怀仁慈,但他不会将仁慈分半点给镇长这种极恶之人,镇长中饱私囊、贪污腐败、他滥用职权谋杀了不下十个无辜之人,他已经没有资格得到原谅了——何况海文不认为他会悔改。对恶人仁慈就是对善人的迫害,他上辈子便嫉恶如仇,这次他也不会心软。   他现阶段的计划就是想办法弄死镇长,然后取而代之。他确实需要一定的权力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吃过午饭之后他命令仆人们给整个宅子做大扫除,尤其是厕所。起初仆人们工作消极,太脏太累的活都不愿意干,但在他说许诺了银币和晚餐加肉之后,所有人都积极了起来。   海文的仆人中有一个是他的亲信,也就是那个留着小胡子的猥琐之徒,他的大管家德莱尔。德莱尔阿谀奉承乃是一绝,办事能力也算不错,然而他做事的手段卑鄙,贪财好色。海文不喜欢用这样的人,但现阶段他无其他人可用。于是他把德莱尔叫来,问他这件事情有什么办法。德莱尔听说他把伊丝芮特放走之后,顿时大惊失色,说:“这回完了!安卜赛德大人,您这两天是怎么了?莫非是良心发现了,打算出家吗?”   “我没打算出家,我就是想把这事糊弄过去。”   “怎么糊弄?”   海文想了想,说道:“我们可以找个别的死刑犯,把她套着头套弄死。”   德莱尔一阵摇头,说:“查尔斯狡诈多疑,他一定会亲自查看那女人的脸。他若是发现了我们骗他,只会更加生气。到时候大人你不光要丢了饭碗,甚至性命都要没。”   “那还有什么办法?”   “办法……”德莱尔捏着油亮的小胡子,思索道,“我寻思着,咱们得先下手为强。”   “怎么讲?”   “把查尔斯少爷弄死。”他说。 小查尔斯的礼物 下   小查尔斯的礼物下   这对话跳跃的太快,海文有些跟不上节奏,“你说什么?把查尔斯弄死?”   “不弄死他,还等着他来弄死咱们吗?”德莱尔大声说道,说完这话他又压低声音小声说,“大人,您不晓得吗?查尔斯是必须要见到那婊子的尸体才行。这不光是为父报仇那么简单,他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那女人被人利用。”他眯着眼睛沉声说道,“大人,您还不明白吗?查尔斯有个弟弟!”   有个弟弟?有个弟弟又怎么了?他刚要开口问,就听到外面有人喊道。“大人,查尔斯二少爷来了!”   德莱尔意味深长的一笑,说:“说着就来了,大人,您听听他怎么说吧。”   于是海文去会客室与查尔斯家的二少爷见面,他是文莱·查尔斯的弟弟,曼托·查尔斯。大家都叫他小查尔斯。相比起他哥哥来说他是个更加温和的人,平时不做坏事,偶尔还象征性的救济些穷人。但法官知道,他们兄弟是一路货色,小查尔斯没少干坏事,而且做的坏事比他哥哥更加恶劣——他不会做欺男霸女的小恶,他做的是大恶,他曾经派人暗杀商业对手,曾经贿赂从前的海文与他一起栽赃陷害别人,他搞垄断,哄抬物价,眼睁睁看着穷人饿死。他虚伪善变,笑里藏刀,哥哥是狼,那他就是狐狸。   小查尔斯穿着白色的紧身袍子,带着礼帽和围巾,皮靴油亮,衣装整洁。“法官大人,很抱歉突然上门叨扰。”他摘下帽子,优雅的施了一礼,然后将帽子和围巾都交给了一旁的仆人。   这样子和他那霸道的哥哥截然不同。海文心想道,但我宁可和那个真小人说话,也不愿意和伪君子勾心斗角。   “请坐。”伸手不打笑面人,先看看他怎么说,海文请他坐下,然后自己也落座,他问道,“查尔斯二少爷,不知今天来有何贵干?”   “叫我小查尔斯就行了。”他平易近人的笑着,“法官大人,我今天来是因为家里进了一批新货,其中有一些我拿捏不定,就像让您给来瞧瞧。”   这是要送礼了。“小查尔斯少爷,您说笑了,您是正经的商人,而我只是个法官,说起货物来怎么能比您还精呢?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小查尔斯轻轻摇头,说:“不,大人,这批货可不一样,您比我更有资格。”说完这话他微笑着拍了拍巴掌。接着从外面传来了铁锁哗啦响动的声音,海文朝门外看去,就见一个强壮的仆人牵着三个女人走了进来,她们赤着脚、带着脚镣,难怪会发出那声音。   “这是来自南方的床奴,大人您看如何?”   海文看向三个女人。她们其中两个最多二十岁,另一少稍小,大约十五六岁,比伊丝芮特还小。她们那都是相貌上佳的南方女子,其中两个有挺拔的胸和丰硕的臀,小一点的女孩虽然不似她们那样成熟性感,却也娇小可爱;而且她们的褐色皮肤都光滑的犹如丝绸,让人禁不住想去抚摸。真是些不错的姑娘,然而她们带着脚镣、脸上印着花蕊烙印——这都是奴隶的象征。   “都是很棒的女孩子。”海文说道,“我希望你能把她们……卖好一点。”   “啊呀,大人您这是什么话?我既然都把人带进你家了,难道还能带出去?”小查尔斯站在三个女奴身边,抬起右手,亮出展示货物那样的手势,说道,“你喜欢她们吗?”   海文从没见过这阵势,一时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小查尔斯盯着他,问道:“要仔细看看吗?大人。”   “啊?”他没反应过来,“什么仔细看看?”   “脱。”小查尔斯命令那三个女奴。   他下命令的那一刻,两个年纪大的女奴就开始脱衣服了,而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奴迟疑了一下,望向小查尔斯,那眼神就仿佛是在问:真要在这里脱衣服吗?   然后那强壮的男仆就一鞭子抽在了她后背上。   “啪!”的一声。那声音可真大,大到吓的海文一哆嗦,他扪心自问,自己可打不出这么响的鞭子;然而比鞭子声音更大的是那女孩的尖叫,响声回响在房间中,几乎能震碎玻璃窗。   “这孩子才刚刚来,不懂规矩让您见笑了。”小查尔斯微笑着朝他点了下头,然而看着他的笑容,海文却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悚。然后查尔斯指着那三个赤身裸体的女人,问道:“感觉如何?”   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讲,此刻眼前都称得上是绝佳的美景。但此刻海文心里只有恐惧和愤怒,他问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哦,我当然是想给大人找点乐子了,以此增进咱们的友谊。”他拉起海文的袖子,拽着他的手往那女奴身上放,“你来摸一摸,这些姑娘的皮肤如此光滑,简直就像是东方丝绸。”   海文抽回手,说道:“我不会收下这些礼物的。”   听到这话,小查尔斯两手合十,一脸悲伤地说道:“哦,老朋友!你不喜欢吗?”   “我不喜欢。”   “那真是太可惜了。”   说完这话之后小查尔斯背着手走到了一个女奴背后,一刀割开了她的喉咙。   海文被这一幕吓傻了——别说是海文,就连那个和小查尔斯一起来的强壮男仆都被吓的大叫。就看小查尔斯一手抓着女人的肩膀,一手用匕首插-进了她的脖子。人的喉咙没有那么脆弱,想要用匕首割喉,得划上那么好几刀了。奴隶发出窒息的呜咽声。她在小查尔斯怀里挣扎,徒劳的去扣那只手,去抢那刀子;小查尔斯却面无表情的、像是锯木头那样一刀一刀的划开女人的喉咙。带着泡沫的红血如水管裂开一般涌了出来,海文就站在那女人的正前方,血液喷了出来,黏在他头发上,粘在他脸上,温热湿滑。随着血腥味冲进鼻腔,他骤然想起自己死去的那个雨夜,这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他大声喊道:“够了!”   “嗯,是够了。”小查尔斯一撒手,尸体“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瞬间就流了一大摊血。接着那个强壮男仆发出了几声干呕,年纪大一点的女奴浑身抖得像是触了电,小的女奴脸上抽泣着,下边吓的小便失禁。然而随着小查尔斯一个眼神瞪过去,那三人顿时噤若寒蝉。他抽出白手帕优雅的擦了擦手,之后将手帕一丢,正好盖在那死去女人的脸上。手帕瞬间被染红。   “大人,我希望您尊重我们的友谊。”他一脸微笑的看着下一个女孩。那姑娘吓的浑身发抖,犹如筛糠。   “好吧,我尊重友谊。”海文大步走过去将那两个女孩揽进怀中,“这份大礼我收下了,感谢你,我的朋友!现在说说你想干什么吧。”   “我真是太高兴了,大人,您比我那个哥哥聪明太多了。”他站在血泊之上,双脚以上的部分都散发着绅士的优雅,“我只是想用三个——哦,不,是两个床奴和您换一个人。就是您之前留下的那个杀人犯,好像是叫……伊丝芮特?”   他想要伊丝芮特?为什么?“你要她干什么?”   “这是商业机密,大人。您只要把她给我就好了。”   “不行。”海文暂时放开了那两个姑娘,两个女孩立刻缩到他背后站着,“去穿上衣服。”他小声说。之后他又和小查尔斯说道:“我还没有审判结束,如果她无罪的话就会被我释放,接下来你可以随时找她;如果她有罪,就要处以死刑。但无论如何,你现在都不能见她。”   小查尔斯一脸疑惑的看着他,问道:“大人,两个美丽的南国床奴都比不上一个吃烂菜叶长大的婊子吗?您为什么非要保着她呢?”   “我没有保着她,我只是要她接受法律制裁,我要她合情合理的……”   “得了吧,安卜赛德!”小查尔斯脸色一沉,“告诉我,你是不是把她给放了?我听说那女人认识自由派的森林女巫,就是那种……操山羊的女巫。你……”他凝视着海文,眼睛越眯越紧,“和这件事情有关吗?”   伊丝芮特认识什么……女巫?这件事情海文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想……”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伊丝芮特早已远走高飞,就算她没走海文也交不出来。他决定跟查尔斯摊牌,大不了就是丢了乌纱帽,就在他即将开口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德莱尔的声音:   “法官大人,镇长要来了!”   作者留言:   ps:如果你觉得这书还有点意思,请你加群:657991352   你加了群之后呢有许多好处,比如你可以在群里“突然催更”。   我可以突然求票。   然后票越来越多,更新也越来越多。进入一个永动机一般的良性循环w   然后这本书就会称霸书客。   届时你将看到一本画风清奇的硬核西幻插在众多宅文之中,你将成为这黑恶势力的一部分,成为读者界的豪杰!所以请……   ←to be continued…… 第六章:德莱尔的忠心   第六章:德莱尔的忠心   小查尔斯朝门外看了一眼,说:“看来我该走了,大人,请您在明天正午之前把那位名叫伊丝芮特的姑娘秘密的送到我这里来,不然我们的友谊就会出现裂痕。”他在门口地摊上蹭了蹭鞋底的血,然后往外走去。   海文指着地上的血喊道:“等等!这里你不善后一下吗?”   “啊,我忘了,抱歉。”小查尔斯耸了下肩,然后把女奴脚镣的钥匙丢给他,就离开了。   海文一脸阴沉的接过钥匙,然后给那两个女奴打开了镣铐。然后他喊道:“德莱尔!”   德莱尔从门边闪了进来,“大人,有什么吩咐?”   “把这里清理一下,我洗把脸就去接待镇长。”   德莱尔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大人,您怎么也信了?有个狗屁镇长!我就是吓唬他一下。”   “我……”海文一阵尴尬,然后说道,“多谢了。多亏有你解围。”   德莱尔用十分怪异的目光看着海文。“主人不该感谢奴才,大人。”他搓着油亮的小胡子,“你说你……唉,我是个下人,不该说这话,但是大人,咱们这样下去可斗不过查尔斯兄弟俩啊。”   “我以后会注意。”海文这时候转身看向那两个惊魂未定的女奴,说道:“你们先……先去洗个澡好了。然后我会安排地方给你们休息,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他说完之后,德莱尔用手一指外头,用命令的语气对两个女奴说:“你俩外面候着!我这和大人说完事儿再来安排。”   那两个女奴当即往外走去,这时候德莱尔突然瞪着眼睛喊道:“等会!”两个女奴顿时吓了一跳,年长的跪倒在地,年幼的紧随其后。这时候德拉尔才挑了下嘴角,说:“这就对了,主人说话的时候,你们得跪着听。这是规矩!”   “是,大人!”   “走吧。”德莱尔头也不回的一摆手,两个女奴这才告退。   海文皱起眉头,说道:“我不喜欢这种规矩,德莱尔。”   “大人,您忘了?您之前挺喜欢这样的。”德莱尔看着他说道,“何况当年咱们就是这么跪着过来的,如今让她们跪着又怎么着了?主子和奴才就要区分开才好,不然下面这些个人,要我怎么管?”   这些人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绝非一时半刻能够改变的,海文心想道。“先不说这个,我希望你能先把这姑娘埋了。”他和德莱尔说道。   德莱尔皱了下眉头,然后抓着那死去女奴的头发将她提起来,打量起她的脸来,“长的这么好看,可惜了。”   “是很可惜——所以你能让她入土为安吗?”   “入土为安?那就更可惜了——我能把这个姑娘带走吗?”他拎着那个女奴的尸体说道。   “你要干什么?”   德莱尔咧嘴一笑,说:“还热乎呢,怪可惜的。”   “埋了她,立刻。”海文说,“做完这事之后到我这里来领赏,钱保证够你嫖到腿软。”   “您真慷慨,大人。从前你可不这样。”他的语气中饶有深意,仿佛在暗示着海文什么。海文不敢确定。   然后德莱尔面无表情的把尸体拖走了。海文也正好去洗干净身上的血迹。他来到脸盆前,看着水面上的自己,心想道: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靠着穿越者的身份在这里做一番事业,但现在看来,我太小看这个世界了。海文叹了一声,将一把水泼在脸上。好凉。   他意识到自己有太多事情要做,还有太多麻烦。首先他得试着融入这个社会,理解这些人的想法,他现在还不具备改变大环境的能力;其次他身边缺少可用之人。   无疑,德莱尔·汉斯洛克是个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心理变态的家伙。海文看着德莱尔的背影心想道,但他确实有点能耐,难怪过去的我这么依仗他,这人也算是恶人中的豪杰了,说起阴谋诡计来说我可不如他。   只要他对我忠心就行,所谓上有所施,下有所效,随着和我相处时间的增加,我相信他能改邪归正——海文抱着这样的想法,当然,他自己也意识到这有些天真,可他愿意试一试。   洗完之后他回到了会客室。这时候德莱尔也回来了,他带来了两个仆人清扫血迹,换新的地毯。等一切都弄完之后,他和海文说道:“大人,这就是我之前担心的事情。”   “你的担心是正确的,德莱尔。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查尔斯家兄弟俩会这么关注伊丝芮特——她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身上可以大做文章。”德莱尔嘿嘿的笑,“查尔斯家的老爷死了,两兄弟得分遗产吧?”   “对。”   “你说遗产怎么分?”   “兄弟俩当然是对半分啊,那有什么不好的?”海文说道。   德莱尔叹了口气,说道:“兄弟俩都觉得对半分很不好,他们都想全要。但事实上,查尔斯老爷的遗嘱上把大部分的遗产都分给了哥哥,弟弟只得到了很少的一部分。”   “这又和伊丝芮特有什么关系?”   “小查尔斯不甘心,他想把父亲的死嫁祸给他哥哥。他要找到伊丝芮特,让她作伪证,说她是被大查尔斯指使的;这样一来,大查尔斯背上了谋杀亲爹的罪名,别说遗产,他性命都难保!现在多半是两兄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争着要伊丝芮特。”   原来如此。海文点了点头,又问道:“但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如果大查尔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的话,他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呢?他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伊丝芮特作伪证,陷害他的弟弟。事实上他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想杀了伊丝芮特给他父亲报仇。”   德莱尔没立刻回答,而是说道:“法官大人,您是真的不懂人性啊。”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海文感到一阵疑惑。   “因为大查尔斯没有小查尔斯心狠,他不想害死弟弟。他希望自己的兄弟能回心转意。”德莱尔说出这话的时候,海文的表情如冰一般凝固了,“大人,你得知道,人是很复杂的,绝对的恶人十分少,绝对的好人……更是几乎没有。”   嗯,几乎没有。“谢谢你,德莱尔。”他再次道谢。   “主人不感谢奴才,大人,您都忘了吗?”管家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   于是他改口说:“嗯,你做的很好。”   “对。”德莱尔点了点头,“你得记住你是谁,海文·安卜赛德,你最近表现的……不太正常了。但是人总有心血来潮的时候,我能理解。比如我就曾经想过去操临镇一个老寡妇,还想把她娶了……所以我不管你想干什么,我只是要告诉你,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突发奇想之后最好先来问问我,咱们商量一下才好办事,对不对?”   对,我得记住我是谁。“那我们可以继续说查尔斯的事情了,我们怎样摆平查尔斯兄弟?”   “本来是我想下狠手的,但现在计划有变了,大人。”他站在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咱们去楼下的书房说,你和小查尔斯说话的功夫来了两位客人,她们在那等你很久了。”   书房,那实际上是海文从前和情妇办事的地方。那里书架上的书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而书架剩下的地方摆的都是些看了就能让人面红耳赤的成人玩具。他们一边往书房走去,海文一边问道:“你怎么能让客人去那种地方?”   “因为那里最安全,大人。那里隔音好,而且没有窗户。”   他们来到书房的门前,德莱尔轻轻推开了门请他进去。海文在进门的那一刻,意识到德莱尔将两位客人请到这种地方恐怕还有另一个理由,就是满足他自己的恶趣味。   因为来者正是伊丝芮特,以及另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袍的年轻女人——他看到那个女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羽毛床上,手上翻阅着一本名叫《征服与受虐》的书;而伊丝芮特手上正拿着一个不可描述的棒-状物,瞪着眼睛,惶然无措。   居然没人注意到他来了。   他轻轻干咳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场。   然后伊丝芮特被吓的一声低呼,手上的玩意儿掉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滚到了海文脚边;而穿绿衣的女人“啪”地一声合上了那本硬皮书,那声音就好似在打海文的脸。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番外,现在可以公开的情报。   关于海文·安卜赛德的前生今世。   穿越前的灵魂:   姓名:海率文   年龄:24岁   性别:男   ①居住在某沿海城市的应届大学生,家庭属于中产阶级。文科生,爱好历史。穿越前由于举报某官员贪污腐败而遭到报复,死于车祸。   ②为人正直到许多时候不讲道理,是向往绝对正义的守序善良。   ③祖辈是参加过长征的老革命,读过毛选,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无神论。相信“英特耐雄纳尔就一定要实现”。   ④对文化产品来者不拒,博览群书,各种影视剧也会看;每个季度会挑一些高质量新番,但不是二刺螈——二不起,二不起。   ⑤大龄马厨。   ⑥举报贪污之前,他并不是直接受害者,他只是看不过眼才去举报。举报之前已经有人警告过他,甚至对方一度服软要私了,但他坚持贯彻正义,最终死于非命。   ⑦有个超漂亮的女朋友。女朋友有出轨的迹象,但他并未察觉。   异界身体原先的灵魂:   姓名:海文·安卜赛德   年龄:29岁   性别:男   ①父母是农民,家中有几亩地,差不多够一家人吃饭;后来父母皆因病去世,海文与他的弟弟为了还债就把地卖了,之后流落街头。后来二人成了镇长家的打手。海文自学识文断字,能说会写,人很机灵,加上他会阿谀奉承,逐步成了镇长手底下的干事。后来攒够了钱,便买下了法官的位子。   ②不是非常贪财,但十分好色。性-欲旺盛,曾经创下过夜御七女的野马镇记录。这也导致他身子空虚,秃顶。一直为生发而苦恼。   ③断案的能力其实不错,也曾想过做一位好法官,但实际上案子怎么判是取决于原告和被告家里的势力——打官司之前两方会同时贿赂他和镇长,镇长决定判谁赢他就得判谁赢,这就是法官的尴尬。当遇到两个穷人打官司他还是会秉公执法。这导致法官的风评逐步两极分化。   ④在思想中认为女人天生有罪,因此迫害妇女从不手软。   ⑤很疼爱自己的小侄子,对其他小孩子也照顾有加,经常让厨房把剩菜施舍给孤儿们。节日的时候还会施舍他们面包和肉粥。   ⑥猫奴。经常用小鱼干逗流浪猫,但是自己又不养猫。对猫毛过敏。经常对其他人说自己讨厌猫,实际上是看见主子就走不动道。   ⑦买了一间农场给自己的弟弟,自己的大部分存款也放在他那里。   ⑧痛恨自己的父母,认为是他们贫穷与无能导致了自己的悲惨经历。   穿越之后的海文·安卜赛德:   ①死过一次之后意志变的更加坚定,并且对生命看淡了许多。   ②脑子里有两个灵魂的记忆,但人格基本上保持着上辈子的海率文。   ③不可避免的继承了法官海文的狂暴性-欲。   ④理想主义者,有为了理想而献身的狂热信仰,但也晓得量力而行,坚持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对待理想。   ⑤不喜欢新的长相,但很满意自己的光头。 第七章:森林女巫自有妙计 上   第七章:森林女巫自有妙计上   三个人站在屋子的三个角,气氛僵硬的让人脸酸。海文觉得自己该先开口打破沉默,于是他下意识的说道:“你对这东西有兴趣吗?”说完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伊丝芮特的脸顿时红了,而那墨绿长袍的女人却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墨绿长袍的女人把书放在腿上,说:“很有兴趣,我希望能把这本书借走。”   伊丝芮特则说道:“我只是……只是没见过这种玩具……”她盯着地上那个猥琐的玩意儿,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我是说……这东西真的是做工精良,就和真的……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没有看过真的,只是在油画里见过,我是说……”她的脸红的能滴出血来。   海文将那东西捡起来,放回到书架上。然后他十分绅士的施了一礼,硬着头皮说道:“我的管家把二位请到此处来实在是有诸多不妥,失礼之处还请见谅;但此处是宅子中最为安全的地方,因此我们就在这里谈。”   他严肃的态度让气氛随之缓和。两个姑娘相视一眼之后,伊丝芮特首先说道:“伊丝芮特再次向您问好,法官大人。”她提着裙子行礼,“感谢您之前对我所做的一切。”   接着她身后那个穿着墨绿色长袍的女人也朝他行礼,她行抚胸礼,面孔被连衣帽的阴影遮挡。“在下哲莉忒,见过法官大人。我以她导师的身份,感谢你对伊丝芮特所做的一切。”   哲莉忒,她穿着大到足以遮住面容的绿色袍子,她周身散发着一股草药的味道,有点像上辈子中药房里的味道。   “认识你很荣幸,哲莉忒小姐。”海文说道。   名叫哲莉忒的女巫摘下了连衣帽,她看上去比伊丝芮特年长几岁,她身材高挑,有着北方女人的相貌,金发碧眼,皮肤洁白。然而和那种标致的美人不同,这家伙的眉毛生的很放肆,时刻都像是在往上挑,她嘴角自然地微翘着,这使得她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脸上总挂着三分谐性。   “你是伊丝芮特的导师?”海文问道。   “巫术的导师,我教过她草药学、动物学、地理知识以及兽语术——半年前我外出旅行了,昨天才回来。”她耸了下肩,“多亏有您在,法官大人,不然我家姑娘就在劫难逃了。”   海文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在劫难逃的人是我——我的管家有没有和你说我现在遇到的麻烦?”   “不必担心,森林女巫自有妙计,大人。您这里有和伊丝芮特身材接近的死刑犯吗?”   海文把德莱尔喊了进来,问他这件事情。德莱尔盯着伊丝芮特思考了片刻,说道:“有,但那是个男人。”   哲莉忒说道:“男人也行,带我去见他。”   于是四人来到监狱。   野马镇不大,但监狱却不小,足能关下几百人。监狱建在法官宅邸的后面,也就是小镇的南东角。他们到的时候门口岗哨正在睡大觉,那家伙把三把椅子拼成一张床,躺在上面睡的如死狗一样。海文嗅到一股浓重的酒气,看来这人喝了不少。   “大白天的狱警就这么睡觉?监狱出了事怎么办?”海文嘀咕了一句。紧接着德莱尔就蹬蹬蹬走上去,一个耳光把那家伙抽翻在地,然后一顿拳打脚踢,海文连忙将他拦住,说:“没必要这样做,他玩忽职守,我们可以解雇他,但不能打他。”   听到这话,那守卫从地上爬起来了,惊恐的叫道:“大人!您不能解雇我!”   德莱尔掸了掸身上的土,然后说道:“对,大人,您要是生气的话可以打断他的腿,但是解雇他的话……他就有很大概率会饿死街头,要么就是变成杀人的强盗。咱这地方可没那么多差事来养人吃闲饭。”   海文说:“够了,回到岗位上去吧。以后值班日子不许喝酒,我会不定期巡查,如果让我发现你玩忽职守,你就会丢掉饭碗。”   “是,大人!”那守卫顿时站的比松树还直。   看着这个地方缺少工作岗位,许多劳动力没法发挥作用。海文默默地将这一点记住,留着以后使用。他们来到围墙之内,监狱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建在地上,设施齐全,环境也算舒适,和外面的房子没太大区别——这里是给那些有背景的犯人住的,这些人基本上都会被赎出来;第二部分建在地下,那才是真的监狱。   他们这一次就是要去地下,地下监牢就建在厕所旁边,一走近了就是臭气熏天;那门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栅栏门,在那门后面是一片漆黑。“这次得我走前面了,大人——哦,还有二位小姐,当心脚下。”德莱尔提着油灯走在最前面。   通往地下监牢的路又窄又陡峭,楼梯高低起伏,宽窄不一,稍有不慎就会一头栽下去;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难以描述的臭味,好像是各种腌臜之物的混合;海文听到伊丝芮特急促的呼吸声,她显然在害怕,因为她之前就被关在这个地方。   好在德莱尔对这里轻车熟路,他步伐稳健的走下楼梯,然后点亮了里边的油灯。“你们几个死鬼!法官大人来了!”他朝着里边大声喊道。接着里头传来一阵噪声,有喊声、东西打翻的声音、还有人的惨叫。片刻之后从有两个狱卒跑了过来,这两人一个肚子肥的几乎要顶破衣衫,帽子不知丢到了何处;另一个领子歪着,扣子系的错了位,头发和脸上都是油污,不知多久没有洗澡。   “你们……”海文盯着这两个人,忽然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像是兑了消毒液的脏拖把。接着那个瘦子的裤子掉了下来,大概是腰带没系紧。那人尴尬的提起裤子,一脸堆笑的说道:“大人,我刚才在上厕所。”   海文的记忆库里有关于这些狱卒的事情,胖子狱卒是个财迷,而邋遢的瘦狱卒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他喜欢对囚犯用私刑、并鸡-奸他们。   看来今天他也是在做例行公事。   所以海文一把将他推开,径直走往监牢深处。走廊两侧都是监牢,犯人们见到法官来了,便都凑到牢笼门口来;偶尔有一两个伸冤的声音,但大多数人都选择沉默乃至麻木。他们试过跟我伸冤,海文心想道,但过去的我从没真的审判过犯人,这里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冤枉的,我心知肚明。   他朝那些人看去,他看到有个骨瘦如柴的女人正抓着栏杆对着他哭泣,眼泪在她脸上留下两行污痕;他看到有个秃了半边头发的男人在一根根拔自己剩下的头发,拔一下便哭一声;他看到有个脸上流脓的老人跪在背光的窗户下祈祷;他看到一个还没有他皮带高的小孩儿正站在干草上,双眼无神的望着他——为什么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他能犯什么罪?比如偷了一个苹果吃?还是弄坏了爸爸的烟斗?   这时候伊丝芮特握住了他的手,“救救他们,大人。”她低声请求道。海文感觉到伊丝芮特的手冰凉无比,而且颤抖不停。他握紧伊丝芮特的手,说:“会的。”   他终于来到了监牢的尽头。   他看到有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被绑桌子上,大腿上正往下流血。一切都已经不言而喻了,他沉声说道:“法律规定,强-暴是三等重罪,施暴者将被阉割。”   那人吓的脸色煞白,分辩道:“可是大人!他是囚犯,他……他活该!”   “惩罚罪犯是法律的事情,而法律又是国王和贵族们制定的,轮不到你来管。说简单点你这是在用私刑强-暴犯人,说大了你就是在替国王行使权力——你有这个资格吗?”   “我……”   海文一摆手,说:“德莱尔,把他阉了然后赶出去。”   作者留言:   ps:昨晚更新出现了顺序问题,十分抱歉。   ps2:兑了消毒液的脏拖把的味道很像男人的X液味道。为了写作,我在做卫生的时候仔细研究过。 森林女巫自有妙计 下   森林女巫自有妙计 下   德莱尔一阵狞笑,“我就爱干这事。”说罢他一脚踹在那人的小腿面骨上,将他踢倒,之后他迅速用手铐把他铐住。“你!”他命令旁边那个瑟瑟发抖的狱卒,“先找个地方把他关了,等我忙完手头这些事之后再来弄他。”   海文又命令胖狱卒给那个被蹂躏的犯人松绑,上药,然后将他带到楼上去住。胖狱卒不敢懈怠,连忙照做。其他囚犯们看到这一幕都惊了,他们犹如笼子里的母鸡一般探出头来,期期的望着海文。海文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朝着那些囚犯说道:“我计划在下个月重新进行案卷调查,我会把过去的案子拿来重新审判,你们每个人都将得到公平的审判!”   霎时间地下监牢沸腾了,人们呐喊他的名字,大呼万岁,有冤情的人们欢呼着拥抱,就连垂死的老人都大力摇晃栏杆,发出吼声。“安静!”海文高呼道,“你们还得再等一个月的时间。”   “我都等了十年了!”有个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喊道。   “狱卒!”海文大声喊道。那个胖狱卒这时候刚刚办完事情,听到海文的声音他立刻跑来,说道:“在!”   “给这些人准备干净的食物和水,给他们每人一套新的衣服,再去外面雇人给这里打扫卫生。统计生病的人,把他们隔离出来,然后列个单子给我,我回来统一处理。”   “是,大人,可是钱……”   “列个开销清单给我,我会给你结账。之后我会亲自下来检查你花的每一分钱,如若贪污,依法处置——明白了吗?”   “是!”   海文知道这个家伙。这胖子是个财迷,但胆子却小的很,刚才已经吓唬过他了,他多半会老实办事的。   “一个月!”海文说道,“如果一个月后我依旧是这里的法官,我必然会来赴约。我发誓。”   人们又是一阵欢呼。女巫看着他不说话,伊丝芮特握住他的手,一脸笑意;而大管家德莱尔却说道:“大人,这种事情受累不讨好。”   海文却说:“能讨好。”   “讨什么好?我怎么看不出来?”   “能收获民心。”他说,“更能逆转我从前的丑陋形象,改变人们的看法。”   “民心?你是镇长的狗腿子,要民心做什么……”德莱尔沉吟了少许,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安卜赛德,你好大胆子!”   海文说道:“德莱尔,狗腿子我当够了。”   “有意思。”德莱尔笑了,“别说,我也受够这种日子了!呵,你我年纪都不小了,再不赌就没机会了——这次我跟你搞!”   “好。”   做完这一切之后,海文让德莱尔带他去找那个身材和伊丝芮特接近的死刑犯。那人被关在最阴暗的角落里边,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我先问一句,这人犯了什么罪?”海文不记得了。   德莱尔答道:“他醉酒之后奸-杀自己的女儿,大人。”   “好。”这就是你活该了,畜生。“德莱尔,帮我把这人弄出去,带到我的地下室。”   “好。”   他们将那半昏迷状态的死囚运到他宅子的地下室,然后海文和哲莉忒说道:   “那么哲莉忒小姐,让我瞧瞧你的能耐吧。”   “愿意效劳——不过在这之前我得杀了他,您能用‘伊丝芮特’的尸体应付过关吗?”   “可以,我可以找个理由填塞过去。”   “那好。”接着女巫将手放在那个死刑犯的脸上,说道:“化作尘埃吧。”说完这话之后,那死刑犯就真的化作了尘埃——他的血肉变成了干燥的黄沙,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迅速坠落,洒在地上;但他的骨还留着,保持着之前那个平躺的姿势。然后哲莉忒说:“我只是要他的骨头。”   “了不起的巫术。”海文说,“你靠一双手就能取人性命吗?”   她笑了,说:“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大人,只是因为这人濒临死亡,我杀他才这么容易。而且创造或是毁灭肉体,这都不难,难的是赋予灵魂,那是神灵做的事情,凡人只能创造一团死肉。死肉没有价值。”   “我看不然。”海文盯着那白骨,说,“你现在是打算在这骨头上捏个伊丝芮特吗?”   “是的,大人。我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我需要回避吗?”   “您随意。”   “那我在这里看着。”   哲莉忒的法术一如她本人一样神秘,海文看到她将随身携带的各种药粉洒在那人的骨头上,然后又把一大堆稻草、土豆一般的东西塞入了白骨的胸腔之中;接着她口中振振有词的念起了什么来。   这时候德莱尔拉着海文来到门外,他小声说道:“我这是第一次见到女巫施法,他们总说女巫是多么邪恶多么肮脏,这次我是真的见识到了——大人,您怎么看?”   “我觉得很有意思。”海文说道,“我想把她留下,我现在很需要一个女巫的帮助。”   “那你可得小心被她咬了鸡儿,大人!”管家奸笑了起来。   “刀可以杀人也可以做手术,火焰可以伤人也能用来烹饪食物,牛粪洒在田里就是肥料,涂在箭矢上就是毒药。正邪对错不在于表面,而在于它的本质。我相信一切事物都有合适的地方——德莱尔,你也是。”   “我也是?”他尴尬的笑了笑,“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一眼就能看穿阴谋诡计,而且做事麻利,把你带在身边,我很大程度就避免被人暗算。”门里传来伊丝芮特的惊呼,海文朝里边瞥了一眼,见到那白骨正散发着绿色的光芒,而哲莉忒两脚悬空,漂浮在房中。然后他继续和德莱尔说道:“不仅仅是你,现在房间里的女巫也是,就连那个胖狱卒也是——我记得他家里从前是做典当生意的,这家伙精通账目,放在监牢里实在是屈才。如果他能把这次监狱物资的清单列好,我就让他来做咱们的账房先生,也好给你分担点压力。你看如何?”   德莱尔担忧的说道:“咱们可不能让一个外人来管账,大人。”   “我可以一点点把他变成自己人的,德莱尔,我们没法所有事都亲力亲为,以后摊子越做越大,我们就需要更多可以信任的人。那个胖子——”   “他叫范德里。”德莱尔打断道,“范德里·加西亚,大人,你若是想得到他的忠诚,就得记住他的全名。”   “我记住了,德莱尔·汉斯洛克。”   德莱尔一扬眉头,说:“嗯,不错,大人,这也是个收买人心的小细节。你学的真快。”   “总之我会用他喜欢的东西奖励他,用他恐惧的东西震慑他,这样他就能为我效忠。”   “朴素的道理。”德莱尔一扬眉头,说,“你真的比从前厉害太多了,法官大人。”   海文瞪着他,不禁心中有些怀疑——他已经知道我的秘密了吗?海文隐约有这种预感。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中传来了哲莉忒的声音:“请进来吧,法官大人。”接着伊丝芮特打开了门。海文一进门,就看到那个躺在地板上的假伊丝芮特。那人比蜡像还真,他上去观察假伊丝芮特的每一个细节,并对比本人。五官、身材、头发和指甲,每一处都完美无缺,他不相信这假人能如此逼真,因此反复的检查。直到伊丝芮特满脸通红的恳求他:“大人,请不要在看了,那虽然不是我……但和我真的很像,所以……”她说这话的时候,海文正在活动假人的大腿,动作十分暧昧。   海文并非出于下流的念头做这些事情。而是他十分好奇,女巫是如何做出这么一个几乎完美的人体的呢?它关节灵活,皮肤柔软,一切都和人没有区别,听女巫说,它还有一套逼真的内脏,只是没有脑子——克隆技术恐怕也做不到这样吧?如果科学家能培育出这种假人的话,那么器官移植之类的事情不是就简单多了?   这种技术不是用玄学能解释的。他心想道,这里面必然有我难以理解的高深奥妙。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下意识的问道。   哲莉忒微笑着说道:“如我之前所说的——森林女巫自有妙计,大人。”   作者留言:   ps:为了弥补昨天的更新的顺序bug,今天继续加更。 第八章:抓住那个女巫   第八章:抓住那个女巫   显然她还不愿意立刻将秘密告知与我。海文心想道,我距离得到对方的信任还有一段时间。   总之有了这个假的伊丝芮特,他就能蒙混过关了。转过天来,他找到了大查尔斯,跟他说晚上就公开处刑伊丝芮特。“不过我昨天把她玩死了。”海文撒谎道,“我玩的尺度有点大,她受不住就死过去了。”   大查尔斯其实并不介意“伊丝芮特”的死法——得知此事之后他喜笑颜开,跟海文称兄道弟,还许诺说:“等我成了家主之后,查尔斯家还会继续支持你的,大人。”   不过这样就意味着和小查尔斯为敌——兄弟俩站队,必然会得罪一个,不过二选其一也好过做墙头草。晚上,他把假的伊丝芮特迅速处死,然后让查尔斯检查尸体,这件事情就暂时平息下来了。   处死“伊丝芮特”的时候那假的尸体露出了和真人一样的内脏构造,这让他对女巫的手段更加好奇了。海文后来问德莱尔,说:“这些巫师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呢?他们的力量从何而来?”   德莱尔也不晓得太多,只是模凌两可的说道:“据我所知,所有的巫师、法师以及其他掌握邪术的人,他们的力量都来自于远古的传承——您应该晓得四次大灭绝以及四个上古文明的传说吧?据说他们的力量就是从那些遗失文明来的。”   上古文明?海文暂且记住这事情,准备以后去找相关的书籍自己去看。   接下来海文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例如整顿他的队伍,他的手下人要么是趋炎附势的马屁精,要么就是没有大脑的酒囊饭袋,他和德莱尔商量了一下,决定掌权之后要给机构逐步换血。首先要驱逐出队伍的就是那些手里握着权力、却公权私用的人。例如警卫队和督察队的头子,这些人几乎和黑帮没有区别,他们原先的职责是维护治安和督查城镇中的不良风气;一个是大棒,一个是耳目,结果这两人狼狈为奸,成了到处收保护费的恶霸。   过去的海文对着两人的行为睁一眼闭一眼,因为他们收了钱之后会把大部分上交给法官和镇长,而旧的海文则可以坐在家里拿钱。但现在海文绝对不会在收这种钱了,正确的赚钱方式应该是有钱大家一起赚,而不是如强盗一般掠夺。   现阶段能做的就是让他宅子里那些既贪婪又懒惰的仆人滚蛋,以及遣散了他从前的情妇。他和那些女人也只是肉体关系,于是他给她们发了一笔遣散费,从此斩断了关系。   接下来海文打算招募一些能识文认字的人来当他的手下,上午,他让德莱尔去贴告示聘用仆人,要求有三:   第一,能识文断字者优先,最好是上过神学院或者其他私塾。   第二,不能有劣迹前科;邻里口碑良好者优先。   第三,有特殊技能者优先。   备注:不限性别,相貌,年龄;身体残障者也可以来应试。   “我觉得我们这个条件太宽泛了。”德莱尔看完这告示之后说道,“前三条也就罢了,但我们不需要女人、老人和瘫子。”   “也许会需要,女人可以学习纺织术、医务护理、以及其他不需要重体力的手工业;有知识的年长者可以去教导年轻人,或者管理他们;残疾人也许没用,但有技能的残疾人却比普通人更有价值,瘸腿的铁匠照样能打铁;聋哑的劳工也能照样搬砖。最重要的是,我要告诉人们我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任何有上进心的人,我都会给他们劳动的机会。”   德莱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大人,您的初衷确实是很美好,而且很伟大,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多工作岗位给他们。您也看到了,这是个死气沉沉的小镇,这里的人都在混吃等死。”   “将来我会想办法改变这里的,德莱尔。”海文说道。   德莱尔听到这话便笑了,说道:“法官大人,你若是飞黄腾达了,能否记得我这个忠心耿耿的管家?”   “这取决于你所做的事情,管家。”   管家笑了笑,说:“那可好了,法官大人,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德莱尔负责招人的事情,海文则立刻着手做下一件事情:去安顿好家中几位客人。   作者留言:    抓住那个女巫 下   抓住那个女巫下   伊丝芮特,女巫哲莉忒,以及他从小查尔斯手里救下来的两个女奴,他得把这些人安顿一下。   处死假伊丝芮特之后,“伊丝芮特”这个名字可以说就在世界上消失了。现在如果她抛头露面的话,会惹来许多麻烦。   当天晚上,他把哲莉忒和伊丝芮特请到自己的书房——当然,他在这之前就把里边的“玩具”都收拾掉了。他提前命人将屋子打扫干净,开门通风,然后摆下圆桌,铺好桌布,这才将两位客人请进来。   他准备了柠檬蛋糕以及一点酒精含量很低的果酒。他本来想弄些茶或者咖啡,但这地方还没有这种东西。   三人落座之后就直奔正题,海文希望她们能留下,而森林女巫哲莉忒和海文说,要带着伊丝芮特去丛林生活,并且将她训练成一名通晓兽语的德鲁伊。海文赶忙将她拦住,说:“你们在我这里衣食无忧,为什么要走呢?”   “无功不受禄,大人。”森林女巫和他说道,“何况伊丝芮特是个好材料,趁着年轻,我想多教她一些知识,把她培养成一位合格的森林女巫。”伊丝芮特也说道:“大人,我是很愿意留下,但正如哲莉忒导师所说的,我不属于这里。我留下只会给您添麻烦。”   “麻不麻烦是我说了算的,伊丝芮特。”然后海文问哲莉忒道,“伊丝芮特是最特殊的一个?只有她能成为女巫?学习巫术有什么先决条件吗?”   “有。”她说,“首先你得能忍受世人的偏见和枯燥的修行,然后你还要有足够的天分,一百个学徒也不见得能出一个真的巫师。”   “这条件其实满宽泛的。”   “不算宽泛了大人。”哲莉忒摘下了连衣帽,她用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看着海文,问道:“您问这个干吗?”   “我想学。”他如是说,“而且我将来还想让你公开传授你的本领,培育更多的巫师。”   “为什么?”哲莉忒问他。   “在这之前我想要先问你这个问题,哲莉忒小姐,你为什么要学习巫术?”   哲莉忒和伊丝芮特相视一眼,然后说道:“为了感悟自然。”   这不是海文想听的答案。“为什么你会想去感悟自然?”   “因为……”她沉吟少许,“因为自然是美好的。”   “那人类社会不美好吗?”   “不。”   “所以你逃进森林,做与世隔绝的隐士?”   哲莉忒皱起眉头,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哲莉忒小姐,你有没有想过改变这个你所厌恶的世界?”他喝了一口果酒,摇晃着酒杯说道。   哲莉忒沉默不语。   “改变世界这件事情说的太大了,我不妨把范围缩小一点——哲莉忒小姐,你愿不愿意用你的力量改变这个小镇?你愿不愿让这里变的美丽、富足?愿不愿意让人们返璞归真,重新变的善良?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很乐意聘用你们,薪水丰厚,每周双休。”   哲莉忒说道:“大人,女巫不受贵族们待见,如果有人知道你在聘用女巫,你就会被排斥,打压,以及引发各种问题。”伊丝芮特也点头,说道:“我很愿意帮您,但女巫的力量受限于大自然,在这用处不大。”   “用处大不大是我说了算的,两位小姐。至于聘用女巫的后果和代价,也是我来承担的,我想过这件事情,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这不是巫术的时代,法官大人。”哲莉忒和他说,“如若巫师行走于大地,那么第五次大灭绝就会降临——这是老先知的遗言,人们都遵守它。”   “第五次大灭绝?”   “创世神四次毁灭世界。”伊丝芮特点了点头,“而我们所处的是第五纪元——法官大人,您应该知道这段历史才对。”   海文试着搜索记忆库,却发觉这段“历史”只不过是传说与神话。“你们不该恐惧传说,在我看来,巫术是一种十分有用的技能。这么伟大的力量,应该用来造福人类,而不是藏在深山老林之中。”   哲莉忒看着他,说道:“大人,您的请求确实令人无法拒绝,但是我却无法相信您所说的话——您得告诉我,您究竟想要什么?权力?金钱?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正义。”他如是说道,“我要给这个世界正义。”   哲莉忒翘起二郎腿,发出不屑的笑声,“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我相信他,哲莉忒导师。”伊丝芮特这时候说道。   接着伊丝芮特在哲莉忒惊疑的注视下站起来,走到海文的身边然后单膝下跪,吻他的脚。海文没想到她会突然做这种事情,因为伊丝芮特给他的感觉一直是个胆小害羞的少女,她……哦,不!她能在死刑台上坦然面对千万目光,她绝不是胆小的姑娘。她也许平时像小猫一样害羞,但遇到大事的时候,却绝不怯懦。   “这代表我的忠诚,大人。”伊丝芮特站起身来,“您救了我,我相信您。”   他看着伊丝芮特的眼睛,他看到少女炽热的目光,那目光如藏在灰烬下的火,只需有人拨开她的外衣,就能将那火点燃。霎时间他意识到伊丝芮特献给他的不仅仅是忠诚心,还有称得上狂热的爱慕之情。   看到这一幕之后,哲莉忒的神情从惊疑变成沉思,她盯着桌上果酒的影子,用手捻着嘴唇,眼神发直。许久之后,哲莉忒开口说道:“我依旧无法相信一个恶贯满盈的法官突然变成了要拯救世界的圣人。”   海文说道:“我的转变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伊丝芮特知道。等我们彼此信任之后,我也愿意告诉你这个秘密。”   哲莉忒说:“多年以前,我也曾想过用巫术改变这个世界。但实际上这太难了,法官大人,这太难了!假设你真有这圣人胸怀,我也不认为你能成功。”   “即使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我也愿意尝试,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死在追寻正义的道路上。事实上,哲莉忒小姐,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看生命的态度与你们大有不同。”他喝了口果酒,“我也许会失败,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每一个知道我的人都会记得我,我的肉体会死亡,但思想会留下——哲莉忒小姐,我敢发誓,今天你纵使离开,也会记得在这里有这么一个为了追寻正义而不惜一切的人。而当你面临正邪之辨的时候,你或许就会想起我,从而做出正义的选择;我影响的人越多,这个世界就越倾向于我所希望的方向,正义不会一蹴而就,它需要几代人的努力,这样的话,我很愿意做那第一个开荒的人。”   哲莉忒安静的倾听,她一直面无表情,海文也没法猜透她的心思。   “好,好。”之后哲莉忒象征性的鼓了鼓掌,“我很钦佩您的远大志向,法官大人。但你不能指着说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就让别人为你卖命。”   “那你想要怎么样呢?”   “我需要你预先支付三个月的薪水,并且给我盖一间秘密实验室。”哲莉忒竖起食指在空中画了个标准的正方形,“我还需要你源源不断的为我提供各种实验材料,并保证我的安全。另外如果有危险的话,我会把自身的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以上就是我的条件。”   “那我也得说说我的条件。”海文清了下嗓子,“你所提出来的要求我都会满足,但你也得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为我提供帮助;我需要你列一个清单,告诉我你的巫术都能做什么,以便我在适当的时候来给你分配工作——你看如何?”   “成交。”他们握手。   之后他又去和伊丝芮特握手,说:“感谢你信任我,伊丝芮特小姐。”   然而伊丝芮特没有立刻去握海文的手,她望着他,那目光令海文心跳加速。接着她轻轻与海文握手,那种感觉一如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海文拉着她的手跑过狂暴的人群——她的手还是那么柔软,而且比从前更加温暖。   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持续了好久,直到感觉到了哲莉忒那扎人的目光他这才放开。伊丝芮特俏脸微红,低头不语。海文则下意识的握紧了右手,仿佛这样就能把之前的温存留住。   作者留言:   ps:我最讨厌玩暧昧了。   有些书吧,男女主角你爱我,我爱你,结果磨磨唧唧的,八百多章连个手都不牵,就故意钓读者胃口,这是我最讨厌的事情。   WTMSB! 第九章:风信子和紫罗兰 上   第九章:风信子和紫罗兰上   他先给女巫师徒安排了房间。原先宅子的三楼是他专门给情妇们住的,后来他给了那群女人一笔遣散费,把人都散走了,房子都空着。他命人重新装修房间,把旧的家具搬走换来新的,然后腾给两个姑娘来住。   后来伊丝芮特告诉他,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她住什么地方都行。可是海文坚持要让她们住的好一点,他说:“我不光要给你舒适温暖的房子,还要给你干净的食物和水;不仅如此,以后你们的生活习惯都要更改,过些日子我还要让宅子里的人来上“卫生课”,所有人都必须要来。”   安排完伊丝芮特和哲莉忒之后,他便去了那两个女奴的房间。   他自从“收下”这两个姑娘之后,就一直没去看过她们,没和她们说过话。现在想想,两个人还不知道有多害怕呢。所以他去拜访两个姑娘之前,先让厨师准备了一份精美的午餐,然后亲自推着餐车去给她们送饭。他相信最适合谈事情的地方就是饭桌上,这是上辈子的经验。   “咚咚咚。”他敲响了门。   旋即里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几声紧张不安的低声交谈,接着大门打开一条缝隙,他看到有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在门缝里望着他。   “小姐,是我。”他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说道。   接着门打开了,他看到两个女奴一左一右跪在门的两侧,不敢抬头。他叹了口气,将餐车推进房间,然后说道:“站起来,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礼数。”   “是,大人。”两个姑娘齐声说道,然而她们依旧跪在地上。   “我说了让你们站起来。”海文说。   两人这才连忙起立。这时候海文才看到她们身上还穿着之前的旧衣服,赤着双脚。接着他闻到身后一股腐败的馊味,他朝那味道望去,看见桌子上摆着几份晚餐,似乎是一口没动过,好多就这么放馊了。而桌子底下就是他让德莱尔给两个姑娘准备的干净衣服,然而那衣服整齐的放在地上,似乎从没动过。   他十分纳闷,就问两个女孩,说:“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相视一眼,又是跪倒在地,“我们知错了,请大人原谅!”   海文更加纳闷了。“你们让我原谅什么?”   俩人悄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趴的更低了。海文轻叹一声,心想道:这样可没法说话。于是他命令两人坐到桌边,然后又让仆人进来端走那些腐败的食物;最后他亲自动手,将新的晚餐放在桌子上。   “现在我问你们,你们要如实回答。”   “是,大人。”两人齐声说道。   海文问道:“首先,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她们对视了一眼,左边的娇小女孩先说道:“风信子。”   然后右边年长一点的女孩说:“紫罗兰。”   海文点了点头。风信子是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有着古铜色的皮肤和明亮的眼睛,她的正不安的看着四周,像一只刚搬进新家的小猫。紫罗兰则已经成年,她肤色比风信子稍浅,呈现出小麦色;她有褐色的眼睛与美丽的长发,比起风信子来说她更加镇定,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海文记住了两个女孩,然后问道:“这些东西你们一点都没吃吗?”   紫罗兰严肃的说道:“我们一点也没吃,大人。”   与此同时风信子小声说:“我偷吃了一点点……”不过她听到紫罗兰的话之后又立刻改口,“不!一点也没吃,大人!”   海文点头,继续问道:“这些衣服你们为什么不穿?”   她们对视一眼,这一次风信子不敢再乱说话,她朝着年长一点的紫罗兰挤眉弄眼,示意她去说。紫罗兰脸色一僵,然后低着头悄悄观察海文的脸色,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一切海文都看在眼里,这两个姑娘脸上的戏可真多,他心想道。   这时候紫罗兰说道:“因为您没叫我们穿。”   “什么?”海文愣了一下,“是因为我没下命令,所以你们就……不吃不喝,也不换衣服?”   风信子连连点头,说:“因为……因为那位大人没让我们吃,也没说这衣服是给我们穿的。他就是把东西放在这里。他……只指给了我们厕所在哪,还告诉我们不要乱跑。”她们对视了一眼,然后紫罗兰小声说道:“对不起,大人,我们不敢。”   “那我现在命令你们用餐。”他打开果酒,斟了两杯,等到要斟第三杯的时候他停下了,“哦。风信子,你太小了,还不能喝酒。”   她们再度交换眼神,然后才开始用餐。一开始紫罗兰和风信子的用餐动作都很克制,小口小口的,表现的比会客时候的贵族小姐还文雅,但没多久,风信子就开始大口撕咬面包、呼哧呼哧的喝洋葱牛肉粥;接着紫罗兰也干脆放下了礼貌,把烤蘑菇、血肠和烟熏鲱鱼一股脑塞进嘴巴,然后再用果酒冲下肚。   她们确实是饿坏了。他在一旁说道:“慢点吃,你们饿了太久,吃太快的话对肠胃不好。”不过两个姑娘都没理他。   海文虽然不太饿,但也吃了一点东西——和手下人同吃同住,这很重要,哪怕只是形式上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地方的餐饮真的不太发达,食材稀少,佐料也少,没有味精也就罢了,辣椒、花椒、酱油、料酒……反正他熟悉的辅料全都没有,没法做他喜欢的中餐。他记得历史上胡椒的价值曾经与黄金相当,一两胡椒就是一两黄金,如果能搞到这些东西,他多半能发一笔横财。   不一会儿桌上的盘子就空了,两个女孩喘了口气,紫罗兰用餐巾擦嘴,恢复了之前正襟危坐的样子,用眼睛偷瞄海文脸上的表情;而风信子则彻底放松下来了,她拍了拍肚皮,一脸惬意的眯着眼睛,“我这辈子活着一定为了今天……嗝!”她打了个声音短促的嗝,听上去就像鸟叫,她顿时脸色通红的捂住了嘴巴。   海文并不介意这种事情,他轻轻点头,说道:“饭吃完了,我们说说后面的事情。”   紫罗兰低声说:“是,大人。”   风信子一脸兴奋,“好!我们……嗝!”她连忙坐直了身子,双手捂嘴。海文笑着倒了一点水给她,说:“你吃太急了。”   她连连点头,然后双手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却又呛得咳嗽。“我只是有点……嗝!有点紧张,我马上就可以……嗝!啊,我是说……嗝!”她试图屏住呼吸,然而打嗝依旧止不住,她尴尬的直冒冷汗。   “放松,风信子,放松下来。”海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我今天过来,只是想看看你们。吃完饭休息一会,然后去洗个热水澡……”   这时候风信子突然说道:“然后您会杀了我们吗?” 风信子和紫罗兰 下   风信子和紫罗兰 下   “风信子!”紫罗兰低声喊她的名字,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海文看着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姑娘,问她:“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听说您最喜欢杀人,尤其是杀女人!”她大声说道,“您会把我们洗的干干净净,然后再一刀一刀杀死,对不对?”说到这里,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而就在她还想说下去的时候,紫罗兰用尖叫一般的声音喊道:“住口!”   风信子被吓的不敢出声,当即跪倒在地;紫罗兰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脸色煞白,旋即也跪了下去。   “起来,起来。”海文走过去将风信子拉起来,他感觉到小姑娘的胳膊颤抖不停。她们之前所受的伤害恐怕比我预想的还多,他心想道。接着他又去搀扶紫罗兰,但紫罗兰不敢让他碰,自己站起来。   “我发誓,在这地方没人会伤害你们,回到椅子上去吧,我有话要问你们。”   两个姑娘一齐点头,如学生一般在位子上坐好。   海文说道:“以后你们要在这里生活、工作,但不必再继续侍奉床榻之事了。”   听到这话,风信子歪着脑袋一脸茫然,而紫罗兰却紧张了起来,她问道:“那大人想让我们做什么呢?”   “你们会做什么?”   “我们不会做其他事情。”紫罗兰说道,“除了床上的活儿,我们什么也不会。”她说完之后风信子跟着点头,然后又摇头,说:“其实床上的活儿风信子也不会做,因为您是我的第一个主人。”她说完之后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   海文早料到这一点了,于是他说:“我可以让其他仆人教你们,从最基础的开始,时间久了你们就能回到从前的生活中去。”   风信子说:“我听他们说‘一日为奴终身为奴’。”   “没这回事。”海文说。   紫罗兰却说:“不,大人,她说的没错。我们脸上烙着花蕊印记,走到哪里都是奴隶。”   海文听到这话心里一沉,“过来,让我看看你们脸上的烙印。”   两个女孩走到他身边来,正要跪下,海文就从座位上站起来,说:“以后除非我命令,不然不要行这种礼,我不喜欢下跪这种礼,无论跪别人还是被别人跪,我都不喜欢。”紫罗兰和风信子应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   于是海文用两手轻轻触摸那两个女孩脸上的花蕊,花蕊代表生-殖器,这种暗示显而易见。那伤疤凹凸不平,摸上去有些渗人,在海文的记忆中,这种奴隶烙印需要用炽热的烙铁烫出来形状,然后再涂抹药水定型,过程十分痛苦。   他不禁问道:“疼吗?”   紫罗兰顿了十几秒,低声回答:“不是很疼。”   风信子没说话,她哭了。   小姑娘先是抽泣了两声,然后就一头扎紧海文的怀里,海文被她撞的后退了半步。她只是个孩子而已,海文这样想着,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卷发;接着风信子嚎啕大哭,温热的泪水打湿了海文的衣襟,他忍不住用左手把风信子搂进怀里。这时候他发现门还开着,他想叫紫罗兰去关一下门,却发现紫罗兰的眼眶也已经湿了。   紫罗兰也不过十八九岁而已,他叹了一声,张开右臂,“如果你愿意的话——”他话说到一半,紫罗兰就也扑倒他怀中哭了起来——我很愿意给你提供一个能发泄情绪的地方。这后半句话被他咽了回去。   这时候他的余光看到门自己关上了——是管家刚才路过了吗?   两个女孩哭了好久,海文不停安抚着她们。是什么样的恶人才会折磨这么美丽的姑娘?他心中升起一团怒火,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奴隶贩子都吊死。   “适当哭泣有助于情绪释放,过度悲伤会损伤身体。两位小姐,克制一下吧。”   听到这话,两人渐渐平缓了情绪。紫罗兰率先为自己的失态道歉,风信子紧跟着也要道歉,可刚要开口,她却又咬住嘴唇,然后“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好吧好吧,你年纪小,允许你多哭一会儿,他把风信子搂进怀里,假装是在抱着自己的女儿。然而南国少女的身体散发着迷人的香味,扰乱了他的心神。   片刻之后风信子停止了哭泣,终于,他们可以坐下来谈一谈了。   “从今往后,你们每天上午要和宅子里的仆人们一起劳动,在我的宅子里每个人都要劳动,勤劳的人拿更多的薪水,懒惰的人就只能继续贫困。”   紫罗兰面色凝重的点头,风信子举手问道:“我们要做什么工作呢?”   “我也不知道,但德莱尔会给你们合适的工作。也许是洗衣服,也许是去厨房帮忙,总之都不会太难。”   紫罗兰默默听着,风信子却又有发言:“上午做工,下午干什么呢?”   “下午上课。”海文说。   “上课?”   “上课。”海文说,“想进步就要学习,这两天我在备课,我计划从后天开始,每天下午给家里的仆人们上课。课上三小时,第一堂课是语文,我会教你们断文识字,并顺便教授一些思想和文化……”   “这有什么用吗?”风信子举手问道。   海文说道:“了解文字可以让你阅读书籍,传递信息,能让你变的更加智慧。”   “更加智慧?”风信子歪头看着他,一脸疑惑,“我听他们说女奴越笨越好,女奴只需要学会侍奉男人就行了。”紫罗兰也说道:“大人,学这些东西对我们没用的。我们已经……”她咬了下嘴唇,没继续说下去。   “你们已经不是奴隶了。”海文说,“以后你们再也不用为了侍奉男人而献出身体。以后你们应自尊自爱,除非你遇到一个你爱的男人,不然不要让任何人碰你的身子、侵犯你的尊严——风信子,紫罗兰,记住这句话。”   紫罗兰还是如之前那样认真的点头,而风信子也如之前一样兴奋地说道:“那么海文大人,我爱您!”她张开小小的双臂,过来搂住了海文的胳膊。紫罗兰慢了半拍,但也跟着说道:“大人,我也是!”   海文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一定就是你们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自珍自爱,重视自己的感情。”   “可我真的爱您,海文大人。”风信子抱的更紧了,“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紫罗兰沉吟了一下,说:“她说的对,没人对我们这么好过,我很感谢您,大人。”   “那你们只是感激我,这并不是爱情。这世界很大,形形色色的人有许多,你们先要恢复到正常生活中去,然后才能感受爱情的美好——记住,你们不是奴隶了。”   风信子问道:“那我们是什么呢?”   “你是风信子。”海文笑道,“她是紫罗兰。而我,我是海文·安卜赛德,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虽然你们在我宅子里工作,但我们谁也不比谁高贵,众生平等。”   “我不明白,我就是喜欢您。”风信子一脸幽怨的说道。而在一旁,紫罗兰默默点头,说:“我会试一试的,大人。”   “你才十五岁,至少要再等一年,按照法律,姑娘出嫁至少也得十六岁,现在还不是谈这个的时候。”然而鲜有人遵守这条法律,海文心想道。   然后他们继续之前的话题。   “下午的第二堂课教是健康与卫生,我会教给你们健康的生活方式,改变你们之前错误的生活习惯;第三堂课是思想课,我会教给你们道德礼仪,让你们能区分善恶,做个好人。上完课之后,你们就自由了,这段时间里做什么都行——就这些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风信子问道:“上午劳动,下午上课,然后自由……那晚上呢?”   “晚上?晚上当然是睡觉啊。”   “和谁一起?”   海文笑了笑,说道:“自己睡,也可能是你们两人一个房间,总之没有其他事情了。”   风信子挠了挠脸上的花蕊烙印,然后默默点头。紫罗兰却问道:“真的没有晚上的工作吗?”   “没有。”   “我们不用服侍您吗?”   “我说了,不用。”   “那您可以……给我安排一些晚上的工作吗?”她低着头说道,“求您了。”   海文疑惑的看着她,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非要去做……那种事情?”   紫罗兰抿着嘴,一脸的焦虑。而风信子却说道:“床奴一旦离开了老爷的床铺就没用了。没用的床奴就会被下面的人肆意蹂躏——我们只是商品而已。”   海文说:“我说过了,你是和我一样的人。”   “人?”风信子眨了眨天真的眼睛,“人不也是商品吗?”   她看似无心的发言却让海文一时间无言以对。“你说的对。”海文轻轻点头,“以后每天晚上你们要来给我整理床铺,清洗脸盆和夜壶,然后再去睡觉。不过我会和其他人说,你们俩是我专用的女仆,谁敢动你们的主意,我不会轻饶他的。”   紫罗兰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下来,她起身鞠躬,“谢谢您,大人。”风信子也跟着行礼,“谢谢您。”   “好,事情安排完了,我该走了。”他起身离席,两个女仆赶忙跑去开门,然后站在门的两侧送他离开。   就在他走出门的时候他感到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他回头问道:“什么事?”接着就看到风信子身子贴了上来,她踮起脚尖,迅速地在海文脸上印下一吻。做完这事之后,她像只害羞的小兔一样缩回了房间里,只留下紫罗兰独自在外面,一脸尴尬。   海文摸了摸脸上温热的吻痕,摇了摇头转身离开。风信子还太小、而且她从前的生活太畸形了,她恐怕不懂的这种事情的真正含义;而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伊丝芮特那炽热的眼神和她手上的温度。风信子固然魅力十足,惹人怜爱,但想到她海文只感到平淡的开心,可想起伊丝芮特,他心里就会隐隐作痛。   他意识到自己爱上伊丝芮特了,而且难以自拔。   作者留言:   ps:感谢某无名书友的打赏和月票,今天加更。   下一章依旧凌晨发。 第十章:将计就计 上   第十章:将计就计上   那天晚上,海文梦见了上辈子的生活,他梦见了家人,学校,上辈子的女朋友……他与那姑娘约会,吃饭,看电影,但渐渐的,她的脸开始模糊。转瞬之间,那人变成了伊丝芮特。他在此时猛然惊醒,发觉自己一头冷汗。   他意识到自己与旧世界的联系正一点一点消失,从前的感情更是变质了。现在的他就是海文·安卜赛德,从前的记忆犹如一部电影般呈现在脑海中,一切都清晰无比,但他只是个观众,而非其中一员。   如今的他正爱着新的女孩,他被突如其来的爱情弄的狼狈不堪。   他一时间睡不着了,就点了油灯,然后去洗脸上的汗。这时候他看着脸盆的水面,不由得一阵感叹:海文·安卜赛德,你恐怕配不上她。   你虚弱,堕落,丑陋,老迈,你是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痨病鬼,虽然只有三十岁,却看上去足有五十岁那么老,你凭什么去和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说爱?   他将脸浸到冷水中,过了许久才拿出来。水面上的面孔模糊了,可他依旧记得自己有多么丑陋。   后半夜他做了噩梦,他梦到自己去抓伊丝芮特的胳膊,然而伊丝芮特却化作了一只白色的鸟儿飞出了窗户。接着他又梦到自己一点点老去,孤独的死在这个世界。   然而这一切都是梦。这一天,他清晨就起床了,他决定立刻开始健身计划——我也许没法把自己的脸变的好看,但至少我要恢复从前的精气神,让自己看上去像个男人。他围着自己的宅子慢跑,大约跑了五分钟后他就气喘吁吁,他满头大汗,咳嗽,一个劲的往外吐白色粘稠的痰液,真是一步也跑不动了。他休息了一会儿,喝了些水,然后去做俯卧撑、卷腹和深蹲,结果就是俯卧撑他最多做两个,然后就会“啪”的一下摔在地上;其他动作也坚持不到一组。   我需要时间,他心想道,至少半年我才能把身体锻炼起来。   早饭时候,海文要了些鸡蛋、奶酪以及煎肉排。吃饭一餐之后,他就去找哲莉忒了,他要开始准备给哲莉忒的实验室。女巫要求繁多,例如环境需要通风,需要背阳,还需要隐秘隔音,海文意识到自己的宅子没法满足她了。他和德莱尔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哲莉忒安排到自己外面的农庄。那农庄是前些年海文从一个老骑士手里买下来的,骑士年纪大了,下面又没有子嗣,已经无力管理庄园,就把庄园标价出售。那时候法官海文正好手里有些闲钱,就把庄园买了。   按照国家律法,买来的庄园不能世袭,但是他可以一直拥有庄园直到他寿终正寝。这庄园就在野马镇东边十里的地方,庄园中有二十户佃农,二百多亩地,都属于海文的私人产业。现在管理庄园的人是他的孪生兄弟:盖鲁蒙·安卜赛德。   这里位置僻静,而且是自家人看管,相比他的宅子来说更加安全。在记忆中,他的兄弟盖鲁蒙是他除了德莱尔唯一信任的人。盖鲁蒙除了有些贪财以外,没有大的毛病,至少在海文的记忆里,他从没做过出格的坏事。总的来说,就是个有点贪小便宜的普通人。   所以他打算把森林女巫安置在这个庄园。这里有的是空房子,而且挨着苹果林,亲近自然。他带着伊丝芮特和哲莉忒乘马车去往庄园,一路土路坑坑洼洼,马跑不快而且还颠簸不低。这路得修了。他心想道,要致富先修路,这是至理名言。   他们穿越麦田和牧场,翻过小山丘,来到了海文的庄园。在这之前海文已经通知了他的弟弟说自己要来。所以盖鲁蒙提前在门口迎接他。   准确的说盖鲁蒙一家。   盖鲁蒙与海文这个生活堕落的兄长不同,盖鲁蒙已经成家。现在他一心经营着农场,生活富足。这个农场可以说就是海文买给他弟弟的,海文自己全款买了这块地,而农场的收入却是两兄弟平分——给自己的兄弟买下一所庄园,这算是从前的海文干的为数不多的几件好事了。   所以盖鲁蒙十分感激海文,每当海文到来的时候,他总会带着一家人出门相迎。他有两位美丽的妻子和三个男孩,一个女孩。   兄弟俩在门口热烈拥抱,然后盖鲁蒙拉着他的手往庄园里走。盖鲁蒙和海文相貌体型都很接近,区别就是海文现在是光头,而他头发浓密。他们一路走过去遇到不少农民,大多数人埋头苦干,偶尔会有人向他们鞠躬行礼。海文看到许多农夫身子干瘦,摇摇晃晃;赤脚的小孩要么瘦的不像样子,要么因为营养不良而肚子胀大。   显然我兄弟这农场经营的有问题,他心想道。   “这些日子收成怎么样?”海文问道。   “别提了。”盖鲁蒙叹气,“你也看到了,这些个懒鬼一个个宁可饿肚子也不肯干活,收成能好吗?”   海文看了一眼那身子跟锄头差不多瘦的农夫,不禁说道:“我怎么觉得他们是饿的没力气,这才没法干活?”   “我的哥哥!你好久不来了,不晓得这里边的事情——先请坐吧。”兄弟俩在庭院里坐下,盖鲁蒙的妻子给他们端来果酒,之后海文招呼德莱尔和哲莉忒也坐下。盖鲁蒙认得大管家德莱尔,自然不用介绍,于是海文就把哲莉忒以及伊丝芮特介绍给他,“这是哲莉忒小姐,她估计要在你这里住一阵子,一会儿我去给她挑个地方。”   盖鲁蒙似乎拿捏不清海文和两个姑娘的关系,“呃,这两位是你的……”   “哲莉忒是商业伙伴。伊丝芮特嘛……是我的……”海文之前忘了给伊丝芮特编一个身份,这会儿只能随口说道,“跟我来的女仆。”海文·安卜赛德从前习惯出门带个女人为他在夜里解闷,一般这种时候他就会说是随身带的女仆,所以这个理由不至于让弟弟起疑心。   “哦,好。”盖鲁蒙一向不多管闲事,既然海文你这么说了,他也就不会多问。接着他们聊起最近农庄里的事情来。“哥哥你是不知道啊,前些日子闹虫灾了,要不然不至于这个样子。”   “你没和我说过啊。”海文说道,“上个季度我没见收入减少。”   “哎呀!闹灾归闹灾,怎么能少了你的钱粮?我督促下面的人多用点力气,少吃点饭,这钱粮也就抠出来了。”   原来如此。海文说道:“你一亩地能出多少粮食?”   “我没细算过。”盖鲁蒙想了想,说,“最好的时候能有一百斤。”   最好才一百斤?按照这兄弟爱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习惯来看,估计平时一亩地也就五六十斤。   海文陷入沉思,我要没记错,唐朝时候一亩地能出三百斤粮食吧?是这粮食品种的问题,还是管理问题? 将计就计 下   将计就计下   显然我兄弟的农场效益欠佳。而且恐怕不光是他有问题,这个地方的农业管理都存在不小的问题。落后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造就了贫穷与剥削,显然他们需要一次改革。   海文说道:“这样吧,那我明天还你一点粮食,我那边宅子里东西充裕。”   盖鲁蒙笑道:“不用,海文你尽管放心,我这日子其实挺宽裕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兄弟。”海文一指外头那些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农夫和营养不良的小孩,“我拿来钱粮,是补给这些农户的。”   盖鲁蒙一皱眉头,说:“给他们干什么?我还吃不饱呢!”   海文也不好跟自己弟弟着急,就说道:“盖鲁蒙,你要想想,把他们饿死了,谁来给我们耕地?差不多就行了,你瞧外面那小孩饿的。”   没想到盖鲁蒙先恼了,他一拍桌子,大声说道:“他们不想耕了,有的是人乐意耕!这地方就不缺劳力。吃不饱饭?饿死活该!咱哥俩挨饿的时候,有人管过咱们吗?若不是哥哥你出人头地了,咱们兴许还在外头要饭呢!”   管家德莱尔也说道:“是这个道理,大人。农奴饿死了有新的,粮食吃没了可就没了。”   听到这话,海文不禁往外看了看。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外面那些劳作的人想必都听见了,但没人有异议,甚至没人往这边看上一眼。他们机械的劳动着,用血汗换取一点果腹之餐。他看到庄园护卫在农田里巡逻,时不时抽个响鞭,或是骂上几句。他们每巡逻一次,农民们的动作就快上几分,然而他们一走,农民就又慢了下来;就好像鞭子和陀螺,抽了就转,不抽就停。   德莱尔开始和盖鲁蒙唠家常,说最近的城里的趣闻;哲莉忒应付着盖鲁蒙的两个妻子,说女人的话题,把自己伪装的像个贵妇人;他的侄子侄女在一旁捉蜻蜓,吃甜糕。那些穷人卑微如蚂蚁,没人愿意多看一眼。   除了伊丝芮特。   她显然不擅长应付这个场合,她自卑又怯懦,没法加入任何一方谈话;所以她和海文一样,远远地望着那些穷人。海文看到伊丝芮特桌上的果酒还满着,甜糕果脯也一口没动。这时候有个大个子的守卫从她身边走过,伊丝芮特轻轻用手指戳了戳那个大个子的后背。那人驻足,问道:“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小姐?”   她端起桌上的甜食点心,问那大个子:“可以把这些给他们吗?”她指了指那些劳作的穷人。   大个子摇头,说:“不行,小姐。”   “为什么?”   “你想让我把吃的给谁呢?他们有这么多。”说完这话守卫便点头告退,然后继续去巡逻了。   伊丝芮特叹了口气,她盯着那盘点心,那目光就仿佛是看着一盘毒药。接着她把目光悄悄投向海文这边,两人的眼神撞在了一起。海文意识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海文拍了拍盖鲁蒙的胳膊,说:“盖鲁蒙老弟,今天晚上我们不走了,你拿瓶好久出来吧,咱们叙叙旧。”   “好啊!老哥咱们喝两杯啊——你们俩快别闲着了,去厨房准备几个好菜!”他朝着自己的两个妻子命令道。   盖鲁蒙能有今天全依仗海文,所以一听说海文要留宿,便殷勤款待。几人外面谈天说地,后厨已经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不一会儿海文就闻到了一股烤面包的香味。这味道飘散出来,农场的农民也都不禁抬起头来,使劲的吸鼻子,仿佛多吸几口香味就能填饱肚子似得。   海文说道:“兄弟,今天给这些农民们施舍些面包吧。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可不愿意看见这些人愁眉苦脸的样子。”   “那好办!用什么面包啊?我把他们都轰走不就得了?”   海文皱了皱眉头,说道:“几个面包花不了多少钱,我今天心里不舒坦,怕是要做些大方的事情才能喘上这口气来。”   “这都是些贪得无厌的奴才!”盖鲁蒙压低声音说道,“你给了他们一回,他们就想第二回,有二就有三,然后四五六,到最后能把你存粮吃光,再把你抽筋扒皮,敲骨吸髓。”   “没关系,这些都算在我头上。明天我就叫人给你拿些闲钱来,你让后厨去烤面包吧,农庄二十来户人家,一人一个也超不过二百个。”   盖鲁蒙吃了一大口那甜糕,嚼了嚼然后就吐在地上,“这么甜?败家的婆娘,你糖又放多了吧!”他朝着后面厨房大声喊道,喊完之后他又跟海文说道:“好吧,既然哥哥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照办好了。”   海文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让厨房先弄这批面包吧,晚饭晚点吃,我不饿。”   “好,都听你的。”盖鲁蒙皱着个脸拍了拍手,招呼仆人去办事。没多久,新鲜的面包就出炉了,海文让后厨把面包都摆到宅子门口来,他亲自分发这些食物。为了避免哄抢,他提前让守卫把人们列成两队,有序分发。   他大声说道:“诸位朋友,我是海文·安卜赛德,是农场主的哥哥。今天我在这里分发面包,每人一个,人人有份!”   他本以为人们会高声欢呼,甚至场面会失控。然而下面只有一阵微弱的欢呼声,孩子们倒是很兴奋,但大人们却一脸麻木,只是如机器那样接过食物,然后就扛着锄头离开了。这让海文一时间诧异不已。   盖鲁蒙在一旁小声和海文说:“哥哥你看到了吧?这些懒鬼根本就不知道感恩,连句谢谢都没有!我喂狗狗还会摇尾巴呢!”   海文咬了下嘴唇,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候伊丝芮特突然说道:“不,大人,你不懂穷人!穷人们之所以不高兴,是因为一块面包没法解决问题!农场主不会天天都心血来潮,大发慈悲,他们该饿死还是会饿死,所以……”说到这里,伊丝芮特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盖鲁蒙正用那双针尖般的小眼睛凝视着她;因为大管家德莱尔板起了脸,皱纹拉的老长;因为农民们也在瞪着她,满脸都是诧异惊惶;因为守卫——守卫无需看她,守卫只需握紧武器,让刀刃闪烁寒光。   “你……”盖鲁蒙背着手,牙槽摩擦,“你是个仆人,对吧?是谁允许你这么和我说话的?”   糟了。海文搓了搓手掌,伊丝芮特虽然说的话没错,但在这个场合,以她的身份绝不该这么说话。此时伊丝芮特显然也害怕了,她往后退去。同时海文看到哲莉忒一脸阴沉的走了过来,这女巫看来是打算动手。   海文正要上前制止,就看大管家德莱尔一个箭步冲上去,抬手就要打伊丝芮特。海文连忙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你干什么?”德莱尔一脸恼火,咬着牙低吼道:“我这是在给你解围,法官大人!”   海文这才意识到德莱尔确实是在给他解围,如果让德莱尔这个管家教训几下这个不听话的女仆,事情也许就过去了;反之,如果让盖鲁蒙亲自动手,事情的性质就会大有不同。   可是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伊丝芮特吃亏呢?他把德莱尔的手往下一放,说:“我的人我自己管,别人谁也不许打。”他说着把伊丝芮特塞到自己身后。   他这样做虽然护住了伊丝芮特,但却着实让盖鲁蒙下不来台。   看到这一幕,德莱尔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满脸的懊恼;盖鲁蒙却气的跺脚,大声喊道:“老哥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你到我的地盘指手画脚也就罢了,毕竟这农庄是你买的;可你的一个仆人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我!而且你还护着她!我还是你兄弟吗?你瞧不起我你就直说,没必要用这种手段让我脸上难堪!”   盖鲁蒙的大喊大叫吸引了围观的人群,农民、仆人和守卫,连带他的妻儿都跑出来看热闹。这一下场面僵住了,谁也没法让步。   “我从没想过冒犯你,亲爱的兄弟。如果我冒犯了你,我道歉。”   盖鲁蒙发出一阵低吼,说道:“道歉?那你就该扒光这婊子的衣服,让我拿鞭子狠狠抽她!我打烂的她的嘴,好让她学学怎么说话。”   海文也恼了,他大声说道:“她不是你口中的婊子,盖鲁蒙!”   “不是?那你说她是个什么东西?她不过是个你带在身边的鸡-巴套子,你就要为了这么个玩意儿跟你兄弟翻脸吗?”随着他的吼声,守卫们围了上来,围观的农民发觉事态不对,已经开始散开,气氛僵硬到了极点。   海文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伊丝芮特,又看了看一脸怒气的盖鲁蒙,然后他深呼吸,说道:   “伊丝芮特不是女仆,她是我未婚妻。”   作者留言:   ps:如果你觉得本书还算有点意思的话,请用一个“不给你自己添麻烦”的方式支持我。   这本书的荣誉将由你我共同肩负。   谢谢你的支持。   群:657991352 第十一章:农场过夜   第十一章:农场过夜   他说出这话的那一刻,之前紧张的气氛立刻变味了。他感觉到无数目光朝着他射来,而伊丝芮特在后面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哦——?”盖鲁蒙瞪大眼睛,发出了兴奋的惊叹,“老哥,你不是说真的吧?”   “我……”海文僵硬的笑着,“不开玩笑,我打算过些日子就和她结婚的,今天来呢……其实就是想和你说这个事情。”伊丝芮特在后面拽了拽他的衣服,“所以说呢,她不是女仆,不过……她刚才还是失了礼仪,我回家之后会教训我这个不懂事的姑娘……”海文又感到伊丝芮特在后面扯他的衣服,听到她似乎在用极小的声音说着什么,“……所以请你见谅,盖鲁蒙老弟,咱都是一家人嘛。”   盖鲁蒙的脸色一下子就缓上来了,他大笑了几声,说:“对对对!你要早说这话不就好了?若知道这是我嫂子,别说呛我两句,就是抽我两巴掌也不碍事的,哈哈哈哈……”   “老弟你说笑了,这事确实是伊丝芮特不对……”   “没有没有。”盖鲁蒙连忙摆手,“自家人怎么都好说,老哥你也别怪嫂子。”他说到这里朝着旁边那些围观的人一挥手,叫道,“你们他妈的还看个什么劲?拿了吃的赶紧滚蛋!”说完人群迅速地散开了。   这时候德莱尔适时的插入话题,问起盖鲁蒙最近西边商道的行情来,这样一来,事情就算揭过去了。海文感觉到伊丝芮特仍旧紧贴着他后背——伊丝芮特想必是吓坏了,他心想道。   “伊丝芮特,别怕,你……”他看到伊丝芮特满脸通红。她紧咬着嘴唇,眼睛里含着泪珠,就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似得。海文拉着她的手来到宅子的拐角处,“对不起。”他说道,“我不该这么说的,但那种时候我没有其他办法。”   伊丝芮特哽咽着说道:“我,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这时候海文听到哲莉忒的声音:“大人,让她跟我待一会吧。”   这样也好,海文点头说道:“好,那拜托了。”   之后他回到桌子前头,和两个男人聊起经商的话题来。海文听他们对话,得知野马镇南边有一条宽敞的官道,是早些年的国王联盟时期一齐建设的,这条路保证三大邦国之间的通商,商队都顺着这条路走。这条路从南到北,是陆运的核心地段。不夸张的说,这条路养活了鹰头城、海湾地、以及沿路的诸多城邦。   这条官路在野马镇的南边分岔,分为东西两条路,西边是山岭,人们要走盘山路,翻越“矮石头”和“方砖块”两座山,才能到达北方的鹰头城,但即使是这样,人们也不得不走西边这条路,因为东边无路可走。   东边的路一直延伸到血河,血河是北方第一大河“雪母河”的分流,长约五十里,水流时缓时急,河中还有暗礁与漩涡,最好的水手也会在这地方翻船,所以没有商队敢冒险渡河;另一方面,血河的河水是红色的,据说那河里不生鱼,却满是恶魔般丑陋的甲壳虫、以及其他不知名的可怕生物。那河中还有许多可怕传说,比如河水剧毒,牲畜饮了就病,庄稼浇了就枯;比如河中有水妖作祟,那女妖会用歌声蛊惑水手,令他们触礁。   总而言之,商人都去西边翻山了,却没人愿意来东边渡河。   野马镇就在东边。   海文寻思着,若是能把在这条河上盖个桥,那还会有人去西边翻山吗?要是商队都走东边了,那野马镇就成了商道上的枢纽地带,就成了丝绸之路上的楼兰国,这想不发达都不成。   在他记忆之中,这个世界的人对于桥梁建筑还停留在搭个木头、挂个铁索的程度,所以他怀疑不是桥难修,而是这帮人根本不会修。海文他父亲就是搞土木工程的,他耳闻目染也懂一点,兴许可以试一试。   修桥这事他默默记住了,留着以后做。   晚上他们一起吃饭。如今天气入秋,不冷不热,所以盖鲁蒙把长桌摆到了花园里。海文这一天下来也是精疲力尽,他没想太多,就拉了一把椅子要坐下。这时候德莱尔却一把拉住他说:“大人,您的座位不在这。”   他这才想起了这里有餐桌礼仪,身为客人中最尊贵的,他理应坐在主人的正对面。他坐下之后朝着伊丝芮特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右手边——这是妻子的位置。只有妻子——而且是正妻才能上桌吃饭。盖鲁蒙的小妾都是盛了晚餐,自己去房间里吃的。   伊丝芮特显然也知道这规矩,所以她坐在那地方十分不自在,恨不得把脸埋到桌布底下去。   德莱尔身为大管家,也可以紧挨着主人而坐,他坐在了海文左手边。哲莉忒的身份游离于众人之外,就很随便的坐在了伊丝芮特旁边。众人都落座之后,盖鲁蒙就开始招呼仆人上菜。有热气腾腾蔬菜汤乱炖,有一大盘撒了香料的烤蘑菇;有个干瘦的女侍端来一盘肥大的烤鸡放在海文和伊丝芮特面前,那皮还滋滋冒油,香气扑鼻;然后穿着油腻白衣的粗壮伙夫端着个更大的方盘子走了过来,那上面有六个小碟子,每个碟子上都盛着一条浇着香浓黑酱汁的鱼;再然后是蘑菇炖肉,血肠和卤下水的拼盘,还有奶油土豆泥,酸梅面包,甜米糕,果脯……六个人绝对吃不完这么多东西。然而厨子还在一个劲的上菜,这让海文有点后悔自己当初说的那句客气话了。   接着盖鲁蒙开了酒来喝,那酒是用玻璃瓶子装着,上面塞着木塞。这个世界里能用玻璃瓶子装的酒基本都是好酒。盖鲁蒙给他倒了一杯,海文用鼻子一闻,便知道那是十分纯正的葡萄酒,与他之前喝的那些稀烂果酒都不同。   于是乎大家开怀畅饮。吃到一半的时候,海文和盖鲁蒙说道:“老弟,我要和你说,我有法子让你这农场产量翻倍,你信不信?”   “海文你喝多了!”盖鲁蒙指着海文哈哈大笑,“就那么几亩地,你能产出什么玩意儿来?能种的地方都种了粮食,还能怎么样?”   “我这么和你说吧,兄弟,我这些日子在城里住的浑身骨头酸痛,你也晓得,那地方潮的很……”   “嗨!我能不知道你?”盖鲁蒙打断道,“你身子不好是还不是因为你身边的娘们……”他这时候看了一眼伊丝芮特,便干咳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海文继续说道:“总之我这个法官平时也没事干,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以后会经常来你的庄园。这些个农户的事情你也别操心了,我来管就是。”   听到这话盖鲁蒙皱了下眉头,然后咧嘴一笑,说:“老哥你不用操心我这的破事。要我说,哥哥你今年得有三十了,赶紧得成个家。咱们虽说赚了几个臭钱,但终究还是平头百姓。既然如此也就别想着娶什么大户人家了,贵族小姐——哪怕是落魄骑士的女儿,都不会嫁给咱们的!你看我两个老婆,一个是农妇出身,另一个是我从妓院里赎出来的姑娘,话虽如此,不也是过得挺好?”   海文看出来他在转移话题,“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这么说吧,这个农场是你的,谁也拿不走,以后不管这地方变成什么样,咱们哥俩还是一人一半——对了,德莱尔,给我写份契约。”   “不用!”盖鲁蒙连忙摆手,嘴角却似乎扬了起来,“咱们自家人,算的这么清楚干什么?”   “亲兄弟明算账。”他随口说出了上辈子的谚语,听的盖鲁蒙一愣,“德莱尔,弄好了吗?”   “马上好!”大管家随身带着笔墨的,当即就抄起纸笔,在饭桌上一阵龙飞凤舞,没多会儿契约就成了。海文把契约递给盖鲁蒙,盖鲁蒙一目三行的看了,然后连连点头,“好好好,海文,都依你!”   海文点头,接过管家的笔来就签了字。签完字之后,大家又闲谈了一阵,晚餐就散了。天色已晚,这一片庄稼地也没什么好瞧的,差不多就该歇息了。盖鲁蒙领着客人们来到客房,女巫哲莉忒自己一间,管家德莱尔一间,然后他带着伊丝芮特和海文来到第三间房。   “这是二位的房间。”他说着打开门,一张双人床映入海文的眼中。   这床可够大的。海文心想道,躺四个人估计也没问题了。   “老弟,咱能换个地方吗?”海文十分尴尬。他觉得自己今天好几次都冒犯了伊丝芮特。他觉得自己得找个场合跟伊丝芮特说清楚一切,然后再表明自己的心意。盖鲁蒙一脸疑惑的看着他,问道:“这屋子不满意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和伊丝芮特是订婚,还没有……”他正在思考措辞,却没想到伊丝芮特拉起了他的手,往房间里走去。“走吧,大人,我们看看这屋子。”   他们就这样进去了,然后伊丝芮特象征性的在屋里转了一圈,就和盖鲁蒙说道:“谢谢,盖鲁蒙大人,我很喜欢这里。”说完这话她就坐在那张双人床上,然后蹬掉了鞋子。   小皮靴啪嗒坠地。这暗示已经十分明显了,盖鲁蒙再看不懂就是傻子。他匆忙告退,然后带上了门。   现在就剩他们两个了。 第十二章:伊丝芮特   第十二章:伊丝芮特   “伊丝芮特,你……”他站在床边,看着床上那个赤着双脚的姑娘,咽了口唾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伊丝芮特的目光本是在看着自己的鞋子,她听到海文这话,就硬着头皮抬起眼眉来,说:“大人,我只是想问你……问你……”   “问我什么?”   “问你之前说的那话。”她低声说道,“当真吗?”   海文的喉头一阵蠕动。房间中只有他们两个,油灯昏暗的光朦胧了少女的面容,将她的睫毛镀上暗金颜色;他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以至于海文都能嗅到伊丝芮特身上的那股甜香。   他快要醉了。   “当真。”他说,“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的,只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啊,这次也不算是好机会……”他挠了挠头,“但我真的喜欢你。”   听到这话,伊丝芮特却依旧表情僵硬,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床铺,说:“那过来吧,大人。”   于是海文坐在她身边,两人的大腿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这时候伊丝芮特转过身来开始解他外衣的扣子。海文惊的瞪大眼睛,说:“你做什么?”   “做妻子该做的事情,大人。”她说这话的时候语速很快。   她的大胆举动再次让海文感到惊讶,在海文看来,伊丝芮特应该是个思想保守的姑娘,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海文下意识的握住了伊丝芮特的手,这时候他才发现伊丝芮特的手冰凉,而且在微微颤抖。他不禁望向伊丝芮特的眼睛,发现伊丝芮特根本就不敢与他对视,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海文的每一粒扣子,就好像她之前盯着自己的鞋子那样。   他意识到伊丝芮特比他紧张得多——与那些从前海文上过的荡妇不同,伊丝芮特出格的行为之下,隐藏着畏惧、自卑的心,海文心想道,哦,也许她根本没打算这么做来着。那她为什么要逼自己呢?   他忽然想起先前哲莉忒把伊丝芮特叫走的事情——那女巫和她说了什么吗?   “伊丝芮特,你不必勉强自己。”海文握紧她的手,“我已经答应你了,我们可以一点一点来。仔细想想,我们认识也才几天光景,甚至没怎么好好说过话。”   “不,大人,我必须……”她把手抽出来,继续脱海文的衣服,“必须这样,因为只有这样做,我才算的上是你的妻子。”   海文看着她,“你在害怕什么?”   她不说话,只是继续解开海文的衬衣;海文感觉到她的手触摸到了自己的胸膛,她的手还是好凉。   “伊丝芮特。”海文一把抓住她的双手,“回答我,你到底是怎么了?”   伊丝芮特直勾勾的看着他,浑身都在发抖,“我……我……”她的嘴像是离水的鱼那样开开合合,却发不出声音。海文看着她惊慌焦虑的样子感到一阵心疼,他把伊丝芮特揽进怀中,说:“如果你真要做我妻子,那你就该把心声说给我听。若你不想,我绝不会勉强你。”   她呼吸急促起来,“我想……”这时候她突然从海文怀中挣脱,说,“我还是没法成为您的妻子,对不起,大人!”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海文心想道,年轻姑娘怎么会愿意嫁给我这么丑的中年人呢?我这幅样子做她爹都够了。   “那我不勉强你。”海文悲伤地说道,“一会儿我去和盖鲁蒙再要一间房子,我搬出去睡。以后你就留在这里吧,和哲莉忒一起生活;当然你若想去其他地方我也可以资助你……”   伊丝芮特惊慌的声音:“不,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请您不要赶我走。”   “我不是赶你走,我从没想过赶你走。我只说觉得……”他摸了摸自己丑陋的光头,“你有更好的去处。”   “没有比您身边更好的去处。”伊丝芮特说。   海文问她:“你真这么觉得吗?我这么老,这么丑,而且……我不光丑陋,我身上也很不干净,你看,我今天忘了刮胡子,而且也没洗澡,我满身酒气,我……”他觉得海文·安卜赛德身上到处都是缺点,数一天也数不完。   这时候伊丝芮特忽然用单手捧住了他的脸,“我也不干净,大人。”她小声说出这几个字,接着她喉咙一阵蠕动,声音带了哭腔,“我……对不起……有那么多人都看过我的身子,我……”她泣不成声,连续哭了几声之后她说出后半句话。“而我还妄想嫁给您!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做的,我现在就走。”她说着跳下床铺,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就往外面跑。海文急忙去拉她,然而他的手没有多少力气,一下子没能抓住,这反而让伊丝芮特失去了平衡,令她摔倒在地上。   “伊丝芮特!”他急忙过去扶她。但伊丝芮特立刻爬了起来,然后抱着膝盖缩成一团,退到床铺和墙角的缝隙间;她把脸埋在膝盖上,似乎是在哭——她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若非看到她肩膀颤动,海文可能都意识不到她在哭泣。   她这副胆小自卑的样子,又和之前那个胆大的姑娘判若两人了。   海文看着她,不禁又想起他们第一次邂逅的时候——那时候她赤身裸体的躺在死刑台上,以冷漠的眼神对抗无数人亵渎的目光,守护自己的尊严,那时海文还以为她是个刚强的勇士;后来她坚守底线的样子,又让海文觉得她是个古代历史中那样的贞洁烈女;接着她哭泣,她恐惧,她欢笑,她知道把自己打扮成最美的样子,她也享受美酒和美食,她似乎也知道感恩与忠诚……后来她越来越令人捉摸不透,她勇敢的顶撞男人,她害羞的在他背后流泪,她妩媚妖娆、大胆的说着煽情的话,可现在她又被自己的回忆伤的缩在墙角,哭的像个小姑娘……   她不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吗?海文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伊丝芮特,她已经被命运折磨的支离破碎了。   她本是柔软的,但命运逼着她勇敢;她本是脆弱的,但命运又令她刚强——可这都不是真正的她,她的精神与人格,早就被这世界、被她自卑又无助的自我撕成了两半。她一直在逼着自己做她厌恶的、恐惧的事情,她别无选择。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海文来到她面前坐下,和她说道:“伊丝芮特,你不该担心这个的,该担心这件事的人是我。你看,海文·安卜赛德已经快三十岁了,长的却像是五十岁那样。他身子虚的像个痨病鬼,从前还是个流氓恶棍……”   伊丝芮特这时候说:“可您有伟大的灵魂,安卜赛德大人。”她吞咽口水,然后抹了抹眼角的泪,“何况您没有说的那么不堪,我喜欢您坚定地眼神,还有绅士的举止,您无需介意自己的容貌。”   “在你面前我没法不介意,伊丝芮特。”他终于说出自己的心声,“若是从前,我年轻健康的时候也许还有自信追求你,但现在……伊丝芮特,你才十六岁,你这么干净又这么美……”   “不。”她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哭腔里,“我已经烂透了。”   “没有,我从没觉得你哪里不洁。你守住了贞操,又守住了尊严,你有哪里不干净的呢?”   “我……”伊丝芮特一时沉默。   海文继续说道:“别人说你不洁,你不必去理他——他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对你品头论足?若是你自己这样感觉,那更是没有必要;若你担心我的感触……那我告诉你,我爱你。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你。这一次我真诚的向你求婚,请嫁给我。”   说罢他抬起伊丝芮特的小腿来,轻轻吻她的脚趾。起初伊丝芮特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但当皮肤触碰的那一刹那,她就触电一般把脚收了回来。“不,大人!您不能……”她的话语说到一半就哽咽了。而海文却说道:“海湾地的传统,足尖的吻象征忠诚。伊丝芮特,这是我作为丈夫的忠诚。”   “您不该这么做,我会弄脏您的嘴。”她看着海文的眼睛说道,“您真的不觉得我肮脏吗?”   海文微笑,说:“只要你允许,我愿意吻遍你全身每一个地方。”   “不要全身……”她小声说,“那太难为情了。”   “不要全身?”海文握住她的手,把她压在墙壁上,“那我们该从哪里开始呢?”   伊丝芮特吓了一跳,她直勾勾的看着海文的眼睛,海文也看着她。接着红色的在她洁白的脸颊上扩散开来,她大口的呼吸,胸膛随之起伏。“伊丝芮特,嫁给我,做我的爱人。”海文说道,“我爱你。”   伊丝芮特没立刻回答,她先是把目光移到旁边,之后又悄悄地用余光来瞟海文的脸。“如果我答应了您的话……我就是您的妻子了吗?”   “是未婚妻,因为我们之间还差一场正式的婚礼。待我把一切办妥之后,我会明媒正娶,让你嫁给我。”   “真的?查尔斯的事情要怎么办呢?”   “相信我,我会办妥的——现在,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愿意嫁给我吗?”   伊丝芮特轻轻点了下头。   海文很满意的笑了,但他仍没放开双手。   伊丝芮特愣了一秒之后露出了羞怯的笑容,说:“大人,后面的事情我不太懂,您得教我。”说罢她抬起下巴,闭上眼睛,微启双唇,露出了贝齿与舌尖。海文看到她的牙齿在打战,全身都绷得紧紧的,于是海文吻了上去。   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都是最初的吻。   那个吻持续了不知多久,就好像要把两人都融化掉似得。等结束的时候,海文的呼吸已经乱了;而他面前的姑娘更是面色潮红,胸膛随着粗重的呼吸而起伏。   他们的目光对在一起,伊丝芮特低下头,小声说:“大人……我会给您蒙羞的。”   “住口。”海文把食指按在她嘴上,“什么也别说——再来一次,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是,大人。”她轻缕鬓角的头发,然后主动吻向海文的唇。   作者留言:   ps:我得让你们明白我是个什么样的作者。   我说过了我这个人最讨厌搞暧昧。男女主角拖拖拉拉的搞马拉松,就跟某些破电视剧一样拖拖拉拉播好些年结果连个手都不牵。   亲爱的读者的读者们,我和你说,写吊胃口的暧昧剧情,这其实就是作者在故意骗钱啊!   一般这个套路就是:   1塑造一对(或者更多)俊男+美女或是柴废日轻男+纸片美少女,人设让读者喜欢。   2暗示读者他们彼此喜欢,或者是女主单恋男主。如果是女性向的就反过来。   3通过各种牵强矛盾不让两人在一起。男主的情商为负,又痿又耸,还偏偏是幸运色狼。   4偶尔下毒,偶尔发糖,时远时近,吊人胃口。   5哎呀呀呀!不知不觉就看了好几百章了口牙!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啊!   我的套路:   1塑造一个光头硬汉和人妻软妹,先让我自己萌起来,不考虑读者怎么想。   2明示读者这俩人要在一起。   3结婚。   4WTMSB!   5生小孩。   6再生一个。   7爱看不看!   这是硬汉写法1.0,以后还有2.0版本。   谢谢你的支持! 第十三章:森林女巫的质问   第十三章:森林女巫的质问   清晨,海文睁开眼睛。他伸了个懒腰,感觉十分疲倦。这时候躺在他身边的伊丝芮特发出了一声呢喃,她翻了个身,睡的正香。   昨晚的伊丝芮特比他预想的要热情。   起初海文只想取走她的贞操,之后就让她休息——与动画里、电影里不同,女人第一次是十分疼的,往往疼的没法把事情做完;海文也不是性饥渴的禽兽,他不介意给自己爱人一点休息的时间。   但伊丝芮特却坚持要做到最后。海文还记得她在自己耳边的说的话:“我喜欢你在我里边的感觉,大人。”她喘息着,“很疼,很充实。”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海文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可能是喝醉了酒,也可能是受不了伊丝芮特身上的香味,受不了她的软语柔情,受不了她楚楚可怜的眼泪和陶醉的呻-吟……总之在那之后他们做了三次,他热情的新娘仿佛要把他榨干。   虽然疲惫,但他还是坚持早起。每天的晨练的必须坚持。他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他尝过世间最可怕的痛苦,其余一切的苦难对于他来说都是小巫见大巫。他的意志变的异常坚定——腰腿酸痛这种事情,比起那次长达412下的死亡来说根本就不叫事。他蹑手蹑脚的穿衣服,然后提着鞋子,赤脚离开房间。然而就在关门的那一刹那,他听到屋里传来伊丝芮特的声音:“大人?”紧接着又传来人摔倒的闷响,以及伊丝芮特的惊呼。   他踩上鞋子然后打开门,就看伊丝芮特正裹着被子坐在地上,她头发散着,也没穿衣服,看着十分狼狈。   “我出去晨练。”海文和她说,“你可以接着睡。”   “不,我要跟您一起起床。”她迅速地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清醒,“我去给您准备早餐。”她说着从被子里站了起来,但下一秒她又连忙拾起被子裹住自己的裸体。   海文苦笑,说:“那种事情有厨子们去做。”   “那我就去帮忙好了。”说完这话之后她脸上浮起尴尬的笑,“麻烦大人您出去一下,我要穿衣服。”   床事不觉得害羞,但换衣服的时候却不能让人看?海文不太懂女儿家的心思。总之他在门外等着,然后等伊丝芮特穿好衣服之后带着她一起去取水洗漱。伊丝芮特之前也是个爱干净的姑娘,虽然家里贫穷,但是依旧会用一些土办法保持自身整洁。比如她会用稻谷壳的灰、清水和树枝纤维刷牙,用沙子搓洗身体,偶尔也会用粗肥皂,但粗肥皂太贵了,她只有在遇到节日或者其他重大事件的时候才会用。   海文给了她猪鬃和兽骨做的牙刷,这是先前他让德莱尔请工匠做的,家里还有十几把;然后又取出了用木炭、粗盐和草药粉制作的牙膏来给她用。“我从没见过这东西。”伊丝芮特说,“这是贵族老爷们用的吗?要多少钱?”   “是我上辈子记忆中的日常用品。”海文从不对她隐瞒自己的过去,“等过些日子我和哲莉忒商量一下,也许还能配出更好的配方来。这个世界的卫生环境太差了,物资,设施,生活习惯都需要改进。”   “干净点确实是好事,不过……”她把玩着那把猪鬃牙刷,“穷人们更关心怎么能填饱肚子。”   海文把牙粉洒在牙刷上,又弄了点抹在牙齿上,“这两件事情都要解决。”他口齿不清的说道,“不讲卫生的话会引发许多问题,比如瘟疫。”   伊丝芮特一边学着他去涂牙粉,一边问道:“瘟疫?那不是天灾……啊,我说我以为那是天灾。海文,你了解瘟疫吗?”   他刷了几下牙然后用水漱口——这牙粉味道好苦好涩,还得改进一下——他把水吐出来,然后说道:“污水、粪便、尸体等肮脏的东西里都藏着极其微小的细菌——你可以理解为小虫子。”说话功夫他开始涂第二次牙粉,这东西效果太差,得来两回。   “小虫子?你是指蛆虫之类的东西?”她也学着海文弄第二次牙粉。   “不,比那个更小,必须要用特殊的仪器才能看到。等我以后做个显微镜试试,也许你就能看到了。”他试着回忆高中的理科知识,然而记忆已经成了碎片,他不知道自己还行不行,“当人们把那些细菌吃进肚子里的时候,人就会生病;类似的,伤口被细菌侵蚀也会生病,就是你们所说的感染,或者破伤风。然而这些细菌是可以被杀死的,比如高温。所以火葬是个防治瘟疫的好办法。”说到这里,他开始刷牙。   伊丝芮特则若有所思的看着木桶里的水,喃喃道:“可是教会说……”   海文听到教会两个字的时候立刻一口水喷在下水渠里,说道:“宗教都是假的,不要相信。我们那个世界是科学至上的,人们用科学的智慧发展进步,取得了文明。一切自然现象应该都能用科学解释。”   伊丝芮特机械的刷着牙,口齿含糊的问他:“什么是科学?”   海文想了想,根据自己的理解说道:“科学是一个知识系统,这系统里边一切的都是可以检验的,是建立在客观事实基础上的……我举个例子,神父们说瘟疫是天灾,是魔鬼作祟,然而这种说法是没法被证明的——天灾的原因是什么?魔鬼又是什么?你见过瘟疫的魔鬼吗?给我抓个活的来瞧瞧?而科学的说法就是瘟疫来源于某种病菌,他们会让你亲眼看见这病菌是什么,用客观存在的理论体系来自圆其说,来讨论事物最正确的本质。而正是因为认识到了真相,人们才能战胜瘟疫。不然无论你怎么祈祷,病菌都不会自然消失;而真正杀死病菌的办法,也许是一种药物,也许一把大火,总之必然是有科学根据的,这就是我那个世界里人类做事的方法,你明白了吗?”   伊丝芮特漱了下口,说道:“大人,我能感觉这意义非凡,但我是个目光短浅的农家女,看不到那么远。我就希望您在做一番大事的时候能保护好自己就行了,我离不开您。”   海文看到了伊丝芮特认真的目光,他知道她在担心。“别担心,这一次我会拿捏好分寸的。”   伊丝芮特点了点头,然后又舀了一杯水漱口。洗漱之后,她吐了口凉气,自言自语道:“啊,嘴里清爽了好多。”   海文一边收拾牙具,一边随口说道:“人的口腔里也有细菌存在,久而久之会腐蚀牙齿,或是令人口臭。”   这时候伊丝芮特忽然脸红了,她捂着嘴,一脸凝重。海文问她说:“怎么了?”   “下次接吻前我要用这个。”她指着牙具小声说,“用两次——不,用四次。”   海文笑着在她嘴唇上轻吻了一下,说:“真到那时候,你恐怕来不及刷牙的。”   伊丝芮特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我去准备早餐了。”说完这话她迅速地走开了。海文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然后也左转去了外面庭院。   海文从前倒是有晨练和健身的习惯,不过从前他的身体可没有这么差。他围着庭院慢跑了十几分钟,然后开始做力量训练;这一次他不敢做的太猛,也不给自己定硬性要求了,就是跟着感觉走。   正在他大汗淋漓的时候,他听到后面有个女人说:“法官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锻炼身体。”他强行做完了一个俯卧撑,然后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哲莉忒小姐,昨晚睡得还好吗?”他问那女巫。   “森林女巫无需睡眠。”哲莉忒朝他行了优雅的礼,“那本受虐与征服我看完了,回来还给您。”   “我……嗯,啊。”他的表情的变的十分尴尬。   女巫对他说:“这本书上的很多玩法很新鲜而且很暴力——你会对我徒弟使用吗?”   “啊?”海文连忙说,“当然不会了!你当我是什么人?”   “哦,那你是什么人呢?”哲莉忒一脸荡漾的微笑,“我知道你是个猥琐又卑鄙的法官,你所受贿赂,奸-淫妇女,诬陷无辜之人。但显然现在的你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你为什么要冒险救下伊丝芮特呢?心血来潮吗?”   “这件事情……”海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哲莉忒继续说道:“大人啊,我问了我徒弟你的事情,可她绝口不提,要为你保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伊丝芮特从来不瞒着我任何事情,我知道她的身高体重以及胸围臀围,知道她哪天来月事、甚至知道她身上什么地方最敏感。但这一次,我怎么问她都不开口。所以我只能亲自调查,我听你家里的仆人说,你把自己锁在家中好几天,出来之后就性格大变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海文还不想把自己的秘密说给这个女人听,他还不信任对方。“女巫小姐,你就当我突然良心发现了吧。”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啊,大人!你已经和我最最亲爱的徒弟上床了,我与伊丝芮特亦师亦母,我不能不管。”   “可我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女巫小姐,还请见谅。”海文说。   “哦,那我就有理由相信,你是被凶魔附身了。传说有一种会凶魔寄生于人的灵魂之中,它会操控人心,然后混入人类之中,达成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她说出了一个足以让海文害怕的词语来,“所以出于一个海湾地公民的责任心,我会举报你。这意味着你要倒霉了。”   该死,海文意识到自己不说不行。他不想轻易将秘密告诉这个奇怪的女巫,然而哲莉忒却说:“大人,如果你执意沉默下去,那我会用迷药催眠你,然后我一样能知道答案。但我不想那样,因为我觉得你是个蛮不错的人,我想在我们之间保留一点友谊。”   海文说道:“如果你想保留友谊的话,就不该逼朋友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哲莉忒苦笑了一下,说:“但为了伊丝芮特的安全,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不能让她嫁给一个谜一样的男人——我再说一遍,我在一定程度上是伊丝芮特的母亲。为了她,我必须这么做!”   海文这一次无法反驳他,“好吧。我告诉你,但请你保密。”   女巫眉头一扬,笑着说道:“森林女巫一向信守诺言,现在你跟我说说吧,你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第十四章:来自异次元的问答   第十四章:来自异次元的问答   海文领着哲莉忒向庄园外的田地走去。这里是一片旷野,周围藏不住人,说话也不担心别被人听到。   他们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驻足。海文找了块石头坐下,哲莉忒坐在凸起的树根上,翘起二郎腿。   于是海文把给伊丝芮特的说辞又说了一遍给她听。然而没想到的是,听完之后哲莉忒并不感到惊讶。   “哦,一个迷路的异界灵魂,这可有意思了。”女巫点着头说道,“我在书里倒是经常看到这种事情;在南方人的神话里,死神是个糊涂老头,因此他总搞错自己的工作。比如错杀好人,忘记杀坏人,或者忘记给轮回转世的人洗掉记忆什么的。有些小孩能说出自己上辈子所住何处、家人有谁;又有些回光返照的人能多出一两段奇特的记忆;哦,历史上有个著名的妖僧叫做哈利汀,这家伙据说就是保留着上辈子的记忆重生了,传说他上辈子是个三千年后的大法师,有呼风唤雨的神通……所以,海文大人,你有什么神通呢?捆绑、滴蜡加灌肠吗?   “我不玩那一套的!”   “那你总得有点本事吧?不然也太无趣啦!说点你们那个世界的荤段子来听也行啊。要不我问你,你来回答怎么样?”   海文无奈的说道:“哲莉忒小姐,每个人都有秘密。而我只和最信任的人分享秘密。”   “我知道让你信任我没那么容易。”她一捋黑色的卷发,“但我可以和你做笔交易。”   “交易?”   女巫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个近乎完美的圆,然后说:“我教给你你想要的,你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共享我们的知识,这是双赢。您既然爱看书,那必然好奇心很重吧?”   “成交。”海文与她握手。   交易就此成立,然后海文问她:“我们谁先问呢?”   “既然您是‘大人’,就您先来吧。”她微笑着说道。   海文轻轻颔首。秋风吹过,落叶缤纷,这世界与他那个相似却又不同,一时间他不知该从何问起。“哲莉忒,我问你什么都可以吗?”   她不置可否,只是说道:“我会尽力回答,大人。”   “那好。”海文说,“简单说说你们的历史吧。”   哲莉忒愣了一下,语气诧异的说:“你挑了个最无聊的。这种事情你可以去看书。”   “书里的历史和民间口述的历史是两码事,我想先听你来说,女巫小姐。”   哲莉忒笑了,“那你可找对人了,伊丝芮特还小的时候,我就总给她讲故事来听。”   “伊丝芮特还小的时候?我可否冒昧问一下阁下芳龄?”   “森林女巫永远活在十七岁那一年,大人。”她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完美的正方形。海文不禁问道:“你画图案有什么意义吗?”   “法官大人,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吗?”她反问道。   “这……”海文摇头说道,“这是个深沉的哲学问题,我没法解答。”   “那我再问你,帆船会不会游泳?”   “啊?”   女巫竖起食指,在空中画出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那全能的上帝能造出一块自己举不起来的石头吗?”   “这大概是……”海文的思想凌乱了。   女巫这时候双掌合十,肃然问道:“那么,我为什么要画符号呢?”   海文认为自己不具备和这个女人沟通的能力,他放弃了思考。“请告诉我历史的事情。”他说。   女巫又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个精美的、并且具备难以理解的哲学意义的符号,“好。”她放下手指,“我们该从神话说起。”   于是她讲述起历史神话里边的故事来。   这个世界并无客观记载的历史,大多史实都和神话参杂在了一起。女巫从创世纪开始讲起了,然后讲四大古族与四次大灭绝。“起初这个世界只有死的东西,山峦,大海,平原组成了这个世界;后来创世神从天上来,它用天上带来的种子造了第一颗草,于是有了植物;它用天上的血造了第一只兽,于是有了动物,接着有兽鸟鱼虫。”她说着用手指在天上画了个尖顶朝上的直角三角形,海文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但神想要更伟大的生命,如它一般伟大的生命。因此神让虫子凌驾于万物之上,让虫子主宰世界。”   海文听到这里不禁问道:“让虫子主宰世界?为什么让虫子主宰世界?”   女巫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用手指画了个十字架,说:“我为什么要符号?”   海文放弃了思考,“请继续讲吧。”他也面无表情的说道。   于是女巫继续说:“但虫子是卑微的生物,它们贪婪邪恶,没多久就蛀空了山峦,大海和平原。神不喜欢它们,于是它毁灭了虫子。它让虫子们生病,让它们变成石头,永远深埋地下。”   以昆虫为主角的神话,还真没听说过。海文心想道,地球上各民族的神话大多离不开人与动物,但以昆虫作为主角的还是头一次听说。“创世神是什么样子?”海文问道。   哲莉忒说:“如果你想知道这个的话,就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海文说。   女巫清了清嗓子,然后一本正经的问道:“伊丝芮特昨晚高-潮了几回?”她说着还画了个六芒星。   “换个问题。”海文肃然道,“你开这种玩笑会毁灭掉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友谊,女巫小姐。”   女巫在空中画了个心形,“看来你很爱她,爱到不能拿她开玩笑。”   “是的。”   “很好,森林女巫已经知晓答案了。”她的笑容让海文意识到自己中她语言的陷阱——她其实就是想知道我对伊丝芮特的态度,而这种方式是最直接有效。   这时候哲莉忒拾起了之前的话题,她说道:“那我来继续回答你的问题——创世神没有形体,它是存在于虚无之中的思想。”   “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海文问到一半看到女巫嘘着嘴朝他摇晃食指,然后他懊恼的拍了下额头,说,“好吧,现在该你来提问。”   女巫说道:“在你们那个世界里……”她沉吟着,“大家每天吃些什么东西?请说详细点。”   我还以为你要问点什么复杂的问题呢,海文心想道。这不算什么秘密,于是他和女巫说:“就拿我的一日三餐来说吧——哦,我在那边是个普通人。我早餐一般会吃一些面食,配上牛奶或者豆浆……”   “说详细点。”女巫提醒道,“你只说名词,我可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你得把用料、口味包括价格都告诉我。”   他不明白女巫想干什么,“好。早餐是肉馅的馅饼、或者用蒸汽蒸熟的白面包子——这样你能明白了吧?”他看到女巫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牛奶就是牛奶,只不过是经过加工处理的袋装牛奶,干净卫生;然后豆浆就是把黄豆磨碎、过滤、煮沸之后制成的饮料。有的时候也会吃西式早餐,比如抹着黄油或者果酱的面包,配上煎鸡蛋、培根和煎鱼——这些不用我解释吧?可能还有蔬菜沙拉,就是把各种新鲜的蔬菜洗净生切,然后用名为‘沙拉酱’的调味酱搅拌;当然了,这只是我的早餐习惯,如果真要说的话,我还能说出来上百种早餐。嗯,然后午饭的选择就更多了……”   这时候他发现哲莉忒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这时候他意识到了森林女巫问他这个问题的意义:这个问题引申出来的信息量不是一般的大。普通人的日常饮食可以直观反映了一个社会的生产力,并从侧面反应了农业,工业,服务业等。在野马镇,普通人的食物就是面包和蔬菜汤,偶尔有一点肉;这里的穷人一日两餐,一辈子吃的东西种类恐怕都没有海文从前一个礼拜吃的多。   他们之间沉默了许久,哲莉忒才问道:“法官大人,你上辈子是贵族吗?”   “我说了,我只是普通人。”   “那普通人是如何在一顿早餐中凑齐鱼肉蛋奶以及多种新鲜蔬菜的呢?”她揉了揉太阳穴,“我不明白。鱼腐败极快,肉一般来说价格高昂,鸡蛋也许普通一点,但也不是天天可以吃的;至于牛奶……哦,你还说是加工过的牛奶,是谁给你的加工的呢?仆人吗?新鲜蔬菜又从哪来?你有个农场?这些东西吃一两样也许说得过去,但同时出现在一个普通人的早餐餐桌上……”她说到这里愣了一下,然后和海文道歉说:“抱歉,我问了太多问题了,现在该你来问。”   这样下去没个头了。海文说道:“女巫小姐,我觉得如果我们要彼此了解的话,就不能用这种勾心斗角的提问方式来沟通;我们找个空闲的时间,你给我讲一讲你们的历史,我给你说说我的日常生活,如何?”   “你信任我了吗?”哲莉忒问他。   海文点头说:“比之前信任了一些。”   “为什么?”   “因为你问的第一个问题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伊丝芮特……尽管方式有待商榷。但从这里我能认为,你应该是个好人。”   “嗯……”哲莉忒发出了若有所思的沉吟声,然后说,“好吧,法官大人,你技高一筹。森林女巫甘拜下风了。”说完之后,她在空中画了个笑脸。   而海文也终于理解了女巫画符号的原因:   那是她的表情包。 第十五章:归途 上   第十五章:归途 上   之后他和女巫一起回到庄园去吃早饭。路上,他们看到不少被蝗虫啃咬过的庄稼,他又想起之前制造农药的事情来。他问女巫:“你懂不懂配置毒药?”   “当然,大人。女巫之所以被人忌讳,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我们擅长用毒。伊丝芮特用的毒药,就是我教的。”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药瓶,“大人,你想毒死谁?”   “我想毒死蝗虫,行吗?”   “什么?”她把药瓶塞回袖中,“你说什么?”   “蝗虫,我想用毒药毒死虫子,避免虫灾。”   女巫连连摇头,说:“我的毒药可比粮食金贵多了,你知道我这一小瓶值多少钱吗?”   “那我希望你能配置一种廉价农药,我们那个世界的人就是用这个防治虫害。”   哲莉忒问道:“这我可没试过,你有什么配方吗?”   海文是个文科生,当然不晓得什么元素方程式,但他读过许多历史书,他记得古人会用雄黄防治害虫,老家人还说过烟草灰和石灰粉可以驱虫。他将这事情和哲莉忒说了,女巫想了想,跟他说道:“雄黄、烟草灰和石灰粉,这听上去是炼金术师的范畴,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炼金术师,让你去和他谈。”   海文很乐意结识更多能人异士,这能帮他解决许多现代知识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们回到庄园的时候,大家已经准备开饭,就等海文落座了。他和盖鲁蒙道了个歉,然后赶紧叫大家开饭。早饭吃黄油面包、清晨摘的鲜蘑菇汤,一些酱菜和咸肉干;鸡蛋是煮的,放在桌上自取;每人都有一大杯麦芽酒。海文看了一圈却不见伊丝芮特,直到他喊她的名字,她才从后厨的门口悄悄探了下头,然后提着裙角朝他跑来。海文意识到伊丝芮特很不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当他不在的时候,这小姑娘根本就不敢和男人们坐在一起。   “来,坐我身边。”他拉着未婚妻的手让她坐下,与她一起进餐。海文一边应付着兄弟的寒暄,一边用余光关切着伊丝芮特。他看到伊丝芮特的身子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她用手指撕面包,把一小条面包沾着汤水分三口吃;她很少碰远处的菜,尤其是那盘肉干,她只是尝试着吃了一点就不再动了;至于中央的一盆鸡蛋,她更是不敢去拿。   一个穷了十几年的农家姑娘,吃东西不该是这样的,她拘谨的就像进了皇宫一样。于是海文给她盛菜,给她拿来鸡蛋并且替她剥皮。小姑娘受宠若惊,连忙低声对他说:“大人,这样不合适。”对面的盖鲁蒙也说道:“这是仆人的活儿,老哥,你招呼旁边那个女仆就行。”   “没事,我就喜欢这样。”他把干净洁白的鸡蛋放进伊丝芮特盘中,“吃完饭我们去看房子,我得给哲莉忒小姐选个合适的地方。。”   “没问题。”   饭后他和哲莉忒在盖鲁蒙的带领下来到了庄园后面一处小屋。“这地方以前是马房,不过自从那次山崩把路毁了之后这里的马就迁走了,所以这里一直空着。这西边是咱们的农庄,其他三面都是荒地,地方很隐秘,而且周围藏不住人。你若是看着合适,我就派人把这里清扫一下,然后改建装修……”   这时候哲莉忒抽了抽鼻子,说:“有马粪的味道。”   “没事,我回来让人清扫一遍,保证让你一点味道也闻不到。”   “没关系。”哲莉忒走了进去,“森林女巫不怕臭味,先生——就这里了,这里就是我的实验室。”   “你满意就好。”盖鲁蒙说罢告辞,说要回去招呼人来给哲莉忒装修新家。   于是他们在这里建立实验室。哲莉忒表示自己先留在这里,有事的话就用信鸽联系。“森林女巫能指挥鸽子——咕,咕!”她模仿鸽子的叫声,没多久就从远处飞来几只鸟儿——但那不是鸽子,那是三只麻雀,两只乌鸦以及一只猫头鹰。   “这东西管用吗?”海文看着那些鸟儿问道,大概管个鸟用?   “管用。”她对那些鸟儿说道,“从今天起你们是鸽子了,麻鸽跟着海文大人走,乌鸽和猫头鸽跟着我。”   然而鸟儿们用看智障的眼神瞪着哲莉忒,并没有任何要变成鸽子的迹象。哲莉忒一脸严肃的看着它们,然后跟旁边的海文说道:“叫人拿一只鸡来。”   海文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招呼人去取一只鸡。过了会儿有个仆人抱着一只肥母鸡来了。哲莉忒一把抢过那鸡来,她抓过那鸡的脖子,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刀,然后一下把那鸡脑袋割了,按在地上哗哗的放血。麻鸽,乌鸽和猫头鸽一脸严肃的看着这一幕——鸦雀无声。   哲莉忒把那死鸡丢给仆人,说:“去送给厨房吧。”然后她把血淋淋的鸡头“啪”的一下摔在众鸽子面前,冷着脸,抱着胳膊不说话。   看到这一幕,海文联想起了黑社会讨债时候的场景。僵持了几秒之后,哲莉忒问那几只鸟,说:   “咕?”   “咕咕咕咕咕咕咕——!”几只鸽子拍打着翅膀,争先恐后的“咕咕”起来。   哲莉忒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后朝着海文鞠躬,说:“大人,鸽子们说它们愿意为您工作。”   海文看着地上的“咕咕”们点了点头,说:“我也很愿意雇佣它们……哲莉忒小姐,森林女巫都是这么和动物们沟通的吗?”   “哦,当然不是。事实上,真正的森林女巫或者德鲁伊都具备和动物们和谐相处的能力,我管她们叫‘学院派’;而我这种属于没有沟通天赋却强行要作女巫的,我们属于‘自由派’——正所谓‘森林女巫自有妙计’,大人。”   海文问她:“那伊丝芮特是哪一派的?”她也会杀鸡儆鸽子吗?   “她是学院派啊,她比我有天赋。”   “那样的话你叫伊丝芮特来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费力气杀一只鸡呢?”   “因为森林女巫想吃烤鸡。”她如是说。 归途 下   归途 下   介于森林女巫想吃烤鸡,所以他们中午时候就把那没脑袋的鸡给烤熟吃了。烤之前森林女巫一再叮嘱厨子说:“要甜味的,皮焦一点。”看来这家伙是真的很想吃烤鸡。   吃完这顿饭之后,海文就打算回城。这时候走能趁着天黑前到家。他身为法官,也有各种事务要处理。临走前他他再次拜托哲莉忒帮他准备毒药。   野马镇的镇长乃是这里最大的恶霸,他必须被清除。   管家德莱尔早已备好马车,海文领着伊丝芮特走出庄园。盖鲁蒙带着一家妻小出门相送,还送了他一瓶好酒当做礼物。   临走前他嘱咐自己的兄弟,说:“如你所见,我的未婚妻看上去是个农家姑娘,但实际上她身份特殊,我希望你不要把她的事情说出去。尤其是这个名字,你务必要记得。”   盖鲁蒙连连点头,说:“我就知道哥哥你不会娶个普通的村姑。”   “不管你怎么理解,反正别多嘴,不然咱俩都要倒霉。”   “你看我什么时候多嘴多舌过?”他哈哈笑,朝着海文一摆手,“祝一路顺风!”   “多谢,再见。”   就这样,海文一行人上了马车。十里路,放在上辈子可能就是几分钟的事情,但这里的路泥泞难行,慢的话要走上一个小时。德莱尔在外头驾驶马车,车外头有两个骑马的护卫一路护送,车内就他和伊丝芮特两人。伊丝芮特坐在对面,她姿势端庄的坐在凳子上,目视窗外。窗外其实没什么可看的,无非就是荒野和树林,所以海文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未婚妻身上——这爱情来的太快,他有些措手不及。忽然他听到伊丝芮特说:   “大人,您这样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还是朝着窗外,但脸却是红了。   “坐到我身边来吧。”他对伊丝芮特说道。   “好。”伊丝芮特起身换座,路面颠簸,海文伸手去扶她,就正好是这时候前头的德莱尔喊道:“坐稳!”然后车子剧烈一晃。伊丝芮特惊呼着失去平衡,海文赶紧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扶稳。接着伊丝芮特一下子摔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肩膀撞上车帮。   “没事吧?”海文问她。这时候海文看到她衣服口袋里挤出来了一些糊状物……看上去像是鸡蛋黄?“这是什么?”他问道。   “什么?”伊丝芮特一脸茫然地伸手一摸,顿时低呼一声,“糟糕!我都忘了!”   “怎么回事?”   “我……”她脸通红,“这是你早上给我剥的鸡蛋。我当时……没舍得吃,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给带出来了。”她一头扎到海文的怀里,脸贴着他胸口,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这就不用道歉了。”海文微笑着说。   “我还不太懂怎么做个合格的新娘。”她迅速的清理衣服上的鸡蛋,低着头说道,“人们说好女人应该勤谨持家,能接待客人,最好还要知书达礼……我甚至不会写信,脑子里拼不出几个词来。还有……还有抚养孩子,我……”她摸了摸自己干瘦平坦的胸,然后露出了一副欲哭无泪表情,“人们说好母亲需要有丰满的身子,就像是紫罗兰小姐那样……”她说到这里突然捂住了嘴。   海文皱起了眉头,问她:“你怎么会知道紫罗兰这个名字?”也许还有风信子?   “我……对不起,大人!”她迅速地挪动身子,似乎想在车上寻找一个能下跪道歉的地方。海文拉住她,让她坐稳,然后说:“别怕,我不会怪你的。我相信你不是故意偷听,只是路过那里,而我恰巧忘了关门。”   “是的,大人。”她小声说。   难怪她这次外出的时候如此主动。海文心想道,她看到我去关照那两个南方姑娘的事情了,她在吃醋,或者说有了危机感。看到伊丝芮特紧张的瑟瑟发抖,海文一阵心疼,他又想起昨晚伊丝芮特那古怪的样子来——她一直活在紧张和压力中,这种生活让她的性格几乎分裂。   “伊丝芮特,放松点。”海文握着她的手说道,“你是我妻子,是我老婆,不是我的奴隶,咱们也不是上下级的关系。接下来是美好的生活,你可以每天享受暖阳和羽毛床,无需清晨起来劳作;每天都有新的甜食与干净的热水,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们还可以养一只猫,让它每天陪你入睡——伊丝芮特,你可以做回最初的自己;你不用勉强自己,你可以向我提要求,向我撒娇,向我释放情绪,你可以把我当亲人来看待。”   “我可能……做不到您说的那样。”她说着懊悔的话语,嘴角却在微微上翘。,“我只是个……”她咬了下嘴唇,“我不敢。”   “我也不勉强你立刻改变,一点点来吧。”   “一点点来?”   “对,先从小事开始,一点点来。”   听到这话,伊丝芮特抬起头来看着他。他们的目光对在一起,海文在少女纯真无邪的注视下不由得脸红心跳。“你……”他刚说了一个字,伊丝芮特就吻了上来。他们嘴唇相碰,然而就在海文期待着更进一步的时候,伊丝芮特便退了回去,就像是小鸟啄食那样。   “这就是‘一点点’。”她把食指压在唇上,然后像是恶作剧成功了那样咯咯的笑起来。   那一刻海文的脸变的和伊丝芮特还红。我被这小姑娘撩了,他捂住了脸,被撩惨了。 番外,关于这个世界的奴隶制度 上   番外,关于这个世界的奴隶制度上   海文所处的这片大陆是普遍存在奴隶制度的。奴隶基本可以分成两种,第一种是土著农奴,第二种是由自由民转变而来的奴隶。   关于农奴:   ①这个世界的农奴制度   农奴是依附于贵族与农场主的无产者。贵族将土地层层分封给小贵族,小贵族又把土地卖给农场主或者租给农奴。农奴在贵族的土地上耕种,却几乎得不到劳动产品。每年收获日的时候只能得到极少量的口粮和薪水,其价值往往不足产品总量的十分之一。   也就是说,农奴生产的90%都要被剥削掉。   同时农奴被禁止离开自己的土地,离开土地的农奴被称之为“流民”;一经发现就会被遣送原籍,遣送原籍的结果往往是被公开处刑。   在法理上农奴不能买卖,但实际上私下交易的奴隶主并不在少数。   除此之外农奴还要无偿服苦役,劳动内容完全决定于奴隶主的要求,并且服役期间耽误的生产进度要由农奴自己负责。   ②农奴制度的世袭   正如贵族会世袭一样,奴隶也会世袭。   一代为奴,代代为奴,农奴的儿子将继续为贵族们工作,受到和父辈一样的剥削。   农奴的女儿被要求嫁给其他农奴,当地的管理者会在形式上承包婚姻,男女双方几乎没有自主权。大多数时候,管理者会要求女人嫁给工作积极性最高的、或是最为忠诚的农奴,以此作为鼓励,并令阶级进一步固化。封建落后的思想导致了大部分农奴不思反抗,许多男性农奴的终极目标就是得到管理者的“指婚”,从而构建新家庭并繁衍后代。   从法理上来说,农奴的女儿也可以嫁给其他自由民,但这种过户出嫁需要交一大笔“过户税”。一般的农奴家庭是不具备这个财力的,所以“过户税”基本是由男方承担。   鲜有自由民会愿意娶奴隶的女儿。   自由女性嫁给农奴更是闻所未闻。   ③农奴制度的起源   最初这片大陆只是实行封建制度,封建贵族们占有土地、固定时间税收。但随着贵族越来越多、土地私有化越来越严重,初步的农奴制度开始显现。   大小贵族以及农场主各自分割、购买、占有土地,使土地集中化,从而造就了大量的无产者。无产者为了生存,只能成为佃农来为地主工作。   这些佃农中一部分依靠个人能力积累财产,从贵族手中购买土地,从而成为富农、自耕农或是农场主;而另一部分贫穷的佃农则只能靠租地和借债过活,久而久之便负债累累,苦不堪言,最终只能签了卖身契成为农奴。   ④农奴制度的现状   经过几个世纪的剥削与掠夺,现在财产分配和阶级分配基本已经完成。   农奴阶级由于经受了长时间的、极度严苛的压迫,已经失去了生产积极性与反抗的意志。并且由于思想落后、身体素质差等客观因素,广大农奴阶级反抗的能力也极差的。大部分产生了“苟且偷生”“得过且过”的消极思想;甚至由于奴隶主故意分化农奴阶级,导致了一部分农奴中出现了“三大级”的概念。这种情况在“北境山地”与“西境高原地”两大公国尤为突出。   三大级分别指的是:   负责种植经济作物、并从事部分手工生产的农奴;   负责畜牧生产的农奴;   负责基本粮食生产的农奴。   这“三大级”由上往下形成了农奴内部的鄙视链,互相敌视,正因为如此,农奴阶级更加难以团结并反抗奴隶主。   现阶段的农奴制度已经极大地限制了生产力的发展,并剥削了广大无产阶级。是社会前进的绊脚石、人民的枷锁,在未来是一种必须要被粉碎的制度。   本篇“中、北、东、西四国农奴探究”到此为止,下一次番外篇讲述“自由奴隶”制度。   参考资料:古罗马农奴制;旧西藏农奴制;印度种姓制度   作者留言:   ps:即将上推荐了,我在整理存稿和大纲并润色前文,因此明天凌晨停更一天,特此通知。   **********   ps2:不停更了!零点十分的更新照常。 第十六章:你主宰着她们的命运 上   第十六章:你主宰着她们的命运上   马车行到宅子门口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小心脚下。”德莱尔拉开了马车的帘子。海文先下车,伊丝芮特身份特殊,要等到马车进了院子在下来。   这时候他听见院子里有个清脆的声音:“海文大人,您回来了!”接着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然后看到有个生着古铜色皮肤的小女孩朝他跑来。她身后还紧跟着另一个麦色皮肤的年轻姑娘。   是风信子和紫罗兰。风信子兴奋的跑到海文身边,扑进他怀里撒娇。海文能感觉到她身体上的青春活力,她的卷发搔弄着海文的皮肤,就像个毛茸茸的小动物那样惹人怜爱,于是海文像是抚摸猫咪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发。   另一边,德莱尔开始指挥仆人卸行李。这时候紫罗兰走了过来向海文行礼,风信子也跟着她一起行礼。海文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间觉得背后一冷。   他的未婚妻正在马车的帘子后面凝视着他。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和其他女人撇清关系。他命令仆人把马车拉进院子内,然后让伊丝芮特下车,之后他带着三个女孩来到二楼的房间里。   进来之后他说道:“我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他把伊丝芮特拉到自己身前,“伊丝芮特,这位是风信子,这是紫罗兰,她们以后会在宅子里工作,我打算让她们照顾我们的生活起居。”伊丝芮特一脸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等他进一步解释,而海文却继续和两个女仆说道:“风信子,紫罗兰,这是伊丝芮特,是我的未婚妻。”   听到这话,两个女孩的表情并无太大变化。她们只是如往常那样互相看了一眼,便对着伊丝芮特行礼:“安卜赛德夫人,向您问安。”   安卜赛德夫人。伊丝芮特显然还接受不了这样的称呼,她低下头,小声说:“谢谢你们。”   嗯,很好。有些事情就该今早决断,不然拖下去非得扯出一堆麻烦事来。接着海文问起风信子和紫罗兰这两天的生活状况。紫罗兰告诉他说,自己正在努力学习宅子里的工作,例如打扫房间,洗衣和给后厨帮忙;而风信子在这段时间里打碎了三个瓦碗和一个陶瓷盘、摔倒在花坛里两次、扯坏了自己衣服的袖子并且被猫挠了三回。她像海文展示手臂上的三处抓痕,一脸委屈,“我就是想捏捏它的肉垫。”她小声说,“我喂它剩饭,可它却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海文握着她的胳膊仔细观察那伤口,看到表面已经结痂之后说道:“以后受了伤之后要立刻处理伤口,消毒包扎,再小的伤口也要重视。而且尽量远离野猫野狗,这些东西咬了你之后也许会令你生病。”   风信子听的一愣一愣的,“什么意思?”   “这解释起来很复杂,等明天上午上课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现在你只需记得,受了伤之后要让伤口保持干燥,如果是被脏东西弄伤了,要立刻来找我。我可不想看到你因为一点小伤就死于感染。”我得赶紧制作些蒸馏酒精,海文心想道。一会儿给哲莉忒写信,让她赶紧把那个炼金术师找来。   “知道了。”风信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问海文,“您刚才说上课?”   “对,明天下午两点上课。你们俩,伊丝芮特,还有管家以及另一个你们不认识的人。这是必须要来的,然后宅子里其他人自愿参加,乐意来的人我会给他们晚饭加餐。”   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一起说道:“是,大人。”   “现在去吃晚饭吧,我们……”这时候海文感到伊丝芮特拉了下他的袖子,于是他朝那两个姑娘说道:“我和伊丝芮特还有些事情要办,你们先走吧。”   “是,大人。”两个女孩行礼告退。   之后海文问伊丝芮特:“有什么事情吗?”   伊丝芮特朝他点头,说:“是那两个姑娘的事情——你打算把她们一直带在身边吗?”   海文听到这话,不禁脸色凝重起来,“她们也是一对身世可怜的姑娘,我不忍心把她们继续卖给别人,就留在这里做些杂活。也许生活辛苦点,但也好过继续做奴隶。”   “我不是说这个,大人,我的意思是说,您把她们当做什么?”   海文说道:“普通的朋友,工作伙伴。”   “仅此而已吗?”伊丝芮特语气严肃,话语中并无争风吃醋的酸意,这令海文感到诧异。他搞不清楚伊丝芮特问他这话的原因。他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从不打算像是旧贵族那样占有许多女人,伊丝芮特,上辈子的我来自一个一夫一妻的世界。在我看来爱情是一对一的,应该彼此忠贞。”   “大人,您误会了。”伊丝芮特笑了,“我问这话不是因为我在嫉妒什么,我问这事情是为了风信子和紫罗兰她们两个。哲莉忒导师总是教我说,要目光长远。所以我在想,她们总不能一辈子在我们身边做个女工,对吧?”   “遇到合适的机会我会让她们风风光光的出嫁,找个好人家,过幸福的日子。”   “大人,那不可能。”她指着自己的脸,“您忘了这个。”   “什么?”   “她们脸上的烙印。”伊丝芮特说,“嫁给别人?但凡有点身份的人,绝不会要床奴当妻子;穷人更不会娶这种女人,因为她们是商品,她们太漂亮了,穷人家里藏这样的宝贝,只会引起灾难。既然富人和穷人都不要她们,那她们只能继续做奴隶了。”   海文从未想过这一点,他总是忘记这个世界的规则。“我不会让她们做奴隶,我会雇佣她们,给她们工钱,以礼貌对待她们。”   “除非您能弄掉她们脸上的烙印,不然奴隶永远是奴隶。而且一直留在您身边的话……”伊丝芮特叹了口气,“在野马镇的街道尽头住着个老婆婆,据说她年少无知的时候和一个路过的旅客上了床,失了贞操,于是一生都没能嫁人。如今她只能靠着给人做女红挣点钱,但她已经岁数大了,手抖眼花,穿个针要穿十分钟。她没有家人,孤苦伶仃,也许哪天死了都没人知道……您一定知道我想说什么的,大人。”   “我会让她们……”海文脸上流下冷汗来,他真的没想过这么多。他以为给两个女孩一份工作之后,就算是把她们从悲惨的命运中解救出来了。   “您可以把她们中的一人或两人纳入家庭,让她为你生儿育女,家族壮大,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您也可以把她们嫁给其他可靠的男人,但前提是真的有人会要一个床奴当老婆——选择权在您,但无论如何,您都主宰着她们的命运,大人,请您三思。”伊丝芮特说完这话之后朝他行了欠身礼。 你主宰着她们的命运,下   你主宰着她们的命运,下   海文沉吟了一阵子,说:“你说的对,但我不能为了救她们就让你受委屈;而且爱情这种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他抚摸未婚妻稚嫩的脸庞。   “我不在乎,男人们都这样的,就连你弟弟都有两个老婆。”她看着海文说道,“倒不如说,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娶的女人越少就意味着儿女越少,儿女越少,家族就越弱小。家族弱小的话,我们的孩子就会被人欺负,我们在人前也会抬不起头来。”   海文有些惊讶,他问道:“那……你在感情上能接受吗?”   “嗯……如果她们都温柔贤惠,那我可以和她们姐妹相待,一起服侍您;如果她们品德恶劣……”伊丝芮特咬了下嘴唇,“那我就教她们做人。”她肃然说道。   他没想到伊丝芮特会这么说,但转念一想,伊丝芮特的思想放在这个环境背景下是理所当然得,而且可以说是道德高尚的——这个社会没有那么多公共资源,人与人的关系也不像我上辈子那样和谐,一个家族要想存活下来,就必须自身强大——而人多才能力量大。正因如此,社会形成了“一夫多妻”的规则,并且以多生养儿女为荣。   这时候伊丝芮特说道:“大人,妻子的职责是为您生养儿女。可我的身体不适合生养,我可能连第一次分娩都熬不过去。所以我想……为您后面的生活考虑。”   海文立刻道:“我不会让你死于难产这种事情的,如果说孩子需要靠夺取母亲的生命降生,那我宁可不要。”   他的话吓的伊丝芮特面无血色,“不,大人,您绝不能这样想!”她以恳求的语气大声说道,“你需要有人继承家族的血脉,在这里孩子远比母亲重要。”   海文印象中这个地区医疗十分落后,基本遇到难产的话产妇就要没命,死亡率高的吓人。隔三差五就能听到孕妇难产而死的传闻,而医生们对此近乎束手无策。他记得难产主要取决于孕妇的身体条件,主要是骨盆大小。这么说来,伊丝芮特确实不像是那种“好生养”的女人。她太瘦了,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加上辛苦劳作几乎掏空了她的身子。这个时代医疗落后,没有剖腹产,而且宫外孕,胎儿畸形都没法提前发现,分娩之后的阴-道撕裂和大出血也是没法处理,除此之外感染也是一个致命因素……总之有太多方式威胁着母亲和孩子。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恨自己懂得太少。生孩子这事情他完全不懂,这超出他的知识范畴了。   “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孩子。”他和伊丝芮特说,“我不想让你冒险。”   伊丝芮特神色灰暗的点了点头,“我没资格嫁给您,至少没资格当正妻——您还是该找个能做母亲的女子结婚。”她说。   她这话真的刺伤了海文,他不禁反思起自己的思想来——这个时代的思想已经在伊丝芮特脑海中根深蒂固了,就好像我作为现代人不能接受一夫多妻一样。我们都得试着改变自己,我可以一味地“纠正”伊丝芮特的思想,直到让她的想法和我一样。但每个大环境的思想道德都是不同的,我在这个时代给她现代社会的思想对她真的好吗?假设我坚持自己的婚姻观念,那么外面的人会怎么说呢?伊丝芮特又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法官海文的记忆库中一笔一划的写着:令家族兴旺是男人的使命。想必其他人也是这个想法。这个时代人们的寿命太短,意外死亡太多了,因此一个继承家族血脉的孩子就显得尤为重要;不仅如此,农村社会下往往是谁家的男丁多谁家就力量更大,男丁越多,生产力也就越大,相对的话语权也是如此。家族二字至高无上。   这事情比我预想的要严肃,海文心想道。   “我需要点时间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伊丝芮特。”海文和她说道,“我们曾经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下,思想也有所不同。这个世界习以为常的事情在我观念看来却是难以接受,甚至可以说是犯罪,所以……”   “也许我们都需要思考一下,寻找一个折中的法子。”伊丝芮特一向是善解人意,“如您所说的,您的某些想法在我看来也是没法理解,甚至是……”她顿了一下,大概是在思考措辞,“甚至是违背常识的。”   海文点了点头,说:“你说的对。”   这时候仆人通知他晚饭已经做好,所以对话到此结束,两人去吃晚饭。   旅途劳累。吃过晚饭之后,他便早早的上床歇息了。伊丝芮特显然也累了,但她依旧强打精神,问海文想要不要睡前再做点什么。在得到海文的谢绝之后,她很快入眠,呼吸变的舒缓起来。   看着她的睡脸,海文不禁又想起她之前说的话来:“您主宰着她们的命运,大人,请您三思。”   我的固执会害了她们。海文心想道,我不能像是现代社会的圣母一样,用愚蠢的善行伤害他人。我坚持自己脑子里的“正义”,到头来受伤的却是风信子和紫罗兰——提早盛开的花朵不会更鲜艳,只会冻死在寒风中,我所做的事情必须符合当前的环境才行。   这样想着,他闭上了眼睛。 第十七章:第一堂课   第十七章:第一堂课   早晨起床之后,他惯例去洗漱晨练。伊丝芮特睡觉很轻,海文下床她就会醒。所幸她也没有赖床的习惯,因此两人就结伴去打水洗漱。刷牙的时候,他跟伊丝芮特说:“关于风信子和紫罗兰的事情我想好了,这事情谁也不要勉强谁;未来的几年里我会把她们留在身边,如果她们能在这段时间里找到合适的心上人,我很乐意把她们像嫁女儿一样出去;但如果她们更乐意与我在一起,那我也愿意给她们一个家——但无论那种选择,我都把你摆在第一位,伊丝芮特。你认为这样可以吗?”   伊丝芮特往水槽里吐了下漱口水,然后擦干净嘴边水渍,“是的,大人,我很乐意您能这样想。这对我们都好。”   “另外你之前还说到了生孩子的事情。”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伊丝芮特不可避免的脸红了,“我觉得这几年要孩子为时尚早,在我们那个时代,女人至少也得二十岁以后才会受孕。这个世界里的妇女许多都是因为早婚早育才导致难产,所以咱们得再等几年。未来的日子里我会帮你调养好身体,过几年之后你身体健康了,生育的风险就会小许多。”   “一切听您的安排。”她接过海文手里的漱口杯,连带自己的那个一起在水里清洗起来。   把家庭事务处理完之后,海文就去晨练了。身体似乎还是老样子,没跑几圈就喘的不行。晨练之后他照常上班,审了两个案子,都是民间纠纷。一个是欠债不还,另一个是邻里口角导致的斗殴;他听了两方证词,看了证物,询问了一些问题之后按照法律公平审判。德莱尔在法院旁听,之后他和海文说:“我没想到您还记得怎么审案子。”   “秉承公正罢了。”他说。   “这可不容易。”德莱尔说。   “凭良心办事,也不算难。”   下午他按时上课,这是他第一次公开向这个世界的人传授知识。他希望能借这个机会培养自己的亲信,同时给他们知识。第一天上课的人有他的夫人,紫罗兰、风信子,他的大管家,还有之前那个胖狱卒:范德里·加西亚。这人为人老实,而且又识字,算是海文手底下有限几个能用的人之一。   他把课堂设在宅子会客室里。他在那里挂了一块刷着白色油漆的板子,然后准备了一支炭笔。   第一堂课是语文,德莱尔和范德里都会用笔杆子,就不用上这堂课了。这课是他给三个姑娘准备的,在这个世界里女人就是生育工具,其中没几个识字的。第一堂课上了一个小时,伊丝芮特不是完全的文盲,女巫交给她一些简单的词句写法;紫罗兰也是受过教育的奴隶,懂一些基本的文字;唯独风信子什么也不会,而且还上课睡觉——不会不学不练,乃是学渣中的豪杰。   也怪我课上的太枯燥了。下课之后海文心想道,语文课应该有点课文、诗词什么的,硬背单词肯定没意思。我回来把上辈子的高中课文写一点下来好了,翻译成这个世界的文字教给她们。   第二堂课是卫生课,这是重中之重。这一堂课没人缺席,不仅如此,海文还临时叫来了家里的大厨,他第一件事就是教给人们必须饮用烧开的水。   “不洁的水中会有导致人生病的细菌。”他试着以人们能理解的方式解释,“所谓细菌,就是一种小到肉眼不可见的小虫,它们只有蚂蚁的百分之一大,会出现在水里好,生肉里……只有高温才能杀死它们。所以我要求你们把水煮沸再喝,肉类食物也一定要弄熟。前两天隔壁有个小孩得痢疾死了,恐怕就是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如果我在宅子看到有人喝生水,我会惩罚他。”   之后他开始举各种例子来说喝生水的可怕之处,并且编了一个故事,让大家更加相信这一切。他说自己曾经在某个学者的家里亲眼见过这种名为“细菌”的小虫子,说学者家里有一种高倍率的放大镜,能让他看到这些东西。还说远方有个国王就是因为喝生水而死,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贫民百姓,细菌对他们一视同仁。   前半堂课他给人们普及喝开水的事情,后半堂课则是个人卫生。“我要求宅子里的仆人保持个人整洁,你们每周至少要用热水洗一次澡,最好三天洗一次、甚至更勤。以后我会专门招一批人来烧热水,专门盖一个叫锅炉房的房子,热水在我这里是免费的。总之你们得经常洗澡,这不光能让你们远离疾病,还意味着文明和礼貌。只有干净的人我才会重用他,带他去见客。”   第三堂课本来是思想教育,但他在昨晚的那翻思考之后,逐步意识教条画的思想课可能为时尚早。因此他把第三堂课改为了自由学习。他可能会讲一些历史故事,也可能说些风土人情,要么介绍商业政治或是天文地理……总之都是一些很碎片化的知识。他尽量挑有意思的说,好增加学生们的学习乐趣和积极性。他用半堂课讲了野马镇周围的地里环境,花了地图,后半堂课他则讲了上辈子的故事:大禹治水。他想用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让人们知道“人定胜天”的道理,他觉得同样是发大水,一个是“诺亚方舟”,一个是“大禹治水”,西方人把天灾看做不可阻挡的神罚,东方人就觉得大水也是可以靠人来治的,相比之下他就更喜欢后者。   第三堂课效果就比之前两堂要好,神话故事每个人都爱听。而且海文上辈子学过怎么演讲,能把故事讲的生动有趣。到后来听的人越来越多,海文也不介意,就把仆人们都叫来听故事。故事中包含着他上辈子的思想,他希望这思想的种子能在这些学生心里生根发芽。   讲完故事之后,便有人问他:“法官大人,洪水真的靠人能治理吗?那不是天灾吗?”   海文和他说:“能治的。我们可以挖沟渠令河水改道,也可以建大坝阻拦水流。”   “那可太难了!”风信子这时候说,“得要多少人才能做到呢?那是神迹。”   “不去做就永远做不到,且不说这世界有没有神,就算真的有神,它也是残酷的神。你们想想,神既然令洪水爆发,他会在好心给你修水坝吗?我们只能靠自己。何况,洪水这件事情其实和神无关,等下一次上课我再来给你们讲吧。这一次我希望你们记住,从来都没有什么救世主,要想生活幸福,就得靠你们勤劳的双手。好了,我们下课。”   第一次课程圆满结束了,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海文希望能扩招更多学生,然后从里头挑一些优秀的学生组成教师梯队,帮他继续传播知识。不过这件事情急不得,他现在只是个法官,没有实权,如果贸然散播某种思想的话可能会惹来麻烦。他得当上镇长——不,镇长还不行,他得当上这个领地的男爵之后才能继续传播他的思想。   这次上课的同时他也在观察每个学生:风信子问题最多,紫罗兰理解最快,伊丝芮特埋头记笔记,胖子范德里一脸茫然,而德莱尔起初脸色轻蔑不屑,但到了后来却越发凝重起来。   这些人是他的基础骨干。他必须得了解每一个人。   他忙了一个下午,晚上吃饭之后稍作运动,就回到了卧室里。他把笔记本拿出来,继续往上写自己将来要做的事情。伊丝芮特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偶尔问一些事情,比如:   “挖下水道?把脏水排出去?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茶叶和咖啡?苦味的饮料会有人喜欢吗?”   “用纸代替金子?这不太可能吧?商人会收纸做的金子吗?”   对于这些问题,海文都会耐心给她解答。又过了一阵子,他感觉有些困了,肩膀和脖子都在发酸。外面天已经黑了很久,时间不早该休息了。他的未婚妻早已在床上等他,所以他也准备就寝。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古怪的咕咕声。那声音有点像鸽子,当更像是猫头鹰……   是哲莉忒的猫头鸽!   于是他打开窗户,让那鸟儿飞了进来。他心里纳闷,这“鸽子”也没来过我家,怎么会认得路呢?但“森林女巫自有妙计”,他也懒得多想。猫头鸽的腿上缠着信纸,他拆下来看。一旁的伊丝芮特抚摸那鸟儿的头,猫头鸽惬意的咕咕叫。   他把信放在烛火下,看到信上就一行小字:   “毒药配好了。”   看完之后他立刻就把信烧了。 第十八章:毒药   第十八章:毒药   转天一早,他就独自去了哲莉忒的实验室。他绕过了盖鲁蒙的庄园直接去了最后面。他到的时候哲莉忒正在喂鸽子。她坐在竹编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时不时往给鸟儿扔几粒玉米,下面一片咕咕声。   “您来的还真早。”她和海文说道。   “嗯,药呢?”   “在这。”哲莉忒交给他一个小瓷瓶,“无色无味,三天内死于心脏骤停。”海文正要伸手去拿,哲莉忒却把那瓶子收了回来,说道:“你得告诉我,这毒药是给谁准备的。”   “必须说?”   “必须。”她肃然道,“森林女巫不毒无辜之人。”   海文说道:“首先是镇长。”   “我猜到了——然后呢?”   “也许还有男爵。”   “你这家伙真是作死——活着不好吗?”   “对——所以你到底打不打算给我?”   “别忘了你自己在做什么,海文·安卜赛德,光靠下毒可得到不你想要的正义。”她将那药瓶交给了海文。   海文想了想,问道;“有配套的解药吗?”   “我有方子,不过还没配置——你要解药干什么?”   海文说道:“我恐怕自己也得喝。”   女巫凝视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看透他的思想。海文并不避讳她的目光,与她对视。片刻之后哲莉忒说道:“你等我几分钟。”说罢她转身离开。海文在原地喂了一会鸽子,没多久哲莉忒就回来了。   哲莉忒手指间夹着两个小瓶,一个白色一个黄色。“白的是解药,黄的是毒药。”她和海文十分严肃的说道,“先吃解药,然后两小时内你可以免疫这剧毒。计量的话解药份量要和毒药持平,解药和毒药,哪个都不能多。”   “我知道了。”海文说着就要拿手去接,这时候哲莉忒却又把药瓶收了回来,海文问道:“你干什么……”这话还没说完,就看哲莉忒喝了一口解药,然后又喝了一口毒药。   她这才把剩下的药交给海文,说:“三天之后如果我还活着,你就去用这药吧。”   “你找个动物试试不行吗?”   “动物的肠胃和人可不一样,例如山鼬不怕花蛇毒,人却沾了就死。我必须得拿自己试验,才敢拿给你用。毕竟——”她施了一礼,“森林女巫敢作敢当。”   “多谢,我会记住你的恩情,哲莉忒小姐。”   拿到药之后海文就赶忙回到了宅子里去,之后他得找个合理的借口把镇长约出来下毒。这些事情不难,他之前总和镇长一起喝酒吃饭的。镇长好酒,只需弄瓶好酒来就能摆平一切。于是海文自己的收藏中取了一瓶收贿赂来的好酒,准备明天去找镇长大人喝上两杯。   他还编了个理由,就说是自己过两天要低价买一间旅店,也许会店主闹出点小矛盾,提前跟镇长大人打个招呼。这种事情在他们两个之间并不新鲜,两人一直用手中的权力狼狈为奸,大家也都习惯了。   三天之后的晚上,哲莉忒发来信鸽,信上说道:解药没有问题,但是会导致一天以上的高烧和腹泻,也许还有其他症状。你准备服药前应提前通知我,我回到你家中暂住些时日,保证你生命健康。   他写了回信,告诉哲莉忒自己立刻就要使用毒药。却是没想到,第二天的凌晨时候,女巫就出现在了他的家中。她大概是绕过了守卫、直接出现在海文的卧室——于是海文起床的时候,就看到有个披头散发的黑衣女人抱着膝盖坐在他屋子的墙角。他被吓的摔下床铺,而女巫却淡淡的说道:“森林女巫从不迟到,大人。”说完这话她用手指画了个调皮的笑脸。   这事情的结果就是伊丝芮特罕见的大发雷霆,这温柔的小姑娘把她的导师狠狠教训了一顿。海文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的——伊丝芮特就像是教训自己的妹妹那样数落哲莉忒,而森林女巫一时间也没了妙计,被伊丝芮特怼的抬不起头。后来伊丝芮特甚至让她给海文道歉,“森林女巫不该恶作剧,对不起。”她如是说。说完之后她还画了个哭的表情。   海文问伊丝芮特:“哲莉忒不是你的导师吗?你是怎么做到下克上的?”   “哲莉忒大人其实就是个小孩子啦。”她事后和海文说道,“我有一段时间和她生活,一直在照顾她的生活起居,那时候我就知道了。起初我只是在纠正她一些生活上的坏习惯,到后来……”她这时候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她就变的特别依赖我了,就这么回事。”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转天晚上,他就带着毒酒来到了镇长的家中。镇长的豪宅在这落魄小镇里头显得鹤立鸡群,那是用石头盖成的三层堡垒,上面还有一个塔楼,俨然是一座小型城堡。镇长是这个镇上第二富有的人——第一是查尔斯家族,第三是海文。   他提前已经让德莱尔和镇长通信过了,因此直接敲门进去。作为一块贪污腐败的同伙,镇长亲自接见了他。野马镇镇长道尔·汤姆逊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他挺着大肚子,把灰羊毛衫撑得紧绷,凸起一个尖。他和海文握手:“老伙计,你又来了。”   “是,镇长大人。”海文一边握手,视线却不自主的移到镇长油光发亮的头发上——这头发苍蝇站上去估计要滑倒摔死。海文晃了晃酒瓶,说道:“咱们里边说?”   “那是,走吧,老朋友。”他拉着海文的袖子直接来到餐厅。   晚餐十分愉快,两人把酒喝的一点不剩。海文上辈子没少应酬,酒桌上的事情自然也是轻车熟路。晚饭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待毒药发作。正如哲莉忒所说的,他在第三天开始出现了服用解药的副作用。海文那天早上便开始发烧,之后是腹泻,不过病情尚且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他在出现反应之后就把自己锁在屋里,只留下最亲近的人来照顾。他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在这个时间段里出现了类似中毒的迹象,不然的话他可能会被列入怀疑的对象。   也就是在同一天的下午,海文听到了镇长暴毙的消息。据说镇长是在午餐之后突然暴毙,医生说是因为他喝了太多的酒,酒渗透到血液里,腐化了他的心脏;而民众更愿意相信这是恶有恶报。只有海文知道,镇长是被他毒死的。   德莱尔也就此事试探过他:“你那瓶送给镇长的老酒……是不是劲头有点大?”   “劲头确实很大,大到把镇长都喝死了!喝的我也差点没命。”他笑着回答道,“所以这事儿还是少让人知道为妙,我怕他们都来抢我的酒喝啊!哈,德莱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德莱尔·汉斯洛克这等人精怎么会听不懂海文的意思?所以他听到这话说道:“从前大人若有这等酒量,何愁法官难当?奴才我佩服。”说罢他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倒退离开,并带上门。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亲手结束别人的生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从世界上消失——海文躺在病床上,发烧让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一锅滚烫的热粥,而且随时都要溢出来,他的思想也随之混乱了起来。偶尔他会想起上辈子的种种事情,偶尔又会想起伊丝芮特和其他身边的人,或者是想一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想了许多,唯独没有去想杀人这件事情。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心想道:哦,我之前杀了个人。   他意识到自己毫无负罪感,也不感到丝毫的害怕。尽管对方是个活该去死的恶人,但第一次杀人却能如此冷静,这让他都感到害怕。他越发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毕竟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他的灵魂产生了某种变化,只是这种变化他自己也不清楚。   作者留言:   ps:祝@{"reader_id":"2351762 第十九章:养病期间   第十九章:养病期间   第二天早上,海文在躺在病床上给德莱尔下令,让他立刻去给男爵送信,就说自己有意向拜访。信海文早就提前写好,信中内容无外乎一些询问男爵身体安康之类的客气话,然后就是暗示自己愿意买下镇长这个官职的事情。除了送信之外,他还让德莱尔带上了一袋子金币、一些香料、魔法粉尘以及一块精致的机械表。这些都是见面礼,如果男爵愿意让他当这个镇长的话,他还有更多礼物。   他本想早点去男爵那里,但哲莉忒说他还需要休息至少三天。三天就三天吧,他心想道,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这么差,我如果自己再不注意身体,很可能会死于非命。   这段时间伊丝芮特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给他喂饭,给他擦洗身体,打扫卫生,陪着他说话。紫罗兰和风信子也来帮忙——紫罗兰负责帮忙,风信子负责帮倒忙,一加一减,相当于两人什么也没干。   海文一般下午比较难受,黄昏时分体温就会下来,这段时间他基本能保持清醒,而且可以和人正常说话。所以晚饭的时候他会给姑娘们讲一些有趣的故事,起初是童话故事,后来又说了一些自己看过的外国小说、剧本。例如基督山伯爵,哈姆雷特,鲁宾逊漂流记。他其实想说三国和水浒,但中国文化和这里的风格差异太大,他怕听众们理解不了。   说到文化,海文其实十分好奇,为什么这个异世界会孕育出来和欧洲中世纪类似风格的文明?为什么这里的计量单位、天文历法之类的东西也和他从前的世界几乎一样?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雷同的东西——这里莫非是某个平行世界吗?他心想道,估计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伊丝芮特对故事兴趣不大,就去后厨给海文煮饭去了。因为之前哲莉忒和她说过,要给病人吃柔软的、温热的食物。风信子和紫罗兰目送她离开,等伊丝芮特迈出门槛之后,紫罗兰就朝着风信子使眼色,风信子立刻会意,她蹑手蹑脚的跑去门口,打开门缝朝两边张望。看了两边之后,她才把门关上,说:“嗯,她走了。”   海文对她的举止大为困惑,“你这是做什么?”海文问她。   “我得确认夫人真的走了啊!”风信子大摇大摆的走回来,然后一下坐在海文的床铺上,床“吱呀”一声。她伸了个懒腰,然后惬意的躺在了上面,“啊,大人。”她这时候才问道,“您不介意我上您的床吧?”   海文认为这话没有引申含义,“不介意。”他说,“咱们私底下不用那么多规矩,你就当是在自己家好了。”   “好!”于是风信子脱了鞋子,卷起裙子来,换了个最舒适的姿势盘腿坐在他床上。紫罗兰愣了一下,也从座椅上挪走身子,轻轻地坐在床铺边上。   海文问道:“你们难道害怕伊丝芮特吗?”   “是。”两人一起点头。   “为什么?”   紫罗兰说道:“因为她很严厉。”风信子说:“她板着脸的样子很可怕。”   伊丝芮特大概是想提前树立正妻的威严吧,海文心想道。   “你们讨厌她?”   紫罗兰连忙摆手,说道:“不,绝对没有!夫人对我们很好的。她从不打骂我们,风信子犯了那么多错,她也没翻过脸。最多是让她把打坏的东西打扫干净,然后口头警告。”   风信子接着说道:“唯一一回她朝我发脾气就是因为我去抓院子里的蛤蟆,她告诉我说那东西是有毒的,会让你皮肤溃烂。我气不过和她顶嘴,她打了我。”   “打了你?”海文问道。   “用竹片打了三下手心。”她耸了下肩膀,“其实不是很疼,比从前吃鞭子的时候可好多了。”风信子说完这话之后紫罗兰也跟着点头,附和道:“对,比从前好多了。”然后风信子继续说道:“可我还是哭了。”   “哭了?不是说不疼吗?”   “因为……”风信子用指甲挠了挠脸,“因为我习惯了。我们还没来您这里之前,如果主人打你的话,你一定要哭。哭的越惨越好,不然他们会打的更重的。”   “也不一定。”紫罗兰插了一句,“我遇到过一个男人就喜欢折磨我们,看我们哭——哭和不哭其实都一样,他只有挥鞭子挥累了才会停下。”   万恶的奴隶主。海文咬了下牙,“你哭了,之后呢?”   “之后夫人也哭了。”风信子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变的十分微妙。   海文的表情更加微妙,他苦笑着捂住了额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是假哭,夫人大概是真的哭了。她丢了竹片跪在我面前,捧着我的手心吹凉气,还和我道歉。说她只是想让我记住那蛤蟆有毒,没想打疼我的。”风信子说到这里抽了抽鼻子,忽然哽咽了,“海文大人,除了您以外,没人对我这么好过!”她靠在海文的被子上哭了起来,这次肯定是真哭了。   紫罗兰这时候说:“后来我从那里路过,就看见风信子和夫人哭成一团。”她咯咯笑,“我可吓坏了,以为出什么事情了呢。”   风信子也不哭了,她调皮的吐了下舌头,小声说道,“因为夫人是真的对我好。我爱她——啊,不过海文大人,我最爱的还是你。”她像个洋娃娃那样横着倒在床上,然后用脸蹭海文的胳膊。风信子古铜色的皮肤健康充满活力,光滑的像是丝绸。   看来她们相处的很好,海文心想道。然后他继续给她们讲故事。大约过了半小时,伊丝芮特端着热粥回到房间,两个女孩旋即告退。海文喝了些粥之后小憩片刻,然后伊丝芮特给他用干净的热毛巾擦脸和脖子。“大人,您说谎了。”她忽然说道。   “什么?我说谎了?”海文问道。   “您答应过我的,您说您会保护好自己。”她用毛巾温柔擦过海文的后颈,“可您却为这种事情冒险。”   她果然猜到了。海文心想道,伊丝芮特看着单纯,但其实比谁都聪明。“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伊丝芮特,如果畏手畏脚的话,我什么也做不成的。”   她点了点头,把毛巾浸到木桶中,之后没再提那件事情。海文能看到到伊丝芮特眉宇间的凝重,他能感觉到她的不安。但是伊丝芮特显然不想干涉他的事情,她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在背后默默地支持这海文的一切行为。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他默默想到。   作者留言:   ps:日常戏写的差不多了,明天进入本篇第一个小高潮w   敬请期待。 第二十章:意外   第二十章:意外   转天早上,海文把哲莉忒叫来自己的病房,问她:“你有没有什么不损害健康的易容之法?”   森林女巫冰雪聪明,当即心领神会,“你是想给伊丝芮特用?”   “对。”海文回答道,“‘伊丝芮特’已经被我处死了,现在不能让她抛头露面。得等我摆平了查尔斯一家,才能让她在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我们已经订婚了,我都准备给她买戒指了。”   “戒指?”哲莉忒瞪着他,“是你们那边的习俗吗?”   “对,除此之外还有彩礼,婚纱,许许多多东西……”   哲莉忒一摊手,“这边你给头猪就算很不错了,伊丝芮特和家人断了联系,你甚至连猪都不用给他。”   “那可不行,女孩子的终身大事,我可不能委屈她。”   听到这里哲莉忒脸上露出了暧昧十足的笑意。海文皱起眉头看着这个损友一般的女人,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好恶心!”   “我只是觉得你们那里的男人真好啊,送戒指,买婚纱,听起来好浪漫。”自称十七岁的女巫像个十七岁的少女那样捧着自己的十七岁的脸庞,“啊,森林女巫春心荡漾了。”她说着用手指画了个意义微妙的W状笑脸。   “你没遇到过合适的男人吗?”   “我住在森林里,遇到的都是些雄性动物,比如优雅的山猫,温柔的大熊,健美的猩猩什么的……”她咬着指甲,“也许森林女巫该找个男人了。”   海文说道:“我会帮你留意合适的。”   “谢谢!”她一扬眉头,“不过别拿你自己作参考样本。你这样的男人虽说是挺可靠的,但终究不让人放心,不是能一起过日子的家伙。我想找个……”她打了个响指,面色谐然,“优雅如山猫,温柔如大熊,健美如猩猩的男人!”   海文试图将这三种动物的形象在脑海中融合在一起,发觉其样貌十分惊悚。“我说这事儿还是得随缘,哲莉忒大人,爱情勉强不来。”   “你说的对,森林女巫还年轻,森林女巫有的是时间。”她说着提着裙角施了一礼,“我要去准备易容术的材料了,再见。”说罢她转身离开。   今天海文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就是还虚弱无力。他估摸着明天自己就能康复,然后他要赶紧去找男爵。德莱尔已经去了三天,至今仍未归来,这些日子里,管家的位置暂时由范德里代劳——就是那个海文从监狱里捞出来的胖子狱卒。   整个宅子里头,除了管家几乎就没有识字的人了,所以海文只能让这个家伙暂代管家一职。这几天里他试着让范德里整理财务账单,想看看他的能力。这个胖子家里头就是管账的,所以对于数字很敏感。   海文许诺给他每整理一个月的账目就给他一枚银币,并且晚上加一块大号的烤猪排。胖子是个财迷,而且又贪吃,所以海文这两个奖励都是投其所好。在这种奖励的催促下,胖子三天功夫愣是把堆了一年的烂账都算清了。海文拿着三本厚厚的账单翻了翻,发现条目清晰,有模糊的地方范德里也标注出来了,并且注释了理由。海文大喜过望,当即命令他以后配合德莱尔管理账目。   精气神恢复了,海文就闲不住了。下午他把紫罗兰单独叫来,给她补课。紫罗兰是学生里学的最快的,而且她本来就识许多字,底子很好。海文打算把她培养成第一任教师,让她代替自己教课。他不需要紫罗兰讲太复杂的,只要能讲好健康课就行了。改变人们的生活陋习十分重要,改变一些简单的习惯,就可以把这个地区的平均寿命延长好几年了。   然而紫罗兰在得知自己今后要去当老师之后,立刻就给海文跪下了。“我只是个奴隶!”她惊慌的说道,“我怎么能去做教学问的老师呢?这是在玷污学问。”   海文于是就给她做思想工作,他花了许多口舌才把紫罗兰的想法扭转过来。他和紫罗兰说:“我不需要你像师父教徒弟一样严格,你只要把正确的思想传播出去就行了。而且我会给你戴上面纱,这样就没人看到的你脸上的印记了。”   到了第三天,他已经彻底康复了。海文围着宅子慢跑了几圈,出了点汗,感觉精力充沛。他打算等德莱尔一回来就启程去男爵的城堡。下午他又开始给学生们上课,他先是讲了一篇用通用语写的语文课文,内容就是寓言故事改编的,比如狼来了,或是丑小鸭,灰姑娘什么的;然后他又在卫生课上讲火葬的必要性。课程正讲到一半,突然守卫冲了进来,朝他大声喊道:“法官大人!大管家回来了!”   海文点了点头,说:“哦,让他先等等,我上完课就去。”   守卫大叫道:“等不及了!再等人就没了!您快来吧!”   “什么?”听到这话海文急匆匆的跟着守卫跑了出去,一出门,就看德莱尔躺在担架上,而且满身都是血。 第二十一章:笑面游侠   第二十一章:笑面游侠   “哲莉忒在哪?范德里,去请最好的医生来!”他大声发号施令,“门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门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往后一让,从身后请出一个人来,说:“大人,您问他吧!是他把管家扛回来的。”   海文看着面前那人。那是个穿着锁子甲和肮脏皮甲的中年男人。他目测身高一米五,而且身子还很胖,一脸大胡子,像只老爷家里胖猫。   “你好,先生,我是海文·安卜赛德。”海文去和他握手。   那人却是没和海文握手,他平着伸出手掌来,就仿佛是在找海文要钱。海文的手僵在半空,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胖猫般的男人把脸一甩,说:“这看不懂?”他颠了颠肉垫一般厚实的巴掌,“掏钱!”   “凭什么?”   “凭我从五个强盗刀下把他给救了!不光救了他,还把他扛了回来。这家伙可说了:‘你找一个叫海文·安卜赛德的法官,让他付你十个金币!’你不能赖账吧?”   可我也不能凭着他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于是海文说道:“这样吧,你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等我的管家醒了咱们再谈。”   “他要是醒不过来呢!?”   “当我把事情调查清楚之后,自然会有所定论。朋友,我不会冤枉人也不做冤大头。”   “大人,他可是许诺给我十个金币我才救他的,你可不能用一顿饭就把我打发了啊。”他竖起粗如胡萝卜的大拇指,“不过你要是真想用饭打发我也不是不行,去宰一头牛来吧!我饿得很。”   “肉有的是,金币也不会少。”海文朝后面喊道,“紫罗兰,带客人去餐厅。然后告诉厨子杀一头牛。”   “感谢您的慷慨,大人,作为坏人来说,你还算有点格调。”   是吗?海文问道:“您怎么称呼?”   “人称笑面游侠,在下笑脸猫斯派克,你可以叫我笑脸猫,可以叫我斯派克,或者叫我笑脸猫斯派克,哪个都行。”   “那请吧,笑脸猫阁下。”他让紫罗兰把这个怪人请去了餐厅。另一边,哲莉忒命令人将管家抬去床上,然后又喊人去准备各种草药和稀奇古怪的材料。海文询问她管家的情况,哲莉忒说道:“他脏器没受伤,就是是血太多,我得先给他止血,然后看他能不能挨过今晚。”没多久之后范德里也请了医生回来,哲莉忒身为女巫不宜抛头露面,就提前回避了。   医生表示要扎紧伤口,然后给他附上三种草药——既然都是敷药,那海文更相信哲莉忒。所以他服了诊金之后便送走医生,让哲莉忒来负责照顾昏迷的管家。把这里安排好之后,海文便去了餐厅见那位“笑脸猫”。他去的时候,那肥猫围着围巾、细嚼慢咽的吃着牛肉。   “你多久才能吃完一头牛呢?”海文问道。   笑脸猫瞟了他一眼,说道:“需要好几天。”   “我还以为你能把牛一口吞了。”   “那是亵渎食物,大人。”他细细的咀嚼一块肉,嚼了三十多下才咽下去,“我们得尊重盘中餐。”他叉起一块牛肉来,“这位长犄角的朋友用它的生命填饱了我的胃,我感激它。所以我仔细品尝它的滋味,一点汁水也不浪费。”说着他舔了舔刀叉。   是个十足的怪人。海文心想道,不过我也不正常。“能详细讲讲之前发生事情吗?”   “当然,不过你得等我吃完这些东西。”笑脸猫用下巴一努桌面。那上面还有两份牛排、一盆蔬菜汤,一筐面包,其他鲜味小菜四碟。   “看来你得吃很久。”   笑脸猫没回答,只是悠闲的切着牛肉。但海文愿意等,他对这个人兴趣很大,所以他坐着不走了。他让仆人拿来账本和卷宗,就在这里办公。于是空气中只剩下了他写字的声音与笑脸猫刀叉碰撞、咀嚼食物的声音。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那笑脸猫说道:“我渴了,拿些酒来喝吧。”   海文于是叫仆人去取酒来,然而笑脸猫却说:“我要你亲自给我拿,还要给我斟满。”   海文凝视着他似笑非笑的肥脸。他的神情不像是在戏弄我,海文心想道,但我也不能对他唯命是从。“你给我个理由。”海文说道。   “我救了你的管家,这够吗?”   “够了。”海文去取了一瓶好酒与两只玻璃高脚杯。他给这位怪客斟满,然后敬酒,说:“敬你的侠义心肠。”   笑脸猫肥脸上的笑容似乎绷紧了一分,“谢谢你。”他与海文干杯,然后一饮而尽。喝完酒之后,他终于愿意和海文聊一聊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我路过野马岭山路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喊救命。我身为游侠自然得行侠仗义。我看到山岭下有五个穿着烂皮甲和镶嵌甲的强盗正在围攻一个男人。”听他说到这里海文不禁去看他身上的皮甲和镶嵌甲,笑脸猫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便笑着说道:“这衣服当然是我抢来的,虽然烂了,也值好些个铜板。”   笑脸猫继续说道:“五个打一个,这不符合骑士精神啊!我就上去说,你们这样是不行的,真要打的话也得一个个下来单挑,对不对?”   海文哑然失笑,“那他们听你的话了?”   “没有,他们说要操-我。”笑脸猫一摊手,“口味挺重,啊哈?我上次洗澡还是冬天的事情呢。”   “然后呢?你把他们都杀了?”   “对。”笑脸猫说着用匕首剔牙。那刀真尖啊,他不怕戳了嘴巴吗?   海文问道:“你自己杀了他们五个?”   “是的,大人。”   “看来你身手不凡。”   “我是个灵活的胖猫。”他在指尖旋转匕首,明晃晃的刀子看的海文一阵发憷,“不过遗憾的是我来晚了,你的管家当时已经受了伤,这一路跑来他流着不少血。”   看来事情就是这样了。海文说道:“感谢你,笑脸猫阁下。如果等管家醒来之后你们俩人说的口径一致,那我就付你十枚金币。”   胖猫说道:“九枚就行了。因为我吃了你的牛肉。”   “牛算是招待你的,十枚就是十枚,说好的不会变。”   “不行!”他把匕首插在桌子上,“九枚就是九枚,笑脸猫该拿的一分不少,不该拿的一分不多。”   “好吧,那至少请你多住两天。我给你准备了房间。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告辞了,您有事的话就找代理管家范德里,其余请自便。”海文说着欠身离开。   “海文·安卜赛德!”笑脸猫在后面叫道,“你说你改邪归正了是吗?”   “对。”海文说道。   “我会盯着你的。”说完这话,胖猫先一步离开了餐厅。   怪人。海文这样想着,回到了管家的病房。哲莉忒和伊丝芮特都在。他先问了哲莉忒管家的状况,哲莉忒表示有所好转了,估计他这两天就能醒来。之后海文问哲莉忒:“你知道笑脸猫斯派克这个人吗?”   “听说过。”森林女巫说道,“据说是个性格怪癖的游侠,行侠仗义的前提是收钱,好酒好色,贪嘴贪财,算是游侠界的耻辱。”   “但他终归算是个游侠。”伊丝芮特补充道,“我听过吟游诗人的故事,说这北方平原上有四位十分厉害的游侠,笑面游侠就是其中一个。据说他成名已经二十多年了,表面邋遢但实际上为人正直。传说他曾经一人一刀在白鸟侯爵的要塞里杀了个来回。他是活着的传奇。”   好吧。海文心想道,也许我能把他留住,我身边现在正缺个能打的人。于是就这么过了一晚上,转天早晨海文惯例去洗漱、晨练。早餐时分,哲莉忒来告诉他说:“管家醒了。”听到这里,海文当即放下了吃到一半的面包,带着伊丝芮特一起去看望管家。   他快步穿过走廊,然后轻声走进德莱尔的病房。病床之上,管家正用一双泛黄的眼仁看着他。德莱尔面色憔悴,仿佛骤然间老了十岁。他有气无力的说道:“大人,我很抱歉。”   “你能回来比什么都强,这些天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   德莱尔摇头,撑着身子坐起来,激动地道:“不!大人!你现在赶紧去男爵那里也许还来得及,不然就大难临头了!”说完之后他重重的咳嗽。   海文意识到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是怎么一回事?”   “小查尔斯已经捷足先登!”德莱尔面色铁青,“他在我去之前就贿赂了男爵,马上要当镇长了!我和男爵说再给我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必然会带着更好的礼物来看您,这样我才拖住三天时间……”他又是一阵咳嗽,“然后我就被强盗袭击了,我百分之百肯定,那群混账是小查尔斯安排的!多亏了那位……那位胖游侠。大人,我许诺给他……”   “十个金币。”海文说道,“后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对,大人,您得赶紧启程!”他抓着海文的衣领,“等到小查尔斯当了镇长,咱们都得完蛋!” 第二十二章:联盟   第二十二章:联盟   “我知道了。”海文当即辞别管家。他命令范德里加强警卫,然后把女眷都安置到楼上最里边的房间里,除了哲莉忒以外谁也不许私自外出。小查尔斯心狠手辣,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之后他找到笑脸猫,说道:“笑脸猫阁下,我想请你暂时担任我的保镖。”   “凭什么?”那肥猫一脸笑意。   “凭我真诚请求您,并且付给您钱。”海文语速很快的说道,“我现在要外出去办事,然而我路上并不安全。我需要您的力量。”   “明知不安全你还要去?”   “不然我管家的血就白流了。”他沉声说道,“小查尔斯做出这种卑鄙之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肥猫一阵干笑,脸上的肉颤动起来,“好,那我去凑个热闹。”   于是海文让仆人牵了两匹马来,自己和笑脸猫一人一匹。海文头一次骑马,便规规矩矩的坐了上去,按照记忆里那样抓好了缰绳;而笑脸猫却是一拍马鞍,“嗷呜”一声就跳了上去,动作干净利落;然而那马却承受不住这从天而降的肥猫,一声哀嚎就坐下了,笑脸猫于是就面无表情的顺着马鞍跐溜下去了。   场面十分尴尬。   无奈,笑脸猫只得把那马扶正了,然后一脸严肃的爬上马背。海文这时候才注意到他身子太矮了,若是平常那样上马的话,会显得十分笨拙,会丢了游侠的风范。   之后两人骑马出发,但海文没去男爵的要塞,而是直奔大查尔斯的家。   查尔斯兄弟自父亲死后就分家了,遵照遗嘱,大查尔斯继承了大部分的遗产,而小查尔斯只得到了不足两成。分家之后小查尔斯就主动搬出了查尔斯家大宅,如今这里是大查尔斯的地盘。海文和笑脸猫将马拴了,然后去敲门。   查尔斯家的宅子一点也不比镇长的小,那是六间带着花园的尖顶洋房,大门黑铁乌亮,道路宽敞,能走马车。敲过门之后便有守卫来开门问话,海文报上名字,那门卫便传了进去。不一会儿有两个仆人带他们往里走。穿过水池、花坛和平整的草坪,两人来到查尔斯的房间里,查尔斯少爷正半裸着靠在长椅上,到处散放着许多枕头和棉垫,后面有个露着左乳的金发少女正给他按摩肩膀。   “法官大人,请坐。”他正了正宽松的睡衣,摆手让那女子离开。海文坐下,笑脸猫随手端起果盘站在他背后,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就把果皮吐到地上。查尔斯皱着眉头看着笑脸猫,问道:“这位是……?”   “我的保镖。”   “怎么?你出门还带保镖?”查尔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野马镇里谁敢打你的主意?”   “你弟弟。”海文说道。   查尔斯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他坐直身子,眯着眼睛说道:“怎么回事?”   “你家老弟把我管家差点打死,而且他去应聘镇长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啊。”   查尔斯一脸呆傻的看着海文,“我他妈真不知道。”他一摊手,惊讶的表情就犹如发现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一样。   “那我寻思着您有麻烦了,查尔斯先生。”海文从笑脸猫手里的盘子中抢了一块苹果,“你刚把你弟弟赶出去,他就当了镇长。你说他能放过你吗?”   查尔斯摆了摆手,说道:“那倒不会!他毕竟是我骨肉兄弟,何况我没赶他,是他自己搬出去的。”   “是么?”海文又从笑脸猫的盘子里拿了一颗葡萄,肥猫发出一声不满的咂舌,“你觉得你弟弟……真把你当兄长敬爱?”   听到这话查尔斯的脸又拉长了几分,他用睡衣裹紧了自己有些突出的小肚腩,嘴巴抿成一条黑缝,“我反正把他当我弟弟。”   看来德莱尔说的不错,人是很复杂的。海文又去拿水果吃,然而笑脸猫把盘子一下拿远了,他摸了个空;海文瞪了一眼那肥猫,肥猫高高的托着盘子、脸上露出欠抽的微笑。   “你弟弟曾经想要陷害你,你知道吗?”   听到这话,查尔斯先是瞪了海文一眼,旋即把目光移到别处,说:“不知道。”   自欺欺人。“你弟弟曾经用三个美艳的床奴跟我换取杀你父亲的那个女人,你猜猜他要那女人是想做什么?”海文说完这话的时候,笑脸猫正好把空的果盘放在了他面前。给我留点啊!你这肥猫!   查尔斯低着头说道:“做什么?杀了她给我家老爹报仇?”   海文摇头,说道:“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替你说了吧。你弟弟是想让那个名叫伊丝芮特的女人作污点证人,从而把查尔斯老爷的死嫁祸到你头上。”   查尔斯瞪着眼睛说道:“这不可能,他……”话说到一半,一旁的女仆突然尖叫了一声。查尔斯吓了一跳,抄起盘子就砸,骂道:“婊子你叫什么?”然后海文就看笑脸猫一手接住了那盘子,而另一手还抓在那姑娘胸脯上。   真是丢人界的豪杰!“你老实会儿!”海文朝那肥猫喊道。   笑脸猫一脸委屈,“你们有话说,可我很无聊啊!”   查尔斯一脸无奈的朝仆人摆了摆手,说道:“带这位先生下去,弄点酒给他喝,让茉莉花姐妹陪他一会儿。”仆人朝他鞠躬,然后带着笑脸猫大人走了下去。海文看那肥猫一脸淫-笑,不禁心想:他可能一开始就是在打这个主意了。   送走了这个谐星,海文终于能和大查尔斯谈点正事了,“所以说先生,你弟弟是想嫁祸你谋杀父亲,然后抢走你的遗产继承权。”   “可他是我兄弟!”查尔斯一个劲的挠头,“他是我亲弟弟!他小时候我给他换过尿布的,他……老爹没了,我就剩他一个亲人了!”   “手足相残的事情不罕见,我卷宗里一大堆案子呢。大人,你该抛弃幻想了,咱们得合计一下后面的事情。你弟弟当了镇长,之后呢?以他的心狠手辣,他会放过你——放过我们吗?别忘了,你可是拿了八成家产。”   “可是我……”   “大人!小查尔斯若是真当你是哥哥,不会连当镇长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你说。你想想,他上任之后他会干什么?我寻思着他第一件事情就是翻案。”   “翻案?”   海文点头说道:“他把我管家打了个半死,这意思就是吓唬我了。他想让我屈服于他,让我以法官的权力翻案。就说当时害死你们老爹的人是你……”   大查尔斯拍案而起,怒道:“放屁!我怎么会害我老爹?”   “可到时候如果镇长和法官都说你是凶手,那你就真成凶手了——别忘了,咱们从前没少干这缺德事!这套路你不熟悉吗?”   大查尔斯叫道:“你敢!你敢污蔑我?”   “大人,我现在很为难。”海文搓着手说道,“我来跟你通风报信,就是因为我不想帮小查尔斯;但如果您想跟我并肩作战,你也得表示表示啊。”   “你想如何?”   “我需要您一笔赞助,查尔斯少爷。”   查尔斯皱着眉头问道:“赞助你什么?”   “赞助我当镇长。”海文说。 第二十三章:捷足先登   第二十三章:捷足先登   查尔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旋即笑道:“我就知道你这狗子!你他妈的野心比谁都大。我就纳闷了,我赞助你当镇长?我怎么不自己当去呢?”   海文对此早有预料,于是说道:“查尔斯少爷,您以为镇长是好当的呢?当初镇长要是好当,您父亲不就去当了吗?你想想那老镇长,成天让人指着鼻子骂,他跟咱们一起做买卖,分的钱财的不多,黑锅倒是背了不少;而且一出事就是他担责任,你想想那日子能好过吗?他那身子骨都累垮了,要不怎么喝酒喝死了呢?”   查尔斯笑了,说:“照你这么说,我不帮你还不行了?”   “这不仅仅是帮我,也是帮你,查尔斯少爷。”海文说道,“你弟弟当了镇长,大家都没好日子过;我若是当了镇长,咱们就能合伙赚大钱。”   查尔斯似乎动心了,他眯起眼睛,用指尖敲着桌子,“嗯……能赚多少钱?”   “只要你能给我时间,我保证你赚的钱不会比从前少。”   查尔斯笑了,说:“你拿嘴让我发财啊?你有什么路子?贩酒?卖奴隶?还是放高利贷?”   “都不是。”海文说道,“那些都是小钱,我要带你赚大钱。”   “所以说了,你拿什么让我赚大钱?”   海文摇头说道:“大人,这生意不能这么谈,我把路子说了,万一你去当镇长、自己发财了,那我岂不是得吃土?不如这样吧,我们立个契约,一年之后你要是赚得比现在少了,我倾家荡产的把差额赔给你,如何?”   “光赔钱可不行!”查尔斯脸上狞笑,“我还要卸你一条胳膊,安卜赛德,你看行吗?”   “行!”海文说着卷起袖子来——海文本就没有退路了,如果失败了的话,他连命可能都会没——既然如此,何必在意一条胳膊?   大查尔斯哈哈大笑,“拿笔墨来!法官大人,我得看你亲手写!”   “没问题。”海文接过仆人的羽毛笔,刷刷写了一份契约,然后签了字。   当即两人启程出发,准备去男爵城堡。不过海文得先叫笑脸猫出来,他叫仆人去请笑脸猫,不一会儿就看一个满身酒气的胖猫踏着猫步走了出来。“妈的,这婊子真够劲!”他一边说一边系紧裤腰带,“走吧,二位大人!”   旋即三人上马,大查尔斯又特意带了五个护卫,这才正式出发。从这里到男爵城堡得走大约一下午,估摸着晚上得在那边住了。海文临走前让查尔斯家的仆人往自己家捎了个信,就说晚上不回去了。   一队人马离开野马镇,一路穿过丘陵、灌木林和一片盐碱地;秋高气爽,红叶随风飘,气温不冷不热,笑脸猫愉悦的唱起了难听的歌来;大查尔斯一路套话,就想知道海文的发财路子是什么。可海文闭口不答——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他若是告诉查尔斯自己要修桥造路、搞什么小工厂生产之类的,那查尔斯非得掉头回家。   黄昏时分一行人总算是到了男爵的城堡。野马地男爵克罗索·迪亚的扈下有村镇十余座,其中西河镇最大,野马镇其次;城镇人口大约六千来人,算上农奴的话就不知有多少了。土地万亩有余,在男爵里来说他还算富裕,也正因为富裕他才能住城堡。   男爵的城堡用大块砖石堆积而成,有三层楼那么高,上面塔楼里站着好几个弓箭手。城堡这片土地用木刺栅栏圈着,里头住着大约一二百户人家,也算是个小镇子。镇子自由进出,不过平民不许在街上骑马,所以一行人便牵马而行;查尔斯骂骂咧咧的把马交给下人牵着,自己背着手在前头走;笑脸猫一边走一边从两旁的地摊买零食吃,什么鱼干、坚果,还为了几个铜板跟一个白内障的老头讨价还价,海文看不过去,就买了一大包吃食给他捧着。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到处都是炊烟,香味从酒馆和旅店的厨房里飘出来。笑脸猫一边吃零食,一边嘀咕着:“咱们要不先吃个饭再走吧。”他往嘴里塞了一把坚果,“吃个饭,很快的。”他咽了坚果,又塞进去一片甜干酪。   海文没理他,径直往男爵城堡走去。   城堡下的内墙比外墙还高许多,针刺木桩上头还插着倒刺;有两个穿着锁子甲的壮汉守在门口,海文上前说明来意,那人却是朝他颠了颠手,说:“我想看薇塔娜女神对我笑。”   薇塔娜女神,就是钱币背面那个的女人。于是海文把两枚银币塞给那守卫,两个守卫把钱塞进怀里,其中一个去城堡里头给他传话。几分钟后大门敞开,一行人进了城堡。   他们把马交给守卫,沿着石头路走了进去。男爵的城堡大门敞开着,石砖地上长着青苔,里头撒发着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像个冰冷的墓穴。越是往城堡里走,那股气氛越是明显,海文观察着身边,发现两旁的油灯上凝结着一层锈迹和油斑,墙上红色的挂毯卷了边、底部污的发黑,佣人的脸上都表情麻木,如机器一般徘徊在城堡之中。   这显然不是个好地方。他心想道,麻木腐朽,毫无生命力可言。   查尔斯的护卫留在一楼门口,而海文、查尔斯和笑脸猫三人随着一个白发驼背的老仆人登上城堡二楼。穿过昏暗背阳的走廊,他们来到了餐厅门口。昏黄色的灯光顺着门缝流了出来,屋里有人的说话声。老仆在门口重重的咳嗽一声,然后说道:“爵爷,人带到了。”   里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于是干瘦的老仆推开那比他还厚的门板,海文三人走进屋内。只见屋内一张长桌,上面摆了许多吃食,还有烛台与花卉做装饰。男爵坐在桌子的尽头,正端着酒杯,看着他们三人。这时候海文听到大查尔斯一声惊叫:“你!”   他顺着查尔斯的目光看去,看到烛台后面还有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他是认识的。   那人穿着白羊毛衫和黑系带,衣着整洁、脸不留须,正举止优雅的切着牛肉。   “老哥,法官大人,巧了啊!你们也来做客?”小查尔斯把一块牛肉塞进嘴巴,微笑着说道,“男爵这的牛肉可好吃了,你们要不要尝尝?” 第二十四章:拍卖   第二十四章:拍卖   大查尔斯顿时暴跳如雷,吼道:“你怎么会在这?”   小查尔斯却只是笑,说:“哥哥,咱们的事情别拿来外面说,这可是男爵大人的地盘。你——”他一挑眉头,“——请自重!”   听到这话大查尔斯只得收敛情绪,他欠身朝着男爵施了一礼,说道:“爵爷!”海文也跟着行礼,“男爵大人,您好。”然而笑脸猫不为所动,海文瞪了他一眼,但他只是冷笑。   野马男爵招了下手,说:“坐下说话,小查尔说的没错,你们是得尝尝这牛肉。可惜我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他说着喝了口酒。   吃不下东西却能喝酒?海文打量着那个男爵——野马男爵“克罗索·迪亚”那是个又矮又瘦的老人。他穿着一身宽大的袍子——与其说是他穿着袍子,还不如说是袍子穿着它,那衣袍太大了,如同一个大布袋子似得把他盛在里边;他有一把斑白的大胡子,那胡子坠着他往下耸拉的脸皮,使得他脸看上去像驴一样长。   野马地男爵是个好吃懒做的无能之辈,在海文的印象中,这人没有本领也没有野心,就想守着自己的那一方领土,过舒适乃至腐败的生活。他不管下面人死活,只在乎自己能赚多少钱,他麾下官位是可以随便买卖的,只看谁出的条件优厚。   海文三人落座,他和查尔斯都没心思吃饭,唯独笑脸猫用手抓着一只烤鸡就撕咬起来;海文用胳膊肘捅了捅笑脸猫,示意他规矩点;但笑脸猫不以为然,继续大口吃鸡。   没人说话,空气中只剩下刀叉与碟子碰撞的清响,以及笑脸猫吧唧嘴的声音。   海文意识到自己要感觉打破这尴尬,于是他说道:“男爵大人,前些天我管家给您送了信来,您看了吗?”   “没看。”男爵把高脚杯放在桌上,用手势招呼身后的侍者为他添酒。   这老东西。“那就让我告诉您好了。”他保持着微笑,“野马镇的镇长前些日子暴毙了,现在镇长的位子空缺着。我海文·安卜赛德自认为有些本领,能管理好这个烂摊子,因此我自荐当这个镇长。”   男爵凝视着海文,而旁边小查尔斯冷笑不语。男爵喉头如干皮下枣核一般蠕动,发出沙哑的声音:“你凭什么?”   “我的智慧和决心,我认为我可以把野马镇……”   “别废话!”男爵敲了敲桌子,“开价!”   “我有查尔斯少爷的资助我。”海文伸手请出大查尔斯,说,“镇上首富查尔斯家兄弟分家,我身边这文莱·查尔斯分的家产大半,是查尔斯家的正主。他已经答应赞助我了,有他资助,我想我能当个好镇长。”   小查尔斯这时候幽幽说道:“老哥,你果然这样做了。”   大查尔斯把脸别到一边去,阴阳怪气的说道:“咱家的事别拿外边来说!你,请,自,重。”   “谁给你是‘咱家’?我没你这哥哥。”小查尔斯脸色一黑,也不说话了。   男爵这时候发出一阵干笑声,说:“二位先不要吵,我有事要问安卜赛德阁下。”他用一双枯黄的眼仁盯着海文,“你说大查尔赞助你当镇长,那好,他想赞助多少呢?”男爵喝了口如血一般的红酒,贪婪的砸吧着嘴,“能让我看看薇塔娜的微笑吗?”   “当然能,大人。”海文用下巴一指小查尔斯,“直说吧,他出多少?”   男爵伸出五个手指,那代表着五百金币。这五百金币还不算太多。但若是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和物价水平,这价格却也不便宜了。富人不把五百金币当回事,但穷人一枚金币就能花上好几个月了。   海文点了点头,跟大查尔斯说道:“咱们出六个,咱俩一人一半?”   “行。”大查尔斯说道,“我们出六个。”   小查尔斯当即一拍桌子,说:“十个!”   大查尔斯不甘示弱,叫道:“十二个!我出八个,你出四个!”海文四百黄金勉强出得起,便点头说道:“好。”   小查尔斯脸色一黑,说:“二十个!”   大查尔斯脸色一拧,拍案而起,说:“二十五!我出二十!你出五!”   两兄弟斗起火来,然而男爵却是笑开了花。海文心想道:大查尔斯实力雄厚,但小查尔斯却也不差,这家伙虽然在分家上吃了亏,但他自己还有许多产业,其中一些在野马镇外,据说在鹰头城里还经营着一间不小的妓院,还有一间牧场,天知道这家伙藏了多少钱?   “三十!”   “三十五!”   “四十!”   “四十五!”   于是镇长拍卖的价格水涨船高,一路飙升到原先的十倍,即五十个,五千金币。这已经是历史上野马镇镇长的最高价格了,大小查尔斯都已经气喘吁吁,面红耳赤,一个个拧眉瞪目,牙关紧要,恨不得要吃了对方似得。而野马男爵已经是笑开了花,一会儿功夫连喝了两大杯酒,那干瘪的脸上似乎多了几分热气。   大小查尔斯都停在五十这个数字上,谁也不肯——也不能再加了,他们加不起了。稍有理智的人都知道,一个野马镇长不值这么多钱。空气又一次安静下来,唯一不变的,就是笑脸猫大人吭哧吭哧啃肉的声音。他吧唧嘴、嗦手指头,吃的不亦乐乎。   “二位!”海文忍不住开口说道,“差不多了。”   男爵这时候一台眉头,说道:“别啊!别差不多啊,既然要斗,就得斗个输赢出来,你说对不对?”   海文说道:“爵爷,再往上我们出不起,咱可以加点别的条件了。”他用眼神示意小查尔斯,小查尔斯一向是个理智的人,此刻他也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说道:“那咱们就定价五千金币——如果我当了镇长,我能让税收增加一成。”   这数字又是一笔不小的钱了。野马镇历年税收困难,因为当地法律收税的时候,不是按照百分比来收,而是有一个保底的数值。海文记得中国历年朝代都是“十税一”左右,也就是10%的土地税。好一点的是十五税一,但也有秦朝这种接近二税一的苛政,甚至后来清末民初的时候各种各捐杂说能超过100%,当然了,那种税是收不上来的。   如今野马镇的保底税却十分离奇,他是按照土地的平均产值来算的——也就是说不管你丰年还是灾年,每亩地都要收30斤粮食。参考自家农场,每亩地最多产100斤来看,这税收已经超过了正常农民收入的30%。而且这里头镇长替男爵收税,首先就要刮一层油水,30%就成了35%;之后镇长找地主收税,地主也要再扒一层皮,就成了40%——佃农基本上不剩什么。丰收的年景勉强能过活,若是灾年,就会饿死一大批。   而佃农、自耕农都算好的,至少他们还能活命,丰年也许还有余粮。农场主扈下的农奴更加凄惨。他们是签了卖身契的人,他们无论耕作多少,最终都只能获得微少的口粮与可怜的一点薪水,有的农奴甚至没有薪水可以拿。这些人不是自由民,他们是奴隶,在地主们眼里他们就是牲畜。   所以说再加10%的税,那就是要杀人了。   男爵听到这话就笑了,说道:“再加一成?往年都的收不上来,你这一成上哪收去?”   小查尔斯也笑了,说:“爵爷忘了我们家是靠什么出身的了吗?”海文冷哼一声——查尔斯家是放高利贷出身的,在野马镇里论收租,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听到这里,爵爷一阵大笑,说:“那就成了!不过我可说好了,出事你担着。这税收的的事儿可不是我的主意。”他用手指着小查尔斯,沉甸甸的戒指压着他细长的指头,“是你出的馊主意!”   小查尔斯点头不语,这时大查尔斯也说道:“我们……”   “慢着。”海文打断道,“大人,加收一成的税足以压死野马镇的人了。”   男爵笑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小查尔他可是担保了,想必他有主意的。”   “他的主意不如我的主意。”海文说道。   男爵问他:“你什么主意?”   “一年时间。”海文竖起一根手指,“我让税收比现在多五成,两年多十成,你看行吗?” 第二十五章:雨中夜话   第二十五章:雨中夜话   油灯的火着摇曳,昏暗的光照在男爵身上令他身影的轮廓模糊,使他更显得瘦小干枯;他盘子里的肉几乎没动,但酒却下去了许多——此刻他又喝了一大口,然后摇晃着杯子说道:“是我酒喝得太多了,还是你也偷着喝酒了?”他一摊手,嘎嘎的笑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一阵大笑。唯独笑脸猫这个家伙没笑,他凝视着海文,口中停止了无休的咀嚼。   海文也笑了,说道:“我不是开玩笑,大人,我真有办法能让野马镇税收翻倍。”   “你倒是说说。”男爵说道。   “我有办法打通小镇的经济命脉,而且还有许多生财的点子。”海文给自己倒了杯酒,“这些您不用担心,我不会靠着横征暴敛来生财——事实上那样也赚不了多少。穷人们就那么几个铜板,你就把他杀了,也拿不出更多的来。您不如就收下我这的五千金币,然后等我一年。若是成了,您有大把的钱花,野马镇还能变成您的新钱袋;若是不成……”海文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我把自己的全部家产抵押给您,连带我一条胳膊。”   男爵把酒杯放下了,用指甲抓了抓胡须,“小查尔斯,你怎么说?”   “大人,他们是胡说八道。”小查尔斯一阵冷笑,“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男爵一咧嘴,说:“我不管成不成,反正他说了要抵押家产以及一条胳膊。现在轮到你了,你怎么说?”   小查尔斯脸色一沉,他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侧目看着海文,似乎在揣摩海文的心思;但海文就直勾勾的看着小查尔斯,小查尔斯固然是心机深厚,但海文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他的胆识可比这个奸商高得多。   “我……”小查尔斯紧咬牙关,大滴的冷汗顺着他脸上的狰狞皱纹流了下来;大查尔斯面色也不轻松,不时的用袖子去擦汗;海文双手平放于腿上,坐直身子,笑而不语。   许久之后小查尔斯说道:“男爵大人,我问你,如果法官大人一年之后没能兑现呢?他还是镇长吗?”   “那他自然就要滚蛋。”男爵抿了口酒,然后吧唧了两下嘴,“而且他还得留下自己的家产和一条胳膊。”   小查尔斯听后就笑了,说道:“那我就等他一年好了。一年之后我再来买这个镇长,也不算迟。”   男爵哈哈大笑,然后兴奋地把杯子往地上一摔,说道:“成交!海文·安卜赛德,还有文莱·查尔斯!你们俩尽快把五千金币拿来吧,什么时候钱到了,你什么时候就走马上任!”   海文起身行礼,“谢过爵爷!”而大查尔斯却在位置上迟迟未动,爵爷问他:“怎么的?是想反悔?”   大查尔斯发出一阵迟疑的沉吟声,“五千金币……”他狠狠瞪了一眼海文,“……我一时间拿不出来,得凑一凑。”   男爵一摆手,说:“不急,你什么时候拿钱来,什么时候就上任。反正钱来的越晚,新镇长的任期就越短。”   敢情现在就开始算日子了?海文心中冷笑,这家伙真是贪的过分,真是吃人不吐骨头。海文于是说道:“不如这样吧男爵大人,我分半年把钱给你,不过我会多付五十金币的利息。一分都不会少你的。不过我明天就得上任——我上任越早,越有助于咱们发财对不对?”   男爵想了想,说道:“那就依你说的办。”说罢男爵看了一眼窗外,道:“天色已晚,你们就在城堡中休息一夜吧。明早在吃个早饭,三位都是我扈下的栋梁之材,来一趟不容易,我得好好款待你们。”   三人谢过男爵。随后男爵起身离席,三人也站了起来;笑脸猫看大伙要走,又是往怀里赛了些吃食,这才跟着离开。   出门之后海文等人左转,小查尔斯右转,他们就此分开。当海文走到下一个墙角的阴影时,大查尔斯突然抓住了他的领子,把他撞在墙上。   “五千!”大查尔斯伸出五个颤抖的手指,朝他吼道,“五千!就买一个狗屁镇长!你他妈干的好事!”   笑脸猫在一旁靠着墙壁偷笑,海文瞪了一眼这没用的保镖,然后和大查尔斯说道:“这不是我的错,要怪就去怪曼托·查尔斯。若不是他和我们作对,也绝对用不了这么多钱。”   “操-你妈的!”大查尔斯把海文往墙上一摔,他的后背砰地一下。好疼。   大查尔斯长叹了一声,说“难怪巫师们总说,金子招灾,金子招灾!我从前还不信的,现在是信了!以前我老爹把金子都换了银子、香料和瓷器,结果这么多年也没招过灾;这他妈倒好,我前些日子把银子都换了金子,以为那金闪闪的好看,却是倒了这血霉!我继承家业没几天,这家底就要让我败干净了!安卜赛德,你说要一起发财?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拿什么赚到这五千金币?”   “这得等我回到野马镇再说,查尔斯少爷。反正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也不必担心。坑你就是坑我自己。”   “好吧!”查尔斯往地上吐了口痰,骂骂咧咧的走了。之后海文和笑脸猫在仆人的带领下去了客房。他们两人住一间,屋里窗户开着,夜晚的风有些阴冷了,而且夹杂着一股雨腥味。晚上多半是要下雨了,海文这样想着,就把窗户关了。笑脸猫衣服也不脱就上床睡觉,没一会儿就打起呼噜来。   之后他叫人打了热水洗漱一番,便也早早的上床休息。届时窗外已下起了雨,雨声伴着电闪雷鸣在窗外呼啸,相比之下笑脸猫的呼噜声却也不显得那么吵人了。于是海文的意识逐渐飘远,逐渐进入了梦乡。   风雨肆虐,没有停息的迹象。   在半睡半醒之间,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声音。霎时间眼前金光闪过,接着是一声炸雷,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海文顿时被惊醒了。一睁眼,他就看到有个人站在他床前,他霎时间就醒了,正要叫笑脸猫,却见又是一道闪电打了下来。   电光在一瞬间照亮了床前那人的脸,那人圆脸小眼,满下巴胡茬,不正是笑脸猫么?然而此刻的笑脸猫却不笑了,他目光冰寒的望着海文,杵在那里就犹如一尊雨中的石雕。   “你……”海文被他瘆的浑身发冷,“你这是干什么?”   “海文·安卜赛德。”笑脸猫的声音褪去了往日的轻浮与诙谐,硬的好似杀人的刀,“我有话和你说。”   海文问道:“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吗?”   “因为你不一定能活到明天。”他缓缓拔出刀来,那刀面如镜,反射出了海文自己的眼睛。屋外的电闪雷鸣在撕扯黑夜,屋内的宝刀寒芒在撕扯海文的心。   “这倒是奇怪了。”死过一次的穿越者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那不笑的猫,“我雇你当保镖,你却要杀我?凭什么?”   “因为我一开始就打算杀你,不光是你,还有野马镇的镇长。”   “为什么?”   笑脸猫一阵冷笑,说:“游侠惩奸除恶,需要理由吗?何况我听说那镇长家中藏着几瓶昂贵的好酒,我特别想尝尝。”   “可我已经改邪归正了,你若是杀了我,野马镇的人会失去一个优秀的镇长。”   笑脸猫板着脸,“这不好笑。”闪电又一次点亮了他冷冰冰的脸,接着雷声轰鸣,犹如猛兽攻击前的低吼。   “我也没开玩笑。”海文说道,“税收翻倍的前提是让人民的财富也跟着翻倍——翻好几倍。不然秩序会崩溃,钱收不上来,统治者也得完蛋。”   “看来你挺懂这一套的。”笑脸猫用手指抚摸自己的刀,凝视着刀中倒影。   海文点头,说:“我若是不懂就不敢开那么高的价了。笑脸猫阁下,你只是个游侠,游侠懂的用刀剑去行侠仗义,这很好,我很尊敬你这样的义士;但你不懂得怎么让一个贫穷的小镇变的富有,这不是你擅长的地方。”   “我是不懂,但我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一个小镇能一年翻新,两年翻倍。”   海文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笑脸猫,笑脸猫抬着眼皮与他对视,仿佛一条趴在地上的虎。海文说:“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遗失的四大文明也没人见过,但它们就不存在了吗?那些雄伟的古遗迹又怎么说呢?游侠阁下?”   笑脸猫转身目视窗外,沉声说:“你是想靠着花言巧语诓骗我这粗人吗?”   “我从没想过骗你,事实上我很想让你亲眼见证野马镇的重生。”海文看着他的背影说道,“你跟着我干吧,笑脸猫。你可以亲眼见证这一切,我让你继续做我的保镖,你什么时候想杀我都行。”   “你还敢把我留在身边?”他一脸的诧异的问道。   “我能分出善恶。笑面游侠,你救我管家,这是‘义’;之后你不收我金子,这是‘廉’;你遇到贵族却不卑躬屈膝,这是知耻。在我家乡里,知道‘礼义廉耻’曾经是评判一个人道德的标准。我看你几乎符合标准,因此我信任你。”   笑脸猫问道:“你家乡?不是这里吗?”   “很远的地方。”海文不禁感叹道,“他日若是你我能彼此信任了,我愿意告诉你。”   笑脸猫不说话了,他背过身去,似乎在沉思着什么。海文坐到床上,等待他回复。窗外的风雨还在呼啸,窗内却一片寂静。   这时候海文听到了一种怪异的声音,那声音夹杂在这狂暴雨中,听上去就像鼹鼠在“吭哧吭哧”的挖土。他皱起眉头,看着那声音的来源质问道:“等会,你在干什么?”   “啊?”笑脸猫一转头,口中多了个大肉骨头,右手还拎着个肉饼,“我说饿了,吃点夜宵不行吗?”谈笑之间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肥猫还是那个肥猫。   海文笑着摇了摇头,又躺回了床上去,那严肃的气氛随之一扫而空。海文不再理他,上床继续睡觉。此刻雨也渐渐停了,夜晚恢复了宁静,不一会儿他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十六章: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第二十六章: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第二天早上他们启程出发。临行前男爵十分热情的出门送别,并且一再叮嘱海文,尽快把金币以及地契差人送来。   男爵领的小镇子被大雨洗刷了一遍之后变的一片狼藉。石头房子漏了水,茅草屋子更是被风刮的连屋顶都没了。人们站在门口一边扫水一边咒骂;街道上污水横流,有脏兮兮的穷孩子赤着脚在污水边奔跑,激起一片黑烟般的飞虫。   海文他们牵着马出城,然后骑行到野马镇。一路到道路泥泞,几乎是踏着水洼再走。等到了野马镇的时候,海文鞋子和衣服下摆就被污泥糊满了。   他在小镇门口辞别大查尔斯。临走前大查尔斯再次警告他:“你最好整出点玩意儿来!镇,长,大,人!”   “会的,不用多久我就让你看见我整的‘玩意儿’。”海文说道。   于是两人分别,海文回到宅子里,远远望去就见管家德莱尔已经下了床,正坐在院子里指挥仆人们清扫庭院。海文看到这一幕迅速下马,边走边喊道:“管家!我回来了!”   德莱尔用手撑了下椅子的扶手,却没能站起来。“大人!你可回来了!”他有气无力的喊道。   “怎么让你干这活儿?你该歇着才对——范德里那胖子呢?”   德莱尔摆了摆手,说道:“是我在床上躺不住。”他干咳了两声,“大人,事情如何了?”   “镇长的位子拿下了。”   德莱尔点了点头,说:“花了多少?”   海文伸出五个手指来,说:“五千。”   德莱尔倒吸一口凉气,又是一阵咳嗽,海文连忙叫人取件大衣来给他披上。德莱尔苦笑着说道:“大人,金币招灾,去掉点也好,也好。”   海文也是苦笑着摇头,之后说道:“管家,外面风大,一会儿有事屋里说。何况我也得换件衣服。”   “好吧。”   旋即海文迅速回到屋中,他得去见一下自己的未婚妻。碍于身份敏感,海文命令她在这段时间里不许离开宅子,最好都不要下楼;虽说衣食无忧而且还有两个女仆为伴,但被禁足终究是很难受的。所以海文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她。   他将大衣丢给洗衣妇,然后又把那满是泥巴的靴子脱了,换上一双棉拖鞋,这才走上楼梯。随着他踏上楼梯的那一刻,他便听到了楼上的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伊丝芮特就出现在了楼梯口。   海文站在楼梯上,仰头看着上面的姑娘。她穿着宽松的睡裙,头发披散在肩后,显得自然随意——她终于开始把自己当自己家了,海文心里很开心。此刻伊丝芮特脸上泛红,双手紧捏着衣角,显然是情绪激动。他们对视了三秒左右,这时候伊丝芮特喉咙吞咽了一下,然后提着裙角行礼,语气平淡的说道:“大人,您回来了。”   海文笑了,他走上楼梯,说:“我还以为你会给我一个热情的拥抱。”   伊丝芮特听到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露出懊悔至极的表情。“我……”她抿着嘴唇,“您当时站在楼梯上,我怕会让您摔倒。”   “现在也来得及。”海文微微张开双臂。   伊丝芮特低着头,她两手虚握,指节绷地紧紧的。她抬头看了一眼海文的脸,却又立刻红着脸把头低了下去。“现在……”她的声音极小,“现在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做不到。”   这一刻海文恨不得立刻带伊丝芮特到一个没有人、只有床的屋子里,然后好好地疼爱她一番。   就在这时候,他的余光忽然看到有个什么东西朝着自己跑来,“法官大人!”他听到背后传来风信子的声音,接着就感觉腰间一痛,有个什么力气很大速度很快的玩意儿一头怼在他的肾脏上——这是迟来的热情拥抱,热情到足以击碎他的肾结石(未确认)。   风信子紧紧搂着他,用脸蹭他的后背,“海文大人!”她发出百灵鸟一般的清脆声音——“您到哪去啦?怎么才回来?在外面的时候有想起风信子吗?”——以及来自风信子的哲学三问。   这时候紫罗兰也从里屋出来了,她一向与这淘气的小妹形影不离,“风信子!你这样太失礼了。”接着她向海文行礼,说:“见过法官大人。”   “以后别叫法官了。”海文拍了下风信子的手背,小姑娘很知趣的放开了他,接着他往自己的卧室走去,三个女孩自觉地跟在后面。“我已经是镇长了。”他接着说道。   风信子很兴奋的叫道:“您升职了吗?”紫罗兰也跟着说:“恭喜您。”而只有伊丝芮特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凝重,说:“大人,出事了?”   “对。”显然我未婚妻察言观色的能力在两个女仆之上,“我为了这个位置,花了五千金币。”   伊丝芮特一声低呼,然后就像个钉子那样杵在了地上;紫罗兰也喃喃道:“五千,好多。”只有风信子一脸茫然,“五千很多吗?”她举起双手的十个指头,然后看了看发现数字不对,于是把左手藏到背后。   紫罗兰和她说道:“咱们当初三个加在一起,小查尔斯也就付了六十个金币。”   风信子掰着手指数了数,问道:“等于说二十个金币一个床奴?”   紫罗兰沉吟少许,说:“不对,我值三十五金,那个死去的妹子二十金……”听到这里风信子大声打断道:“我就值五个钱吗!”   紫罗兰看着她,露出十分抱歉的笑容,说:“不,你只值两个,剩下那三个是咱们的伙食费、路费之类的杂钱。”   风信子瞪着紫罗兰,一脸“我能说脏话吗?”的表情。   海文这时候说道:“那是从前,现在别说两个金币,就是两万金币我也不会卖了你们。”风信子听到这话便笑开了花,她搂着海文一条胳膊,像只小猫一样用脸蹭他,“海文大人你最好了。”   海文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进到自己的卧室里坐下。他命令道:“紫罗兰,你去通知范德里、哲莉忒以及笑面游侠斯派克,让他们一会儿管家的屋里开会;风信子,给我弄点热水来喝。”两个女仆领命之后便立刻离开了。海文然后和伊丝芮特说:“其实我刚才还没说完,除了五千金币之外,我还答应男爵明年让税收增长五成,后年翻一倍。”   伊丝芮特听到那话的一瞬间脸色就变的扭曲了,刑场上的伊丝芮特都没露出过这种绝望的神情。霎时间海文忽然觉得自己面前站的是个陌生人。“大人,您……”她的声音在颤抖,“请告诉我,您打算怎么做?”   海文连忙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伊丝芮特。我不会剥削穷人的,税收翻倍的前提是让人们手里的钱粮先翻倍。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听到这话,伊丝芮特的神色恢复了,她显然是松了一口气。“大人,我好害怕。”她浑身无力的把脸靠在海文胸口。   海文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时候风信子倒了热水来,海文接过水杯,问她:“我之前给你们上的课,水必须要……”   “烧到沸腾再喝!”她笑着竖起食指,“咱们都记得。现在宅子里喝水都是这样的。”   “那就好。”海文抿了一口,接着紫罗兰也回来了,她施了一礼,说道:“大人,所有人都通知完了。”   “好。”海文拉起伊丝芮特的手,然后跟三个姑娘说道,“跟我走,去开会。”   风信子瞪大眼睛,问道:“我们也去吗?”   “我信任的人都要去。”他说着往外走去。几个女孩互相看了一眼,赶忙跟上。 第二十七章:紧急会议   第二十七章:紧急会议   于是大家在德莱尔的卧室中集合。海文命令仆人搬了板凳和椅子来,众人各自找地方坐下。德莱尔躺在床上说:“大人,咱们应该去会客室或者餐厅开会。”   “就在这吧,我不想再折腾你了。”他说完之后问其他人,“在这里开会你们有意见吗?”   众人都没有意见,各自落座。   与会者都是海文的朋友:他的大管家德莱尔;从狱卒里捞出来的胖子狱卒,如今的财务总管,范德里;他通晓兽语巫术的未婚妻,伊丝芮特;说话自带表情包和怪异口癖的森林女巫哲莉忒;似乎比昨天又胖了二斤的肥猫、笑面游侠斯派克;最后是风信子和紫罗兰。   风信子和紫罗兰一个坐在他身后,一个缩在角落,两个脸上纹着花蕊的姑娘显然和这气氛格格不入。笑脸猫用眼扫了她们一眼,说:“法官大人,这俩姐们儿也来跟咱‘共商国是’?”听到他们说起自己,风信子便把脸藏到了海文身后,紫罗兰低下头,仿佛要找个缝钻进去似得。   “是的。”海文说道。   那胖子范德里小声嘀咕,“她们是奴隶。”   “现在她们不是奴隶了,她们和我们一样是普通的人。我介绍一下,这是紫罗兰和风信子,暂时负责照顾我和我未婚妻的生活起居,也是我办公时候的助理。她们的身份是我和伊丝芮特的贴身女仆,轮地位比管家低,和范德里同级。”他用眼睛扫视众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人说话,大家或许认同,或许保留意见。   只有笑脸猫点了下头,沉声说:“嗯,了不起。”这是笑脸猫第一次对海文说褒奖的话。   接着海文站起来,其他人不明所以也要跟着起立,他以手势示意众人坐下。海文站在房屋中央,说:“首先我代表宅子里人,感谢我的管家德莱尔·汉斯洛克。如果不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把消息传达回来,现在的后果将不堪设想。正是由于他的贡献,我才能卡住时间赶到男爵城堡并粉碎小查尔斯的阴谋。我再次感谢他的贡献。”   这个世界的人似乎没有在领导发言结束时鼓掌的习惯,所以场面安静的很尴尬。   “主子不感谢奴才,大人。”德莱尔说道。   “破例一次。”海文说道,“下个月开始给你加薪。”   德莱尔顿时笑了,说:“这就是最好的感谢了,大人,我这人喜欢实际的东西。”   把该说的说完了之后,海文立刻进入正题。   “诸位,我们现在面临一个棘手的难题。五天前,野马镇镇长暴毙而亡,镇长位置便空缺下来了。我本想应聘镇长之位,但没想到让小查尔斯捷足先登;小查尔斯人面兽心,而且与我不和,若是让他上位,对我们、对野马镇的人民来说都是极大地祸事。因此我……在大查尔斯的资助下成功竞聘到了镇长之位。”   “花了五千金币,啊哈!”笑脸猫插嘴说道,“这位子可真贵啊。”   这里头有第一次听到这个数字的人;范德里嘴张的能塞下一只鸽子,“五千!”他伸出五个指头,“这买卖亏了吧?”哲莉忒则是问伊丝芮特,说:“五千金币?一只烤鸡卖多少钱来着?”然后两人小声嘀咕起来。   “诸位,我还没说完。”海文干咳了一声,“五千金币,大查尔斯出四千五,我出五百。除此之外我还答应男爵,明年的这个时候让税收增加五成,后年翻倍。”   话音刚落,就听德莱尔骂道:“你他妈的……噢!”之间管家捂着胸口,痛苦的呻-吟起来。哲莉忒连忙过去扶他躺下,给他按摩后背。同时胖子范德里一个劲的擦汗,吓的嘴唇哆嗦,不敢说话。   海文继续说道:“诸位,这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若不是心里有数,也不敢夸下海口。我希望你们都能冷静一点。”   德莱尔喘了两口粗气,拍着床板喊道:“你说涨一成,涨两成,这咱们下下狠手也许能行;但你说一年涨五成!”他伸出五个手指,像是要抓紧什么似得颤抖着,“我就没听说过什么一年涨五成税!你这是要逼野马镇暴动了!”他说完这话之后哲莉忒也跟着说道:“这确实不行,如果你坚持这样做的话请允许我辞职,我想回森林养鸽子去了,大人。”胖子范德里听到这话,也跟着点头,下巴上的肉一晃一晃的。   “稍安勿躁。”海文心平气和的说道,“你们见过不代表不存在……”   “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笑脸猫竖起手指,学着海文之前的语气说道,“老管家,之前他就是用这句话忽悠我的。他还说过,税收翻倍的基础是人民的收入翻倍,你听他怎么吹吧!”笑脸猫抬起两手指着海文,“有请法官大人!”   海文瞪了他一眼,说道:“诸位,你们应该知道支撑着野马镇经济的东西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德莱尔说:“不就是种地么?还能有什么?”   海文回忆了一下之前脑海中一些关于这个世界农业生产的知识,接着说道:“是粗根大麦、水糯米和泥巴稻子,以及能炼出渣子糖的黄麻果。我们姑且把这些靠大自然吃饭的产业统称为第一产业。”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弄块黑板来,他考过教师资格证的,还学过演讲,说话时候不自觉的就会进入讲课的状态。   可能是受到他的影响,下面的人逐渐严肃了起来。海文继续说道:“然后,我暂且把那些二次生产的加工业定义为第二产业,这包括铁匠,裁缝,建筑师……这些手艺人算是第二产业。毋庸置疑,它是建立在第一产业之上的。没有农业的支撑,他们就没有原材料也没有销路。我先停一下——之前说的你们都能听懂吧?”众人点头,于是他继续说,“最后,旅店老板,医生,厨师和妓女,这些剩下的、以服务为主的,都算是第三产业的从业人员。他们需要第一第二产业的支撑——笑脸猫,你走南闯北的,应该能感觉到,越是繁华的地方,第三产业越是发达。”   笑脸猫点头说道:“没错大人,鹰头城的姑娘最水灵了。从北边的高挑美人到南边的黑皮婊子,一个个嫩的流水……”   “停!”海文抬手打断,然后继续说道:“所以建设小镇经济也得按照这个结构来,我们首先要让农业发展好,让农民吃饱饭。”   德莱尔这时候说道:“大人,泥腿子富了之后还是泥腿子,他们都和猪一样蠢,没法变成别的。”   “但他们会支持我的改革,德莱尔,这些‘泥腿子’是一切的基础,有了它们的支持、把他们的力量动员起来,我才能做下一步。”   这时候胖子范德里举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海文说:“范德里,你说。”   胖子咽了口唾沫,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道:“农民都懒得很,动员不起来的。鞭子打着他们,他们也不愿意多干活。”   不等海文说话,伊丝芮特这时候就开口说道:“首先他们吃不饱饭,没力气干活;其次干多少都是白干!做得越多,被拿走的越多,大家没了盼头自然就懒了。农奴在农场主手底下干活,懒汉饿死,勤快的人也不见得就能多口饭吃。何况一人就那么一块田,耕完了地,还能去做什么呢?”   伊丝芮特一向很敢说话,海文很佩服她这一点,这个时代的女人很少能像她一样勇敢。   海文接着说道:“所以我们的调动起农民的积极性。我要让他们知道,干得越多拿得越多,勤劳致富,懒惰可耻。一旦农民有了积极性,那生产效率就会大幅度提高。这样以来不光解放了农民,而且那些拿着鞭子的人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听到这里德莱尔皱着眉头问道:“镇长大人,你这话说的都不错,可我们究竟要怎么办呢?怎么样才能把那些泥腿子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让他们变勤快?”   “消极怠工是因为分配不均——有人拿的太多了,我们就得让分配均匀起来。”他看了一眼德莱尔,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想……”管家瞪大了眼睛,说,“这和暴动没区别。”   “这不是暴动,而是正义的革命。”海文说道。   作者留言:   ps:祝书友風三生日快乐w   感谢你从《世界锁》一直支持到这里。   特此加更。 第二十八章:安排任务   第二十八章:安排任务   有的人懂了,有的人还一头雾水。海文不打算立刻就把话说满,这次他直接下令:   “现在我要给你们安排任务,之后大家的生死存亡和你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如果你们每个人都尽心竭力的去完成任务了,而最终的结果依旧是失败,那我海文·安卜赛德愿意承担所有罪过。但在结果没有揭晓之前,你们必须发誓服从我,并用学士做学问的严谨态度对待我的每一条命令——我不会让你们做有违法律和道义的事情,也不会伤害你们的尊严与生命。”   伊丝芮特第一个发誓,她举起双指,说:“我早就发誓对您献上忠诚。”接着是紫罗兰和风信子,管家迟疑了一下,也跟着立下誓言。范德里见大管家都发誓了,自己也跟上。哲莉忒思考的时间最长,脸上严肃的表情让海文几乎忘记了她往日的诙谐幽默。不过她最终还是发誓了。   “笑面游侠,你呢?”海文问最后一个人。   笑脸猫抬起眉头瞪着他,说:“游侠的誓言可普通人的不一样,一旦发誓,就当用生命捍卫。”   “别人的也不比你轻。”海文看着伊丝芮特,伊丝芮特点头行礼,说:“妻子理应为丈夫付出一切。”   笑脸猫喉咙中发出一阵沉闷的低吟,“我确认一遍,不违道义,对吧?”   “没错。”   笑脸猫收敛了笑容,肃然说道:“如果和道义冲突的话,我不会遵守你的命令;以此为前提,我愿意听你的号令——哦,你还得付钱。”   “好。”海文点头。这样一来,整个队伍就初步团结在一起了。“诸位,生死存亡在此一举,若是成了,今后野马镇必然兴旺,大家便是名利双收;若不成,我便就地散伙分家,大伙拿了遣散费各走天涯。”他扫视每个人的眼睛,确保众人都在看着他,旋即说道:   “我现在安排你们要做的事情——首先,管家德莱尔!”   “有!”管家虽然躺在床上,却目光如炬,“您尽管吩咐。”   “如今野马镇周边的土地都被各大农场主控制着。这一带的大地主一共十三个人,我要你整理法院的卷宗,把关于这些地主的陈年烂谷子都给我翻出来,有多少来多少。不许特意造假,一切都要有证可依。”   “遵命,大人!”管家冷笑着说道,“我就爱干这缺德事儿。”   “范德里·加西亚!”   “在!”账房的胖子连忙说道。   “你先提五百金币给大查尔斯送去。然后通知我兄弟盖鲁蒙·安卜赛德,让他悄悄把剩下的家产转移到海湾地公爵的铁金库,之后再买几匹快马来。另外,这段时间宅子里的大小事务由你决定,但每日晚上做了什么,必须如实汇报给德莱尔总管。知道了吗?”   胖子听到这命令顿时脸色煞白,脑门上冷汗刷刷的流。这家伙不傻,显然能猜出海文的意图。海文瞪着他,说道:“你发过誓了,不忠者于法于理都要受到重罚——你听清楚我的命令了吗?”   胖子吓的连连点头,“是,大人,我一定遵命。”   “很好,下一个——哲莉忒,伊丝芮特,风信子还有紫罗兰。你们四个一起,我有任务安排。”   哲莉忒说道:“您请吩咐,海文大人。”   海文沉吟少许,说道:“哲莉忒,你久居森林,又是森林女巫,应该晓得各种植物的知识对吧?农作物的事情懂不懂?”   “森林女巫无所不知,大人。”她翘着嘴角说道。   “好。”海文又问伊丝芮特,“伊丝芮特,你家中是农民,应该懂得种地以及粮食买卖的事情。”   “是,大人。”她苦笑着说道,“除此之外我也不懂别的什么了。”   “那就这样,哲莉忒、伊丝芮特,你们去视察野马镇东南湿地、东北野马岭荒地这两个地方。你要去了解当地农民们每年的产量,耕种的方式,所种的农作物类型,市场价格……如果你还能想到什么资料的话,就一起给我调查回来。风信子,紫罗兰,你俩跟着要照顾夫人。”听到这话两个女仆立刻行礼,表示一定会照顾好夫人。   而伊丝芮特赶忙说道:“不,我不需要人照顾,我……”   海文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肃然说道:“我认为你需要。”   伊丝芮特被他的语气噎了一下,点头说:“是的,大人。”   这时候那森林女巫说道:“大人,我们几个女人到处乱跑这不像话,出门办事太不方便了。你能不能给我弄个汉子过来?”   哲莉忒的请求出乎他的预料,海文本以为森林女巫神通广大,自己就能摆平一切,“你还需要汉子?”他问道。   “需要。”哲莉忒一摊手,下半张脸神情戏谑,但上面的双眼却严肃的凝视着海文,“你以为森林女巫是什么?我虽然懂的毒药,但遇到什么……”她眼珠一转,“强盗之类的家伙,我也是很棘手的。”   敢情是谁也不傻,都看出来了。海文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德莱尔,咱家有能用的护卫吗?”   “你可以用老王八。”德莱尔说道,“老王八达尔斯,当年赌钱欠债让人阉割的一个佣兵。在咱警卫队里待了许多年了,以前经常替咱们做一些龌龊事。”   海文印象里有这个人,但是他却对此表示质疑:“这种人的人品值得信任?”   德莱尔说道:“第一,他是个阉人,不会对诸位小姐做出格的事情;第二,他如果背叛我们,今后就没了饭碗;第三,他的案底都在咱们手里;第四,他有个亲妹子,如今嫁给了你弟弟扈下一个佃农,这就是人质。”   “人质?”   “大人,光靠道德和荣誉可约束不住手下,咱还是得用点手段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笑脸猫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干笑。   海文点头,说:“荣誉是必要的,手段也不可缺少;对待亲信我们可以少点、或者不用手段,对待不信任的人,手段就是必要的。”   德莱尔赞许的说道:“您果然很会变通,大人。”   “那就这样定了,德莱尔,你安排人护送哲莉忒等人。你需要对她们的安全负责。”他问哲莉忒,“这样可以吗?”   “可以。”哲莉忒答道,“我先谢过管家大人了。”   “女巫大人不用谢,这是分内之事。”德莱尔说道。   家属女眷的问题解决了,海文继续说下一个命令:“笑脸猫!”   “你说,咱听着呢。”   “你带着我的文件,去把警卫队和督察队的人都弄出来,从里边挑一些在你看来能用的人……”   “那我估计一个都没有。”笑脸猫笑着说道。   “没有就强行训练一批,这些人由你率领,暂时名义是镇长执法队。以后会更名扩招……”   “我可懒得管人!”笑脸猫一摊手,然后如猫一般张开四根胖指头,“吃饭,喝酒,打架,操大妞——就这四个,别的不会。”   “你只需给我把关,把队伍建立起来就行。你不用管理,你是教官,你得教他们怎么打架——这你没问题吧?”   笑脸猫“呵呵”一笑,说:“记得多付工钱。”   “你把事情办好,我就不会亏待你。”海文从怀里取出笔来,就地写了公文给笑脸猫,然后说道:“等我下午跟你一起去小镇的议政堂,那里有镇长的公章。盖了章之后你就立刻集合警卫队与督察队,然后提人办事。”   “好的大人。”   所有人的任务都布置完了。海文说道:“诸位,时间紧迫,尽快开工。需要什么东西直接跟我说,就别麻烦咱管家了——散会!”   说罢众人散开,一出门海文就被哲莉忒叫住了,她拉着海文来到走廊的拐角,确定周围没人之后跟海文说道:   “海文·安卜赛德,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猜不出来?”海文苦笑着说道。   “我要听你亲口说。”   “好吧。”海文说道,“什么考察、调研,这都是次要任务,甚至说是幌子。实际我是要你带着这些姑娘们去个安全的地方,如果我出了事情,你得带她们跑。”   “我最多把她们变成女巫,结果就是她们一辈子嫁不出去……”她咬了下牙,小声嘟囔道,“就跟我一样。”   海文说道:“那也好过死。你别太担心,真出事的话我光棍一个,骑上马就跑了。之后我会去炼金工会、游侠酒店之类的地方留言,咱们早晚能相会的。何况咱们还有鸽子。”   “你说的倒轻松,但这话若是让新娘子听了,她还不得用眼泪把你淹死了?”哲莉忒画了个哭泣的符号,“你光想着权力和钱,就不考虑考虑家人吗?”   “我要不考虑家人,能让你带她避难吗?而且我做着一切为的不是权力和钱,我为的是正义!”他低吼着说出最后两个字,“正义!无论是男爵还是地主,这些罪人,都该得到惩罚!” 第二十九章:新官上任   第二十九章:新官上任   分配完任务之后,海文找德莱尔要来了一份名单。前些日子,海文曾经让德莱尔去招募一些人手来,要求是尽量断文识字、不能有前科。德莱尔大约招了那么十来个人,现在到了该用人的时候了。德莱尔手上有这些人的住处,海文让仆人把这些人都找来。野马镇不大,大约一个小时后众人就在法官宅子前头集合了。   他和笑脸猫一起检阅这些人。来的一共有十个人,都是男人,里边有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还有一个驼背的老头。笑脸猫说道:“全瘦得跟猴一样,这些人我可一个不要。”   “也没打算给你。”   海文对那些人说道:“诸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需要你们为我工作。我是海文·安卜赛德,现任野马镇的法官兼镇长。”海文向人们展示手上的公文,那是男爵给他下的任命通知,有法律效应,“你们这里边谁认字最多、学问最广?”   没人说话,他们脸上有野马镇居民特有的麻木神情。只有那个少年用目光偷瞄那老人,说:“老拉蒙学问最大。”   海文看了下名单,然后问那老头:“路科恩·拉蒙?”   “是的,大人。”他抬起头来,声音沙哑的说道。   “阁下学识渊博?”   “不敢当,大人。”老人说道,“我只是读过些书,识得些字罢了。”   海文问道:“您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来应聘这岗位?”   老人用发黄的眼仁看着海文,沉吟少许,说道:“因为您的告示说不限年龄。”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先生。”海文低声说道,“我是说,您这么大岁数了还出来工作?您的儿女呢?”   老人不说话,而那一旁的少年插嘴说道:“都死了。”   “抱歉,我无意冒犯。”海文摘下帽子。   老头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大人您能赏口饭吃,老拉蒙我就感激不尽了。”   海文点了点头,然后问那少年说:“你叫什么?”   少年笑了,一指那老头说:“他是老拉蒙,我是小拉蒙。”   “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学生!”少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我还给老拉蒙做饭吃。”   海文问老人:“是这样吗?”   老人点头说:“是,我只有他一个学生。有这孩子养活我,我才不至于饿死。”   海文继续问:“你们之前靠什么吃饭?”   老人说:“小拉蒙出去做工,换一些钱来,但钱着实不多。”   “不多不多!真的不多!”小拉蒙摆着手说道,“老拉蒙饿的和小拉蒙抢硬面包,结果崩掉了牙,哈哈!”   听到这话,老人羞的把脸埋了起来,说:“大人!我当时太饿了,我……我确实抢我学生的面包,我……”他说到这里脸上是老泪纵横,身子颤抖起来,“您是法官,您判我抢劫罪吧!我不活了!”   听到这里小拉蒙慌了,大声说道:“我说谎的!老拉蒙是错把砖头当了面包,这才崩掉了牙!他没抢过我的面包,我师父没抢过我的!”   海文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说道:“很好,你们只要跟我干,我不会让你们继续饿肚子——其他人也是一样!”老拉蒙,小拉蒙,海文在心里记住了这两个人。   之后海文带着这些人和笑脸猫来到了镇长的议政堂。按照公国的规矩,无论镇子大小,都必须有一间议政堂。镇长应该在此处办公,在此处听人民的诉求,治理乡镇。然而从前的野马镇镇长懒政怠政到了极点,他上任十来年,几乎就没在议政堂里办公过。所以这里镇中心的建筑荒废已久了。   海文来到的时候,就见议政堂如鬼宅一般幽幽耸立在广场中央。墙角长满了蘑菇和青苔,散发着潮湿的恶臭;他抬起头,看到楼上的钟已经锈迹斑斑,那钟自从海文来到野马镇之后就没见它响过。此刻有几只乌鸦站在钟楼的台子上,正用黑色的眼睛凝视着他。   海文决定以后要在此处办公,他要告诉野马镇的人们,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他踏着长了青苔的楼梯来到大门口。门上那锁早就坏了,于是他就一脚将门踹开。接着一大股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   待灰尘落下他往里看去。议政堂里头简直不堪入目,那墙皮脱落了,满地泥土灰尘,石头墙的缝隙里钻出青苔来;墙角都是蜘蛛网,角落里还有老鼠的叫声。   在路的尽头摆着镇长的办公桌,那上头还放着些烂掉的羊皮卷。   海文早有预料,所以他提前就让家仆带来了铲子、水桶、抹布之类的东西。他下令道:“诸位,尽快把这里打扫干净,明天我就要用这块地方,今晚能完工的话每人五个铜币。”五个铜币对于穷人来说不算少了,听到这话,大家便去领工具。   老拉蒙本来也要去拿抹布,但海文却叫住了他,说:“老先生,你太老了,就不用干了。”   “我还能干活!大人!”他挺起腰来说道。   “我没说你不能干,但你不用去干体力活。”   “那我干什么?”   “你指挥他们,保证他们认真工作。若是有人偷懒的话你就告诉我,他将得不到铜币。另外,你挑三个最勤奋的人出来,晚上告诉我,这三个人能拿十枚铜币。若是有人为难你,那么就来和我说,我会给你撑腰。完事之后你也有五个铜币拿——记住,诚实最重要。把最真实的情况告诉我,我自有分辨。”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保证每个人都能听见。   老拉蒙连忙行礼,感激的说道:“是,大人!您这是救了我的命!”   “对了!”海文招呼小拉蒙过来,然后给了他一枚银币,“你先去买些两筐面包来,再买一点果酒和肉酱,之后分给大家吃。这些算是赏的,不算工钱里头。”   “好!”小拉蒙两眼冒光,拿着钱就跑了。   海文目送那少年离开——如果少年能买回来足够的东西,那就证明他诚实。反之若是缺斤少两,海文就将把他踢出队伍。   他最恨骗子和贪污犯了。   之后他从一堆垃圾里边翻出了镇长的公章。他在给笑脸猫的文件上盖章,然后准备去提人。然而警卫队和督察队现在何处呢?照理来说,这两个队伍的队长都该时刻在议政堂的值班室里待命,若是出去巡逻,值班室里也该留人通讯。但实际上这值班室已经和议政堂一样长了草了。   海文无奈,只能叫人去找两个失踪的队长。野马镇不大,没一个钟头人就找到了,警卫队队长在酒馆喝的烂醉如泥,督察队队长在一棵大树底下跟几个商铺的伙计打牌赌钱。海文让这两个人来他面前立正,赌鬼还算听话,一脸疑惑的站在他面前;而那醉鬼却指着他鼻子说道:“你是谁?” 第三十章:醉鬼   第三十章:醉鬼   海文打量着那个醉鬼,他确实穿着警卫队队长的红白色的软甲,腰间别着一长一短两把刀,但他头盔不知何处去了,披头散发,像个流氓。他有着酒糟鼻和一双湿润的小眼睛,满身都是胃酸和酒糟的臭味。   “我是海文·安卜赛德,新上任的镇长。”   那醉鬼皱着眉头,用胳膊肘捅了下赌鬼,说:“老弟,他是镇长?”   赌鬼——也就是督察队队长一脸尴尬,“我想他是吧。”   “‘你想’他是吧?”醉鬼哈哈大笑,“我还想我是公爵呢!哈哈哈哈!”   上班时间一个喝酒,一个赌博,玩忽职守不成体统。不过海文暂时压住心里的火气,他不打算立刻就和过去的班子翻脸,于是他说道:“我身上有男爵的任命书。”   那酒鬼将信将疑的看着他,说:“拿来给我看。”于是海文便把那公文给他看,那人看了看便笑起来,说:“我不识字,哈哈哈哈哈哈!”说完他把公文丢在了海文脚下。笑脸猫也跟着大笑起来,而海文却是保持微笑,说道:   “上班时间喝的烂醉如泥,这就够我把你开除的。”   那人瞪大了眼睛,说:“开除我?你他妈敢!”   “你公然辱骂男爵指定的官员,就是在侮辱皇家权力。你罪加一等。”   那家伙哈哈大笑,说:“罪加一等?我还要操-你屁-眼呢!”他脱下裤子,露出毛茸茸的下-体做猥琐的动作。   “很好,做猥亵行为。三罪累加,足够我叛你去做苦役。”海文轻轻点头,“我给你一个机会,向我道歉,承认我的地位,然后我会让你从普通警卫做起。”   “去你妈的!”   “笑脸猫,拿下他。”海文说道。   于是笑脸猫朝那警卫队队长走去,那酒鬼看到这一幕却是不慌不忙,喊道:“等等!”   海文抬手让笑脸猫停下,“怎么了?”   “你不敢抓我。”   “我为什么不敢抓你?”   “为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个哨子用力一吹,刺耳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海文没去阻拦,他只是和笑脸猫相视一眼,想看看这家伙有什么能耐。不一会儿,从四面八方跑来许多的人。这里有一部分大概是警卫队的人,因为海文看到他们穿着黑红底色的警卫服,不过有许多人衣服都脏的不行,看不出本来颜色了,大部分人腰里别着刀;另一些人穿着平民的粗布麻服,有的空手,有的手拎着些酒瓶、铁铲之类的东西。   这些人大多面相凶恶,有一双带着贼气的眼睛和一脸的怪笑。几十双眼睛都在瞪着他,看得人心里发毛。   笑脸猫这时候说道:“我和提前说好了,这么多人我可搞不定。”   警匪一家。海文心想道,看来这个队长既是警察的头子,还是流氓的老大。这可不太好办,我就算能用公权压住警卫队,也搞不定这些流氓。何况我现在手里能打的就一个笑脸猫还有自家的几个守卫,有点麻烦。   海文点了点头,问那警卫队队长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我这就是叫兄弟们集合一下。”他语气戏谑,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糟黄烂牙,“你不是说要抓我吗?大伙得来做个见证,来!”他把手往前一伸,做出一个“束手就擒”的姿势,“来抓我吧!”说完这话后面的人跟着起哄,一边大笑一边喊道:“抓啊!来抓啊!”   海文之前还真没想到这帮人气焰如此嚣张。若是知道这样,他就多带些人了。笑脸猫本领再大,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地方得有二三十个人。   海文稍加思索,然后微笑着说道:“有话好说,何至于这样?”   “哦?”警卫队长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声音,然后脸上笑开了花,“不抓我啦?”   海文保持笑容,说:“哈,我之前是不认识你。如今认识了这些弟兄,我抓您做什么?抓来请您喝酒吗?”他说完之后就听笑脸猫吊着嗓门说道:“大人!你要是请喝酒的话也叫我一起啊,我可得尝尝你这杯酒。”海文用余光望去,见笑脸猫嘴巴紧紧地抿在了一起,脸上是皮笑肉不笑。   听到这里,警卫队长是笑的更开心了,他过去跟笑脸猫勾肩搭背,说道:“好啊!以后咱们都是同僚,都给镇长大人卖命!”笑脸猫笑而不语,瞪着海文不说话。而那个半天不吭声的督察队队长也过来了,一脸堆笑的说道:“对对对,都是同僚,都给镇长大人卖命。”   这时候警卫队长说:“不过我得提前说好了。”他用说悄悄话的语气跟海文大声的说道,“我这帮兄弟可只听我的话!别说你一个镇长,男爵来了都不管用!”   海文无奈的一摊手,说道:“好吧,阁下技高一筹。你今后想怎么着吧?莫非还要我这个镇长给你跪下,当你的手下不成?”   “呵呵!那倒是不用,安卜赛德,咱们从前是怎么过日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前怎么样现在怎么样,需要兄弟们办事你招呼一声,兄弟们按规矩给你招办,但是平常时候你别拿出什么镇长的做派来。”他走过来凑近了海文,歪着头说道,“不知道的还真拿你当个大人物,实际不就是个花钱买来的狗腿子吗?我也是狗腿子,哎,咱们彼此彼此!”他腥臭的酒气喷在海文脸上,让人作呕。   海文用左手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道:“也罢,我心急了。不过队长大人,我以后真要你办事的时候你可别推脱,不然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警卫队队长一耸肩,说道:“那得看你怎么差事兄弟们了,有买卖咱们一起做,要没买卖啊!你莫,开,尊,口!”说完他咧着嘴一阵大笑,后面的士兵也跟着笑,还有人学他的语气:“莫,开,尊,口!哈哈!”   海文也跟着笑,说:“好了,我懂了。队长大人,今天是我做错了,我先给你道歉。不过呢,我叫你来确实是有买卖谈,这事情若是缺了您,还有您手下这些兄弟,那是做不成的。”   “哦?”那队长饶有兴趣的问道,“这话怎么说?”   海文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说:“这事是前些天我买官的时候男爵大人安排的,关乎一些隐私之事……”他也过去跟那队长勾肩搭背的套近乎,小声说道,“老哥,你听我说。”   “好,你说给我听吧。”那队长低下头去,把耳朵附在海文嘴边。   然后海文拔出了队长腰带上的短刀,反手一刀捅进了他的腰子。   警卫队长一声惨叫,伸手去抓海文的手腕;然而海文把匕首狠狠一拧,再往上一提,那家伙便闷哼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没挣扎多久就疼的昏死过去。然后海文缓缓蹲下,又在他左胸补了一刀,送他上路。之后海文把沾血的匕首一扔,丢在那群人面前,那匕首“当啷啷”的摔在地上,弹了两下这才停稳当。众人盯着那匕首,就眼睁睁的看黑红色的血流了一地。   全场一片死静,有个路过的女人尖叫了一声,海文瞪了她一眼,她立刻捂住了嘴。还有几个人吓的浑身哆嗦,如同触了电。没人敢说话,就连笑脸猫都笑不出来了。   议政堂大钟上的乌鸦飞过头顶,在阴霾的天上嘎嘎怪叫;四周的居民在墙角和门缝后悄悄地看,也有些人赶紧关了窗户,锁上了门。   海文正了正衣领,迈过地上那还热乎着的尸体,又蹭了蹭鞋底血迹。然后他扫视一圈,问那个督察队队长:“你怎么说?”   那见风使舵的小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声说道:“以后全听镇长大人安排!下头哪个不服,我打断他的狗腿!”他这一跪,后面的人也争先恐后的跪下了。 第三十一章:练兵   第三十一章:练兵   海文巡视了一圈,说:“原警卫队和督察队的人留下,其他无关人等迅速离开!”   警卫队长尸体的还冒着热乎气。那些地痞流氓早恨不得溜之大吉,听到这话他们赶忙就跑了。其中有个警卫队的人也想趁乱溜走,海文喝道:“我说警卫队的人留下!”那人当即吓的不敢动了。   “横着站成一排!”   这支松散的队伍突然就变的纪律严明了,海文说完之后一排人立刻整齐的列成横队。“挺胸抬头,提臀收腹!两手贴着裤子,先给我站五分钟。”他按照军训时候的要求命令这些人。   这些人没受过什么训练,一个个酒囊饭袋,除了欺压百姓以外不会干别的,所以没站多久有的人就开始双腿打战了。海文一脚踹在那人屁股上,说:“谁再动一下,全体再都要再加三分钟。”   训练新兵那一套流传了这么多年,不会有错。海文参加军训的时候就领会过这里边的奥妙,这种集体训练能把个体的棱角磨平,让队伍在潜移默化的训练下整齐一心。大约站了七八分钟军姿之后,海文说道:“可以了,放松。”   这一大排人听他说放松,立刻东倒西歪。海文这时候说道:“你们这些人缺少训练,连站都站不住,以后若是打仗可怎么办?”   督察队队长说道:“大人,我们不是打仗的兵!而且真要打仗,我们也不会比那些泥腿子差。”   “那要是遇到正规军呢?如果遇到骑士呢?”   督察队队长瞪大了眼睛,说道:“骑士?只有骑士才能和骑士战斗!”   海文说道:“诸位应该在心里有个念头:你们是守护小镇的盾牌,是维护正义的人,野马镇的人们才能安居乐业,不害怕小偷与强盗。诸位可能会觉得这个说法虚伪又可笑……”   “不,大人。”有个年轻人说,“觉得可笑的人才可笑。”海文很意外队伍里有这样的家伙,他不禁多瞧了那人一眼。那是个相貌英俊的少年,看上去挺瘦,他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和锐利到能令人打寒战的目光。   “很好。”海文继续说道,“但你们其中大部分人都做过坏事。你们有邪恶的行为,邪恶的思想,但每个人都该有救赎自我的机会。我给你们所有人一次机会。”然后他用手一指那醉鬼的尸体,说,“我也给了他一次机会,但他没珍惜,既然如此我不会再手软。我清算他的罪恶,然后判他死刑。明天我会把尸体挂在南边的大树下头,然后公告此人生前的罪恶。我要让人们知道他是为何而死的。”   之后海文走上前去,“从今往后,督察队与警卫队合并为城镇警察——你,你叫什么?”他指着原先的督察队队长问道。   “琼恩·奥利桑达。”   “琼恩·奥利桑达,我任命你为新的警察队队长。然后这位名叫斯派克的就是你们的教官。”他指着笑脸猫说道,“今后你们所有人要跟着他每日训练,定时出勤,一个月后我会来验收成果。队伍之中成绩最差的五个要被淘汰,踢出警察队伍——笑脸猫,你看成吗?”他故意询问笑脸猫的意见,以此告诉那些人笑脸猫的身份非同一般。   笑脸猫点头,说:“没问题。”   “那好。”海文说,“琼恩,找人把这尸体收了,弄些沥青和碳灰之类的东西把他裹上,然后挂到歪脖树上。议政堂要留人值班,得保证我随时能联系上你们。明早七点在这里集合,统一接受斯派克教官的训练。我会给教官一个集合哨,他吹了哨子要立刻集合——”海文用手一指地上的死尸,“——得比他吹哨子来得快。”   “是,大人!”琼恩领命,立刻令人处理尸体。   弄完这些事情之后海文就让那些人解散了,然后去买了个哨子给笑脸猫。笑脸猫跟海文说:“你胆子可真大。不过你该叫我做这事情才对,我这个保镖失职了。我退你两个金币吧。”   海文哑然失笑,说:“之前你说你没法摆平这么多人,我以为你怕了。”   “不,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法把人全给你杀了,可能会跑几个。”那肥脸的猫儿说道,“以后咱们弄个暗号吧,你需要我杀人的时候就拍一下手好了。”   海文想了想,说道:“当我用右手拍左手手背的时候就是让你杀人了。”说着他示范了一下。笑脸猫点头说道:“嗯,这样就好。”   之后他和笑脸猫说了一下明天的训练,他要求笑脸猫训练这些人站队,统一指令,然后让他们做跑步、俯卧撑、拉伸韧带之类的运动。“最重要的是组织性纪律性。”海文叮嘱道,“笑脸猫,你是个自由的游侠,可能不懂得这里边的重要……”   “我懂练兵的事情,我也不是天生的游侠,大人。”笑脸猫的话令他十分意外。这令海文意识到这位笑面游侠是个有故事的人。   接着他回到家中,去办下一件事情。他要写信把野马镇周围的农场主都约出来,和他们谈一谈之后土地的事情。归野马镇管辖的地主一共十四人,剩下的便是些占着几亩田地的自耕农。他先去找德莱尔问了一下卷宗的事情,然后决定写信十一封,邀请这部分地主出来共商要事,地点就定在三天后的议政堂。   他在信中写道:此事关乎明年的税收与今后的粮价,还请诸位务必到来。他还一再申明,查尔斯少爷也会出席,打算和大家商量一下今后的打算,如何一起发财,希望大家不要不给面子。他相信话说到这里,不会有人不来的。   做完这事之后他差人去送信,要求必须送到每个地主的家里,而且要带来对方的答复。海文写字很快,而且每封信都是照抄,所以没花太多时间。之后他又写了一份大字宣传报,他在这上面用直白的语句批判地主剥削人民的事实,呼吁人们抓住斗争的机会,并且暗示这机会即将来临。然后他命令仆人把宣传报送到议政堂,让其他职员们抽空去抄写、张贴并顺便讲解。   这个时代的人民尚未觉醒,都还在默默忍受生活,并且逐渐适应了奴隶的身份。而海文希望借着宣传让人们能时刻记得自己是个人,而非是地主的奴隶。   现在正是下午,黄昏时分他才去议政堂验收卫生进度,所以现在他有两个小时的空闲。他此刻肩膀酸麻,精神疲惫,于是决定去小憩一会,就起身离开办公室。   海文一出门,看到走廊上站着一个陌生的姑娘。他感到那姑娘在盯着他,所以他也打量起那姑娘来:   那女孩穿着女仆的黑裙白巾,头发梳成了两股麻花辫,她褐色的眼下生着些许雀斑,矮鼻宽嘴,胸,非常的大。   我记得宅子里没有这号人物啊。海文心想道,新招来的吗?他没理会继续往前走,这时候那姑娘忽然开口说道:“大人,您真的认不出我了吗?”   那是伊丝芮特的声音。   “伊丝芮特?”他猛的转身,然而面前的女仆怎么也和伊丝芮特对不上号。这时候他想起之前哲莉忒答应要给伊丝芮特易容的事情。于是他召唤森林女巫,“哲莉忒!这是你干的吗?”   森林女巫从阴影里闪身出来,欠了下身,说:“正是,大人。您还满意吗?”   海文打量着新的伊丝芮特,说:“雀斑可以化妆,她的眼睛……你给她带了美瞳?”   哲莉忒说道:“是鱼油假眼,大人。”   “嗯。”海文点了点头,“我记得伊丝芮特是尖鼻子和扁嘴唇,脸型是怎么改变的?”   “一点点视觉欺诈,用阴影和画笔做出来的假象,大人,其实她的脸没变化。”   “很好。”海文最后视线往下移去,他看着伊丝芮特胸前凸起,问道,“这个……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哲莉忒说着绕到伊丝芮特的身后,一把捏住了她丰满的乳-房,伊丝芮特一声惊叫,“货真价实的少女酥胸!怎么样?简直是艺术品!”女巫此刻的神情就好像是个推销假药的骗子。   海文愣住了,“什么叫……货真价实?你在她身上做了什么?”   哲莉忒打了个响指,说:“森林女巫自有……”她话未说完,海文就厉声打断道:“我说正经的——你在我未婚妻身上做了什么?”   “别生气,大人。”哲莉忒收敛了神色,“我只是把‘肉果子’暂时移植到了她身上。你还记得我捏假人的事情吗?”   “记得。”   “这就是森林女巫的妙计了。我造了一对假奶-子……哦,不。”她捂住嘴,似乎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我是说一对假的乳-房,然后安在了她身上。我保证没人能认出她来!”   海文问道:“这种东西是可以随便安装的?”   “你要看看吗?”女巫一脸下流的笑容,然后把手伸进了伊丝芮特衣服里边。   “要看。”海文严肃地说道。 第三十二章:少女、酥胸与古代文明、上   第三十二章:少女、酥胸与古代文明、上   听到这话伊丝芮特羞的低下了头,而哲莉忒却是一愣,说:“哎?真要看?”   “我得知道我妻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义正言辞,“何况夫妻之间坦诚相待也说不上侮辱。我生病的时候她也为我清洁过身体,这没什么。”伊丝芮特也跟着说道:“海文大人的话,我不介意的。”   哲莉忒眨了眨眼睛,“你的正直令我无地自容,大人,屋里请吧。”她伸手请海文进屋。海文先进去;之后伊丝芮特低着头,踏着小碎步走了进去,最后哲莉忒也进来,然后带上了门。   “你们要一起看吗?”伊丝芮特瞪着那对狗男女,一脸的惊讶。   哲莉忒皱起眉头,说:“我是你师父,而且这对……嗯,是我给你弄的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海文说:“她能看,我不能看?我是你丈夫对吧。”   伊丝芮特脸红透了,说:“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你们俩我都不介意,但是……你们不能一起看啊!这简直就像是……”她小声嘟囔道,“在市场买肉。”   哲莉忒一摊手,说:“好吧。我去外面,有事的话跟我说,我可以隔空解说。”说着他走了出去。此刻房间中只剩下海文和他的未婚妻,气氛一下子就暧昧了起来。   海文问道:“是我来还是你自己来?”   “哎?”伊丝芮特发出了小鸟似得惊叫。她靠在墙角,双手抱胸,像个被堵在胡同里的无助少女。海文此刻也十分尴尬,说:“如果你真的不好意思的话就算了。我只是担心你,不想为难你。”   “不。我不怕给大人看身子,只是我……还有些不太习惯。”她羞红的脸上展露出苦笑,然后她深呼吸一口,脱去了上衣。接着她的双-乳跳了出来,海文看的心神一震。   他压制心中的情欲,以医生做手术的心态观察伊丝芮特的身体。他发觉一切都自然而且完好,他看不出任何伤口或者不和谐的地方。“穿上衣服吧,谢谢你。”海文说。接着伊丝芮特穿上了衣服,说:“大人,哲莉忒导师不会伤害我的。请您放心吧。”   “我信任她,但我真的不明白,这太玄奥了。”   海文说完这话之后,哲莉忒打开门走了进来,说道:“上古遗留的‘肉果子’就是这么玄奥。我花了几十年时间研究它,却也没法解开其中神秘。海文,我还想问你来着,你上辈子的知识能帮上忙吗?”   “你先得告诉我‘肉果子’是什么东西。”   哲莉忒搬了把椅子坐下,说:“那是女巫的祖先在探寻古代遗迹时候发现的瑰宝之一。传说肉果子出自一株名叫‘母亲树’的大树。那棵树处在南方雨林的某个山谷里,它雄伟壮丽,树干需要十人合抱,而且树叶还闪烁着美丽的绿光。女巫的祖先们第一次发现它的时候把它当做了神灵的化身。于是就取了羊血、牛血以及自己的血来祭拜这树。接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树沾血之后迅速长了果子。”   说到这里,女巫的表情变的充满敬畏,   “传说那果实从开花、结果再到坠地,只用了五分钟。接着果实裂开了,里边生出来一个怪物。它……”女巫沉吟了一下,“它长着人头,牛面和羊角,长了七条兽腿和一只人手,后背还有半条小腿;它有四个肛-门,分别长在背上,肚子上,头上和手上;除此之外还有七只眼睛,分别长在……”   “求你快别说了!哲莉忒大人,好可怕。”伊丝芮特恳求道。听她这么说,海文搂紧了她的身子。接着哲莉忒说道:“事实上我也觉得恐惧。但最恐惧的不是我们,而是当年的那些女巫。当时大部分女巫都认为这是恶魔的树,必须要将其焚毁。但是有一位有智慧的女巫,她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我们都叫她玛利亚女巫,或者是真理女巫玛利亚。”   真理女巫玛利亚。海文惊讶的意识到自己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在他的记忆库里,那是个伟大的女巫,又被称为女巫的智慧之源。   “真理女巫认为,这树是第四纪元的树精灵留下的伟大遗产。这是能孕育生命的树,她叫它‘母亲树’。真理女巫说:‘是因为我们用错了方法才导致它生出了怪物。’为了证明这件事情,她咬破手指,然后把自己的血涂在了树上。”哲莉忒模仿真理女巫的动作去咬手指,“啊!好疼。”她看着手指上的牙印说道,看来她是入戏太深了。   “然后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哲莉忒一边甩手一边说道,“母亲树上结了果子,果子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崭新的真理女巫玛利亚。玛利亚·玛法·玛森特亲自去检验这个‘果子’,之后表示它和自己完全相同,而且身体比自己更加健康。若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这个‘果子’没有灵魂。它只是一坨死肉。”   “好奇怪的树。”伊丝芮特说道,“这东西有什么用途吗?”   哲莉忒说:“树精灵的树皮碑文上记载着母亲树的用途。”   “树皮碑文是什么?”海文问道。   “就是长在树皮上的文字。”哲莉忒用手比划了一棵大树,“传说树精灵用树皮文进行通讯交流,相隔百里的两个精灵,可以通过魔法在对方的‘通讯树’上长出文字,以此沟通。还有人说它们能用喇叭花千里传音,不知是真是假。”   短信和电话?海文心下震惊不已,这个通讯手段已经赶上我那个时代了。   作者留言:   ps:零点还有一章,另外晚上还有一个番外,把奴隶制度的科普写完。   心情愉悦w 少女、酥胸与古代文明、下   少女、酥胸与古代文明、下   哲莉忒继续说道:“这些树皮碑文恐怕有几千年历史了,碑文上的古文字没人能看懂,但好在树精灵使用的是半象形文字,而且还有生动的图案辅助。因此有几个博学的女巫破译了其中信息。碑文中记载着精灵的生活点滴。那东西就仿佛是留给我们这些后人看的,记载的都是基础的知识与文明。破译碑文的女巫说,这是树精灵在预感到自己将要灭绝的是留下的遗书。因此这些树皮碑文又被叫做‘树精灵遗书’。”   伊丝芮特问:“师父,那这和母亲树有何关联呢?”   哲莉忒说:“精灵遗书上记载了母亲树的事情。据说这棵树是精灵们的医院,当有精灵生病或是受伤的时候,它们就把血滴在树上,然后树就会长出新的‘树精灵肉种’。之后它们把‘肉种’身上的部分移植到患者身上,让人康复。”   伊丝芮特说:“我没明白,什么叫移植?”   女巫解释道:“就是说……我举个例子吧,假如你的心脏生病了,烂了,我可以把你的血滴在树上,长一个新的伊丝芮特出来,再把她的心拿出来换给你……”   女巫还在作着拙劣的解释,而海文却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难以自拔。经历过现在文明洗礼的他,知道所谓的“母亲树”究竟是什么:那是克隆技术,用作器官移植的克隆技术。树精灵把血液滴在“母亲树”这台“机器”上,从而迅速克隆出需要的活体,从而来帮自己完成器官移植。如果说哲莉忒讲的传说没有夸张的话,那就意味着这个远古的树精灵掌握着现代人类也难以企及的伟大技术。因为在海文的印象中,现在人类也就是能做到“在小鼠身上培植人造耳”这种程度,而树精灵已经把克隆技术完全的简单化、平民化了。   这技术甚至简单到能够跨越时空,让一个丝毫不懂克隆为何物的森林女巫在一堆白骨上制造出一个伊丝芮特!   伊丝芮特似乎也很震惊,但她的那种震惊与海文不同。正所谓:知道的越多,越是感觉自己无知。所以身为古代人的伊丝芮特在看待此事时产生的感觉,可能与她看待打雷下雨这种自然现象上没有不同——一切都是神的力量罢了。“所以说,师父,你就是用母亲树制造了我的替身?”伊丝芮特向哲莉忒问道。   “母亲树早就没了。”森林女巫用手指画了个哭泣的符号,“尽管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已经证明了母亲树并非恶魔,但依旧有保守派的女巫反对她。最终矛盾激化,在一个夜晚,伟大的母亲树被保守派的女巫付之一炬。玛利亚女巫率人抢救母亲树,但最终只救出了一些焦黑的树枝。后来她参考树皮碑文的知识,从树枝里提取了宝贵的母亲树原液。一滴原液就能捏一个活人,后来她把原液分给自己的弟子们,让她们去研究其中奥秘。我有幸从某个老女巫手中得到了一小袋原液,也正是靠着这原液,我才能制造一个假的伊丝芮特——以及假奶-子。”她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粗鲁的词。   “你也学会了器官移植吗?”海文问道。   “不,只有伟大的古代种族才能掌握这等神术。我最多就是把……”哲莉忒咬了下嘴唇,“把某个外部的器官安在人身上,然后用药水刺激它的活性,使它看上去像真的。但实际上你只要用力一捏……”她十分抱歉的看了一眼伊丝芮特,“那玩意儿就掉了。”   听到这话,伊丝芮特顿时双手抱胸,一脸愠怒。   这时海文不禁问道:“那究竟是什么毁了伟大的树精灵呢?”   “我怎么知道?大概只有创世神了吧。”哲莉忒苦笑道,“你要知道,灭亡的树精灵是第四纪元的文明;远在它之前,还有三个文明——或者说四个。死灵法师们坚信在第三纪元的鱼人与第四纪元的树精灵之间还存在着一个‘亡灵文明’。但一般来讲,学者们只承认:纳里克、帝布拉斯、沃罗以及萨鲁西米尔这四大文明。每个文明都有对应的学派在做研究,森林女巫和德鲁伊们专门钻研‘萨鲁西米尔’,也就是树精灵。”   “纳里克、地布拉斯、沃罗以及萨鲁西米尔——翻译一下这四个名字。”海文说道,“你说的这四个名字都来自古语吧?这个很拗口,不好记。我记得还有个简称来着?”   哲莉忒点头说道:“是古语的简称。翻译过来的话,第一个是:‘无穷无尽、吞噬天空大地与海洋的毒虫’,学术派简称意译为盛蛊;第二个是:‘诞生于火焰,死亡于火焰,燃烧肉体与灵魂、伟大魔神的信徒,学术派称为炼魔;第三个:‘深邃与荒诞的灵魂、与水共生之人’,简称水人,或者叫鱼人;最后一个:‘生于不朽之绿的精灵’,也就是刚才说的树精灵。”说到这里森林女巫冷笑了一声,“据说四大文明越往前越是辉煌,但无一例外的,它们都毁灭了。而我们是第五纪元……只望上天慈悲。”   听到这里,海文浑身发冷,哲莉忒最后的祈祷声犹如阴冷的风一般钻进了他的骨头缝中——如此伟大的文明就这样消失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但更令他恐惧的是,这伟大的文明不是立刻消失的,它们显然意识到了自己将要灭亡,但却没能挽救自己。最终的结果,只是留下死气沉沉的遗书,令后人唏嘘。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是个带着金手指的穿越者,他是英雄,他是救世主,他要拯救这些野蛮的古代人。但越是深入了解这个世界,他越是觉得可怕——那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惊悚与畏惧,这个世界表面看上去犹如一个平静的大湖,但低头看去,却见湖底深不可测。   今日它姑且风平浪静,但谁知哪日会有狂风暴雨呢?伟大的先人们都翻了船,坠入地狱深渊,我这渺小的穿越者又该何去何从? 番外,关于这个世界的奴隶制度 下   少女、酥胸与古代文明、下   哲莉忒继续说道:“这些树皮碑文恐怕有几千年历史了,碑文上的古文字没人能看懂,但好在树精灵使用的是半象形文字,而且还有生动的图案辅助。因此有几个博学的女巫破译了其中信息。碑文中记载着精灵的生活点滴。那东西就仿佛是留给我们这些后人看的,记载的都是基础的知识与文明。破译碑文的女巫说,这是树精灵在预感到自己将要灭绝的是留下的遗书。因此这些树皮碑文又被叫做‘树精灵遗书’。”   伊丝芮特问:“师父,那这和母亲树有何关联呢?”   哲莉忒说:“精灵遗书上记载了母亲树的事情。据说这棵树是精灵们的医院,当有精灵生病或是受伤的时候,它们就把血滴在树上,然后树就会长出新的‘树精灵肉种’。之后它们把‘肉种’身上的部分移植到患者身上,让人康复。”   伊丝芮特说:“我没明白,什么叫移植?”   女巫解释道:“就是说……我举个例子吧,假如你的心脏生病了,烂了,我可以把你的血滴在树上,长一个新的伊丝芮特出来,再把她的心拿出来换给你……”   女巫还在作着拙劣的解释,而海文却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难以自拔。经历过现在文明洗礼的他,知道所谓的“母亲树”究竟是什么:那是克隆技术,用作器官移植的克隆技术。树精灵把血液滴在“母亲树”这台“机器”上,从而迅速克隆出需要的活体,从而来帮自己完成器官移植。如果说哲莉忒讲的传说没有夸张的话,那就意味着这个远古的树精灵掌握着现代人类也难以企及的伟大技术。因为在海文的印象中,现在人类也就是能做到“在小鼠身上培植人造耳”这种程度,而树精灵已经把克隆技术完全的简单化、平民化了。   这技术甚至简单到能够跨越时空,让一个丝毫不懂克隆为何物的森林女巫在一堆白骨上制造出一个伊丝芮特!   伊丝芮特似乎也很震惊,但她的那种震惊与海文不同。正所谓:知道的越多,越是感觉自己无知。所以身为古代人的伊丝芮特在看待此事时产生的感觉,可能与她看待打雷下雨这种自然现象上没有不同——一切都是神的力量罢了。“所以说,师父,你就是用母亲树制造了我的替身?”伊丝芮特向哲莉忒问道。   “母亲树早就没了。”森林女巫用手指画了个哭泣的符号,“尽管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已经证明了母亲树并非恶魔,但依旧有保守派的女巫反对她。最终矛盾激化,在一个夜晚,伟大的母亲树被保守派的女巫付之一炬。玛利亚女巫率人抢救母亲树,但最终只救出了一些焦黑的树枝。后来她参考树皮碑文的知识,从树枝里提取了宝贵的母亲树原液。一滴原液就能捏一个活人,后来她把原液分给自己的弟子们,让她们去研究其中奥秘。我有幸从某个老女巫手中得到了一小袋原液,也正是靠着这原液,我才能制造一个假的伊丝芮特——以及假奶-子。”她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粗鲁的词。   “你也学会了器官移植吗?”海文问道。   “不,只有伟大的古代种族才能掌握这等神术。我最多就是把……”哲莉忒咬了下嘴唇,“把某个外部的器官安在人身上,然后用药水刺激它的活性,使它看上去像真的。但实际上你只要用力一捏……”她十分抱歉的看了一眼伊丝芮特,“那玩意儿就掉了。”   听到这话,伊丝芮特顿时双手抱胸,一脸愠怒。   这时海文不禁问道:“那究竟是什么毁了伟大的树精灵呢?”   “我怎么知道?大概只有创世神了吧。”哲莉忒苦笑道,“你要知道,灭亡的树精灵是第四纪元的文明;远在它之前,还有三个文明——或者说四个。死灵法师们坚信在第三纪元的鱼人与第四纪元的树精灵之间还存在着一个‘亡灵文明’。但一般来讲,学者们只承认:纳里克、帝布拉斯、沃罗以及萨鲁西米尔这四大文明。每个文明都有对应的学派在做研究,森林女巫和德鲁伊们专门钻研‘萨鲁西米尔’,也就是树精灵。”   “纳里克、地布拉斯、沃罗以及萨鲁西米尔——翻译一下这四个名字。”海文说道,“你说的这四个名字都来自古语吧?这个很拗口,不好记。我记得还有个简称来着?”   哲莉忒点头说道:“是古语的简称。翻译过来的话,第一个是:‘无穷无尽、吞噬天空大地与海洋的毒虫’,学术派简称意译为盛蛊;第二个是:‘诞生于火焰,死亡于火焰,燃烧肉体与灵魂、伟大魔神的信徒,学术派称为炼魔;第三个:‘深邃与荒诞的灵魂、与水共生之人’,简称水人,或者叫鱼人;最后一个:‘生于不朽之绿的精灵’,也就是刚才说的树精灵。”说到这里森林女巫冷笑了一声,“据说四大文明越往前越是辉煌,但无一例外的,它们都毁灭了。而我们是第五纪元……只望上天慈悲。”   听到这里,海文浑身发冷,哲莉忒最后的祈祷声犹如阴冷的风一般钻进了他的骨头缝中——如此伟大的文明就这样消失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但更令他恐惧的是,这伟大的文明不是立刻消失的,它们显然意识到了自己将要灭亡,但却没能挽救自己。最终的结果,只是留下死气沉沉的遗书,令后人唏嘘。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是个带着金手指的穿越者,他是英雄,他是救世主,他要拯救这些野蛮的古代人。但越是深入了解这个世界,他越是觉得可怕——那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惊悚与畏惧,这个世界表面看上去犹如一个平静的大湖,但低头看去,却见湖底深不可测。   今日它姑且风平浪静,但谁知哪日会有狂风暴雨呢?伟大的先人们都翻了船,坠入地狱深渊,我这渺小的穿越者又该何去何从? 第三十三章:黎明与离别   第三十三章:黎明与离别   海文听到了乌鸦的叫声,一抬头见天空上已经升起了晚霞。天色不早,他还有事情要忙。议政堂的卫生应该做的差不多了,他跟伊丝芮特与哲莉忒两人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宅子。   他走在有些昏暗的街道上,脚下起伏不平的石砖路。那砖块下是积了脏水的泥巴,每踩一脚都扑哧扑哧的往上冒脏水。等有钱之后我要把整个城镇翻修,他心想道,得加些路灯。   他来到议政堂的时候,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大伙正坐在地上歇息,有两个人正在扫最后的垃圾。小拉蒙远远地就看到海文来了,便嚷嚷起来,于是其他人都赶紧站起来行礼。   海文走过去,看到他们横着站成一排,没人敢与他对视,所有人都是一副发憷的样子。海文心想道:多半是他们下午看到我杀了人,便吓到了。   这样也好,杀人立威嘛。何况那家伙也是该死。   海文说道:“诸位,你们可能在害怕之前广场上的事情。所以我先解释一下。我杀了那家伙的原因很复杂,但绝不是因为他冒犯了我。我不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杀人,事实上我是个很好相处的镇长,你们大可不必这样拘谨。”他的话没起到效果,人们还是紧绷着脸,海文也预料到这一点了,“我杀了警卫队队长是因为他犯了法,除非触犯法律,不然我不会因为个人恩怨而杀人,明天我会公告他的罪行——好了,老拉蒙!”   “有!”那老头扯着脖子喊了起来,吓了海文一跳。   “工作进度如何?”   “已经打扫干净了,只是破损的门窗与坏的家具我们没法修补。”   “没关系,那不是你们的工作,我会另请工匠来的。”海文朝里边望了一眼,“你还记得我给你的另一个工作吗?”   老拉蒙试探性的问道:“您是说选三个最勤快的人?”   “是的。”海文看着那横队,“是哪个?我好赏他。”   老拉蒙沉吟了一阵子,说:“他们都很勤劳,我分不出最好的人。”   海文没立刻回答他,而是点了点头,然后朝议政堂内部走去。他发现台阶上的青苔已经没了,翻开的砖也回归了原位;进门之后,空气中的潮味少了许多,夕阳的金光透过干净的彩色窗子映在地上,照亮了地板的环状花纹。坏的家具都搬走了,老鼠洞都被堵死,蛛网也不见了。   他很满意。   于是他来到外面,对人们说道:“老拉蒙没有撒谎,你们也十分勤劳,我相信每个人都付出了汗水。现在都来领奖赏吧,每个人都有份。”   众人大喜过望,小拉蒙第一个跑上来领赏,其他人紧随其后围成了一圈,犹如一群要糖果的小孩。   海文大声说道:“排队!以后你们要想在这里继续工作,就必须遵守秩序!”   于是人们再次排好队,依次接过铜币,海文亲手发放每一个奖励,并且对每个人都说一次:“辛苦了,朋友。”他希望能用这些细节表示自己对下人的尊重,并换取忠诚。这是他第一个亲手组建的团队,这些人没有前科而且都识字,在这个地方已经是十分宝贵的人才了。   “以后你们就来这里上班。之后我会安排新的工作给你们,现在解散,明天八点准时来上班。迟到三次之后要扣工钱。”   众人齐声答道:“是,大人。”   人们都走了之后,他回到了议政堂。他走在大厅的地板上,心想道:这地方作为一个两千多人的小镇行政中心已经很大了。大厅至少能容纳两百人,两侧有办公室、会议室、档案室和客房。外面曾经有围墙,但如今大多损毁破败,砖块让人们拆了盖房。他沿着回转阶梯往上走,那阶梯裂了,两侧的木头扶手也腐败掉了,他不得不小心脚步;二楼就是警报大钟,当有紧急事件的时候镇长应该敲响大钟来让集合人们。但如今这大钟已是锈迹斑斑,木头钟锤断了半根,缝隙上烂的长出了黑斑和蘑菇。议政堂是小镇的脸面建筑,得装修一下,他心想道。   天色已晚,海文回到家中。有两个送信的仆人已经回来了,告诉他说信已经送到,两位地主答应三日后到议政堂来开会。   一共十一人,现在还差九个,海文心想道。回家之后他翻了之前的卷宗出来,找到了先前警卫队队长犯过的罪和具体罪证。他没顾上吃饭,花了三个多小时把警卫队队长的案底全倒腾出来了,然后写了一份大字公告,准备明天贴到那歪脖树下头。之后还要请一个大嗓门的家伙来读报,揭示这死人的罪行。法官海文从前不得人心,他必须做点能扭转人们印象的事情。   他马不停蹄的忙了一天,已经身心疲惫;这时候肚子开始叫了,他又困又饿。他伸了个懒腰,颈椎咯咯作响,后背的肌肉因疲劳而震颤。我得去餐厅弄点剩菜吃,他看着那昏暗的油灯心想道。   这时候他听到身后轻轻地脚步声,接着他看到有双娇小的手把一个长方形铁盘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那里边是热气的菜肴,有肉粥、腌菜、面包和煎火腿。   “大人,该用餐了。”伊丝芮特站在他身后说道。   海文回过头去,看到伊丝芮特已经卸妆,只不过她的胸围还没恢复。毕竟这种东西原理很复杂,不像带个胸垫那么简单。“这些是你刚做好的?”海文问道。   “是,大人,我觉得您爱吃热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温热的食物?”在海文印象中这个世界的人很乐意吃冷餐。   “我就是知道。”她笑了,脸上展露出小女生的娇憨神态,接着她搬了椅子坐在海文身边,说:“吃吧。我要在这看着。”   在这看着?“好吧。”海文有些茫然的点了下头,然后开始进餐。伊丝芮特平日里有和厨子学习烹饪技艺,手艺日益精湛。那粥浓香扑鼻,白火腿煎到微焦,恰到好处。海文食指大动,然而他每吃一口都要去考虑自己的吃相如何,因为伊丝芮特正紧盯着他看,目光犹如监考的老师。   “你这么盯着我看的话,我会消化不良的。”海文说道。   “啊,抱歉,我只是想看看您喜不喜欢。”她笑着说道。   海文咽下口中食物,说:“我很满意,我会都吃完的。所以你别再盯着我……”他说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伊丝芮特也笑了,顺势就靠在了海文的肩头。她的发梢搔弄着海文的脖子,身上的香味比那肉粥还香。海文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把那复杂的香味通通吞进肚子。   “好啦,我不盯着你看了。”她贴着海文的脸说道。   海文没说话,而是迅速地吃完了饭,之后端着盘子站了起来。他起身的那一刻就觉得头晕眼花,他一下撑住了桌子避免摔倒。但那铁盘就掉在了地上,碗碟摔成两半。   “大人!”伊丝芮特连忙扶住了他,“您该休息了,这让我来吧。”   “好吧,你说的对。”他径直走向床铺,“我确实累了。”   于是他躺在床上,看着伊丝芮特把房间打扫干净。他确实太累了,不一会儿就眼皮打架,接着进入了梦乡。   (注①)   第二天他没能早起。   苏醒的时候天已大亮,海文看了下太阳,估摸着现在已经有十点了。伊丝芮特已经早早离开。他看到桌上摆着一份早餐,那大概是伊丝芮特给他留下的。海文忽然看到在那旁边还有一张纸条,他赤着脚过去拿起条子来,看到上面写着:   “森林女巫拐走了你的三个老婆。(<ゝω·)☆~”   他笑着把那纸条团了,然后去洗漱用餐。正如之前计划的那样,他需要哲莉忒把姑娘们带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因为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风险极大,甚至比给镇长下毒风险还大。   只是他没想到哲莉忒走的这么仓促,居然连个道别的时间都不给他留。但转念一想,哲莉忒这样做确实有她的道理。她避开了宅子所有人的耳目把姑娘们带走了,这样一来就没人能知道她们何时离开、去了何处,能保证她们绝对的安全。   海文相信哲莉忒,她靠行动得到了海文的信任,而且一个说话带口癖、手动表情包、纸条带颜文字的十七岁(自称)森林女巫不会是坏人——她最多是中二病。   作者留言:   Ps:注①:介于法律法规,此位置此有一段剧情删节,大致内容是一段发生在凌晨时分的床戏,刻画离别时候两位主角的心态——后文海文赖床到上午十点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我曾想过换一种委婉的写法。但写手也有写手的尊严,我坚持写最好的故事,在每个能写字的地方都写上我的“最优解”,因此我宁可删减,也不想让故事变味儿——与其接上蹩脚的断臂,还不如让维纳斯就这么一直没有胳膊。   我坚持认为,在这个地方,写一段床戏是最能刻画角色性格、并使故事节奏趋近于完美的方法。这就是“最优解”。   这段删减的剧情不会特别影响正常阅读,接着看也不碍事。   完整版的日后我会放在qq群里。 第三十四章:午饭时分、上   第三十四章:午饭时分、上   上午又有三个送信的信使回来了,有三个地主回信说会参加会议。海文给每个信使发了赏钱,感谢他们奔波一趟。海文洗漱干净,吃过早饭,然后去了议政堂。   他昨天刚刚说过要人们八点上班,不许迟到,结果自己就迟到了。他懊恼的想到,我要是早起一点就好了。然而没办法,昨晚他太累了,睡眠不足。   好在有笑脸猫替他把持场面。他去的时候笑脸猫正在议政堂的广场上练兵,大约三十多人列成两队,稀稀拉拉的绕着广场跑步,笑脸猫有时冲在前头有时回到队尾巴,大声喊着号子,整理队伍。野马镇的人都没见过这一幕,许多人都出来看热闹。不少人嘻嘻哈哈,指指点点;但也有少数年轻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脸上兴奋不已。   海文很满意:这支队伍虽然还不像样子,但多少好过之前那些流氓恶棍组成的警卫队。他们这样公开训练,也能在人民面前树立形象,给自己加分。   而且海文还注意这队伍里不仅有警察,还有那些文职人员。等他们休息的时候,海文问笑脸猫这是怎么回事,笑脸猫回答道:   “大人,我看他们八点来了之后都闲着,就把他们拉来一起练了。虽说文书们不用太强壮吧,但练个好身体总是没错的。你看他们一个个瘦的,都跟什么似得。”   海文很赞同笑脸猫的做法,他点了点头,问道:“你们一早训练——他们都吃饭了吗?”   笑脸猫说道:“吃了。我给他们买的,没让他们自己花钱。”   “你这家伙很懂路子嘛。”海文笑道,“一会我给你开个条子,去找范德里报销。”   “不用,头一顿就算我请他们吃了。”笑脸猫说着朝他的士兵们招手,下面的人跟着欢呼起来。   这家伙一开始说自己不会带人,但后来又说自己懂练兵,如今确实训练的挺好。海文心想道,这笑脸猫过去究竟是干什么的?莫非在贵族的军队里服役过吗?   海文说道:“好了,我得带我的人去办公了,笑脸猫你打算练到几点?”   笑脸猫瞟了一眼那群累得半死的汉子,说道:“歇会儿再跑两圈,中午之后就休息了。下午再练一练。我教一些基本动作,比如长枪突刺呀,盾矛突刺呀,或是劈砍之类的……”   笑脸猫满口都是这个时代的军用名词,显然是对这方面了解很多。海文虽然好奇,但他并不怀疑。“那就交给你了,记住,组织和纪律。我想你比我明白。”   “也不见得,大人,我看你懂的也不少。哪天来指点指点咱们?”   “指点谈不上,一起练倒是可以。明早七点我跟着一起出操,以身作则。”   听到这话的时候,笑脸猫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笑意:“大人,训练很累的。”   “没有关系,越累越能锻炼身体。我身体太差了,必须要锻炼。而且我身为镇长和他们一起训练,也能增加士气和凝聚力。”   “这倒是,大人。”笑脸猫赞许的点了下头,“你是我见过的头一个能说出这种话的贵族。白鸟侯爵当初若能有你一半的精神,也不至于将狼牙岭拱手让人。”   “我可不是贵族。”海文纠正道。   “也快是了。”笑脸猫脸上依旧有着海文看不透的笑容,接着他转身离开,朝那些人吼道:“歇够了没?都给我起来!”   海文目送那肥猫走进他的士兵中间,这才转身回去叫议政堂的文书们进屋上班。进来之后,他首先对旁边的一个人说道:“取一块能写字的板子来。”   “是,大人。”那人立刻去里屋弄了一块干净的木板来。   海文将木板摆在门口的桌子上,说道:“我之前说了,迟到三次者要受罚。”他在木板上写下自己名字的简写,并在后面划了一道。“这是我第一次迟到,我迟到三次之后会自罚,当然了,因公事迟到不算在内。这点我们都一样。”   小拉蒙瞪着眼睛说:“大人,您也要遵守这规矩吗?”   “规矩面前人人平等,不然规矩就失去意义了。”他环视每一个人,“我会恪守规矩,希望你们也能自律。”   “是,大人。”众人齐声说道。   之后海文安排了一下工作,他叫两个人去原先的镇长家里取这些年来野马镇财政收入的账单,然后让小拉蒙和老拉蒙去雇工匠修大钟与房子,最后他让剩下的人抄写新的招聘告示。   “招募要求,要具备一项或者多项手艺的工匠。断文识字,没有前科,邻里关系和睦,口碑上佳者优先。招募者明天上午来我这里面试,入职之后每月一个金币的工钱,周末双休,看工作情况再发奖金。”   之后他让人把告示下午贴到街道上,并且要安排人来讲解。待这些做完之后已经是中午了,海文从酒馆叫了些吃食,让他们送到议政堂来,之后他就和自己的“公司职员”们一起用餐。刚开始吃饭的时候气氛有些拘谨,小拉蒙拿着一块有些发干的面包问他:“大人您也吃这个?”海文点头。然后老拉蒙说:“大人您该去吃更好的东西,上下有别。”   海文对他说:“上下级只体现在公事上,私底下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听到这话,桌子上的人都停下了手里和嘴里的活儿,十几个惊异的目光射向海文。海文拿起面包吃了一口,说:“趁热吃吧。诸位,出多少力吃多少饭,我不比你们辛苦多少,所以也不该比你们吃的更好。”   “可是大人……”老拉蒙迟疑的说道,“这不合规矩。”   海文笑了,说:“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能由人来改。我愿意与你们同甘共苦,以此展示我的诚意和尊重。我直说吧,这些都是收买人心的手段,但那些‘贵族大人’们可不屑去做。而我是穷过来的普通人,我晓得这里边的意义。”手边无酒,于是他举起一块面包,说,“今天我与诸君同食一餐,他日-我就能和野马镇其他百姓在一个碗里吃饭。若有那一天,野马镇的贫穷和饥饿就能被消灭了,那我这个镇长也算当得称职了。”   他说完这番话之后下面的人并未动容,大部分人选择了沉默。甚至其中有个毛发浓密的红脸汉子对他说:“撒谎!安卜赛德,你做不到的!你要的是钱和女人,你不会为了穷人做这种事情。” 午饭时分 下   午饭时分下   听到他的质疑,海文淡然的说道:“海文·安卜赛德已经改邪归正。”   那人冷笑,把面包丢在盘子里边,说:“你给我工钱,我给你干活,这是买卖,天经地义。但你不能时刻想着用花言巧语来欺骗我们!”他拍案而起,大声说道,“海文·安卜赛德,我家就在歪脖树旁,你在树上吊死的无辜少女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你说你改邪归正?笑话!”   没人附和他,但也没人给海文说话,大众依旧选择沉默。老拉蒙低下头呼哧呼哧喝汤,仿佛喝了这顿就没下顿似得,结果呛得自己一阵咳嗽,汤都洒在了胡子上;小拉蒙一脸茫然地看着海文和那个红脸的汉子,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他心想道:这红脸的家伙简直就和当年的我一样,正直刚强,不畏强权。   海文说道:“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无良法官不会突然醒悟,这其中必然是有原因的。不过呢,我现在没法把这个原因告诉你。”他望向其他人,说,“我相信你们其他人也有这种想法,但你们不敢说,不敢出头。”然后他对那红脸的汉子说道:“所以我很欣赏你,你是个勇士。先生,你叫什么?”   “我叫砖头!红砖头!”他大声说道。   红砖头?海文打量着这个人。这家伙倒是人如其名,这家伙是个怪人,脸色红如熟蟹盖,四方大脸好似砖头,下巴上留着一把大胡子,颇有几分关公的样子;光看这面相,便知是个耿直的男人。   “好名字,砖头。”海文记住了这个人,他是个正直的人,因此也喜欢这些直言不讳的汉子。   海文对他说:“语言是空洞无力的,行动才有价值。所以我用行动证明自己,迄今为止我做了两件事情,整顿了警卫队,修了议政堂——这都不是坏事,对吧?”   红砖头撇着嘴说:“也称不上是什么好事。”   “那请给我一点时间。”海文保持笑容,“我会让你看看什么叫‘好事’。海文·安卜赛德到底有没有改邪归正,不是我说了算的,而是你们说了算。让我们用事实来说话吧。”   他沉吟了片刻,说:“我会盯着你的。”他说着坐了下去,蘸着汤吃起面包来。   “其他人也快吃饭吧。下午还有事情要做。”海文对大家说道。   第一次的午餐吃的不算愉快,信任与忠诚不是靠着“王霸之气”和几个铜板就能得来的。谁也不是傻子,没人会相信无良法官这么快就改邪归正。但海文还有的是时间,他可以用行动证明自己,到时候对他的猜疑就会不攻自破。   下午他让人到歪脖树那里去贴公告,把警卫队队长的罪行昭告镇民。海文是学过传媒知识的,他知道控制舆论有多么重要——他得把自己做的每件事情都广而告之,让人民去监督他,这样他才能逐步积累口碑,恢复名誉。   另一方面他还要继续撰写宣传报,他要激化地主和农奴之间的矛盾,为今后的工作打好基础。而且他捕捉到一个细节:他在撰写宣传报为了让人们能轻松理解,还配上了简易的漫画。而最近他发现,这些图画上头的画的“地主”都被人为的撕烂了,也有的是被糊了泥巴——这从侧面证明宣传是有效地。   之后就是等待三天后的那场宴席——他把地主们都邀请了出来,打算跟这些人谈一笔生意。这关系到他之后的土地改革与第一产业升级。   午后阳光温暖,晒在人身上也使人慵懒起来;海文坐在桌前一阵犯困,就寻思着去外面走走。于是他和老拉蒙打了个招呼,便到外面去散步了。议政堂广场上阳光明媚,白色的土地反射着阳光,甚至有些刺眼。他揉了揉眼睛,往街道上走去。大约走了几分钟,他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有个穿着警卫队制服的年轻人正在练剑。   他心下好奇就走了过去,那人见他来了,便停下手中的家什,说:“镇长大人。”   哦,是他。海文看着他那双蓝眼睛想到。   作者留言:   ps:这一章字数较少,所以今天上午再补发一个番外。 第三十五章:蓝眼睛的法斯纳特   第三十五章:蓝眼睛的法斯纳特   这人正是之前那个说:“守护镇子很光荣”的少年。海文对他印象深刻,一来是因为他长的很英俊,有一双美丽的蓝色眸子,二来因为他是警卫队中唯一一个有精气神的人,他衣冠整洁,脸上干净,皮鞋锃亮。他一定是个严格自律的人,他看上去和那些颓废的家伙可不一样。   海文问他:“你在练剑?”   “是,大人。”他把剑拎在手里。那是把寒光闪闪的精铁剑,比一般的警卫队武器要好上很多,想必是这少年自己购置的。海文问他:“剑士,你叫什么?多大了?”   “回禀大人,在下法斯纳特,是羊骑士艾伦之子,今年十五岁。”   他说羊骑士?海文记得这个名字。那是住在野马镇东边的郊区的一位荣誉骑士,他当年连续打败了野马男爵手下三位最优秀的剑士,于是男爵册封他为荣誉骑士。荣誉骑士也勉强算贵族,但他们没有产业和封地,所以海文记忆中有不少穷困潦倒的骑士。   羊骑士就是其中一位。   羊骑士虽然贵为骑士,但着实没个骑士的样子。由于没有封地,他只得靠给人打工赚钱讨生活,他给人当过一阵子打手和佣兵。他身手不错,这些活儿能帮他赚些钱,但后来他却辞去了这份工作,选择给人放羊。人们都笑话他,说从没见过骑士放羊,说他是“羊骑士”。而他却说:“放羊总好过杀人,佣兵与强盗没差。”   羊骑士到死都是羊骑士,再也没拾起过当年的荣誉与辉煌——对于这个人,海文的记忆里就这么多了。   “羊骑士,我记得他。”海文说道。   “大家都记得,这是个滑稽的名字,”他说,“但是家父说名号就是名号,荣誉也好,羞耻也罢,那都是别人给你的记号,想去也去不掉,倒不如去习惯它。”说到这里那少年微笑,“他也曾以此为荣,因为‘羊骑士’意味着他改邪归正——何况他的羊放的最好。”   “你这剑从哪里来的?”   “是家父的遗产。”名叫法斯纳特的少年说道,“他曾经用这把剑和凶魔战斗,他希望我也成为一名战士。”   海文说道:“你有个了不起的父亲——你有遵从他的遗志吗?”   法斯纳特昂起头来,用深邃的蓝色眼眸看着海文,“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和我父亲流浪到野马镇,我们……经历过许多事情……”他沉吟着,“我一直在锻炼自己,但我也一直在迷茫;我加入警卫队是为了保护人民、或者和强盗练练手,然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至今没和任何人打过……大人,我期待您能改变这一切。”   我当然会改变这一切——海文本想这么说来着,但他这时候想起了午餐时的事情。他意识到在野马镇人的眼里他还是那个无良法官。于是他问道:“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即使我之前做了许多坏事,你也相信我?”   “因为你已经变的不一样了。”他的语气严肃而平淡,有着与稚嫩面容相悖的老成,“现在的您抬头挺胸,走路虎虎生风,一脸的自信与从容,说起话来铿锵有力。大人,神态、步态、言谈举止,这些东西无不反映着一个人的个性。即使经过训练,也没法再短时间改变的。我的父亲教过我这些东西,他和我说,这些细节往往能反应出一个人最真切的品格,是刻在灵魂里的东西。所以我认为……您不是之前的法官安卜赛德了。”   海文被这个妖怪少年一时间说的无言以对,愣在那开不了口。所以那少年继续说起让他诧异不已的话来:“我父亲和我都信奉原教旨主义的古神教,而大先知在最原始的教义里写过,日月苟合之日,至善的灵魂会降临在极恶的肉体之上,拯救你和我。我不知道日月苟合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也不确信你是否就是教义里所说的人。但既然大先知说了,那这件事情就有一丝可能。我父亲是听了先知的指引才来到野马镇定居,我想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安卜赛德大人,无论真假,我都会试着追随你。因为野马镇除你之外,没有第二份希望了。”   “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法斯纳特”海文对他说道,“至于你对我的猜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真相。但我想请你不要将你的想法告诉更多人,我不想惹麻烦。”   “我也不屑告诉那些的人。”蓝眼睛的法斯纳特说道。   正在此时,海文忽然听到远方传来一阵喧哗声。他皱了皱眉头,说:“我得去看看,你来吗?”   “我很愿意护送您过去。”法斯纳特说道。   于是他们走向那个方向,没走几步,海文就意识到那声音是从歪脖树传来的。这时候有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朝他跑来,喊道:“镇长大人,法官大人!您快去看看吧,歪脖树那有人要自杀了!”   海文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自杀?是谁?”   “说是警卫队长他婆娘!正在那嗷嗷嚎呢,您快去瞧瞧吧!”   作者留言:   ps:番外得明天了,十一前夕很忙。 番外:绿色崇拜者——森林巫师们的前生今世   绿色崇拜者——森林巫师们的前生今世   ①关于森林巫师   森林巫师特指研究树精灵文明的人。   通过前文中女巫哲莉忒所说的话,我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中存在着四个遗失的古代文明。树精灵文明是第四个,也是在时间上最接近现代的一个文明。   在四大公国、沼地、雨林以及热带群岛都有研究这些文明的人。有些形成了学术组织,有些形成了宗教,森林巫师就是其中一个学术组织。这个组织的最初目的,是“探究自然的真谛”与“维护人与自然的平衡”。后来这个组织因为领袖意见不合以及研究方向的分歧,逐步分裂成了自由派与学院派(也叫做学术派或者官学派)。而派系内又分出了女巫、男巫两个方向。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游离于两大学派之外的德鲁伊。   ②关于森林巫师的历史:   由于树精灵文明距现代时间最近,因此各种遗迹保存最为完好,所以森林巫师相较其他研究古文明的学派来说发起也更早、规模更大。但是森林巫师究竟有多久历史已不可考,学院派普遍认为有四百年左右的历史,而自由派则认为时间是一百年到两千年,其内部意见也并不统一。但大部分学者都认可四百年历史这个说法。   参考学院派典籍,森林巫师创立于四百年前的南方雨林,传说是有一位无名的母亲为了给儿子治病而进山寻药,恰巧发现了树精灵的遗迹;她花三年研究遗迹中的知识,最终治好了儿子的顽疾,而自己也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森林女巫”。后来各派森林巫师们都敬奉她为“巫母大人”、“巫祖奶奶”或者“绿巫之母”。   但真正将森林巫师发扬光大的人并非这位无名母亲,而是公认的三大学派创始人,其中包括: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白羽女巫——塞拉·曼萝希以及男巫教父——伊尔狄拉。   玛利亚女巫后来成为自由派的领袖,率领自由派远迁北方,并落地生根,开枝散叶;而白羽女巫则成为学院派的奠基人,成为了南方公国第一位女侯爵,并建立了宏伟学院派女巫圣地——日月浩影;最后的男巫教父虽然不收门徒,但却具有最高的学术成就,他的三部著作跨越自由派与学院派的争议、成为两派通用的必读之书;还有一些男巫靠着他临终前未能完成的半部著作《万物之根》,建立了神秘而强大的德鲁伊学派。   ③关于森林巫师自由派   自由派崇尚人与自然的单纯融合。他们大多不已探究树精灵本源为学习目的,他们之所以学习、研究,都是为了寻求人与自然正确的共生方式。   自由派的人森林巫师大多独居森林,他们彼此之间存在着一些神秘的通讯方式,但不构成组织。这些人所研究的东西也各不相同,有人栖息于森林探索树木的奥秘,有人在湿地了解沼泽与灌木,有人在研究各种能吃的果子,还有些人钻研致命的毒药……大部分自由派巫师没有系统的学习方式,他们只是凭借兴趣来自学成才。   接下来我们分五个部分来介绍森立巫师,分别为自由派女巫、自由派男巫;学院派女巫、学院派男巫,以及神秘的德鲁伊。   ④自由派里的女巫:   森林巫师中女巫占了大多数,其中自由派女巫尤其数量最多。她们一部分人身穿墨绿长袍、装扮神秘,也有一部分人穿着与普通人无异,只是在身上带香草药包以示身份。   自由派女巫有的无师自通(例如哲莉忒),也有的是在师父指导下成为女巫的,但后者往往会逐步成为学院派女巫。自由派女巫的师徒关系很淡,师父只传授给徒弟基本的知识与学习方法,剩下的东西都要靠学生自己领悟。这导致了自由派森林女巫的水平良莠不齐,无德无才的女巫与骗子无疑,但有一些极有天赋的女巫却能靠着自由的学习方法领悟独特的技能——例如用杀鸡来恐吓鸽子。   不过大部分女巫都具备一些基本能力,例如:鉴别各种生物、配置药水、与某些动物交谈、荒野求生的技巧、一些基础的地理知识、忍受寂寞的能力、自娱自乐的能力、讲荤段子的能力。   自由派女巫在思想上往往特立独行,能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例如在丛林中裸奔、暴食蘑菇、和山羊玩跳山羊并且自己扮演山羊等。这使得她们在外界看来是十分怪异的,因此往往遭到普通人的排斥。而由于自由派这种不自重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抹黑森林女巫这一群体,因此学院派也对她们嗤之以鼻。   自由派森林女巫对于婚姻、家庭以及子嗣的观念也各有不同,有人选择孤独终老,有人则以动物为伴;还有些人会相信缘分,一旦遇到所爱之人便要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她们爱情的对象也不尽相同,可以是异性也可以是同性,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动物,甚至是植物乃至一块玄奇的岩石、一条蜿蜒的小溪……这一切都可以成为她们以身相许的对象。传说法力高深的森林女巫能打破生殖隔离、用子宫为其他动物繁殖子嗣,以升华自己的爱情——当然,这也成为自由派森林女巫被人歧视的原因之一。   不过没有自由派女巫会像普通女子一样结婚生子、操持家庭。   自由派森立女巫大多是十分感性的人,她们或许会信守对他人的诺言,但对于自己做的决定往往维持不了几分钟。她们自由自在,随遇而安,性子和游侠近似。   自由派的女巫对于生命的理解不尽相同,有的女巫专注于养生之术,这些人甚至能把寿命延长到数百年,而且保持很高的生活质量,已知最长寿的自由派森林女巫是“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的徒弟——“三星女巫”达达拉丝。她已经有三百岁高龄并且依旧健康,是自由派女巫的精神领袖之一。   但也有一些女巫对于生命看的十分淡薄,她们认为死亡不过是元素的的轮回,回归土壤是人最好的归宿,因此她们不会特意养生,一切顺其自然,死后便成为森林的肥料,于此终其一生。   本期“绿色崇拜者——森林巫师们的前生今世”就到此为止,随着剧情进度的更新,会适时放出更多番外篇。并且今后的番外篇将不局限于设定,还会写一些书中出现的故事,例如传说与历史,吟游诗人口述的诗歌,以及民间故事等等。   作者留言:   ps:估计月底上架,想先预定一下诸位手里的票w   ps2:这个月开始每天两更,更新时间改到白天。 第三十六章:哭丧的人 上   第三十六章:哭丧的人、上   怕什么来什么。海文一皱眉头,加快了脚步。   道路上有不少循声去看热闹的人,这些人见海文来了,却都放慢了脚步跟在他后面。人越来越多,从三五个增加到十来个,后来是一大群。   有的人小声嘀咕,有的人指指点点,时而从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或是爆笑。他虽然迟迟没有进行上任演讲,但他杀了人,修了房子,还弄了新的警察队伍,野马镇的人们早就知道他是新镇长了。   海文阴沉着脸走在最前面,心中想到:他们是想看我怎么处理这事情,或者说是,他们想看笑话。这是我第一次公开处理麻烦,结果好坏会影响到人们对我这个新镇长的第一印象。   “大人,我不喜欢这些人的态度。”法斯纳特用冰蓝的目光扫视人群,一脸冷漠。   “你若要做个正义的战士,你就得习惯他们,甚至爱他们。”   “为什么?”他问道,“我保护平民只是为了责任与荣耀,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情?”   这事情并非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地,所以他只能说以长者的口吻与法斯纳特说:“孩子,你还太小了,过几年你就知道了。”   蓝眼的法斯纳特没说话,如孩子一般嘟起了嘴。   他们来到了歪脖树,看到一大群人正围在树底下,人群之中传来妇人的哭嚎声。海文在原地驻足,不知接下去该怎么办,然而身后那一束束的目光在推着他往前走。   他硬着头皮走了上去。法斯纳特给他开路,“让开,让开,镇长来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噫声,然后让出一条路来,海文穿过人群,看到有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坐在土地上,一条袖子被扯的烂了,鞋子也丢了,脸上都是脏兮兮的泪痕。有几个警察队的人围在旁边,在维护秩序,警察队的副队长琼恩蹲在妇人身边,似乎之前在和她说着什么。   海文问那男人说:“琼恩,这是怎么回事?”   琼恩说:“镇长大人,这婆娘说她是老队长的老婆,来这里讨要说法。这寻死腻活的我也没法子啊,你想想办法吧。这……”   正说话的功夫,那妇人突然尖叫了一声:“啊呀——!”然后就朝着海文扑了过来。那妇人张牙舞爪的样子好似要把他吃了似得,海文吓了一跳,便下意识的往后躲去。少年法斯纳特连忙挡在两人中间,一把将那女人推开,说:“你干什么?”   那妇人被这么一推便往后仰去,狼狈的摔倒在地上。她干脆也不起来了,在地上撒泼打滚,“你把我家男人杀了!你把我也杀了吧,你把我也杀了!”   这么一闹大家都慌了。要说来个作奸犯科的那好办,海文可以依法把他抓了,这玩意儿也没犯法,你就这么把她捉了?海文头疼得很,没想到碰上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主。海文他对待恶人不会手软,但这种事情却不能简单的用善恶来定义。   要说给这妇人扣个“扰乱治安”的大帽子也不是不行,但若真是那样,恐怕这些观众不会满意,新镇长的形象会受损。何况海文自己在心理上也过不去。   海文必须得给所有人一个说得过去的答复。   他思考了一下措辞,开口说道:“这位女士。你丈夫之前犯了如下罪孽。”海文掰着手指数道,“他曾经讹诈商户、打架斗殴、拉帮结派扰乱治安,还曾经强-暴妇女。昨日-我上任镇长之位,要将他的罪一一清算,可他暴力抗法,恐吓我这个执法人员。综上所述,他的罪孽已经不可饶恕。于是我将他就地正法了,并且吊在这里警示世人。你身为死刑犯家属理应服从法律,我可以以个人的名义捐献给你一些抚恤金,保证你日后正常生活。但你若是在继续闹事,我将以扰乱治安的名义逮捕你。”   那泼妇大叫了一声,抓起鞋子来丢他,海文闪身躲开了,那鞋子砸到了琼恩的腿。琼恩破口大骂:“婊子!”然后抡起手来就要抽那女人。海文喊道:“住手!”   他把鞋子捡起来给那妇人,说:“女士,法不容情。事实就是如此,还请你节哀。”他说罢摘下了帽子。在这之后,人群安静了许多。   然而妇人并不领情,她用手抹了一把脏兮兮的脸,说道:“大人!你别以为我傻!我当然知道犯了罪要受惩罚,但是那犯了罪是要审的呀!法院来审的时候要有人证和物证,家属要在一边旁听,之后还可以请德高望重长者或是学士来辩护。你是法官,你敢说你不知道吗?但我家男人是怎么死的?”她指着海文,咬牙切齿的叫道,“你他娘的一刀就把他捅死啦!你这挨千刀的狗官,你说杀人就杀人啊!哎呦,我也不活了呀!”她又躺在地上哭嚎了起来。   人群又开始嘀咕了起来,目光把海文包围,他感觉头皮发麻,一个劲的往外冒冷汗。接着有个尖嗓子的少年躲在人群后面喊道:“狗官!”有个小孩从地上偷拿起那泼妇的鞋子就要跑,然后被一个络腮胡子的酒鬼伸腿绊倒了,孩子哭了起来,围观的人却在嘎嘎怪笑。   法斯纳特用冰蓝的眼睛扫视人群,小声说:“大人,我没法喜欢上他们。”   海文处在这陌生的人群之中,感到一阵阵的落寞与无力。那妇人还在哭,噪音在消磨他的耐心,令他恼怒。他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句,恨不得来一次暴力执法,把事情摆平。   这时候琼恩骂了句土话,然后喃喃低语:“操-你妈的!你寻死老子就满足你!”说着他就要拔刀,海文愣了一下,心中浮起一个怪异的念头:就让琼恩杀了她吧,这也挺好的。   但当琼恩真的拔出那明晃晃的刀来之后,他立刻醒悟了,“不!住手!”他大喊道。   然而琼恩的刀已经砍了下去,女人大声尖叫,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 哭丧的人 下   哭丧的人、下   琼恩那刀身反射着午后的太阳,阳光射在海文眼睛中,令他眼前眩晕。然后他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听到人群的第二阵喊声,听到那妇人惊恐的大叫。   他揉了揉眼睛,看到蓝眼睛的少年正用剑鞘架着琼恩的刀。   前督察队队长琼恩·奥利桑达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他比海文高半头,比法斯纳特高一头半,他的胳膊比和少年的大腿差不多粗了,上面满是钢丝般的体毛。然而少年比他更加精壮,也更加迅捷,他毫不费力的用剑鞘顶开了琼恩的刀,说:“大人说让你住手。”   琼恩一脸惊怒,沉声道:“你这小子……多管闲事!”   法斯纳特没有回答,他那蓝眼睛望着别处,显然是无视了琼恩的问话。这令前督察队队长大为光火,他伸手就要去抓法斯纳特,海文连忙按住了他的手,说:“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之后他对那妇人说:“女士,我觉得差不多了,你认为呢?”   海文本以为琼恩这一下能吓住那泼妇,却没想到她反而叫道:“不成!我就要讨个说法!你这无良法官,不光自己杀人,还要放任手下杀人!我算是看懂了,你们都是一伙的,都是一个坑里的屎!”她说到这开始骂起来了,那泼妇骂人是如此流利,劈头盖脸犹如连弩齐射,愣是憋得海文说不出话。   这女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海文心想道,她之前那番话不像是一个妇人能说出来的,这个时代的普通妇女90%都是文盲,能像她这样的人着实不多。而且她胆子怎么会这么大?一般人被琼恩吓唬一下恐怕早就跑了,怎么还敢在这骂街?   海文越想越不对劲——为什么当天我杀警卫队长的时候她不来哭丧,反而这隔了一天才来?野马镇可不大啊,杀人这种事情有小半天就能传开的。何况杀的人还是个“名人”。   而且……警卫队长真有老婆吗?法官海文的记忆库里头,那家伙好像是个光棍啊。   想到这里他恍然大悟——这是有人故意搞我来了。   多半是小查尔斯在搞鬼。   海文让琼恩附耳过来,低声问他:“你印象中警卫队的队长有老婆吗?”   琼恩先是愣了一下,说道:“应该有……有吧?”   什么叫“有吧?”海文盯着他,问道:“到底有没有?”   “他老婆的事情我不晓得啊,我们其实不是很熟……”琼恩语气迟疑,“大人,莫非您怀疑这里有假?”   “我试一试她。”   然后海文突然喊道:“够了!我问你,你真是兰博·杰尼的妻子吗?”(兰博·杰尼为警卫队队长的真名。)   那妇人愣了一下,说道:“是啊!我不是,难道你是吗?”   他的话引得周围人又是一阵大笑,海文却不理会其他人,他继续质问道:“那你们住在何处?你何时嫁于她?家中有谁?财产有多少?”   那泼妇把脸一横,眼睛往上翻着说道:“我们家就住在野马镇北边的水井后头;我去年嫁的他,这狗日的拿两头猪娶了我来,让我给他生孩子;家里就我们俩,至于财产……你问这个干嘛?”   妈的这婆娘真是准备充足啊!海文皱起眉头,心想道:我得下点狠料了。   “那我问你,你晓得你家男人有几个卵子吗?”   这话说完之后外头围观的人笑的不行了,有个鸭子嗓子的人喊道:“他有八个卵子,哈哈哈哈哈——!”接着便有人笑的趴在了地上。   然而那妇人却笑不出来了,她的眼睛转了一圈,用余光偷瞄了一眼吊在树上的尸体,仿佛能隔着裤子数出她家男人能有几个卵子似得。   “我问你话呢。”海文却不是开玩笑,他十分严肃的说道,“回答我,你不是他女人吗?”   那妇人的脸皱成了一团,犹如便秘,“男人……肯定是有两个啊。”她语气迟疑的说道。   “确定吗?”   妇人点头不语。   海文笑了,他提高了嗓门,说:“她说错了!警卫队的队长只有一个卵子!”听到这话,人群的笑声出现了新的高-潮,而且一浪高过一浪。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了,里外三圈围的水泄不通。可那妇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她指着海文叫道:“你怎么知道我家男人有几个卵子?你和他睡过吗?”   海文一摊手,说:“我和他一起去过妓院。当时我们俩一起买了一个姑娘,他前头我后头,我亲眼看见他只有一个卵子。”说完这话之后他感觉自己脸涨的生疼。人们已经笑的不行了,这次就一直冷漠的法斯纳特都噗嗤一声笑了。   “你……不要脸!”妇人的嘴开开合合,说不出话来。而海文却乘胜追击,说:“那么女士,我不明白了,你身为他女人,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事呢?”   “我,我……”她突然像个皮球似得弹了起来,恍然说道:“哦,哦——!要不说呢,我还纳闷我家男人为什么总是硬不起来,原来是这个毛病!狗日的,若不是这样,我早就给他生好多孩子了。”   “原来是这样。”海文看了看四周的人群,说道,“你们都听明白了?”   周围人一片诧异,都嘀咕了起来,那妇人强摆出一副淡定的样子;琼恩和法斯纳特悄悄说了几句然后就大笑起来,少年则面无表情的点头不语;   这时候海文对那妇人说:“我骗你的。”   妇人一愣,“什么?”   “我没和他一起去过妓院,他也没少个卵子,而且他生育能力正常,因为他曾经把邻村的姑娘搞大了肚子,而且还死不认账——你连这都不知道,看来你这个妻子当得十分失职啊。”海文冷笑了两声,“所以你根本就不是他老婆——琼恩,法斯纳特,把这泼妇给我拿下。”   “是!”两人一左一右把那泼妇按住了,那人还想撒泼,口中喊着什么“冤枉”,“饶命”之类的话。但这一次人群都站在海文这边,人们朝那女人怒吼,说脏话吐口水,还有孩童抓起泥巴来丢她;琼恩和法斯纳特都被弄了一身脏东西,琼恩和人群对骂起来。其他警察在维护秩序,以免愤怒的人群把那女人撕碎。   有个红眼睛的老头喊着:“绞死她!绞死这个骗子!”接着有个包着麻黄头巾女人说:“把她腰斩了!”众人群起而哄之。人们一致要求对她处以极刑,这就是野马镇一直以来的习惯,只要人们愿意看死刑,法官就绝不吝啬——小罪化大,大罪化死。   妇人哭嚎着求饶,说:“饶命!大人,不是我……”这时候琼恩一拳抡在她脸上,把她打晕了。 第三十七章:最后一个农场主   第三十七章:最后一个农场主   人们高呼着要对那骗子处以极刑。   “肃静!”海文大声喊道,“这女人确实有罪,但如何惩戒也有法可依!她的罪行最多定为诈骗,法律中按照诈骗金额定罪;而她诈骗未遂,因此另有处罚的手段。琼恩,法斯纳特!”   “有!”   “把她捆绑收押,投入监牢。命她每日参加劳动,刑期一年。表现优良者可以提前释放。”   然而这不能满足暴民们的欲望,他们就爱看死刑与重刑,这是野马镇的保留节目。人们把攻击的目标转移到了海文身上。   就像上次救下伊丝芮特那样,人们朝他丢石头,指他,骂他,吐口水。海文已经在这些人前当了好久的小丑,他终于恼了,他站在歪脖树下的石头台阶上,大声喊道:“刑法是维护法律的手段,不是给你们表演的节目!今日-你们以刑场上的人取乐,他日冤死在刑场上的人就会是你,或者是你的家人!”这还不足以震慑人群,于是他从一个警察手上夺来刀子,一刀插在了那悬挂尸体上,接着吼道:“别以为我跟你们说着玩!一切践踏法律的人,都要付出代价——他就是例子!”   尸体在树上摇晃,流出黑色恶臭的汁液来。人群一阵惊呼旋即安静下来,海文点了点头,说:“都结束了,散了吧!”与此同时警察们开始驱赶人群,人群很快就散开了,只留下几个好事之徒站在不远处继续看戏。   海文命人将囚犯带走,之后和琼恩等人说道:“以后再有这种事情的话,记住了千万不要轻易动手,那样的话会落人口实,对我们不利。”   琼恩不以为然,说:“大人,那娘们活该,我打死她就完了。”   “我们是警察,不是土匪。”他转头对法斯诺特说,“师出有名这很重要,武力确实是解决问题的有效方式,但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要占据大义。不然警察就成了土匪,这个小镇我们就没法管了。如今我正在努力挽回前任镇长的恶名,你们不要给我添乱。”   “是,大人。”法斯诺特先说道,之后琼恩也耷拉着脸,说:“行,都听您的。”   做完这些之后他回到了议政堂。老拉蒙正在指挥的队伍装修给墙壁打补丁、刷新漆;楼上传来红砖头的大嗓门,好像是在修理上头的大钟;剩下的文书在里头整理财务档案,还有些人在抄写招聘告示。   海文翻了翻档案,发觉前些年财政基本是亏损,若非有查尔斯家的资助,这野马镇根本就维持不下去。而这也造成了查尔斯家的势力空前庞大,大到几乎能把镇长架空。农业税是主要财政来源,但实际上这钱许多都进了镇长的口袋;之后手工业和零售业都不算发达,挣得那点钱也就够修个水井,或者象征性的修修房子,或是给人们发点破烂衣服。   账目也是一笔烂账,总之是一塌糊涂。   海文心想道:我不光要让农民先吃饱饭,还得让他们富裕起来。希望哲莉忒她们的考察队能带回来点好消息。光种庄稼还不行,野马镇周边有大片有待开发的土地,哲莉忒曾经说过森林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果子,她住在外面的时候经常吃。这里边也许就有适合耕作的东西呢?马铃薯、花生、大豆……这些玩意儿法官海文的记忆库里可都没有啊。这的人用油都是炼猪油,植物油好像还没出现。   这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商机。他心想道,若是能把这些东西都搞出来,野马镇必然能兴旺。   接着他安排了招人的事情,他嘱咐这些人说:“你们也去临镇贴些告示,最好能招些铁匠、石匠过来。如果你们遇到这方面的大师,一定要把他请来,钱不是问题。”   这都是为了基础设施建设,第一产业升级见效太慢,播种收获怎么也得半年。但如果能修通去鹰头城的桥和路,那钱就会哗哗的来。   黄昏时分,他宣布议政堂下班,告诉大家可以回家了。之后众人离开、锁门,留下两个人值夜班。当从议政堂出来之后,他忽然有种既视感,仿佛回到了过去上班的日子。   他摇了摇头,回到了家中。   刚一进门口便有个仆人跟他说道:“大人,农场主们都回信了。除了韦恩老爷拒绝参加会议,其他人都要来。”   “韦恩老爷?他为什么不来?”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胖子范德里的声音,“大人!这事儿可气人了!”他边说着边走了过来。   这家伙好像又胖了?海文看着范德里一步三摇的肚子心想道,敢情我家伙食是比监狱里强啊?   范德里靠着墙根一站,不等说话先是叹气,“大人,这韦恩老爷是瞧不起咱们!”   “这话怎么说的?”   “听咱们去送信的那伙计说,他当着面看了信,完事就把信撕了,说什么……”他脸色变的很难看,显然那话不好听。但海文不在意,他说:“你完整复述一下,没关系。”   于是范德里说:“他说大人你是个毛头小子,只会操女人,当不了镇长。还说你若是想见他,就自己上门来,别麻烦他老人家大老远的跑一趟。”   海文在心中回忆道:韦恩老爷,农场主中土地最多、资历最老的一位。大概有六十岁,但身体硬朗,脾气暴躁。   海文说:“既然如此,你就替我写一封信,你要尽卑躬屈膝之词,把好话说尽;之后再带上五十金币,两捆上好的布匹,一瓶老酒,一起给韦恩老爷送去。记得找个会说话,脸皮厚的伙计,务必把他给我请来。”   胖子的脸色很难看,皱着脸仿佛一只烂梨,“大人,你是非得请他了?为什么呢?”   “这我还不能说,范德里。”   “您宁可受侮辱也要请他……这……”   “我们若要成大事,就得忍一时之耻。”   胖子听到他说“成大事”的时候愣了一下,一脸迟疑的看着海文,却不说话。   “怎么了?”   “没,大人。我就是觉得金币招灾,要不我换点银币给他送去?还显得多呢!”他一脸堆笑,脸上的肉都皱了起来。   “好,你受委屈了。回来我会奖赏你。”   胖子笑了,说:“大人哪里话,委屈什么,再委屈还能委屈的过从前当狱卒吗?您放心,这事儿我肯定办妥了。”说罢范德里告辞,去寻纸笔写信了。海文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心想道:十一个农场主,若他不来也有十个人。再算上查尔斯、我以及笑脸猫,到时候一共就是十三个人。   这数字刚好。 第三十八章:女巫来信   第三十八章:女巫来信   晚饭的时候海文去探望德莱尔的伤情。   哲莉忒走之前把药都配好了。刚认识这个不着调的女巫的时候,海文还很担心她的能力。因为女巫这东西总是让他联想起上辈子那些搞封建迷信的神婆半仙,不靠谱。但当哲莉忒和他说了女巫起源之后,他就对这个职业充满敬畏了。   因此他也放心的把伤员交给她照顾。   在医学方面哲莉忒会配的药不多,但每个都效果显著——这得益于她的严谨态度,所有药都是先用动物做实验,然后再用自己做实验,这是海文亲眼所见的。这次给德莱尔上的伤药是源自母亲树的树汁,据说是哲莉忒按照百分之一稀释过的,据说能迅速止血生肌,而且药性温和,没有副作用。   德莱尔现在在床上静养,所以晚饭就在屋里吃。海文让厨子把两份晚餐放在托盘里,自己推着餐车给他送去。他去的时候,见德莱尔正躺在床上翻看卷宗。大管家见他来了,便坐直了身子,说:“大人,您这是干什么?这是下人的活儿。”   “我就是想和你吃个饭,顺便聊聊最近的事情。”他抽出餐车里的木板,把晚餐架在上面。两人的食物都很清淡,蘑菇汤,咸菜,一点小鱼干还有一些软面包。德莱尔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口中嘀咕着“这样不好,不合规矩”之类的话。海文不理会他,只是徒自把餐食分了,摆在两人面前。   “若是办公的时候我们之间讲个上下级没问题,私底下就没有必要了。”他喝了口蘑菇汤,“趁热尝尝,我让大厨取了上好的茸菇,跟着鸡肉一起熬的,能补血强身。”   管家喝了一口,砸吧着嘴,“是挺不错的。”   于是俩人便吃起饭来,吃饭的功夫海文与德莱尔说起今天下午的事情,他从邂逅蓝眼睛的法斯纳特一直说到将那个骗子关进监狱,然后询问管家的意见。   管家听了法斯纳特的事情之后,就跟海文说道:“这小子如果真这么妖的话,我建议咱们把他弄死。”   “你还能出点别的主意吗?”海文瞪着他,“敢情你只要遇到搞不定的人了,就得把他弄死?”   管家语重心长的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大人。十三四的孩子,他妈的说起话来把你噎的一愣一愣的;而且武艺高超,长的还帅,还什么……有个蓝眼睛。我跟你说这就是妖怪。当年海湾地闹‘大凶灾’,凶魔从地下涌出,这些怪物吃男人,干女人,后来有‘五王诛魔’,这才把凶灾平了。然而凶灾虽平,却留下了一些人怪混血的杂种。我看吶……呵呵!大人您也遭凶灾了!”   凶灾,海文记得那个词,意思和撞鬼、中邪差不多。只不过这是真的,这个世界有的时候真会闹一些鬼怪之事。   “不管那怪物是什么,但我想它们和人之间是生不下后代的,我认为……”   “‘你认为’这三个字可不管用,大人。”管家一边咀嚼蘑菇一边说道,“这是海湾地的规矩,海湾地对于女巫男巫什么的不太敏感,但遇到闹凶灾那问题就严重了。咱们最好别和有粘连。”   海文放下勺子,语重心长的说道:“然而法斯纳特确实是个好苗子,他底子很棒,对我也很真诚……”   “那可不一定!”管家用勺子指着他说道。   海文点头说道:“姑且不说真诚,但我们是有共同目标的人,而且我相信我能将他笼络住。”他说到这里的管家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喝起汤来,而海文继续说道:“管家,我们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何况许多事情我们根本不懂。我需要吸纳人才来为我们做事。”   管家把汤放下,说:“可是这家伙……大人,我怕咱们降不住他。”   “我们不需要降服他,管家,我们和他是合作的关系。如果我能与他建立共同的理念,那我们就是双赢的关系了。少年终归是少年,他有着年轻人的赤诚,我相信我只要不辜负他,他就会为我效忠。”   “但你也不能太轻信他了,你得慢慢的考验他才行。不光是那个蓝眼睛的小鬼,其他人也是。比如督察队的队长,琼恩·奥利桑达。”   海文说道:“我倒是没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只是有些坏毛病罢了。”   “只是有点坏毛病?”管家冷笑起来,“那家伙就是个卑鄙小人,是墙头草,两边倒!你不能轻信他,大人。”   海文回忆起当初琼恩的表现来,认为德莱尔说的不无道理。“我会留意他的,管家。”   管家轻轻颔首,说:“这就对了。”之后他继续喝起汤来。   接着他们说起了宴请农场主的事情来,管家问海文后面的打算,以及那个农场主联盟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海文对此事守口如瓶,他和管家说:“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这一次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管家,过两天你去我弟弟那养病吧,咱这太潮了,不利于伤口愈合。”   管家笑了,说:“大人,这宅子里确实有不少傻子,但我德莱尔却不在其中。你先是把自己夫人送去避难了,现在又来送我——你是要作什么死啊?”   “德莱尔,我是你主子,你得听我的话。”   “妈的,拿一套来压我?”德莱尔骂了一句,把那勺子往陶瓷的碗里一撂,便是一声清响。他凝视着海文,歪着嘴笑道:“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死了,你家里这些金银财宝我可都给你卷走了,一点不带留的。”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现在,你尽管听话就是了。”   之后两人不再多说,开始闷头吃饭。吃饭的时候海文心想道:不光是管家,范德里以及其他仆人的出路我得想好。   于是晚饭后他准备了一笔遣散费,同时还给范德里备了一笔钱和一份路引;他命人将其埋在城郊的柳树下,并做了记号。如果他日海文真捅了篓子、男爵来算账的话,那么范德里多半要倒霉。这些日子这胖子干得不错,他可不能亏待下人。   他打算等范德里回来之后就跟他说。   做完这之后他就回到自己的屋中整理笔记。自哲莉忒拐走了他的“三个老婆”之后,宅子就冷清了许多。他已经习惯了爱人的软语柔情,习惯了紫罗兰的体贴照顾,习惯风信子清脆的嗓音和她存在时的那种热闹氛围。他翻了翻笔记,就一头倒在床上。双人床上还残留着爱人身上的香味,枕头上有她黑色的发丝,他躺在那上面,就感觉身心疲惫。   她才走了一天而已。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硬物敲窗户的声音和十分怪异的“咕咕”声,他一抬头,看到窗外一只浑身漆黑的“鸽子”在朝他叫。   他把这乌鸽放进来,从腿上取信,他因为动作太急而弄疼了鸽子,被狠狠地挠了一下。但他不在意疼痛,他只想赶紧看信。   信中写道:   “一:大人,我已经把您的三个老婆送到安全的地方了,现在我们在南边的湿地。   二:我们已经开始调查农作物的事情,过几天会给你回复。   三:有个流氓想骚扰你大老婆,让我给打了一顿。   四:这地方的面包都受了潮,难吃的像泡了水的生面团。   五:我想吃烤鸡。   六:养了一只超可爱的狗狗,起名叫乌芬(圆形的可爱笑脸符号)。   七:风信子让我问你你有没有想她,她说这话的时候你大老婆的表情十分微妙。   八:我真的很想吃烤鸡,要甜味的,皮焦一点。   九:我想教风信子和紫罗兰一点女巫的知识,结果却变成了风信子教我唱歌,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不开玩笑。)?????   十:我的地位好像在四个人里越来越低了,她们有少女的话题聊,但我却经常插不上话,森林女巫不知所措(惊恐的哭脸符号)。   看了之后请立刻回信,你老婆想你想的流水——我是说流眼泪,不是别的。   我,女巫,甜焦烤鸡。   再见。”   海文表情微妙的把信收了起来,然后开始给她写回信:   “亲爱的女巫大人,我这里一切安好,告诉她们不要担心。   考察农作物的事情很重要,但你们的安全更重要。   记得替我教她们文化课,功课不要落下。   感谢你保护我的家人,我也请求你保护好自己,我的朋友。   我想念你们每个人,期待早日重逢。   等你回来之后我会准备甜味焦皮的烤鸡,以及一顿前所未有的大餐。   再见。”   他写完之后将信绑在乌鸽的腿上,然后便将它捧出窗外。然而那鸟儿却没有走,还反过来头啄他,朝他拍着翅膀撒泼。海文想了想,说道:“你等会。”之后他去厨房取了点玉米喂给那家伙,“鸽子”咕咕的吃了几口之后,这才拍拍翅膀走了。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心想道,不正经的女巫养不正经的鸟儿。   作者留言:   ps:今天是一个早九点的大章和一个晚九点的番外。马上到高潮了,我得捋一捋剧情,所以先写个番外充数。这一次的番外会写一些伊丝芮特的事情,敬请期待w   ps2:在下想要月票,想要冲榜。 番外篇:关于伊丝芮特   番外篇:关于伊丝芮特   姓名:伊丝芮特   年龄:16   ①伊丝芮特这个名字的含义是化茧成蝶,是她的母亲为她起的。   ②伊丝芮特的母亲本是个学士家的女儿,在随父亲旅行的时候遇了强盗,父母被杀,只有她自己躲在灌木中活了下来。后来一个农夫所救,之后便委身嫁与了他。伊丝芮特五岁的时候母亲就病死了,死因是长期营养不良。   ③伊丝芮特没有姓氏。四大公国的贵族才有姓氏,而平民若想注册一个姓氏的话需要交一笔“注册费”,因此许多穷人都没有姓氏。   ④伊丝芮特九岁的时候与哲莉忒邂逅。当时哲莉忒正因为训练“鸽子”而苦恼,伊丝芮特便在无意之中展现了自己与动物沟通的能力,哲莉忒惊为天人,起初甚至是想拜伊丝芮特为师。后来两人就形成了微妙的“下克上师徒关系”。顺便一提,到最后哲莉忒也没学会正确的训练鸽子的方式。咕。   ⑤伊丝芮特父亲是种植着农场主家的一片苹果园。就如普通的佃农一样,生活十分贫困。为此伊丝芮特不得不去富人家做工,赚钱补贴家用。   ⑥她在查尔斯家做女佣的时候被查尔斯老爷相中,老富商花十个金币的价格将她从她父亲手中买下。但伊丝芮特起初对此毫不知情,父亲只是告诉她“给你准备了一门幸福的婚事,对方是个十分优秀的人”。所以直到知道真相前,伊丝芮特还以为是父亲给她说了一门正经的婚事,心情是忐忑不安、加上少许期待的。   ⑦她毒死查尔斯老爷的毒药是她自己配置的,但在这之前哲莉忒并未传授她制毒的方式。   ⑧曾经有过短暂的中二时期,疯狂迷恋骑士与游侠的故事,对“四大游侠”、“寻龙人”、“圣殿骑士的救赎”等故事如数家珍。但是在见了真的“笑面游侠”之后梦想破灭,悄悄一把火烧了之前的游侠小说。   ⑨伊丝芮特的道德观一部分形成于她母亲的传统教育,另一部分得益于哲莉忒的言传身教,所以这导致了她思想中既有传统女子的温柔顺从,又有女巫的自由不羁。   ⑩非常想给海文生一个男孩。不是因为重男轻女,而是因为她觉得女孩生下来就是受罪。   ?虽然身材瘦弱,但食量远比别人想象的要大。本人对此引以为耻,所以大部分时候会选择吃六七分饱。   ?经常为哲莉忒大人未来的婚事发愁。担心她会想不开然后像某些女巫一样孤独终老或是嫁给一头牛。   ?还不算是合格的森林女巫,因为她还不具备“忍受寂寞的能力”、“自娱自乐的能力”以及“讲荤段子的能力”。   关于“伊丝芮特”这个角色在这本书以外的事情:   1:最初的伊丝芮特是个便当角色,事实上在第一版本剧情里海文亲手腰斩了她。但后来我觉得这样写是和读者过不去,而且感觉很对不起这个小姑娘,于是将她变为女主角了w   2:一开始伊丝芮特是定位成女佣,不会这么早就成为海文的妻子。但是写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这个姑娘好可爱啊”,然后就改了剧情。   Ps:在处理爱情戏上,我的耐心估计还不如读者好。哎呀,写言情好麻烦,直接WTMSB不就完了吗?   3:伊丝芮特的人物原型出自彩虹小马的Fluttershy,也就是下面这位↓   我知道你们可能对此感到很疑惑,但事实就是这样,这本书的女主角其实是一匹魔改后的小马。   3.5:请记住,友谊是魔法。   4:本来想花大量笔墨写这个角色的床戏,但是法律不允许。   5:差点忘了说,伊丝芮特这个名字差不多就是Fluttershy倒着念。另外书里还隐藏着若干匹小马,等待你去发掘。   下期番外预告:野马地农产品考究,敬请期待。 第三十九章:信使不归   第三十九章:信使不归   后天就是宴请农场主的日子了。   海文惯例起了个大早,然后去水渠洗漱,完事儿去晨练。他之前和笑脸猫说过要和警察队们一起出操,所以洗漱完他就去了议政堂广场。   他去的时候笑脸猫正在指挥队伍集合,警察队的人本来还有些松散,一看他来了,立刻一个个站得笔直。笑脸猫见他来了,便说道:“大人,您这是来检阅队伍?”   “嗯,我要要看看你怎么练兵的,还想要跟着一起锻炼一下。”   笑脸猫说:“我还以为你说着玩呢——成,大人,那你就得跟着兄弟们一起跑圈了。”   “那就走吧。”海文说着站到了队伍最前面,离他最近的那个警察队员一惊,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远离海文。笑脸猫看到了,便呵斥他说:“我让你动了吗?”那人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接着笑脸猫吹起哨子来,随着哨响,队伍开始绕场慢跑。   笑脸猫的训练力度不算特别大,海文能跟得上。没跑多久他就出了一身汗,这让他回想起之前在校园军训的日子。   不过他的出现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周围的居民、警卫队的成员乃至教官笑脸猫都在盯着他看,   他不由得脸上发臊。但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可害臊的,不就是镇长跟着警察一起出操吗?他们只是没见过罢了。等我们多练几天,大家就习以为常了。   跑完步之后笑脸猫让人们稍作休息,一说休息,队伍立刻稀里哗啦的倒在地上,不成样子。海文没立刻坐下,而是在原地缓缓的散步。笑脸猫递给他一块毛巾,问他:“大人,你何必受这个罪呢?”   海文用毛巾擦汗,说:“为了和自己的班子打成一片。我没条件和他们同吃同住,但一起训练却是可以的。看到镇长都来每日出操,这些人怕是不敢偷懒。”他把毛巾丢还给笑脸猫。   笑脸猫顺手把毛巾搭在旁边水井的架子上,说:“话虽如此,但贵族大多懒惰,别说晨练出操,便是早起都很吃力。”   “我又不是贵族。”   “万一你以后是了呢?”他脸上的笑意让海文捉摸不透。   “那我也是个勤奋的贵族——下一个训练是什么?”他转移了话题。   “基本的劈砍训练。”   “哦,我想给你们加点练习。”   “你说。”   于是海文招呼警察队员站起来,然后说道:“今天增加新的训练动作,我暂时担任动作指导。这些动作能帮助你们强健体魄,强化特定的肌肉。”   接着他示范了俯卧撑、卷腹、深蹲、拉伸韧带等一系列基本的健身动作。之后他又和笑脸猫说了关于器械的事情。“我要在这里建一个单杠和双杠,给他们做力量训练。”他比划着单杠的样子,“然后还有三公里拉练,五公里越野等项目,以后慢慢来。”   笑脸猫用十分怪异的目光看着他,说:“公爵家的私军训练也就不过如此了——可能还不如你。”   “那咱们就这么练,你来把握训练的尺度,酌量增减。”海文说完这话之后转身与受训的新兵们说:“现在来吧,先从俯卧撑开始!”   接着他与士兵们一起做俯卧撑。海文现在勉强能做六个,比当初做三个已经强了许多;现在介于有人看着,他硬着头皮做了九个,想做第十个的时候却双手一软,趴在了地上。他听到有人在偷笑他,于是爬起来和人们说道:“我一开始只能做三个,练了几天之后能做九个了,如果我坚持练下去也许就能做一百个,甚至更多。你们也是一样。”他刚说完这话,便有个新兵用和他一样姿势趴在地上。海文一眼扫过去,见动作几乎没有标准的,而且有的胳膊发颤,叫苦不迭——这还没我强呢!还有脸笑话我?   也就法斯纳特还有点样子。蓝眼睛的少年不光天赋异禀,而且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他身形匀称,条形肌肉里充满了力量。俯卧撑这种东西,他一口气能做上百。   做完力量训练之后已经是上午七点了,笑脸猫叫停,然后安排人们吃早饭。片刻之后有个伙计从旁边的酒馆里取了面包、汤和酱菜出来给大家吃。笑脸猫和海文说:“这顿饭吃完之后我去找谁报销?”   “抱歉,我昨天太忙,没顾得上开文件。”海文说着喊议政堂里值班的人拿纸币来,然后他让那弯腰,他以那伙计的后背为字台,写了一份报销的条子。“回来你拿这个去找财务总管,自此以后士兵们的早饭归我们负责。哦,另外光给他们吃这个可不行。”海文跟那些蹲在地上吃饭的人说道:“诸位,自明天开始,周一早饭有鸡蛋,周二有肉,以此类推,周末的时候鸡蛋和肉都有。不过你们要务必记住,工作时候不许饮酒,你们可别弄得和以前那个醉鬼队长一样。”他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新兵们却吓的一个劲点头。   吃了早饭后他便去议政堂上班了,今天他没有迟到。他在门口让每个职员打卡签名,确保全勤。拉蒙师徒来得最早,红砖头来的最晚,但没人迟到。   今天他和大家讨论维修和新建水井的方案,除此之外,下水道的系统规划也提上了日程。红砖头说他太心急了,这种大工程十年也弄不完,何况弄下水道有什么意义呢?   而海文却说:“有备无患,既然现在大家都闲着,为什么不讨论一下呢?”   于是大家就聊起这件事情来,海文让人们各抒己见,不要顾虑言辞。首先有人提出来钱的问题;之后是又有人提了施工材料和工期;接着又谈到了如何雇佣工匠的事情。海文让老拉蒙把这些一一记下,留作会议备案。后来红钻头提出了简单的方案,他原先当过石匠学徒,就说到:“你要是想搞这个下水道的话,可以拿鹅卵石来砌。野马镇东边的饮马河有许多鹅卵石,就地取材,省钱还耐用。”   然后老拉蒙说:“假设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挖一个明渠和一个暗渠,然后把污水都引到饮马河里去,这样一来野马镇就干净了。”   接着有个戴眼镜的先生说:“可这事儿劳民伤财,人们会乐意吗?说归其下水道有什么用呢?不就是稍微干净一点吗?真有必要为了这点事就花大笔的金子?”   小拉蒙也插嘴说:“我看也是,但大人说了这是‘远景规划’,那我们就先讨论呗。”   接着人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海文偶尔会维持一下会议秩序,然后就不打断了,他安心的做了一个旁听者。   看到人们能集思广益,各抒己见,海文十分欣慰。他最初构想的团队就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都能发出自己的声音。他不认为自己作为穿越者就会比土著们聪明太多,换句话说,他从来不把别人当傻子。刘邦能胜项羽不是因为他在个人上比项羽厉害——无论是文还是武,海文觉得农民出身的刘邦都比不上贵族出身、受过良好教育的项羽。但刘邦就是赢了,他之所以能赢,还大程度上得益于他会用人。   如果他按照自己那一套来,可能就要动用大量人力来挖下水道,搞陶瓷或者水泥的管子,表面上弄成现代社会那种排水系统,也许还要建个污水处理站……这样工程就太大了,显然不切实际。但听了这些土著居民们的想法之后,他逐渐有了一个新方案。   后来海文总结了一个方案,留着以后来用。今天算是有些收获,晚上下班他回到家中,独自吃了晚餐。夕阳的余晖落在餐桌上,光线越来越暗,他看了一眼落下的太阳,心中担忧了起来:范德里按理来说早该回来了,怎么还不见人?   他猛的想起了前些天那浴血而归的德莱尔,顿时不寒而栗。   “来人!”他拍着桌子大喊起来。 第四十章:迎宾   第四十章:迎宾   当晚,海文就命人提着油灯去外面搜寻范德里的踪迹。他把宅子里的人都动员起来了,之后还叫了警察队里值班的人。搜寻的队伍大约二十来人,沿着小镇一直往东搜,一直搜出去好几里地,却没找到任何线索。   这也是海文意料之内的事情,这不是现代社会,没有整齐的道路和一排排的路灯,到了黑天就只能摸黑。且不说能不能找到人,搜寻队不迷路都是好的。所以没多久海文就收队了,回到家里之后他心想道:我大意了,我应该多派几个人一起去的。范德里可能是被农场主韦恩给扣了,也可能是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   该死,同样的错误怎么能犯两次呢?他懊恼的在床上来回翻身,先是害了管家,现在又把财务总管搭进去了,我做事怎么这么草率?   这胖子家有父母,单身未婚,又是家中唯一的血脉,若出了事情我怎么跟他家人交待?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他继续去和笑脸猫的队伍晨练,之后照常上班。这段时间里他就心想道:今晚就是宴请农场主的日子了,若是韦恩老爷来了,我可以亲自问问他范德里的事情。   对,就是今晚了。   上午的时候,他就命令人们布置会场。他把议政堂里的餐厅收拾干净,自中午开始就让厨子们准备晚上的菜肴;之后又在议政堂门口铺了红地毯,把花瓶里换上最新鲜的花;接着他雇了人打扫卫生,他亲自指挥,把街道上的垃圾清扫干净;然后他驱赶野狗野猫,并施舍流浪汉一些面包,让他们安分的待在镇外破庙的院子里;最后他让警察们穿上干净的制服,站在在两侧作仪仗队,琼恩和法斯纳特一人率领一队,到时候要喊口号,高声唱名,以示欢迎。等一切弄完之后他也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他穿了带垫肩的紧身衬衫和灰羊毛外套,头戴白羽毛的平扁礼帽,换了马刺靴;最后还把胡子修剪整齐。   接着他把大查尔斯请来了。大查尔斯之前就得知今天要一起会客,因此穿的很体面:他头戴棕色皮毡帽、身穿紧身针扣马甲和细亚麻的短衫,外头披着长度过臀的风衣。这算是比较正式的打扮了。   两人见面,握手寒暄,说了些惯例的客气话。大查尔斯说:“镇长大人,这些日子够风光啊。现在镇子里都说呢,你这个镇长有狠手段,下人都怕你。”   海文说道:“下面人胡说的,您不要信。”   大查尔斯笑了,说:“大人别谦虚,我觉得这样挺好。下面这些奴仆越是怕你,咱们以后越好管他们啊!而且警卫队那个混账东西我早看他不顺眼了,你干得很好。你这可谓是……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他拍了拍海文的肩膀,咧着嘴笑道,“为民除害!对不对,大人,为民除害!”   “对,为民除害。”海文回应了一句,然后用左手往上一搭,把自己右肩头那只手摘了下来。   大查尔斯又干笑了几声,然后打量起这议政堂来,他看了看这阵势,说:“为民除害这事办得好,但是今天这事儿我看欠妥,我要批评你一下。”他用大拇指指着那红地毯和一尘不染的议政堂,说,“用得着这样?你把这帮乡巴佬捧上天了,大人!这帮人都是蹬鼻子上脸的主,你若是把他们当主人,他们就真敢把你当奴才!”   海文不以为然,说:“已经准备好了,你不能让我再拆了吧?”   他哼了一声,“我倒是觉得拆了也好。”   海文转移话题,说:“大人,一会儿开会的时候您只需旁听,不用管别的,一切有我。”   大查尔斯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问道:“那你请我来做什么的?”   “哈哈,我就是为了让您露个脸,替我镇住那些……乡巴佬们。”   大查尔斯冷笑,说:“行,那我就看看你的能耐。不过我要提前跟你说好,这事你要是搞砸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伏在海文耳边狠狠说道,“听清楚了吗?海文·安卜赛德。”   “嗯,好了,查尔斯少爷,您里边请吧。”海文说着把他请了进去。   “好。”他盯着海文点了点头,然后一抖风衣的下摆,大摇大摆的走进议政堂。   海文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组织仪仗队训练,他把人们叫来,说:“一会儿你们要跟着唱名,喊‘欢迎某某大人参加晚宴’。琼恩,一会儿地主们来了之后,你要先去问他的名字,你要说:‘请问贵客尊姓大名?’然后把名字大声报出来,接着其他人再来喊,说‘欢迎大人参加晚宴。’记住了,声音要整齐一致,饱满洪亮。”   笑脸猫当然不会参与这种事情,他就在一旁抱着胳膊看着;而琼恩却听傻了,问道:“大人……兄弟们可没干过这事情。这,这……咱这是图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把大家请进来啊。我得和他们谈生意,谈好了生意,之后野马镇才能兴旺,你看对不对?”   琼恩皱了皱眉头,说:“好吧,那就都依您的。”   “好,练一遍!”海文大声说道,“跟着我喊,‘欢迎大人参加晚宴’,大声一点!”于是仪仗队跟着他喊了起来,这声势吸引了野马镇的人来围观。海文早就习惯了人们猎奇的目光和四溅的唾沫星子,于是继续训练队伍。这时候他看到法斯纳特走了过来,和他说道:“我不做这种低声下气的事情,大人。”   海文想了想,说道:“那你就负责守卫我的大门,宴会开始之后,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   “是,大人。”蓝眼睛的少年说着施了一礼,然后退到了门口。   海文继续说道:“仪仗队成员今晚能拿两个银币的奖励,大家加点劲!”   听到有奖金,这些人才算是有了干劲儿,一阵阵的吼了起来。渐渐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琼恩问海文:“大人,要不要把这些人轰走?”海文想了想,说道:“不要驱散人群,就让他们看着。一会儿开会的时候人越多越好。”   这时候有个孩子跑了出来,朝他们丢烂菜叶,然后有个老头他喊道:“你把我们的钱都糟蹋在这种地方了!”又有人大喊:“贪-官!流氓镇长!”海文呵斥住众人,警告他们扰乱治安要受惩罚。之前他杀人的余威尚在,一时间没人敢说话。   这时候笑脸猫跟他说道:“你这不是接见地主,你这接见男爵……不,接见公爵大人都够了。值当的吗?”   “值当。”海文说道,“因为后面那笔买卖关系到我们后面的计划。这是起点,十分重要。笑脸猫,一会儿开会的时候你也要来。”   笑脸猫脸上的表情一僵,问道:“我来干什么?”   “你来就是了。”海文说。   笑脸猫沉吟少许,没有再多嘴。“好,都听您的。”他沉声说道。   天色渐暗,不远处传来马车的声音。   看来客人已经来了。 第四十一章:晚宴、上   第四十一章:晚宴、上   海文让仪仗队按照之前训练的站好,而他自己站在大门口迎接客人。接着有辆马车驶了过来,那马车是全封闭的,车身刷了油亮的红褐色油漆,车顶上有个金塑像——大概是镀金的。车在门口停好,那个带着黑礼帽的车夫先下车,然后去拉开车门,请里边的主人出来。接着里头走出来一个摸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琼恩按照之前说好的上去问候,询问他的尊姓大名。车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是谁?”   “琼恩·奥利桑达。”他摆着笑脸,“我来接待您,大人,您尊姓大名?”   那人迟疑了一下,才用爱答不理的语气说道:“劳伦斯·罗科。”   琼恩赶忙喊:“罗科大人驾到!”接着仪仗队齐声也喊了起来:“欢迎罗科大人参加晚宴!”   这一下那马便惊的嘶叫起来,马夫连忙拉住了缰绳,大声呵斥;那地主先是一愣,旋即便笑开了花,说:“嚯!镇长大人可真热情。”说着他大笑了几声,往里边走去。海文在从大门那里走了下来,过来拉起地主的袖子,十分热情的说道:“罗科老爷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宴会,我十分感谢。”   那人也客气了起来,“哎,我早该在你上任的时候就来拜访的。但是最近正是收粮食的日子,繁忙的很!所以这才一直拖着。哦,一点薄礼不成敬意。”他往后一伸手,他的随从便递上来一个沉甸甸的金属盒子。那里边哗啦哗啦响,想必是金银钱币。   海文愣了一下,说:“大人您客气了,您能来我就十分高兴了,怎么还能收礼呢?”   “没有没有,这礼你是一定要收的……”两人说着就客套了起来,海文对于这话事情一向厌烦,于是说了几句之后便收下了礼物,小拉蒙接过盒子的时候没拿稳,差点把那盒子摔了,看来里头的玩意儿不少。   然后海文把这位大人请进餐厅,一进门他就看到大查尔斯正坐在正坐上,还把脚架在了桌上。他占的是海文的位子,这样一来海文一会儿就只能往下坐了。不过海文没有因此和他动怒,他和查尔斯打了个招呼,便安排农场主坐下了,然后去外面继续接待客人。   就像商量好了似得,马车一个接一个的来了;十一位农场主资产有大有小,坐的马车规格也各不相同,往往一眼看去就能知道其人财力如何。来的有用铁架和木板构成的的敞篷小车,也有享了金边银饰的四马大车。但无论对方身价如何,琼恩都带着人一一唱号,海文也一一热情接待。直到天色晚了,他看差不多了,就回到了屋里边。   除了那位“韦恩老爷”以外剩下的人都来了。   曼德·K·韦恩是众多农场主中最为富有的一个,野马镇里属查尔斯家,出了野马镇就属韦恩老爷了。这人财大气粗,手底下有农奴上百户,还养了许多护院的打手,所以从来都不把镇长之类的当回事。不过从前大家各自做买卖,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但这次不同,海文请不到他将是一大损失。   海文估计这家伙不会来了,便让仪仗队收队,然后自己去了餐厅。一到门口,他就听到里边刀叉叮当响,众人大声说话,已是热闹起来了。他推门进去,就见农场主们推杯换盏,正在一起喝的不亦乐乎,查尔斯看了他一眼,说声:“坐下吃吧,大人。”然后继续喝起酒来。   没人把他当回事,查尔斯这家伙更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于是海文把关好,然后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酒;笑脸猫站在他背后,舔着嘴唇问道:“我能吃点吗?”   海文点头:“吃吧。”   “好。”笑脸猫说罢便下手拿了块大骨头棒子,撕咬起来。   海文也不说话,任由大家吃吃喝喝。喝醉了酒才好谈事,他这样想着,却是一口酒都没喝。他需要保持清醒,另一方面,他紧张的没心思吃喝。于是查尔斯成了宴会上的主导,他和每一个人喝酒,攀谈,拉近关系。这家伙毕竟是做生意的人,酒桌上的套路熟的很。海文也不理会他们,就让他们尽情吃喝。   太阳下山了,桌子上也已是一片狼藉,酒瓶堆了满地,空气中满是汗味、食物的油腻味道和酒臭味,甚至有个胖子喝的在角落哇哇的吐了起来。海文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若是再不说事情,那恐怕这些家伙就会喝的醉死在这里。   于是他用勺子敲打铁盆。听到那声音,人们一时间安静了,把目光都投了过来。   不等海文开口,查尔斯就大声叫道:“哦,对了,该镇长大人说话了!大家鼓掌!”说罢他带头鼓起掌来。接着其他人也嘻嘻哈哈的跟着鼓掌。   海文用目光扫视了一圈这些人,说:“诸位,这饭吃的差不多了,我该说说正事了。”这时候有个胖子举起酒杯来想要说些什么,大查尔斯就一个眼神把他瞪了回去。   于是海文继续说道:“正如我之前在信中说的,我有意搞一个野马镇农业生产联盟。我现在粗略给大家讲一下我的想法。”他顿了一下,再度用眼神环视众人,确保人们都在看着他,   “首先,我们现在面临着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生产力低下,土地歉收。我做过调查,每亩地出粮食最多不到一百斤,这是个很可怕的事情。”   有个大腹便便的老人吼道:“因为那帮泥腿子都懒得要死!”他这话引起了众人的一致认同,许多人开始骂起农奴来。海文连喊了好几声“安静”,这才控制了场面。海文继续说道:“诸位,农民们积极性差是制度决定的,若是制度先进了,那么生产者的积极性就会上来。而且这不光是生产懈怠的问题,人们需要生产资料。我们建立农业联盟之后,我会给他们传授农耕技术,给他们农具和耕牛,统一修水渠,还要发放防治蝗灾的药。这样一来每亩的产量就会大幅度的提升了。”   有个酒糟鼻的圆脸汉子大声说道:“我不关心这个,我就关心你想让我们花多少钱!”他的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地主们都问起这个问题来。有个醉汉拍着桌子喊道:“你肯定是要钱!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一样,变着法的找我们要钱,我告诉你,没有!”   海文说道:“我不需要你们付钱,我只需要你们把土地给我就行了。”   场面上安静了一阵子,然后有人低声笑了起来。 晚宴 下   晚宴下   “大人,我没听错吧?”这时候有个尖嘴猴腮、带着小毡帽的男人说道,“你这是要我们把地送给你不成?那纵使产量增加了,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海文说道:“当然不是。我会用分一年时间半价收购你们的土地,之后你们的土地以及上面的佃农和农奴都由我管理;转年收成的时候,我会收取土地总产量的一成分给你们。另外男爵的税也由我来出。”   “半价?一成?还他妈分一年时间?”那尖嘴的瘦子跳了起来,用脚踩着桌子,大声叫道,“是你他妈穷的疯了,还是我们喝酒喝傻了?”接着就有人摔酒瓶子,砸桌子,海文给大查尔斯眼色示意,大查尔斯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拍手叫道:“大家先安静,这事情还没谈完呢。给我一个面子!”听他说话,人们才稍微安静一点。   海文继续说道:“你们好好算算这笔账,就知道自己是不亏的。首先我会半价收购土地,这就是一笔不小的钱了;由于接下来是我会替你们管理农场,所以你们就省去了一大笔管理的费用,这又是一笔钱;接着我会让土地产量至少翻一倍,所以我说的一成其实就是往年两成,甚至可能还会多;最后,我会帮你们缴税。这四笔账算下来,可能你们还比原先赚了一点。”   他说完这话之后人们没有再闹,有人在交头接耳,片刻之后有个男人说道:“那我们要如何相信你呢?”   接着他旁边一个带着大金耳环的黑肤南疆人问道:“对,你拿什么保证一定能做到你说的每件事情?若是你把我们的土地转手卖了呢?我们找谁说去?”   “我可以签一份合同,然后让男爵做公证人。”   之前那尖嘴的瘦子说:“男爵和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他做公证人,这不管用。你怎么也得……叫个伯爵来!对,你叫个伯爵大人来野马镇吧!”说完他笑了起来,但这次没人跟着笑,所以他干笑了几声之后就尴尬的坐下了。   海文继续说道:“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我没法提供更优厚的条件给你们。如果你们答应我,那咱们一起发财,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但如果你们不答应……”   查尔斯这时候问道:“你要如何?”   海文把卷宗拍在桌上,说:“诸位大人,你们应该知道我之前是做什么的。”   “你是野马镇法官。”查尔斯说。   “对。”海文展开卷宗的其中一份,“诸位地主老爷这些年可没少犯事,小到做假账、乱收税,大到杀人抢人,乃至偷税漏税,这些我可都记着呢。”这话说完,不少人皆是呼吸一凝,那个酒糟鼻的汉子更是拍案而起,叫道:“操-你,我他妈的给过你钱了!”   “你给过我钱,我确实答应你暂时不追究那些事情,但不代表我不会留有备案。”海文拍了拍手里的卷宗,“现在镇长是我,法官也是我,这些究竟怎么搞,都是我说了算。”   那尖嘴的瘦子叫道:“你不能身兼两职,这是违法的!”   “代理的可以。”海文说道,“当法官暂时缺席的时候,镇长可以代理法官处理案子——你还能比我更懂公国的法律吗?”   下面的人大多沉默,要么窃窃私语;大查尔斯发出了一阵放荡的笑声,然后悠哉的给自己倒酒;笑脸猫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鸡腿,并且擦干净了手,按着剑柄。   烛火散发着阴冷的光,夜枭在窗外啼叫;晚秋夜寒,冷风漫过了窗子的缝,那气氛变的越发凝重。海文用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子,等待着地主们的回复。   “我看你是在吓唬我们。”那个挺着大肚子的老人说道,他用箍着金戒指的粗指头指着海文,“纵使是男爵也没法一次审判所有农场主,我们有权力找长者辩护,还可以和你慢慢打官司。海文·安卜赛德,别忘了你只是个买来的官,并不算什么玩意儿。我猜猜你花了多少钱?五百?一千?”   他说完之后旁边有个一脸病容的老人咳嗽起来,他先是往地上吐了口浓痰,然后说道:“我看你是真把自己当个大人了,你问问男爵,他乐意吗?野马男爵会审判我们这些农场主?把我们都判了刑,他找谁收税去?农场谁来管?妈的,你今天敢判我们,明天我们就敢去找男爵告状!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谁审谁!”   大查尔斯也开口了,他做出语重心长的姿态,来劝海文:“大家说的确实是这个道理,海文啊,我能明白你做事心切,但是也不能这样把做事情对不对?大家都是朋友嘛,你把陈年烂谷的事情翻出来,岂不是让大家脸上难看?大伙好好谈生意,一起发大财,我看这是最好的。”   海文用眼睛扫视众人,说:“那就是你们不答应了?”   没人回答他。   “答应我的人,请举一下手。”   当然也没人举手。   海文叹了一声,他背着手走到窗边,望着漆黑的夜说道:“我最后说一遍,答应我的人,举一下手。”他这一次说的语速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停,就好像是在告诫着什么似得。有些人的表情动摇了,有个家伙似乎想站起来说些什么,但立刻又被众人的目光压了下去。   海文再度叹息,然后开始用右手开始拍左手的手背,就好像那块皮上让蚊子钉了一口似得,痒得很。   众人不解,以为他只是心烦意乱,便多了些小动作。只有笑脸猫的表情不对劲了,海文每拍一下,他的脸皮就抽搐一次。   海文一直拍,一共拍了十下。这时候笑脸猫走过来了,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扭曲了,仿佛酸败的牛奶,“大人。”他小声问海文,“您这是……手背刺痒啊?还是说……”   “十下。”海文眉头一扬,说,“你是想看我自己动手?要不我叫法斯纳特来也成。我看他多半乐意干。”   “哈,哈哈哈……”笑面游侠怪笑着朝他点头,眼中的轻松写意都消失了——接着他脸上的笑容也冻结了,那最后一声笑在他嗓子里挤压扭曲,成了惊悚的吼叫。   然后剑影闪过,第一个地主的头颅飞上了天,转了三个圈,“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作者留言:   ps:击打手背是杀人的暗示,前文里海文和笑脸猫这样约定过。 第四十二章:管家的教诲、上   第四十二章:管家的教诲、上   这一幕结束的时候,房间里仍旧鸦雀无声,直到笑脸猫板着脸,举着滴血的刀走向第二人的时候,那人才惊叫起来。   “不!”然后笑脸猫刺穿了他昂贵皮衣下的胸膛。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人……他们有的爬,有的跑,有的跳。   有个胖子跳上桌,却被盘中残羹滑倒在地上;有个瘦子吓的瘫倒,哇哇大叫。   游侠一刀劈开胖子肚皮,盘中流满了肚肠,他看也不看,再反手一刀刺穿了那瘦子黑色的心脏。   有两个人往同一张桌子底下钻,笑脸猫便劈开了长桌,一劈一砍,鲜血顺着刀锋流下。   有个人冲到门口用身子撞门,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然而蓝眼少年握刀拦在门前,目无怜悯,不闻哭嚎。眨眼之间游侠就一刀将那尖叫声斩断。旋即游侠甩了下刀,血浆四溅,蓝眼少年优雅侧头躲过鲜血,转身关门,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有个被逼到墙角的人大声喊道:“你这不和法律,我要……”他的话语被斩断在喉咙里,变成带着气泡声音的窒息呻-吟。   那尖嘴猴腮的人一步一个血手印爬到海文脚边,抱着他的大腿求饶,说:“大人,我答应你!我一切都给你,求你手下留情!”   海文却摇头,说:“我给过你们机会了,现在你们该来偿还从前的罪孽。”接着游侠便把他一刀了结,红手印和鲜血在地上构成了抽象的图案,让血债血偿。   这时候外面也传来的喊声,海文听到法斯纳特呵斥的声音,接着是金铁交击的声音。   但没人能进的来,更没人能出的去。   最后的两个人红了眼,抡起椅子和桌上的铁盘,嗷嗷叫着就要和笑脸猫拼命。笑面游侠面无表情,横拉一刀,竖砍一刀,血十字架带走最后两条罪恶的生命。戏码也到此结束,海文转身过来,清点死尸,正好十个,不多不少。   笑脸猫收起刀来,他看着海文似乎想说些什么,迟疑了一会儿,他却是说道:“大人,我想喝酒。”   “请自便。”海文说。   于是笑脸猫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死人堆的中间,拎起一瓶葡萄酒来大口的灌。红色的酒液顺着他嘴角流下,犹如血浆。   海文来到大查尔斯面前,大查尔斯已经吓得瘫了,他缩在墙角里,嘴像个蛤蟆似得开开合合,却说不出话。   “查尔斯少爷,快起来,咱们还有事要办。”   “你……你不是人!”他指着海文说。   “为什么这么说,查尔斯少爷?”   “你,你你……”查尔斯往后爬去,却一手摸到了一条死人胳膊,顿时吓得大叫。海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大人,你是不是也要喝点酒?”   查尔斯咽了口唾沫,连连摇头,说:“喝不下。”   “可我看你刚才喝的挺高兴的。”海文没再理他,而是转身去开门。   法斯纳特在门外肃然而立,而他脚下已经多了四具尸体。这些人大概是随地主来的随从,想要强闯进来就被法斯纳特杀了。少年站在尸体旁边,用一双蓝眼睛看着海文,说:“大人,没人进来,也没人出去。”   海文看着他冰蓝的双眸点了点头。少年的眼神令海文感到一丝不安,不过他还是赞赏了法斯纳特的表现,然后说道:“帮我把尸体运出去,就放在门口。”   法斯纳特看了一眼外面,说:“刚才外面来了许多围观的人。”   “嗯,我知道。就是给他们看的。”   于是两人进屋去开始往外运尸体。大查尔斯就在墙角里看着,跟丢了魂一样。   地主们大多吃的脑满肠肥,尸身又臭又沉。他们把尸体往外拖,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那血迹犹如红色的地毯,正好与外面的红地毯连在一起。当海文把第一具尸体抛到议政堂广场上的时候,人们就炸开了锅;法斯纳特把第二具尸体抛出来,人们的惊呼声更大了,周围人家全都亮了灯;第三具出来时,大量的人跑出来围观,人们要么尖叫,要么咒骂,还有人在兴奋的大叫;第四具出来的时候,气氛变的严肃了起来,还有人在大叫着起哄,但这次叫喊中隐隐透着不安;第五具尸体出来了,有些围观的人想偷偷溜走,但人群水泄不通;第六具出来了,开始有人惊恐的大哭,一个妇人高呼“造孽”,警卫队的人开始维持秩序。   然后海文一手拎着第七具尸体的后衣领,一手拎着人头,把那家伙丢在了喊“造孽”那妇人的面前,那人顿时面如死灰,吓的不敢出声。海文对她说:“恶人死了,为什么要喊造孽?你们认得这些家伙,他们活着才是造孽。”说完之后法斯纳特把第八具尸体拖了出来,那家伙的肠子拖在地上,犹如一条粉红色的尾巴。这时候有人开始干呕,人们窃窃私语,不敢再大声说话。   海文和法斯纳特正想回去拿最后两具尸体,这时候就看笑脸猫一手一个,把最后两人拖了出来。他如扔垃圾一般把尸体扔在地上,说道:“你说的对,这些家伙活着才是造孽——呵,你看他们胖的,若是宰了吃肉,估计能养活好些人。”   最后的地主被拿出来之后,人们都沉默了。男女老少没人敢说话,所有人都如这夜一般沉默。只剩下一条野狗在远方嗷嗷的叫。   海文站在最高处,展开双臂,向人们展示这些丑陋的尸体,并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之后他大声说道:“你们看到了!你们都认得这些死人是谁。”   没人敢说话。火把在晚风中摇曳,隆隆作响。 管家的教诲,中   管家的教诲,中   “这些人正是剥削你们的人,你们之所以贫穷,就是他们的错——法斯纳特,把油灯拿来。”他端起卷宗,指着第一具尸体说道,“他叫卡斯特,是东郊的农场主。他扈下有佃农五十户,在这些年里他一直在剥削这些人。被他压迫致死的农民不计其数。除此之外,他还犯了投机倒把、买卖人口、强-暴妇女、猥琐儿童等一干重罪,他罪行累累,死不足惜。”   他说到这里下面的人开始一阵窃窃私语。海文皱了皱眉头,人们的态度与他预期的仍有差距。他本以为会有群情激奋的一幕出现。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易地率领着穷人们去掠夺几个地主的财富,然后带着士气高昂的民兵们攻打最后的“韦恩老爷”,完成这次土地革命。   他得鼓舞这些人,他需要这些人的力量。   “如你们所见的,现在邪恶的农场主都被打倒了,正义得到了伸张。但是现在,还有一位最大的恶人在逍遥法外。那人就是曼德·韦恩!野马镇东边最大的地主!他一个人却占据着良田百亩,压迫着上百户农奴,你们说,这是凭什么?凭什么?”他高声呼喊着,但下面无人回应。人们仍旧在小声嘀咕,用看小丑的戏谑目光看着他。只有个少年用青涩的声音跟着他喊了一句:“对啊!凭什么?”然后旁边有个老人重重的干咳了一声,接着那少年就如小鸡一般缩回了人群。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些被压迫的人难道不想改变现状吗?火炬的光让他感觉一阵眩晕。他清了清嗓子,想要继续说点什么。“你们……”他大声喊了起来,然而嗓子却因为使用过力而扭曲了声音。他发出一声沙哑而又滑稽的“你们”。于是下面有人开始偷着笑了,接着笑声连成一片。黑夜里充满了滑稽的气氛。   他恨不得掉头就走。然而刚一转头,他就与一双冰冷的眼睛四目相对,他愣了好久才意识到那是笑脸猫的眼睛——笑脸猫不笑的样子可真吓人。   所以他硬着头皮转回头去,他继续对人们说道:“如今十位地主都已经死了,他们的土地和宅子都空缺出来了。我将率领你们……率领你们到他们的豪宅中去。然后我们便能取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土地,金子……还能解放那些被压迫的农奴……”海文已经动用了一切手段,但气氛却越来越僵硬,他被这些目光刺的脸皮发麻。就在这时候,法斯纳特在他身后小声说道:   “大人,奴隶之所以被压迫,是有原因的。”   海文回过头去,看着法斯纳特冷漠的脸。他与法斯纳特说:“的确是有原因的,但这不是他们的错。是环境造就了人,生长在贫穷的人自然就会有贫穷的思想——正如你,你有个伟大的父亲,所以你能成为如今的‘法斯纳特’。”   法斯纳特点头不语。海文看着那人群,叹了一声,说道:“我还是低估了这思想上的敌人。”他说到这里举起右手,大声喊道:“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跟着我一起去战斗吧,去拿回属于你们自己的东西!不然你们就只能永远被压迫,做他们的奴隶!现在,愿意跟我一起战斗的人请举起手来!”   黑压压的人群中竖起了六根胳膊,然后又放下去了两根,最后所有人放下了手。   海文觉得浑身发寒,但额头却燥热,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他的右手像是冻结了似得举着,放不下去。   “你们……”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马斯的声音。海文朝那里望去,只见一辆点着火把的马车开了过来。那车停在议政堂旁边,然后里头有个人喊道:   “大半夜不睡觉,都在这干什么呢?要造反啊?”   那是德莱尔,他的大管家。海文一惊,心想道:他怎么来了?我不是送他去我弟弟那里了吗?   接着德莱尔在马夫的搀扶下从车里出来,恶毒的管家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他高声对着人群喊道:“妈的,有什么可看的?地主老爷的钱,哪怕人死了那也是地主老爷家的!哪是你们这帮泥腿子能碰的?都去睡觉,去睡觉!”   在从前德莱尔总是帮海文做坏事,他心狠手辣,野马镇没人不知道他的恶名。所以当他发威之后,人群很快就散了。海文根本就来不及阻拦,他瞪大眼睛问德莱尔:“你这是做什么?”   德莱尔瞟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说道:“大人,您又是在做什么?”   海文见人群都散去了,就走过去小声与他说道:“打碎旧的秩序,掠夺财富,然后建立新的秩序。”   管家坐在台阶上,说:“我没问你这个,我是问你刚才想干什么?”   “我要煽动人们与我去捉最后的农场主,我要借助人们的力量去把那些……”   “得了得了,大人!这煽动人心不是这样做的。这等阴谋诡计,你还是该让我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们已经错过最佳时机了。海文叫道:“等过几天男爵来了,我们就什么都得不到了!这是唯一的机会!”   “机会有的是,大人。”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您这个憨性子来说,做到这样已经够好了。您已经伸张了正义,接下去的缺德事就让我来干吧。”   海文怀疑的看着他,“你还有办法?”   “去睡觉吧大人,这里交给我,明天早上你早点起就是了。”   海文沉吟了一阵子,说:“德莱尔,你……”   “去吧大人,你也该听我一回了。”他咳嗽了几声,包裹在黑风衣里的身子塌了下去,显得越发虚弱。   他伤还没好呢。海文心想道。   “好吧,我听你的。”海文对剩下的人说道,“接下来都听德莱尔的。”之后他转身离开。这时候法斯纳特喊道:“如果他也失败了呢?”   “那就准备跑吧。”海文回头说道,“先保住性命,其他事情还可以从长计议。”   “那我跟您走。我喜欢您办事的风格,大人。这次失败不是您的错,是这些卑微的灵魂不配与您共谋大事。”法斯纳特语气冰寒。   “你也去睡觉吧。”海文说完这话便离开了。   作者留言:   ps:十分钟后还有一个1600字的加更w   今天就不断在这里了,让诸位看痛快。 管家的教诲:下   管家的教诲:下   说是去睡觉,但他实际上是睡不着的。他躺在一片漆黑的卧室里,思考接下去该何去何从。   如果失败了的话,我就得立刻离开了。他心想道,我直接骑马去东北方的野马岭,然后翻山去约定好的游侠公会与哲莉忒等人汇合。可惜我身边的鸽子不知道哲莉忒在哪,通知不到她。   管家可以坐马车走,反正现在我还是镇长,镇子上没有能管我的人。男爵就是来兴师问罪也得数天以后了,我有的是时间撤离。   想到这里他稍微平静了一些。他试着闭上眼睛,但当黑暗笼罩自己之后,他的意识就又回到了几分钟前的议政堂广场。焦虑与绝望将他吞噬,他不禁心想道:没有什么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如果失败的话,我真能逃出去吗?我还能见到伊丝芮特她们吗?这陌生的地方会有各种意外等着我,就如这一次一样。   好冷。他把自己藏在床板和被子的缝隙中,心里幻想着伊丝芮特就在他身边,温暖他的床。   他就这样半睡半醒的熬到了天明,梦境和之前的现实交织在一起,变的混沌不堪。接着公鸡叫了,他睁开了眼。德莱尔说让我早起来着。他心想。   野马镇的黎明与从前并无不同,晨曦的光让阴霾的雾遮挡,微凉的露水从树叶上滴下,落在泥泞的土地上变成脏水。他打开窗子,有潮湿阴冷的风迎面而来,钻进他的领子里。   也许……该走了。他在心里低声说道。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远方有个人在喊着什么。他的房间在屋子三楼,视野极好,于是他眺望过去;镇子被边来了个穿着醒目红衣的人,他举着火把,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喊着什么,他是如此卖力的奔跑,就像是当年那个高呼着“雅典胜利了”的菲迪皮茨一样。   海文离得这么远,听不真切那人在说什么。于是他探出头去,去仔细的听。   那人似乎一边跑在一边喊道:“地主……跑啦……你们……不然就迟了!”   此刻不仅是海文在探头,周围的许多房子也打开了窗户。海文这时候看到那人身上还拎着个大袋子,他跑过每一条街道和巷子,每当有人开窗的时候,他就从袋子中抓出一把亮闪闪的东西朝那人扔去,然后大喊着说:“赶快去吧,邻村的人已经去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接着他跑到了海文的楼下,这一次海文终于听清楚了他在喊什么。   “地主们都吓跑了!宅子里头好多金子,都快去抢钱啊!邻村的已经去了,你们再不去就晚啦!”   而且海文还看清了那人的面貌,那正是他警卫队的副队长,琼恩·奥利桑达。他穿着醒目的红斗篷,拿着火把与钱袋,正一边喊一边撒钱!亮闪闪的钱币抛在天上,被火把的光照亮,铜币也像金子一般耀眼。琼恩没跑多久后面就跟了好些个捡钱的人,他一边撒钱,一边和这些人说:“都跟我一起喊啊——打地主——!”   那些人兴奋的喊道:“打地主!”   “分金子——!”   “分金子!”   他每跑过一条街道,身后的人就会就会多上许多;人们从街角出现,从门里出来,从窗户里翻出来,都要跟着他跑;铁匠拎着锤子跟着他跑,木匠拿着锯子跟他跑,农夫拎着锄头跟他跑;穿着睡衣的妇人也跟着他跑,街边的乞丐跟他跑,光脚的小孩跟他跑,老人在队伍的最后,哪怕是拄着拐棍,也要跟着他跑,就好像身后有什么野兽在追着他们一样,若是不跑,就要死在后头了。有人摔倒了也没人去扶他,那人若是站不起来,兴许就被踩死了,若是站得起来,便会赶紧回到队伍,呐喊着口号继续奔跑。   海文甚至看到了大查尔斯!大查尔斯身上全然没了昨晚的颓废,他骑着马跑到最前头,后面带着一大帮的家丁与卫士,正兴奋地嗷嗷大叫。“上马,上马!”他跟琼恩喊道,“咱们去打地主了!”   于是琼恩上了马,他和大查尔斯走在最前头,就犹如箭矢的箭头。这根利箭在城里传了一圈,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锋利——仿佛整个野马镇的人都来了。追逐金子的人群在街上狂奔,卷起了四溅的泥水与滚滚的烟,就如野马奔狼,如山洪海啸,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这时候海文的门被推开了,德莱尔走进来说道:“大人,您还在这看什么呢?还不赶紧带着他们去抢钱?”   海文愣了好几秒,这才感激的说道:“多谢你了德莱尔!还是你聪明,还是你聪明啊!”   德莱尔微笑着说道:“大人,我不比你聪明,只是我比你更懂人心——快去吧,人们需要你的领导。”   作者留言:   ps:接下去就是第一卷的大高潮了w 第四十三章:革命之火 上   第四十三章:革命之火上   海文骑上了那匹本来是为逃命准备的快马,加入了这支队伍。   他与大查尔斯并排骑马,走在最前面。大查尔斯见了他先是一愣,然后便说道:“大人果然好手段啊!哈哈!”   大查尔斯这家伙和昨晚又是判若两人了。海文对他说道:“我先说好,查尔斯,一会儿你的人得跟着维护秩序。警察队的人、你我的家丁,这都算上也才一百多人。但我们的队伍却不止千人!这要是控制不好的话可要出乱子了。”   “嗨呀能出什么乱子?先他妈的抢上一家再说!”查尔斯兴奋地大叫起来,他两腿一夹,催马往前跑去,他兴奋的摇晃胳膊,大声喊道:“打地主咯——!”   人们也跟着喊起来:“打地主,分金子!”   这画面距离所谓的“完美”只差配上一首欢快的歌儿了。   这时候笑脸猫和法斯纳特也骑马过来了,笑脸猫和海文说道:“大人,听您指示!”   “好!先去东边最近的那一家。”海文指着东边的一处庄园说道。   这时候队伍已经出了镇子,第一个农场主的庄园很近,离镇子只有一里左右。从这里已经能看到那宅子了。那是维特老爷的庄园,扈下有农民三十余户,土地二百多亩。还养了许多鸡,有四个猪圈,好几头耕牛。   海文等人马不停蹄,一路带着人就杀入了地主的庄园。那庄园门口本来有两个看门的守卫,还有些耕作的农奴。当浩浩荡荡的队伍喊着“打地主”的口号朝他们跑来的时候,他们便很识趣的散开了。海文骑着马走在最前头,朝着农奴们喊道:“穷苦的人们,加入我们!野马镇的农场主都被推翻了,现在是农民们讨债的时候了!”他说到这里提高了嗓门,大声说:“跟我喊:‘打倒地主,穷人讨债!’”   这口号简单粗暴,霎时间就感染了更多的人。于是穷人们呼号这句话,涌入了地主的庄园中。起初农奴们还在观望、在迷茫,但当他们看到这支大军是由和他们一样的穷苦人构成的之后,便一个个兴奋地加入大军了。“打倒地主,穷人讨债!”随着这口号,人越来越多,革命的力量已经势不可挡。   接着就是一片鸡飞狗跳,可怜那些家属女眷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穷人们绑着架了出来。海文与法斯纳特说道:“你去保护那些人吧,别伤到了他们。革命无情,但也不至于把无辜的妇孺都革掉。”   “是,大人。”于是法斯纳特拨开人群,把那些老弱妇孺护了起来。昨晚法斯纳特在议政堂门口搬尸体,人们都认得他,所以也怕他。他站在人堆里一拔剑,还没等说话,人们就都散开了——抢钱重要,没必要和这么个煞星过不去。   海文看着那些地主的家眷心想道:我得给他们安置住处,之后还需要让他们参加劳动、换取口粮和薪水,但最重要的还是思想改造。我得让这些地主阶级认识到自己剥削人民的行为有多么邪恶,让他们痛改前非。   人们开始搬东西,他们什么都搬,恨不得要把房子也拆了似得。小件的有钟表、烛台和餐具;大一点的有挂画、地毯以及花瓶。也有些务实的人扛了粮食出来,或是拿些酒桶、腊肉,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偶尔有幸运儿能发现钱币,哪里一看到了钱,便有一群人一哄而上,往往第一个发现的人得不到多少,弄不好还要挨一顿打。   还有些人来得晚了,是什么东西也拿不到了,这些人往往是最狂暴的。他们要冲进农场主的家里,去吐口水,去砸门窗,去人家的床铺上打滚撒泼。   这时候海文听到背后有个苍老的声音:“大人!”他一回头,见老拉蒙与小拉蒙都在他身后。不仅是他们,还有许多议政堂的人。那个脾气耿直的红砖头也在。   海文问道:“什么事?”   老拉蒙说:“大人,这样未免太过分了!你看看,这简直就是暴动啊!这……这是邪恶的事情,好好的人都成了强盗土匪——我们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我求您叫停这一切吧。”   海文说道:“这不是暴动,这是革命。是变革命运与制度的时刻。”   “您说什么?”   海文继续说道:“今日农民的暴行,是被压迫者的怒吼,烧的是反抗剥削者的正义之火。老拉蒙,我知道你宅心仁厚,看到杀人放火的事情便受不了。但你有没有想过,是谁造就了今天的这一切呢?”   老拉蒙欲言又止,他看着海文不说话。   “你想说是我造就了这一切吗?”海文问道。   老拉蒙不敢说话,把头低了下去;而红砖头却说道:“难道不是你吗?”   “是那些农场主们造就了这一切。”海文对那些议政堂的同事们说道,“诸位都是读过书的人,你们多少有些智慧。你们想一想,穷人们为什么这么仇恨地主?还不是因为他们用邪恶的方式剥削了穷人吗?今天地主宅子里的每一个铜角,其实都是来自人民的血汗。所以我喊口号,说‘讨债’,而不是‘强盗’。人民没有做错,他们只是在讨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红砖头重重点头,他发出一声感叹,说:“大人,当初咱们一切吃饭的时候,你说你要做‘好事’,还说让我好好看着。现在是我看到了,大人,您比那些只会用嘴巴行善的人厉害百倍。打倒地主,穷人讨债,这好的很!就该这样的!”   老拉蒙沉吟了一阵子,说:“您……您所说的大致没错。只是……这国家的律法里写着地主与农奴的事情了。好像……这都是规矩以内的事情吧?农奴与地主……虽然他们是剥削了一下……但我……我看这个事情……这……”他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道,“这都合乎规矩啊。”   海文与他说:“规矩是人定的,也能由人改。但良心这东西在每个人心里,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穷人知道,地主们更知道。”   这时候小拉蒙说:“大人,您说的没错。不过我觉得,您还是得去管管。要不然大伙非得把房子也烧了。”这时候笑脸猫也跑过来跟他说:“对,大人,您得管管了!不然钱都让穷人们分了,咱们要喝西北风啦!”   这才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海文心想道,于是他唤来查尔斯,说:“查尔斯,查尔斯!你叫你的人停一下,我有话说!” 革命之火、中   革命之火、中   “查尔斯,查尔斯!你叫你的人停一下,我有话说!”海文大声喊道。   “说个屁,再他妈说钱就没了!妈的,快点搬——你,你个泥腿子你别碰那花瓶,那是我的!你动一下我打爆你的狗头!”   “大查尔斯!”海文寒声说道,“看来昨晚的酒席你没吃够啊!”   听到这话大查尔斯一个激灵,转身过来看了看海文与他身边的笑脸猫,然后一脸堆笑的说:“大人,咱们有话好好说,提那个干什么,都过去了,过去了。”   海文说道:“你听着,搬完了这一家之后,咱们必须得和这些人制定一个规矩。不然照这么下去,咱俩什么也捞不到。”   大查尔斯点了点头,说:“那大人您的意思呢?”   “你带人去南边,笑脸猫带人去北边,把这宅子先围上。我得让他们冷静一下,定个规矩。”   “好!”   于是两方人马一南一北,将宅子包围了。之后查尔斯率先喊道:“你们这帮泥腿子都听好了,镇长大人有话要说!”他头一次喊没起到多大作用,这又连着喊了两声,才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接着有人注意到自己被拿刀的士兵们包围了,惊恐的大叫起来。   海文走到人群中,地主宅子的大门台阶上,大声说道:“诸位,往这里看!”于是人们把目光抛了过来,许多还在搬东西的人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也聚集到宅子前头。海文拿眼扫过去,发现队伍又多了许多人。应该都是从这里解放出来的农奴。   昨日杀人的余威尚在,他目光所过之处便是一片死静。见人群安静了下来,他开口说道:“我的朋友们,你们这样哄抢下去,谁也没法真的变富有。最多只是抢到几个铜板,去喝几杯麦芽酒罢了。我带你们来这里,不仅仅是要打倒地主,还要让你们变的富裕起来。”   下头有人开始嘀咕,海文继续说道:“假如说地主家有一千枚金币,你们每人分走一枚。那么没人能真的富裕起来,花没了一枚金币之后,你们还要过穷苦的生活!”   这时候红砖头在下面喊道:“那大人您说该怎么办?我听您的!”   红砖头可不是他请的托,所以看到这一幕海文是颇感意外的。然而接着又有个议政堂的人附和红砖头,那人说道:“对,大人你带我们打地主,我们听你的!”   之后有个海文从未见过的黑瘦老奴喊道:“镇长你说怎么弄,咱们就怎么弄!我儿子让地主害了,你把地主打死了,你给我儿子报了仇!你是英雄!”接着那老农举起手来喊道:“大英雄!”接着其他的农奴也跟着他喊了起来。这些农奴海文都是素未谋面的,之前没听海文讲话,甚至都没抢到多少钱粮,但他们却是最积极的。   海文心想道:太祖那话说的真是不错,“贫农最革命”,这些人一穷二百,他们对现实最为不满,一旦觉醒,那主观能动性是最大的。他们由于一无所有,所以最能豁的出去。   海文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来约法三章。第一,地主的东西你们可以随便拿!但是搬不走的不能碰,更不许砸,等到以后我们可以慢慢来搬。而且你们也不能抢其他人的!更不能去抢农奴们的东西,若是让我发现,我就绑了你的双手,然后把你赶回镇子里去!”   说完之后下面的人大声叫好,还有些人高呼万岁。海文则继续说道:“第二,不许伤害地主的家属,这些人固然有罪,但罪不至死!他日-我会审判他们的罪行,然后把他们送去劳动改造,让他们尝一尝农民的辛苦!”   这一次农奴们都大声喊了起来,有人欢呼雀跃,跺脚拍巴掌。海文很是满意,于是说出第三条规矩:“第三!这些地主的财产按照法理应该充公。”他说到这里下面顿时安静了不少,有人发出噫声,而海文继续说道:“但是,这里边有你们的血汗钱!所以你们可以拿走属于你们的部分。现在我要告诉你们什么可以拿,什么不能拿!”   人们都聚精会神的听着,海文咳了下嘶哑的嗓子,继续说:“首先,绸缎、羊皮或者什么其他昂贵的衣服,你们都可以拿走!但是普通的亚麻布和棉花,你们得给我留下!”   下面的人窃窃私语,许多人不晓得海文的意思。红砖头开口问道:“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尿布你也要吗?”接着有人笑了起来,海文也跟着笑,随即他说道:   “我要穷人的布,是因为我要把这些东西给穷人!不是每个野马镇的穷人都抢到了衣服,今年冬天,照样会有好多没有衣服穿的人冻死街头。我要你们把这些穷人能穿的东西集中起来,然后统一发放给没有衣服的人。我不想再看人冻死在街头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说出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话了。这里的人从未听说过这种话。从未见过他这样的镇长。巨大的惊喜反而令人群沉默了,人们看着海文的眼神正在变化。   海文继续说:“鸡和猪可以领走,但是牛不行!牛要留下来耕地,等打完了地主之后,我们还要分地主的田地,到时候这些牛我要拿来统一分配!”   他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个农民尖叫道:“什么?还分田地呐?”这一下人们是真的炸开了锅,整个人群“轰”的一下,那些个穷人都红了眼睛,一个个兴奋地恨不得冲到海文脸上来。海文连忙叫人维护秩序,笑脸猫也赶紧护在他身前。   海文接着说:“田地的事情,我们要等打倒了地主之后再说。如今还有许多地主,我们要把他们一一打倒,然后去解放和你们一样的农奴兄弟!等大家都解放了,咱们再把地主的地圈起来,开个会,一起喝着酒来讨论,谁家该种哪块田——这样好不好?”   那当然是好咯。人们反应已经可以预见了。看着这些热情的人,他恍然间想到:当初先辈们革命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最后他说:“地主家里还有金币、银币和铜币。这些钱里边……”他沉吟少许,决定耍个心眼,“金币都是你们的,银币和铜币需要上缴。上缴的钱我会用来充公,来给我们的镇子修建更多公共设施。我没提的东西可以随便拿,以上这些,若有人违反,我就把他绑了双手,踢出我们的队伍。如此就是约法三章,你们若是同意了,咱们就继续去下一个庄园——你们同意吗?”   “同意!”人们的兴奋之情已经难以言表了。开始有人给他下跪磕头,像崇拜神灵一般拜他,海文连忙让那些人起来。   这约法三章,对于人民来说都算不上束缚,甚至可以说是惊喜。不过海文知道,他在最后耍了个心眼。 革命之火 下   革命之火、下   他在最后耍了个心眼。   地主家里的金币其实要比银币和铜币少得多,哪怕是计算总价值也少许多。因为购买东西的时候大多使用银币,地主给下人发工资也是用银币;卖粮交易的时候也是银币居多,地主多余的粮食也是卖给普通百姓的,收上来的钱自然是银币和铜币居多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的人都很迷信。“金币招灾”,这话他可听了不止一回了。有钱人都愿意把金币换成银币或是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例如之前的查尔斯家就是这样的。   他必须得这样做,不然野马镇的财政会撑不起来。   “很好!我还要你们把我今天说的话、做的事情,告诉你们见到的每一个农奴!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支持我,我就会给他们正义与公平!”他在最后说道,“可以了,该说的都说完了,诸位,半小时后我们去下一个庄园!三天之内,野马镇的地主庄园将不复存在!”   当天他们就横扫了四个庄园。从早到晚,城里城外跑了五六趟。许多一早从野马镇出来的人都累坏了,中途便搬够了东西返回家中;但是海文的队伍并没有减少,反而还在壮大,因为每到一处,就会有更多农奴加入。   地主家里虽然有些看家护院的人在,但是没人敢阻挡这支千人大军。扫荡完最后的庄园之后,由农奴组成的队伍便就地休息。海文命人将搜出来的东西搬回议政堂,他让老拉蒙和小拉蒙负责计数,让红砖头看管这些物资。临近傍晚,大家都十分累了,就留在最后那间地主的房子里歇息。宅子很大,待上几百个人是不成问题的,大家又都是不讲究的穷苦人,有个地方就能睡觉,所以很多人搬了些稻草来,就在走廊上、屋檐底下过夜了。   海文也不打算走,明天一早他还要继续率领这些人扫荡庄园。这个时代的信息不发达,他们暴动的消息若想传出去,怎么也得三五天,这就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去攻打剩下的庄园。而且海文觉得,哪怕农民暴动的消息传到那些地主的耳朵里,他们也舍不得拖家带口的跑了。这些人看不起农奴的,心里多半想着:一群泥腿子翻不起大浪来。   他们肯定会试图阻挡一下,但当他们看到人民的力量之后,恐怕就会放弃这螳臂挡车的行为了。海文在解散之后,再次号召人们明天一早到这里集合,继续扫荡剩下的地主庄园。   笑脸猫和法斯纳特留下来保护他的安全,大查尔斯带着家丁们回去清点收货。这厮可真是发了横财,查尔斯眼睛毒得很,往往走一圈就能猜到地主把钱藏在哪里,而且他还能一眼分辨出来各种东西的价值,所以他搬的东西虽然不多,却都是最值钱的;而另一方面,海文筹集到的公款也不少。这些农民们对他是又敬又怕的,大部分人都遵守他定的规矩。而且海文还抓了两个违反规矩的人,特意将他们绑起来示众,以此警示众人。这样一来,秩序就得到了稳定。   他命令人把地主家的粮食搜出来,又就地宰了些牲畜,架大锅烹饪,以此犒赏三军。此刻在他身边的大多是农奴,一辈子没食过肉的大有人在。所以那香味一出来,许多人的眼睛都直了。那口水流的能把自己呛死。   海文炖了肉粥要分给穷人们,但是地主家的碗却是不够的。所以要一批人先拿碗吃饭,吃完后腾出碗来再给其他人。但一说吃饭,大家就都蜂拥而至,恨不得把锅掀翻了,让谁先吃就成了个问题。海文命令笑脸猫和法斯纳特维护秩序,然后大声对人们说道:“碗是不够的,现在都排好队!老人、小孩和妇女先来,青年男人第二批吃!”   于是有人喊道:“为什么让他们吃,不让我吃?”   海文说:“因为相比你们这些壮年男人,老人妇女和儿童都是弱者,弱者需要保护!强者剥削弱者,就如地主剥削农奴!在我的镇子里,每个弱者都应得到保护。”   这时候下头有个一脸横肉的汉子喊道:“可他们都是没用的废物!我们才是壮劳力,我们给你搬了东西,给你做苦工!你该让我们吃!”说着他就上来抢碗,笑脸猫将他拦住,抬手要打,海文则喊了一声“住手”,接着与那人说道:   “老人、孩子与妇女不是没用的废物。孩子是未来的男子汉,妇女能做手工劳动、还能会为我们哺育后代,而老人从前也是和你一样的强壮汉子——你今日虽然年轻有力,但终有一天也会老去。你想一想,当你年老力衰,你不想受到人们的保护吗?”   那人无话可说了,退回了队伍中乖乖排队。接着老人和妇女们鼓起掌来,小孩兴奋地哇哇大叫。笑脸猫与他说道:“大人,这会儿我觉得你比我还像是游侠。”   接着他们分食了胜利的晚餐,之后众人饱睡一觉。第二天上午,队伍在海文的号召下开拔,大军朝着剩下的庄园赶去。第二天人们的热情不减,后来队伍兵分两路,海文率领一路,笑脸猫和查尔斯率领一路,去扫荡南北两边的农场庄园。这其中有三家望风而逃了,剩下的三家有一些零星抵抗,但都够不成威胁。最终黄昏时分大家在野马镇汇合,海文与查尔斯一合计,两路大军各自打了三家地主,于是那天晚上被处死的十个地主的家产都被分空了。   而且海文的农奴大军已经扩充到了接近两千人,他带着这些人来到野马镇驻扎下来。海文自己得宅子、议政堂、以及查尔斯家的院子能容纳一千来人;之前旧镇长的家里还能塞一些人,旧的镇长膝下无子,死后房子就充了公,现在还是无主之地;另外他处死的那些地主大多在城镇也有房子,零零散散还能安置一些人。最后还剩下一百多人,这些人就安置到寺庙、旅馆以及其他民宿里。好在农奴们对住处要求不高,有块地方就能睡觉。   当然这不是长久之计,打地主分田地,之后就要给农民们盖房子了。许多农奴之前都挤在地主家的破茅草房里住着,有的甚至要和牲畜一起睡,将来这些问题都得解决。   这时候大查尔斯驱赶着两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从街道上走过,海文在窗口看见了他,就喊道:“查尔斯少爷,别走,我有话问你!”说着他跑下楼去。   查尔斯命人把车先拉走,自己留下来等着海文。两人碰面之后,海文问他:“你寻思着这些个宅子加一起能扫荡出来多少钱财来?”   查尔斯摆出五个手指头。   “五千金币?”海文问道。   “五千?”查尔斯的嘴角歪的老高,“五万都打不住!他妈的,我从前怎么不晓得这些人这么有钱?妈的你看那绸缎,还有这瓷器,哎呦,这还有几大袋子胡椒,各种小香料。这你妈的,大人啊,你这个镇长当得可厉害了。头一笔买卖就赚了这么多——你支个招,下回上哪发财去?”   海文说道:“你搬走的那些我不管,剩下的钱都是公家的……”   “得了吧大人!”查尔斯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公家的钱不就是你的钱?你自己吃这么多金子,也不怕撑着!”他把嘴凑近了海文耳朵,低声说道,“我之前看到好多个泥腿子给你送钱去了,对不对?现在这群泥腿子当你是天神下凡呢!我看这一次啊,你赚的钱最多了。我估计……一两万得有吧?”   “我正在让拉蒙清点账单。但这些都是公款。”海文肃然道,“公款是要留着做大事情的,而且光这点钱还不够,我还需要更多钱。”   查尔斯愣了一下,说:“做大事情?做了大事情……还能有大钱赚么?”   “当然是有的,而且不光是我要赚钱,所有人都有钱赚。”   “你又说笑了。野马镇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咱们都知道的!你再刮又能刮出几斤油水?”   海文瞪着他,说:“查尔斯,你只需要跟着我发财就行了。我出谋你出力,大家开开心心的发财不是很好吗?所以多余的事情,你就不必知道了。”   查尔斯盯着海文,然后瞟了一眼右边的笑脸猫。笑脸猫也在瞪着他,那胖猫儿右手放在刀把上,脸上笑意盎然。查尔斯的目光闪烁,之后脸上的表情蠕动了一下,干笑着说道:“呃……大人说的对,我赚点小钱就好了,有事儿您吩咐。”   “很好,你现在去筹备一些农具和兵器来,但凡能用来打架的东西都弄点来,最好能把城里的农民都武装成民兵;除此之外,在把懂医术的人给我集合一下,这事就拜托了。”   查尔斯傻了,问道:“你这是要造反啊?”   “你别忘了,还有一间最大的农场我们没打呢。”海文望向东方,“曼德·韦恩,东部最大的奴隶主。这可是块硬骨头。”   作者留言:   ps:晚上更新一个番外,然后转天更新第一卷的最终章。   快上架了啊。感觉形势不容乐观呢w 番外,关于游侠   番外:   原计划是写野马地农产品考究的。   但是在大战前夕突然插入一章教你怎么种地,这个行为在我看来十分蠢。   所以改了,要写个更有意思的番外w   那么,新的番外是:飞檐走壁、上天入地——关于这个世界的游侠   ①游侠是什么?   这是一群居无定所的流浪者,他们大多具备高超的武艺和侠义心肠。他们在世界各地旅行,到处都有他们的名字。   ②游侠的组织   世界各地都存在游侠公会。这些公会彼此没有太多联系,但都历史悠久;若是问老板这家店的历史,那么你必然会听到一个漫长而又有趣的故事,当然,每个公会的故事都不相同。   不过游侠公会之间都有信鸽联系,当有新的游侠注册之后,公会将会将这个人的名字通报到每一个公会。这就使得游侠有了一个遍布四大公国的组织。公会自有一套赚钱的本事,包括出售兵器和能使人感到快乐的小药丸、佣兵中介、医院职能、兼职酒馆和妓院、甚至有一些在当地负责安保,收安保费。   游侠可以在公会中得到许多服务,上面所说的这些,游侠们都可以享受打折!   行为恶劣的游侠会被从公会除名。   游侠大部分在游侠公会有匿名注册,而且大部分游侠以此为荣。   但也极少一些游侠秉承着出世的态度,他们不注册姓名,也不张扬自己的武艺、标榜威名,他们只是到处旅行,凭着自己的善恶观念来行侠仗义。   ③游侠的分类   游侠可以分为如下几类。   一、游侠。顾名思义,普通的游侠,在公会注册过了,平日里过着流浪的日子;偶尔会做些佣兵的活来维持生计,也有些人会堕落成强盗。他们平时打扮与佣兵无异,身穿皮甲、披风,用各种各样的武器。   普遍活不长。   而且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们。   二、隐士。不在公会注册,平日里隐藏在人群之中,十分神秘的群体。各自为了不同的理念而战斗着。大到为了家国天下而隐姓埋名,小到为了争论咸鱼派和玛瑙饼干哪个吃起来更像狗屎而牺牲性命。   三、著名游侠。已经成名的游侠,最著名的包括四大游侠:笑面游侠、银狐游侠、无面游侠与背锅游侠。除此之外还有“北境之狼”、“彩蝶小姐”、“老麦克”、“烂脸先生”等等著名人士。他们是游侠公会的超级会员,可以享受各种免费服务。因为一掷千金,所以笑面游侠是唯一的vip金卡会员。   这些人普遍具有高超的武艺或是其他独门绝技,他们的故事被吟游诗人传唱,是大陆上的明星。   四、狩魔猎人。极其稀少的一个群体,只活跃在东部凶地、南方沼泽等恶魔出没的地带。他们似乎有统一的组织与宗教,但除了狩魔猎人自己,没有人知道详情。他们平时不和社会接触,人们除了在定期买卖物资的时候会看到他们以外,就只有在遭遇凶灾的时候才会见到他们了。   这些人有统一的着装。一半是穿着黑色或者墨绿色的甲胄,一手拿兵器另一手则套着一个带着机关暗槽的臂铠。臂铠中可以发射专门应对怪物的暗器。   Ps:他们不会打昆特牌。   下集预告是……算了。看心情吧w   我知道今天这个更新不太过瘾,不过明天就是第一卷终章了,请怀着这份焦急的心情期待一下吧。   (<ゝω·)~☆ kira 第四十四章:势不可挡   第四十四章:势不可挡   老奸巨猾的韦恩老爷是唯一一个逃过海文这顿鸿门宴的人。无论他怎么去请,也没法把他请来。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韦恩一定听到了打地主的消息。据说韦恩老爷家的庄园里养了私军,还有针刺篱笆墙和石头垒,俨然就是个小城堡。这种地方若是强攻的话,必然会损失惨重,但若是不攻下来则后患无穷。   海文先前就派了探子,得知韦恩已经驻守庄园。据说他把农奴们收敛到自己的庄园内部,正紧锣密鼓加固防御工事。那地方有两米高的木刺墙,每个农奴都拿着削尖的竹子守在里面;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穿着镶嵌甲和硬皮甲的佣兵;海文这边只有人却没有武器,若是强攻,恐怕会伤亡惨重。而且农奴们没受过训练,战斗力和秩序都是很差的,若是伤亡多了,很容易就会出现大的溃败。好在愿意去跟他战斗的人有一千多,他们在数量上有优势。   因此大查尔斯对于这件事情是十分反对的。   “大人,你太心急了。你要知道,你手底下的不是一千骑士,而是一千个瘦的跟柴火棍子一样的泥腿子。你想靠着这些人去打韦恩老爷的庄园?你见过那庄园的样子吗?我和你说,韦恩老爷的庄园是为了抵御土匪和兵乱修建的。当年匪患的时候,二百个悍匪把那庄园围了,打了半日却是无济于事。韦恩老爷就死了几个农奴,土匪却损了好几十个人。你别以为二百个匪徒少,这些人都是杀过人的,而且有马有刀还有盔甲,曾经子爵派骑士和正规军来剿匪,都拿他们没辙。我告诉你,韦恩老爷这庄园,你攻不下来!”说到这里大查尔斯笑了几声,道,“那帮泥腿子但凡死几个人就要吓的尿裤了,到时候你拿什么打仗?拿嘴巴吗?”   听到这话海文却是灵光一闪。大查尔斯这无心之言确实给了他灵感,他说道:“你说的对,就拿嘴巴打!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策。明天晚上我们就去试一试!”   第二天他们休整一天,分发装备,然后黄昏时分海文准备开始做战前动员。   他头一次敲响了议政堂的大钟。那钟本已锈了,钟锤也不知所踪,但海文前些日命令红砖头将钟修好,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久后就会用上这大钟了。他让红砖头上去敲钟。   红砖头本是石匠出身,练得一身肌肉,抡起钟锤来就如挥攻城锤一般。他大吼着抡起钟锤,狠狠地朝着大钟撞去。震耳欲聋的声音顿时响彻野马镇。穷人们听到这了钟声,便飞速跑来了。不一会儿整个议政堂广场就被围的水泄不通。   海文站在议政堂的高台阶上,笑脸猫与法斯纳特一左一右站在他两边;笑面游侠的脸上一如既往摆着灿烂的笑容,而蓝眼少年也一如既往的冷漠如冰。二人就如哼哈二将,左右护法。   海文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无数张面孔用同样的眼神望着他,他的心里不禁升起了使命感和荣誉感。   往日人一多了场面就会难以控制,会吵吵嚷嚷,但是这一次却没人说话。上千人的会场安静的诡异。海文知道,人们都在等着他发言。   现在他就是农奴们的救世主,人民的汪洋大海已经涨潮了。   “诸位!”他高声说。刚说完这个词,下面的人就欢呼了起来,这是海文意料之外的,毕竟他还什么都没说呢。但人群的热情不是假的,许多人眼神真挚,笑容单纯,那是朴实的善意,海文能感觉到的。于是他等人们喊完,这才说道:“诸位,三天前,我就是在这里杀了十位农场主。”他说到这里,人们又开始欢呼了,这一次他不得不用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他继续说:“这十个人,都是罪大恶极的人!他们不光是剥削劳动人民,他们还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罪行。例如买卖人口,强-暴妇女,私刑杀人,垄断粮价等诸多罪行,所以我才将他们处死了。任何人都不该为他们悲伤,这些人罪有应得!”下面的人跟着高呼:“罪有应得!”之后海文继续说:“但是,现在还有个最大的农场主没有得以清算。他欠下的债最多,他犯下的罪最为深重,这人就是曼德·韦恩,东部最大的农场主。今晚,我们就要去冲破他的宅子,讨回他欠穷人的债!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战,是荣誉之战!”他举起双臂高呼起来,说,“今日-你们为正义而战,为荣誉而战,为你们自己而战!燃烧起来吧,我的朋友们!让奴隶主看看你们的怒火!”   没有人不想改变现状,只是他们看不到希望罢了。现在海文用铁与血给了他们希望,那这些“卑贱的泥腿子”们就烧起来了。那是穷人的怒火,穷人的怒火比富人的怒火可怕千万倍,这火焰里头有他们漏雨的房子,生病的妻子和饿死的孩子;而富人的怒火里无外乎就是金币、金币和金币。   于是愤怒的吼声冲上了天,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所有人都在喊。农奴们呼喊着周围的人,要他们也加入这队伍。镇里确实还有其他的穷人,例如工人、伙计、马夫之类的,他们并不像农奴一般仇恨地主,因此对革命的积极性也不足,态度是摇摆的。可是当他们看到这股力量如此浩瀚、如此蓬勃之后,他们就选择加入了。   那队伍就犹如大川洪流,其他的人也只能随着这洪流一起漂流,不然就会被他们毁灭。   于是工匠们也来了;酒馆的伙计也出来了;乞丐、流浪汉、马夫、挑粪工乃至妓女,穷人们都加入了这队伍。   在海文的指挥下队伍开拔了。他们在黄昏之中构成了一条沉默的长队,犹如黑色的龙;海文拿着火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犹如龙的眼睛。人们沉默的前行着,带着深沉的怒火走向最后一间地主的庄园。渐渐地天暗下来了,许多人点起了火把来,那黑龙又变成了火龙。革命者的队伍仿佛要把这黑夜撕出一道口子来。   他们走过田地、荒野和丘陵,终于看到了下面的灯火。   曼德·K·韦恩的庄园火光通明,就如地狱的入口一般,在等着他们到来。 第四十五章:传说启始之地、一   第四十五章:传说启始之地、一   他们站在一个小山坡上往下俯瞰。   正如之前大查尔斯所说的那样,韦恩老爷的宅子防备森严。那墙上竖着一排排的火把,把涂了油的木刺照的锃亮。一人多高的木刺篱笆墙后面站满了手持长矛与竹刺的民兵,那宅子活像一只缩在地上的刺猬,满身都是刺。   “大人,您往里看!”笑脸猫指着那宅子说道。海文眯起眼睛,却是看不真切,“你让我看什么?”   笑脸猫指着地主大宅的二楼说道:“那宅子的楼上还有一些弓箭手,有那么十来个吧。不过威胁也很大了。”   海文朝那里望去,果然宅子的楼上有几个恍惚的人影。那些人隐藏在窗户边上与塔楼的顶端,视野开阔,若是一会儿打起来了,恐怕会造成不小的威胁。海文尽管人多,但也不能盲目的冲锋,农民们死伤超过十分之一就有可能发生溃败,一旦发生溃败,那么对整个革命军的士气将造成难以挽回的打击。   大查尔斯骑马过来,海文见他全身都穿着甲胄,从头盔到面罩、从胸甲再到护腿是一应俱全,甲胄擦得锃亮上面还涂了油,在黑夜里显得无比耀眼。就是正经的骑士也不一定有他这身装备。海文不禁笑道:“查尔斯少爷,你搞得这么显眼,一会儿打起来了还不成活靶子?”   “哼!”大查尔斯不以为然的一咧嘴,“我怎么能和那群泥腿子混在一起?要我说,大人,你这穿的也太寒酸了。”说完这话他把面甲“框”的一下扣下了。   相比他来说海文是有些寒酸。海文只穿着硬皮甲和柳丁护手,他家里还真没有这种连体的铠甲。话说大查尔斯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查尔斯少爷,你这盔甲什么时候买的,不赖嘛!”   查尔斯爽朗的笑声从铁罐头里传了出来,“我早就买了!我这么有钱,不买骑士盔甲还能买什么?我家里还有许多呢,今天若能打胜仗,也给你一套!”   敢情是他有骑士方面的情结,海文心想道。   一说道骑士,他就想起法斯纳特来,照理来说这少年才是正经的骑士。然而蓝眼的法斯纳特此刻却身穿一块开了线的软皮甲,更无头盔与护手,脚上穿的也是普通皮靴。   看到这一幕,海文不禁和查尔斯说:“查尔斯,等打完仗我买你一套盔甲,挑个好的,我要送人。”   “没问题!”   “好!”海文大声说道,“查尔斯、笑脸猫,你俩带一半人绕到宅子后面去。”   听到这话查尔斯便语气很别扭的说道:“大人,能不能别让我跟你家这胖保镖一起走啊?”   查尔斯害怕笑脸猫。海文早就看出这一点来,自从那天晚上他看笑脸猫杀人之后,这个野马镇恶霸就被镇住了。但这也正是他安排笑脸猫与查尔斯一起行动的原因,有笑面游侠在,这家伙就不敢造次。   “不行!赶快出发!”海文命令道。   “好吧。”查尔斯回答道。   于是笑脸猫骑马往队伍后面跑,他扬起弯刀大喊道:“从这里开始,后面的人都跟我来!”接着查尔斯也举起了他那把精铁的宝剑来,扯着脖子喊道:“查尔斯家的战士,跟我来!”   两方人马得令,旋即就从山坡上冲了下去,农民们呐喊着“穷人讨债”的口号,如山洪一般席卷而下。海文的马不安的嘶鸣着,他不由得抓紧了缰绳。   接着他下令道:“琼恩,你率领城镇警察,法斯纳特,你跟着我!”然后他举起剑来,朝身后的队伍喊道:“我的战士们!跟我包围这宅子!”说罢他就骑马冲下了山坡。   这个时代打仗的时候领主往往躲在最安全的后方指挥战斗,敢于头一个发起冲锋的人真的不多。所以当海文高举火把冲入黑暗的时候,他身后的人群也随之沸腾了,农奴们高举着武器与他一起冲下山去。此刻韦恩老爷庄园里传来了一阵喊声,海文透过火光看到里头有个举着火把的老头,那人大概就是韦恩老爷了。他出来亲自督战,大声发号施令。接着庄园里也传来了民兵们的吼声。   两方人马的声音撞在一起,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海文在距离篱笆墙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举起火把高声喊道:“停!”于是他身后的人便停下了。民兵没受过训练,不晓得列队与战阵之类东西,就这么乱哄哄的一大坨堆在他身后,这阵势着实不好看。   相比之下韦恩老爷那边的阵势就整齐了许多,毕竟人们围着篱笆站着,又是以逸待劳,看上去蛮像那么回事的。   海文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不是说只有真刀真枪的打起来了才算开战,对峙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算是开战了。这一战打的是心理战,打得好了,士气高昂,打得不好,垂头丧气,未战先输三分。所谓“输人不输阵”正是如此。   不过海文准备了动员士气的演讲,他就擅长这个。“你们都……”听好了!这后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却听见里边的韦恩老爷大笑了起来。海文当即一愣,下意识的说:“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这帮泥腿子!”身子肥胖的农场主登上篱笆墙,指着海文的这些人说道,“你看看你们这幅狗样子,哎!一个个的,哎!”他故意发出怪异而又滑稽的叫声,“这个没有鞋,那个没有没穿裤子!哎!还有个老头子,哎!好,这位还缺了一只眼!那边还有个露-奶-子的娘们!哎——!你们这还想打仗?哈哈哈哈哈——!”接着韦恩老爷朝自家的队伍喊道:“笑,都给我笑!”说罢后面的人也跟着大笑了起来,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就连那些农奴兵也一口一个“泥腿子”的喊了起来,就仿佛自己比墙外的人高贵许多似得。   那边一笑,海文这边的人立刻就垂头丧气了。他的民兵本就质量堪忧,只是这些人凭着一股热情这才士气高昂,此刻被人指着鼻子笑话,一个个的就得萎了下去。许多人都低下了头,还有些胆小自卑的人更是开始往人群里缩。   这是骂阵啊!海文心想道。 传说启始之地、二   传说启始之地、二   骂阵,那是古时候打仗的技巧。靠着辱骂敌人来提高己方士气,打压对方士气。海文心想道,这老东西果然是人老成精了,套路够深的。韦恩这一招他是始料未及的,他本以为自己可以靠着一番劝降词把敌人的士气打垮,然后再靠四方合围冲破这防御,打下这宅子来。海文想了想,自己也得骂。不然光挨骂不还口,这一会儿打起来士气肯定跟不上。   他一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我不会骂街啊!他心想道。   他是个文明人过来的,从来都是跟人讲理,让他像个泼妇似得骂街,那可是太难了。韦恩老爷见他哑了火,便笑的更欢了。   就在这个时候,农场的另一端传来了一声喝骂:“老狗!”   海文朝那里望去,就见大查尔斯横刀立马,银甲闪烁,在另一头指着韦恩老爷大声骂道:“你还有脸说人家是泥腿子?你不也是泥腿子出身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胡说八道!”韦恩朝他喊道。   大查尔斯撩起面甲来,继续喊道:“诸位听好了,这曼德·韦恩当年也是个泥腿子,他是靠偷了地主家三头猪卖钱这才买的田地!后来这臭不要脸去给地主婆娘当小白脸,去舔老婆子的屁股,这又换了几亩地来……”   “胡说,你这泼皮!”韦恩气的红脖子涨脸,跟查尔斯对骂了起来。   这一下给了海文灵感,他心想道:对了,我不会骂街没事啊!我身边有的是流氓啊!   他当即说道:“琼恩,给我骂!有多难听骂多难听!”   “好!”当即琼恩就骂开了。琼恩·奥利桑达当初是督察队的队长,这督察队队长,说白了就是流氓头子。论骂街打架,野马镇恐怕没几人是他的对手。所以这厮一开口,那腌臜言辞真真就是不堪入耳。   韦恩老爷这下懵了,前后都有人骂他。一会儿说他是老扒灰的,一会又说他是没卵子的阉贼,要么还咒骂他儿女和爹妈。然而这还不够,那笑脸猫突然骑着马来了,骑马绕场跑,一边跑一边站在马鞍上耍杂技。就看他在马上一会儿倒立,一会儿脱裤子拍屁股,口中还喊道:“你来干我呀!来操-我,快点!”   双拳难敌四手,一个地主骂不过三个臭流氓。韦恩气急败坏了,他大声喊道:“给我射死这三个泼皮!”   当即塔楼上的人弯弓搭箭,箭矢嗖嗖的飞了下来。首先遭殃的就是大查尔斯,那剑正好射在他胸甲上。然而那射手也并非什么强弓劲弩,大查尔斯中箭之后惊呼一声,在马上晃了晃,却是没事。之后他哈哈大笑,说:“你晓得我这盔甲有多贵吗?你们这帮穷鬼!”   同时有三根箭矢朝笑脸猫飞去,但是笑面游侠身手敏捷,他在马背上翻着跟头就把箭都躲了。躲完了箭他还在马上站着鞠躬,做谢幕姿势,迎来一片叫好声。   最后是琼恩,琼恩没有铠甲,也没有笑脸猫一般的身手,看那箭来了就吓的大叫起来。霎时间就看一道黑影挡在琼恩前面,旋即听“砰!砰!”两声闷响,那箭好像是扎在了一块木头上。海文定睛一瞧,只见法斯纳特拿着一块木盾把箭都接住了,他又一细看才知那不是木盾,而是某个酒桶的底子。接着法斯纳特拔不屑的哼了一声,把那木板当做飞盘,朝着韦恩老爷丢去。   韦恩惊呼一声便要闪躲,然而他身子笨拙,一脚就踩空了,哀嚎着从篱笆墙上滚了下来。   海文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声说道:“笑,都给我笑!”当即他身后的人们就笑开了花,可以说是把之前嘲笑加倍奉还了。韦恩老爷倒在地上哇哇大叫,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痛的。   海文见时机成熟了,便高声说道:“庄园里的农奴们,穷人们,一切被地主剥削压迫的人们,请听我说!”韦恩老爷大声喊叫:“放箭放箭!别让他说话!”但不知为何,这次楼上没人朝海文射箭。   海文说:“你们听好的,我们不是土匪强盗,也不是叛军。我们是和你们一样的穷苦农民,今日-我来这里是为了解放你们!”韦恩在里头喊:“呸呸呸!解放个屁!”但没人理他。   “我之前已经带着穷人们扫荡了十个地主的庄园,我们抢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这里是第十一个!如果你们坚持抵抗,那必然会倒在人民怒火之下。你们为了这地主牺牲性命,非常不划算。”   “划算,划算得很!”韦恩老爷大喊道,“今天杀一个人我就赏他一个月的口粮,杀够三人今年就免租,杀五人……”   “如果你们放下武器!”海文高声截断了韦恩老爷的话,“你们就将得到土地!”   土地二字就是农民的命。正如之前一样,海文一说“土地”,篱笆墙里边的农奴就轰的一下炸了,他们都在交头接耳,说:“什么?他说什么?”“他说土地?”“他会给我们土地?给我们自己的地?”   “胡说,胡说!哪个老爷会给你们这些……这些农民土地?”韦恩老爷挥舞着双臂喊道,“他是在骗你们的,他们就是强盗,你们若是放下武器了,一会儿他们杀进来就会抢了你们的粮食,操-你们的老婆和女儿,还要……还要……”他已经满头大汗。   “我没有说谎。”海文的声音自信而且平静,“等我打下庄园之后,我就把韦恩老爷的土地平分给你们每一个人。我是野马镇的镇长,海文·安卜赛德!我就住在镇子中央,我说话算数,决不食言——不信你问问他们!”海文转头朝着自己的队伍叫道,“我的战士们!我是不是让你们吃饱穿暖?是不是带你们向地主讨债?我是不是答应给你们土地,让你们摆脱奴役?是不是?”   “是——!”他身后的人爆发出雷霆一般的喊声。 传说启始之地、三   传说启始之地、三   海文骑着马围着庄园跑了起来,高举着武器重复他的话:“穷人讨债!打地主,分田地!”于是笑脸猫和查尔斯那边的农奴也跟着喊了起来,他又喊了一遍,然后警卫与家丁也忍不住跟着呐喊。等到他喊第五遍的时候,农庄里终于有个大胆的农民和他一起呐喊起来:“穷人讨债!打地主,分田地!”   “里边的人放下武器!穷人不杀穷人!”海文喊完这话之后高举起火把,“我的战士们,跟我冲!”   总攻开始了。   韦恩庄园的守卫以农奴民兵为主,当他们失去了战斗意志之后,那防线就变得不堪一击。只剩下些许护院与佣兵,这些人也明显感觉出了势头不妙,也不由自主往后退。韦恩老爷喊劈了嗓子,把奖励翻了一倍又一倍,但也不足以挽回颓势。   海文热血冲了脑袋,便高喊着口号率先冲锋。他冲到墙边,有个拿长矛的人朝他刺来,他侧身闪过,然后一刀砍过去。那人缩到墙后,他一刀砍在篱笆墙上,“当”的一下,手臂被木刺扎的流血。他身边的战士立刻涌上来,拿长矛、竹子、锄头、铲子把那篱笆墙上的人打的稀烂。   另一边笑脸猫一拍马背,竟飞起两米多高,直接进到了篱笆墙里边,霎时间七八个佣兵围住了他,乱刀朝他砍去。笑脸猫哈哈大笑,挥舞起弯刀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球,就听金铁碰撞声叮叮当当,黑夜中到处都是火花。   旋即海文听到背后有人大喊:“闪开闪开闪开!”接着就听到车轮的隆隆声。他一转头,就见石匠红砖头赤着上身,推着一辆堆满沙袋的木板车朝着这边过来了,而且不止他自己,他身边还有许多强壮的汉子,也都推着装了沙袋的木车。海文等人连忙让出一条路来,然后那车队就“轰”的一声撞在了篱笆墙上。一时间尘土飞扬,海文被土迷得睁不开眼。片刻之后他定睛观瞧,见墙只是晃了一晃,却是没倒。   不过许多木车都翻了,沙袋堆了很高。红砖头气的大骂,然后踩着沙袋就翻身上墙。有两个民兵拿竹矛刺他,他伸手抓住左边的那个,却顾不上右边的。于是那矛尖一下刺进他的肚子里,红砖头惨叫了一声,然后怒吼着抢下了左边那人的长矛。接着他往右一扫,把右边那人打的滚下墙去。那长矛刺得不深,他大叫一声便把竹矛拔出来了,之后他举起那根鲜红的竹矛,喊道:“跟我冲!”喊完之后他跳下篱笆墙,一手一根竹矛与敌人厮打起来。   红砖头的英勇冲锋不光激发了士气,还给人们打开了一条进去的路。许多人都学着他的样子,踏着垫脚沙袋爬上篱笆墙。人们杀红了眼,曾经懦弱的农奴也成了攻城略地的勇士。有许多人刚爬上去就被里头的人一矛刺中身体,然后摔倒在篱笆墙上,被木刺刺穿身体,大声惨叫;也有一些勇猛的人能冲过围墙,然后与敌人近身搏斗,这些人给后面的人打开了道路,接着无数战士越过围墙,杀进庄园。海文远远地听到韦恩老爷在大声尖叫,但那声音很快就被喊杀声淹没了。   海文也下马然后准备翻越篱笆,这时候看到法斯纳特一直站在自己身边,而不去战斗,海文问他说:“你为什么不去战斗?”   “我的任务是保护你,大人。”他说。   “我不需要保护,你去战斗吧!”   蓝眼的少年默默摇头,说道:“你不能死,大人,大局为重。”他指着海文的伤口说道。   在这喧闹不已的战场上,法斯纳特的这种冰冷气质越发明显——尽管空气都被战意点燃,尽管呐喊声响彻夜空,那少年却依旧冷如冰山。与海文上辈子里那些故作“冷酷”的明星演员不同,法斯纳特是真能当得起“冷酷”这两个字。仿佛什么东西都无法动摇他冷漠的心。   所以海文的满腔热血也在少年的凝视下降了温,“我会小心的。”他和法斯纳特说道。   法斯纳特欠身行礼,然后反手往后一剑刺死了一个想偷袭的民兵,“大人,自己小心。”之后法斯纳特也加入了战斗。   到此刻韦恩庄园的防线已经彻底崩溃了。战斗持续了不到半小时,韦恩一方就失去了作战的能力。在笑脸猫生擒了韦恩老爷之后,战斗就结束了。于是海文迅速命人清理战场,抢救伤员。他之前准备些绷带和伤药来,都分发了下去;之后又命人用竹子和布做成担架,把伤员抬进屋里。   海文行军前便让大查尔斯召集了医生,现在这些人就能用得上了。尽管这个时代的医术十分不堪,但也总好过什么也不做。   我应该提前准备一些消毒酒精。海文心想道,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我这个文科生多半也能做得出来。   他自己受了一点轻伤,胳膊上有道口子,还有腿上磕破了。这些都不要紧,哲莉忒临走前给他准备一点效果极佳的药。不过数量稀少,也只够他自己使用。他正给自己上药的功夫,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哭声,他循声过去,顿时一声惊呼。   只见红砖头躺在地上,肚皮都被剖开了,肠子流了出来。   有个医生打扮的人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表情痛苦不堪;然后有个少年趴在红砖头胸前,恸哭不已。海文听到身后的有人嘀咕说:“这家伙可真厉害,我见他杀了六个人。”又有人说:“我还看他把自己肠子塞回去,然后接着杀人!这人好勇猛。好可惜!”接着有人跟着抽泣起来。   海文听到红砖头还在呻-吟。这强壮的汉子生命力顽强,愣是撑着一口气没死。但他伤的这么重,已经是无力回天了。海文敬重这位冲开城墙的勇士,于是他走过去摘下帽子,然后单膝跪在他身边,说:“红砖头,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告诉我吧,我会尽量满足你。”   “大人。”红砖头一开口便吐出好多血沫子,他用手指了指那哭泣的少年,却是说不出话来。海文问那少年说:“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儿子,他是我爹!” 传说启始之地、四(含出场人物统计)   传说启始之地、四   人们举着火把围着这对父子,空气中有着令人难受的沉默。火把熊熊燃烧,外面的伤员痛苦哀嚎。   那少年一脸土灰混着眼泪,手上和衣服上都是血。说完这话他又哭了起来。这时候红砖头突然挣扎着抬起头了,大声说道:“不要哭了!站起来让大人看看你。”   于是那少年站了起来,这一站起来,海文才发现这少年竟然生的如此威猛。他看上去也就十来岁,却已经有一米七高了,而且他胳膊壮的好像斗牛,浑身腱子肉鼓着,一点也不比他爹差。   红砖头说:“他叫哈兰斯,是金刚石的意思,你就叫他金刚吧。”   “我明白了,红砖头。”海文与他说道,“我不会亏待你儿子的。”   红砖头笑了,更多的血从他口中流了出来,他咳嗽了几声,说:“我不后悔,我没想到自己能像个战士一样死去。我是个战士……也算是半个英雄了,对么?”   “你就是个英雄。”海文感到眼睛发酸。   “大人,您才是英雄,您能救穷人但我不能……可惜我都看不到了……”他与红砖头对视,那壮士的目光真挚而热诚,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极其美好的东西一般。   接着热泪模糊了海文的视线,他看不清了。   “我虽然死了,但我儿子能看的到,他不算聪明,但他晓得……”红砖头喘了两大口气,瞳孔涣散起来;他儿子金刚大声喊了起来,海文也抓住了他的手,喊道:“红砖头!”   红砖头用最后一口气说道:“我儿知道忠诚与正义!儿子,你!你好好干,不许给老子丢人!”他咆哮着说完这话之后,再也没了呼吸的力气,头一歪就死去了。周围围观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哭了起来,海文也跟着哭,红砖头与他之间交情不深、时日也不长,但这等伟岸的汉子死了,没人不感到悲伤。   金刚站在那里默默的流泪,他显然不想给他爹丢人。海文忍不住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这时候男孩的泪水终于决堤了,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爹是英雄!”他边哭边喊道,“金刚也要当英雄,我不给他丢人!”   海文拍了拍那少年厚实的肩膀,说:“你父亲是英雄,没有他的牺牲,不知多少人会倒在篱笆墙下。你是英雄的儿子,有朝一日-你也会成为英雄的。”片刻之后他放开了金刚,金刚止住了泪水,然后单膝跪在他身边,说:“大人,我遵从父亲的遗志,愿意拿生命效忠您。”   “很好,之后你来议政堂报道吧。”海文说道。   这时候海文背后忽然传来笑脸猫的声音,那肥猫说道:“大人,这家伙怎么办?”   海文一回头,就见韦恩老爷被五花大绑,躺在地上。海文看到这人顿时火冒三丈,他走过去一脚踢在那人的脸上,吼道:“你知道我死了多少战士吗?他们都是因你而死了!你偿命吧!”接着人们举着火把高喊起来:“偿命!偿命!偿命!”   韦恩哀嚎着求饶,说道:“大人!你别杀我!我能给你金子!好多金子!只要你放过我,我就把我藏宝的地方告诉你。哦,还有,我还能帮你……我能帮你赚钱,我有的是赚钱的法子。”他脸上的堆着扭曲的笑容,“你不能杀我,我每年都给男爵送钱,扎罗佣兵团的团长还是我亲家,你会……你会倒霉的!你放了我,我把金子都给你,这不就好了吗?你要我的性命有什么用呢?”   海文摇头说:“我不要金子,我只要正义。”他说完这举起了刀,那地主吓的大叫。   然而海文思索片刻后又放下了手。围观的众人传来一阵疑惑的声音,那地主却是吓的尿了裤子,大声说道:“对,别杀我!我有好多东西给你,你杀了我又能有什么好处呢?你别忘了,我可是……”   海文没理会他的喋喋不休,而是把刀交给了金刚。“亲手为你父亲报仇吧。”他如是说道。   “好!”金刚说罢一刀砍下了韦恩的头颅。海文心想道:不知是他力气太大,还是这家伙的骨头太软了。金刚提着地主的头来到海文身边,他献上那人头,说:“大人,这是您的战利品!”   海文看着那人头生理上感到一阵不适。但是此情此景之下由不得他退缩,于是他单手提起那人头,一脚踩着韦恩老爷肥硕的身子高声喊道:   “我们胜利了!”   欢呼声响彻夜空,农奴们高举火把,纷纷呐喊起“安卜赛德”这个名字来。从此以后,安卜赛德这个名字在野马地就成了“救世主”的代名词。即使在许多许多年以后,海湾地野马岭的穷人们也在用“安卜赛德”这个词赞颂那些伟大的英雄。包括他那句“要正义不要金子”,也成了一句经世名言。   于是乎,海文·安卜赛德,人所传颂的野马之王传奇,也由此处开始了。   【第一卷“传说启始之地”完。】   接下来是出场人物统计:   海文·安卜赛德——当之无愧的男主角,光头猛男。   伊丝芮特·安卜赛德——海文的妻子。   德莱尔·汉斯洛克——狡诈精明的管家。   哲莉忒——谐星森林女巫。   文莱·查尔斯——大查尔斯,纨绔子弟,野马镇恶霸。很爱自己的弟弟。   曼托·查尔斯——小查尔斯,彬彬有礼的伪君子,心狠手辣,与哥哥不和。   风信子——女仆之一,经常闯祸的小姑娘,深爱着海文。   紫罗兰——女仆之一,成熟稳重的女子,是十分可靠的人。   范德里·加西亚——胖子狱卒,被海文提拔为财务管理,后来送信失踪。   盖鲁蒙·安卜赛德——海文的弟弟,经营着一间农场。   道尔·汤姆逊——野马镇镇长,被海文一瓶假酒放倒。   笑脸猫斯派克——四大游侠之一的笑面游侠。   琼恩·奥利桑达——见风使舵的督察队队长,现在是海文的警察队队长。   法斯纳特——神秘的蓝眼美少年。   克罗索·迪亚——野马地男爵,一脸病容的贪婪酒鬼。   老拉蒙——思想保守的老学士,议政堂的干部之一。   小拉蒙——老拉蒙的徒弟,照顾老人的生活。   红砖头——议政堂干部,红脸的石匠,在攻打庄园时候光荣牺牲。   金刚——红砖头的儿子,十分强壮。   曼德·K·韦恩——东部最大的农场主,战败之后被金刚杀死。   兰博·杰尼斯——警察队队长,被海文一刀囊死。   老王八——阉人佣兵,被管家命令负责护送哲莉忒一行人。   玛利亚·玛法·玛森特——“真理女巫”,没有正式出场,在哲莉忒口述历史的时候被提及。   乌芬——哲莉忒养的狗。超可爱的狗狗w   夜枭侠——信鸽队里的猫头鸽,为鸟正直,风雨无阻,使命必达,是当之无愧队长。崇拜着女巫哲莉忒,希望有一日能打破种族的界限并与她交朋友。   闪电——乌鸽之一,社会气息很重的不良青年,欺压弱小,索收玉米贿赂。暗恋着乌云。   乌云——乌鸽之一,追求时尚羽毛造型的年轻女孩,外表张扬但内心善良。暗恋夜枭侠。   拉拉尼——麻鸽三人组中的老大哥,喜欢吃高粱。爱护自己的弟弟妹妹。   帕帕露——麻鸽三人组中的弟弟,头上有一撮深黑色的毛,以此为荣。暗恋乌鸽乌云。但一直不敢去告白。   米米娜——麻鸽三人组中的小妹,怯懦胆小天然呆,经常迷路,至今还没送过一次信。受哥哥们的保护,兄控,最喜欢自己的大哥。   鸡儿侠——被哲莉忒斩首放血的鸡,是受鸽子们尊敬的前辈。   ******************************   作者留言:   Ps:这才算是写完序章的感觉。   心情愉悦起来了w   你们觉不觉得这是一本很不错的书呢?如果你们这样认为的话,就全订支持一下w我月底要上架了,但是收藏不多,如果诸位再不订阅支持一下的话,咱这书就写不下去了。每日更新至少4000字,绝不怠惰w   到时候请来点一下自动订阅这个按钮。   哦,有条件的话,请把此书安利给你的朋友;数据不好的书,推荐也会少,要想火起来的话得靠每一个同志的力量。   感谢你。 第四十六章:卷尾语   第四十六章:卷尾语   【有一些废话想说,不想看的可以直接跳过这一章节】   ①惯例求票,以及求后面的订阅。   ②我肯定会写个十分圆满的HE,但是过程必然曲折,请玻璃心不要轻易弃书,那意味着你破碎的心将再也没机会复原。   ③感动>故事>人物,这是我的写作原则,其他的事情都不考虑。常说的网文写法我着实不太擅长,你就将就看吧w   ④以后出场人物会越来越多,不过我保证每个角色都能个性鲜明,金鱼读者也能顺利阅读。   ⑤忽然想吃提拉米苏w   ⑥咳。刚才说到哪了?   ⑦哦,这本书有些慢热的,第一卷结尾看着似乎是个高-潮,但实际上还没热起来。而且会越来越热,我保证每卷都会变的更好看w   ⑧热起来的时候会非常热!需要一边看一边吹空调。   ⑨提前请个十一月某一天的假,因为我要去看彩虹小马大电影!友谊是魔法w(看完了!sia马真骚)   ⑩正在创作鸽子们的同人番外w日后会插在正文中。 ② 重塑野马镇 第四十七章:庆功宴 上   如此,野马镇的地主就都被打倒了。之后人们就在韦恩老爷的庄园里过夜。   转天起来之后,他率领人们在韦恩老爷的庄园里搜刮钱粮,在这次大战之后,他树立起了威望。再也没有发生哄抢的事件,韦恩老爷的财产被统一放置到空地上,由老小拉蒙两人清点数目。之后他命人将资源分类,把需要变卖的东西统一集中,回来交给大查尔斯去找渠道出售。另外他还告知农奴们,说:“你们之前抢来的东西里若是需要卖,他日也一并交给野马镇的查尔斯少爷。到时候留个名字和住址,卖完了给你们分钱。”   他毫不怀疑大查尔斯会从中吃一部分回扣,所以他直接说道:“查尔斯少爷,这些东西能值多少钱,你我心里都有个数,这数是多少,咱们不说也罢。”   “什么玩意儿?不说也罢?”大查尔斯愣了。   “不说也罢。”海文重复道,“所以你拿回来的数字若是不符合我心中的标准,那我们就得谈一谈了。”   查尔斯笑道:“市场行情不定,出去行商又有诸多风险,大人,这话可不能说绝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若是少了,我怕这些农民兄弟不答应。回来他们要是去找你讨债,你受得了么?”   听到这话,查尔斯的脸顿时就黑了。“好,大人!我这次就是亏本也给你出个好价,你看行不行?”他咬着牙说道。   海文点了点头,说:“那就多谢了。”   转天早上海文命人去宰杀牲畜,然后搬空了韦恩老爷家的酒窖,准备中午摆起流水宴席,犒赏他的士兵们。大约上午十点多钟,人们在院子里摆了长桌、板凳。今天挺暖和,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这天气就好像是特意为了庆祝他们的胜利一般。凳子和桌椅不够分的,好在穷人也没那么讲究,许多人就铺了块布席地而坐了。   距离正是吃饭还有些时间,大家便谈笑起来,农庄大院里气氛很是热闹。还有几个男人喊着号子,跳起了丰收时候的舞来;有几个农妇唱起伴奏的歌,孩子们在嬉闹,老人捋着胡须在笑。这时候海文拍了拍手,说道:“诸位,我有话说!”   经过了昨晚的战斗,海文在人们心目中已经分量十足。他一开口说话,人们便立刻安静了下来。   “今天,你们见证了一场奇迹!不可一世的奴隶主们都被打倒了,他们的金库被砸碎,成了你们的财产。这都是你们的功劳!”   人们高呼起来,这里头有个强壮的方脸汉子喊道:“大人,这是你的功劳!”接着有个和他一样粗壮的妇女指着海文喊:“野马之王!”然后人们说:“功劳与荣誉都属于野马之王!”   海文说:“我与你们共享这荣誉!没有你们的力量,就没有今日的胜利。你们好好想想,为什么十一个农场主能统治上万穷人?你们有千千万万的同胞,每一个被压迫的人,都是你们的战友!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就能爆发出雷鸣闪电一般的力量!”   大家欢呼,人们跺脚、鼓掌、拍桌子。等声音小一点之后海文接着说:   “现在,我要公布接下来的野马镇经济计划。每一人都听好了,这与你们今后的生活息息相关!原先的农奴们,吃完饭之后都来我这里来报名——老拉蒙!”   “在,大人!”老拉蒙上前说道。   “你率领议政堂的文员们统计农民朋友的名字、住址以及家庭情况。”   “是,大人!”   海文继续和人们说道:“农民朋友们!之前你们在地主家耕作的土地,我会统一还给你们!我会根据你们家里人的数量来分配土地资源,人越多分的土地就越多——切记不可偷报数目,他日-我会派人核实人口,若有弄虚作假的,严惩不贷!”   这时候有个人喊道:“那我们得交多少租?”这问题一石激起千层浪,好多人都站起来问道:“对啊!交多少钱?”“还要交七十斤么?我们交不起啊!”“我是签了卖身契的,我也有土地吗?”   “都听我说!”海文站到了一张结实大长桌上,“诸位朋友,所有人都有土地!不管你是农奴还是自由民,所有人都有!我会把从这些地主家里抢到的土地全部分给你们。这些土地不可买卖,但你们可以自由耕种。现在,我宣布收租的方式!”   下面的人竖起耳朵听着了,许多人一脸担忧的嘀咕起来。海文听到有个干瘦的男人说:“又要收个六七十斤咯!”旁边的人说:“我看大人没有那么黑心,估计也就收五十斤。”   又有个老妇人说:“五十斤也好啊!从前种多少交多少,这要是收五十斤,我们还能有点余粮。”   海文说:“之前你们可能种一百斤粮食要被剥削掉九十斤。那现在,你们只需要交二成的税,那剩下的八十斤,都是你们自己的!”   下头有个中年男人尖叫道:“你说就收二十斤?”   “今年一百收二十,这是镇子里缺钱。以后历年递减,我不想给大伙增加负担。”海文如是说道。   “野马之王!”有人带头喊道,“救世主!”接着人们欢呼起来了。这些人里大多是农奴,从前收多少粮食都是给地主的。对于他们来说,别说“十税二”,就是“十税六、七”都是可以接受的,甚至说得上是天大的幸事了。如今这么一说,下头的人就都高兴的疯了。好些人相拥而泣,高声喊起:“野马之王!”“救世主!”“安卜赛德!”之类的名字来。   老拉蒙站在海文身边,低声说道:“大人,十税二,这……我没听说过哪里的贵族这样收税。书上也没听说过。您这样做未免也……”他的脸色有几分担忧。海文笑了笑,说:“我心里有数,老拉蒙。”   海文继续对人们说道:“而且你们应该知道,每亩地能产的粮食不值一百斤。现在你们是为了自己耕种,你们应该拿出力量来!我可以告诉你们,每亩地的产量是可以突破二百斤的,甚至还能往上增长,达到三百斤。种的越多,得的越多,勤劳致富,懒惰贫穷!”   人们发出一阵惊叹声,有个驼背的老头喊道:“大人!我种了四十八年地了,只有三次大丰收的时候亩产超过二百斤。若是灾年,可能颗粒无收!您说怎么才能种出三百斤庄稼来呀?”其他穷人也附和起来,问海文如何才能种三百斤的粮食。 庆功宴,下   庆功宴,下   海文给他们解释道:“我知道你们很纳闷这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农业生产也有农业生产的学问。我之后会组织‘农民技术学堂’,向你们普及技术,让你们学会如何‘亩产三百斤’。同时,我还会搞公用的耕牛和农具,我要让你们每个人都有农具可用。除此之外,我将来会就组织人手开挖水渠、修灌溉设施,我会把野马岭山上的溪流引下来,从而解决用水问题。另外我还会传授你们治理虫害和老鼠的知识,保证以后遇到灾年也能熬得过去;将来你们自己将丰衣足食,你们的孩子,也不会再忍饥挨饿。”   他说完这话之后农民们的表情有些茫然,毕竟对于这些不识字的穷人来说,这些生产知识还太复杂了。海文打算先培训一些比较积极地农民,然后在让他们去普及知识。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笑脸猫喊:“大人,后厨说饭好了!”   “那正好!诸位,有事吃了饭再说。”   于是庆功宴正式开始。   农民们一年到头吃不得肉,更没喝过这等美酒,酒肉上桌之后顿时是兴奋不已。海文带着几个干部挨个桌子敬酒,感谢大家的英勇奋战。许多农奴见了他,便高呼“野马之王”,还有的人要把之前掠夺来的东西献给他。海文对此一律谢绝,只是与众人喝酒。   中途有个母亲跪在他脚下哭泣,说:“我儿子若能多活三天,也不至于饿死!”她这一哭,许多穷苦人家感同身受,也跟着哭了起来。接着有个秃顶的男人给他下跪,说:“我这辈子就给您卖命了!”旋即有人学着他给海文跪下,于是海文又把他们扶起来,说:“你们只需好好过日子,便是对我最大的效忠了。”   他端着酒杯去每个桌子问候,同时询问哪些人是烈士家属,并让随行的小拉蒙给他记着。七日后他要召开集体葬礼,悼念烈士,表彰他们的功勋。同时他还要给家人发抚恤金。这些人为我而战死,我绝对不能亏待他们的家人,海文这样想到。   他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就连俘虏也都分了一口肉汤喝。韦恩老爷那边有些直接投降的农奴,这些人手上没沾鲜血,海文也就没有治他们的罪;其他一些战败后才投降的人,都需要参加劳动改造,半年后也能分得一些土地,靠此生活。   宴会开到一半,人们又跳起舞来,还有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吟游诗人拉起了竖琴;一些年轻人组织起了投石子的游戏,赌起钱来。海文有些累了,就回到自己的座位安静的吃起东西。这时笑脸猫坐在了他身边,与他说道:   “大人,我不杀你了。”   “什么?”海文笑了,“现在你说这个?难道说在这之前你一直都打算要我命吗?笑面游侠!”   笑脸猫喝了口酒,然后哈了一声,海文被他满口的酒臭熏得直皱眉。接着那肥猫说道:“从前确实是,我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你这样的人。你是个圣人,我不开玩笑,你的一些行为比教堂、寺庙里的和尚还让人匪夷所思。你有什么宗教信仰吗?还是说你有过什么……特殊经历?”   海文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选择沉默。   笑脸猫也没继续问,他把酒一口喝干,说:“那现在我得找个妞儿去耍耍了,我和你讲,有些农家女儿骚的很呢!哈哈!”   海文嘱咐他说:“你别祸害人家姑娘去啊!办完事之后你倒是潇洒走一回了,人家挺个大肚子要怎么办?以后还嫁不嫁人了?你若是想玩,就花钱去窑子里耍,虽说这样也不对吧,但好赖是你情我愿的生意。”   “哎呦大人!你把我也想的太下三滥了。”他在皮甲上擦了擦满手油脂,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我就是去玩一玩,不会真搞出事情的。何况……”他脸色一黑,低声说道,“还不一定有姑娘能瞧得上我呢。”   这话倒也是。海文看着笑脸猫心想道,这家伙又胖又矮又丑又挫,若不说名字,绝对没人当他是个了不起的游侠。海文忽然想到:伊丝芮特说过中原有四大游侠,记得是笑面游侠、银狐游侠、背锅游侠和无面游侠——光听这几个名字就知道都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何况能和笑脸猫搁到一块的名字,多半也是一些怪人。   吃过饭后大家歇息了一阵子,海文便解散了队伍,他要求大家先回到原先的地主庄园居住。他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首先他命令人把地主的家属以及俘虏都集中起来,照理来说这些人是要当奴隶的。但是海文对奴隶制度深恶痛绝,就决定给他们进行劳动改造。在参与半年的劳动之后,这些人就能恢复自由身。   这些人都是免费的劳动力,海文打算让他们去参与东部开荒。野马岭东部有一块荒地一直无人耕作。这片荒地一直都存在,但由于男爵管理懈怠,制度落后,以至于这里一直没被开垦。海文曾经问过德莱尔这件事情,说为什么没人来开垦东边这块地呢?德莱尔给他的回复是:那块地是男爵所有的,没人有权力开荒,男爵想要找农奴耕作但是手里却没有人,想把地卖出去吧,却也没有人买,所以就一直放着。还有一个说法就是那块地方土地都是咸的,很难种出庄稼来;那里有个大湖,湖里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鱼,所以渔夫也不去那里。   看来就是一片有待开发的盐碱地。海文心想道,盐碱地也不是不能种庄稼,而且还可以开发其他资源。他打算抽空实地考察一下。   除此之外,他还得给哲莉忒写信,让她们继续考察南部的农业情况。听说南边有一批水稻田,但水稻亩产也是不足二百斤,这对于水稻来说可不应该啊!海文记得解放前水稻就能亩产四百斤左右了,这玩意儿可是养活了无数中国人的粮食,怎么在这边产量这么差?莫非品种不对吗?   海文可见识过这个世界落后的农业技术,基本就是“挖个坑,埋点土,数个一二三四五”的水平。肥料严重不足,虫害不会治理,也没用农药。他得好好改造一下这里的第一产业,赚钱不赚钱搁一边,总不能让孩子们继续饿肚子吧?他见过许多骨瘦如柴的、或是因为营养不良挺着大肚子的小孩。他看见过那些孩子单纯又可怜的目光,他知道自己肩负使命,他必须要改变这一切。   之后他们抬着韦恩老爷的尸体回到野马镇,这尸体之后要脱水、上药然后再敷上沥青,之后挂在歪脖树下。然后海文会在他身上挂牌子,写上他的罪行。他想以这种方式警示人们法律的神圣,同时也告诉穷人们,恶有恶报。   不过他有一件很后悔的事情,就是他当时脑子一热就把韦恩老爷杀了,却忘了问他范德里在哪里。海文的财务总管,胖子范德里·加西亚自给韦恩送信之后就失踪了,参考韦恩老爷一贯的蛮横霸道,范德里很可能已经惨遭毒手。   抚恤名单上又多了一个人。海文心想道,而且这才没多久,我就损失了两个得力干部——范德里和红砖头,他们都是我的英雄。 第四十八章:回家   第四十八章:回家   回到镇子之后,他一刻也来不及休息,立刻组织了议政堂的人开会。他安排任务下去,让这些人统一戴上红色袖标,然后去各大庄园统计农奴的数字。“宁可慢也不能错!”海文十分严肃的和这些人说道,“若是出错的话,我会对你们追责。”   他越发觉得手下的人不够用了,何况这些文书们也只是识字而已,许多人根本不懂的记账之类的事情。万幸有老拉蒙和小拉蒙这对师徒,海文会议上任命老拉蒙为负责人,要他办好这件事情。待这事情办完已经是傍晚了,最近这几天连着打仗行军,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他累得浑身酸痛。   回家之后,他看到大管家德莱尔正伏案点灯,奋笔疾书。德莱尔见他来了,便与他打招呼说:“大人,恕我有伤在身,不方便起身行礼了。”   “你在做什么?”   “统计收入。”管家说道,“那死胖子没了,但事情还得有人来做。另外前些天来了一些很有热情的人,这些人把你视作神明,非说要给你卖命。我挑了几个识字的人,说了明天一早让他们去议政堂。我估计你正缺人,就私下做主了。”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多谢了,德莱尔。”海文下意识的说道。   “主人不感谢下人,大人。”他说。   “做得好,我会赏赐你的。”海文说着搬了把椅子坐下。德莱尔伤还未好,他左手不能动,所以写字的时候就只能一只手写,然后拿个木盒子把纸压着,不然写着写着就偏了。没写几行,他就得换手移动纸和木盒;他带着一双小眼镜,双眼在烛光下眯的紧紧的,看上去十分辛苦。   海文越发看不懂自己这个管家了。起初他以为德莱尔就是个好色贪财的卑鄙小人,但后来他越发意识到这个人眼光狠辣,手段独到。而且他对工作的态度是十分认真的,一点也不输给海文。   “管家,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海文下意识的问道。   “怎么问这个?”   “我看这里就属你辛苦,所以我……”主人不感谢下人,他心想,“所以我赏你。”   管家把笔放下了,他皱起眉头,额头的皱纹堆积在一起,在烛光下仿佛是连绵的山谷。在海文眼里,他骤然间老了十岁。   “我也不知道。”管家说。   “钱?女人?权力?荣誉?”海文掰着手指说道,“我想不出其他的东西了。”   “我不是为了这些而拼命的,大人。”老管家叹了一声。接着他拿过一个泛黄的杯子喝了口水,海文这才发觉,德莱尔虽然之前赚得黑钱不少,但是身边的东西却都很简单朴实,甚至可以说是寒酸。看来他对于奢华的物质没有追求。   管家喝罢了水,便说道:“大人,从前我是吃不饱饭的穷人。那时候我就想着,若能天天都吃饱饭就好了。后来我跟着镇长打工,又去了督察队,我终于能吃饱饭了。那时候我就开始想,若是能吃到肉就好了。后来我越来越富有了,我有了肉吃还有酒喝,我就开始作,我开始想女人。再后来你也晓得,咱们操过的娘们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大人,我累了。”   德莱尔说出“累了”的那一刻,海文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为了吃喝、为了女人、为了几个金子把自己折磨的快要死了。到头来呢?到头来什么也没有。我也算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我现在对于那些东西都不在意了。”他靠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那疲惫的神态就像是个在外漂泊了十年之久的旅人。   “我没有儿子,未来也不会有了。我试过许多次了,我把自己的身子糟蹋的太厉害,众神惩罚我,让我绝了后。你说我活着还有个什么盼头?”   海文问他:“那你为什么还这样拼命工作呢?”   “我若是不拼命的话,不就只剩下个‘死’了吗?”他自嘲的苦笑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如家禽一般滑稽的“咯咯”声,“我总说,主人不感谢下人,是下人该感谢主人才对。下人只有把自己当下人的时候,才过的最舒坦。若是成天想着和主人平起平坐,那反而就辛苦了。”   “我们各司其职罢了。”海文说,“我虽然与你是上下级关系,但是我尊重你。”   “我明白,大人。”   “那就如此吧,德莱尔。你有伤在身,需劳逸结合。我可不想看你早早就累死了。”   “我死了没事,你不死就行。”说完这话之后德莱尔坐直了身子,他肃然说道:“海文·安卜赛德,务必记住我这句话。你若要想成大事,就必须留一条命在。有时候你要学会顾全大局,任何人都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牺牲,除了你自己。”   “你前面都说的没错。”海文与他说道,“但最后错了。若是有必要的话,我完全可以献出生命——我很愿意这样做。”   德莱尔凝视着海文,低声说:“那请你千万不要看错时机,大人。”   “我会慎重的,谢谢你。”海文说完这话自己就笑了,说,“不必你提醒我,管家。”   “那我就收下这次感谢吧,大人。”他坐在椅子上行了欠身礼,“我要继续工作了,您请便。”   于是海文告辞出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到德莱尔如此拼命,他也就放弃了休息的念头,强行拿过卷宗来看。过些日子他要重新审判监狱里的罪犯,这工作得提前准备。他忙碌到深夜,觉得眼皮打架,忍不住想要上床睡觉了。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在敲他的窗户。   是哲莉忒的鸽子!他骤然睡意全无。接着他打开窗户,放那只猫头鸽进来。   哲莉忒是异界的谐星,写字说话都谐的不行。所以海文打开信纸的那一刻,就以为又会是一封魔性十足的信,他甚至还没看嘴角就翘了起来。然而却没想到的是,信上写着的都是清秀工整的小字,起头第一句话就是:   “大人,我好想您。”   他心中一酸,差点哭了出来。   我也好想你啊,我的新娘。 第四十九章:飞鸽传家书   第四十九章:飞鸽传家书   他们分别的时间不长,但是海文的思念却是一点不少。不仅仅是伊丝芮特,他也思念其他人,他习惯了身边有个姑娘照顾着,她们一走,整个大宅显得空荡寂寞起来。紫罗兰不在了,他的房间立刻就乱了起来,风信子走了,空气中也失去了欢快热闹。他还需要哲莉忒的知识,需要女巫的力量。   他继续看那信。   伊丝芮特的字不算好看,但十分工整,就像是个认真的学生。信中大多是叮嘱和关怀的话,都是什么“按时吃饭”,“天寒注意保暖”,“少喝点酒”就如同母亲叮嘱游学在外孩子。   他看到一半,发现信纸有被水打湿的痕迹,那句“尽早睡觉,不要总是早起”变的模糊了起来。他一开始下意识的心想:她怎么这么不小心?直到看了几行之后,他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伊丝芮特含着泪水写信的模样。他立刻回去看那块模糊的地方,他用手指抚摸那里,温柔的仿佛是在抚摸爱人的脸庞。   于是信纸上模糊的地方又多了一处。   他揉了揉眼睛,继续往下看。   “大人,我们都很好,请不要担心。我听说您那里出了些事情,但我相信您能摆平一切。您是我见过最伟大的人——您不要误会,我这么说并不是想要逼迫您必须做好一切。   如果您感到麻烦了,累了,请您立刻来找我吧。不要去管什么野马镇的事情了,来找我吧,来找我!我们离开这里,过贫穷又简单的日子。   即使贫穷我们也不会过得很差。因为我吃得很少,可以为您省钱;我虽然力气不大但总算勤快,白天种地,晚上做些女红,也差不多能操持起一个家。也许我还能挣出些闲钱,您可以用那些钱买点想要的小玩意儿,或是买些酒肉之类的东西。   我愿意服侍您,您不用干活儿,我养着您。”   我养着您。看到这里海文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他不禁合上信纸,平复心情,之后再继续看:   “抱歉,我说的太远了,我还得和您报告一些关于农业考察的事情来着。   哲莉忒导师带着我们走访了南边的水稻田区,这里的农场主接待了我们。我们去了水田,询问农民,发现这几年水稻涨势都很一般,每亩地产量不足二百。据说是因为虫灾,据说一到夏日水稻田区就滋生众多害虫,蚊蝇不断,不仅影响了产量还极大地破坏了周围人的生活。他们屋子里每晚都要点驱虫的香,还经常要堵住门窗在里边焚烧某种药草来杀虫。我和哲莉忒导师下田考察,我们会把一部分虫子捉回来,给您看一下。   南方几个农场的农奴数量没有北方那么多,但是沉重的赋税依旧打击着农民的积极性。而且他们缺少农具与耕牛,许多人甚至没听过说‘肥料’这个词。当地的几个农场主倒是有耕牛,但从来不愿意借给人们来用。没有负责收集人畜粪便的人,他们没有这个意识。   这里的黑稻面包口感一般,粮食价格也偏低,不过胜在产量高。大家生活不富裕,但没太多人饿肚子。   我们会在这里继续考察数天,之后去东边野马岭的荒地。据说那个地区土地荒芜,种不出庄稼,唯一的大湖里也没有鱼。那里的人很少,大多靠着猎取貂和狐狸的毛皮生活。我们要去看看。   最后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大人。   我希望能在工作的中途回家一次,我想见您。我想与您一起起床,洗漱,给您做早饭,照顾您的生活。我想念您说话的声音,想念您的怀抱,我想念您……”后面的一段字被用墨水涂黑了,   “……大人,再见。请多保重。   您的妻子:伊丝芮特·安卜赛德。”   海文迅速拿起笔来开始写回信。他在信中安慰伊丝芮特让她不要担心,还和她说自己知道深浅,如果情况不妙的话也不会危及生命。   介于这封信是前两天寄来的,伊丝芮特写信的时候可能还不知道农民起义的事情。但现在她也许听到一些风声了,于是海文在信中解释了农民起义的事情。他告诉伊丝芮特,自己正在做一番正义的事业。介于保密措施,他不敢在信里多写,他只是说,要伊丝芮特信任他,听到任何流言都不要担心。必要的时候大家就在游侠公会碰面……   最后他又写自己有多么想念她……   但写着写着海文就觉得自己只是在说废话。他懊恼的攥住笔,却不知道要写些什么好。最后他只得写到:等事态平息之后我会通知你,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家了。我也想念你,伊丝芮特。   他写完之后默读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然后就把回信绑好在鸟腿上。这时候他忽然想到:哦,我得给这快递员弄点零食。   然而意外的是,那猫头鸽咕咕了两声,然后用翅膀朝他一敬礼就飞走了。   看来猫头鸽比起乌鸽来说素质要高许多啊。海文心想道,我得告诉哲莉忒,让她给这位同志加薪。   第二天早上,他依旧早起。虽然伊丝芮特叮嘱他多睡一些时间,但他身为领导必须要以身作则。他洗漱晨练,然后第一个到了议政堂。今天警察队伍没有出操,大概是笑脸猫叫他们休息了。   今天议政堂的员工也有几个迟到了,不过老小拉蒙还是按时上班。海文不打算追究这些迟到者的责任,毕竟这几天来大家都太累了。其实他本想给人们放个假,但时间有限。诸位农民朋友还等他们开展工作,他们若是偷懒,土地分配的问题就会一直托着,时间久了恐怕会引起不满。   今天来上班的人多达二十个,除了老成员之外,还有之前德莱尔招募的新成员。这次的工作涉及到统计学,海文需要一些对数字敏感的人。这里头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这人生的干瘦,一脸的苦大仇深。海文看了他的简历,这人叫库里特·加西亚,说是从前做过账房先生。海文看到这里之后脸色立刻就僵住了,他不禁问道:先生,请问一下,范德里·加西亚是……   “是我儿子。”老头沉声说道。   海文后面的话便噎在了喉咙里。他表情紧绷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而那老人却先开口了,说道:“大人,我儿子的事情我都晓得了。这事情不怪你,而且你已经杀了韦恩为他报仇。我不怨恨你。”   “但我难辞其咎。”海文低下头,“我对此万分抱歉,先生,之后的抚恤金和其他福利会在集体葬礼的日子里发送给你。何况……他只是失踪,所以……”   “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清楚,大人,您别说了。”老头叹了口气,“我现在是给您打工来的,我管过十多年的账目,比我那无能的儿子强得多。您有什么工作尽管吩咐吧。”   “好。”   首先海文先是就上辈子学过的数学出了一些计算题,考验这位先生的能力。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骨头算盘来,他的手指在上面熟练地拨弄起来,不一会儿就把这些小学水平的计算题搞定了。之后海文对他说道:“你给下面的人出一些题,然后挑一些数学好的人来。”   于是他们花了一个小时做算术题,之后海文从队伍里挑了十个算数较好的人。他把这些人分给加西亚先生管理,然后命令他们立刻去农庄统计人口、调查土地资源。海文计划中是按照人头来算,家中一个男丁分三亩地,妇女一亩,每个儿童再多加半亩。按照这边的生育比例,一般来说一个家庭都能分到五亩地以上。按照耕作能力来说,这些家庭可以不费力耕完这些地,剩下的劳动力估计还能做些别的。   不过分土地是农奴和佃农这些无产者的事情,那些有了田地的富农和小农场主自然就分不到了。当然海文没打算把其他人刨除在外,之后他还要搞农会,把生产资料共享。到时候其他自耕农和富农也能享受到他的政策福利。而且他等明年有钱之后要逐一收购这些人的土地,然后纳入公家统一管理。   等分完了土地,他就按照之前农场主的领土划分农区,然后给每个农区分配耕牛、农具并建设基础设施。这里土地上种的东西都归农民所有,但是土地公有,不能私自买卖。   制度还有许多需要完善的地方,海文记忆中的一些制度不可能全盘照搬。不同的环境下应有不同的规则,一切还是要从实际出发。   等弄完这些事情之后已经是中午了,海文让家中厨子做了饭送过来,然后和大家一起吃。回来议政堂得招个专门的厨师,弄个食堂。他一边吃一边想道。   就在吃饭的功夫,突然外面有人喊道:“大人,大人!男爵的使者来了!”   海文这一口面包差点没噎到——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了?   作者留言:   ps:憋了好久的那个野马地农产品考终于可以放出来了w   晚上更新番外。   另外下礼拜就上架。 番外:七鸽五义震山传,第一回。   (“野马地农产品考究”又鸽了!所以更新鸽子的番外!)   番外:七鸽五义震山传,第一回。   话说良月有九,正是收庄稼的大好日子。这一天,森林女巫哲莉忒杀鸡儆鸽,收了信鸽六兄弟。日后这六兄弟就在哲莉忒手下当差,平日送个信,讨些玉米高粱的吃食,日子也算过得下去。   然而六兄弟作鸽子之前并非同种,猫头鸽、乌鸽与麻鸽隐约有三足鼎立之势。一日六鸽子齐聚东郊果园,去寻些虫儿老鼠来吃。   六鸽子中有个叫闪电的乌鸽,心中觉得自己翅膀硬力气大,应该当鸽子中的老大鸽。当了老大鸽,好让其他鸽子来服侍他,供他玉米和虫儿。于是乌鸽便对众鸽说道:“鸟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行!咱们六个也当选出一位头儿来,不然没个领导,办不得事!”   听到这话,众鸽子齐声呐好。这鸽子六人,麻鸽有三,这里头有一个头生黑毛的麻鸽,叫帕帕露;这鸽是麻鸽三兄妹中的老二,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帕帕露说道:“既然如此,我要来当!”   闪电惊怒,问道:“你凭什么当?”   帕帕露说:“鸽子六鸟,麻鸽最多,这大鸽便该让麻鸽来当。”   闪电嘎嘎大笑,说:“兀那小鸟!麻鸽再多也是吃草子的低贱-货,凭什么让你当?”   帕帕露大怒,叫道:“你才是吃草子的!”   闪电道:“谁是吃草子的,来斗一斗便是了。”说罢闪电亮翅,见翅宽两尺,毛羽丰厚,傲然如鹰。帕帕露也亮翅,只见翅宽不足一尺,貌如真麻雀。众鸟齐笑之,帕帕露掩面而逃。   闪电威风得意,说道:“该由我当大鸽了!”   这时又有一位麻鸽说道:“翅膀大不中用,你来与我比比力气吧!”   这麻鸽便是麻鸽三兄妹中的兄长,名叫拉拉尼,此鸽大头粗爪,力大无穷,但是为鸽老实,只因帕帕露受了气这才为弟弟出头。   闪电见又是一小麻鸽,便大笑道:“来比吧!”   当即两鸽寻了树藤来拔河。闪电要另一只乌鸽“乌云”来做裁判,但乌云天生爱美,正对着水池梳毛摆造型,无心多管闲事。所以帕帕露请了自己小妹米米娜来做裁判。   就听米米娜一声令下,两鸽子角起力来。闪电只道那麻鸽瘦小,膀子无二两力气,却没想到拉拉尼乃是鸽中大力士。只听拉拉尼一声大咕,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闪电就觉得嘴巴一疼,那树藤就脱了口。   拉拉尼以小胜大,众鸽子纷纷喝彩,然而闪电却是羽上无光,便叫道:“光有力气还不行,咱们来比速度!”   拉拉尼道:“不比了,我比不过你。”   闪电大怒:“不比不行!”   这时候麻鸽二弟帕帕露又出来说道:“我和你比!”   闪电大笑道:“手下败将!”   帕帕露炸了毛,大声说道:“你且来与我比试,林子里有一颗高松树,咱们从这里飞,谁先取了松子来谁就赢!”   闪电说道:“好,我取了松子的话,你们就都得认我当大鸽!”   “好!”   当即二鸽齐飞而出。要说这速度,闪电是不虚的,刚一飞他就领先了一大截,然而到了林子里之后他就麻烦了。闪电的翅膀太大,不如帕帕露的小膀子灵巧,总是被树枝和蛛网绊住,没多久就被帕帕露超了过去。身后的鸽子们在咕咕助威,闪电恼羞不已,嘎嘎大叫:“呸!吃草子的!你个无赖小鸟!”   就在此时,地上传来了一声兽嚎,众鸽子大骇:只怕是那黑狮子来了!就见一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正是哲莉忒养的超可爱狗狗“乌芬”w   鸽子们都怕极了这狗,只因这狗平日喜吃鸡儿,身上一股死鸟气味,当真是鸽子们的煞星。鸽子们见它来了顿时大惊,也不争“大鸽”了,当即纷飞逃命。然而闪电却因为翅膀太大撞上了树藤,伤了骨头,一声惨叫坠了下来。狗子大喜,汪然而上,众鸽子只道闪电今日命丧狗嘴,呜呼哀哉。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灰白羽毛的大鸟电射而出,一嘴啄了那狗头。狗子惨叫一声,拿爪子去拍他,但大鸟却上下纷飞,时而抓脸时而啄眼,耍的狗子团团转,没两下就狗子嗷嗷乱叫,抱头狗窜。   这鸟儿正是六鸽中唯一的猫头鸽——夜枭侠!   夜枭侠是真正的大侠,轻易不出手,但若是路遇不平那就要拔刀相助。这鸟儿功夫了得,三口两爪,便打的狗子惨叫连连,呜咽着逃命去了。   夜枭侠狠狠瞪着狗子离去的地方,鼻子里一声冷咕,旋即转身便走。这一番大战之后他脸不红气不喘,便是羽毛也没掉一根。鸽子们见此一幕,纷纷叫道:“大鸽!”   闪电见他连狗子都能斗得过,心中叹服,收起翅膀来拿嘴啄地,以示效忠。而那乌云更是对他一见倾心,眼中只剩下这伟岸的鸟儿了。帕帕露咕咕叫道:“大鸽!你就是我们的大鸽了!”   众鸽子拜夜枭侠为大鸽,俯首抱翅,无不信服。   夜枭侠却摇头说道:“大家都是兄弟,要什么大鸽?我还是不当的好。”然而众鸟再拜,再再拜,夜枭侠无奈,只得当了这大鸽。从此以后,六鸽子以夜枭侠鸽首是瞻,敬他为老大鸽。   这正是:六鸽子果园争辈分,夜枭侠斗狗展威名!   作者留言:   ps:《七鸽五义震山传》是长篇章回体小说,连载在《穿越者的哲学三问》中间,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以后我还会写更多这种“番外比正文好看”的小故事,咕! 第五十章:南行   第五十章:南行   海文撂下刀叉,赶忙整理了一下仪表,立刻出去迎接那信使。那是个高马大的军官。他穿着笔挺的制服,一脸络腮胡子,面目生的凶狠。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海文,说:“镇长大人,爵爷叫您去训话。”   “知道了。”海文说。   那人皱了皱眉头,说:“知道了?这就完了?”   “你还想怎么样呢?我现在就跟你走吗?”   “爵爷有令,让你立刻出发!”他趾高气扬的说道。   “你回去告诉大人,我身有要务,现在走不开,过三天再去。”   “不行!”那人提高了嗓门,瞪着眼睛说道,“你这是要抗命不从吗?你可别忘了,自己的座位是谁给的!说是一镇的镇长,其实不也是个爵爷的奴仆?”   他这么一喊,顿时吸引了许多的人来。议政堂的人从里头出来,周围的平民也来了。那军官一时间有些慌了,便朝周围嚷嚷道:“你们看什么?都滚蛋!”   然而没人理他,人们都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他。还有个小孩朝他做鬼脸。信使的脸色变的难看了起来,许是被这些无礼的目光看的恼了,他猛的拔出刀来,吼道:“你们这群泥腿子!”   但还是没人理他,众人一脸冷漠。而且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许多还住在城里的农奴也出来了,这些人是刚刚打过仗的,一个个满身杀气,而且还扛着铁锹长矛之类的家什。霎时间气氛就不对劲了,压抑的让人难以呼吸。那家伙一时间冷汗直流,叫道:“干什么?这是要造反吗?”   没人理他,而且包围的圈子越来越小了。这时候红砖头的儿子金刚来了,他扛着铁锤往前走,站到那信使面前不说话,就犹如一堵墙。然后又来了两个皮肤黝黑壮汉,两人左右一站,仿佛两座高塔。   那信使的脸色扭曲了,他往后退了两步,之后用商量的语气和海文说道:“大人,您……请您让他们走吧。”   海文笑了,说:“你看,我是真的很忙,我有要务得处理。你和男爵说吧,等我三天。”   “嗯!好。”他连连点头。   于是海文一招手,说道:“诸位,散了散了!这里没事了。”   他说话比信使亮刀子都管用,话音刚落,众人立刻便散开了。吃饭的吃饭干活的干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得。唯独那信使被吓的够呛,愣在原地半天不敢动弹。海文不理他,便回去吃饭了。那人见海文走了,连忙也跑掉了。   吃过饭后,海文找了笑脸猫来,然后立刻带着他骑马出发了。路上笑脸猫也没问他去做什么,海文也没说,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骑马来到郊外。之后海文先去南边,直奔南方现存的最大农场主:古斯汀老爷。   海文当初没请这人来吃鸿门宴。因为这人没有什么劣迹,对待底下的农民也算过得去,风评属于上佳的。海文虽然说要打倒地主,但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所以这些没犯过大错的地主都被他刨除在外。   他与笑脸猫来到古斯汀庄园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越往南边路越是泥泞难行,加之有水塘和田地阻路,他们绕了好几圈这才到。   到了之后海文就见那农庄有一队佣兵打扮的人在巡逻,而且宅子周围也筑起了篱笆墙,里头还塞了稻草,比之韦恩老爷家的防御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我杀地主的事情都传开了。海文心想道,这位也是怕得很呢。   于是二人下马来到门口,通报守卫说镇长有事要找你家主人商量。门卫是个独臂的农夫,想必是这人不能干活了,就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清闲工作。那人本来是靠着门柱子在打盹,睡眼惺忪的,但他听到“镇长”二字之后便立刻蹦了起来。大喊一声说:“那个镇长来咯!”一边喊一边往里边跑去。   然后佣兵们立刻关上大门,那些懒散的农奴也全都紧张起来了,各自拿起竹矛登上城墙,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海文和笑脸猫相视一笑,旋即肥猫说道:“大人,怎么说?我可以翻墙进去,把那老狗给你捉出来。”   “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笑面游侠。但我们今天是谈生意来的,不是要打仗。”海文说罢对着篱笆墙上的人喊道:“叫古斯汀老爷!我今天是来谈生意的,你看到了,我们就两个人!”   片刻之后里头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大人!我也不想打仗啊!可是我怕呀,咱们就在这谈行不行?”   海文找了半天也没看到那人,便说道:“你说话至少露个脑袋吧?”   他说完这话之后,就见城墙上有个小人探了下头。那似乎是个瘦小的老头,看上去六十来岁,他眼睛很大很机警,像是只猴子。然而他们只对视了一瞬间,那人便缩回去了,怂的好似鼹鼠。   “就在这说吧!大人,你长得太凶了,我不敢看你!我给你搬个椅子去啊。”那人的声音从城墙后传了出来。   海文皱着脸皮说不出话,笑脸猫却是被逗笑了,说:“老头,给我也搬一把,再拿瓶酒来!”   “好的好的!”里头那小老头殷勤的说道。   海文还寻思着他得开下门,却没想到两个农奴就直接把椅子扛上了篱笆墙,然后两人弯腰把椅子丢了出来,木藤椅子也经的起摔,“啪,啪”两下都横在了地上。   之后那人又拿了一瓶酒,说:“这个不能扔,一扔就碎了。”笑脸猫笑着走了过去,接过酒来道了声谢,然后把椅子也拎了过来。   于是两人坐在篱笆墙外头,那小老头缩在墙后头,就这么谈起事情来。   海文先给那胆小的老头吃定心丸,说:“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大人。我之前干的那些事情,都是事出有因。之前那十位地主,全是做尽了坏事,我忍无可忍了,这才兴兵讨伐。你没做过什么坏事,我不会动你的!”   “谁说我没做过坏事!”里头那老头嚷嚷道,“地主哪有没做过坏事的。”   笑脸猫边喝酒边笑,酒撒了一领子,海文也忍不住笑了,就问道:“你做了什么坏事啊?”   那小老头就说:“我偷着拔了好些个鸡毛!”   海文愣了三秒,心想道这也勉强算是坏事吧。笑脸猫则是嘎嘎大笑,问道:“你为什么拔人家鸡毛啊?”   “他不下蛋啊!”那家伙理直气壮的说道。 南行 下   南行下   “他不下蛋啊!”   海文听到他说的是“他”(注,在当地语言中,第三人称不同性别发音不同),就觉得这老头话里有话。“古斯汀老爷,你是给公鸡拔了毛吗?”   “对啊!”   一旁笑脸猫笑的是快不行了,就说:“蠢老头!那公鸡会下蛋吗?”   老头恼了,叫道:“不下蛋我也要拔他毛啊!拔得多了兴许别的鸡害怕,就要下蛋了!若是再不下蛋,我就把他宰了吃肉!反正——”他大声叫道,“这公鸡也没用啦!咱们要的是能下蛋的母鸡和母鸡的鸡蛋!”   海文思索片刻,说道:“公鸡怎么没用?公鸡可以打鸣,而且有公鸡盯着,母鸡便会勤快的多。再说了公鸡看起来没用,可没了公鸡哪有今天这么多母鸡?我看你太狠毒了,若是我,我可不忍心把公鸡都杀了!”   老头歪着鼻子哼了一声,说:“就跟你没吃过公鸡肉似得!”   “我吃的公鸡肉,有老死的鸡、病死的鸡、更多是些闯祸害人的鸡。好好地公鸡,我还留着他打鸣、给我调-教母鸡呢,我杀他干什么?”   笑脸猫说:“老头,大人不管你家鸡儿的事情。你做的那点事也犯不上治罪,你快出来吧!”   “我不!”这老头活像个小孩,“我就不!就不就不就不!”   笑脸猫站了起来,“那我要进去逮你了啊!”   “哎呦!你别来!我们可人多,一会儿打伤了你我可赔不起。”   笑脸猫听到这话便笑了,他三步跑到篱笆墙边上,垫步拧腰“腾”地一下就跳上了墙。   海文在后面看的一惊,心想道:这一下蹦了得有两米多高,这肥猫怕不是学过轻功?按照他上辈子的常识来看,普通人无论怎么训练也达不到他这种程度。笑脸猫是原地起跳,双脚离地两米以上,立定跳高的世界纪录应该也没到这么高。笑脸猫的身体素质估计能达到金庸武侠的水平了。   是这个世界的人身体潜力更高?还是说笑面游侠有什么独特的法门?   笑脸猫这一跳,不光惊到了海文,那些守卫更是吓了一跳。他们都没见过这种一跃三米高的奇人,便大叫着往后退去,没人敢动手。笑脸猫如入无人之境,他径直走向那老头,说:“你看到了吧?这些人根本就拦不住我,所以你自己出来吧,省的我们动手。”说完这话他又跳下篱笆墙,回到了海文这边。   两人等了没一会儿,那门便开了。有个瘦小的老头从里头走了出来。   这家伙看着就和从前那些膀大腰圆的地主老爷不一样。古斯汀老爷长的像个营养不良的猴,他面不留须,一双眼睛有大又机灵,往那里一站是含胸驼背,两手缩在胸前,斜眼看着海文两人。“我……我可出来了!”他瞪着眼睛说道,“你们俩可不许碰我,惹急了我……我可咬你们!”   既然出来了,那就好说话了,海文于是说道:“古斯汀老爷,我发誓不会伤害你的。你要知道,从前我杀地主是因为他们做了太多坏事。他们草菅人命,买卖人口,投机倒把,迫害穷人……这些事情你一律没做过,我抓你做什么?”   那老头眨了眨眼睛,一边挠头一边说道:“也对也对,你的确不该抓我。我除了欺负过自家养的狗子以外,没欺负过别人。”   海文继续说道:“今天请你来是要你帮个忙的。”   “好说好说!”那小老头招呼家仆搬了把椅子出来,也坐在外头,“大人,你说要干什么吧?”   “我打算替你管理农场,并且邀请你加入农会。”   听到这话,那小老头面露沉思状,片刻之后说道:“我听不懂!”   海文笑道:“就是说,你把农场里的农奴和土地都交给我管,我比你更懂的种地的事情……”   “那可不成!都给你了,我吃什么去?”   “我还没说完。”海文说道,“这些土地我给你种,但是每年该给你多少粮食,我还给你。大人我问你,你这些个水稻田每年能出多少斤粮食?”   那人想了想,正要开口,笑脸猫突然大笑三声,然后板着脸对他说道:“不许说瞎话!我一会儿逮个农民去问话,若是有出入,我宰了你这老猴儿!”   那老头吓了一跳,叫道:“你发誓了不抓我的!”   海文说道:“我只对诚实的人守信。”   老头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驮着背缩成一团,“好吧,我和你说说。”   之后古斯汀老爷告诉海文,他的水田这几年收成不好,亩产都不足二百斤,弄的大家都没钱吃饭了。北边他有几个猪圈和鸡舍,算是靠着这些东西维持着农场运转。古斯汀这地主算是善人了,他手底下大多是租地种的佃农,农奴很少。而且他规定农奴干满十年之后就可以转为普通的佃农,靠交租过日子。所以总的来说,他这里的气氛还算不错,农民日子虽然辛苦了点,但也凑合过得下去。   听了这番话海文和笑脸猫相视颔首,他心想道: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古斯汀老爷真能算是善人了。因为佃农普遍日子比农奴好过,佃农交完了税金和租金,粮食还能剩下五、六成,这个比例比起古代中国的佃农要高上许多。   然而这些统治阶级是十分缺德的。地主会想方设法把佃农变成农奴,因为农奴种多少地那都是地主的。方法主要就是放高利贷和栽赃陷害。前者是查尔斯家的专长,后者则是镇长和法官一条龙包办。官商勾结,造就了无数无辜的自由人变成了奴隶。   所以说,像是古斯汀老爷这种把农奴转为自由佃农的人,真称得上是大善人了。   另一方面,海文发觉这边水稻的产量低的吓人。莫非是品种的问题吗?这里的农作物和现代社会的品种不同,但是习性大多类似,他也一时间也拿不定原因。但他知道,现代社会里水稻亩产能达到八百公斤,古代生产水平低,一亩地也能出个二三百公斤。没想到这里就一百公斤?   他又想起伊丝芮特之前的信来,信中说这里虫害严重,而且缺少耕牛和农具。   看来还是农业技术上的问题啊。   参考古斯汀老爷有水田二百亩这个数字来看,海文就和他说道:“假设亩产二百斤,你每次收租大概一亩地能收多少?”   “我收的比人家都少,一亩地也就出二三十斤吧,看收成。”   “那这样吧,你若是让我管理农场、并把农场并入农会的话,我每年至少给你六千斤水稻,如果赶上大丰收,我在按照多出来的比例分你提成。除此之外你什么也不用干了。”   古斯汀老爷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旋即却又皱着眉头问道:“那给男爵的税呢?”   “我替你交了。”   他想了想,却又问道:“你会不会种地啊?若是把我这帮老乡都饿到了,要怎么办?”   “若是明年大家的收入降低了,我就把地还给你,然后再补贴你金子。”   “好说好说!”那小老头拍着手说道,“就这么着了,你可不许反悔!咱们马上就签合同,你得盖章,之后拿到男爵那里去做公证。”   “正是如此——你过两天和我去找一趟男爵吧。”   “好的大人!”   如此一来就摆平了一家。海文心想道,明天再去一家,然后我就可以去找男爵“击鼓鸣冤”了。   作者留言:   ps:马上到下一个高潮了,而且要上架了。如果你觉得这本书能入得法眼,那请去安利一下,谢谢。 第五十一章:老佣兵   第五十一章:老佣兵   摆平了第一位地主之后天色已经晚了,海文便赶忙和笑脸猫出发回城。   上马之后,他忽然想起来,这里应该离伊丝芮特她们不远了,只需打听一下,我或许就能见到她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回首,望向黑暗的南方水田。麦穗摇曳,晚风凄清,伊丝芮特,你住在这种地方晚上会不会冷啊?   “大人,怎么了?”笑脸猫问他。   “我……”他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公事要紧,他是肩负重担的人,不能为了一己私情延误正事。海文给伊丝芮特他们上课的时候曾经讲过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他也得以身作则才行。   于是他和笑脸猫披星戴月的赶回野马镇,到了家中之后海文立刻让德莱尔给他准备第一大笔钱。德莱尔却与他说道:“大人,我已经备好了。不光咱家出了钱,我还让人找查尔斯少爷要了一笔赞助。”   这家伙真是机灵,海文问他:“你知道我要用钱?”   管家笑了,说:“办事要么靠钱要么靠刀,我琢磨您还不至于跟男爵动刀子,就把钱给您准备了。这是三百金币,您先带着去给个见面礼,后头不够还有。”   海文点了点头,把钱收好之后和管家说道:“这一趟很凶险,德莱尔,你听我说,若我真是一去不回的话……”   他打断了海文的话:“我就跟野马镇的农奴说,咱家大人让那狗屁男爵给害了,然后我就带着三千泥腿子去操了野马男爵他老娘。”   他的回答令海文十分意外,“我不想你这么做,你拿了遣散费跑了便是。”   “那时候你他妈的都埋土里了,操这个心干嘛?”管家冷笑着噎了他一句,“大人,我的事你管不着。”   “好吧。”   他晚上早早睡觉,并且通告人们议政堂明早不上班,警察队的晨练出操也取消了。但是要统计部门继续工作,要把农奴户口和土地分配的事情尽快落实。早日完成,大人有赏。   转天一早,他就带着笑脸猫出发,直奔西南方向的农场庄园。此地的地主名叫罗维,扈下有土地一百多亩,农奴三十来人,也算是较大的一个地主了。他们早上出发,上午就到了罗维老爷的地盘。   这一家倒是稳当的很,没有修建防御工事也没见到佣兵巡逻。海文和外头的农民通报了一声,便有人回去报信。完事没多久从里头出来一个精瘦干练的中年人,那人朝着海文规规矩矩施了一礼,说道:“见过镇长大人。”   海文见这人生的很硬气,脸上线条硬朗,眼睛炯炯有神,与之前的那些腐败的地主老爷又是不大一样了。海文点了点头,与他说道:“罗维老爷,咱们今天是来谈一笔生意的。”   “大人里边请。”他说着把海文和笑脸猫领进屋里去了。海文看到罗维的宅子并不算大,也无奢华的摆设,但是却十分干净整洁,一看就是个自律严格的人。他们在一张长桌上坐下,罗维命人打了些甜酒来喝。海文在暗中观察这个人,发觉他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军人的硬气。海文不禁问他:“大人,您从前是做什么的?”   “佣兵。”   原来如此。这时候笑脸猫说道:“那你可真够幸运的。”   “是啊。”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是颓废,“我是最幸运的一个了。我赚了钱,保全性命,还买下一个农场来颐养天年。我厌倦那些打打杀杀了,现在就想好好过日子——那么大人,你是来让我过好日子的吗?”   “是的,罗维老爷。只要你配合我,我就愿意继续让你过安稳的日子。”   “你说来听听?”   海文把之前给古斯汀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包括收购庄园,如何分配利益,以及最后要求他和自己一起去男爵那里做公证签合同。   罗维沉默着听完了海文的话,之后他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前头的都可以,但我不和你去找男爵。你休想让我踏出这庄园一步。”   “为什么?”海文凝视着他,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总有人会伤害我,但不一定是你。”老佣兵的眼神十分深沉,让人看不透,“我给你写个信,就说我全力支持你的工作。并且像男爵澄清,我身为南部的地主,依旧支持他的统治,同时也服从镇长的领导。你看这样行了吗?”   这家伙真是……人精。难怪他能从佣兵生涯里活下来,而且还全身而退。海文意识到对方几乎已经猜透了自己的意图,于是他不再掩饰,说道:“你还得说,那些被我处死的人是罪有应得。你要说,镇长是在执行正义的审判,他堂堂正正,一些都合乎法律。”   佣兵笑了,说道:“我当然可以这么写,不过大人,这行为是否正义,你心里该有一杆秤才对。”   “当然。”海文也笑了,“我所说的正义是普罗大众的正义,而非地主和贵族的正义。这也许和你理解的正义有所出入。”   老佣兵脸上的笑容僵硬住了,他说道:“你做的已经够好了,摆平这事情之后,你一辈子便能过富人日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要的不是钱,罗维老爷。我只要正义。”   “屠杀十个手无寸铁的老人便是正义了?”他看着海文的眼睛问道。   海文也凝视着他,目光毫不动摇。“是正义。”他回答道,“处死罪恶之人乃是至高无上的正义。”   老佣兵沉默了片刻之后点头说道:“我懂了。”   “那好。”海文站起身来,“请您写信吧,拿了信我们就走。过些日子我把男爵的公证书送来,到时候这农场就归我管理了。”   “好,好。”那人迅速地取出笔墨,开始写信,不一会儿就写完了。海文拿了信之后就转身离开,而那人在他背后说道:“大人,你干脆把我这里整块都买走好了。”   “我现在没那么多钱。”   “有多少给多少便是,我大不了半价卖你。”   “半价也买不起。”   “那就半价的半价,不能再低了。”   怎么还有这种好事?海文一时间有些诧异,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野马镇这地方我不敢住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中有着佣兵特有的狡诈。说着他叫人收拾行李,准备马车。看这样子,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了。   “你打算搬到哪里去?”海文问他。   “搬到没有您在的地方去,大人。”佣兵朝他鞠了一躬,说道,“并无冒犯之意,只是我这山野村夫不配与您同住一片土地。我祝您马到成功,一路顺风。”说完这话之后,他就大声催促起仆人搬运东西,之后自己也去帮着运货了。   海文和笑脸猫对视了一眼,也转身离开了这里。 第五十二章:面见爵爷   第五十二章:面见爵爷   海文准备出发了。他派人去接来古斯汀老爷,之后又叫来了笑脸猫与他同行。   然后和管家告别,准备上路。   临行前管家问他:“你要不要多带几个护卫去?”   海文说道:“有笑脸猫跟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猫爷虽强,但他毕竟就一个人,我还是觉得……”   这时候笑脸猫大手一挥,说:“你放心吧,有我在就没事。区区野马地,还没人能奈何的了我。”   “好吧,既然猫爷这么说了……”德莱尔低头行礼,“那我就祝你们一路顺风。”   “多谢。”   于是乎三人上路,古斯汀老爷乃是客人,于是海文便叫了马车和车夫来。笑脸猫在外头骑马,他和古斯汀两人坐马车。   一路上海文和古斯汀老爷聊得很欢,从农事聊到日常生活,又说了些之后的规划。那猴儿一般的小老头很是开心,和海文说:“你若能让大伙都吃饱饭,那可真是太了不起了。我天天看底下这帮种地的人愁眉苦脸的,也就跟着犯愁。我和那些祖上就有地的大地主不一样,我是自己种地一点点积攒出来的家业。种地有多苦,我是晓得的。你说人活着不就图个开心吗?大人。我就想不通了,那些个贵族老爷赚了那么多钱,可他们真的开心吗?要是我,我可开心不起来。枕着穷人的钱睡觉,我晚上怕是要做噩梦的。”   有过这番交心之后,海文更能确认,这古斯汀老爷大概就是那野马镇地主里的良心了。同样是穷苦人出身的地主,自然也能体谅穷苦人的难处。所以他才对手下的人这么好。海文与他说道:“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古斯汀先生。我想的不是抢穷人的钱,而是和大家一起发财。等签完了合同,我可以好好和你聊一聊农场管理的事情。咱们先让农民富足起来,咱们才能跟着发财不是?不然剥削穷苦人,就算是剥层皮下来又能有多少油水?”   “对对对,大人您这话说的太对了。若是贵族老爷们都和你一样想,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饿死了。”   说话功夫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男爵的领地。只见门口守卫比上次来的时候森严了许多,每个人进出都有守卫盘问,城堡围墙上面还多了许多巡逻的弓箭手。马车行驶到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有士兵大喊“停下”然后围了上来。海文从里边探出头来,说道:“你们通告男爵,就说野马镇镇长海文·安卜赛德应邀而来。”   为首的军官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凶恶大汉,他上下打量了海文一番,说道:“你下车来吧,把刀剑之类的兵器都放在车上,然后随我来。”   海文下车说道:“为什么要解下兵器?你们还怕我行刺男爵么?”   “那可不好说——下来吧,这是男爵的命令。”   无奈之下,海文只得下车。之后海文和笑脸猫都乖乖的把刀交了上去,古斯汀则是根本没带兵器。交了兵器之后,又过来三个大兵,说是要搜身。海文就喝道:“这可就过分了!你去和男爵说,是他请我来的,既然如此我就是客人——贵族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若是这样,我就回去了。”   “不是男爵请你来,是招你来,这不一样。”那络腮胡子说罢打了个手势,三个士兵便不由分说的上来搜身了。海文无奈,只能任由那家伙过来到处乱-摸。就在这时候,笑脸猫突然像个娘们似得尖叫起来,说:   “啊!你怎么摸我鸡儿!”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搜身的那人赶紧一脸厌恶的收回了手,说道:“谁他妈摸你了,丑鬼!你快滚吧!”而那领头的人大声呵斥,说:“好好搜!”   这时候笑脸猫又叫了起来,说:“他把我摸硬了!这家伙把我摸硬了,这你说怎么办?”   周围人笑的更是不行了,那领头的人也拿这流氓猫没辙,便说道:“搜完了就快滚吧!”   片刻之后守卫便放三人过关,并没搜出什么特殊的东西来。之后他们穿越小镇,来到内院的大门前面。守卫还是上次那两个穿着锁子甲的壮汉,但这一次没人找海文要贿赂,他们就直接走了进去。男爵的城堡比上次并无区别,空气阴冷潮湿,墙角沾着蛛网,石砖腐朽开裂,生着黑斑与青苔。   给他们领路的人依旧是那个白发驼背的老头,一切都没有变化。他们来到上次的餐厅里,厚重的木门有一条缝隙,从里头流出昏黄的灯光来。那老人在门口重重的咳了一声,说道:“爵爷,人带到了。”   “请进来吧。”   于是老人吃力的推开那门,送三人进去。   一进门,海文的脸皮就绷紧了。   餐厅还是那个餐厅,长桌还是那个长桌,但周围站满了人。大约有二十个身穿甲胄、腰佩军刀的士兵将这个屋子包围了。他们犹如城堡的骑士铁甲一般靠墙而立,一个个站的笔挺,面目严肃。野马男爵坐在长桌的尽头,和他们隔着很远,此刻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招呼道:“请坐吧。”   野马男爵看上去比上次又憔悴了几分,海文应了一声,正要去拉把椅子坐下,就在这时候男爵忽然把木质酒杯往桌上一墩,说:“给客人备座!”   说罢后面那二十来人齐声大叫:“有!给客人备座!”接着所有人抬左脚,用脚后磕碰右脚,铁鞋顿时发出铿锵鸣响。海文顿时吓了一跳,古斯汀那小老头更是吓的哇哇大叫,缩到了海文身后去。   接着这些铁甲护卫们各自往前迈了一大步,又是“嗵”的一声。这一次就连笑脸猫都绷起了脸。然后其中三个人猛的把椅子从桌子里拽了出来,椅腿和地板重重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这些人是一个个拧眉瞪目,神情凶恶,接着他们又一起喊道:   “请坐!”   这让人怎么坐得下去?古斯汀吓的双腿发抖,笑脸猫绷着脸不说话,而海文的脸色变的十分难看了,他问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男爵干笑了几声,说:“这是欢迎贵客的礼!镇长大人,你劳苦功高,我谢谢你。”他说着把手往下压了压,“快请坐吧!”   这是杀威棒啊。海文和笑脸猫对视了一眼,硬着头皮。刚一坐下,那男爵又开口说道:“给客人上酒!”   接着后面的人齐声喊道:“上酒!”便有三个大汉拿过酒瓶来,然后直接瓶口朝下,“吨吨吨”的往海文等人的酒杯里灌。那杯子瞬间就满了,可那三人还是没停下,就这么接着倒酒。顿时酒溢出满桌来,差不多倒了大半瓶子,男爵才喊道:“请!”   那三人也大声喊道:“请!”说完之后把酒瓶子往地上一砸,“砰!”玻璃碴子四溅,通红的酒液流了满地,就像血一样。   这阵势让古斯汀扛不住了,那老猴儿吓的在椅子上直哆嗦,没多会儿居然哭了,叫道:“大人,我想回家!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海文说:“老实坐下!如今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男爵挑高了嗓门说:“哎!我可没说不让他走。”   听到这话,古斯汀立马就笑的咧开了嘴,“啊?爵爷让我走?那我走我走我走。”说着便起身往外跑。就在这个时候笑脸猫一把将他拉住,然后“砰”的一下把他的手压在桌上,震得桌上酒都洒了出来。   古斯汀痛的“哎呦”一声,叫道:“你干什么?”   笑脸猫笑了,说:“古斯汀老爷,爵爷让你走,但我们可没让你走。”   男爵瞪起了眼睛,海文则瞪着男爵。接着男爵一拍桌子,低吼道:“放肆!”这话说完,身后二十个披甲侍卫齐声大喝:“放肆!”接着“噌啷”一声拔出军刀。二十把明晃晃的刀刃在油灯下闪着寒光,古斯汀又是吓的哭了出来。   然而笑面游侠是不惧的,他也一拍桌子,大笑着说道:“哈!就你们有刀?”说罢从裤裆里拔出两把明晃晃的弯刀出来,他耍了个花,然后“铛!铛!”两声把刀砍在了木桌上,叫道:“猫爷我倒要看看是谁放肆?”   野马男爵的脸色变的如吃到死老鼠一般难看,他叫道:“你怎么带刀进来的?”   笑脸猫一脸狞笑,抬起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指着那男爵说道:“这叫鸡儿藏刀!你可晓得?”   作者留言:   ps:即将上架,心情躁动不安w 第五十三章:唇枪舌剑   第五十三章:唇枪舌剑   男爵显然是不晓得什么叫“鸡-儿藏刀”。他愣了半晌之后,把手中的酒杯缓缓放下,说:“你只有一个人。”   “但我是笑面游侠。”笑脸猫的双手在刀柄上开开合合,“当年我在白鸟侯爵那杀人的时候,也不曾有过帮手。爵爷,你要是觉得这几个大头兵比我厉害的话,咱们可以比划比划。”   爵爷的老脸皱成一团,然后用眼一瞟海文,说道:“看来你是真要造反啊?要不咱也别谈了,我直接通报子爵大人,让他派兵来平叛吧。”   海文笑了,说道:“大人您这是误会,大大的误会,今天我来这里就是专门为了澄清这个误会的。咱还是你手底下的官,你还是野马地的爵爷,我还寻思着和您一起发财呢。”说罢海文将一袋金币放在了桌子上。男爵看了看那金子,发出一阵刺耳的讥笑声,“安卜赛德,你知道这次你干了什么吗?你把我领地里的十个正直守法的纳税人给杀害了,不仅如此还抢夺了他们的土地,夺走它们的家产;不仅如此,你还煽动那些愚民造反。你罪无可赦。”   海文慢悠悠的喝了口酒,说道:“首先大人,你所说的罪我一条都没犯。您别急,我和您说说这个道理。第一,我不是谋杀了是个无辜的纳税人,而是处死了十个罪大恶极的犯罪者。他们的罪状——”海文将准备好的卷宗拍在桌上,“——这里边写的清清楚楚,您可以过目。”   男爵拿鼻子哼了一声,却是看也不看那卷宗。   海文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是合情合理的审判了罪人,并非蓄意谋杀。之后你说我抢夺土地,掠夺家产?大人,您说错了,我怎么敢抢土地呢?那些土地都是您的啊!”海文摇晃着酒杯笑道,“犯罪者的土地和家产一律充公,这些土地在法理的名义上来说,还都划在您的扈下呢。这是公国的法律!大人,我这是给您回收土地来了。”   “放你娘的屁!”男爵骂完这句话之后气的一阵咳嗽,“谁说土地是我的?你把土地都分给农奴们了,我还找谁要地去?”   海文一摊手,说道:“但这些‘农奴’照样要给您上税啊。按照从前的规矩,咱们一亩地三十斤嘛!对不对?不多也不少,一切都合乎律法,每亩地三十斤,少了一斤都算我头上。”   男爵一斜眼,不屑的大笑了一声,说:“农场主都被你宰了,我他妈找谁收税去?”   “找我啊。”海文保持笑容,“我会组建农会,每亩地多少税我都统计的好了。明年收获的时候咱们便来缴税,按照说好的,保证比今年多出五成。您仔细想想,原先您收税是找地主收,您找地主要三十斤,那地主就得找农民要四十斤!现在地主没了,咱们直接来收,这不就多出一层油水来了么?”   男爵撑着脑袋,盯着海文说道:“你替我收租?你自己就能都收上来?”   “我让农民自己来交租,我会成立农会,让农民自己管农民。到时候找农会要。”   “要的上来?”   “要不上来的话,我就收走他们的土地。”海文撒了个足以让男爵满意的谎,“您看如何?”   男爵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阵子,然后说道:“安卜赛德,你是不是寻思着,就想这么把我糊弄过去?”   “不敢,大人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   男爵想了想,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想让我替你兜着?野马地的刁民要是造反了,你也想让我兜着吗?”说到这里男爵的脸色再一次变的狠厉起来,他指着海文的鼻子骂道:“你这撞鬼的混蛋!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煽动农民造反这种事情也敢做?”   海文一听这话便急了,他拍案而起,叫道:“我可没煽动造反!大人您别诬陷我啊!若是野马地有人造反的罪名坐实了,咱俩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么一喊男爵反而是惊了一下,他手一颤,杯中红酒洒了些许出来。   旋即男爵说道:“可你这不是造反,又是什么?你以为我乐意管你的屁事吗?还不是因为最近都在传闻,说野马地的农民造反了?这他妈过两天什么子爵、伯爵的使徒下来了问我,我怎么交代?我看你今天也别走了,把人头留下来吧,回来我拿着去给大爵爷们请罪。”   听到这话,笑脸猫握紧了桌上的两把刀,周围那些甲士也发出一阵威慑的低吼。海文没管他们,他就盯着男爵的眼睛看。他与男爵的目光僵持了几秒钟之后,男爵率先抬手说道:“回去。”说罢那些甲士各自后退了一步。   男爵说道:“你若不想让我杀你,便出个主意吧!这事儿怎么平过去?”   海文说:“大人,您要知道,这事情绝对不能定性成造反。这么着吧——”他语速极快的说道,“我是组建民兵平叛!地主曼德·K·韦恩雇佣私军,武装农奴,盘踞一方之地图谋不轨。我海文·安卜赛德顺应民意,招募民兵维护治安,剿匪平叛。要我说,大人您别治我的罪了,还是表彰我一番吧。”   男爵哈哈大笑:“你个无耻之徒!你还让我表彰你?是不是我还得赏你金子,封你当骑士?啊?”   “我可不是开玩笑!”海文提高了几分嗓门,叫道,“您若是表彰了我,这事就从‘造反’变成了‘平叛’,反过来您若是治我的罪,那这事就是‘造反’!人嘴两张皮,正反都是理,爵爷,我是法官出身的,这捏造罪名的活儿,我精的很呢。”   爵爷思考了一阵子,说道:“我看太牵强了,上头的爵爷不一定会信。”   “我有证人!”海文说着把那个快要吓尿裤子的小老头请了出来,“古斯汀老爷!您身为野马镇最大的农场主之一,能否给我客观的说一说最近的情况?”   “啊?”那小老头傻了,“你让我说什么?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海文面露温柔微笑,道:“你如实说就是。古斯汀老爷,我问你啊,我有没有抢夺你的土地、有没有入侵你的私人庄园?”   古斯汀摇头说:“没有!”   海文继续说道:“我要侵犯你的财产吗?”   “没有。”   “你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我……”小老头一脸茫然,“我是……哦!我是来和你签合同的。爵爷!这位镇长大人说了,他要帮我管理土地,还说能保证我每年的收入一点不少。爵爷,这可是大好事,我们请您来做公证人。”   男爵盯着古斯汀点了点头,然后海文和男爵说:“您看到了,野马地的农场主并不怨恨我,相比之下还很感激——我这里还有一封信,您看一看。”他说着把那个老佣兵农场主的信给了爵爷。爵爷这次拿过来扫了一眼,然后点头不语。   海文说道:“所以说,我只是针对那些犯了罪的农场主。这些没犯罪的,我不光不会找他们的麻烦,还会帮着他们一起发财呢!现在野马地从农民到地主,没有一个对我有怨言的,都很感激我。大人,明年您就等着一起发财吧。”   话说到这里,男爵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但看他脸色,似乎仍有不甘。他一杯一杯的喝着酒,就这么沉默了好一阵子。海文也不急,就在这里等着。笑脸猫依旧握着双刀,与那些甲士僵持。   大约三杯酒之后,男爵说道:“我寻思着还是说不过去啊!安卜赛德。” 第五十四章:归途   第五十四章:归途   “说不过去?”海文问道,“咱们名正言顺,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实在不成的话还有金子呢。”   爵爷瞪着他说道:“金子?拿金子摆平大爵爷?这可不是个小数字,这钱哪里来?”   “当然是我出,大人。”海文说道。   “你这么有钱?”男爵斜眼看着他,语气怪异的说道。   海文提起了警惕,他笑了笑,说:“还是有一点的。地主家里多少有点油水。”   “我看不是有一点吧?”男爵笑了起来,摸着胡子说道,“安卜赛德,你倒是说一说,十个地主家里有多少‘油水’?能装几个桶子啊?”   海文叹了口气,摆出一张苦脸,说:“大人您这就有所不知了,我带着一帮穷兄弟去扫荡地主家,这钱呐,多半让他们拿走了。要不然呢,查尔斯大少爷也分了一些,所以到我手里的着实不多。何况这剩下的钱里多是公款,我若想组建农会,摆平手底下的人,有需要诸多打点。大人,我说句难听的,您若是把我这手里几个铜板拿了,下头的人我就摆不平了!到时候真出了事,咱俩都难看!”   男爵一甩脸子,说:“我看你就是小气!妈的,捞了这么大一块肉,却连口汤都不给我喝?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爵爷吗?”   敢情这孙子是咬着我不放了!海文皱了皱眉头,说:“大人,我现在是真拿不出来。之前地主家搜出来的东西还都没变现呢,我让查尔斯少爷去卖了,卖了之后,咱们再来谈钱成不成?”   “他多久能卖完?”男爵摸着胡子说道。   这老东西眼睛里就剩下钱了。海文思索片刻,说:“这时节入冬了,估摸着都弄完得开春了吧。大人您莫急,整个野马镇都是您的,这点钱还能跑的了?”   听到这里男爵终于是展露笑颜,说道:“好吧!海文·安卜赛德,野马镇镇长!我今天便再给你一次机会,明年税收的时候咱们再瞧。若是钱粮上的来,那一切好说,若少了一个铜板,老子就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就对了。”海文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大人,让我们为友谊干杯吧。”   两人干杯,然后男爵拍了拍手说:“散了散了,我和镇长大人喝酒!”说罢那些甲士便告退了,海文也和笑脸猫说道:“猫爷,大人请咱们坐下喝酒了!”笑脸猫叫了一声“好咧!”便抓起一块大肉啃了起来。之后海文又给古斯汀斟酒,给他赔不是,说刚才惊吓到您了,实在不好意思。接着大家就都说起了不疼不痒的场面话来,吃吃喝喝,不亦乐乎。   吃过饭后已经是下午了,海文谢绝了男爵要他留宿的请求,决定趁着黄昏之前回到野马镇去。于是大伙辞别男爵,上马驾车,返回野马镇。三人都喝了不少酒,古斯汀老爷不胜酒力,就在车上睡了起来,海文则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笑脸猫聊天,想着回了家再去睡。   他脑海中思索着之后要做的事情,比如统计户口与土地,举行集体葬礼和追悼会,还有重审监狱里的囚犯……哦,我还得给哲莉忒写信,她们差不多可以回来了。   还有诸多琐事,然而他现在醉的昏昏欲睡,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海文神经霎时间就绷了起来,头顶上的血管因突然兴奋而阵阵作痛。旁边古斯汀老爷也惊醒了,大叫道:“怎么了?”   海文赶忙撩起马车帘子来,接着烟尘呛得他一阵咳嗽,他眯着眼睛看去,就见一棵大树倒在路上,把他们的车拦住了。同时四周传来一阵人喊马嘶,从山坡上和一旁的灌木丛里杀出来十几个强盗来。   为首一个壮汉骑着黑马,披头散发、单手拎着一把接近一人长的双手大剑。这人冲到前头一抻缰绳,大叫一声:“呜哈!”继而横刀立马,霎时间周围马嘶人嚎,一群人嗷嗷的怪叫起来。接着那头领喊道:“下车!”   笑脸猫扭头沉声与海文说道:“大人,怎么办?”   海文探出头来,说:“我先来问一问。”   于是海文下了车。只见周围是一群身穿皮甲和镶嵌甲的汉子,这些人都拿着刀剑,头戴尖铁盔,身上有个黑乌鸦的标志。看上去是一群佣兵。   海文朝着为首那人行了一礼,说道:“阁下有何贵干?”   为首的人瞎了一只眼,鼻梁骨是断的,脸上横拉着一道深深的刀疤,相貌凶得很。“你是野马镇的镇长,海文·安卜赛德?”他问道。   这就是冲我来的啊。海文心中想道,这指名道姓的,估计是仇家找上门了——是小查尔斯?还是韦恩老爷?要么是别的地主?   “正是。”海文不打算隐瞒了,他和猫爷两兄弟,一个秃瓢,一个矮蛋,这相貌太显眼,装也装不下去了。“诸位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得罪过你们的地方吗?”   “大人,我直说了吧,有人要取你性命,今天我们要拿你的人头回去换金子。你若是老老实实的下车来,咱们就一刀给你个痛快的,完事也不难为你的随从和家人。但若是你给大伙添麻烦,咱就只好卸你手脚,再把你乱刀分尸了。”   海文说道:“是谁雇了你们?我出双倍价钱。”   “行有行规,大人,这可行不通。你快点下来吧,若是听话,我还能放过这些无辜的人——咱们是佣兵,不是强盗。”   海文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你先让我这些个朋友走掉。我车里这人是男爵的客人,与我无关,只是与我同行,你们若杀了他男爵会不高兴;至于这车夫你们杀了也没用。”   “好,他们可以走。”   于是海文招呼古斯汀老爷和车夫两人骑马离开。那小老头哭着和海文说道:“多谢,多谢!大人我对不起你!”   “废话什么,赶快走!”   于是无关的人都走了。那头领问道:“他呢?”   海文笑了,说:“他是我的保镖,多半是要和我一起死吧。”   那独眼龙问笑脸猫,说:“你要和他一起死?”   笑脸猫笑嘻嘻的说道:“我怎么能和他一起死呢,我看……”说到这里笑脸猫猛的双腿一夹,马儿一声嘶鸣,便冲了出去,猫爷举刀喝道:   “要死的是你!”   作者留言:   ps:我知道没法吐槽很难受,所以读者群向你敞开大门!   qq:657991352 第五十五章:杀出重围   第五十五章:杀出重围   那人见笑脸猫突然发难却也不慌,大叫一声“来!”便高举起大剑来迎战。   猫爷手中的弯刀与普通的军刀一般长,而那大剑却足有一人高大。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在这冷兵器的马战中,兵器对胜负的影响极大。   那人抡起大剑来朝着笑脸猫砍去,而猫爷的刀太短,根本够不到对方。   海文惊恐的瞪着这一幕——那骑士大剑又大又长,而且剑刃锋利的仿佛可以拿来刮胡子。这一剑若是砍在人身上,便是重甲的骑士也扛不住,更何况笑脸猫只是身穿皮甲,若真是中了这一剑,身子只怕要被一分为二。佣兵们耀武扬威,尖声怪叫。   霎时间长剑砍在了猫爷脸上,海文看着那剑的轨迹心想到:坏了,他躲不开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的功夫,笑脸猫的身体突然缩了下去。只见他的脑袋硬生生的往脖腔子里缩了半截,看上去就如软体动物一般,是诡异至极;他本就矮小,这一下更是看不到人了。于是那大剑就擦着猫爷的头皮砍了过去。外头的人都惊呼起来。接着就看那笑面游侠如猫儿一般弓腰探爪,嗓子里一声嘶嚎,弹出一刀砍在了独眼龙的身上。   他骑在马上,因此那刀刃借着马匹冲锋的力量就刺了进去,刀从独眼汉子的右肋砍入,从后背划出。霎时间就看鲜血喷涌,那人一声惨叫跌落马来。   这时候强盗们大叫着都围杀了上来,笑脸猫喊道:“大人,上我的马!”说罢他脑袋才从脖子里伸出来。海文忽然想起“缩骨功”这种绝活来,但他没想到真能亲眼见到,也不是猫爷是在哪学的本事。   接着笑脸猫翻身下马,一把从死尸手里抢来双手大剑,然后爬上了之前那独眼龙的马。笑脸猫一拉缰绳,大喝一声:“想报仇的冲我来!”然后便抡起了那把大剑。   海文这时候正要上马,就见一个相貌猥琐的佣兵举着刀朝他走来。他来不及上马,只得往后退去。这时候他感觉背后一凉,猛然转身就见有个大鼻子的佣兵挥刀朝他劈下,海文狼狈的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大喊:“救命!”话音刚落,就见两把飞刀飞来,一把插在猥琐佣兵的胸口,一把钉在那大鼻子的脑门。两人应声而倒,旋即笑脸猫大声喊道:“上马跟我走!”   然而那马已经惊了,伸腿就要踢,这一尥蹶子正好踹到了后头一个佣兵,就听砰地一声,那人哀嚎着摔倒了;海文顺势从侧面过去,然后狠狠抓住缰绳,朝那马吼道:“老实点!”说完之后他强行骑上那马,然后一夹马肚子,那马儿一声嘶鸣冲了出去。此刻笑脸猫在马上抡起巨剑,冲杀起来,那大剑本就是马战的兵器,他左右劈砍一通无人敢上前阻拦。霎时间就杀出一条血路。   笑脸猫在前面开路,两人策马疾驰,从那横倒的大树上越了过去。马屁股后面是喊杀声震天,一群人穷追不舍。然而马一旦跑起来人就追不上了,跑了一会儿之后他们便甩开了身后追兵,一路穿过灌木林、沿着小溪边的石子路往下跑,大约疾驰了这么十来里的路程,马儿不由得减慢了速度。海文回头见追兵早已经被甩没了影子,便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这时候两人正好来到一个狭长的山谷前头,海文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觉得这山谷地势凶险,我们该绕路走。”   笑脸猫沉吟少许,说道:“若是绕路的话便要走碎石山路,那地方可骑不得马,稍有不慎就要摔下去了——若敌人再追上来要怎么办?而且走那里就意味着我们没法在天黑前回到野马镇,可能要在外面过夜。大人,夜长梦多,我看走山谷就好。若有人挡路,我杀了他就是。”   “好吧。”   于是两人走进了山谷之中。这山谷有的地方很窄,两人并排骑行就显得有些挤了,更有的地方可以称之为一线天,需要两人一前一后才能通过。两侧岩壁上生着乌黑粗壮的老蔓藤,上面结了蛛网,许多蝴蝶之类的虫子便死在那上面,看上去倒是一片色彩缤纷,海文不禁多看了两眼,却没发现蜘蛛。   山谷越是往里走,里边的光线越是阴暗,空气也越是潮湿阴冷。时常有谷风呼啸而过,此刻时已入冬,那“嗖嗖”的风就犹如尖刀一般往人的骨头缝里钻,身子冷,心更冷。   海文心想道:先前我们也走过这条道路,没觉得这么骇人啊?难道真是心理作用?   他们走过几个拐角之后这气氛稍微好了一些,偶尔会有一束阳光照下,阳光所处之处,大多长着郁郁青草或三两朵小花。寒风中夹杂了清爽的土地的芬芳,让人紧张的心情稍微能缓和一点。笑脸猫说:“快出峡谷了,大人。回家之后咱们得调查一下今天这事情。”   “是啊。”海文回应道,“有人买我的命,这事可不能就这样完了……”   他话说到这里,忽然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   那人就站在一片阳光地之下,一双带刺马靴踩着野花,将那花儿碾在地上。他漆黑的背影与明艳的阳光形成了鲜明对比,就像是美丽画卷上的一滴墨汁。   “吁——!”两人拉住缰绳停在原地。这时候前面那人转身过来,说:“斯派克,别来无恙。”那人的声音把海文吓了一跳,那声音低沉、沙哑,好似用电脑处理过了一般,又好似是某种野兽的嘶吼。不仅是他吓到了,两批马儿也吓的大叫,前腿立了起来。海文没坐稳,直接就摔下了马背;而笑脸猫却翻身下马。接着两匹马就和见了老虎一般掉头狂奔,它们挤在一处“一线天”前头大声嘶鸣,谁也过不去,谁也不肯让。最后愣是被石壁刮下一大块血淋淋的皮来,这才跑了过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看到这一幕,海文不禁咽了口唾沫。这两匹马之前杀人时候都没见这么害怕,怎么此刻见了这家伙,便吓的疯了?   这时候他就见笑脸猫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狗子!你他妈还活着呢?”   作者留言:   ps:从今天起书客大和谐,间贴和书评一律消失,要等到10月28号才能出来了,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你们都将面对0吐槽的故事。   我也很痛苦,因为我明天就上架了。 第五十六章:猫儿与狗子   第五十六章:猫儿与狗子   那家伙发出一阵沙哑的干笑声,说:“肥猫还活着呢,恶犬怎么能去死?要死也得死你后头,你说是不?”   “我当初就不该手下留情!”笑脸猫“噌”的一声拔出刀来,像只老虎似得瞪着那人。   看来笑面游侠与这人是老相识了。海文打量起面前那个穿黑衣的人来。那家伙人高马大,估摸着得有一米八几;连衣帽下是黑发平头,干练利索;披风之下有劲装结束,裤腿塞在针扣的马靴里边,袖口塞在柳钉皮手套;腰间别着长剑一把,还有匕首、短剑等七八件凶器,兴许身上还藏着更多暗器,毕竟笑脸猫能“鸡儿藏刀”,那这位也不定会把家什藏在什么地方。   那人冷笑着往前走,脚下一步一个脚印;他从阳光地走出来,面目也立刻被阴暗笼罩了。海文就觉得一片漆黑中,有一双锐利的小眼睛打量着自己,那感觉就仿佛是有人用针尖在他脸上划来划去,弄得他每一寸脸皮都绷紧了。   那人与笑脸猫说道:“斯派克,我还寻思着只有我会给人当狗,没想到你也做起狗腿子来了。他付你多少钱啊?能买得到你‘笑面游侠’的忠心?”   笑脸猫冷着脸说道:“这位大人有德有才,他一个子儿不花便能拿我的心肝走;而你那拴狗的主子,就是给我一座城堡,也不配我正眼瞧他一次。”   那“狗子”不说话了,就这么沉默着拔出了兵器来,这人的兵器是一把冒着冷光的单手剑,听那剑与剑鞘摩擦的清音,就知道是把好家什。此刻笑脸猫也拔出了刀来,他是脸色绷紧,如临大敌;海文虽是害怕,却也亮了兵器。这时候笑脸猫说道:“大人您别插手,伤了您我不好和大伙交待。”对面那人也说:“说的对,你后面瞧着便是,若是捣乱,我就先砍了你!”   既然他们这么说了,海文也就不必自讨没趣。何况他也晓得,凭自己这两下子,上去也就是添乱罢了。   笑脸猫和那恶犬并未立刻开打,猫爷弓腰、重心下沉,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之前海文也见他打了许多次架,可没见他有过这种姿势;而对面那人却斜着身子,挑着剑锋,拿了一个击剑的姿势。   海文看到这里,又不禁后退了两步,不知不觉的就已经靠到了岩壁上。   那两个人都不说话,就这么互相凝视着,这时候海文就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山谷的风声变的异常突兀,隐约之间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生死只是一瞬间,而这大战前的安静却格外熬人。海文握紧拳头,发觉手心已经满是汗水了,他快受不住了。   就在这时候,山谷上方滚落下来一块小石子。也许是有什么野兽经过,便把它踢了下来。这石子不偏不倚,就落在两人的中间,“噔”的一声清响。   这声音就犹如雨前的第一声惊雷,继而便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黑衣人先动手。他右脚跨前一大步,拿剑的手臂猛然往前一探,那剑锋就顺着胳膊弹了出去,好似一条蛇。笑脸猫眼中精光一闪,身子下沉,然后拿刀往上一架,将那剑打偏了。接着恶犬欺身而上,刺出一阵连环剑。这黑衣人的剑法颇像西洋击剑,主要都是突刺的招式,但这个家伙的速度是海文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一个,他出招快如闪电,出剑收剑动作连贯让人目不暇接,海文的眼睛追不上他的速度,那剑锋在海文眼里留下了一阵残影。   然而笑脸猫也不是等闲之辈。   笑脸猫用刀连挡他十几下,他双刀挥舞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把自己保护其中,就这么乒乒乓乓打了十几下,笑脸猫突然一个下腰,肥胖的身子愣是横着来了个大劈叉,然后横扫一刀,斩向那人膝盖。   “斯派克!”黑衣人怒吼一声,把剑往地上一插拦住了猫爷的刀,刀剑相碰,就听“乒”一声清响;黑衣恶犬的筋力不如笑脸猫,这一下剑就被震得飞脱出手,一下子插在了好几米高的岩壁上头。海文忍不住在后面大声叫好。   恶犬发出声低吼,狞笑着拔出了腰间的短剑来。那短剑是寒芒闪烁,锋利异常,他是欺身而上,朝笑脸猫刺去;猫爷就地打滚,往后连退三圈,那家伙穷追不舍,一个箭步踏前,再度刺了上去。于是猫爷便在地上接了他三招,其中两招被他用刀架开了,但最后一剑却刺中了笑脸猫的胳膊。接着猫爷一声大叫,抬起一脚踹中那狗子的小腹,将他踢开。   如此两人再一次拉开距离,这第一回合下来算是两败俱伤,笑脸猫虽然被刺伤了右手,但若双手持刀还能接着打;而那黑衣恶犬却是丢了主战武器,而且还被重重的踢了一脚。   两人对视了一眼,大吼一声,又开始了第二轮战斗。这一次海文有种预感,要分胜负了。因为两人都受了伤,发了狠,不再有所保留了。笑脸猫双手持刀,仗着兵器优势一通猛攻,那家伙则改用双手短剑,狼狈的招架了几招,便连连后退。笑脸猫大笑,说:“就这两下子?”   那恶犬发出一阵嘶吼,把短剑飞了出去。   然而猫爷也是玩飞刀的行家,就看他肥胖的身子拧起了麻花,左闪一下,右歪一下,这就躲开了两把飞剑;之后第三把飞剑袭来,猫爷拿刀一挑,那飞剑便悬停在空中了,他抓过剑柄,叫道:“还你!”说着丢了回去。   恶犬也想用刀去接,然而这一下没对准,皮手套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笑脸猫再度笑了起来,说:“要不要我教教你这飞刀怎么玩?”   恶犬被逼的急了眼,吼道:“你逼我的!”说着又取出两把刀来,朝着笑脸猫杀去。猫爷如今士气占了上风,也不慌张,举刀迎战。   两人相碰的瞬间,笑脸猫由下往上撩起一刀,那狗子闪躲不及,便被一刀斩断了胳膊。海文正要叫好,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古怪,他猛然发现恶犬的断臂切口上没有一滴红色,反而溢出了黑色的浆子。   下一刻他听到笑脸猫喊了一声:“你!”   这一句话还没说出口,那家伙大笑一声,将左手短刀刺进了笑脸猫的肚皮。接着他就看到手腕一拧,一拉,叫一声:“倒!”   于是笑面游侠应声而倒。   作者留言:   ps:上架了! 上架感言以及章推   上架感言:   “我,猛男,打钱。”   1w打赏加更,五百订阅加更,200刀片加更。凭我个人能力,一天24小时里最多写三更,再多写不来了,先欠着。我会在每章结尾处写上欠更次数,咱们一点点清,一个也跑不了。   (持续到10月31日)   哦,还有一件事就是,今天正好是书客大和谐的日子,评论间贴一律消失。   喜笑颜开.jpg   我可以认为,这就是在难为我奶某人。   有人劝我等维护过了再上架,但是我说好的事情绝对不改!   真实猛男无所畏惧!我他妈就是要顶着这一波上架!   如果你也是猛男,请点一下自动订阅,谢谢。   对了,我知道你们现在想吐槽但是说不出来w所以请来读者群里吐槽。   群号:657991352   章推三本书。   ①《起源树下的猎人》。当初我刚来这个网站的时候,编辑就给我推荐过这本。我认为我们的读者具备一定的重合性,因此在这里推荐这本同样是书客清流的书(笑)。   ②《为这美好的世界献上勇者!》。借用简介中的一句话:“少女、欧派和荷尔蒙,就是冒险的要义。”   简而言之:乃子。   Ps:是日式风的奇幻故事。   ③《亡灵》。合格的百合幼女萌豚以及意外严肃的剧情故事。我们读者不一定会有重合性,但没人不喜欢幼女w   牧官、夜半葵以及冷夏,这三位是在我写书的时候为我提供过帮助的,特此鸣谢。   然后是书友群的里的诸多读者,谢谢你们。你们提供的建议,资料,乃至平时的一些讨论、留言,都有帮助到我。谢谢。 第五十七章:穿云箭(三更)   第五十七章:穿云箭   一刺,一拧,一拉,这是多么熟悉的动作。   海文前不久就用这三下杀了一个人。   所以当他看到那三下的时候眼睛就红了。他再也不管什么“大局为重”“明哲保身”之类狗屁东西,抄起刀来就杀了上去。   “我-操-你妈!”他用中文喊道。   狗子见他冲上来,却是一脸淡定的微笑,说:“好啊,你也来送死?”   海文冲到他身边,一刀砍了过去。   那家伙发出放荡的笑声,单手抓了海文的手腕,狠狠一捏,海文吃痛便松开了刀。接着那人一脚闷在海文胸口上,将他踹到在地。   “起来,继续。”他用脚把海文的刀踢了过来,“接着来砍我!”   于是海文捡起刀,爬起来砍他。   海文知道自己打不过这家伙——鼎鼎大名的笑面游侠都败了,他一个俯卧撑都费劲的光头能做什么?   但打不过不代表不能打。   明知必败也要亮剑,肉体可以被毁灭,但精神绝不屈服,这是海文·安卜赛德——海率文的信条。若非如此,他当初也不至于惨死于卡车之下。   然后他就被第二次踢飞了。这一次是踢在他脸上,那人的力气是如此之大,海文一阵剧痛,意识模糊,差点昏死过去;而且他牙齿掉了两颗,嘴角开裂了,满口都是血腥味。   “再来,我看你能爬起来几次。”他把刀踢了过来。   海文便要再来,他捡起刀,硬撑着站起来。可是刚起来的时候他就一阵眩晕,又跌倒了。那狗子“嘎嘎”的笑起来,那声音在海文听来,就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失真、诡异。接着他手上的刀从一把变成了三把,眼前的人从一个变了六个。他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清醒。   海文怒吼着发起第三次冲锋,然后他第三次倒在那人脚下,这一次他再也没力气爬起来了。   “斯派克效忠你是有原因的。”那人沉声说道,“你算是个男人,现在我给你个痛快的。”说着他举起了剑。   这时候笑脸猫抓住了他的脚踝。那人先是一惊,然后说道:“你还能动呢?”   笑脸猫趴在地上,血污混着泥土沾满胡子,他说:“你不能杀他!”笑脸猫一边说,一边嘴里就往外冒血沫子,“你要报仇就冲我来,可不能杀他!”   那人就问:“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你杀了他,又有成千上万的人要挨饿了!杰西,你知道那滋味——咱们都知道的。”他往这边爬,每爬一步地上就会多出来许多血。   “但我现在不挨饿了。”狗子——也就是笑脸猫口中的杰西说道。   笑脸猫重重的咳嗽了两声,痛的说不出话来。   杰西看了一眼海文,沉吟少许,然后却是笑了,说:“穷人挨饿关我屁事?我巴不得天下人都饿死才好呢。就该让他们尝尝那滋味!”他说着一脚踹在笑脸猫脸上,然后又踹他的伤口。笑脸猫大声惨叫起来,海文用手扣着泥土,试图爬起来,但没等站稳就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时候那狗子说道:“你们都是圣人,你们很好,你们见了遭难的人便要救他。但我不是,我见了遭难的人就要害他,若是那人没遭难,我也要害的他遭难。毕竟我遭难的时候,没人来救过我——没人救过我,我凭什么去救别人?”   说完这话之后,他举起了短剑来。   就在这时候,海文听到了一阵极其微小的尖锐鸣叫,那声音就好像是有什么尖锐之物划过了地板。那狗子显然也听到了,他下意识的回头去看。   于是一根箭钉在了他的脑门。   这箭矢威力十足,愣是推着那恶犬往后倒退了三步这才倒在地上。箭头整个没入大脑,这人顿时就不动了。   然而海文看了三圈也没看到那箭矢从哪里射来的。上下左右东南西北他都看了,没有人。   又等了几秒,山谷的另一端传来了马蹄声。海文眺望过去,看到了一片马蹄的尘埃,三个心跳之后,他看到十几个骑士正朝着他们跑来。他听到有个人大喊:“大人!我带人来了!”   那人正是之前半途逃走的地主,古斯汀。   而他身后的人,就是海文自己的警察队伍,领头的人是个身穿警察制服、头发梳成马尾的英俊少年。他策马疾驰,独自冲出队伍,然后在海文面前单膝下跪,说:“大人,我来迟了!”   “还不迟,法斯纳特。”海文与那蓝眼的少年说道。这时候他看到少年背后横着的那把劲弓,那弓长有一米多,几乎和他人一样高。海文不禁问道:“刚才那一箭……”   法斯纳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猫爷,说:“大人,救人要紧!”   “哦,对!”海文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大声喊道:“快点弄个担架,把笑脸猫抬去野马镇!去请最好的医生来……去叫哲莉忒,让她立刻来……”   “女巫不是在南方庄园吗?”法斯纳特说道。   “操!”海文朝地上啐了一口粘血,“总之快走,把最好的医生请来,务必保住笑脸猫的性命。”于是后面的人剪下衣袍和皮带快速做了担架,然后七手八脚的将笑脸猫抬起来,其中有人给他按住伤口止血。   “下马跑回去!稳住!”海文命令道。   法斯纳特这时候说:“大人,你先把他送回去。我认得一个巫医,厉害得很,也许能救他性命。”   海文是不信什么巫医的,但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好吧,你快去!”他下令道。   之后法斯纳特辞别海文,剩下的一行人将笑脸猫送回野马镇。中途海文遇到了有推板车的农民,便征了他的车,用来运送伤员。那农民也是一听是镇长大人要用,二话不说就把货物卸了,自己扛货把车给了海文。海文赏了他几个银币,便立刻走了。中途一行人是马不停蹄,几个人轮番推车,累了就换人。海文也有伤,一路奔波浑身都疼的厉害,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们不到半小时就走完了。   路上海文一直和笑脸猫说话,让他保持清醒,猫爷身强体壮,一时半会死不掉,但那血却总是止不住。等到了野马镇的时候,笑脸猫的脸已经没了血色,他低声说道:   “大人,差不多了。”   作者留言:   ps:请点一下自动订阅,前期订阅对我很重要,过了500均订我才有资格上更新排行榜。所以你点一下只是花几块钱,但对我来说,却足以维持生活、让我继续燃烧,写完这个故事。   我在弄悬赏的事情,明天继续加更。   不能吐槽,有话读者群说,欢迎讨论剧情、发段子w   群号:657991352 第五十八章:救命(四更)   第五十八章:救命   “大人,差不多了。”   听到笑脸猫那声叹息之后,海文的眼睛立刻被泪水模糊了。猫爷一直是个龙精虎猛的汉子,说起话来是中气十足,何时听过他有这么虚弱的声音?   “你都坚持到这里了,就在等一等吧?”海文握着他的手,“猫爷,医生马上就来了,你再忍一忍。”   笑脸猫苦笑着说道:“忍……也没用啦。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晓得,那狗子下手太黑,我这肝儿啊,腰子啊,肠子啊,恐怕都烂了。没救了。”   海文也知道他伤的太厉害了,纵使是有现代的医疗技术,也不一定能抢救回来;何况这地方的医疗水平就是“放血”、“灌肠”、“催吐”这种程度,实在是回天无力。   问题是哪怕有一点希望,海文也不打算放弃。他见识过哲莉忒展示的“上古文明”,他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着一些无比玄奇的东西。再者说了,死后穿越这种事都能发生,那为什么猫爷就必死无疑?   所以海文忍不住和他说道:“我曾经被压断了半截身子都活过来了,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猫爷,等你熬过这一关了,我再好好和你聊聊我的事情。”   “好吧。”笑脸猫看着海文默默点头,不再言语了。   他们一路穿过野马镇,中途有许多人围观,海文一边大叫“让路!”一边问道:“谁知道哪有好的医生?赶快请来!”接着他们将笑脸猫推到议政堂,从里头取了干净的被褥来给他垫着。然后便有个自称是医生的人跑了过来,那家伙看上去四十来岁,穿着脏兮兮的粗布衣服和磨的变色的鞋子。海文一听是医生,赶忙把他请了进来。   那人把绷带和药箱放在地上,过来检查笑脸猫的伤口。他大概看了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说:“大人!我没办法救他,赎罪。”   海文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他便一挥手让那人走了。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多医生,有的说“救不了”,还有的出了些歪点子,全让海文打发了。他现在唯一信得过的,就是哲莉忒给他留下的那点药膏。他把药尽数给猫爷上了,可是他心里知道,这都是徒劳的,这种伤不可能靠着上药解决。   如此已经过了一个来小时,笑脸猫的气息越来越弱,但他毕竟是鼎鼎大名的笑面游侠,身强体健,愣是可以吊着一口气不死。   不久之后大查尔斯和管家德莱尔也闻讯而来。大查尔斯看了看笑脸猫的样子,没说话就出去了。而德莱尔却把海文叫了出来,他带着海文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然后对着他郑重其事的施了一礼,说:“大人,真差不多了。”   “怎么你也说这种话?”海文瞪着眼睛吼道。   却没想到管家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咬着牙说道:“大人!猫爷这么熬着不是个事儿啊,你别折腾他了,给他个痛快的吧!”说完这话,德莱尔的眼圈也红了。   听到这话海文心里就觉得憋屈的要哭了,他是真的没有办法。“再等一等,至少等法斯纳特回来的,他去请医生了,至少……让他来试试。德莱尔,你起来。”   管家站起来,说:“这事儿您应该心里有数的,就算是……唉。”他说不下去了,“那就再试试吧。”   又等了十来分钟,外头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接着听到法斯纳特的喊声:“让开,让开!”海文顿时心中一喜,从门口冲了出去。   “法斯纳特!”他大声喊道。   就见那少年正背着一个比他还高的老人飞奔,他穿过人群,越过广场台阶,飞速冲到海文身边。接着他把那老头放在地上,自己就累垮了。   他带来的那人是个身穿深蓝色长袍、皮肤黝黑的老人,这人满身都是蓝黑相间的纹身,像个斑马似得;黑色头发高高竖起,像是打了发胶一样固定成了一个风帆状。他站稳之后便问海文:“七大洋流与十万大河的主人命我布施恩泽,我乃……”   哪还有功夫听他废话?海文抓着他的胳膊就跑。这一走起来是叮当乱响,海文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脚上都套着许多银环。   那家伙一边被海文拉着跑一边说完后半句话:“我乃海之子、黑水流浪者、波纹与时间的守护……”   海文把他拽到猫爷的屋里,说:“大师!救人要紧!”   他本来还在说自己那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名号,但听了海文这话,便合上了嘴,点头说道:“好吧。”   老巫医伸出涂着蓝色波纹的手按在笑脸猫的伤口上,霎时间脸色变的十分凝重。“去烧开水来。”他瞪大了眼睛说道。   于是海文赶紧叫人去烧开水。同时他驱赶了无关的人,保证通道畅通,并且没人能影响这位大师给笑脸猫疗伤。接着那个老巫医说道:“他身体里的水所剩无几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救他。”   海文不晓得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也只好说道:“请您试一试吧。”   不一会儿便有人端着开水回来了,海文不禁问他:“你想干什么?”   “他身体里缺了水,我要把水给他补回去。”   海文皱起眉头,说:“难道你要把开水灌到伤口里?”   “不,那不是救人,而是白煮肉了。”那巫医又一次瞪起眼睛来,这家伙就好像没有眼皮似得,能把眼睛瞪得和金鱼一样大,有些骇人。海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阻止这个家伙,在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么治病的。但转念一想,这个世界存在着一些他不知道的力量,他只能赌一赌了。   “大人,让格兰多大师试一试吧。”法斯纳特在他身后说道,“他曾经救了我母亲的性命,我相信他。”   “好吧。”   于是巫医开始治疗,周围的无关人员都被海文驱散了,大伙腾出地方来给巫医,都在远处观瞧。   然后那巫医开始跳舞了。   他这一跳舞,海文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心想道:千呼万唤,结果来了个跳大神的!我他妈还不如给猫爷一个痛快的,操!   作者留言:   Ps:写着一段的时候我请教了一些医院的朋友。我把得到的讯息总结了一下,大约腰部中刀之后如果没有重创内脏,那么刀留在伤口里,人可以存活24小时;像笑脸猫这种拔了刀的情况,若是没有重创内脏,那差不多能坚持两小时,之后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伤到胰脾的话会大出血,但若是伤及肾脏或者肠道则短时间内不会致死。   结合小说设定,由于笑脸猫的体质远超常人,所以他可以坚持的时间多一些,但也不会多太久。   ps2:这一次加更是为了@{"reader_id":"1570400 第五十九章:异界舞王(五更)   第五十九章:异界舞王   海文寻思着:干脆这人也别救了,我亲手送猫爷走吧。然而法斯纳特这时候拽了一下他的袖子,他侧头与那少年四目相对,法斯纳特的那双蓝眼睛就像是能看透他心思似得,让他心里发憷。“大人,别急。格兰多大师和那些骗子不一样,请相信我。”   法斯纳特不比我笨,他既然这么说了……“好吧,我相信你。”海文看着笑脸猫那边喉头一阵蠕动,“可我真觉得……”   “这家伙其实跳的不错。”没心没肺的大查尔斯这时候说道,“他就是不当巫医,靠跳舞也能吃饱饭。”   海文一皱眉头,说道:“我没心思开玩笑!”   大查尔斯笑了,说:“谁跟你开玩笑了?这家伙是真跳得不错,他肯定是练过的,我看他和那些装神弄鬼的骗子不一样。骗子不会如此用心的编排动作。”这时候大管家德莱尔也跟着说:“对,大人,他每一个步子都踩在点上。每次动作,身上的银环就震动一下。而且他这么大岁数了,动作却十分稳健——这家伙绝对是练过千百回了。我看不像骗子。”   他们这话倒也没错。海文观察着那个疯狂尬舞的巫医。这个名叫格兰多的奇人正围着笑脸猫的病床跳姿势怪异的舞蹈,他动作快速有力,每跳一步手脚上的银环都会为他打一下拍子,他基本是脚不离地,双脚在地上时飘时滑,跳的兴起了还会耍一些“蝴蝶步”之类的技巧。看了一会儿海文心里不禁感叹: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怎么两条腿还能这么灵活?   不过……这样真能救命吗?跳舞要是能救命,MJ还至于英年早逝?   这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德莱尔正跟着节奏点头,旁边的大查尔斯更是开始抖起腿来——你们看的还挺带感啊?   这时候那巫医突然唱起来了。   “Yieeeee!Yie lue der,Pulie——dadaaaaa——!”他一边唱着莫名其妙的语言一边用手打拍子,脸上的神态浮夸,犹如喝了假酒。   “Yidanla!Yidanla!Cerlusidada——!”他一边唱一边围着笑脸猫转圈。   这个医生有毒啊卧槽!海文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锤爆这个傻-逼的狗头。这要不是法斯纳特一直拉着他,他就上去了。   而这时候,他忽然听到大查尔斯在跟着节奏拍手。他没拍几下,又有个警察队的人跟着拍起手来,再然后跟着打拍子的越来越多了。那莫西干头的巫医这时候大喊道:“海神要听你们的声音!”然后所有人就跟中了毒一样开始整齐的拍手,最后甚至连德莱尔都无法自控,加入了队伍。   完了,全他妈中毒了。海文那强大的意志力在这时候体现了出来,尽管那巫医魔性十足,但他却没有沦陷。除他以外,还有一个正常人就是法斯纳特,估计这孩子是之前见识过这阵势,因此能控制住自己。   海文忍不住问法斯纳特,说:“当年他给你妈也是这么治病的吗?嗯?”   “当年比这还夸张呢,大人。”法斯纳特一脸淡定的说道,“当时半个村都跟着他跳起来了。”   海文心里就寻思着:人要能救活咱一切好说,要是折腾半天人还没救回来,我他妈非得把这孙子腿打折了!   就在这时候,那盆静止开水突然沸腾了。海文的眼睛捕捉到了这一幕,只见那水气泡翻滚,蒸汽大量上升,这时候就听那老巫医喊道:“炎者上天,寒者下沉;地上之火,应回天上!”说完这话之后那热水猛的冒起一大团热气来,之后便重回宁静。接着海文就感觉整个屋子空气都热了不少。   旋即老巫医停了下来,拿手一指那热水,口中说道:“水者归位!”接着那水就变成了一团如同果冻般的奇特物质,如听了笛声的蛇一样缓缓升起来了。众人皆惊叹不已,海文此刻也不得不相信,这家伙是有真本事的。   然后老巫医突然浑身一哆嗦,发出了令人难以直视的尖叫:“Ahhhhhhhhhhhhhhhhhhhhhhh——!”   海文被吓的一愣,而法斯纳特这时候拽了他一下,说:“大人,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这要不是与笑脸猫生死攸关,估计海文现在就要笑出声了。但涉及到兄弟性命,再滑稽的场面他也笑不出来,他是哭笑不得,一颗心时而揪着时而吊着,滋味难以言喻。与此同时,那果冻状的水涌进了笑脸猫的伤口中,笑脸猫本来早已没了气息,这时候却痛的大声呻-吟了起来。海文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他是捏了一手的汗。   然而巫医的叫声比猫爷还惨烈:“Ayaaaaaaaaaaaaaaaaaaaa——!”海文在一旁忍不住担心,估摸着猫爷哪怕伤好了,也得让他吓出病来。   接着整个治疗就在各种尖叫中有序进行。起初他突然大叫海文等人还会被吓一跳,后来就都面无表情了。有一说一,这老巫医不光腰腿好,嗓子更是好——能跳能唱,有当老年偶像的资本。   海文在仔细观察巫医的一举一动,他发现在巫医浮夸的行为背后,其实隐藏着一定的道理。他似乎是把那种“果冻水”当做了手术刀,在猫爷身体里做手术,将他的内脏移位,伤口缝合;而且他怀疑巫医的叫声、舞蹈都具备某种催眠效果。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打麻药,也没见笑脸猫的身体产生什么应激反应。   他想起哲莉忒之前说的那番话来,说是四个遗失的古代文明各自孕育了一批追随者,每个文明都有对应的学派在做研究。这个巫医满口都是“海神,七大洋流,黑海”,会不会是一个研究第三纪元海洋文明的学者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这种奇特的力量就能解释的通了。   等完事我得好好问问这个家伙。哦,还得把哲莉忒叫来,这里有太多疑问了。   就在这时候,巫医突然停止了魔性的舞蹈与刺耳的尖叫,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   众人都闹不明白了,海文上前一步,问道:“大师,情况如何?”   巫医转头看着海文,说:“他的水不够了。”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救了。”巫医说道。   作者留言:   ps:第五更!凑齐了五更琉璃w   @{"reader_id":"313293 第六十章:肉果子   第六十章:肉果子   人们顿时就炸了锅,许多人骂着街就冲了上来。刚才这巫医表演的神乎其神,大家都以为有戏了,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这样一个结果。海文霎时间眼前发黑,差点晕了过去。这种心情的大起大落,换谁也遭不住。   “大人,大人!”法斯纳特搀扶住他的胳膊,用力摇晃着。海文这才清醒了一点,喊道:“都安静!琼恩,维护秩序。”   之后海文走上前去,问那巫医说道:“你说清楚,什么叫水不够了?”   巫医瞪着一双金鱼泡泡眼,用讲鬼故事一般的低沉声音说道:“人身体里都有水,是水构成了人。”   这话大致没错,人身体70%都是水来着。海文问道:“那你说的水不够了是怎么回事?失血过多吗?”   “对,对!”老巫医一边说一边围着海文跳起太空步来,“人体里都是水,脑子有脑水,胆有胆水,肠子有粪水,膀胱里尿水……血管里有血水!他的血水不够了,我纵使堵住了他的伤口,也无力回天。”   那就是需要输血咯?海文猛的想起之前哲莉忒所说的那个“肉果子”来。如果说那东西能迅速克隆人体,那便能解决血源的问题了!“猫爷还能撑多久?”海文问道。   “我正在拿他腿上的血来维持他内脏的运转。”巫医说着十分奇妙的话,“你速去速回,我还能给他续一阵子命。”   “我现在能取一些血来,你有干净的容器吗?”   巫医愣了一下,不再跳舞了,说:“别人的水不能在他身体里运行,血水也分金、木、水、火、土等诸多元素,你要去取他血亲的水!但这不一定行,要碰运气。”说完之后他突然……   “Rhhhhhaaaaaaaaaaaaaaaaaaa——!”   就怕突然尖叫。海文被他吓的差点摔倒。接着那盆开水再度升腾起来,胶装的水逐渐化作一个了形状不规则的泡泡,海文盯着那东西,发现上面有个小口,“这是血袋?”他下意识到说道。   “用这个装,一小时内回来!”老巫医说道。   “多来几个!”   老巫医愣了一下,然后再度尖叫。“WAAAAAAAAAAAAAAA——!”   待他叫完了,海文从猫爷手上取了一点血当做原材料,然后便立刻跑出门去。   法斯纳特也紧随其后,说道:“大人,我跟您去!”之后两人直奔海文家的宅子,前些日子女巫还用肉果子给伊丝芮特“丰胸”,现在那东西可能还有剩下。到了宅子之后他找仆人取了备用钥匙,然后便打开了哲莉忒的房间。   女巫的房间十分阴暗,而且里边有一股药草的苦味;他观察整个屋子,屋中摆着两个大柜子,上面都是方块小抽屉,贴着标签,看上去类似中药房柜橱。他心中一喜,心想道:这样找起来就方便多了!   然而当他提着油灯去看那字的时候便傻了眼。   标签上的字他都不认识。他只好一个一个的打开抽屉,凭着想象和猜测去找那“肉果子”。他第一次看女巫施法捏人的时候,用来好多种材料,包括绿色草药,某种药粉,还有油……但他没看完全。也许女巫还用了别的东西呢?他翻箱倒柜,找到一堆乱七八糟东西:蜥蜴标本、膏药、鸽子羽毛、吃剩的鸡骨头、黑驴蹄子……正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法斯纳特说:“大人,你看是不是这个?”   他立刻过去看法斯纳特的那个抽屉,就见里边有一小碗血,上面浮着一些肉瘤似得恶心玩意儿,而那碗血有一张油纸,纸上托着一个粉红色的、长着血管的肉瘤。他愣了一秒,发现那东西居然在呼吸,一缩一涨,诡异至极。   这一幕让他感到浑身发冷,他心想道:难怪人们总把巫术当做邪恶之物,这换谁看了,恐怕也不好受。   他观察着这个可怕的东西,发现它正在不停地呼吸,而且顶端时而会流出一些绿色的汁液来。海文回忆着之前哲莉忒与他说的东西,把这个瘤子从抽屉里小心翼翼拿了出来,然后挤了一滴绿色的汁液和笑脸猫的血混合在了一起——   “轰!”   血袋里发生了爆炸,一时间烟尘漫天,海文被呛得睁不开眼。旋即他听到了法斯纳特的惊叫:“这是什么?”于是他也睁开眼睛。   他发誓自己两辈子加一起也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场景。   他们脚底下出现了一滩犹如巨大苔藓的细胞组织。这东西呈现出粘膜的粉红色,又湿又滑、还在如活物一般有节奏的呼吸。这样他联想起肉灵芝来。但更可怕的是,这上面全是手,全是手。无数只手平铺在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连成一大片,一个叠一个摞在一起。   海文吓的头皮发麻,恨不得赶紧跑路。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法斯纳特也吓的脸色发青,说不出话。   只是手而已,他告诉自己,只是一坨死肉罢了!这样想着,他开始蹲下来给这块肉放血。这时候法斯纳特大声说道:“大人,快出来!我去弄火烧了这东西。”   “法斯纳特!”海文叫道,“你应该过来帮我,猫爷死活就指着咱俩了。”他说着把那些装血的袋子交给法斯纳特,法斯纳特接过袋子愣了好几秒,这才说道:“好吧,但我们之后必须处理这里。若是让人看见的话,会出乱子。海湾地对于巫术虽然没北方人那么敏感,但这种……实在太吓人。”   “我知道。”海文抓起一只凸起的手,然后一刀将那胳膊斩断,再把袋子套在断口上面。他记忆中的抽血与输血都没有这么粗暴,但他现在想不出其他办法。我简直是穿越者的耻辱!他自责的想到,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是多知道些医学常识就好了。   静脉血和动脉血是一回事吗?要抽哪一种啊?直接输就可以吗?会不会引起感染啊?输血要往哪儿输啊?随便插个管子就行了吗?   各种疑问填满了他的脑子,他真恨不得自己身边多个能联网的玩意儿,能让他好好查一下这些事情。我当初不学传媒去学医就好了!他一遍这样懊恼的想着,一边又砍断了一条胳膊,然后接满了一袋血。此刻他已经是蹲坐在血泊之中了,衣服裤子都被血浸成黑红色,双手的指甲缝里也全是血污,但他顾不上了,赶紧又卸了一条胳膊。就在这时候,他忽然觉得脑袋一晕,滑倒在了一片血泊里。   是刚才受的伤么?他忽然感觉脑袋剧痛不已,四肢也不听使唤了。法斯纳特连忙过来搀扶他,问道:“大人,您怎么了?”海文却摆手说道:“继续去采血,别管我。”   法斯纳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服从命令。   就在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就听外面有人惊叫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作者留言:   ps:诸位可以养肥,这种长篇小说确实是养肥了好看。   但是养肥了之后别忘记回来w   每个月左右回来一次,这书的节奏就是一个月左右会有一个大的高潮。   当然了,如果你愿意追更那是再好不过w 第六十一章:从噩梦归来   第六十一章:从噩梦归来   坏了!海文心里“咯噔”一下。他猛然转头,却见来的人是他的大管家德莱尔。这令他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他又看到德莱尔背后跟着个人,那家伙是个满脸麻子的瘦子,生了一对招风耳,穿着警察队的衣服,此刻已经吓的筛糠,扶着墙往下出溜。   德莱尔脸色无比阴沉,他先是对后面那人说道:“你去外面候着!”然后一只脚踏进屋内,沉声说道:“大人,你这么整,我怕猫爷救不回来咱们还得搭进去!海湾地可是闹过凶灾的!一旦人们认定这是‘凶’,那哪怕是您也承受不住暴民的怒火——赶紧把这处理了,挖个坑去埋了。”   “好,反正血也采够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外走,而德莱尔却拦在门外。海文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满身是血。于是他把血包交给管家,说:“你送去吧,一路小心。”   管家接过血包顿时蹭了一手血,他一脸厌恶的擦了擦手,骂道:“都他妈疯了,整这些个见鬼的玩意儿!”之后他和海文说道:“大人,快去洗个澡,然后衣服都烧了!”德莱尔说完这话之后瞪了一眼法斯纳特,法斯纳特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便也瞪了回来。两人目光相碰,一时间气氛变的凝重起来。   法斯纳特不禁手往剑柄处摸去,而管家顿时笑了,问海文说:“这位小兄弟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了?”   “对,这是法斯纳特,他今天救了我的命。”海文拽了下法斯纳特的胳膊,示意他走近一点,之后他给法斯纳特引荐管家德莱尔,“这是我的管家,我最信任的人之一。”   法斯纳特用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管家一番,然后低头行礼,说:“见过大人。”   管家默默点头,然后说:“好,救人要紧,我先走了。”之后他便带着那个随行而来的警察离开了房间。海文则带着法斯纳特去清洗血迹、换衣服,他给那少年找了一身守卫的棕色软甲制服先穿着,然后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毛皮外套和白色的尖领衬衣。等这一切弄完之后法斯纳特跟他说道:“大人,我们得赶紧处理掉那些东西。”   海文十分挂念笑脸猫,想赶紧回去看看。但是这边的乱摊子也得有人来弄,若是真被其他人发现了,弄出点什么“凶灾”“巫术”之类的麻烦事来,那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是这里要怎么处理呢?我总不能一把火把它烧了。这样的话我的房子就危险了,而且哲莉忒的屋里不一定有什么易燃易爆的化学物质,点火太危险了。   于是海文把仆人们都驱出宅子,给了他们一些钱命令他们去镇上的酒馆喝酒,并且没有命令绝对不许回来,违者开除。之后,海文和法斯纳特两人拿了铁锹来,打算把这些烂肉都埋了。他们先是在院子里挖了一个足够大的坑,然后再把整坨肉块分成四块拿铁锹运出去。结果就是新的衣服又弄的全是血和黏液,而且整个楼梯也都是黏糊糊的。弄完之后他们又开始打扫卫生,一边清扫走廊海文一边想到:我肯定是使用方法出了问题,也许那液体需要稀释之后使用?   这时候他又感到一阵头痛,紧接着全身都酸痛起来。他的大腿,后背还有前胸都痛得厉害,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满口都是血腥味,牙床还在流血。他扶住了墙,脸紧绷成一团。   “大人,您去休息吧。”法斯纳特与他说道,“剩下的活儿我能干。”   海文摇头,说:“不,等干完再去休息。拖得越久越容易让人发现。”   于是他们继续工作。等一切收拾完之后已经是黄昏了,海文命令仆人们回到宅子,之后说道:“我们之前找草药的时候打翻了女巫大人的柜子,里头跑出来了一些蜘蛛和甲虫。你们立刻进行一次大扫除。”空气中隐隐约约还有一股血腥味,他需要彻底的清洁一遍。   想必有些打扫卫生的人起了疑心,但海文也不多做解释。他只是说道:“赶快打扫干净之后有赏。”   正在这个时候,他看到有个警卫队的人匆匆忙忙朝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和他喊道:“大人,大人!巫医说了,笑面游侠有救了!”   他顿时大喜过望,就觉得自己这半天都没白折腾。“好,我这就过去!”他这样说着,就抬起脚往前跑。然而奇怪的是,他感觉自己往前走了一步,但实际上身体却原地不动;他试着再走一步,结果还是那样。假如他闭上眼睛的话,他会错认为自己已经跑了十几米,但实际上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就好像大脑和身体脱节了,就好像是灵魂出窍。   “哎?”   然后他跌倒在地。   周围的人全都慌了,七手八脚的将他扶起来,但他的身体不听使唤,刚一站稳就又倒下了。   先让我去看看猫爷!他想这么说,但嘴也不听使唤。   接着人们把他抬回大宅,他和法斯纳特打了个照面,看到那少年一向古井无波的面孔也变了颜色了,“大人!你怎么了?”他冲了上来。海文想告诉他自己没事,但他说不出话来。   接着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他隐隐约约感到自己被抬上楼梯,然后周围满是嘈杂的声音,他的眼前越来越暗,直到彻底坠入深渊……   接着噩梦就如呼啸而来的火车一样将他碾碎了。   他先是梦见自己站在天空上,看着飓风狂啸,黑色的沙漠如海浪般翻涌,三次心跳之后他意识到每一粒黑沙都是一只甲虫。他看不清那虫海的真实面目,只是知道那是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天文数字,他恨不得大声尖叫。   就在这时候黑色的沙漠停止了运动,无数小虫就如同听到了某种召唤一般聚集到了一起,化作无数颗光洁亮丽的黑色水晶。就这样,黑色的沙漠变成了水晶的海洋。然后沧海桑田,黄土把水晶掩埋,雨露绿了森林,鸟兽吃了最后的小虫,让世界重焕生机   但是好景不长,没多久西方就燃起冲天大火。有身披红袍的蓝眼恶魔于火中诞生,他们使用火、制造火、祭拜火,起初他们用火令文明升华,之后他们用火排除异己、让异端融化;最终他们想把火烧到天上去,让这个世界与他们一起升华。   火焰点燃了森林、鸟兽与小虫,让一切付之一炬。他们先烧活的东西,再烧死的东西,于是火又点燃了空气、土地与山峦,最后没有东西可以烧了,他们就烧了他们自己。   他们拥抱烈火,他们的肉体开始燃烧,他们的眼睛开始着火;火点燃灵魂,火融化思想,火烧了烟,火烧了火。   就这样世界被大火肆虐,烧了九千年。唯有大海之下是一片宁静,于是鱼儿们肆虐起来了,他们繁殖,他们思考,他们变成海的主人。   他们没有敌人,也没有山峦、谷地、沼泽、沙漠阻挡脚步。于是他们越来越多,越长越大,填满了七大洋流与十万大河。最终,巨鲸史铐德掀起了大海啸,于是创世的神便愤怒了。他让海水变的漆黑如墨,毒死了鱼儿们。   最后一条濒死的鱼儿爬上岸,呼唤灰烬下的树苗,说:“起来,起来!”   九千年的大火毁灭了一切,却令土地变的肥沃了起来。风来雨去,绿色重新占领世界。山峦、谷地、沼泽与沙漠皆被绿色统治。   走兽清,虫儿静,千年古木终生情。阳树和阴树交媾,生了树的灵。   树灵见了神,问他:“我余寿几何?”   神说:“你能飞多高,便有多高命。”   树灵的根在土里,纵使飞的再高,也不过千米之数。于是千年之后神毁了他,神让树灵变回树,孕育土壤与新生。   这时候人出现了。人比虫子贪婪,比恶魔邪恶,比鱼无知,比树无能。人残害虫子、野兽、鱼儿与草木,人掀起战争,自我杀戮,人建立愚昧的宗教,自欺欺人。   神看着这一切,说:“原来这就是四次毁灭的答案。”   接着世界重归黑暗,巨大的压迫感降落在海文头上,让他窒息。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却见到了天花板。   耳边有勺子在杯中搅拌的声音,他看到有个脸上生着雀斑的姑娘坐在他床边,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易容之后的伊丝芮特。   他们对视,伊丝芮特低声惊呼,手中的杯子里洒出些许的粥来。然后她眼泪涌出,两行清泪滑过仍旧僵硬的脸。“大人,您……”她轻声说道,旋即哽咽无言。   海文刚从那噩梦中逃回,满身冷汗,觉得惊恐莫名又悲伤至极,只想大哭一场。   于是他把脸埋在自己爱人柔软的怀中,感受她的温存。伊丝芮特不说也不问,只是把那杯子放好,然后轻轻怀抱着他,温柔的如同抱着婴儿。   作者留言:   ps:晚上还有一个番外,加更是为了@{"reader_id":"35492 第六十二章:大难不死   第六十二章:大难不死   伊丝芮特扶他下床,风信子紧紧抓住他的手,生怕他跑了似得。然后海文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笑脸猫的病房。   一开门先是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旋即海文就看到笑脸猫躺在病床之上,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若从前笑脸猫是个球,那现在也就是个冬瓜。   “猫爷,感觉如何?”   笑脸猫张了下嘴,却没力气说话。他眼窝下陷,脸上的气色已经不能再差,若是不说话便看上去像个死人了。海文不忍心再看,便说道:“猫爷先歇着吧,我走了。”说罢转身离开。   哲莉忒在他身后说道:“斯派克大人若想恢复过来,怎么也得有个一年半载的。这段时间我会帮助他康复。”   “啊,那拜托你了。”海文沉吟少许,说,“我有几件事要单独和你谈,哲莉忒。”说完之后他带着哲莉忒单独来到了一个房间里。进屋之后森林女巫给他搬来凳子坐下,说:“大人,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我知道。”海文说。   “哦,不光很虚弱,你还少了两颗牙。”女巫朝他一呲牙,露出整齐的牙齿来,“你本来就不好看,缺了牙更是丑的不行。回来去镶个金的吧,大人。”   光头、黑皮衣配上大金牙,这造型可以。海文心中想到,我还缺个雪茄烟以及大金链子。他坐在椅子上和哲莉忒说道:“那咱们赶紧说事,说完了我去睡觉。”   “好。”   于是海文问道:“第一件事,笑脸猫的情况究竟如何?一年后他能恢复往日的精神吗?”   哲莉忒苦笑了一声,说:“恢复往日的精神?他一年后能不拄拐就不错。”   “这么严重?”   “这已经是好的了。”哲莉忒叹道,“斯派克大人身子骨好,加上福大命大,这才能活下来。我和水巫医聊了这个事情,他说斯派克至少半年不能下床,我稍微乐观一点,觉得他三个月后可以试着下地走路,做康复训练。而且卧床的日子里得一直有人看护他,帮他……”哲莉忒顿了一下,“帮他清洁身体,解决排便,还有最重要的……帮他度过心里的难关。我们打算请一个专业的人过来,过些日子我想到东边的风雷堡去,我在白衣会有些朋友,应该可以给我找到合适的护工。”   海文听到这话,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几天前他还是上天入地的笑面游侠,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样子……猫爷恐怕是接受不了啊。   游侠变瘫子,这落差太大了。   “那猫爷的事儿就拜托了,我盼着他能早日康复。”   “我也是,大人。”哲莉忒说道。   “那么说第二件事情,这件事……我很抱歉。当时笑脸猫失血过多了,为了能给他补血,我和法斯纳特动了你的东西……甚至还把房间弄的一团糟。”   “这都不叫事。”她在空中画了个对勾,“我真正宝贵的东西都带在身上,还有一些藏在森林里头。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垃圾。不过……管家和我说了肉果子的事情,这事情可能会引发一些……嗯……一些人们的误会。你懂的。”   海文点头不语。   “所以我觉得我得离开,最近已经有一些风言风语,说镇长大人与邪恶的女巫有染,好在你威望十足,这些流言没人相信。不过呢……我们还是要警惕一些。水巫医过几天就走,我打算收拾一下,明天晚上就出发。”   “这太仓促了,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和你说——比如东南,东北的农业情况?比如关于一些森林女巫知识的事情,还有……”   哲莉忒打断了他的话,说:“我也有许多事情要问你来着,大人——比如你上辈子的一些趣闻。但现在我必须得走了,我需要去风雷堡采购资源,去给斯派克大人找护工,还有去避避风头……哎呀!”她双手交叉,做X形状,“所以我不走不行!其他事情你可以问伊丝芮特,农业方面的事情她懂的不少。”   “好。”海文说道,“不过你走之前得把农业考察的结果给我,南方水田对我很重要。”   “哦,考察的报告我让紫罗兰去写了。”   海文一愣,问:“紫罗兰?她可以做这个吗?”   “那姑娘聪明得很,真的,她识字多,记性又好,而且很能吃苦。这些天我教了她许多草药学的知识,可惜森林女巫不收奴隶当徒弟,不然我就……”   “你说什么?”海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她识字多,记性好,还……”   “我问你后半句。”海文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你不收奴隶当徒弟?为什么?”   “啊?”哲莉忒一脸茫然,“没有为什么,这是我们学派的规矩啊。再说了,奴隶怎么能当女巫?你怎么不让我收鸽子当徒弟呢?咕!咕!”她模仿鸽子叫声的样子十分滑稽,但海文笑不出来。   这一番话实在是骇人听闻——尤其从一位被社会所排斥的“森林女巫”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更是如此。海文万万没想到就连哲莉忒都会有这种思想。她可是自由派的森林女巫!这种敢和山羊结婚的人,怎么也会有这种想法?   他试着纠正哲莉忒的想法,说:“紫罗兰是人,是和你我一样的人。风信子也是。她们只是很倒霉被人抓走做了奴隶,除此之外她们与我们并无不同。”   哲莉忒用手画了个圈,说:“话虽这么说,大人。但奴隶就是奴隶,一旦打了烙印,那就不是人了。你再怎么做她也不是人了,这个人类社会的铁则,就好像天热下雨、天冷下雪的自然规则一样。你若是违背了这个规则,那整个社会都会站在你的对立面。我不是那种完全居住在森林里的德鲁伊,我也是这个社会中的人,我也得遵守规则。”   “好,你可以遵守规则,但你不能……你不能在思想上这样认为,哲莉忒,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待那两个女孩的?”   哲莉忒想也不想就说道:“你不知道从那弄来的两个床奴。”   “就这样?”   “嗯……”她沉吟少许,“你很宠她们,伊丝芮特也很喜欢她们。以后估计你还要把她们娶了做小老婆。”   “那你呢?你讨厌她们吗?”   “我也不讨厌她们啊。”哲莉忒眨了眨眼睛,“大家相处的很愉快,甚至那两个小姑娘都快压我一头了,森林女巫表示……”   海文厉声打断:“那你为什么不能平等看待她们呢?”   “因为她们脸上打着印子呢,你瞎吗?”哲莉忒用手戳着自己的脸说道。 游侠列传,第一章:四大公国与四大游侠   游侠列传,第一章:四大公国与四大游侠   某一日,有个吟游诗人来到了风雷堡下的盐城。他是个身材高瘦的老者,他风度翩翩、   他心中唱着古老的歌,口中念着风流的故事,就这样走向一间饱经风霜的老店。   老店门口一个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肥胖酒保,此刻呼噜震天;然而诗人一走近了,那胖子酒保便闭着眼说道:“我这不要讨饭的。”   “我可不是讨饭的,我是吟游诗人。”他鞠了一躬,“我肚子里满是故事,我的小琴会说话,你放我进去,我就能赋予这酒馆生命了。”   “我不信,除非你在这说一段。”   “说就说!”吟游诗人盘膝坐在门口,拉起小琴,拉一段说一段,讲起了游侠的故事……   “诸位,众所周知的,我们所处的这片大陆上曾经有好多名称,比如海斯特拉、遥远之地、西山大洲……但现在最多还是叫它拉特母——即铁与血之地。在这国家还未建成之前,在这战火还在弥漫的时候,这里曾有过一些著名的游侠。   他们行侠仗义,游离于国家律法之外,靠着自己的喜好来定夺他人生死。但这些人皆有侠义心肠——也许不尽相同,但他们都是响当当的英雄。那时候有四大公国,分别是——”   他说到这里唱了起来:   “东方海湾地,七河入海,不生庄稼,菲尔姆统治着它,那精明的国王啊,让钱从海上来,把盐往八方卖,修了大船,鼓了钱袋;   西方荒原地,烈日大风,无水有沙,涅斯米尔统治着它,那睿智的国王啊,从沙里变黄金,使枯草生香料,兴了绿洲,饮马牧羊;   南方湿地,水木漫天,四季如夏,米埃尔统治着它,那贪婪的国王啊,在林中抓奴隶,把活人变牲畜,毁了南人,触怒天神。   北方圣地,冰雪圣洁,山峦平原,人杰地灵,北有高天天险,南有富饶田园,西有牧场草原。那真正的王,却不晓得何为仁义,让乱军四起,生灵涂炭!”   说罢他拉起了一段曲调沧桑的小琴,来了几个孩子驻足来听,那胖子门卫不屑的瞟了一眼,扭头不说话。   那诗人唱了几句,接着说道:   “四大公国又有四大游侠!   北方有银狐游侠,风流倜傥,才貌无双;   南方有无面游侠,武艺绝顶,无面有心;   西方有背锅游侠,日食八饭,以锅为刀;   东方有笑面游侠,笑里藏刀,侠义心肠!   今天我便来传颂这笑面游侠斯派克的威名,让你们晓得那大英雄是如何行侠仗义,刀中称王!”   唱到这里周围众人是一齐叫好,吟游诗人连连道谢,然而谢过之后他却闭眼不说了。周围人便问他:“怎么不说了?后面呢?”那胖子也瓮声瓮气的问道:“你怎么不说了?接着说啊!”   老诗人微微一笑,道:“你让我进门去我再来说!”   那胖子脸一黑,还未说话,想听故事的人便簇拥着诗人进了那老店。一时间欢声笑语,酒暖灯亮,沧桑老店果真焕发了新生。   作者留言:   ps:中午再更正文。最近写的快,就多更新一点。 第六十三章:关于奴隶   第六十三章:关于奴隶   “因为她们脸上打着印子呢,你瞎吗?”哲莉忒用手戳着自己的脸说道,“这——么大一个花蕊烙印,你看不到吗?嗯?”   这没法讲道理了!海文眉头锁在了一起,这完全就是落后的思想根深蒂固,她生长在这个环境里,已经将这种事情认为是正确的、并且是习以为常的。   “哲莉忒!这种思想是绝对错误的,你自己没觉得很不对劲吗?”   哲莉忒叹了口气,说道:“就算我退一步吧,我在心里把她们当人了,但她们仍旧是奴隶。如果收了奴隶为徒,那我会给整个自由派女巫抹黑,虽说自由派女巫里有许多疯子,但大家终究都是合乎法理的自由人。若是人们知道森林女巫有奴隶的话,那么贵族就会把我们彻底逐出人类社会。把奴隶变成人,这意味着……”她凝视着海文的眼睛,“抢劫财产。”   “这是解救无辜之人的好事,不是抢劫财产!”   “可奴隶就是财产,他们是明码标价的,大人!他们不光是贵族的财产,还是整个社会的公共资源。如果我收了其他人的奴隶当徒弟,那就相当于我……”她用手比划着,“损毁城墙、屠杀耕牛、破坏道路。这可是重罪,大人。”   海文一拍椅子把手,吼道:“我说了风信子和紫罗兰是自由人了!我把她们变成了自由人!她们不是奴隶!”   她无奈的一摊手,说:“大人,她们是你的床奴,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爱怎么叫就怎么叫,但这一切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哲莉忒摆了摆手,无奈的说道:   “你这个异世界的人啊,还真是死脑筋呢。”   他意识到自己没法靠三言两语就让哲莉忒改变思想,他暂时放弃了,只是和哲莉忒说道:“现在奴隶制确实是这个世界的规矩,但这个规矩并非正义,早晚有一天要被打破。”   哲莉忒点头说道:“这点我倒是同意。不过打破秩序意味着流血,这是作死的行为。”   “我不就是在做么?”海文对她说道,“我已经解放了野马镇的农奴,现在人们拥戴我。而不久后所有人都会看到新制度的力量。”   “但您至少在法理上并未破坏规则,大人。这些农奴的在你这里是‘自由人’,但出了野马镇仍旧是农奴。而且我觉得……”哲莉忒抱着胳膊,面色凝重,“贵族不会善罢甘休。大人,你的行为十分危险。我早就想提醒你来着。”   “我会留神的。”   “那就好。”哲莉忒点头说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你注意点那个蓝眼睛的小帅哥,这家伙有问题。”   是有问题。海文心里还记着当初法斯纳特射的那一箭。他们当时距离超过两百米,这么远的距离一箭爆头,而且威力大的将人击退,这太夸张了。十四岁的少年,剑法高超不说,而且还能射出这样的箭?这里头有问题啊。   “你怎么看待法斯纳特?”海文问她。   哲莉忒沉吟着,说:“首先,这家伙身子骨很结实。筋骨和皮肤的强度都比一般人强许多,这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其次,水巫医是很稀有的啊,我活了……这么多个十七岁,也就见过两次而已。那小帅哥面子就这么大?能请的来?我听说他家里就是个落魄骑士,落魄骑士会有这个人脉?”   “关于法斯纳特的事情请你保密,具体的我会找个机会问他本人。”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谈话就到此结束,之后哲莉忒搀扶海文回去休息。他确实虚弱的很,从走廊走过一圈之后额头上就渗出虚汗了。回到房间之后他便躺在了床上,不过他并未休息,而是叫来了风信子和紫罗兰。   风信子和紫罗兰都穿着女佣的制服。那是黑底的衣裙,黑皮鞋和白色长袜,黑底裙子上边是白色的围裙,手套和衣领处也都是白色。女佣制服在这些最容易弄脏的地方做成白色,是为了提醒佣人时刻保持自身洁净。这个功能能让你一眼看出来佣人是否勤快,因为紫罗兰身上就是干干净净,头巾端正领口整洁;而风信子的裙子上、手套上还有白袜的小腿上都是污水斑点和黑道子,而且没带头巾。   两个女孩来到他房间之后都表现的十分拘谨。紫罗兰双手交叠在小腹,眼观鼻鼻观心;风信子也低着头,但是却在悄悄观察海文的表情。海文大为不解,就问风信子说:“今天这是怎么了?”   风信子听到这话便立刻往紫罗兰身后缩,紫罗兰身子一僵,眼神闪烁起来。海文看到这一幕便问道:“你闯祸了?”   风信子立刻说:“没有!”而紫罗兰同时说:“是的,大人,请原谅我们。”   “出了什么事情?”   风信子在后面拽紫罗兰的衣角,示意她来说,海文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于是他突然说道:“风信子,你来回答我,出了什么事?”   “哎?”她发出清脆的惊叫声。   “说实话。”海文命令道。   风信子和紫罗兰对视一眼,然后低声说道:“我们……没能照顾好夫人。”   “什么?”海文还真没想到是这件事情,听到这话他的脸板了起来,“伊丝芮特出了什么事情吗?”   风信子咬了下嘴唇,说:“外出的这些日子,她都过得很辛苦。本来我和紫罗兰姐姐商量的是,她去照顾夫人,我去照顾女巫大人,但实际上……”她瞟了一眼紫罗兰,紫罗兰轻声叹气,说:“实际上是我照顾风信子,夫人照顾哲莉忒女士。”   “这没关系的。”海文松了口气,“伊丝芮特本来也不是那种娇滴滴的贵族小姐,何况她和哲莉忒一直是那样。主仆关系不重要,我只希望你们能够与每个人都和谐相处,做到……”他想说“平等”这个词,但他脑海中立刻想起了之前与哲莉忒的那番对话。   哲莉忒把两个女孩当奴隶,那其他人呢?伊丝芮特呢?海文陷入沉思。   “大人?”风信子说。   “啊,我刚才……在想事情。”   “您在想什么?”风信子说话一向没有顾忌。   所以海文也实话实说:“我在想……怎么让你们融入正常生活中去。”   女孩儿们对视了一眼,风信子说:“大人,现在这样就很好啊。”紫罗兰也点头附和:“这样就很好。”   “我希望你们能够更加自由,能像个普通的人一样生活在这个社会中。你们应该能像普通女孩一样,你们应该能抛头露面,应该能独自外出去集市采购……没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们。”他凝视着两个女孩脸上的花蕊烙印,“你们不这样想吗?”   风信子还在犹豫,而紫罗兰却直接摇头说:“不,大人。”   “真的?”   “是真的。”她说,“我不想给您添麻烦。”   “这不麻烦,是我希望的事情。”   “那就……那我遵从您的希望,大人。”紫罗兰朝他行礼,“我会试着变成自由的人。”   风信子看了一眼紫罗兰,也跟着说:“那风信子也愿意变成自由人……”说到这里她突然望着海文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变成自由人之后,咱们就要和大人分别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人变奴隶简单,有鞭子和烙铁足以,那奴隶变回人要怎么办呢?海文盯着她们脸上的花蕊,心想道:这东西能弄下去吗?   “到这边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们。”他拍着床铺说道。 第六十四章:奴隶少女的爱情   第六十四章:奴隶少女的爱情   听到这话,风信子便一脸兴奋的走了过去。她蹬掉鞋子爬上海文的床铺,跪趴在他面前,几乎是脸贴脸的和他说道:“看吧!”   太近了。海文呼吸中满是少女荷尔蒙的香味。与伊丝芮特身上那种牛奶般柔和的甜香不同,风信子身上有一种带着酸甜汗味的体香,浓郁刺鼻,让他联想起荒野外那被雨露打湿的野花。   他们对视,霎时间海文就在少女热情的注视下败下阵来。他眼神往下飘,却看到了风信子领口内的肌肤。她古铜色的肌肤光溜溜的,饱满富有弹性。   “大人。”风信子小声说,“夫人和我说过,让我们和您亲近一点。”说完这话之后她又往前靠了一点,用额头贴上了海文的额头。紫罗兰这时候也坐了过来,她握住海文的一只手,说:“大人,我也是。”然而她的话语中透着局促不安。   她们误会了我的意图。海文心想道,我只是想看看她们脸上的烙印而已。   想到这里他的欲火稍有平息。“还未到时候。”他说着轻轻推开了风信子。   风信子一脸委屈的看着他,问道:“大人,那要什么时候呢?”   “至少等你到十六岁以后。”他说。   “我不明白。我现在就想做您的女人!”她大声说。   紫罗兰低声呵斥她:“风信子,你太失礼了!”   “可我现在就想!”她几乎要哭出来了,“现在,就现在!”她抓着海文的胳膊,眼圈通红,“大人,您讨厌我吗?”   “不……”   这个字还没说完,风信子就用双唇堵住了海文的嘴。海文下意识的想去推她但却推不开,不知是他太虚弱了,还是风信子的力气太大。少女的吻热情乃至粗暴,一个心跳之后海文意识到她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吻,她只是把舌头伸出来,像是要吃掉什么的似得啄他、咬他。   这时候紫罗兰一把将风信子拎了起来摔在地上,然后狠狠地给了她两记耳光。   风信子被打懵了,她坐在地上捂着脸,眼神茫然。海文也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愣住了。   “我说了,你太失礼了。”紫罗兰气的声音都在颤抖,“大人对你好,这是你的幸运,但你不能得寸进尺,忘了自己的身份。”   海文从未听过温柔的紫罗兰用如此可怕的语气说话,他一时间就觉得面前是个陌生人。   “可是我……”风信子捂着脸小声了三个字,然后眼泪就流了下来。紫罗兰面露不忍,但却没继续和风信子说什么,她转身跪在海文身边,说:“大人,还请见谅。”风信子也跟着跪下,说:“对不起,大人。”   海文什么也没说,他走下床去将两个姑娘扶起来,然后三人并排坐在床上。他在中间,左右两边一边一个。他对紫罗兰说:“你先给风信子道歉吧。”   “是,大人。”于是她给风信子道歉,风信子什么也没说,只是茫然地点头。   接着海文对紫罗兰说:“风信子只是在倾诉自己的爱,谈不上什么失礼。”   “但她说了不符身份的话,大人。请原谅我,我必须……必须惩罚她。”   “哪一句话?”海文问道。   “她说她想成为您的女人。”紫罗兰小声说,“我们成不了‘您的女人’,那意味着与您、与夫人平起平坐。这不合规矩。”   果然又是因为“不合规矩”。海文对她们说:“告诉我你们的真心所想,我这一次命令你们说实话。告诉我,你们是否爱我?”   风信子立刻点头,“是的,大人!”她大声说。然而紫罗兰沉吟了好几秒,才跟着点头。   海文又问:“我生的如此丑陋,你们爱我何处?”   风信子说:“您把我当人,大人。”紫罗兰也说:“是的,大人,只有您和夫人把我们当人。我感激您。”   “那如果其他人也把你们当自由人呢?你们岂不是也会爱上别人吗?”   风信子一个劲的摇头,“不,风信子只爱您一个。”紫罗兰更是面露惊恐,说:“我对您的忠心独一无二,大人!”   “可是这不和道理,如果你们只是爱一个‘平等的态度’,那你们显然也能爱上别人。换句话说,我对你们并无特别之处。所以当有朝一日奴隶制度消失的时候,你们就能自由的去追求爱情了。我说的话,你们明白吗?”   “这……”紫罗兰低下头去,陷入了沉思。而风信子却说道:“我不懂!我是真心喜欢您。我只想……只想和您一起生活。我喜欢您身上的气味,您的胡茬,甚至是您的光头。”说到这里她笑了,海文也露出尴尬的苦笑,“您看上去很有男人味,您训斥下人的时候,演讲的时候都霸气十足。还有……”说到这里风信子脸红了,“您摸我的时候,我就浑身都软了,脊椎骨麻麻的……”她呼吸凌乱的靠在海文肩头,眼睛湿润了起来,“所以必须是您,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行。”   这我还能说什么呢?这一次海文彻底没辙了。   “好吧,这是你的想法。”海文点了点头,然后他问紫罗兰说,“紫罗兰,你怎么想?”   紫罗兰低着头,眉头锁在一起,“大人,这不是主仆关系,这……这坏了规矩,是会出事情的。我……”海文正要开口,却听她说道,“给我点时间吧,大人,我得想一想。我真的……需要时间。”   “我给你时间。”海文说。   说完之后紫罗兰就告退了,房间中只剩下海文与风信子两个人。   “那现在呢?大人?”风信子问他。   海文说道:“你的心意我已经清楚,伊丝芮特一个多月前就和我聊过你们的事情。我不会勉强你们,甚至说我很乐意你们去追寻真爱。毕竟世界上有的是比我要强的男人。”   “没有!”她很坚定的说道。   海文无奈的叹气,风信子凑近了他,像是小猫一样拿脸蹭他的胳膊。   海文最终下了决心——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是男人,我该拿主意了。   “如果你真想好了的话,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吧。过几年之后我会给你名分,与你组建家庭。”   风信子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问道:“那这事情就……说定了?”   “等我和伊丝芮特说完之后才算确定。”   “那我之后……”风信子的语气变得羞怯起来,她目光闪烁,十分小心的问道,“就和您一个姓了吗?”她用了个十分委婉的问法。   海文说:“是的,之后你将和伊丝芮特姐妹相称,与我同住一室,同乘一车。我直说吧,只要你愿意,将来你会以一个普通女人的身份嫁给我,你是我的妻子,而非我买的奴隶。”   这一次风信子只是默默点头而已,“一切听您安排,大人。”   这时候伊丝芮特从门外走了进来,说:“大人,该上药了。”风信子跑过去一脸欣喜的和伊丝芮特耳语了几句,伊丝芮特露出了慈爱的微笑,然后两个女孩轻轻拥抱了一下。   海文十分疑惑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想到:莫非之前伊丝芮特和风信子说过什么吗?   之后风信子就告辞了,房间中只剩下海文和伊丝芮特两人。   伊丝芮特也做女佣打扮,只不过衣服比风信子和紫罗兰她们看上去还要粗糙,那是褐色粗麻布的衣裙,很不起眼。易容之后的伊丝芮特不似从前那么美丽,但海文不在乎,只要知道是伊丝芮特这个人就行,长什么样无所谓。而且脸上有点雀斑也很可爱啊,哪种伊丝芮特海文都喜欢。   伊丝芮特带了哲莉忒的药膏来,她给海文褪下衣衫,然后为海文上药。他们已经坦诚相见过许多次了,因此也不介意看到彼此的身子。当时那家伙连摔了海文三回,弄得他身上好几处淤青,关节都疼得厉害。万幸是筋骨没出问题,都是些皮肉伤而已。   “大人,您答应她们了吗?”伊丝芮特忽然对他说道。 第六十五章:养伤   第六十五章:养伤   “答应了风信子。”海文说道   “紫罗兰呢?”   “我看她没有那个意思,你知道的,不是每个姑娘都像你一样愿意嫁给我这个丑陋的秃顶法官。”   “您一点也不丑。”伊丝芮特上来吻了他一下,那是轻描淡写的一吻,然而海文却顺势抓住了她身体,狠狠地吻她。   片刻之后伊丝芮特挣脱了他,说:“我还要给您上药呢,大人!”   海文没松手,“上药的事儿可以等一等。”   “不要!”她轻轻推开海文,眉宇间却带着笑意。   海文却再度搂紧了她,吻她的脖子。她的未婚妻一声呻-吟,然后娇嗔道:“现在是白天,大人!”   “但我就是想现在做。”他开始解她的扣子。   伊丝芮特压低声音,有些焦急的说:“哲莉忒导师说过,您得卧床静养!”   “我们现在就是在床上!”海文将她的上衣粗暴的撕开,“你知道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吗?伊丝芮特。”   伊丝芮特在他怀里挣扎,叫道:“只是一个多星期而已!”   “一星期不短了,我恨不得天天和你在一起,伊丝芮特。”他将伊丝芮特横着放在床上,然后去脱她的裙子,“一星期,七天,一百六十八个小时,我时刻都想要你。”   这一次伊丝芮特没再反抗,而是低声说道:“也许您说得对,一星期确实太长。”她说着转头面对海文,一只手揽着他的后背,一手抚摸他的胸膛。她的手好暖,好软。接着伊丝芮特看了一眼门锁,确认门已经关好,然后便自己解开了衣裙、褪下鞋袜。她温柔的将海文推倒在床上,说:“您还有伤,所以这一次您必须躺着,让我来动。”   说完这话之后她就跨坐在了海文身上。   他们就这样从下午三点做到晚饭时分,一直都精力旺盛。   “大人,我们该休息了。”她摇动着身体说道,“仆人会来叫我们去吃饭的。”   “我会让他滚蛋!”海文瞪着眼睛说道。   又过了几分钟,伊丝芮特再次说:“大人,您该休息了,您还有伤在身。”   “还死不了!”   “可是……”   “别说什么‘可是’,伊丝芮特,我们时间有限,我有活儿要忙,以后你也有任务,也许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想这么快就结束吗?回答我,要现在就结束吗?”   于是伊丝芮特用力地吻他,再也不说扫兴的话。   他们从白天做到晚上,直到真的精疲力尽。两人躺在浸湿的床单上,累得只剩下喘息。伊丝芮特说:“我一会儿去给您换个床单。”但她只是这么说,身子却没有动。   海文握着她的手,说:“可我还想再和你待一会儿。”   “我也想,但这样下去咱们会感冒的,尤其是您……啊,您不能再生病了!”说完这话之后伊丝芮特猛的坐了起来,一离开床铺,她就立刻变得干练麻利了起来。不一会儿她就收拾好了衣服,并且开始打扫房间、整理床铺。等这一切做完之后她伸了个懒腰,和海文说道:“大人,我去给您弄点吃的东西吧?”   “我没胃口,只想睡觉。”   “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喝点粥也好。正好我也要吃些东西,您稍等一下吧。”说着她就离开了房间。海文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想到:她每天过的太辛苦了。   不光是她,我也是。海文脑海中浮现出了转天的日程表,心想道:回来要开追悼会,还要整理土地清单,哦,还得重新审判监狱里的人。还有我得继续开课,给人们传授知识,哦,还得晨练来着……   想到这里他感到越发疲惫,浑身酸痛不已——明天休息一天吧。   这样想着他一头栽倒在枕头上,没等伊丝芮特的晚餐送来,就进入了梦乡。   作者留言:   ps:主角摸了我不能摸啊!悬赏还在有效期内,有打赏就加更。 第六十六章:英雄气短   第六十六章:英雄气短   第二天早上伊丝芮特早早的离开了,说是要和哲莉忒谈一谈关于草药的事情。哲莉忒走后,她要担任宅子里的女巫顾问,笑脸猫和海文的伤也都要她来料理。   今天他打算休息一下,他给自己订好了日程表:赖床到中午,然后吃饭,下午教姑娘们打牌,再和哲莉忒聊一聊他上辈子的故事。晚上喝点小酒,结束一天。   但事实上他根本没法睡那么久,早上九点之后他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又不想在床上躺着浪费人生,所以他就叫人拿了卷宗来看。一个月前他许诺给监狱里的人翻案,这种事情不能拖延。他一边批阅卷宗一边想到:后天要举行追悼会,这事让老拉蒙去筹备吧。   重新审判案子很麻烦,要从卷宗的只言片语中揣摩当时的案情绝非易事,到时候他还得提取人证物证,叫来原告被告……海文工作起来是不看时间的,一转眼就到了中午。   午饭的时候紫罗兰给他端来午餐,经过昨天的事情,两人之间有些尴尬。紫罗兰跪在他床边,将午餐一一放在海文的床头柜上,而海文看着盘子不说话。那是蔬菜粥、一点新鲜的鱼肉和鱼冻、一小碗炖蘑菇还有被剥去外皮的白面包。   摆完盘子之后紫罗兰说道:“大人,半小时后我回来取盘子。”说完这话她行了一礼准备离开。   “紫罗兰!”海文叫住了她,“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是我处理的方式出了问题。”   紫罗兰冲他摇头,说:“是我的错,大人,是我辜负的您的好意,对不起。”   “紫罗兰,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勉强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不过我希望你活的更幸福一些,不管是自由人还是奴隶,人活着都该有些追求。哪怕只是养一朵花,做一份甜点,这也算是追求——不然活着不就太无趣了吗?”   “您说的对,大人。”紫罗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您之前说过,想让我去当老师?”   “啊,对!”海文很高兴她对此有兴趣,本来他已经放弃了让紫罗兰做着个工作,“我希望你能给孩子们上课,我打算在农闲的时候开文化课,让穷人的孩子也能像贵族的孩子一样上学、识字、并且知道必要的生活知识。我觉得你聪明善良,做事认真又有耐心,一定能胜任这个任务。”   紫罗兰被他夸得脸红,“如果您这样认为的话……我很乐意做这个工作。从前在奴隶营的时候我就曾经教过姐妹们识字,风信子会写自己的名字,那就是我教的。”她说到这里笑了起来,“不过我还是得带上面罩。”   于是他答应了紫罗兰,并且决定下午单独给紫罗兰开小灶,帮他备课。然后海文开始吃午饭,吃完饭后他就给紫罗兰单独上课。原计划下午他要教姑娘们打牌,但这事显然没有给紫罗兰补课重要。不知不觉的,他就把今天摸鱼的事情忘记了。   他教给紫罗兰一些字词,然后是卫生知识,接着还有法律知识;之后他又叫来伊丝芮特,让她给紫罗兰传授农业方面的知识,以及基础的草药鉴别。比如什么样的东西有毒啦,比如介绍某些实用又常见的药啦……他们从中午一直讲到下午四点。四个小时后海文给紫罗兰进行了一场口试,他发觉这个姑娘的记忆力真的强的可怕。几乎是过目不忘,难怪哲莉忒会夸她。   测试结束之后海文觉得可以下课了,他也忙了一天,疲倦的很。正要说休息一会儿的时候,管家又来找他商量之后土地分配、追悼会、烈士抚恤的事情。   管家一再表示,海文收的税太低了,实在是太低太低了,这样下去的话恐怕没法交差。另外他还说:“你没必要让那些农奴也过自由人的日子,你给他们多开点薪水就行了,土地还是咱们自己拿着稳当。”   但海文对此心里有数。他认为只有重新分配土地才能拉起农民的积极性,而一旦人们的积极性动员起来了,形成一个氛围、一个“大势”,那么这股大势就会赶着所有人往前跑。这就好像刚建国的时候一样,那时候一周一休,周末有义务劳动,虽说是义务劳动,但每个工人都积极参加——为什么呢?因为大家都这样做,因为大家担心被人比下去之后就会损失隐形的资源,因为工分和表彰制度影响着一个人在集体中的地位……还有许许多多促使人积极劳动的因素,但这里边没有哪个真的需要花钱。   要想迅速建设野马镇,就必须得每个人都积极劳动,而且是不计回报的积极劳动,说白了就是动员廉价的劳动力,并用这个资本来换取经济建设。和从前不同的是,之前人民劳动是为了养活贵族,现在人们是为了自己劳动。   德莱尔他们显然还不懂得“人民的汪洋大海”有多么可怕,但海文清楚地很。最终原计划不变,家中一个男丁分三亩地,妇女一亩,每个儿童再多加半亩,一个家庭都能分到五亩地以上。事实上这地分的真不多,家里男丁多农户耕作耕作十来亩地没问题。但是现在能种的地太少,海文还需要继续开垦荒地给人们用来生产。野马镇南边有不少水田可以开发,东边的盐碱地也不是毫无价值,等这一切搞起来了,每年生产肯定翻一倍不止。   说完这事之后德莱尔又与他谈起葬礼、抚恤金、以及给男爵送礼的事情上来。“大人,咱们手上钱看着不少,但实际上不够用的。如果说你还想留点钱明年修水渠和道路的话,那今年就得省着花。从上到下所有人节衣缩食。地主老爷家里的财产汇到一起,落在咱们手里的大约有两万金币。这里头发抚恤金得花个一两百,然后男爵那得上千,之后呢你说要买耕牛、做农具,又是大几百……”管家掰着手指给他算账,算的海文一阵头疼。   海文喝了一口水,没想出该说什么来,于是又喝了一口。“管家,你还有什么弄钱的法子吗?”他最后只能这样问。   “哪有啊大人!除非咱们去找公爵铁金库借钱,问题是咱们一帮泥腿子,哪里借的出来?男爵又怎么肯替我们说话?”德莱尔一个劲的拿手揉脸,愁的仿佛老了好几岁,“要我说,只能等到明年秋收了。明年若是大丰收还行,要是收成不好……呵呵!咱们就赶紧跑路吧。”   “我知道了。”   结果他们就聊到黄昏。到头来,海文这一天还是没歇成。晚饭时分海文出了屋子,他换衣服洗脸,然后去餐厅用餐。他在走廊上碰到自己的弟弟盖鲁蒙,盖鲁蒙告诉他说:“明天一早我就回农场,看你没事就行了。老哥,你有空就来我那里看看,那农场说是我的,终究还是是你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不自然。海文意识到自己的弟弟在担心,毕竟他也是农场主,而海文已经快把野马镇的农场主杀干净了。   于是海文与他说道:“兄弟,农场的事情今年我会管理,但是每年给你的部分一点也不会少。甚至还会多出来。剩下的我就是希望你能遵纪守法,别给我添麻烦,你知道的,我是镇长还是法官,要是有人指着我鼻子说我兄弟违法乱纪,我会很难办的。”   盖鲁蒙一向是个老实又小心的人,他连忙点头称是,然后便告辞了。   送走自己弟弟,海文继续往前走,这时候他正好路过笑脸猫的房间,见那门开着就悄悄的看了一眼。只见有个老仆人正在给笑脸猫整理床单,然后给他收拾尿壶。整个过程笑脸猫面无表情,就跟个死人似得目视前方。他床头有半个苹果,只咬了一小口,剩下的部分已经有些腐烂了。   笑脸猫看上去又瘦了一圈。海文心想道,真快瘦成猫了。   猫爷这般惨状,海文实在不忍再看,他觉得自己该进去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如何开口。直到那仆人从屋里走出来和他打招呼,他才回过神来。此刻他看到笑脸猫正瞪着他,他无奈,只得走进屋去。   屋里点着火炉还有烛台,十分暖和。但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病态的甜味和草药的苦味,除此之外还隐约有些腐烂咸鱼一般的臭味。   海文知道,清洁工很勤快,因为这里的卫生是紫罗兰负责的,他还一再嘱咐紫罗兰要照顾好猫爷。这么说来,恐怕是紫罗兰也拿这里没办法,这就是腐朽的味道,是对病人的折磨。   海文搬了把椅子坐在笑脸猫床边,说:“斯派克,女巫今天去了风雷堡,她说那里有一些专业的医护人员,她会把人带回来助你康复。”   “我知道那里有一些专门照顾残废的人。”笑脸猫语气平淡的可怕,“是白衣会的人,那些人专门接纳残废、乞丐、疯子以及想要自杀的人。他们给这些人洗脑,发展成自己的一员。”   海文一时哑然,“但女巫说……”   “女巫没撒谎,那里边也确实有几个德才兼备的人。但这些人只为贵族服务,而且服务的内容大多是心理辅导。他们让你忏悔,听你吐苦水,给你生活希望……”说到这里笑脸猫不屑的干笑了几声,“你看我像是那种需要神父救赎的软蛋吗?”他沙哑着嗓子说出这话,冰冷的眼神让海文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不是。”海文说道。   “对,我不是。”猫爷坐起身子来,他蜷在床上,目光凶狠,仿佛生病的饿虎,“过几天那我就要下床,然后重头修炼,一个月后我就能跑能跳了。”他脸上露出笑容,但那笑容比往日狰狞了几分,“再过一个月我就能喝酒吃肉操大妞,然后我能骑马,能使剑,能杀人。不出半年,我就又是笑面游侠了。”他仿佛说着理所当然的话,“你说对吗,大人?”   海文喉头一阵蠕动,一脸苦涩的说道:“斯派克,你该等医生来,女巫说……”   “去你妈的医生!”他抄起床头烂苹果丢向海文,大声吼道,“我再说一遍,去你妈的!谁敢碰我一下,我剁了他!” 第六十七章:淹死的人   第六十七章:淹死的人   这次探病显然是失败的。   海文捡起苹果将它扔了,然后便离开了。猫爷变成这个样子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为了让他重新打起精神来,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吃晚饭的时候哲莉忒过来与他道别,于是他请女巫和自己一起用餐。   森林女巫换上了往日的黑袍,搞的像个神秘的危险人物似得。她和海文说道:“农业考察的事情你去问紫罗兰和伊丝芮特。南方的虫灾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研究,我会在路上弄;顺便我得去风雷堡的大图书馆查些资料……哎呀!烦死了,一堆破事!”   海文想起之前笑脸猫的事情来,就和哲莉忒说:“猫爷那事……”   “我包办了!”哲莉忒打断道,“斯派克大人是条汉子,我敬重他,我一定请最好的医生回来。”   “我不是想说这个,哲莉忒,我是要告诉你,猫爷现在……现在心理上有点过不去这个坎,你能明白吗?”   哲莉忒点点头,一边切牛排一边说道:“我晓得。我曾经给一只老虎做过截肢手术,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也接受不了没爪子的事实。不过半年之后我给它治好了。”   “你怎么做的?”   “我给它找了只母老虎。”哲莉忒把一大块牛肉塞进嘴巴,一边咀嚼一边说道,“母老虎不嫌弃它,给他生了好多小老虎,然后这家伙就来劲了,比当年四条腿的时候还厉害。”   “你的意思是说……”   哲莉忒喝了口酒,说:“真的男人会为了自己家庭而强大起来——换句话说,心里只想着自己的独行侠永远算不上男人。比如某个蓝眼睛的家伙就是。”   “法斯纳特还只是孩子。”海文说道。   哲莉忒放下叉子,摸着嘴唇冷笑道:“孩子能拉三百米的劲弓,还一发正中红心?大人,这事儿都传开了,而且越来越邪乎。我看您应该……”   “法斯纳特救过我性命。”海文打断道,“我相信他。”   女巫沉声警告道:“但他会给您惹麻烦,甚至招来灾难。”   “那我就硬扛着。”海文说罢闷头料理起那块牛排来,不再多说什么。哲莉忒看了他一会儿,欣然笑道:“大人,难怪伊丝芮特对您一见倾心。你这家伙长的虽然不怎么样,但说起话来真有男人味儿。”   “闭嘴,吃饭。”海文说道。   于是两人安静的用完了一餐,之后海文将哲莉忒送了出去。路上哲莉忒劝他多休息,把活儿分给下人们干就好。海文却是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手底下能办事的人太少了。德莱尔算一个,老小拉蒙两人算一个,前些天来了个账房先生算一个,这也才三个人而已。”   “你之前那个胖乎乎的财务总管呢?”   “没了,估计是死在外面了。”海文叹了口气,“我让他去送信,结果一去不归。不是让小查尔斯劫了就是让韦恩老爷杀了。哲莉忒,你要是遇到有本领的人务必要给我请回来。我现在特别缺人。”   “会的,我之前和你提过一个炼金术师,这次我顺路去找他一趟,看能不能请出来。”   说话功夫两人已经来到了大门门口,他们就此分别,海文已经累得不行,早早的就回去休息了。第二天早上六点,他照常起床然后和伊丝芮特一起去洗漱,之后各自“上班”。伊丝芮特在人前的身份还是普通的女佣,所以要去和仆人一起劳动一阵子——海文虽然和她说了,你可以不去干活儿的,但伊丝芮特坚持要做点什么,她不喜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而海文要去晨练,然后去议政堂上班。警察队已经好几天没出操了,训练可不能这样懈怠下去。于是他找来琼恩,让他集合警察队员,开始今天的晨练。不过等人集合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钟了,若是按照军队标准来说,这次集合的表现十分糟糕。   不过海文不打算对这些人太严格,过度严苛的训练会激起下面人的反弹,因此他这次并没发脾气,只是告诉大家,以后紧急集合需要在十分钟内完成。只要你在镇子上,听了集合哨声就要立刻过来。   然后是点名。笑脸猫卧床休息了,海文就自己担任教官,他按照花名册点了一遍,却发现少了两个人。他询问队员们,其中有个留着大胡子的人说:“威尔克回老家了,杜尔前些天喝醉了酒,掉河里淹死了。”   “淹死了?”海文问道,“杜尔是谁?长什么样,住在哪里?”   那大胡子摇头不语,然后也没人回答。海文望向队长琼恩,琼恩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的惊慌起来。海文十分纳闷,心想道:你怕什么?   “呃……大人,您想问什么来着?”   “我说的很清楚了,那人长什么样?家庭情况如何?警察队的人死了,哪怕不是因公殉职,我也得发些抚恤金啊,对不对?”   “哦,对对对!”琼恩连忙笑了起来,“那家伙……就住在您宅子东边第一间房子,是个独身的租客没有家人。他……长的挺有特点的,有一双招风耳,长了一脸麻子,人挺瘦的。”   好像我在哪见过这个人?海文心中一阵疑惑,“举行葬礼了吗?”海文问他。   “没有,但是人已经烧了。”   “烧了?不是埋了吗?”   琼恩解释道:“本地人才能在进本地的坟地,大人。外地流浪汉都是烧了的。”   “好了,我知道了。先开始训练吧!”之后他指挥人们开始慢跑,他自己也跟着跑了一阵子,但是身上酸痛的厉害,没法一直跑下去。所以没跑几圈之后他就掉队休息了。   而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思考之前那个淹死的人。这人听上去好熟悉啊,是谁呢?他就是想不起来。   过了一会儿人们跑完了操,大家停下来歇息。海文也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着。这时候就见法斯纳特朝他朝他走来,蓝眼睛的少年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就伏下身来与海文耳语:“大人,死的那人您见过。”   果然我见过。“是谁?”   法斯纳特再次压低了声音,说:“就是之前咱们给猫爷取血的时候,有个跟着管家一起来的警察,就是他。一脸麻子招风耳。”   “对!”海文终于想起来了,就是他,就是那个看到我们从肉果子上取血的人……   他怎么就淹死了呢? 第六十八章:天地良心   第六十八章:天地良心   海文整个上午都浑浑噩噩的。   此刻议政堂里大家在处理公务,进一步核对土地分配的事情。库里特列了清单,大家讨论,海文旁听,偶尔说几句意见。   之后他们又讨论集体葬礼的流程,老拉蒙弄了一整套符合古代礼法的程序,表示这样一定能让人们满意;而库里特一般拨弄着算盘一边跟老拉蒙说,这样太铺张浪费,比起搞那么大场面,还不如多发些钱给穷人。   后来人们干脆就分成两派,一派支持老拉蒙,认为荣誉和礼法十分重要,这代表着野马镇的脸面;而另一派支持账房先生库里特,他们认为比起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还不如直接发钱,最好是钱也少发,多节省点为好。   等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海文才回过神来:我手底下这才二十个人,怎么就搞出两个党派来了?   这时小拉蒙对他说:“大人,您怎么看?”   海文愣了一下,他之前脑子里一直在想那个淹死的人。此刻他把精力拉回现实看两旁的人,左边的人老拉蒙和最早的一批议政堂成员,这些人多以文书为主,大多是教书先生、学士、医者,其中有一些家中是没落的贵族、骑士。这些人大多是保守派,循规蹈矩。   而另一边的人以库里特为首,其中有红砖头的儿子金刚,还有一些工匠、店员以及自由职业者。这些人思想更为开放,对贵族天生有一种抵触情绪,是反抗的力量。他们对现状尤为不满,是激进的改革派。   换个说法,就是右派和左派。   海文不打算打倒其中任何一派,他不讲左与右,他骨子里头是满满的实用主义。比起看左派右派斗法,他更愿意去讲“黑猫白猫的故事”。   “礼仪确实重要。”海文一开口,周围的人就安静下来了,“老拉蒙的话很有道理,我们必须尊重每一个烈士,每一位烈士家属,给他们足够的敬意。”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老拉蒙挺起了干瘦的胸膛,胡子翘的好高。   “但我们不是贵族,我们都是平民,是穷人,大家说对不对?”   众人点头——库里特第一个点头,连连称是;老拉蒙则慢了半拍,只是缓缓地动了下脖子。   “我们既然是穷人,就不该用贵族的礼。”海文沉声说道,听到这话,又有许多人不禁朝他点头。“贵族的礼是奢华的、腐败的,是因为他们压榨了穷人的血汗,才能享受这样的礼。我们不剥削我们的同胞,所以我们不用贵族的礼。”   机灵的小拉蒙这时候接了个茬,说:“那咱们怎么做呢?”   “我们有穷人的礼。”海文说,“穷人的烈士就该用穷人的礼来尊敬。我们不铺张浪费,但是要尽心准备追悼会,让人们知道,我们尊敬这些英雄。到时候我会亲自演讲,慰问家属,给他们发放抚恤金和勋章。场地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老拉蒙,库里特,你们怎么想?”   “如您所愿,大人。”两人一齐说道。   意见统一之后,大家很快就就讨论出了一个追悼会的方案。海文发觉手底下的人都很积极,也十分能干。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所处的环境、立场都很尴尬,男爵给他的压力也十分巨大,他没钱没权,现在能依靠的就剩下这帮人了。   老拉蒙决定去请一些孩子来做合唱,这样就省去了一笔乐队的演出费。老拉蒙曾经带过童声合唱团,而小拉蒙曾经在教堂孤儿院里做过合唱团的领唱,这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问题;金刚他可以和工匠们在两天内打造一个演讲台,然后去采些野黄花和黑藤来做装饰;最后库里特把账一算,发现比预想的少了三成,剩下的钱可以留在钱库,也可以发给烈士家属们,这由海文决定。海文当即拍板,说:“把钱分给烈士家属。”   最后老拉蒙问他:“要不要从外面的教堂请一些神父来?咱们镇子里还是有人信这个的。”   “这是封建迷信。”海文说道,“这是人民的枷锁,若是要思想进步,就必须摆脱这种虚伪的东西。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老拉蒙惶恐的说道:“大人,不信神佛是要遭报应的,要下地狱!”   “信神佛上帝,死神活神的,这能够帮我们打倒地主土豪吗?那些神佛也可怜,敬了几百年,一个地主土豪也不曾替我们打倒!现在农民想要土地,我请问你们有什么法子,信神呀,还是信咱们自己?”   他这些话,说的桌上许多人都笑了起来。   于是会议就这样圆满结束,中午的时候海文回去吃午饭,顺便把德莱尔叫了出来。   他们在餐厅里会面,海文要和管家共进午餐。   今天的德莱尔穿着很是体面,黑缎白底羊毛衫,皮靴油光锃亮;他脸上也是精神焕发,没了前几天那副病恹恹的模样。不过他还是拄着一根短拐杖,好像自从那次受伤之后他就多了这个习惯。但这样看上去,他反而显得更加绅士了;他不似从前的猥琐,倒是像个有教养的贵族——比海文更像。   德莱尔笔挺的坐在椅子上,仆人开始给他斟酒、上菜。德莱尔举起酒杯,说:“大人,中午好啊。”说完他徒自喝了一小口。   海文却是笑不出来,他凝视着绅士管家,问道:“德莱尔,你有没有听说最近警察队死了个人?”   管家继续喝酒,然后一边切猪肉一边说:“没有啊,怎么死的?”   海文迟疑了一下,说:“听说是醉酒淹死了。”   “嗨呀,总有这事儿!那帮家伙成天就是喝酒逛窑子,指不定哪天就喝死了,不稀奇。”   “可是这人……咱们都认得啊。”海文喃喃说道,“就是前些天那个,招风耳,一脸麻子,挺瘦的……你记得吗?”   管家看了海文一眼,露出困惑的表情,他沉吟着说道:“好像是有那么一个……是谁来着?”   海文表情一凝,说:“就前几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他看到了女巫的肉果子。”   管家一手拿叉举着肉排,朝海文眨了眨眼,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是他啊!要不我听着那么熟悉,哎,我劝过他少喝酒了,但这家伙……这就是‘良言难劝该死鬼’!”他说着喝了口酒。   海文沉声说道:“这家伙……死的太突然了。”   “突然?我倒要说死得好!我还担心他说出去什么闲话呢,死了也……哎呀,你瞧我这嘴,死者为大死者为大!”他用酒漱口,然后吐在地上。   海文的脸绷了起来,终于问道:“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德莱尔听到这话表情也严肃了,他把叉着肉块的叉子撂下,说:“您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   “您是怀疑我杀人灭口?”管家凝视着他,“有根据吗?”   “我就问问。”   “问问?”德莱尔哑然失笑,“您是法官啊,这法理的东西您比我明白,光一个‘问问’可不足以定罪。您还想怎么着?”   海文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下人吃死了,“我要听实话,德莱尔。”   “实话就是我不知道。”他翘起二郎腿来。   接着气氛就僵持住了,海文看着德莱尔,德莱尔则端着酒杯,偶尔抿上一口。许久之后,海文叹了口气说道:“为灭口而杀人这不符合道义。”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那么做的,大人。”   我应该装糊涂吗?海文心想道,还是说,真的只是个巧合而已?然而这人都火化了,又没个亲属,这……这没法调查了啊。   “也许……我们该给他多发些抚恤金。”海文自言自语的说道。   德莱尔一砸舌头,皱着眉头说:“不行!那不跟做贼心虚一样吗?这事儿跟咱没关系,大人您怎么就这么倔呢?巧合,这是巧合你懂吗?”   海文瞪着他,说:“巧合,巧合……德莱尔,我信任你,但是你不能辜负我的信任。若是让你欺骗我,我们之间的信任就会出现不可弥补的裂痕。到那时候一切就都无法挽回了,我希望你能……自重。”   德莱尔笑了一下,旋即板着脸说道:“大人,我直说吧,就你这心眼,我真想骗你你根本就不会意识到。你若是信不过我,大可将我辞退。你是大人,你说了算。”   海文无奈的摇头,说:“德莱尔,你与我有恩。虽然你总说主人不感谢下人,但你做的事情我都记得。我不会忘恩负义。”   “嗯,这还像话。”德莱尔满意的点了点头,“大人,咱们俩其实分工明确。你处理问题,我处理提出问题的人;你做好事,我做坏事;你吃饭,我拉屎!哎,你可别怪我说的粗了,这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你以为光靠着什么正直、勇气、智慧……这些个骗小孩的词儿你就能成大事?得了吧大人!”   “正义、仁慈、荣誉、忠诚、气量……”德莱尔掰着手指一个个数道,“大人,这些东西你该有的都有了,所以你能当人们的神。但你不可能什么都有,恰巧的是,你没有的我这里都富余。所以剩下的事儿我就替你包办了——哦,但不包括‘杀人灭口’。”他一摊手,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这可真不是我干的,大人!天地良心啊!哈哈。” 第六十九章:忠犬   第六十九章:忠犬   到最后,海文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这人没有家属,而且尸体已经烧了,就是他想调查也无从查起了。他确实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但这事……只能说他真的没辙。   所以他们转移了话题,他们先是随便聊了聊农业生产的事情来,之后不知道怎么这,话题转移到了一条狗上面。   “前些日子女巫大人不是弄条狗回来?叫乌芬。”管家和海文说道,“现在那狗子归我养了,与我好得很呢。”   “你喜欢狗?”海文还真不知道这个。   “喜欢!”管家笑了起来,“当初我穷的时候就总去山里打兔子。当时我就养了条好狗,叫‘大爪’,那狗子可没少给我逮兔子,那时候我能开荤全靠它了。”他眉飞色舞的说起那段打猎的日子来,“那会儿我十来岁,大人咱们还不认识呢——哦,您那时候干什么呢?”   “我?”我是十来岁的时候当然是在上中学啊,“我和我弟弟在讨饭吃。”   管家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说道:“走吧大人,我带你看看咱家新来的狗子。”   “好。”   于是两人喝了杯中最后一口酒,然后管家把剩的肉和菜都拨到一起,端着盘子走了出去。他们来到庭院,两人没走几步,海文就听前头传来狗兴奋的叫声。管家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喊道:“乌芬,过来!”   接着就看有只黑背白毛的大狗呼哧呼哧的跑了过来。那狗吐舌摇尾,看到德莱尔来了就要往他身上扑。德莱尔一指它,说:“坐下!”那狗儿汪了一声,当即坐下了。海文看那狗长的有些像边牧,但是比边牧更大一点,毛色也发灰,估计血统不纯。   但这并不影响到管家喜欢这狗,“这应该是头东北猎犬和花子狗的混血。”管家说了两种海文没听过的狗名,“这家伙聪明的很呢!跟人一样。”说完这话之后管家把剩菜放在那狗嘴巴底下,狗张口就要吃,这时候管家喊道:“我说让你吃了吗?”   听到这话,那狗顿时叫了一声,然后立正坐好。这家伙!警犬恐怕也就这样了吧?海文不禁啧啧称奇。   等了几秒钟,管家哈哈大笑,说:“吃吧吃吧!”说完之后那狗才低头吃起来。管家拍了拍海文的肩膀,说:“我说是条好狗吧?哈哈!”等那狗吃完了,管家又丢木盘给那狗让它捡来。名叫乌芬的猎犬仿佛能听懂人话一般,德莱尔有什么命令它都能照做。看到这里海文不禁想到:这狗估计是让哲莉忒她们训练过了,森林女巫会和动物说话来着。   管家逗那狗来回跑,没一会儿自己也出了一身大汗,“我喜欢这狗子!去,捡回来!”他说着又丢了一次木盘子,那狗“汪”了一声,又去给他捡了回来。   看得出来,德莱尔是真心喜欢这狗。海文忽然觉得,德莱尔不似从前那么阴沉了,这家伙从前总是一脸谄媚,一副趋炎附势的小人做派;现在他虽然也不算正直,但至少衣冠整洁,举止有礼,看着像个绅士了。   这种变化不光发生在德莱尔身上,整个宅子,乃至整个野马镇都在焕发新的精神。海文不敢独揽功劳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他更相信这一切是因为人民的思想正在觉醒,大家对新生活有了期望。   下午他在宅子的庭院里摆了黑板,重新给下头的人开课了。这一次来的人比哪一次都多,一开始只是仆人们,到后来是警察队和议政堂的人,再然后还有路过的普通居民、或者当初和他并肩作战的一些农民。没讲多久他的门口就被围的水泄不通。大家一方面是新鲜好奇,另一方面人们可能是觉得听镇长大人讲课,是一件光荣无比的事情。   到最后海文不得不驱散一部分人,但即使这样,留下来听课的也足有上百人。他让自家的仆人以及几个亲信坐在最前面;之后叫小孩子们到前排来,席地而坐;最后把青壮年往后排,并且男人和妇女一视同仁。   他先是讲了最重要的卫生课,然后又随便说了一些农耕方面的知识。他说的都是基础,比如施肥,引水,还有怎么用耕牛更有效的犁地……但是每次说下去,底下的人都要震惊一番,露出“还有这种操作?”的神情。这让海文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农耕技术比他预想的还要落后。   上完课之后他心想道:要弄一支宣传队,专门向农民朋友传播思想以及知识;另外他还得开设公开的学校,鼓励每一户农民都弄一个孩子来上学。   这两天他早上晨练,上午上班,下午给人们上课,晚上回家办公,生活十分有序。第二天黄昏的时候,老拉蒙来找到他,说:“大人,明天就是追悼会了。” 第七十章:丧子之人   第七十章:丧子之人   “是啊。”他和老拉蒙说,“演讲的事情我已经准备完了,你那还有什么需求吗?”   “我……没有。”老拉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海文看他这样,不禁说道:“有话就说,我讨厌支支吾吾的。”   老拉蒙点了点头,说:“大人,您给烈士家属抚恤金,还给家属安排后续的生活待遇……您这是要……”他喉头一阵蠕动,老脸上的表情如便秘一般难受,纠结了几秒之后他大声说道:“我错了大人!我不问了。”说完这话他就转身要跑,海文一把抓住了他肩膀,问道:“你到底想问什么?这里没别人,你问吧,问什么我都不生气。”   老拉蒙的脸上变颜变色的,喃喃自语道:“我这嘴真是贱。”海文则瞪着他不说话,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老拉蒙终于撑不住了,他一抬眼眉,小声问道:“大人您是打算招兵么?”   听到这话,海文眼睛下意识的瞪了一下。然后就看那老拉蒙扑通一下跪下了,然后朝自己脸上抡起大耳刮子,是左右开弓。“大人赎罪!赎罪!”   海文连忙给他制止住了,然后把他拉了起来,说道:“这不算什么罪,我也不会怪你的。你不要怕。”   这老头或许是真的胆小,站起来之后腿仍旧一个劲的哆嗦。海文忽然想到:也可能不是因为他胆小,而是我太吓人了。   对,我太吓人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心想道,我不光是长得吓人,我做的事情也吓人。   “老拉蒙,我只是不想让下面的人寒心而已,你想多了。”他尽量露出温柔的微笑,但他晓得,自己笑起来也很吓人,“所以你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不必胡思乱想。”   “是,大人。”   和老拉蒙说完之后,海文又去外面散步。天色已晚,行人匆忙,但这时候酒馆的生意正好,海文的目光被那灯火与欢笑声吸引,他朝那酒馆望去;透过昏黄的光与蒙蒙炊烟,他看到里头许多农奴打扮的人在喝酒。这些人大多是和他一起打了地主的,不少人都发了一笔横财,他们一辈子都没在酒馆里消遣过,如今有了钱便要逍遥一番。   海文走向那酒馆,没走几步便有人喊道:“镇长大人来了!”这人一喊,里边的、外头的人就都涌了过来。离他最近的一个白癜风老人握住他的胳膊,激动地语无伦次;旁边有个肥胖的妇人兴奋地哇哇大叫,跟海文介绍自己的未出嫁的女儿;有两个调皮的小青年围着他跳舞;还有个一脸麻子的酒鬼举着酒瓶说要请他喝酒。海文处在人群中间,一时间应接不暇,被混着汗味和酒味的空气熏得晕头转向。   海文还不习惯当小镇的名人,他忘了多带几个护卫,一时间对这场面应付不过来。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大喊:“撒开散开!到一边去!”接着就看琼恩带了两个兵过来,一左一右把海文护住了。海文和兵丁喊道:“别动粗!”   “是,大人——说你们俩呢!别动粗!”琼恩命令道。   马上警察就把人驱开了,海文终于松了一口气,说道:“诸位,我能理解你们的热情!但是我只有一双手,一张嘴巴,没法把每个人都照顾到。现在我进去喝杯酒,你们之中若有重要的事情,可以和我说。”   众人纷纷称赞,然后簇拥着海文进了酒馆。海文坐在中间的桌子上,点了一杯麦芽酒和一点酸鱼派。接着便有个秃顶驼背的老农奴问他:“大人,什么时候分土地啊!”海文说道:“明天先举行追悼会,后天分土地。”   有个尖脑袋、高嗓门的年轻人叫道:“明天分土地,后天开追悼会吧!”   海文说道:“死者为大!这些烈士为了我们的土地牺牲性命,我们理应给他们尊重;他们的家属更是失去了一位至亲,我要让他们安心,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兄弟或是儿子没有白白战死。”听到这话,许多人鼓起掌来,之后海文说道:“好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赶快来问吧。”   接下去来了几个农民,问他一些种地的事情,海文就顺便讲了;后来又有人问他信不信教、结没结婚、有没有待嫁的女儿或是要娶亲的儿子……总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海文这会儿无事,而且他想表现的自己亲民一点,就耐心的回答。大约待了半个多钟头,他酒也喝完了,就出去结账然后回家。   酒馆老板看他来结账,顿时连连摆手,说:“我怎么能收您的钱呢?这酒我请了。”   可海文坚持要给钱,并且说道:“吃饭喝酒不给钱,那是贵族、地主乃至恶霸干的事情,我现在是镇长,脱了镇长的衣服,我便是和你们一样的普通人。所以我吃饭必须给钱!”说着他把掏出几个铜板,当面点清,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老板见他如此,便识趣的收了钱财,然后海文又在前呼后拥中出了酒馆。   出门的时候,他忽然看到门外的角落里坐着个人,他看那人背影很熟,就多看了一眼。之后那人也往他这边瞧,两人一对视,海文才看到那人是范德里他爹,现在给他管账目的先生,库里特·加西亚。   那老头仍旧背着算盘,此刻脸上发红,双眼迷离着,显然是喝了不少。他这地方又没陪酒的人,看来是在自己喝闷酒。海文于是驱走了人群,独自来到他身边坐下,说道:“天色已晚,喝差不多就行了。”   老头听罢叹了一声,说道:“大人,我没别的爱好了,你就让我再喝一杯吧。”说完这话之后他揉了揉眼睛,海文这才注意到这老头眼圈通红。   他想必又是想起自己儿子了吧?海文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和愧疚。   “那我陪您喝一杯吧。”   “您……”他欲言又止,“那多谢了。”   两人干了一杯,野马镇的酒酸酸甜甜的好似饮料,海文就一口闷了;老头分了两口,也是喝干净了。却没想到刚一喝完,那老人就扭头哇哇的吐了,海文赶忙去酒馆里弄了清水过来。过一会儿吐完了,老加西亚就开始哭了,他哭的可真是难看,鼻涕眼泪都混在一团,弄花了一张老脸。“大人,我这是……这是造孽……”他抽泣着说道,“我就一个儿子,就这么没了,那家里的婆娘也不给我省心……你说我都六十了,后面可怎么办啊?我看我就天天喝酒好了,哪天喝死了也省心了。”   范德里的事情海文不无关联,他心有愧疚,就好言好语的劝慰着,他陪了老头好一阵子,等老加西亚醉的昏睡了,这才命人把他背走。海文送他一路回去,到了加西亚家门口。只见那房子已经是摇摇欲坠了,又脏又旧;房子砖缝里生了许多青苔,角落挂着蜘蛛网,门把上都是厚厚的一层青色污泥,就好像是好久没人住了一样。   一开门,从里边出来个瘦巴巴的老女人,那女人有一双尖酸、发黄的小眼睛,脖子上生了个大瘤子,头发脏兮兮的纠结在一起。海文将老加西亚送进屋去,那女人却是骂道:“这死鬼还晓得回来?怎么不死在外面!”   海文心想道这女人怎么这样说话?他正要教训一番,却见那本来醉的昏死的老加西亚突然暴起,他挤着嗓子吼道:“你他妈的让谁死呢?我先让你死,让你死!”说着他扑了上去。 第七十一章:定罪   第七十一章:定罪   谁也没想到一个干瘦的老头会突然间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海文、以及守卫在那一刻都反应慢了,就看着老加西亚如饿极的狼一般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女人的脖子;女人发出惊恐的窒息声音,挥舞着胳膊挣扎起来。这时候两个守卫上去拉他,但老加西亚却有一股邪劲,怎么拉也拉不动他,就看那女人的脸色越来越清,这时候海文也冲了上去,大声喊道:“住手,放开她!我说放开她!”   这时候老加西亚发出一声尖叫,说:“好,我放开她!”说着他猛的把那女人往前一推,女人倒退了三步,然后跌倒在地。这一下也是巧了,那后脑勺正好撞在墙壁上;这时候海文听到“咔嚓”一声脆响,那声音是从女人颈椎处发出来的,实在是惊悚至极。旋即女人如烂泥一般倒在地上,有个警察伸长手一探鼻息,惊叫道:“死了!”   妈的,这叫什么事儿啊!海文眉头紧缩起来。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老加西亚突然发出一声凄惨的大叫,说:“儿子没了,老婆也让我杀了,我也不活了!”说着他就一头往墙上撞去了。海文以及两个警察连忙上去将他拦住了,海文说道:“你们俩控制住他,先把他绑了再说。”   他们这么一闹,外面又来了许多围观的人,海文出去驱散人群,然后吹哨子呼叫周围其他警察过来帮忙。之后又来了几个汉子,连带法斯纳特也来了;大伙七手八脚的将老加西亚绑了,然后法斯纳特问海文,说:“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海文的心情很复杂,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气愤。“库里特。”海文对那老头说道,“你……”他刚说了一个你字,那老头就头一歪,打起了呼噜来。海文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先把他关到议政堂里,留一个人看着。等他明天酒醒了我再来审他。”   “是,大人。”   说罢警察带着老加西亚离开了,剩下的人抬那女人的尸体。外头发出一阵惊讶的声音,又来了许多人堵在门口看热闹,法斯纳特出去驱赶人群。   海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也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他思索起这个事情来。老加西亚是他手底下很重要的人,他需要这人来给他算账、计算各种数据。甚至海文还打算让老加西亚去给他训练一些会计出来,给他做账。这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虽说找个新的会计也不是不行,但这个老头他知根知底而且能力也强,海文挺喜欢他的。   另一方面,老加西亚混成这样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他没了儿子。而范德里的事情一直是海文心中一个疙瘩,他觉得自己愧对了老加西亚。   而且老加西亚杀他妻子恐怕有许多原因,例如是因为他喝多了酒,例如他心中太悲痛绝望、失了心智,又可能是因为那泼妇当着外人的面辱骂他,让他脸上挂不住了……   老加西亚已经够惨了,还要继续折磨他吗?   此刻他不禁想到:我给他象征性的判一下就好了,这么大岁数了就别让他坐牢,缓刑,然后让他继续为我工作。   但是法不容情,这可是杀人的重罪,而且算的上是故意杀人,这是要判死刑的。   我不能为了徇私枉法,这样的话法律就会失去应有的公信力。我现在还是这里的法官,我所做的要符合律法。至少一切都得说得过去。   所以回去之后海文开始翻阅法典。那法典很厚,不是短时间能翻完的。这次他又是忙到夜里,中途伊丝芮特给他弄了一些吃的东西,风信子来他屋里转了几圈,似乎想和他说说话,但海文实在没时间陪她。后来风信子就很无聊的躺在他床上看起书来,不一会儿就眼皮打架,睡了过去。   大约晚上十点,海文终于找到了相关的法规和案例。大致内容说是丈夫杀妻子不算谋杀,当妻子“失德”的时候,这种情况可以定性为“荣誉处刑”。荣誉处刑者不受任何惩罚。   这条法律确实是能救老加西亚的性命,但是海文却不想用它。   他真的不想鼓励人们服从这样的法律。这是对妇女的极大剥削,是不公平的法。若是公开告诉人们这是一次“荣誉处刑”,那不知道要有多少妇女会就这么白白受死。   这是个男权社会,女人没地位。嫁了人之后就是男人的财产了,男人想怎么处置都行。   所以他翻过这一页,去找更加符合他心中正义的方法。   最后他决定把老加西亚定为酒后故意伤人并致死——伤人致死,而不是故意杀人。因为他最后是推了那女人一把,至少最后一刻,他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杀人欲望。这样的话,老加西亚应该能保住性命,然后盼个十几年的有期徒刑。   而且这个世界上人们在执行法律的时候,是很注重人情义理的。就是说法律和约定俗成的道德会同时作用于一次审判。老加西亚的妻子当着宾客公然辱骂丈夫,算是有错在先。所以海文可以借这一点轻判老加西亚。   估计最终得有个六、七年的有期徒刑。如果加西亚表现好的话,可以减刑到四年左右。   这已经是海文能做到的极限,以及他的道德底线。   这事儿忙完之后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他明天就要起来举办烈士追悼会,得早点睡来保持精力。然而他一回头,却见伊丝芮特和风信子都躺在他的床上,睡的正香。   风信子好像是刚才看书看累了便就地睡了,而伊丝芮特是何时来的他都没有注意到。我可能是看书太认真了吧,他心想道。   此刻两个姑娘一左一右占据了他的床铺,呼吸均匀而有节奏。海文的床不小,但若是挤三个人未免难受。何况他怕自己上床的时候把她们吵醒。   所以他从柜子中取了被褥和枕头,然后铺在地上,关上灯脱衣上床。姑娘们的呼吸声如安眠曲一般响着,地上虽然又冷又硬,但他还是迅速入眠了。 第七十二章:呆毛   第七十二章:呆毛   海文如往常一样在清晨醒来,一睁眼,他就看到伊丝芮特跪坐在他脚边,正一脸歉疚的望他。之后他听到很轻的鼾声,他坐起身来,见风信子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被子踢到一边,睡姿十分难看。   “抱歉,大人,我昨天……睡的太早了。”伊丝芮特率先说道,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我本想稍微休息一会儿然后就给您腾出地方来的,但是我……”   海文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后背一阵酸痛,“没事,地上也睡的挺好。”他笑着说道,“睡硬床有助于锻炼的人的腰背,偶尔来一次也没关系。”   伊丝芮特露出了十分无奈的苦笑,然后她看了一眼风信子,说:“风信子已经睡了超过十个小时,咱们要叫她吗?”   海文看了一眼那稳如死狗的小姑娘,说:“还是算了吧,她……也许还在长身体,多睡一会儿也好。”   伊丝芮特听到这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风信子,然后和海文说道:“大人,咱们出去说吧。”   “好。”   于是两人拿着外衣和鞋子,蹑手蹑脚的离开了房间。出门之后,两人便去了洗漱的水渠,如往常那样一起刷牙,然后一边继续说刚才的话题。   伊丝芮特给海文拿来牙具,然后给他杯子盛好水。“大人,您已经答应风信子要娶她为妻了吗?”她把杯子递给海文。   “是啊,她和你说了?”海文看了她一眼,发现伊丝芮特的头上翘着好几根姿态浮夸的呆毛。好想给她弄下来,海文心想道。   伊丝芮特给自己接水、弄牙粉,“是啊大人,倒不如说风信子是听了我的话,这才主动与你告白的。”她漱了下口,然后深深的弯腰、将水吐到下水槽。   海文说道:“我就觉得是这样,不过这事情……”他说到这里忍俊不禁,“和当初咱俩很像啊。一开始不也是哲莉忒怂恿你主动的吗?”他的视线仍旧停留在伊丝芮特的呆毛上——好想捋平它!要不剪了也行!   “那是……”伊丝芮特脸红了,她侧过身去,默默地开始涂牙粉。海文也开始涂牙粉,一边弄一边说道:“其实那两个姑娘多半都会嫁给我,正如你说的,这可能是这个局面的最优解了。不过说真的,我还挺希望她们能够……拥有一场正常的、平凡的爱情。希望他们像我那个世界的普通女孩一样谈谈恋爱,享受青春的幸福。”   “我不太懂你那边的事情啦。”伊丝芮特一边刷牙一边说道,有些口齿不清,“我是觉得,风信子那丫头虽然毛手毛脚的,但长的很漂亮,而且心地善良,您看上去也很喜欢她……”说到这里伊丝芮特的语气变的有些奇怪,“我倒不是吃醋,就是稍微有点嫉妒……”她说了句自相矛盾的话,然后懊恼的把一大口水喷进下水槽,之后她擦了下嘴巴,继续说:“我是说……嗯,就是有点嫉妒。不过我并不讨厌风信子,她和我妹妹一样,我愿意跟她分享任何东西——若是她的话也没关系。”说完这话之后她用手压了压头发,但那呆毛依旧耸立,而且似乎更翘了。   “我不想委屈你,伊丝芮特。”海文瞪着她的呆毛说道。   伊丝芮特轻轻点头,这时候有个女仆路过,她微笑着和对方打了个招呼。之后她继续和海文说:“我会调整好心态的,在这个世界里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和女子要尽量多生孩子一样,男人也该尽量多娶些老婆,以延续血脉,壮大家族。这对你我来说都是光荣至极的事情。”   海文听到这话默默点头,但他在心里还是无法认同这种道德观念。“我会肩负起丈夫的责任。”他只能这样说。   伊丝芮特沾了点水,去整理那根坚韧无比的头发,她一边梳头一边说道,“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要和您说,大人。”她的语气很认真。   “你讲。”海文刷完了牙,开始清洗牙具。   伊丝芮特发现自己怎么也没法把那束呆毛弄下来,一脸懊恼的鼓起了腮帮子。“大人,您身上带刀了吗?”她忽然说道。   “你想干什么?”海文伸手碰了碰她头顶的呆毛,那头发如活的一样弹了弹。   伊丝芮特一翻白眼,然后将他的手推开,“别碰!”她嗔怒着,如同被抓了尾巴的猫。   海文就要碰。他一边捻着伊丝芮特的呆毛,一边问道:“刚才你要说什么来着?”   伊丝芮特瞪着他,语速极快的说道:“紫罗兰也许还有其他去处。”   “啊?”他仍没停手。   伊丝芮特的表情紧紧地绷住了,她咬牙切齿的说:“因为紫罗兰好像还有家人。她有父母,还有一个已经出嫁的姐姐,一个成了家的哥哥。大人,您说过的,您不会强迫她们。”   “我说过的。”海文的手停了一下,“这么说来,紫罗兰也许还能找到自己的家乡,重逢自己的家人?对了,风信子和紫罗兰……她们做奴隶之前是干什么的?家庭情况如何?该死,我居然一直没问过她们。”说完这话他又玩弄起伊丝芮特的呆毛来。   伊丝芮特一脸厌恶的看着他,但海文心中却有莫名的快感。“紫罗兰被拐走的时候大约十岁,还记得一些家乡的事情。但风信子七岁就被抓走去做歌舞妓,早就忘了家乡的事情。您若是真想帮她们寻根的话,可以将来带着紫罗兰去南方。”   “我很乐意。”海文说道,“紫罗兰若是想念家乡的话,我很乐意把她送回去。比起在我身边做小,显然是回到家乡嫁给自己的真爱更能令她幸福。”   “大人您……真的这么想?”伊丝芮特惊讶的问道,“我还以为您会千方百计留下她,毕竟她……是这么好的姑娘。”   “她人很不错,我愿意与她当普通朋友,但结婚的事情……伊丝芮特,我已经有你了。若不是风信子的情况太特殊,我可能一个多余的女人都不会碰。”   伊丝芮特低下头,小声说道:“您这样会让我惯成一个又小气又自私的女人。”   “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他微笑着说道。   伊丝芮特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然后忽然说道:“所以您能别碰我的头发了吗?”   海文愣了一下,说:“我想再玩一会儿。”   听到这话,伊丝芮特终于炸毛了。她从过路的仆人手里抢过一把刀子,一下将那束头发割断,然后递到海文的手上,“大人您喜欢的话,就送给您好了。”她面无表情的说道。   “对不起,我错了。”海文报以同样的表情,然后将那一束头发在伊丝芮特的注视下塞进了口袋中。两人板着脸对视了三秒之后,都笑了起来。   作者留言:   Ps:热恋中的情侣总是会做点别人看不懂的傻事然后开心半天。   所谓恋爱降智商莫过于此。 第七十三章:葬礼 上   第七十三章:葬礼上   今天就是追悼会了。   按照野马镇的风俗,追悼会都在正午十二点举行。因为这种时候阳光最明媚,妖魔邪祟不敢出来骚扰死者,而且人们相信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天堂离人间最近。   因此他们在这个时候举行集体追悼会。一早起来大家就按照定好的流程去布置会场了。会场选择在野马镇南方镇子出口的一片空地上。   老拉蒙作为流程的负责人,从早上四点就起床准备这一切。他与警卫队的成员以及烈士家属们一起协商,布置会场,安排流程。海文来的稍晚一点,是六点半来的。他来的时候金刚正在组织工匠们检查演讲台和灵车,小拉蒙在组织童声合唱团练习。   此地风俗土葬,但无棺材这种东西。殡葬人员会把死者用被圣油浸泡过的白布裹上,然后运到墓地埋葬。一般来说承办葬礼的事情会由专门的殡葬人员完成,这些人员可以是德高望重的长者,也可以是教会的僧侣。但野马地并无教会,只有一间供奉海神的海神庙。海神庙中的和尚并不管殡葬的事情,海神庙和尚只负责求雨、给旅人祝福以及治病,因为海神崇拜体系中不涉及死后的事情。通常来说,野马镇里管葬礼的人都是镇中年长的人,其中老拉蒙就曾经办过几次,这也是他之前的经济来源之一。   这一次仍旧是老拉蒙主办,海文则负责司仪。所有流程都已经准备妥当,陆陆续续的已经有民众出来到会场上围观。海文命令琼恩维护秩序,让人们到提前圈好的地方站着。这时候下起雨来了,那雨不大,细细绵绵的,却如抽泣的眼泪一般惹人哀伤。烈士的家属们站在一起,不管是否熟悉都彼此宽慰,握一握手,或是说几句祝福的话。海文命令人们去取些雨衣和帆布来,雨衣来分给烈士家属们,帆布拿来给烈士遗体遮雨。然后他又请树下和屋檐下的人腾一腾位子,把能避雨的位置让给那些体弱的老人。   这地方没有扩音器,他只能大喊着发号施令,他已经喊了一上午,嗓子感觉十分难受。这时候老拉蒙上来说道:“大人,咱们得提前举行仪式了,要么遗体都在水里泡着,这不合适。”   海文点头说道:“好,那就现在开始吧。”于是他站到了演讲台上,高声说道:“诸位野马镇的镇民们,野马地的百姓们,肃静,肃静!”他举起双手然后缓缓放下,之后用严肃的声音说道:“追悼会现在开始了——请奏乐,全体默哀。”   于是老拉蒙抬手示意,那边的小拉蒙喊了三个号子,带着孩子们唱起歌来。合唱队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大多还没变声,歌声纯净甜美。他们不需要音乐,那淅淅沥沥雨声便是最好的伴奏。小拉蒙穿着白色修士长衫、头戴白色倒三角帽站在最前面领唱,像个真正的牧师。孩子们也被这气氛感染了,他们唱的整齐又认真,面目严肃,给这灰蒙蒙的气氛带来了庄严与神圣。   这时候有些家属已经忍不住开始哭泣,其他围观的镇民无人说话,大家都沉默着祈祷。   三分钟后,合唱结束。海文说到:“感谢孩子们。现在,由我来致悼词。”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野马镇的人们,今天你们所参加的是英雄的葬礼。他们生前,或许是农奴、或许是雇工、也或许是其他什么穷人,但今日他们都是我们的英雄。他们获得了至高无上的荣誉。”   海文望向每一个人,望向每一双疑惑、迷茫的眼睛。天色灰暗,雨水打在他头上,顺着他鼻梁流下。   “荣誉,我说荣誉。”他继续说道,“从前贵族们说荣誉,好像这个词只属于贵族老爷和披甲的骑士了。但实际上每个人都有获得荣誉的权力,荣誉看不见摸不着,却比黄金珍贵,比生命更高。因为人死之后,黄金带不去天堂,但荣誉却能永存。今日参加过葬礼的每个人都会记得,这些烈士——!”他高声喊道,“他们为了野马镇而战!他们为每个人的自由和幸福而战!他们为了正义而战——他们战斗到死,面对利刃与长矛,一步也没退缩!”   下面的人跟着大声呐喊了起来,许多人开始悲痛的大哭。海文以手势示意人们肃静,然后继续说道:“所有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士,他们都是野马镇的英雄,他们所获得的荣誉,不比任何人卑微!今天我们在这里追悼他们,不仅仅是为了思念与悲伤,还是为了感激他们为我们付出的一起!正是因为有他们的付出,野马镇才能拥有新的秩序。正因为有他们,农奴才解放了,地主才会被打倒!他们的荣誉永世长存,野马镇会永远记得有这么一批人为了自由而献出了生命!”人们再次高声呐喊,雨水都要被这份激情蒸发殆尽。   “那么现在,有请烈士家属到灵柩这里来做遗体告别。”   每个烈士身边都站着一个警察队成员,老拉蒙提前和他们交待过,要他们每人负责一个灵柩。这时候警察们高声喊出烈士的名字,并领着家属们来做最后的遗体告别。烈士家属中包含男女老幼,死去的大多是家中的男丁,这些人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一时间许多家属悲伤不能自已。老拉蒙在场地中走来走去,若是见了人悲伤过度,就要上前劝慰;再有哭天抢地的,就只能命令警察先把他带走了。   瞻仰遗容之后海文要求每个灵柩旁边都至少留下一个家属。他一眼看去,五十八个烈士旁边大多有人留下,但也有一些孤零零的灵柩。这些人是无名英雄,没有家人也没人吊念他们。海文让警察们拿来五十份准备好的抚恤金,那是一件白色的战袍,里头裹着五十个银币与五个金币,以及他亲手写过吊念之词的白布。   海文说道:“下一步,由野马镇镇长——也就是我,海文·安卜赛德来颁发抚恤金,并表彰他们的功绩。” 葬礼 下   葬礼下   于是海文捧着第一份抚恤来到一个穿着黑雨衣的秃顶老头面前,然后拿来老拉蒙的清单扫了一眼,说道:“战士安德,他杀了两个敌人,还砍下了一个佣兵的胳膊。但最终却因为伤口感染而牺牲。他是我们的英雄。节哀顺变,先生。”海文说完之后将那白色长袍双手递上。老人也双手接过抚恤,连连点头道谢,泣不成声。   他走向下一个人,“战士艾伦斯,他登上城墙打退敌人,为后面的战士打开了道路。后来他被一个佣兵刺中,临死前还手刃仇敌,为自己报仇。他是我们的英雄,节哀顺变,女士。”他把白袍交给了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不知是艾伦斯的夫人还是他母亲。妇人接过东西,却手一滑掉在了地上,接着她也跪倒在雨水中嚎啕大哭。海文命令一个警察捡起抚恤,并照顾好她。   “战士维斯塔,他与一个彪悍的敌人同归于尽。他是我们的英雄,节哀顺变……孩子。”海文看着那个还没他腰高的小女孩哽咽了一下,然后将衣袍和金币交给他。袍子太沉、太大,混着雨水更是沉重,那孩子几乎要被这份负担淹没了。他茫然地看着海文,不知所措。老拉蒙在后面抽泣起来,海文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还不能哭。   小女孩看着海文说道:“我爸爸他……他……没了?”   海文无可奈何的点头,泪水混着雨滴流过脸颊。“你还有其他亲人吗?”他问这话的时候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因为如果孩子有亲人的话,也不会轮到她来干这个活儿。   答案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没有。”小孩说道。说完这话之后孩子把白袍双手举起,说:“我不要这个,我想要我爸爸。”她十分真诚的说道,然后又把那东西举高了一点。   他凝视着那小女孩。那是个又黑又瘦的小姑娘,脸上被雨水弄的脏兮兮的,接着海文的视野就模糊了,他跪在那女孩面前,将她抱入怀中,说:“抱歉,我没法让你爸爸活过来了。但我可以成为你的父亲,今后我会向对待亲生女儿一般爱你——只要你愿意。”   孩子默默点头,然后在他怀里哭了起来。之后他一手领着那孩子,一手抱着抚恤金,继续告慰每个家属。这次在讲话的时候,海文觉得自己只要说出战士们的功绩就行了,再说死因实在是太过伤人。于是后来他省略了这一步。   越到后来他越是发现,许多人是死于伤口感染。我就该早点搞出消毒酒精来的!他在心里无比自责,这玩意儿又没有太高技术含量,我试验几次一定能成功的。我他妈的若是能早点弄出来,这里边好多人不就不用死了吗?海率文,你真穿越者耻辱!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他却感觉脸皮又热又胀,心里烦躁的不行。等我腾出手来,一定得把这事儿办了!   很快,抚恤金就发到了最后一个战士那里,那人正是红砖头。他伟岸的儿子正站在父亲的遗体旁边,犹如一尊雨中雕塑。海文和金刚很熟了,便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对人们高声说道:“最后一位英雄是红砖头,他是这次战斗中最伟大的战士!他杀了十个人,还攻破了城墙,若没有他,我们的伤亡甚至会加倍。”他把白袍交给金刚,说,“我想你一定能继承他的遗志,金刚。”   “是,大人!”金刚肃然说道。   现在所有抚恤金都发下去了。之后就是葬礼的最后一步:送葬。   老拉蒙已经准备好了灵车与送葬的人了。灵车是一辆被刷成纯白色、系着黑色帘的马车。红砖头身为最伟大的战士,有资格乘坐灵车走在最前面。其他烈士由家属或者海文雇的人抬着走。   于是送葬的队伍出发了。他们踏着泥泞的路在雨中前行,一路走向郊外山岗,海文在那里命人新开的一片墓地,用作野马镇的公墓。那是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是不错的安息之地。   跟着来的人十分多,海文起初以为只有烈士家属和他的人才会冒雨跟着送葬,但没想到一大半围观的人都跟着来了,成百上千。   那些人海文大多没见过,他们也不一定认识这些烈士和烈士的家属,他们甚至可能和这次战斗毫无关系……但他们就是来了,他们跟着这沉默的队伍,他们默默地前行,姿态肃穆,气氛庄严。   海文抱着那小姑娘骑马走在最前头,法斯纳特给他牵马。孩子穿的单薄,衣服被雨水弄的湿透了,正冷的浑身发抖。于是海文敞开自己的雨袍,将她裹在自己怀里。不一会儿小姑娘便不在发抖了,但是海文胸前却湿了一大片。   接着他们把遗体下葬,海文一直在看着整个过程,行注目礼。下葬结束之后他宣布追悼会结束了,众人也就回到了野马镇。海文带着女孩回到自己的家中,路上他不禁想到:我真是太冲动了,怎么就莫名奇妙认下一个女儿?这可不是养猫养狗那么简单的啊。   但他转念一想,那种情形下怎么能忍的住呢?换做别人恐怕也会这样做吧?除了我以外,或许没人能帮她了。   “孩子,你叫什么?”他牵着女孩的手说道。   “米尔萨露。”她说,“没有姓氏。”   这名字的含义是“仲夏之夜”。海文心想道,他不禁联想起莎翁的仲夏夜之梦。“那从此以后你就叫米尔萨露·安卜赛德。”他说这话的望向那孩子的眼睛,米尔萨露脏兮兮的脸上却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漆黑的眼眸正如她名字一般美丽。“听您的,爸爸。”她小声说道。   听到那个称呼的时候,海文心中颤抖了一下,强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接着他把米尔萨露带回自己的大宅,叫人准备干净的衣服和洗澡水。伊丝芮特这时候从楼上下来,问他说:“这孩子是谁?”   海文说:“我收下的养女。她父亲是个烈士,现在她没有家人了,所以我希望咱们能……”不等他说完,伊丝芮特就说道:“那她就是我们的女儿了,大人。”伊丝芮特微笑着抱过湿漉漉的米尔萨露,吻她的脸。“我带她去洗澡,正好互相认识一下。”   “那拜托了,我也要去洗个澡。”海文说道。   “去吧大人,别回来着凉生病。”   “嗯。”   于是海文去洗了一个热水澡,洗完之后他感觉浑身一阵无力,心想可能是起的太早了,就上床休息了。却没想到,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他双眼沉重,头疼欲裂。   果然还是发烧了。他无奈的叹道,唉,我这不中用的身子! 第七十四章:发烧   第七十四章:发烧   他来到这里也就不到两个月,这已经病了两次。他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深深的担忧。这时候伊丝芮特和紫罗兰进来了,伊丝芮特端着热水盆和毛巾,紫罗兰拿着撒发着刺鼻苦味的药汤。   “大人,您终于醒了。”伊丝芮特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给您擦一下脸。别动。”她先是拿了一块软垫放在海文床边,然后跪在上面给海文擦脸,之后把毛巾敷在他头上。然后她从紫罗兰手里接过药汤,拿勺子快速搅拌起来。   “伊丝芮特……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发烧了的?”海文有气无力的说道。   “昨晚。”她注意力专注在那药上,好像只要搅拌的足够快就能让药到病除一般,“昨天晚上您开始说胡话,体温也上去了。不过我给您用了一些女巫的特效药,现在有所好转。我猜您只是着凉,问题不大。”   “你懂治病吗?”   她轻轻点头,“哲莉忒导师教给了我一点对付常见疾病的方法。”   “哦。”海文没力气继续问了,他疲倦的闭上了眼。   “大人,把药吃了再睡。”她说。   无奈他只好再撑起眼皮来,然后一口一口喝下药汤。喝起来有点像板蓝根,他希望这东西有用。喝完之后他问两个姑娘,说:“我女儿呢?”   “您女儿……”伊丝芮特噗嗤一下笑了,紫罗兰也忍俊不禁,“她和风信子玩的很好,风信子正在教她唱歌跳舞。”   “也得教给她读书写字,这很重要。紫罗兰,这事儿拜托你。”   “是,大人。”紫罗兰说罢行礼。   之后两个女孩就离开了,海文继续躺在床上。但是没闭上眼睛几分钟,他就睡不着了。   今天要办土地分配的事情来着。他心想道。   农民们对此事心急如焚,我不能再拖了。他这样想着,便叫来了德莱尔。   管家拄着拐杖来到他房间,说:“大人,您又要作死了?”   海文没理他,而是说到:“把议政堂的人都叫来。”   “叫来干嘛?开会吗?”管家咧嘴笑道,“你这个样子还想给他们开会?您快歇着吧!那帮泥腿子都等了一辈子了,不差这两天!哎呦你看你这屋里冷的——他妈的,来人!”他喊了个老奴才过来,“给大人屋里生火!”   海文朝他摆了摆手,说:“让你去你就去!我现在没精神跟你……啊!”头好疼!他脑袋里仿佛有根绷紧的琴弦在拨动,“赶紧去!”   管家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出门,刚迈出门口的时候他问道:“大人,老加西亚可在牢里关着呢。”   海文发烧烧的糊涂了,就问道:“为什么关他?”   管家一皱眉头,说:“不是你把他关起来的吗?说他误杀了自家的娘们——大人,我说你这个状态,就别……”   “别废话!”大喊牵动了他脑子里的“琴弦”,他头痛欲裂,脸都绷紧了,“把老加西亚先放出来,我需要他们。”   “是,大人。”管家面无表情的说道。   管家办事效率很高,没多久人们就都来了。除了议政堂的人,警卫队的队长琼恩也在。人群站满了他的房间和门口走廊。海文说道:“加西亚,你先过来。”   老加西亚走过来,手铐脚镣哗啦作响。这两天的牢狱生涯显然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他看上去比海文还憔悴。“大人,请您吩咐。”   “我先说清楚你的事情。”头疼令他皱起了眉头,“你的罪我-日后会判,我会秉公执法,不会因为你是我的人就给你开特赦。但我也会考虑你的个人情况以及你为人民的付出,从而从轻处理。现在,我需要你把土地分配的事情给我……”他捂住头上那几乎要撕破头皮的琴弦,“……给我办好!”他最后狠狠说道。   “是,大人。”老加西亚行礼,手铐随之作响。   接着海文说道:“老拉蒙,小拉蒙,从今天开始按照之前分配的土地方案去挨家挨户的送议政堂颁发的地契,然后领着农民们去圈地。每一亩地都要插牌子,然后在……”他咬了下牙齿,“在议政堂备案。从今往后,老拉蒙,你……你就是议政堂的书记官,我不在的时候一切人听你指挥。除了德莱尔,没人能命令你。”   老拉蒙受宠若惊,一时间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直到小拉蒙踩了一下他的脚趾头,他才一声惊叫,说道:“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人!我只是个糟老头子!”   “我也不是什么美少年。”海文说到这个词的时候脑海不禁浮现起法斯纳特的脸,“镇长是个光头,书记是个糟老头子,这正好。”   老拉蒙沉默了片刻,旋即用十分庄重的语气说道:“遵命,大人!”说罢他深深鞠躬,那姿势是如此标准,海文不由得担心他的老腰杆子能不能承受得住。   “金刚,你……”他眼前一黑,下意识的头往后仰,金刚大叫一声:“大人!”旋即其他人也围了上来。海文晃了晃脑袋,感觉里头仿佛煮了一锅热粥。“我没事。”他示意人们冷静,接着继续下令,“金刚,之前会议上说的,要你制作圈地的牌子……”   “都弄好了,大人。”   “好。”海文叫来琼恩,说,“琼恩,带着你的兄弟跟着金刚一起,大家去给农民朋友们圈地。一定要严格按照老加西亚规划好的地来分配,如有出入,你要负责!”   琼恩立正站好,朝他敬礼,“是,大人!”   “最后……德莱尔。”他捂着头说道。   “奴才在这呢,大人。”德莱尔欠身行礼。   海文说道:“你去敲钟,告诉人们土地分配已经开始,让他们别急。”   德莱尔点头说道:“好,还有事吗?”   “没事了。”   “没事了就赶紧睡觉吧!”德莱尔说罢将人都哄了出去,他最后一个离开,然后带上了门。   房间安静了下来,火炉的火星噼啪作响;他望向窗外,玻璃上还有着一道道雨痕,冷风一刮,水滴缓缓流过玻璃,模糊了他的窗。于是他的视野也随之模糊,缓缓地闭上了眼。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黎明了,他感觉自己的满身大汗,仿佛刚洗了个澡。然后他看到伊丝芮特正守着他,眼睛时睁时闭,昏昏欲睡。他感激的握住了伊丝芮特的手,说:“你一直没睡吗?”   “夜里你一直说胡话,我怎么睡得着。”   “我说什么?”   “你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她轻捋鬓角。朝阳的光透过雨后的窗,让她侧脸金黄;她一脸疲倦,却笑靥如花。 第七十五章:新的家人   第七十五章:新的家人   他的烧已经退了,但身子还很虚弱。不过一天就退烧,他已经十分满意了。他和伊丝芮特一起躺了一会儿,然后早上七点就起了床。他让伊丝芮特多睡一会儿,但那勤快的姑娘却不肯赖床。   “您都起来了,身为妻子我没理由躺着。”她这样和海文说道。   “那我情愿多睡一会儿。”海文说道。   “那我就……陪您睡一会儿。”她露出了害羞的微笑。   所以他们一起在床上赖到了中午。伊丝芮特一晚未眠,很快就睡着了。海文没有睡意了,就是陪她躺着,伊丝芮特用双手握着他的右手,他不敢动。炉子里的火还很暖,空气也很清新,想必是伊丝芮特在夜里填过柴火、倒过夜壶。   中午起床之后他感觉精神饱满,便和伊丝芮特一同起床。他推开窗子,就见楼下管家正在都逗狗,而他前天收养的女孩米尔萨露也在下面,她穿着麻黄色的衣裙,头发梳成两股麻花辫,正和狗狗玩。她丢飞盘,大狗就去叼过来给她,之后舔她的脸;她被舔的咯咯笑,海文这里也能清楚的听到。起初他有些担忧那大狗会伤害小米尔,但那狗得到了哲莉忒和管家的认可,必然是聪明至极的,这样想了想,他也就不担心了。   “大人,把窗户关上吧。”伊丝芮特坐在床上说道,“您病刚好,不宜见风。”   于是他关了窗子,转头望向伊丝芮特,伊丝芮特也在看着他。伊丝芮特穿着睡裙,今天脸上没化妆、也没带假胸,一切都还是本来的模样,这样海文心中一阵躁动。   “伊丝芮特,我们在一起睡了两个晚上,却什么都没做。”他一脸笑意的走了过去。   然而伊丝芮特却将他推开,说:“等您彻底康复再说吧。”   “我已经康复了——我先去洗漱一下,然后……”   “不行!”她很严厉的说道,“我真的很担心您,大人,请您考虑一下我的心情。”   “好吧。”他说罢在伊丝芮特的侧脸上轻吻了一下,然后穿好衣服,出门去洗漱。路上他遇到风信子和紫罗兰,风信子叽叽喳喳的和他说起米尔萨露的事情来,“那小姑娘嗓音很好听呦!”她笑着说道,“我教她唱歌,把她调-教成百灵鸟。”   而紫罗兰却肃然说道:“大人,昨晚我开始教您的养女读书识字,但她兴趣不大……”她沉吟了一下,“她很讨厌这种事情,而且还很任性的摔东西。”   “必要的时候可以严厉一点,我给你这个权力,紫罗兰。”海文对她说道,“米尔从前可能缺乏家教,不过她还小,现在管教还来得及。”   “我会教育她,但是大人,外人管教孩子只会让她心生抗拒,我想……您该和她多亲近一点。她只管您叫爸爸。”紫罗兰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说的对,但我的时间实在是……”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因为工作而冷落了孩子的无能父亲。不照顾家人的男人,根本算不上是个男人——这话是教父那部电影里的,海文深以为然。   我确实做的不太对——我简直是蠢!我就把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带到陌生的地方,然后就不管不问了,连着让她独处两天?他越发感觉自责,我还说要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我真是……   “你告诉米尔,我在新书房等他。”海文和紫罗兰说道。紫罗兰刚点头说“是”,风信子就叫道:“知道了大人!”说罢她如风一般跑下楼梯,接着传来人仰马翻的声音与吃痛的惨叫,但两秒后那奔跑的声音就再次回荡在走廊。   青春真好呢。海文心想道,我若是当初穿越到法斯纳特这种能耐又大、长得又帅的美少年身上,早他妈锤爆男爵狗头了。这样想着,他摸了下自己的光头——依旧是油光锃亮,他很满意的点了下头。   之后他把伊丝芮特、管家和紫罗兰等人也叫来了书房,他要给米尔萨露介绍每个家庭成员。没多久,风信子就带着小米尔来了。米尔萨露看到这么多人在书房里,一时间有些害怕,就往风信子怀里缩,这时候海文走上去蹲在她面前,说:“女儿,是我。”   “爸爸?”她用那双大眼睛看着海文。   米尔萨露刚来的时候脏兮兮的,像个丑小鸭;现在她洗干净了也穿了新衣服,梳了两股麻花辫,但她依旧不算好看。米尔萨露是穷人家的女孩,就和那些普通穷人家的女孩一样,她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导致瘦弱,皮肤发黄干瘪,她脸太尖太窄,口鼻都往里缩似得挤在一起。但海文不介意,因为他长的就不好看。何况米尔萨露的眼睛很耐看,当她用这双大眼睛看着海文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是我,米尔。”他拉住小姑娘的手,“来,我给你介绍咱们家里的人。”   他先是介绍伊丝芮特和管家,这两人小米尔都认识了。伊丝芮特是第一个招待她的人,也是她的养母;而管家带着她和猎犬乌芬玩了一早上,他们彼此也已经熟络。海文很意外管家会乐意陪小孩玩,他以为管家会讨厌这种事情才对。他越发感觉到,德莱尔的性格正在转变,他似乎不再那么尖酸刻薄了,脸上多了许多慈祥老人似得笑容。   之后他介绍风信子,说:“这是你将来的另一个母亲。”然而风信子却更愿意与米尔姐妹相称,毕竟她们查不了几岁。最后海文介绍紫罗兰,他领着小米尔来到紫罗兰的身边,米尔当即就缩在海文的腿后面。海文感觉到她在害怕。   “不要怕,米尔。”他把米尔拉到前面来,但那孩子还是紧紧抱着他的腿不撒手。“这是紫罗兰,日后会成为你的老师。”   紫罗兰十分正式的行礼,说:“我很荣幸,安卜赛德小姐。”   然而米尔却用力摇头,说:“不要!”她缩在海文身后浑身发抖,海文意识到她害怕紫罗兰——为什么只害怕紫罗兰?   他把米尔抱起来,让她正视紫罗兰,然后问她:“我的女儿,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米尔看了一眼紫罗兰之后便迅速别过头去,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惊悚之物似得。当海文一再要求之后,他才她伸出那小手指了指紫罗兰。   她指的是紫罗兰脸上的烙印。   那一瞬间,海文看到紫罗兰的眼神失去了焦点。 第七十六章:教母   第七十六章:教母   海文一开始心里的是很生气的,但他没立刻发作。他很是纳闷,为什么米尔唯独怕紫罗兰——明明风信子脸上也有烙印啊?   而且小米尔真懂的那烙印的含义吗?   于是他问风信子,说:“为什么你能和米尔和谐相处呢?”   风信子揪了下自己的脸皮,古铜色的皮肤弹性十足。“因为我给她摸过了啊。我教她唱歌,她当时盯着我看,问我脸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我就说,是一个坏人弄的,然后让她随便摸——就像这样。”她说着演示起来,像揉面团一样揉自己的脸。伊丝芮特和海文都笑了起来;管家自觉与气氛不和,便目视窗外;紫罗兰却凝视着风信子,板着脸,说:   “但我没让她摸,上课的时候她问我花蕊烙印的事情。我训斥了她。”   “那这就是原因了。”海文说道,“紫罗兰,你越是介意那伤疤就伤你越深,何况大家都拿你当家人了,我希望你……”   这时候紫罗兰用十分悲伤地语气道:“大人,您不明白。”   “我不明白?”   “您是风信子作为床奴之后的第一个主人,换句话说,她根本不晓得脸上这朵花蕊代表着什么。而我不同!我宁可割下一层脸皮,也……”海文从没听她这么大声和自己说话,紫罗兰显然也感到自己的态度十分失礼,于是她说到一半便道歉,“抱歉,大人。请允许我先告辞。”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海文叹了口气,没去拦她。之后他决定带着小米尔去见笑脸猫。他打算给小米尔介绍自己每一个家人与朋友。   猫爷仍旧躺在那间屋里。海文敲门,里头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进来吧”,然后海门轻轻推开了门,抱着小米尔走了进去。   海文感觉到笑脸猫一天比一天憔悴。他脸色灰暗,肚子憋下去了好多。伊丝芮特给他房间中插了些熏香,因此原先那股臭味闻不到了。他头发有些长了,但没人给他梳理。   小米尔紧紧抱住了海文的脖子,背过身去不敢看笑脸猫。这时候猫爷问道:“这孩子是谁?”   “我收养的女儿,她父亲在战争中牺牲。”海文接着对米尔萨露说,“孩子,这是笑脸猫。过来看看他。”   米尔萨露转头过来,硬着头皮望向笑脸猫。猫爷的神情尴尬中带着悲伤,他像个被人遗忘的小丑一般挤出一个笑容,却吓哭了米尔萨露。那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把脸埋在海文肩头。   “我现在只剩下能吓哭小孩的本领了,大人。”笑脸猫躺在床上笑道,“以后若是她不听话了,就带她来见我吧,哈!”   海文叹了口气,对米尔萨露说:“孩子,这是笑面游侠斯派克,是咱们这里最厉害的人……”   “现在不是了。”床上的猫打断道。   “现在是,以后也是。”海文继续说道,“他能够一跃上房,能靠着一把刀杀死十个悍匪;如今他只是受了伤而已。将来他会重新站起来,到时候你会看着他离开病床,重新变成威武的游侠。那时你就能明白什么是男人的坚强。孩子,去和斯派克大人问好。”   “你好,斯派克。”她含着眼泪说道。   “你好,小姑娘。”他笑着说道。   然后米尔萨露趴在海文耳边,用说悄悄话的语气说道:“可以走了吗?爸爸!”实际上屋里很安静,她说的也很大声,所有人都能听到。   笑脸猫一脸无奈的笑了,摆了摆手说:“走吧走吧!”   海文也笑了,说:“我过几天再来,猫爷,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弄点果酒来吧,甜一点的。”   “好。”   辞别笑脸猫之后,海文带着米尔萨露去找紫罗兰。他刚走到门口,还未敲门,紫罗兰就把门给他打开了。“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她低着头说道。   海文听到她嗓子有些沙哑,便知道她刚刚哭过了。“抬起头来。”他说。   紫罗兰犹豫了一下,把头抬了起来。果然,她眼圈通红。   “我能进去吗?”他问紫罗兰。   “您请。”紫罗兰说罢让开了路。   紫罗兰和风信子住在一间房子里,屋里有两张单人床,脸盆、衣架以及一张桌子。桌上摆着许多笔记,上面字迹整齐,显然是紫罗兰在复习功课。他搬了椅子坐下,让女儿坐在他腿上。紫罗兰站在他旁边,双手交叠,十分拘谨。   “你……你身上可能有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紫罗兰。但是我并不介意,我也不觉得你有什么肮脏丑陋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和风信子一样,忘了脸上的烙印,好好生活。”他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说的合不合适,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过去紫罗兰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他也没法去问,那太残忍了。   “我说过了,我和风信子不一样。”她低声说道,“风信子还是处子之身,而我早已经……您已经是我的第六个主人了,大人。我几乎每年都要被卖一次。”   那她从前必然吃尽苦头。海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本想一直瞒着您,但您对我太好了,我不忍心欺骗您。”她没有再次哭出来,她只是很平静的阐述这个事实,“所以小姐讨厌我是理所当然的,没人不讨厌我,乞丐都嫌我脏。”   海文反而笑了,他问自己的女儿,说:“你觉得她脏吗?”   米尔萨露没让他失望。那小姑娘给了从他腿上跳下,给了紫罗兰一个大大的拥抱。紫罗兰受宠若惊,她单膝跪下,轻轻抚摸米尔萨露的头,问她:“小姐,你……”她话没说完,小米尔就踮起脚来,吻了她脸上的烙印。于是紫罗兰抱紧了米尔萨露,无声的哭泣。   片刻之后,她放开米尔萨露,悲伤地说道:“也许她只是不懂我‘肮脏’的含义罢了。”   “那为什么要让她懂呢?”海文反问道,“那种含义本就不该出现,对吗?”   紫罗兰终于默默地点了下头。于是海文下了决心,他说:“紫罗兰,从此以后,你就是米尔萨露·安卜赛德的教母。你有责任教育她读书写字,还有如何做一个好人。这也将成为你新的身份。”   “不,大人我……”   “我命令你如此。”海文这一次下了狠心,“米尔萨露,这是紫罗兰,你的教母大人。给她行礼。”   “教母大人。”米尔萨露对着紫罗兰鞠躬。紫罗兰愣了片刻之后也点头还礼,说:“我很荣幸,孩子。”   海文点头说道:“从此以后你不许在以奴隶自居,也不许有这种想法。你的身份是我女儿的教母,若是在有半点不和身份的念头,便是侮辱你的女儿,也是在侮辱我这个父亲,你明白了吗?”   “是,大人。”米尔萨露的教母肃然说道。 第七十七章:土地分配与野马镇课堂   第七十七章:土地分配与野马镇课堂   第二天,海文一早就去指挥警察们去晨练了。雨后风寒,他穿了厚实的大衣,然后在操场上发号施令。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警察们已经有了点模样。笑脸猫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法担任教官了,于是海文得选个新的人训练他们。   他本想让法斯纳特来,但那少年虽然能耐很大,但毕竟资历太浅,人微言轻。让他当教官,琼恩这种老油条肯定会不高兴。于是他认命琼恩为代理教官,然后认命法斯纳特为自己新的保镖。   这个镇长保镖是个很微妙的职位。若说他有实权,那是没有的,因为他没法指挥任何人。但要说他职位低权力小,那也不对,因为之前的笑脸猫就是镇长保镖。整个野马镇,就没人不敬畏他。   因此法斯纳特名义上还是琼恩的手下,但实际上,琼恩无法命令法斯纳特,隐约还要被他制约。   而在这之后,法斯纳特就成了海文新的护卫。猫爷不在了,得有人顶上。   训练结束之后大家一起吃了些早餐,好多警察来问海文病情,或是与他聊天。像这种时候海文从来都不端镇长的架子,他尽量和大家打成一片,增加集体的凝聚力。之后他来到议政堂,继续处理土地分配的事情。   土地分配从最靠近野马镇的农场开始。昨天大家已经解决了三十余户农民的土地分配问题。但是土地数量有限,每处土地质量也有区别,要想做到尽量公平还需要进行一些补贴或是额外缴税。农民们对于税这个字十分敏感,海文认为这个时候就提缴税的事情会损伤大家的积极性,因此他只进行补贴,税的事情以后再说。   第一天的土地分配也出了一些状况,比如圈地错误,位置重复等等。还有两个议政堂成员和农民们吵了起来,差点大打出手。海文严肃批评了这两个人,要他们放平心态,把自己当成为农民服务的人民公仆。“现在,农民阶级就是我们的根基,他们是土地的主人,甚至可以说是我们的主人。”他给这些人解释道,“你们必须改变之前‘泥腿子’的观念,诚心诚意的去为人们服务。你对人民好了,人民也会回馈与你,你瞧不起他们或是剥削他们,歪脖树上那些地主大人就是你们的榜样。”   海文和几个干部讨论了一下,弄了一套土地分配的方案流程。包括:上门通报、规则讲解、与农民一起下田、圈地立标、再次协商等过程。而且大家有了第一天的经验,想必第二天能更加快速的完成任务。第二天开始,人们就要往更远处的农场走了,可能晚上就要在外面住。海文给他们准备了出差的行礼,还有津贴,要求他们一定把事情办好,日后会有人复查工作情况,保证落实。做好的有奖金,出问题的要追责。   会开完之后,大家就立刻出发。老拉蒙身子不太好,就不跟着奔波了,他得留在议政堂接待那些主动来询问土地分配的农民。除他之外其他人都去出差。   我得再招些人。海文心想道,这些人远远不够。   之后他在家中吃了午餐,下午他准备给人们上课。   介于来上课的人太多了,他没法继续在家里开课。于是他把课堂搬到了城北的寺庙里,在这里公开讲课,宣传思想。城北海神庙中只有两位僧人,都是供奉海神的祭祀。这两人平时也收不到什么香火钱,生活很贫困的,所以海文一说租用场地,他们一口就答应了。最后海文花了几个银币就搞定了场地的事情。   于是他通知自己的学生们到这里来上课。管家对这事儿没兴趣,而且他也不需要学写字读书,就没有来;伊丝芮特下午要操持宅子里的家务,连带准备过两天南行考察的东西,所以也没来;风信子在某处和某狗摸鱼,不知所踪;只有紫罗兰闲着,于是海文让她带上面纱,出来上课;最后他把女儿也带来了,并让她坐在最前面。   课堂就设在寺庙门口,海文让人把大堂打扫干净,然后铺上茅草,就让学生们席地而坐。这一次来旁听的学生少了许多——其实大部分穷人没有那么强烈的知识渴望,他们第一次来听课只是因为好奇而已。不过也有一些熟悉的面孔留了下来,其中以年轻人居多,这些人充满热情,渴望改变,因此也对新的知识十分好奇。海文打算把表现较好的学生提拔进议政堂,但他现在不打算说,他想先看看这些人平时的样子。   首先他把带着面纱的紫罗兰请上台来,和人们介绍道:“这是我女儿的教母,紫罗兰女士。她是一位来自南方的女学者。他是我的助教,以后可能会在这里担任你们的老师。学生们,向你们的老师问好。”   今日紫罗兰不光戴着面纱,还穿上了一身深蓝色的南方学者长袍,这衣服庄重典雅,穿了之后没法迈出太大的步子,使她走起路来必须时刻保持仪态。她还用象征学者的灰丝带系了头发、脖子上带着海文给他准备的铃铛银饰,这些东西实在时刻提醒穿戴者注意自己的姿态,把铃铛弄的太响就意味着失礼。   紫罗兰往日姿态端正,本就有一股书卷气;穿上这一身衣服,更是完完全全像个南方学者了。   于是学生们纷纷喊:“见过紫罗兰女士”或是“紫罗兰女士好”,“老师好”。之前海文和紫罗兰打过招呼了,她倒是应付的来这场面。接着海文让紫罗兰试着给大家讲文化课,紫罗兰表现的倒是很从容。她并不怯场,她举止端庄,口齿清晰,能把每一个地方都说的很清楚。这可能是她的天赋吧?海文心想道,如果她生在我那个时代,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教师。   大约一小时后,海文觉得该下课了,就拍了拍巴掌让学生们休息十分钟。之后他和紫罗兰来到寺庙大堂后院,他问紫罗兰:“感觉如何?”   紫罗兰摘下面纱,脸上严肃的表情褪去了,她抚着胸口小声说道:“大人,我腿都软了。”   海文忍不住笑了起来,紫罗兰也跟着笑。“我还以为你游刃有余。”他说。   紫罗兰摇了摇头,道:“我怕的不行。”   “适应一下就好了,紫罗兰,你喜欢这个工作吗?”   她沉吟少许,说道:“谈不上多喜欢,但也不讨厌。我只是觉得孩子们都挺可爱的,觉得自己有责任将他们教好。”   “这就很好了——那以后这就是你的主要工作了,紫罗兰。”   紫罗兰一惊,问道:“那家里的活儿呢?”   “有伊丝芮特在,不然的话还有风信子。”海文说道风信子就笑了,“她也该学学怎么干活儿了,锻炼一下也好。”   “是,大人。”   于是下午的课程也愉快的进行了下去。后来海文给学生们讲了一堂农业课和一堂思想品德课。大约四点的时候他解散了学生们,并且说转天下午继续在这里学习。他要求学生们和老师一一告辞,以此培养互相尊重的师生关系。之后紫罗兰带着他女儿回家,海文则继续在外面溜达。思考明天的事情:明天他打算让紫罗兰和老拉蒙来给孩子们上课,老拉蒙肚子里有许多能教的东西。   而他自己明天另有事情要做。   差不多到约定的审判日了。他心想道,监狱里的冤假错案,都该出来晒晒了。 第七十八章:雪夜审判   第七十八章:雪夜审判   他第一次去监狱的时候就许诺过这个审判日了。他许诺给人们,如果一个月后他还是法官,那他就会给这些人翻案。现在到了他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这事儿他之前就在准备了。   第二天早上他就备好卷宗,并选好了法庭——就在议政堂的广场上,他要让所有人见证这正义的审判。他命令家仆搬运卷宗,摆好桌椅;然后他叫人通知狱卒,说等敲钟之后就把犯人们都押出来,到议政堂这里来接受审判。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是上午八点,他叫人敲响了那口大钟。钟声在野马镇的天空中回荡,人们好奇的朝这里走来。   海文命令家仆维护秩序——警察队的人大部分跟着老加西亚他们出去划分土地了,他人手不足。后来他不得不叫人去查尔斯家借一些帮手过来。   等待场面安静了一点之后,海文向人们说道:“野马镇的人们!今天我来履行诺言。”   下面的人交头接耳,大家显然并不知道海文所说的诺言是指什么。于是他解释起自己要给罪犯们翻案的事情来。他说完之后下头有个酒糟鼻的汉子喊道:“罪犯都该死!”他说完之后有不少人附和他,他们摇晃着手臂大声呐喊,要求海文用重刑惩罚罪人。而海文却大声喊道:“住口!刑法不是戏法!不是给你们看乐子的。你们这些起哄的人,想必没有亲人含冤入狱吧?”   人们不再起哄了,却是有个老头冲出人群跪倒在他面前,说道:“大人,求您给我儿子翻案!”他说罢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长跪不起。   海文过去将他扶起来,说:“今天一个也少不了。若你儿子真是冤枉,我会让他伸冤昭雪,若他真的有罪,我也不会姑息。”   “谢谢您,大人!”老人抬起头来,额头上淤青了一大块。   接着狱卒将犯人们都带了出来。海文就看着狱卒走在前面,后面用绳子拴着一串骷髅架子般的人。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尽管海文曾经命令过狱卒改善这些人的生活质量,但显然收效甚微。这些人缩在监狱黑暗里的时候还不那么显眼,但当他们串在一起走过大街的时候,就显得十分可怕了。他们就好像一串白天出来的鬼,许多人都不敢看他们,而他们也低着头没脸见人。这一串囚犯,就如一道刻在野马镇脸上的疤痕。   等待翻案的一共有三十七名囚犯,就野马镇两千人口来说,这数字已经不少了。这里头包含男女老幼,许多人都没力气走路,海文让狱卒将他们带进议政堂里找个地方安置下来,弄一些热乎的东西吃,然后一个个的审问。   隔壁餐馆里有刚出炉的面包以及热粥,不一会儿守卫就端着这些东西回来了。这时候议政堂里传来一阵阵哭声,海文走进去看到人们都端着食物,却没人敢动。于是他问道:“为什么不吃?”   大家都凝视着海文,有的麻木有的惶恐,却没人说话。海文便问一个小孩,说:“你为什么不吃饭?”   那孩子是个头发糟烂,长的挡住眼睛,脏兮兮的身上起了好多红色的斑点。他用一双湿润的小眼睛望着海文,小声问道:“我们是要被处死了吗?”   “这不是送路的饭,孩子。”海文笑着说道,“你忘了吗?我曾经许诺过给你们翻案。”   听到这话,有个满身跳蚤、毛发纠结的老人问他说:“大人,您真的要给我们翻案?”   “是的,我会重新审判,给冤者清白,给罪人审判——所以现在你们先吃点东西,一会儿一个个的来。”   听到这话,人们才开始吃起东西来。这些人也是饿得急了,一手一个面包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然而那老人却没吃,他对海文说:“大人,可是我没有能给您的东西。”   “我不要你们任何东西。”海文说。   “那您为什么……”   “为良心。”他如是说,“快吃吧,要凉了。”   说完之后海文回到门口,等了大约十分钟,开始叫第一个犯人。来的人是个腹部水肿的中年男人,他浑身苍白,走路无比吃力。海文不得不叫人给他搬一张垫子来,让他躺在地上接受重审。   然而这个行为再次激起了人们的不满,因为犯人都该跪着才对,没有说躺着受审。海文再一次叫人维护治安。然后一些好事之徒大声起哄,噫个不停。野马镇的风气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短期改变不了。   犯人名叫鲍勃,罪名是欺诈和偷盗。海文翻了翻卷宗,上面将他的罪写的很清楚了。说是这个在哥哥的酒馆收钱,后来起了贪念,私自偷走了一部分酒馆收入。后来账对不上,这事情东窗事发了,他哥哥就把他告上了法堂。按照法律的话,他至少要坐牢一年,之后清还欠款,还不上越多,后面坐牢时间就越长。   卷宗上说,这人三年前入狱,迄今为止一分钱也没还。因此上一个安卜赛德判了他二十九年零七个月的刑。海文知道,这个有整有零的数字只是上个海文随口说的。   他很好奇,这个人真的一分钱都没还吗?卷宗上记载,这人有房产还有妻儿,不像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啊。海文想了想,决定先听听这人怎么说,“你有何冤屈?”他问道。   那人已经病的不行了,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的。“大人……我,我还钱了,我真的还了!你不该判我三十年,真的,我……”   海文问道:“你的家人呢?他们没有来赎你吗?”   “我不知道!”   “那你当初交的钱在哪里?给了谁?”   “我给了一个狱卒。”他说,“但我早就忘了他长什么样了,大人,我右眼瞎了,左眼也疼的睁不开。我每天肚子都疼得厉害,一直在发烧。”他说不下去了,痛苦的在席子上抽泣起来。 雪夜审判 下   雪夜审判下   海文叫来其他狱卒,问道:“是谁经手的他?”   狱卒们站成一排,全体沉默,没人说话。海文的记忆库里有关于狱卒的事情,这些家伙是十分坏的,虐待囚犯、收受贿赂这都是家常便饭。而且他们这些人在互相维护,谁都不干净。海文在这些人面前来回走了两圈,他看到其中有个小个子的狱卒用眼睛一直盯着,他走到哪,那家伙眼珠子就跟到哪。于是海文猛然停在他身边,叫道:“你!”   他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啊,在,大人!”   “你跟我来一趟——法斯纳特,你也过来!”   于是他带着这个小个子狱卒和法斯纳特来到议政堂后面的一间小屋,那狱卒是个瘦小的年轻人,看上去二十多岁了,但身子却比十四五的法斯纳特还单薄。他一双小眼睛不安的转着,一路上问了海文三次:“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   海文当然不会回答他。他把那人带到屋里,然后和法斯纳特说道:“法斯纳特,去给我弄一只鸡来。”法斯纳特领命而出,“咣”的一下摔上了门,那小个子吓的浑身哆嗦,问道:“大人,拿鸡来干什么?”   海文依旧不说话,他只是凝视着面前这个胆小的狱卒,仿佛要用眼神杀死他。他们就这样僵持着,那小个子不敢看海文的目光,低着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公鸡的叫声,接着法斯纳特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一只大公鸡。他让法斯纳特按住那鸡,然后对小个子狱卒说:“你看好了。”   狱卒一脸严肃点了点头。   海文问那鸡:“你是公鸡吗?”   公鸡说道:“咕咕咯咯咯咯!”   海文故作愤怒状,大声问道:“我再问一遍,你是公鸡吗?”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他说谎了。”海文冷着脸说道,然后他朝着法斯纳特用手做了个往下斩的动作。法斯纳特心领神会,当即一刀将那鸡杀了,然后他把那死鸡往小狱卒面前一摔,“啪”,血溅了一地,小个子吓的扶着墙往下出溜,一如当日的鸽子们。   “懂了吗?”海文问他。   那人张着大嘴一个劲的摇头。   海文脸色一拧,问道:“你不懂!?”他一说话,后面法斯纳特顿时把刀抽了出来。   狱卒连忙叫道:“不不不,我懂了我懂了!”   海文点了点头,问道:“你懂什么了?”   “我……”狱卒盯着那鸡,“您……您杀鸡,是……是因为那鸡……不是公鸡?”   “我杀鸡,是因为他,在,撒,谎!”海文一字一顿的说道,“现在你也在撒谎,不懂装懂,你明白吗?”   “大人饶命!”那家伙扑通一下就跪了。海文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我要你如实汇报。一会儿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我手上的卷宗中记了不少你们这些狱卒干过的坏事,若是一会儿你说的和我卷子上的有出入,小兄弟——”他把那血淋淋鸡拎了起来,沾了点鸡血抹在了小狱卒的脸上,“我就得请你吃鸡了。”   狱卒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绝对说实话。   这样一来,海文就多了一个证人。有了这个证人之后,真相就水落石出了。原来是当年有一个狱卒私自扣下了鲍勃赎买自身的钱,然后上报给法官说鲍勃一分钱都没出,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鲍勃当初只需要三个金币就能赎买自己,但是没了这三个金币他就要坐三十年的牢。后来在鲍勃以及其他狱卒的指认下,当年那个私吞赎金的人认罪了,海文判他七年有期徒刑,并且罚款三十金,这笔钱全部还给鲍勃,让他出狱之后能有新的生活。同时海文也警告鲍勃,不要再起贪心,拿不该拿的钱。那犯人受了这么多苦,已经留下了深刻教训,连连对海文发誓,说出去之后会做个好人。   之后鲍勃的妻儿闻讯来接他,便又上演了一处阖家团圆的戏。   第一次翻案顺利结束,观众们对此十分满意。当他宣布第一个案子结束的时候,围观的人都在大声喝彩,给他鼓掌。那些囚犯们看到海文是真心要给他们翻案,也来了精神,他们一别之前那番死气沉沉的模样,抢着冲到门口来大声喊冤。海文感觉到了自己的使命,他立刻呼唤下一个囚犯,重新审理当年的案子。   犯人们的案情很复杂,其中固然有冤假错案,但也掺杂了不少真的囚犯。海文不光要根据卷宗来调查,还得寻找证人和证物。他从早忙到晚,也才办了五个案子而已。眼见着天色已黑,他打算把事情推到明天继续;然而囚犯们却是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想再等了。于是海文只好选择加班,他点了火炬和油灯,在议政堂一直忙到了晚上。   渐渐地,围观的人少了,守卫也变成了轮班制。议政堂里只有海文和他的几个干部,除此之外就是一群等待伸冤的人。他晚上和犯人们一起吃饭,他随便吃了一点面包就开始审理下一个案子。   就在他翻看卷宗的时候,外面忽然下雪了。洁白的雪花落在议政堂的阶梯上,像是飘落人间的精灵。海文在外面插满了火炬,广场笼罩着金黄色的火光。于是不少人没睡觉的人就趁着这光跑出来看雪。海文朝大门外望去,见到好多人影,有几个因为下雪而兴奋地小孩在大喊大叫。   “今年这雪下的好早。”法斯纳特说。   “是好早。”海文说道。   这时候他听到老拉蒙喃喃说道:“也许这雪……”老拉蒙看着海文,眼神中满是惊讶,就仿佛海文生了三头六臂一样。   “怎么了?”他问那古怪的老头。   “这雪是有原因的!”他忽然大叫。   海文却是很疑惑,“什么?”   就听老拉蒙用一种信徒般崇敬的语气说道:“大人!雪代表罪恶的消除,这是沉冤昭雪!这是您的善行感动了上天!”说罢那迷信的老头就跑到了门口,郑重其事的给海文跪下了,高声喊道:“正义审判,感动上苍!大人,这是上天在认可您的善行!”   犯人们听到这话,也纷纷跪了下来,口中喊道:“谢法官大人给我们伸冤!”“救世主!”“天神的使者!”“仁慈与正义的神!”他们的声势引来了野马镇的镇民,其中便有一些受了海文恩惠的穷人。有个精瘦中年男人大声说道:“野马之王是上天派来的!这雪必然是为他而下!”接着有个驼背老人直起腰来,瞪着眼睛喊道:“往年还得再等一个月才下雪呢!这雪是因为他给人伸冤了!”然后便有人跟着犯人们跪下,口中喊道:   “野马之王!天上来的救世主!”   看着人们纷纷跪在这雪夜之中,海文恍然无措。 第七十九章:冬夜   第七十九章:冬夜   他花了好一阵子才把场面控制住。他不希望人们神话他崇拜他,但显然事与愿违。他所作的许多事情都超乎了这些人的认知,而在这个落后的时代,当人们遇到超乎认知的事物的时候,就很容易将其套上宗教色彩。   经过一番解释之后,海文放弃了这件事情。现在随便他们怎么想吧。海文心想道,以后我会慢慢修正这个错误的,现在解释起来太困难了。   之后他继续开始审理案件一直忙到午夜时分。他叫人拿了被褥和充足的柴火来,让犯人们在议政堂温暖的大厅里过夜。而他自己则回到家中小睡一会儿,第二天他打算早起继续审理案子——一想到那些冤屈之人可怜的眼睛,他就揪心的不行。他得赶紧解决这件事情,给他们一个清白。   他让守卫们也回家睡觉,但法斯纳特坚持要护送他回到宅子。于是他们两人踏过初新的薄雪,把白色踩成泥水,一路走向那还亮着灯的大宅。他走近宅子,看到伊丝芮特正在门口等他。   他辞别法斯纳特,走向伊丝芮特。“已经很晚了,伊丝芮特。”他对爱人说道。   “是啊大人。”伊丝芮特化了妆,身上穿着粗布棉袄与厚实的裤子,打扮的像个土气的农家姑娘。相比之下海文却穿着黑色风衣与昂贵的高腰皮靴。他问伊丝芮特,说:“家里不是有很多冬天的衣服么?你都不喜欢吗?”   “那些太贵也太好看了,我舍不得穿,大人。”她露出抱歉的苦笑,“紫罗兰给我找了一件厚实白披风,但它太长了,拖到地上会弄脏。所以……”她扥了扥棉衣的领口,“这个就挺好。”   海文点了下头,说道:“走吧,我们屋里去说。”他们往屋中走去,进了大门之后伊丝芮特给他脱下外套,又让他坐在凳子上,给他脱下皮靴、换上棉拖鞋。之后他看到一楼还有一个地方亮着灯,那是管家的房间。   “看来德莱尔也没睡啊。”他说道。   伊丝芮特朝那里看了一下,欲言又止。海文捕捉到了伊丝芮特这个神情,心中疑惑:管家那里有什么问题吗?   当他们路过那房间的时候,海文立刻明白了伊丝芮特尴尬的原因——门中传来床铺摇晃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呻-吟声。看来这家伙是在找乐子。   他什么也没说,带着伊丝芮特上了楼。“米尔呢?”他想起自己的女儿来。   “我给她准备了自己的房间,但我也跟她说,如果她想和我们一起睡的话,那我也很乐意。”   “所以她选择?”   “她说要自己睡。她很勇敢。”伊丝芮特笑着说道,然后她推开卧室的门,“大人,我们也该……”她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海文朝门内望去,只见米尔萨露正坐在他们的床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米尔?”海文问道。   “爸爸!”他的女儿鞋子都没穿就跑了下来,然后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伊丝芮特在一边用十分委屈的语气说道:“哎,我以为米尔已经睡了,所以我一直没管她……”   海文把米尔萨露抱到床上去,问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米尔一边抽泣这一边和他诉苦,说自己一个人睡太可怕了,她怕黑怕冷还怕外面的乌鸦叫。听到这话,伊丝芮特一脸愧疚的把小米尔抱进怀里,说:“大人,是我的错。我太粗心了。”   海文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睡觉吧。”他说着躺在床上,然后把枕头分出来一小块地方留给他的女儿。就这样他们三人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一觉睡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仍旧是伊丝芮特叫他起床,服侍他沐浴更衣,然后一早去议政堂上班。而伊丝芮特要带着小米尔熟悉宅子里的东西,并且教她一些生活习惯、以及女人应学的规矩等等。米尔萨露出身贫穷,有许多坏习惯,比如不讲卫生,咬指甲,不喜欢穿鞋子,胡乱吃东西等等。伊丝芮特需要一点点把她扳过来。“上午我教她淑女应会的技能,下午让她和紫罗兰学写字读书。”伊丝芮特和海文说道。   海文很好奇穷人出身的伊丝芮特为什么会了解“淑女的技能”,于是便询问他。伊丝芮特三言两语和他解释了自己的身世,说自己母亲是学士的女儿,正是她教了自己这些东西。   之后海文便去了议政堂。议政堂广场上,警察队正准时跑操训练。海文点了名字,人数全勤,他很满意。之后他到议政堂里,继续重审囚犯们。刚下完雪,空气清爽的很,他的心情也不禁愉悦起来了。第二天的审判十分顺利,他发觉犯人们对他有一股莫名的敬畏。他意识到这和昨天那场巧合的雪有关系。   这一天围观的人少了许多,海文也可以更加顺利的办事。晚上的时候他已经把案子审了一大半,估计明天就能结束这件事情了。晚上八点他回到家中,他还没吃饭,就让伊丝芮特去弄点东西吃。而伊丝芮特告诉他,她和那两个姑娘都还没吃晚饭,在等着他一起。   于是他们一起在餐厅中用餐。这次的晚饭是紫罗兰和风信子做的,包括洋葱、卷心菜和胡椒熬的肉汤。伊丝芮特说天气寒了,要海文吃点胡椒的东西暖暖身子。海文记得自己有少量的胡椒,但平时都存着舍不得吃。这东西产在西南,需要靠商队陆运过来,价格高的吓人。伊丝芮特拿这东西当奢饰品,但海文却对这种上辈子的日常用品习以为常。   除此之外还有炖猪肉和蜂蜜蛋糕以及几种海文上辈子没见过的青紫色蔬菜。他尝了尝,味道都还不错,应该都是出自紫罗兰之手;不过菜应该是风信子切的,因为蘑菇块大小不一,而且她眼圈还有些红,大概是切洋葱的时候熏到了眼。   “女儿呢?”海文问伊丝芮特。   “她吃过饭了,之后说要去找笑脸猫玩。”伊丝芮特笑道,“我给她讲了些游侠的故事,她来了兴趣,就去找猫爷了。”   作者留言:   ps:下周开始日更三章,这一卷种田的部分节奏有些慢了,后面提速。   ps2:顺便今天加更一个番外。 游侠列传,第二章:猫少爷   番外篇,游侠列传,第二章:猫少爷   白发银须的吟游诗人进了那沧桑老店,讲起当年笑面游侠斯派克的故事来。   “游侠大多英俊潇洒,比如那银狐游侠;再不济也是威武高大,比如老麦克。”吟游诗人一边喝着香甜的酒一边说道,“唯独这个笑面游侠啊,只有一米五高,又丑又胖,挫的像个牛粪球!当然了,那时候他也不是笑面游侠,他只是个十多岁的小胖子,叫斯派克。   “话说当初斯派克家里边也是富裕人家,他父亲的生意从海湾地能做到西域去,家里住的是宽门大院、花柳庄园,当时那个镇子上,就属他们家最富裕。   “斯派克这人长得不好看,而且好吃懒做,是个纨绔子弟,这家里边有几个闲钱,他就游手好闲起来了。这阔少成天就是吃喝玩乐,什么美酒佳肴,山珍海味都吃的遍了;而且这人最喜欢养猫,东西南北各种名贵的猫儿都要买来养着,各种大小,各种花色,养了得有五十来只,自称猫儿将军。平日里爱看猫儿打架、捉鼠,一看便是一天,不亦乐乎。镇子里都叫他‘猫少爷’,后来有人称他叫‘笑脸猫’,也正是因为这个。”   说到这里下头便有人问道:“这阔少爷是怎么变的游侠呢?”   吟游诗人又抿了一口甜酒,拿起竖琴来了,弹唱了一段小调,旋即说道:“这斯派克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心肠并不算坏。经常在街上救济一些个穷苦人,所以大家也都挺喜欢他。后来有这么一天,他接了一个乞丐。这个乞丐长的挺奇怪的。”诗人说着就拿手比划起来,“这人小眼、秃顶、嘴大如猴,两颗尖牙往嘴外面呲,这相貌丑陋的很,小孩看了能吓哭,孕妇看了能流产。”他拿手比划着两颗尖牙,人们都笑了起来。   “这个乞丐就求斯派克,说:‘大少爷,我穷的吃不起饭,你便救一救我吧。’斯派克大方的很,就让仆人赏了他饭吃,还给了一些银币铜板来花。然而这乞丐还不满意,就求斯派克说啊:‘大人啊,少爷啊,救苦救难的在世圣父啊,你让我今天吃饱了,我明天还得挨饿,你给我钱财,钱也有画完的时候,到头来我还是流落街头,最后饿成一具干尸,你救救我吧!’   “猫少爷看他可怜,就问他说:‘我怎么才能救你呢?’   “那人说:‘你雇我当你家的院工,我以后就饿不死了’   “猫少爷说:‘你这么丑,我不想雇你’   “‘哎呀,我丑,不就显得你好看了吗?’诸位,您瞧他这话说的,这话可是说道猫少爷心坎里了,猫少爷就是觉得自己长的不好看。这一想,有人衬托他不就显得不那么难看了吗?这样一想,猫少爷就雇了这个丑鬼,来当他家里仆人。”   吟游诗人提高了嗓门,说:   “猫爷菩萨心肠这是好事,本想着雇了这丑鬼,日后当个随从,免得他饿死街头——却没想到,这一下子就出事了!”吟游诗人拿手一拍木桌,一脚踩在凳子上,沉声喝道:   “正是这一位乞丐,害的猫少爷是家破人亡!”   作者留言:   ps:与七鸽五义震山传一样,游侠列传也是插入在正文中的番外小说。主要是以吟游诗人的口吻来,讲述等游侠成名前的故事,环环相扣,紧张刺激w   每卷更新一到两次。 第八十章:普及知识   第八十章:普及知识   让她们接触接触是好事。海文心想道,笑脸猫整天自己闷着,会闷出心病来的。一个开朗的小姑娘也许能帮他。   于是他也赶紧吃饭,吃饭的时候他和姑娘们聊起最近的案子来,说了些新鲜的趣闻。紫罗兰也和他聊起了课堂上的事情,她告诉海文说,今天她上课的时候不少农民来问关于“亩产三百斤”的事情,而她不懂农业生产,只能说让他们明天再来。另外老拉蒙还让紫罗兰转告海文,说最好尽快开展农业课程,或是组建一支农业知识普及的队伍。   “大人,老拉蒙说,要想明年增产,今年就得做好准备了。这事儿迫在眉睫。”紫罗兰如是说道。   海文也是这样想的,等到明天审完案子了,他就要立刻开展农业工作了。他脑海中有了一个计划的轮廓,但还需要和专门懂行的商量。毕竟他上辈子不是种地的。   于是他和伊丝芮特说起这件事情来:“伊丝芮特,我听你说,野马镇的大部分农民不晓得怎么施肥?”   “是的,大人。”伊丝芮特一边收拾饭后的餐盘一边和他说道,“我母亲曾经和我说过,要想粮食增产,肥料是必不可少的。她还在世的时候一直帮助我父亲给田地和果园施肥,他们自己去挨家挨户的讨要粪水与那些能腐烂的生活垃圾,然后冬天埋到地里……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但那个时候我家的田一直收成还不错。”   这应该就是粪肥发酵了。海文心想道。他搜索上辈子的记忆,在他的知识中,草木灰、有机生活垃圾、粪水乃至河塘淤泥都可以当肥的。他打算把老拉蒙和哲莉忒这些有学识的都找来,商量一下这件事情。   除了施肥以外,还需要在冬天来临前掘土松地一次,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另外,他还要召集工匠趁着这个冬天打造农具,其中包括铁锹锄头,这些他打算叫大查尔斯去买原材料回来,然后让自己这的工匠来进行加工;还有一个就是翻车,野马镇东南西北都有河塘,只是缺少饮水的工具。若是挖水渠那耗得时间太长了,海文打算弄个翻车,把河流的水往外引,从而灌溉农田。制造这个东西的话他得需要一些手艺高超的木匠,因为他并不会造,也不会画图纸,他最多就是提出一个方案然后让这些木匠来脑补,所以这事儿很看运气。   事情要一点点的来办,等土地分配结束了他就要组织人来大规模清除秸秆。这里头一部分用来当取暖燃料和牲畜饲料,剩下的就烧了,收取灰烬来作肥料。   清完了秸秆再翻一次土,这翻土能增加土地肥力、改善土地结构增加透气性和保水性,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杀死虫子和杂草。海文想到这里就问伊丝芮特说:“你们有冬天翻土的习惯吗?”   “为什么要冬天翻土?”伊丝芮特一脸疑惑,“冬天不是休息的日子吗?”   海文听到这里不禁想到:这就对了,难怪产量上不来。连伊丝芮特这种家中勤劳、有知识的农民都不懂得如何种地,那些农奴怎么会懂的?何况农奴就是懂了,也不一定会去做呀。   有了计划就要赶快去实施,吃过饭后海文就去早早休息了。第二天一早他照常和警察们训练,完事儿就赶紧去了议政堂。他把老拉蒙叫来了,和他说道:“今天下午我给你在南边的集市那里开一块地方,你去贴告示然后给我找一些脑子机灵的农民来。之后咱们教给他们如何种田,再让他们去到农村那里去传播知识。这些人算是宣传队,每人按月开薪,每月十枚银币,五十铜币。”   “这薪水可不少了。”老拉蒙说罢一阵干咳。   “嗯,我会多拨你钱,你要把这事情给我办好。等议政堂的干部们回来了之后,你要立刻组织他们加入宣传队。你最好再给我找一个宣传队的负责人来,这人是农民最好,农民和农民之间好沟通。”   “是,大人。”老拉蒙边听边拿笔记录,时而嗓子蠕动,一阵干咳。海文尽量说的慢一点,然后问道:“老拉蒙,现在小拉蒙在外面忙,你身边也没个人照顾,不如我给你安排个打下手的吧。平日里辅助工作,或是伺候你生活。”   老拉蒙大惊,连忙摆手说道:“哪里敢!贵族老爷才能用仆人呢!”   海文却说道:“不是仆人,是雇工,我给他钱他给你工作。”   “那也……”   “你听我的就是,你这么大岁数了,天天劳累,时间长了非得累出病来,我还指着你给我办事呢。这样吧,法斯纳特!”海文叫来法斯纳特,那少年护卫闻声而来,说:“大人,有何吩咐?”   “你去给我找个老实人来,去跟着老拉蒙。以后每日拿钱,就跟我家仆人一个待遇。”   “是,大人。”说罢法斯纳特就走了。   老拉蒙是千恩万谢,表示自己确实每日又累又忙,往往饭都顾不上吃了。海文也是心疼这老头,老拉蒙年近古稀,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十足的老人了。可就是这样他还不能颐养天年,要跟着海文东跑西逛,整天忙碌。“大人,您也注意身体吧。”老拉蒙忽然对海文说道,“我像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龙精虎猛的汉子,但人一老了就什么都完了。如今天寒,我寻思着……”他从怀里取了个药囊出来,“这里头是红石粉和龙草根配的药粉,戴在身上能驱寒气。年轻时候就带着,那晚年就不易得寒肺病。”   海文不晓得这东西是否真的有用,也不知道老拉蒙说的寒肺病是什么。但他知道,这东西对于这贫困的老头来说一定十分珍贵。于是他说道:“老拉蒙,你知道我不收礼的。这还是你自己带着吧,我想你更需要他。”   “这不是礼,您……咳咳!”老拉蒙咳嗽了几声,然后将那东西塞给海文,“这是我对您的祝福,您看,我又老又不中用的,也没几年活头了。就是带着这个玩意儿也显得晚了,不如给您……”他又是一阵咳嗽,听那声音就好像嗓子里有一把针似得,“您就拿着吧,快拿着。我不想看您老了之后也得这病,落得跟我一样难受。”   海文只好收下,然后将那药囊挂在了脖子上。“多谢了,老拉蒙。”   老拉蒙朝他摆手,说:“大人,我儿子若还活着,现在该和您一个年纪了。所以我有时候总会……哎,我这话无意冒犯,我只是觉得……您是个英雄人物,您这样的人,决不能早早的死了,您得……哎!我不是说咒您,我只是……”他渐渐地语无伦次了,眼圈也红了。海文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这孤苦伶仃的老头让人伤心,海文不禁上去给他一个拥抱,而老拉蒙顿时老泪纵横。他哭着说:“我儿若是能活到今天就好了,有您在……他,他总不至于活生生饿死。”   安慰完老拉蒙之后,海文便继续去给犯人们翻案。今天陆陆续续有许多议政堂的人回来了,说是东边三大农场主的土地分配完成了,他们回来打点行礼,准备出发去北边。海文留住这些人,说晚上要开会。   今天就剩下几个犯人了,其中有五个都是供认不讳的重刑犯,没有重审的必要了。剩下的人大多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要么就是得罪了人,海文将这些人从轻处理,要么放了,要么充到劳役队伍里。这个劳役队伍由罪犯、地主的家属以及战斗后的俘虏组成。海文打算日后给他们找一个教头,去给这些人劳动改造。   等这些人都翻完了案子已经是中午了,海文随便吃了口饭又带着老拉蒙去寺庙学堂那里给农民讲课。他干脆开了两堂课,一边是紫罗兰给小孩上文化课,一边是海文和老拉蒙给农民们上农业课。之前吃饭的时候海文就和老拉蒙说了这件事情,两人闲谈之中交流了一下农业知识。海文和老拉蒙说了伊丝芮特之前的“堆肥”,以及他自己记忆中的翻土和水车灌溉等措施。老拉蒙见多识广,但他毕竟没自己种过地,只有一些书本上的知识。他跟海文说道:   “这堆肥的说法我是听过的,说是要用人畜粪水,还得用些树叶灌草之类的,大约埋在地里一冬天就行。咱们可以先让农民们先弄着,哪怕他日这肥料搞不成,也损失不了什么。”老拉蒙摸着胡子说道,“至于你说的翻地和水车,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现在发动农民去翻地倒是不难。现在大家秋收之后都闲着呢,好多人打了地主之后就喝酒赌钱或是在家享福,这样下去也不合适。”   海文说道:“正是。除此之外,我还要发动人们上山砍柴,尤其是多砍一些竹子回来存着,以后可以做翻车用。最重要的是,咱们得把‘勤劳致富’这个概念普及下去。老拉蒙,从前大家都是给地主干活,消极懈怠,但现在大家都是给自己干了。我觉得人们能勤快很多。”   “如您所愿,大人。”   作者留言:   ps:第二卷种田居多,比较平淡,所以后面更新提速。   第三卷开始进入正戏,第四卷估计剧情就要爆炸了w 第八十一章:开始种田   第八十一章:开始种田   于是下午他们就给农民们普及堆肥、翻地以及勤劳致富的概念。海文稍微提了一下翻车的事情,但没详细去讲,因为这事还没敲定。因为如果没有好的木匠的话,这东西是做不出来的。大多数人理解程度很差,毕竟这些人没文化也不识字,有的连话都说不清楚,要学知识实在是太难。   但是海文和老拉蒙也发现了其中有几个思维敏捷、态度积极的人,其中有个叫史蒂夫·约翰逊的人,这人看起来是个木讷老实的农民,大约三四十岁,上课的时候很是积极。这人生的是一把苦脸,脸型瘦长,肩膀往下塌,走路没响,脚拖地,典型是那种被生活压垮了的人。   他不算聪明,识字也不太多,但胜在十分认真,就恨不得要把海文讲的每个字都吞下似得。海文能感觉到,他是个想积极改变现状的人。讲完课之后,他来找到海文,先是惶恐的行了一个礼,然后硬着头皮问道:“大人现在有什么能拿快钱的工作么?”   “这个……”海文想了想,说,“确实有工作,但就算拿钱也得开春以后了。”   史蒂夫的脸色变的十分难看,说:“就没有快点的吗?或者,可以提前支付工资吗?我……”他是如此焦急,一时间忘了礼数,居然上来抓海文的胳膊。法斯纳特看到了顿时一把将他推开,道:“无礼之徒!”   那人哎呦一声倒在地上,然后居然哭了起来。好大一个汉子,想必不至于像个小孩一样摔一跤就哭了。海文看他哭的凄惨,就问道:“你急着用钱?”   史蒂夫坐在地上点头,他用脏兮兮的手抹了一把眼泪,把脸也弄的花了。“大人!我女儿生了病,我带她来镇子里看病,可现在我一分钱都没有了!现在我还欠着一屁股债呢,我……”   “先带我去看看你女儿吧。”海文说道。   于是他们来到了一间镇子角落里的破旧旅店。那旅店分为四间二层的长房,顶上铺着茅草,墙上打满补丁,一有人进出那老木门就会发出刺耳的呻-吟。他们走进去之后,见那柜台老板是个死眉塌眼的老妇人,这人生了一脸雀斑,尖鼻子如老巫婆。她瞪了海文一眼,说:“呦呵,镇长大人!我这可没地主让你打。”   海文被噎了一下。他知道,野马地不是每个人都感激他,甚至有许多人对他不满,在极恨他。   但他也无法为这么一句呛人的话就治罪,他没理会那老妇,而是转头和史蒂夫说道:“带我去见你女儿。”   史蒂夫连忙上前领路。他们走过嘎吱作响的发霉楼梯,穿过满是脚臭味和霉味的走廊,顶着鼾声、爆笑声与咒骂声来到了最里边的一个房间。那小房间若不是史蒂夫带着,海文兴许都注意不到,因为那里太小了,那是楼梯底下的一个三角形空间。里头仅能摆下一张小床,进去之后连个站的地方都没要,要弯着腰才行。他拉开帘子,见到里头躺着个瘦的不像样子的小女孩,那孩子盖着黑漆漆的布单子,用一双充满绝望的眼睛看着海文。   海文只看了一眼便合上了帘子,他怕再看下去的话自己会哭出来。法斯纳特在一旁说道:“她多半是饿的,先吃饱饭才好治病。”听到这话,史蒂夫羞愧的低下了头。   海文思索片刻之后,与史蒂夫说道:“我看你刚才学习很认真,我考你几个。”说罢他问了几个之前课上讲的常识,史蒂夫对答如流。海文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你记性还不差——我有工作给你了。”   “什么工作?”他期期的望着海文,“什么时候能有钱?”   海文说道:“我要你接着几天继续听课,然后把所学的东西牢牢记住。之后我要你去当农会的教员,你要负责给农民们普及知识。记住,这十分重要!”   史蒂夫先是一喜,然后却一脸忧愁的点头,问道:“大人,那钱……”   “我先借你一笔。”海文从怀里取出一把银币和几个金币,问道,“够吗?”   “这,这,这……”史蒂夫看着金闪闪的钱币说不出话。   海文想了想,治病花钱,还债也花钱,而且他日后还得买些吃的东西给那小女孩儿补充营养。对了,还得买些干净衣服,那小姑娘穿的太单薄了,这天冷了得加衣服。想到这里他又和法斯纳特说道:“你身上有钱吗?先借些来。”   法斯纳特一点头,把怀中钱币全交给海文:“大人,若是不够的话我立刻去取。”   “够了够了够了!”史蒂夫连连说道,“可是我还不上啊,大人!”   海文安抚道:“你听我说,你当了教员之后我会给你开薪水,你可以用这些薪水分期还钱——什么时候还都行,最好是等你能让女儿吃饱喝足、过上幸福生活之后。”史蒂夫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会尽快还钱。而海文加重了语气,说,“我再重复一遍,让你姑娘过好日子,比你为了个人脸面而早早还钱重要得多!我不差那几个钱。”   史蒂夫说道:“是,大人,我明白了!我一定会治好我女儿的病,回来我再带着我家姑娘上门拜谢。”   “那好,明天我会叫个医生过来给她看看。”   “啊,谢谢您了,谢谢您了。”史蒂夫朝他鞠躬,恨不得头点到地上去。   “那好,我该走了。”   然后史蒂夫千恩万谢一路把海文送出了门去。走在路上,海文脑子里全是那个可怜少女绝望的眼神。   为了这些穷人,为了这样可怜的孩子,我也必须改变这个世界——他在心里发誓,这令他充满了决心。   这时候那蓝眼睛的少年对他说道:“大人,我想我们需要一个医院。最好是一个穷人也能看得起医院。如果您愿意提供帮助的话,我愿意去办这事情。我父母都是因病而死,我不想再看到这种事情了。”   一向沉默寡言的法斯纳特突然说了好多话,这令海文感到惊讶。对,明年是该办个医院了。他这样想到。   作者留言:   Ps:网站终于正常了,这令我充满决心w 第八十二章:劳动光荣   第八十二章:劳动光荣   “你说的对,等今年农业稳定下来之后,我就会着手办这件事情。”   “那太好了,我会给您请医生来的。”法斯纳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毫无波澜。   之后海文带着法斯纳特回了议政堂。   在议政堂里他叫来了文书和干部,召开关于农业知识普及和冬天农务准备的会议。他先是把课上说的和大家又复述了一遍。议政堂的人比农民们理解能力强许多,很快就明白了。之后海文开始安排工作,要他们率领农民们焚烧秸秆,收集草木灰,还要人挖坑囤肥。   “过些日子你们让农民们挑着水桶进城收集粪水,两桶一铜角。回来我会敲钟公告城里的人,让他们囤积粪水和泔水之类的东西。这些我都要运到农村去当肥料。具体日期听我通知。”他一边说下边的人一边记录,“除此之外,还得号召大家翻土。把地主家里的农具发下去,让大家用。有农具的尽快工作,弄完之后就把农具给别人用。和他们说,是野马镇镇长海文·安卜赛德的命令。这和增产息息相关。”海文希望自己积累的声望能起到作用。   经过了打地主、分田地、雪夜审判这三件事后,议政堂的人都对海文奉若神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给每个农庄都安排了两个文书,让这些人暂时管理打下来地主农庄。   这边事情交待完之后他把老加西亚与金刚两人单独留下,首先他就和老加西亚说道:“加西亚老哥,等这边的事情办完之后恐怕我就得请你进囚牢了。老哥,这并非是我难为你,但国有国法,你杀人犯法,理应坐牢。不过咱们之前说好了,你若是能在牢中将功折罪,那我会减你的刑。我会在牢里给你准备办公的用具。”   “多谢大人。”老加西亚朝他行礼。   说完之后海文让老加西亚先走了,之后他和金刚谈起那个翻车的事情来。金刚是石匠,对这种事情并不太懂,不过他认识一些镇子里的木匠,就和海文说道:“这东西我虽没听说过,但大人您既然提出来了,那估计着就能成。镇里我认识三个老木匠,我去请他们,明天……”   “别明天!”海文打断道,“因为凛冬将至——”他也不知道怎么着就蹦出这么一个词来,说完之后他自己就笑了场。“总之天冷了,开春就要播种耕地,咱们时间不多了。现在咱们能节省时间就要节省时间。你带人晚上就来,我在宅子里安排酒席,接待这些贵客。”   金刚听到这话便是一惊,说道:“我们都是些卖力气的工匠,怎么称得上贵客?这……恐怕要吓到他们了。”   “手艺人在我这就是贵客。”海文说道,“没有他们我就没法完成重塑野马镇的大计,你尽管去请就是。你记着,金刚,在我的地盘里,农民和工人都是高贵的,每一个劳动者都不卑贱。”   金刚重重的点了下头,说道:“是,大人!我这就去请他们。”   天色已经不早,海文回家去吃了两口面包当做晚饭,之后立刻让后厨准备酒肉,装点餐厅。扫地的扫地,擦窗户的擦窗户,连带花瓶里的花也都换了。德莱尔看见了就问他说:“大人,您整的这么漂亮,是又要杀人呐?”   海文先是一愣,旋即笑道:“这次不是了,我是真有客人要请。”   “请谁来?”   “请几个木匠。我要这些人为我造灌溉田地的翻车。”   管家皱起眉头,说道:“请木匠?请木匠还用这般麻烦?赏他们几个钱就是了,拿了钱他们就得把你当庙里的神仙供着。”   海文却坚持如此,他和管家说道:“以后手艺人在我这里都是贵客,管家,你要知道,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不光是制度腐朽,他的科学与技术更是无比落后的。有了这些技术,咱们才能搞出亩产三百斤来。有了先进的生产力,咱们才能积累原始的资本,然后运作这些资本,从而走的更高更远。”   德莱尔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拿嘴种粮食莫说三百斤,三万斤也能种出来——可到时候若是种不出来呢?你想的挺好,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到时候你怎么办?你别忘了,男爵那里可盯着你呢。”   “种不出来就跑。”海文如是说道,“拖家带口的跑呗,这世界大的很,我就不信没个容身之所了。”   管家叹了口气,说:“野马镇好不容易搞出点样子来了,说走就走?”   “这种事情没有一蹴而就的,德莱尔。”红军还有长征呢。“但只要咱们这些人留得性命在,事情就会有转机。”   “行,大人,都听你的。”   说话功夫金刚已经带着三个木匠来了。门外有人通报了一声,海文就赶紧出门迎接。他拉着金刚的胳膊把人们请进餐厅,赶忙让人点上蜡烛油灯,然后上酒上菜。三人一个肥头大耳、满身钢丝毛的粗壮大汉;一个是驼背秃顶,生了白癜风的瘦老头;还有一个年轻人,他是学徒打扮,穿着满是口袋的工作服,手里还提着工作箱,想必是以为海文请他来修补房子。此刻他正一脸惶恐的四下观瞧,时不时跟旁边的老头低声耳语,询问些什么东西。   海文连忙让大伙坐下,然后说道:“诸位,我是野马镇的镇长,海文·安卜赛德。”   那三人刚一坐下,听到这话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哐啷作响。“见过大人!”三人连忙行礼。海文也站起来还礼,说道:“请坐,请坐。”   这时候后厨已经陆续开始上菜。这里头有三个肉菜两个素菜,都分切成了小盘每人一份,除此之外海文还开了两瓶好酒,让仆人给他们斟满了。这些个木匠也是穷苦人,平时吃不得肉的,一看见这一桌子的菜眼睛都直了。尤其是那个大汉,二话不说就下手去吃。老头瞪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汉斯!你太失礼了。”但海文却冲他们摆了摆手,说道:“随便吃,咱这没规矩。”说着他自己也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之后他举杯来给这些人敬酒,又说了些场面话,众人受宠若惊,连忙还礼。大约这饭吃到一半,那小个子的年轻木匠有些扛不住了,就问道:“大人,你这是……是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让我们修啊?还是说……要造个什么特别金贵的玩意儿?我一个锯木头的在您这吃酒席,实在是……这……我这副穷肚肠,怕是消受不起啊。”   海文笑了,说道:“也怪我没跟你们解释清楚,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一套灌溉工具的设计方案,要和你们商量一下。” 第八十三章:翻车   第八十三章:翻车   他把大概的意思说了一下,说就是这么一种提水的机器。一个人蹬车子的踏板,然后小齿轮带动大齿轮,把水运往高处,然后再从高往地这样流下去,于是这水就能传的很远了,远处的庄稼也能吸到河里的水。   然后三个木匠就拿来了纸笔开始画图纸,一边画一边交流着,时而还爆发出一阵争吵。后来是那小个子的木匠率先拿了图纸出来,说:“大人,您看看这样行不行?”   海文拿来一看,和他记忆中的差了许多,似乎多出来许多无用的部件。但究竟这东西行不行,海文也不晓得,因为他只是在历史课本上看过一次插图而已。“这个……”他沉吟着。这时候老头找他要图纸,说:“我来看看。”   海文便把图纸给他,老人看了图纸说道:“这玩意儿做一个得一年!太麻烦了。”之后那壮汉也拿过来说道:“对,这个意思是对的,但是龙骨周围那些小齿轮都没必要,就留下这个大的还有那个踏板。”   他们又十分激烈的讨论起来,一会那老头问道:“大人,这东西若是普及了,岂不是野马镇许多旱地就都活了?”   海文点头说道:“是啊——这东西对我,对每个农民都至关重要,现在你明白我请你们来的原因了吧?这玩意儿搞出来了,你们就是野马镇的大功臣!有大笔奖金不说,今后我还要给你们修石雕,让后世每一个用翻车灌溉的农民都记得你们的功绩。这是属于工匠的荣誉——只属于工匠。”   那小个子顿时是热血沸腾,连连点头称是。而那壮汉却阴沉着脸问道:“大人,这东西谁搞出来算谁的吗?”   海文想了想,说道:“不,我希望你们能够成为一个团队。你们三个人,老人有经验,青年有创意,你这个大家伙有行动力。你们三人一起做一定比一个人做要强,等到出了成果之后,三人都有赏赐。当然了,一个月后如果交不了差,我自然不会出钱。你们先做个模型让我看看吧。确定可行之后,我们要大规模制造了。”   当即老中青三个工匠谢过海文,表示一定会完成这个任务。此刻天色已晚,海文便把那三人送出门去,又请了家仆点灯引路,要将他们平安送回家中。之后仆人收拾餐厅,风信子说要拿些剩菜来喂乌芬,海文想着这狗自从来了之后他就没怎么见过,他是一家之主,这狗若是不认主人可不好。于是他跟着风信子一起去给狗子喂食。   那狗的犬舍就在庭院一个阳面的墙根,四周围着稻草很是舒适。它见风信子来了,便兴奋地汪汪叫,摇着尾巴跑了过来。这狗很大,四个大爪子像小狮子一般厚实,海文试着招呼它的名字,喊它:“乌芬,过来!”那狗便立刻朝他过来,抱他的腿还要伸舌头舔他。海文笑摸狗头,心说这家伙是挺通人性的。他和风信子一边逗狗一边聊天。风信子说她最近在给米尔萨露上音乐课,教她唱歌跳舞,紫罗兰教她读书写字,伊丝芮特教她淑女的规矩,把孩子每天忙得够呛。   听到这里海文骤然想到:我要把我女儿搞成上辈子那些天朝小学生了!这学前班压力有点大啊。   “她喜欢学习吗?”海文问道。   风信子一边用手中的大骨头逗狗一边说道:“喜欢得很!她最喜欢和咱们一起玩啦。乌芬也喜欢她,还经常给她来骑。”她说着把那骨头丢出去好远,狗子嗷呜一声,追了出去。海文问道:“那孩子有什么天赋吗?”   “天赋?”风信子想了想,说,“她还算聪明——大人,您以后想让您女儿做什么呢?”   “不是我想让她做什么,是她想做什么。她若是爱做学问,我就送她做学者;她爱歌舞,我就培养她当——”偶像!“——音乐家或是舞蹈家;她喜欢巫术魔法的话,也可以去做个女巫。总之她喜欢什么,我就让她做什么。”   “真的吗?”风信子突然露出一种惊讶至极的表情,“大人,她可是个女孩子,女孩子不就该嫁人吗?”   海文沉吟少许,说:“在这里确实是,但……”他忽然想起风信子还不知道自己的秘密,“但是要说女人一辈子就为了嫁人,那也太无趣了。我希望她……能活的精彩一点。”   他说完这话之后两人就陷入了沉默。凄冷的晚风吹过脸颊,冻得他一阵哆嗦;狗子在远方的黑暗里委屈的呜呜叫,恐怕是弄丢了骨头;海文望向风信子,那少女脸上有一抹他从未见过的忧愁。   “大人,我忽然……不想嫁给您了。”她沉声说道。   “啊?”   这突如其来的急转弯把海文转懵了。   我他妈这是翻车了?   这是哪里出了问题了?他一脸茫然的问道:“为什么?”   风信子凝视着远方的黑暗,说:“因为我想学唱歌。我还想迎着春天的暖风里起舞,去和全世界的花朵交朋友。早早的嫁给您……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这些东西就没了。永远都没了。”她说完这话之后就脸红了,她一脸尴尬的和海文笑了笑,说:“我又说傻话了,大人,忘了它吧。”   但海文忘不了那话,纵使忘了那话,他也忘不了风信子之前的眼神。只是看着这姑娘的双眼,他便在黑暗中想起了阳春三月和繁花彩蝶,想到温暖的晴日与青绿色的草原。那种感觉是很神奇的,少女眼中的渴望仿佛有实体的光一般呈现在他面前。   “你想学唱歌跳舞,然后周游世界吗?”   风信子点了点头,说道:“我从小就想学唱歌的,我做什么都是一团糟,唯独唱歌跳舞天生就会。大人,我如今忘了家乡的模样,忘了亲人的脸孔,可我还记得母亲教我的歌……”她说到这里便哽咽了。”   “能唱给我听吗?”海文问道。   风信子点头,深呼吸,然后发出比百灵鸟还动听的歌声:   “在那目不可及的遥远之地啊,清幽的山谷抱着涓涓小河,那忘却了家乡的游子,在眺望山峦……”   她只唱了这一句就开始哭,她扑在海文怀里,哭的像个迷路的孩子。海文不知道该拿什么安慰她,但他心中暗下决心,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要送风信子离开。他不想束缚住这么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她正是青春洋溢的时候,理应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第八十四章:女巫来信   第八十四章:女巫来信   他没有急着和风信子许诺什么,他只是说:“我会尊重你的意愿,并尽力满足你的每一个要求。”风信子朝他点头,对他说道:“大人,您不用上心。我只是……偶尔脑子里会有些浪漫的想法,睡一觉就忘了。比起那些事情,我……”她挤出一个笑容,“更愿意当您的新娘!”   说完这话之后,那狗子也终于找到了骨头,摇着尾巴跑了回来。   时间不早了,海文和风信子告辞,回到了卧房中去。房间的门锁着,看来伊丝芮特和他女儿都不在屋里。他拿钥匙开门,这时候就听到里边有动静。他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心中暗道一声糟糕,猫爷重伤卧床,法斯纳特也不在身边,这要是来了歹人让我如何是好?他只得悄悄叫来两个家仆,让这两人拿好家什,然后准备开门。海文先是悄无声息的把锁开了,然后猛的踹开了门,叫道:“冲!”   两个家仆一左一右,一人拿着灯架一人拿着铁棒就冲杀进去,海文从腰间掏出匕首也紧随其后。然而三人一进去就傻了眼:   就见一只灰白羽毛的猫头大鸽正在面无表情的啄着窗户:   当,当,当。   海文的表情霎时间就变得和那鸽子一样了。   鸽子还在敲:当,当,当。   两个拿着铁棒灯架的家仆对视一眼,也变成了鸽子的表情。   当,当,当。空气也随着那响声而凝固。海文就觉得,这家伙不是在啄窗户,而是在啄他的脸皮。   海文挥了挥手,两个家仆立刻会意,连忙退场;然后海文跟这位信使道歉,“对不住了兄弟!”说着就把它放了进来。   那猫头鸽倒也不恼,进来之后就好好在鸟架上站着,然后梳理起羽毛来。海文从它脚上取来信纸,那肯定是哲莉忒的信,他还没开始看,嘴角就不由自主的歪了起来。   信中写道:   ①大人,森林女巫正在前往风雷堡的路上,之前咱们说的,我要去那里的图书馆查资料,买东西,还要请护士来照顾斯派克大人。现在这三件事情还一件都没办成,请您不要担心。   ②我突然想起来了,上次回来之后我没吃烤鸡!我!连!鸡!毛!都!没!吃!到!说好的焦脆甜皮烤鸡呢?啊?(一个画歪了的愤怒表情)   ③言归正传,我在路上做了几个实验,是关于水稻虫害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森林女巫的药拿这种带壳小虫没辙。(一个无奈的横线脸),我输了。毒药太弱就毒不死它们,太强的话又会损伤庄稼,而且毒药太贵了,比粮食贵得多,我没辙了,这事儿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④哦,伊丝芮特的假奶-子马上到期,后面请用面包或者苹果充数。反正冬天穿得多也看不出来。但是你将失去你的奶-子!   ⑤我不在的期间,出了事你可以问伊丝芮特,若是她也解决不了的话,你就让那个蓝眼的小帅哥想办法吧。你最好多难为难为他,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能耐。   ⑥乌芬是不是超可爱?(超可爱的狗狗笑脸)   ⑦但是请看好他,别让他出去嫖母狗,出事了你要负责!   ⑧啊,把酒放这吧,再加点肉桂和(划了一条黑线)对不起,我刚才把和旁边人聊天的话顺手写上去了。   ⑨我想凑满十条,但是已经没的可写了。   ⑩十条!   ——森林女巫·哲莉忒·自有妙计   海文表情复杂的收起了信件,然后喂了信鸽一些肉干吃。之后他开始回信,他在信中说了自己面临的问题,包括翻车设计,肥料发酵,以及知识传播等等。他需要哲莉忒的意见,他还催促哲莉忒赶紧找个炼金术师回来——他要做蒸馏酒和酒精。   写完信后他把信交给那只大鸽,鸽子再度朝他敬礼。这时候海文才忽然想起自己忘了写某件事情,他叫回鸽子,在信上补充道:“请给这位信使加薪,哲莉忒小姐。”写完之后他把鸽子放走了。那猫头鸽又是很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敬礼,消失在了黑夜中。   海文关了窗子,忽然想起之前他错把猫头鸽当做入侵者的事情来。他心想道:对啊,宅子里防备太松懈了,猫爷养伤,我身边还是得有个能打的才行。要不回来得让法斯纳特住到家里来?二楼有空房,就让他住在女眷隔壁。   想到这里海文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这小家伙长的这么俊,会不会出事啊?此刻他隐隐约约觉得眼前发绿。   话说法斯纳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要说他是人,我是绝对不信的。十五岁的少年,力气大的能拉三百米大弓,还一箭爆头?逗我玩呢?海文摸着下巴寻思起这事情来,要不我和他分享一些秘密吧?可是我这秘密知道的人已经挺多了啊,他还不一定乐意跟我分享呢!哎,这孩子别也是穿越来的吧?那就尴尬了啊。   他越想越不对劲,决定明天把法斯纳特叫出来好好地聊一聊——既然你说对我忠心耿耿,那咱们推心置腹的喝一喝酒,总没问题吧?   转天中午他去大查尔斯那里要那套说好的骑士盔甲,他去的时候,大查尔斯正喝的烂醉。他赤膊躺在火炉边的长椅上,身边堆满软垫子,怀里搂着个没穿上衣的姑娘;那女孩正一杯接一杯的给他倒酒,长椅前的餐点几乎一口未动。   他看海文来了就招了招手说道:“来坐,大人!陪我……霍酒!”他舌头都不利索了。   海文本不想喝酒,但今天是有求于人的,想着坐下陪陪他也没什么不好。他靠在另一张长椅上坐下,然后有个身子娇小、只穿着一件网状丝衣的姑娘就往他怀里坐。海文谢绝了她的服务,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然后那姑娘便给他斟酒。   这时候大查尔斯把腿往矮桌上一架,说道:“大人别客气,该吃吃该喝喝。”   海文喝了一小口,问道:“查尔斯少爷这是有什么烦心事啊?”   “还不是为了我那兄弟?”他又喝了一口酒。   “你说小查尔斯?”听到这话,海文便撂下了酒杯,脸也板了起来。   查尔斯瞟了他一眼,笑道:“大人,大人!喝酒,喝酒!”   “我喝不下去,猫爷半死不活的在床上躺着呢,我一想到他啊,我这心里就钻心的疼!”海文狠狠说道。他旁边的那个陪酒女孩不禁往远处缩了缩身子。   “你那弟弟害惨了咱们,你若知道他的动向,便告诉我!剩下的事情我来料理。”海文说罢一仰头将酒干了。旁边的女孩一脸惶恐的拿着酒瓶,不知道该不该给他继续倒。海文此刻却是恼火,他一指那酒杯:“倒满!”   大查尔斯大笑起来,重重的拍了下怀里那姑娘的大腿,那姑娘脸上的表情一拧,却还是保持笑容;然后大查尔斯一边捏着她的乳-头一边说道:“镇长大人!我若是有那混蛋的消息,还轮得到你?我早把他家法处置了!”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怀里的女孩一声吃痛的惨叫,许是他手上的力气太大了。大查尔斯恼了,抽了她一记耳光,骂道:“滚蛋!”那女孩便哭着跑了。海文拍了拍自己旁边那女孩,轻声说道:“你也走吧,我和查尔斯要谈正事。”那女孩赶忙感激的朝他一点头,然后告退了。   然而大查尔斯似乎没听到海文的说的话,骂道:“站住!我他妈让你走了吗?啊?”那姑娘吓的原地立定,浑身哆嗦。大查尔斯抄起盘子来就朝她脸上砸去,女孩不敢动,愣是被铁盘砸的眼眶流血。大查尔斯一阵大笑,又抄起酒瓶子来。海文看不下去了,喊道:“差不多就得了!大查尔斯!”   查尔斯把那酒瓶子放下了,恶狠狠的瞪着海文。海文却是朝那姑娘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离开。这时候大查尔斯笑了,说道:“大人,威风啊!你这镇长当真是威风啊!这都威风到我家里来了?”   按照规矩,海文身为客人,此刻已经违背了宾客的礼仪。他只得先说道:“大人,我并非有意冒犯。但那女孩无辜,你有火气不该发泄在她身上。”   “你管不着!她是我的奴隶,我爱操就操,爱打就打!我他妈一会儿就把这婊子的眼睛腕出来给你瞧瞧!”   海文火气也上来了,“你他妈敢!”   大查尔斯叫道:“这是我家!”   海文拍案而起:“这是我的镇子!”   两人目光碰撞,仿佛能打出火花来。他们就这么僵持着,没几秒两人脸上就出汗了;火炉劈啪作响,大查尔斯的脸因为酒气而变的通红,重重的喘息着;海文目不转睛的瞪着他,若是要翻脸的话也好,我顺势把他的账清了,日后也就少了个麻烦。   这时候大查尔斯坐下了。他长叹了一声,说道:“大人,你厉害,你厉害。”   海文也坐了回去,然后试着打圆场:“查尔斯,你也晓得,我这人是个软心肠的,看不得别人受苦罢了。”   查尔斯喝了口酒,说:“对,你这个家伙是好心肠,看到漂亮妞儿就要救下来了——大人,我问个事儿你可不能骗我。   “你说。”海文隐隐觉得不妙。   大查尔斯一脸怪笑的看着他,说道:“当初毒死我老爹的那个婊子,叫什么……伊丝芮特?她没死吧?”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笑道,“你是不是还要娶她当老婆,让她给你生娃娃啊?哈哈!” 第八十五章:查尔斯兄弟   第八十五章:查尔斯兄弟   海文知道自己不擅长隐瞒秘密,但他没想到,大查尔斯会知道这件事情。而且他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敢直接点出来。“没有的事,查尔斯少爷。”海文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看你喝多了酒,才会有这种想法。你口中的伊丝芮特早已被我搞死了,现在已经埋在六尺之下。”   查尔斯笑了,说:“镇长大人,你别当我傻!我知道的比你预想的多得多。”他从盘子里插了片水果,朝海文晃了晃,然后一口咬下,汁水溢出唇齿。他一边咀嚼一边说道:“不过我不打算为这事儿怪你了,因为我那混账老爹是死的活该——他死得好!”他大声喊道,“就该死了,早就该死了!”接着他口中吐出一大串腌臜之词来,好似咒骂的不是自己生父,而是杀父仇人。   海文不知道这里边有什么变故,他印象之中大查尔斯是很孝顺的人才对。“查尔斯少爷,我……”   “别废话!”他大手一挥,“不要让这种小事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友谊!喝酒!”说罢他高举酒杯,海文也跟着干杯。海文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示威,换个说法就是,自己的宅子里可能有查尔斯的眼线。查尔斯的意思是告诉他:你这家伙别太嚣张了,我有办法整治你!   接下去海文就是听着查尔斯大少爷发牢骚。这家伙一边喝酒,一边跟海文说起自己的童年往事来。说自己和弟弟俩人一开始的关系有多好,又说他那老爹偏爱自己,总是对弟弟恶语相向。   “我兄弟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他一声苦叹,就和那些教出不孝子的长兄父母一般,“小时候他人实诚,有敬爱兄长父母,人也有善心。可没想到越长越不是东西……哎呀!这事儿要怪就得怪我那混账老爹。若不是他把娘害死了,我们兄弟也不至于……”他又灌了口酒,然后一阵咳嗽。海文在一旁听着,心中只是想着,该如何找到小查尔斯并绝除后患。   大查尔斯继续和他诉苦,说他们兄弟早早的没了娘,说那老查尔斯是个好酒好色的恶棍。“我爹年轻时候的手段你是没见过!”他似笑非笑的说道,“他干的缺德事,连我都看不过眼!他用的阴谋诡计,连我弟弟都想不出来!你就说这老混蛋有多坏吧!我们哥俩加在一起啊,也不如他!不如他坏!哈哈哈哈——!”他大声笑了起来。   海文对查尔斯老爷的记忆不多,因为他当法官的这几年里,大多是和查尔斯兄弟打交道。查尔斯老爷这时候已经年老力衰了,事情都给了儿子打点。   这时候查尔斯突然由笑转哭了,而且哭的还挺惨。海文诧异了一下,转念一想倒也能理解——喝酒之后有人爱笑,但有的人就是爱哭,大多醒酒之后就忘记了。接着就听大查尔斯说道:“大人,你说我倒是有钱了,野马镇我最有钱!可这有什么好的?这有什么好?”   “有钱还不好?”海文下意识的说道。   “好?”查尔斯朝他一咧嘴,说,“我给你数数啊!”然后他掰着手指数道:“我没爹,没娘,没老婆没儿子,什么亲戚朋友更是没有,手底下的人都是冲我的钱来的!若是有一天我给不起钱了,他们就得把我生吞活剥了!这帮狗崽子,我-操-他们老母!”他说着又是一阵大骂,但他越骂声音越小,气力也越发不不足了,过了一会儿他骂的累了,又继续说道:   “这世界上我就一个亲人了,但他还视我如寇仇。”   海文从没想过,自己会为了查尔斯这样的恶棍而伤心。但当他说出那话的时候,海文是真的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所以你说,我光有钱管什么用?大人,你我二人,似敌非友!说好听了是一起发财,说难听了,那不就是互相利用么?”他一阵苦笑,“我直说吧,我文莱·查尔斯就不是个做商人的料子,不怕你笑话,大人,我小时候是想当骑士的。要不我怎么收集了那么多盔甲呢?哦,我想起来了,大人你今天是来取盔甲的吧?你别急,等我说完了话,你随便挑去。”   既然如此,海文只能默默听着。   “你说我想当骑士的,怎么就成了个奸商呢?我也不知道,我就记得,我爹非要我跟着他学怎么放高利贷、怎么收租、怎么讨价还价……后来还教我什么是买空卖空、囤积居奇,还有什么察言观色了,喝酒的法子了……但我不乐意学这个啊,我喜欢玩剑的,我就偷偷在院子里编了个稻草人,自己做了把木剑……”   “都是自己做的?”海文听到这里不禁一笑。   “是啊,稀奇吧!”大查尔斯发出一阵自嘲的苦笑,“我小时候身上一点钱都没有呢!堂堂野马镇首富之子,兜里连个铜板都没有!我爹不给我,说给了钱我要学坏的……哈哈哈哈!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笑了!是笑我现在学坏了呢?还是笑咱们就是在学赚脏钱的勾当呢?”   听到这里海文也来了点兴趣,正好酒劲上来了一点,他微醺着,就接着大查尔斯的话问道:“所以你自己弄了剑和靶子,要自学成才?”   “对啊!我他妈的自!学!成!才!”他从椅子上起来,光着脚站在地上,拿酒瓶子当剑挥舞了两下。海文被他逗笑了,说:“你真该当个骑士的,查尔斯少爷!”   “我也想,可是我爹不让啊。”他说完这话之后便颓废的坐回了位子上,“那老东西把我的剑和假人都砸了,弄烂了,然后摆在大门口让我和这些东西站在一起,我一站就是一天,仆人们从我身边过,都指着我笑。换做平时若是有谁对我不敬,那是要受罚的,但这一次他们都对我笑,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爹允许的。我丢尽了人,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提骑士的事情了。”   看来在什么地方都有这种恶劣的家长。海文心想道。   “我就这么放弃了做骑士的事情,但是我弟弟却没有,那家伙比我倔!比我倔的太多了!”他给自己倒满一杯,然后又给海文倒酒,海文举杯谢过,然后抿了一口。   大查尔斯依靠在长椅上,醉眼朦胧的陷入回忆之中:“我弟弟,曼托·查尔斯。这小子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写诗了,他特别爱看书,经常看那些我根本就不懂的书。什么《海神与贝壳的十日谈》啦、《轮回与毁灭》啦、《白塔夜话》什么的。后来他开始试着自己写点剧本,有一天他特别兴奋的跟我说,他要当演员!你听见了吗大人!他要当演员,要演话剧!哈哈哈,野马镇首富的儿子,要演话剧!”他笑的前仰后合了,“那是卑贱戏子才干的活儿,丢人现眼!当骑士也好过当戏子!”   “我看都没差。”海文喝了口酒。   大查尔斯哼了一声,说道:“对,都没差。然后我就把这事儿告诉我爹了。”   “你真是个混蛋。”海文把酒杯往桌上一撂。   大查尔斯叹了一声,“对,我他妈混透了!我自己当不了骑士了,就想把弟弟也毁了。然后我爹就把他拉出来示众,他对我弟弟的说:“你不是想演吗?你就演给所有人看吧!”他让所有仆人都来看他,强迫他朗读自己写的剧本,还要他便读便演。他读了两句就红透了脸,然后下头的人就开始笑,妈的,他们笑的声音真是古怪……二十来年了,我还能梦见这笑声。”大查尔斯的表情也变的古怪起来了。   海文想着应该说些安慰他的话,但就在这时候,大查尔斯说出了一句令海文无所适从的话来:   “而且那些人里,我笑的最大声。”查尔斯说这话的语气,就仿佛是在说临终遗言。   作者留言:   ps:为了回馈朔夜流光萧绝尘的长书评,加更一章。 请假条   今天是10月最后一天,我已经天天码字写了一个月,国庆、周末通通无休。   所以我要求休息一天。   但我至少会写一个番外,可能写游侠列传也可能写鸽子传,也可能会再挖一个坑,嗯……大约晚上更新吧,看心情w   总之就这样了。   下个月还是每周两更,本来想冲更新榜的,但是每日七八千的更新实在吃不消。我想与其冲榜然后造成质量下降和断更,还不如每日两章稳定更新。   就这个意思了。第二卷还有十多章完结了,然后第三卷开始进入全书的第一个高-潮部分。   估计整本书字数会超过一百万,上不封顶。   我会给你们呈现我笔下最精彩的故事。请诸位耐心阅读。无论如何,这本书本质上都是个爽文、网文。不是教读者做人的,也不是自嗨、自伤、自怜的文青病。我分得清什么是热血,什么是催泪、什么是虐心……   以及什么是喂屎。   请放心观看。   巨大的HAYYP END在等着你w 第八十六章:苦海无涯   第八十六章:苦海无涯   “那是小查尔斯第一次哭,也是最后一次。后来他还尝试了几次表演,可是他似乎失去了上台表演的能力,本来一个无比阳光的孩子,开始变的怯懦胆小了。他长大之后才有所好转——大人,你说我是不是该死?”   海文说道:“你后悔?”   “我后悔的恨不得捅自己一刀。”他又哭了出来,他捂着脸说道,“我……我若是,若当初能拉他一把,而……而不是去笑话他,我,我们兄弟也不至于……操!我他妈活该,我活该!我弟弟弄死我我都是活该的!”他泣不成声。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海文不相信这种毒鸡汤一样的话。但他却一直觉得,可恨之人多半会有可怜之处。   过了一会儿查尔斯少爷不再哭了,他擦了擦眼泪和海文说道:“话又说回来了,大人,你我似敌非友,谈不上朋友,但我乐意和你说说这些知心话。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他妈哪知道?”海文又喝了口酒,查尔斯家的红酒还挺够味道的。   “因为你不会跟我来虚的!”他对着海文摇晃着指头,“你想说我混蛋你就说!别人都想骂我混蛋,却都在心里揣着。你说对吗?大人!”   “你他妈就是个混蛋!”海文笑骂道。说完之后,大查尔斯也哈哈大笑起来,说:“对,我还就是混蛋了——喝酒!”   于是他们又干了一杯。   “大人,我看你这人不错,直……爽!”他舌头好似又大了一圈,“实在!而且……很有手段!你是成大事的人。”   “少爷谬赞了。”海文说道。   查尔斯拍了下桌子,喊道:“我看咱俩能交个朋友!大人,我这人虽然坏了点,但也是直爽的坏人,咱们合得来!”   直爽的坏人?海文心想道,这海湾地的风俗就是“人可以坏,但不能不直爽”,所以这地方的人都以“直爽”为荣。但实际上一个个心里算盘都溜着呢。海文不乐意乱攀关系,心思一动,就说道:“查尔斯少爷,咱俩一起发财也就罢了,但这朋友是交不来的——除非你能改邪归正。”   查尔斯愣了一下,说道:“改邪归正?呵,我还怎么改?我这手都黑透了,还怎么改?”   海文说道:“人什么时候改邪归正都不晚——只要你愿意赎罪。”   查尔斯听到“赎罪”这个词的时候眼睛顿时就瞪了起来,他寒声说道:“大人,你这是要清算我的罪恶吗?是不是也要把我叫去议政堂吃饭、然后叫个游侠来砍了我脑袋?”   海文手握酒杯,自斟自饮,“我给每个恶人一次改过的机会,这是我的原则。那些地主我也给了机会,但他们没抓住。”   “你也给我机会吗?”   “给。”海文说道,“我会让你赎罪。我会要你当个乐善好施的善人,让你用余生去帮助他人,偿还罪孽——大查尔斯,记住,用死亡赎罪是最差劲的办法。死去一个恶人,世界减轻一份罪恶,改变一个恶人,世界减轻罪恶的同时还会增加一份善良。”   大查尔斯低着头,用沙哑的嗓子说道:“那你也会宽恕我弟弟吗?”   听到这话,海文眼前骤然闪过管家流血满地,接着又看到猫爷瘫在床上呻-吟。“我……”他咬了咬牙,没能立刻抉择。   这时候大查尔斯忽然站了起来,然后朝着海文鞠了一躬。海文愣了,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就听大查尔斯说道:“如果你能原谅我弟弟的话,那我就试一试改邪归正。”   “不是原谅,是赎罪。”海文沉声说道,“你们兄弟手里都沾满了鲜血,你们必须赎罪才行——而且我不认为一个杀人犯有自然死亡的权力。当你们寿命将至的时候,你们应服毒自尽。这是我的要求,你若能答应我,我就会以朋友之礼待你。至于你的弟弟……我会给他机会,但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如何选择,则并非我能控制的了。”   “寿命将至?哈!”大查尔斯哈哈大笑,“我们这种人,就没一个活得长的!还服毒自尽,大人,你太抬举我了!说不定哪天我们就让人砍死了,还……还自然死亡?我要烧高香咯!”   “那你答应?”   “我答应了。”他伸手和海文握手,“大人,我改邪归正了,那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兄弟了。”   这就算是兄弟了?海文冷笑着和他握手,然后一挑眉头,说:“对,兄弟!”他用微妙的语气说道,“那现在你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伊丝芮特那件事情的了。”   大查尔斯干笑了几声,说道:“大人啊!这事儿您得去问您的亲兄弟了!”   听到那话的一瞬间,海文是如中电掣,那感觉就好像查尔斯的手上通了电一样。“啊,好……”他僵硬的点了点头,“大人,我……嗯……哦对,我说要来买一套盔甲的。”   查尔斯倒是十分自然,“谈什么买,送你便是了!”说罢他热情的拉着海文的袖子往外走。查尔斯喝多了酒,摇摇晃晃的,之前两个女仆就在门口候着,一见他出来了就赶紧去搀扶;然而大查尔斯混的很,一把将那俩姑娘推开了,骂道:“说了让你滚蛋!”完事自己拉着海文走了。两个女孩则低着头跟在后面,一副愿打愿挨的样子。   接着他们来到一间长屋,这里头横列着十套骑士装甲,有半身的有全身的,油灯一照是光芒四射,可见平时保养得很好。海文自己挨个去挑,想着法斯纳特好像穿哪个都显得大。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呼噜声,一转头就见大查尔斯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他头歪靠在一个女仆的身上。那女孩正温柔的托着他,让他不至于摔下椅子。而另一个女孩已经去喊人去了,估计是要大查尔斯搬到床上。   那个托着大查尔斯的姑娘正是之前被他斥责的那个,而此刻,她正用那受伤的眼睛看着大查尔斯,眼里满满的都是爱怜。   海文叹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他和查尔斯家的管家辞别,然后带了一条黑色的半身盔甲走。这衣服可松可紧,应该比较适合还在长身体的法斯纳特。管家请了两个仆人给他搬运骑士铠甲。   海文喝的也有些多了,出门之后有些摇摇晃晃的,此刻已经是下午三点,照理来说他这个“校长”该去海神庙的课堂看看了。但他不想让学生们看见自己的醉态,便回到了议政堂。他命人把铠甲放在这里,然后打赏了一点小费,那两人便千恩万谢的走了。   他本意是给法斯纳特送一身盔甲,然后借着这个机会套出这少年的秘密。但他现在有更棘手的事情,他要弄清楚,他的孪生兄弟——盖鲁蒙·安卜赛德到底都干了什么。   作者留言:   ps:我把今天的假期鸽了。   猛男不需要休假! 游侠列传,第三章:善心引灾祸   游侠列传,第三章:善心引灾祸   “正是这一位乞丐,害的猫少爷是家破人亡!”诗人朗声说道,“这正是善人养毒蛇,好心无好报。要说这丑陋乞丐怎么会害了猫少爷,咱们还得听下回分解……”   “哎,别!”之前那个肥头大耳的酒保连忙喊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说到有趣的地方就下回分解了?”   诗人笑道:“我 口渴的很,说不下去了。”   这时候连忙有人喊道:“我请你喝酒,你接着讲吧!”   白发银须的诗人连忙谢过,接过香甜的葡萄酒来饮了一口,然后弹奏起竖琴,继续讲起故事来。   “这乞丐不是一般的乞丐。要说这乞丐,得先说一说海湾地的海盗们。”诗人用手蘸了点酒,在桌子上画了个骷髅头。   “海盗,海湾地两大灾祸之一。这两大灾祸一个是凶灾,这个不提,单说海盗。当年海湾地有三大港口,分别是风雷港,墨鱼港和烂泥港。这三个港口是海湾地最富裕的地方,您想啊,海湾地这地方穷啊!这里不像西方有牧场矿山,不像北方有万亩良田,也不像南方似得树高果肥,还有奴隶——海湾地有什么啊?海湾地就是有港口码头、还有天然的运河。所以老话说得好,‘北种粮食西赶羊,南抓奴隶东跑商’。海湾地的财富,都在于经商。   “这经商就是互通有无,把南边便宜的东西高价卖到北边去,来赚差价。对于商人来说,自然是要走最好走路,运最多的货,才能赚得多。这里边水运就比陆运实惠,赶骡子驱马的,跑三趟运不了几千斤粮食,可要是走船,一趟就能上万,而且还快。所以说,三大港口聚集了海湾地的各大富商,这是财富之源。   “但是越富有的地方越容易招苍蝇,所以三大港口一代滋生许多了海盗。其中以三伙海盗最为著名,一伙叫巨鲸教,这些人自称巨鲸史铐德的信徒,要收人性命与金银,投入海中祭祀巨鲸海神——哈!你看他们说得好听,实际上抢来的钱都自己逍遥了,只是打着宗教名头的盗贼罢了。这巨鲸教已经被沙斯大公灭了,就不再细说。   “第二伙叫奶-子帮。”一说这个大家都乐起来了,诗人也跟着笑,说道,“真就叫这个名儿,那海盗的旗子是一对巨大的奶-子,这伙人除了当海盗以外还做南方的床奴生意,富有的很,现在也还有呢!”   “第三伙叫叫黑旗。黑旗海盗旗子上没有图案,就是一面黑旗。然而他们是最不好惹的,他们的领导是传奇舰队队长奈连·胡德,这人曾经是海湾地海军中最著名的将军,据说有召唤暴风雨的神通;他们有两百搜船,俨然是一个海上帝国。最大的船叫‘东方龙’,上面画着一条五爪金麟的东方怪蛇。据说那船足有三层楼那么高,站在船头就看不见船尾。”   有看客说道:“胡说八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船?”   “据说这是胡德将军游行东方帝国时候所得,传说他曾经跨越过九十九万里宽的黑海,去拜见东方的龙王。他用智慧与力量解决了龙王设下的三大难题,从而得到了赏赐——也就是这艘‘东方龙’。那神奇的东方故事我们下回再说,今天我们只说海盗。”诗人喝了一口酒,“黑旗是无敌的舰队,纵使是当年的四大公国也对他们敬畏三分,但物极必反,就和四大公国一样,那无敌的舰队也会有消亡的一天。终于,胡德老了,有一天喝酒醉死在船上,他死之后舰队就被他的两个儿子以及大副分了家,他们掀起内战,在海上打了三天三夜,最终上天看不下去这种暴行,用暴风雨毁灭了他们。从此伟大的黑旗舰队不复存在。   “但也有少量的幸存者,这些人虽然逃离了海难,但却受了大海的诅咒。他们面目丑陋,而且终身不能进入大海,所以他们不当海盗,改了山贼——这猫少爷救下来的丑鬼乞丐,就是其中的一个。”   有个年轻姑娘问道:“山贼为什么要伪装成乞丐呢?”   诗人看了一眼那姑娘,笑道:“你若是能坐到我腿上来,我便告诉你。”姑娘害羞的脸红,而看客们都开始起哄。吟游诗人弹起动听的调子,拉着少女的手,将她揽入怀中。接着他抱着怀里的姑娘,抚摸着她的大腿,接着讲道:“这丑鬼也有名字,他叫‘尖牙鲨’,是山贼的老三,为人凶狠而且诡计多端。他们早就看上了猫少爷家的家产,想占为己有。   但这些山贼虽然凶悍,可猫少爷家里也有些护卫,尤其是有一位名叫‘查理·格瑞’的武士,这武士师从墨菲斯人,使两把双刀,传说他在大雨中舞刀,半天下来身上是干的。可见这人刀法有多厉害。   有他在宅子里,山贼就不敢动手。于是这位‘丑乞丐’就用了一计。   “大约七月节的时候,这丑鬼就和猫少爷说啊,‘猫少爷,马上是老爷生日了,您不给买点什么?’猫少爷这孩子虽然贪玩,但确实是个好孩子,他十分的孝顺。一听丑鬼说这话了,就问道:‘花脸猫啊。’哦,前文忘了提,这猫少爷给丑鬼起了个爱称,就叫花脸猫。   猫少爷就说问他说:‘花脸猫啊,你说我给我爹买点什么好呢?我爹不缺吃不缺穿,我真不知道什么能讨他欢心了。’   丑鬼说:‘少爷,老大人这些日子咳嗽的厉害,我和您说,西边三岔河口的镇子里出产一种金黄的橘子,叫美人橘。这东西的皮晒干了拿来煮水喝,三天就能治好咳嗽病。从咱们这到三岔河口也就两三天功夫,您啊,跟着我一块去。那地方不光有橘子,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据说有会唱歌的鸟儿、还有能和猫说话的德鲁伊——您不是最爱养猫了吗?让大德鲁伊教教您猫语,岂不妙哉?’   猫少爷是高兴坏了,连忙叫着丑鬼一起,打点行囊就要出发。这事儿让老爷知道了,老爷不放心这孩子自己出去,就和家中武士查理·格瑞说道:‘查理啊,你陪我儿子去吧,再多带几个人,务必保护好他。’武士查理寻思着就去几天,也没当回事,就跟着猫少爷走了。   如此一来,猫少爷家中只剩下老爷、母亲和几个软弱家丁,山贼再也没什么顾虑了。当即冲进大宅,是烧杀抢掠,猫爷家中亲人,老父老母,二十岁的哥哥,乃至八岁的小妹,是无一幸免,大宅也被大火夷为平地。   而此时猫少爷还在外地游玩,吃点水果,喝点酸奶,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是不亦乐乎。大约玩了四天,他和武士一商量,也该回家了。老爷的生日快到了,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于是主仆一行人踏上归途,连说带闹回到家里。可到了地方,大家却都傻了眼——哪里还有什么猫家大院?   一片焦炭罢了。” 第八十七章:伊丝芮特的担忧   第八十七章:伊丝芮特的担忧   他顶着酒劲往家走,边走边想,是越想越气——盖鲁蒙,你的庄园是我买的,清算地主的时候我也没找你的麻烦,而且再怎么说也是血亲兄弟,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越走越快,眉宇之间杀气腾腾,这一路上,周围人都躲着他走。   风信子和紫罗兰正好在门口说话,见他一来便迎了上去。海文朝她们点了下头,就问道:“管家呢?我有事找他。”   紫罗兰盯着海文看了一眼,说:“我去找他。”说罢她连忙告退。风信子有些害怕的看着他,小声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吗?”   海文点头,下意识的拿中文说道:“有二五仔。”   “啊?您说什么?”   海文晃了晃迷糊糊的脑袋,说道:“我是说……我身边可能有人背叛我——风信子,回屋里去,晚上我再和你说这些事情。”   “是,大人。”风信子也告退了。   片刻之后紫罗兰找来了管家,管家拄着单手拐杖,身后跟着那只大狗以及小米尔。估计之前是在跟狗子和小孩玩。他看了一眼海文的脸色顿时就皱起眉头,问道:“大人,出事了?”   海文点头,“你随我来。”   于是两人来到角落里的隔音书房,锁好了门。海文便把今天在查尔斯家的事情如实和管家说了一遍,听过之后管家点了点头,然后背着手在屋里溜达起来。海文的眼睛跟着他的脚步而移动,问道:“德莱尔,你怎么看这事?”   “这得问你,大人。你现在怎么想的?”   “我现在?”海文脸上狠狠一拧,“我现在想把我那兄弟抓来,问问他是怎么想的!”他喉咙中发出一阵沉闷低吼,“我没想到血亲会背叛我!”   “这就对了。”德莱尔点头说道。   海文疑惑道:“什么叫‘这就对了’?”   “大人,您先去醒醒酒,明天睡醒了,我再和你说这事不迟。”   “现在不能说?”   管家摇头,说:“不行。一来是你要清醒点才好说话,二来是这事情复杂,我也得好好想想。”   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海文很信任管家的判断力,“好吧。”他说,“咱们就明早再谈。”   说罢他回到楼上,叫人去弄两桶热水,好除去一身酒气。片刻之后他就开始洗澡,他先是洗刷了一遍身体,然后穿上浴巾,叫人来换水。仆人们知道海文的习惯,早就准备了热水,就赶紧过来给他换了。之后海文躺在干净的浴桶里,舒舒服服的泡澡。他倚靠在桶壁上感觉一阵疲倦,似乎就要睡过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响了一下。“谁?”海文问道。   外面的人没答话,就这么打开了锁,然后走了进来。   是伊丝芮特。她穿着女仆的装束,手里拿着软毛刷和浴巾。“大人,我来服侍您沐浴。”她轻轻带上了门,然后重重的扣上了锁。   “我记得我锁门了。”海文说道。   “但我有钥匙。”她朝海文晃了晃那钥匙,“您亲手给我的,您忘了吗?”接着她走了过来,把浴巾、肥皂以及毛刷都撂下,说:“大人,等您泡够了之后我就来给您擦背。”她说完这话之后看了眼火炉,确保这屋子里足够温暖。   海文沉吟了片刻,说道:“不,我不出去。”   “啊?”   “我想你进来——伊丝芮特,浴桶足够大,水也是干净的,来一起泡一会。”   伊丝芮特红着脸点了点头,“好。”   他的妻子已不是当初那个娇羞少女了,如今的伊丝芮特少了一些少女的矜持,多了些妇人的成熟风韵。话虽如此,但她看上去仍旧那么娇小可人。   伊丝芮特用脸盆舀了些水出来,来洗脸上的妆。海文说道:“以后你也不用化妆了,查尔斯都知道了。”   “知道了?”她惊慌的叫了出来。   “别怕,这事儿已经结束了。”海文说,“从此以后你就素颜示人吧,没关系了。”   她沉吟少许,然后默默点头。“这样最好,省了我许多麻烦。”她说着洗去了妆容。   海文好久没有见过素颜的伊丝芮特了,“快来。”他不禁说道。   “是,大人。”她开始脱衣服。宽大的女仆裙服在她身上显得臃肿累赘,而脱下衣服之后,伊丝芮特的身子就显得十分瘦小了。海文看了都觉得心疼,不禁说道:“你该多吃点东西了,伊丝芮特。”   “哎?”她褪去鞋袜,然后踩着凳子轻轻迈入浴盆中。水“哗”的一下满了出来。“大人,我吃的已经够多了。”她小声抱怨道,“女人家吃那么多,会让人笑话的。”她边说边挪动身子,直到自己以一个很舒适的姿势倚靠到海文身上。她的后背贴在海文的前胸。好温,好软。   “谁会笑话?吃喝拉撒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好的?你应该补充营养的,伊丝芮特,以后你不是还想给我生小孩吗?当母亲需要充足的营养。”海文说着搂住了她的身体,开始爱-抚她的腰腿。没多久伊丝芮特就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引着他往更深处去。   “大人……我,您说的对。我该为……孩子想想的。”她的呼吸有些乱了起来,她把整个身子都偎在海文怀里,用脸蹭他的脖子和下巴,“小米尔也需要个弟弟或者妹妹。但我担心……嗯!”她发出略带痛苦的闷哼,身子都绷直了。   海文意识到自己可能太用力了,“抱歉,弄疼你了?”   “不,大人,就这样继续。”她用力吮吸海文的脖子,“我真想现在就给您……”她咬了下嘴唇,还是没能说出口,“可是我看现在不行,我不想让孩子受苦。我不想……我不放心……”她渐渐说不下去了,口中只剩下一声声娇-喘和呢喃。   于是他们先办正事。   木桶够大,足够两个人辗转,扑腾的水声和喘息声持续了一个小时,完事之后,他们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姿势。伊丝芮特躺在他怀里,海文搂着她,低声问道:   “伊丝芮特,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每件事情,大人。”她转头过来,看着海文的眼睛。   “每件事情?我们有这么糟糕吗?”   “我们做的每件事情都在走钢丝,大人,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伊丝芮特的眼中有着不符合她这个身份与年龄的睿智,“您是在动贵族的根、掘他们的祖坟。现在我们可以瞒着掖着,但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和所有贵族开战,您说对么?”   海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了,一时间愣住了,而伊丝芮特这时候继续说道:“但我也相信您准备好了,对吗?大人。”   “是,伊丝芮特。”他喃喃道,“我早有这个觉悟了,但我仍旧需要时间。”   “我们大约有两年时间,大人。”   “我会做好一切的……尽量做好。”这种事情海文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所以你放心,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一切有我。”   “我会尽我的责任,以及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伊丝芮特说出“力所能及”这四个字的时候,脸色变的十分凝重,海文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他知道,伊丝芮特的血液里一半是学者的女儿,一半是狂野的女巫,无论哪个都注定了她不会做个普通姑娘。   “我相信你。”海文说道。   “我也是,大人——过几年我们再谈养育儿女的事情吧,我不想看孩子们……变成孤儿。”她说了个让海文诧异的词。而海文来不及说些什么,脸上就被她印下轻轻一吻。   “好了,咱不说这个了——水有些凉了,该走了。”她说着迈出浴缸。 第八十八章:管家的推测 上   第八十八章:管家的推测上   伊丝芮特先出来擦干身体,然后迅速地穿上衣服,之后她才让海文出来。   伊丝芮特给他擦身,然后让他坐在温暖的火炉旁给他更衣。海文和她说自己能自理,但伊丝芮特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   “下次我叫风信子一起来吧?”她一边给海文系扣子一边说道。   海文愣了一下,“风信子还太小了。”   “但她什么都懂,她以前……应该学过。”伊丝芮特为他正好领子,“当然,如果您觉得还该再等一等的话,那就算了。”   “再等一等吧,在我上辈子里和这么小的姑娘发生关系是犯法的。”   “那您上辈子的规矩还真多。”她给海文披上外衣,“哪天跟我说说吧,哦,哲莉忒导师应该也想听的。回来要说的话叫她一起。”   “找个机会的,我可以和你们所有人聊一聊——猫爷之前也有兴趣。”   “那敢情好,猫爷这些日子精气神上来一点了。咱家闺女功不可没。”她说着为海文弄好了最后一个扣子,然后跪下来给他穿鞋袜。海文说:“这就不用麻烦你了。”但伊丝芮特却摇头,说:“我就乐意服侍您——抬脚,大人。”   于是他抬起脚,“有机会的吧,我叫着亲朋好友们一起来,大家弄点糖水、点心,一边聊天我一边和你们说说我上辈子的有趣见闻。”   “亲朋好友?那你弟弟也得叫上吧?”   “不。”海文声音一沉,“他就罢了——伊丝芮特,我们走吧。”   伊丝芮特没有多问,转身去开门。洗过澡之后他们就去房间中休息了,之后紫罗兰给他弄了点吃的,海文喝了太多酒,没有胃口就喝了点粥;晚上的时候伊丝芮特给小米尔讲了故事,然后他们三个一起睡。   一夜无话,转天起来海文去操练士兵,之后和议政堂的人安排了一下工作,就回到了家中。管家已经在书房等他,两人话不多说,直入正题。   “大人,你觉得你兄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海文回忆记忆库中的点点滴滴,说道:“老实人,贪小便宜,胆小怕事,我们兄弟和睦,他对我很忠诚。”   德莱尔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对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轻信大查尔斯的鬼话而去怀疑你弟弟?”   海文被德莱尔噎了一下,此刻他可没喝酒,脑子很冷静。他稍加思索后说道:“可是除了我弟弟没人知道伊丝芮特的事情……也不是没人,还有你、我、以及哲莉忒。也许……”他意识到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可能比他预想的还要多,“以及宅子里的其他人。”   “那你就不能把这个屎盆子直接扣到你兄弟头上,大人。血亲永远比外人要忠诚,即使是查尔斯兄弟那种货色,彼此之间也是关系微妙的。”   这话倒是没错。海文心想道,大查尔斯是真的很在乎他弟弟。   管家镜片下的小眼睛眯了起来,“所以我觉得这事情复杂得很。现在咱们把关系先捋一捋,我们现在能知道的就是——”他拿笔写了起来,“大查尔斯知道伊丝芮特的事情,并且指认你兄弟告密;大人你现在是一股怒气,想要找你兄弟算账。”   “对。”   管家用笔杆子戳了戳大查尔斯的名字,说道:“咱们得分析动机。首先说了,大查尔斯为什么要告诉你他知道这事情?”   海文立刻回答道:“因为他不想因为这事儿跟我翻脸,甚至说他想和我搞好关系。”   “您还挺明白的。”管家又用笔指着“盖鲁蒙·安卜赛德”这个名字,继续说道,“那么你兄弟为什么要告密呢?”   “这……”海文想不出来他兄弟告密的理由。   “那咱们找到第一个疑点了。”德莱尔推了推眼镜,把盖鲁蒙的名字画了个圈,“你弟弟动机不足。那么我们就从这里继续思考,既然他没有动机,那我们就可以假设不是他做的。既然不是他做的,那为什么查尔斯会说是盖鲁蒙告密的呢?”   “你是说有人冒用了我弟弟的名字来告密并挑拨离间?”   “对了大人,这是高明的技法。”管家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这家伙想必一开始是想挑拨你和大查尔斯的关系,倘若大查尔斯不为所动,那也能挑拨你们兄弟情谊;这是连环计,大人。”   “可是伊丝芮特的事情只有盖鲁蒙以及有限几个人知道,那究竟是谁在告密呢?”   德莱尔陷入沉思,说道:“咱家的女眷应该都是忠诚的,因为她们同样是没有动机。那就……大人,我估摸着是您兄弟家里有贼了。”   “咱们宅子里就一定没有吗?”   管家朝他冷哼一声,说道:“大人您这是瞧不起我啊。咱家这帮仆人啊,连他家祖坟在哪我都清清楚楚。若是这里边再出了叛徒,我这管家也别当了!”   这家伙!“那照你说的,管家,我们得把这个老鼠捉出来。我觉得我们得……”   “这好办!”德莱尔把笔一撂,“明儿个我就去你兄弟家里,把他家仆院工全逮住然后一块打板子扎指甲,不出半天咱就能把那奸细抓出来。”   海文连忙说道:“管家,这可不成。我不能因为这事就伤及无辜,而且这是动用私刑,我不想这么办。”   德莱尔嘬了下牙,说:“那就得花钱了,而且见效还慢,大人,你是觉得咱家钱多吗?你这是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的。”   “不对,德莱尔。这一次我得说你了。”海文瞪着他说道。   管家一皱眉头,“你说来听听。”   海文知道和他讲仁义道德那一套是行不通的,所以他得说点实际的利害关系,“管家,咱俩之间就敞开了说——我好不容易才树起来一个正义法官的形象。然后这么一用私刑,我形象不就崩了?我现在一开口说做点义务劳动,下头的人都要挤破头皮去做,这凭的是什么?不就是凭我这张脸吗?德莱尔,这才是无本的买卖,没了这张脸,我他日怎么号召劳动?”   德莱尔听到这话,脸色变的微妙起来,“大人,你这歪点子也不比我少啊!” 管家的推测 下   管家的推测下   “我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海文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树立威信,然后带头劳动,使大家一起努力搞生产——这有什么不好的?这有什么错的?相比起那地主压迫农奴,不是好了千万倍了?”   “是是是,奴才我甘拜下风。”德莱尔装模作样的施了一礼,“那照您这么说了,咱们就只能来阴的了。这事儿您别管了,我花钱打点,想办法把这个老鼠揪出来。”   “揪出来还不行,我得知道这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德莱尔嘴一咧,冷笑道:“凭我这些年干缺德事儿的经验来看,只有小查尔斯有这个心思。”他说着把之前写的东西全丢进了火盆里,“我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把小查尔斯给找到。”   “那这事就拜托你去做了,我没空和这鼠辈勾心斗角,入冬之前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您放心吧!您去办事儿,我来办人!”说完这话两人就从屋里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德莱尔突然说道:“还有一事,大人。”   “你说。”   他在门口转身,凝视着海文的眼睛,说道:“您是真要饶恕查尔斯兄弟吗?”   “我说过了,不是饶恕而是赎罪。这区别很大。”海文给他进一步解释起来,“处死罪人的作用,无非是警示世人和让受害者得以慰藉;但若是让罪人改过向善,那意义更大。他做了有多少罪孽,我就会让他偿还多少——德莱尔,这事儿对谁都一样,对你对我都是如此。”   德莱尔点了点头,说道:“想法很好,但你不能替所有人做决定,大人。”   “我只代表我自己。”海文说道。   听到这话德莱尔便笑了,说:“这样就好了。我也只是代表我自己,来问一问您。好了,话就说到这里了,恕我先行告退。”   “嗯。”   于是两人分别,海文回到议政堂去办理事务。他今天就开始张罗着组建农会了。   农会面向一切无产者,小资产阶级也可以交钱进来。而地主若想进来,就需要交一大笔钱了。农会是海文在野马地的行政基础,这是个在法理上并无实权的组织,但对于海文来说,这是他摆脱封建统治的第一步。   这个农会起初由赤贫的贫农以及农奴组成。这些人是上无片瓦的穷苦人,连房子都没有。从前他们就住在农场主搭建的窝棚里,或是住马棚猪圈。现在海文要把这些人安排到集体宿舍里去住。   这个集体宿舍,就是之前的地主大宅了。这些宅子大多圈地几百平米,上下二层小楼,里头能住下上百号人。他要把这里装修改造,并进一步扩建,改成集体宿舍。这些住进集体宿舍的农民们,不用花一分钱,但是要服从“农会”的管理。海文相信,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一定会很乐意住到集体宿舍里去。   中午饭后,他安排了一下劳工的事情,他吩咐琼恩从警卫队里挑几个精明干练的汉子去率领这些劳改犯。他要求这些人尽快出发,上山砍柴准备过冬。平时冬天总要冻死许多人,海文不想看到他们横尸街头了。他要把这些没房子的穷苦人也弄到农会的集体宿舍里去,一起管理。   这对于他来说,都是廉价的劳动力。   他计划中,住这些公共宿舍不需要花钱,而且还提供基本的伙食,但是住了之后就要进行劳动。头一年是义务劳动,算是用劳动换取房租,第二年开始每月给工钱。   不具备劳动力的人(例如老弱妇孺),则要进行轻体力手工业劳动,比如从事纺织业,或是进行宿舍内部的卫生、做饭、洗衣服等等……也可以让他们的亲人承担这部分劳动义务。   还有极少数的人,这些人连轻体力工作也做不得,更是没有能为他们出钱出力的亲人,对于这些人,海文打算把他们收入一个专门的福利院。他会让野马镇剩下的小农场主捐钱来做这个事情,如今这个风气,野马镇剩下的小农场主和富农都是人人自危,一说捐钱,大多会乖乖拿钱。若说有舍不得拿钱的,就弄出来几个戴高帽、游街、批斗,不必搞体罚,不搞武斗,光是游街一下,这些人就要抬不起头来了。这种大示威是对地主阶级的极大打击,更能增加无产阶级的自信。若是再不行,海文就学当年太祖闹革命时候的办法,找二百个乡亲敲锣打鼓,跑到地主家门口去,让地主请他们吃饭。叫兄弟们去吃地主家的大米,吃流水席,最好吃个三天三夜。不打你不骂你,就是吃你的饭。   有了农会,海文这才算有了自己的队伍,他下命令才有人能去执行。然后有了农会这些劳动力,他之后的想法也才能付诸实行。什么制造肥料、建水车水渠、搞下水道、盖医院学校……把这些都搞好了,野马地想不富裕都不行。   他把命令都下了出去,安排好诸多事宜,完事儿一看天已经是黄昏了。他忽然想起来了法斯纳特的事情,于是便把那少年叫来了。他先是把法斯纳特叫来议政堂角落的办公室,把那盔甲给了他。“法斯纳特,你是咱们这唯一的骑士。所以我把这个给你。”   法斯纳特看了看那盔甲,脸上毫无波动。“谢过大人。”他的语气就好像是海文给他倒了杯热水一样。   气氛就这么僵住了。俩人就在屋里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话来。憋了好久,海文问了一句:   “喜欢吗?”   这次法斯纳特连话都没说,就是点了下头。   时间在沉默中凝固,海文感觉自己正在脸上冒汗。“喜欢就好。”他一脸堆笑的说道。他发觉自己在气场上完全不是这个冷酷美少年的对手。这少年的蓝眼睛里透着一股妖邪,白天看着觉得蛮酷,若是晚上看去了,就和鬼魅一样,能吓人一跟头。   最后还是法斯纳特先开口了,“大人,您是有什么事情问我吗?”   “对。”海文肃然说道,“我是有话想问你的——关于你的事情。”   少年似乎早有预料,他叹了一声,说道:“若我说我也不知道,大人您会信吗?”   海文说道:“你若是只说一个‘不知道’,那我会起疑心;但你与我并肩作战,救我性命,凭着这一点,我纵使起疑心,也会把疑心压下去。”   “我可不想让您有疑心,我是您的贴身保镖,我们之间必须互相信任。”法斯纳特长叹一声,“既然如此,我们就必须坦诚相待了。”   说完这话之后,那蓝眼的少年开始脱衣服了。 第八十九章:炼魔与凶灾   第八十九章:炼魔与凶灾   看到这一幕之后,海文的思维顿时扭曲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他强行让自己严肃起来,然后目视前方。   这时候法斯纳特已经脱去了上面的外套和制服,只剩下内里衬衣了。这孩子的身体比外面看起来要精壮、肌肉一条一条的绷着,皮肤却和女孩子一样白皙;若是放在海文上辈子,这家伙必然能成网红。之后便是直播、演电影、出专辑、成为国民偶像。   上衣脱到最后一件的时候法斯纳特停了一下,说道:“大人,您看好了。”说完这话之后他解开了衬衣。   这一刻,海文弄明白法斯纳特脱衣服的原因了。   在少年的胸口上,有一个蓝色的眼状符文。那东西大约有一只手大小,处在他胸肌的正中央,正如荧光棒一般冒着幽幽蓝光。“这是什么?”海文问道。   “这就是我之前说的了,不知道。”法斯纳特穿上了衣服,“这东西自我父亲死后出现,一直到现在已经有三年了。在这三年里,我的头脑、躯体、乃至思想都在随之改变。”   “这和你父亲有关吗?法斯纳特。”   法斯纳特点头,“何止有关,他也许就是为此而死的。”   “那……”   “大人您还要问吗?”他打断了海文的话。   海文迟疑了一下,“你不方便说的话,我可以不问。”   “大人,要说这镇子上谁最神秘,那恐怕不是我,是您。”法斯纳特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您突然性格大变,然后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就让野马镇变了天,人们都在神话你,说你是被神灵附体了,要么根本就说你是救世神灵的化身。相比之下,我只是个力气大点、相貌怪异点的小警察罢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说,您尽管神秘,但大家仍旧信任你。”他穿好了最后一件衣服,“所以我也想保留一点神秘,大人。我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为这和海湾地人最恐惧的凶灾有关。”   海文没有经历过所谓的凶灾,脑子里也没有什么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他不禁问道:“凶灾到底是什么?”   法斯纳特坐到椅子上去,他眼睛中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忧伤。法斯纳特的眼神让海文莫名中觉得,这小家伙大概有六十来岁了,是经历过沧桑人生的老者。这种错觉随着法斯纳特开口而消失,因为他的声音中还带着刚变声的青涩感觉。   法斯纳特说道:“所谓凶灾,就是来自第二纪元的魔鬼作祟。大人,您读过《轮回与毁灭》吗?”   他第一次听起这个名字还是昨天在大查尔斯那里。“没有。”他说。   “那我就从头说吧。”法斯纳特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边,面向窗外的黄昏。夕阳血红,照在少年苍白的脸上,映在他冰蓝的眼眸中,红白蓝三色在冰冷中交错,如一个忧伤画家画出来的油画。   “据学者们考究,远在数万年前的有一个伟大辉煌的文明。姑且叫他炼魔吧,这个文明的人皆有神力神通,便是孩童也能使用各种魔法。据说他们已经不为衣食住行所困惑,他们的物质生活已经得到了绝对的满足,每个人都活在天堂里。”   “但我知道他们毁灭了。”海文说道。   法斯纳特一脸忧伤的点了点头,仿佛自己就是个炼魔人似得,“对啊,毁灭了。为什么毁灭呢?学者们提出过种种理由,比如战争,比如信仰冲突,比如神罚,还比如各种天灾人祸……哈!”他不屑的冷笑了一声,“都是扯淡。一个已经不愁吃穿的文明,会以这种方式灭绝吗?”   “也许会呢,也许是某个法师手一滑,按下了大禁咒的开关,一个大火球炸了全世界。”海文想起美苏冷战,“强大的文明想毁灭什么东西,那是轻而易举的。”   法斯纳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您这个说法也很有道理,但我认为,达拉·卡夏大师的推论最为正确。”   “那是谁?”   “一个脸上缝着针线的疯狂学者,古神教派的大祭司。”法斯纳特继续说道,“达拉卡夏大师说,炼魔毁于信仰的迷失。”   “什么?信仰迷失?”   “对。”法斯纳特说道,“物质满足了,但精神空虚了。炼魔的哲学走进了死胡同,人们开始迷失自我。愚者沉迷药物,智者继续思考出路,但最终他们发觉自己没有出路,一切皆是荒诞虚无,探寻宇宙繁星与搜寻二十年前的辣酱这两件事情没有区别,所以绝望的炼魔们自我毁灭了。他们烧起了虚无的大火,吞噬了全世界。”   海文不晓得这是一种什么状态的文明,但他不禁随着法斯纳特的话语去想象炼魔的时代——那必然是个科技发达、人类高度文明的纪元,他们消除了一切纷争、解决了物质上的矛盾,如此才有充足的时间与思考自己的存在意义。正如哲学三问在困扰着海文·安卜赛德一样,伟大的炼魔文明也陷入了这个无尽深渊。存在?为什么存在?一切的意义是什么?他不知道炼魔的大哲学家们最终给出了什么答案,但那答案一定是虚无而且绝望的。绝望的如同宇宙最深处的黑洞,绝望的如同漆黑深海中的一个水分子,绝望的如同点点繁星中那在亿万光年外燃烧殆尽的那一颗白矮星……绝望足以摧毁一个无比伟大的文明,让他们自杀。   “这又和凶灾有何关联呢?”   “有。”法斯纳特一声叹息。此刻夕阳已落,最后的余晖扫过他脸,已遮不住那面容上的凄冷与苍白。“炼魔并非全员自杀了,他们还留下了极少数信仰坚定地战士,来完成他们的遗志。”   海文问道:“一个将一切归于荒诞的文明,还有什么遗志可言?”   法斯纳特说:“没有遗志了,但也有本能。人类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到了年纪会有性-欲想要交配;这和思想、感情都无关联。而炼魔有一项本能,就是信仰趋同、思想传播。这种事情在炼魔人看来是与繁殖种族一样的大事,因为他们认为,繁殖种族不已血缘为界限,思想只要趋同一致了,那么这个人就成了‘炼魔’。据说这种“信仰趋同”深深刻在了他们的灵魂里,成了与吃饭睡觉一样的本能。靠着这个本能,他们留下了信仰坚定的战士们,让这些人来避免其他文明走上他们的老路——这就是凶灾的来源。”   “你的意思是说……”海文对自己脑海中冒出的那个念头感到无比恐惧,“炼魔想把毁灭与荒诞的思想传播给我们?于是就有了……”   “凶灾。”法斯纳特望着窗外的黑暗说道,“残余的炼魔战士沉睡在地底,当有新的文明出现之后,他们就会从地底苏醒,向这些文明传播炼魔的思想——荒诞、虚无、毁灭。”   海文听到这里不禁问道:“我听说凶灾就是地下出来魔鬼来杀人——所以炼魔传播的方式就是杀戮么?”   法斯纳特说道:“并非如此,只是因为他们的思想变质了。思想高尚的战士大多死于从前的战斗,这些最后的战士们经历了树精灵和水人两大纪元,如今已经寥寥无几。现在剩下的炼魔,大多在几千几万年的黑暗中发了疯,成了真正的魔鬼。”   海文听到这里问道:“你为什么对一个毁灭了几万年的文明这么了解?”   “就是因为这凶灾。”法斯纳特点了一盏油灯,端在手上,“大人,天黑了,您还要问吗?”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那你就说完吧——对了,去我家说吧,我正好招待你一下。你劳苦功高,我却还没好好感谢过你。”   法斯纳特沉吟少许,“那恭敬不如从命,大人。提前说了,我不喝酒,我才十五岁,是未成年。”   海文愣了一下,“行,行。”他连连点头。   他们离开议政堂,锁好了门,两人走在傍晚的小路上。此刻两旁人家都点了灯,家家户户炊烟弥漫,有烤面包的味道充盈在空气中,香味仿佛在朝他们招手;酒馆里传来一阵阵叫骂与爆笑,饮酒作乐的声音仿佛能传到天上去。海文不禁想到:这生活有多美好啊,为什么炼魔会毁灭一切呢?我这个……古代人,真是弄不明白了。   他们一边走,法斯纳特一边说道:“炼魔的文明是四大纪元中最为发达的,远胜过野蛮的盛蛊、愚蠢的水人与庸碌的树精灵。所以学者们自从发现炼魔存在之后,就对他们充满了兴趣。一百年前,有学者游说贵族,筹集资金组建了一个炼魔崇拜的宗教,这就是我与家父所信仰的古神教派。后来古神教派开始研究凶灾与炼魔。原教旨主义的古神信徒是把炼魔当神灵崇拜,以和平的方式与他们沟通,以此得到知识;但后来呢又出了一个新教,也就是‘凶魔之血教派’,血派的研究方式也很简单,简单粗暴。”说到这里少年停下了,不知是在思考些什么。   海文却是忍不住问道:“是什么方法?”   少年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沉声说:“就是捕获魔鬼,然后对他用刑,看他能说出点什么来。” 第九十章:格兰多大师   第九十章:格兰多大师   “哈哈哈哈……”海文发出一阵干笑声,他大概已经猜到了后续剧情。凶灾正是一百年前开始闹起来的,估计那个时候也正是这些狗屁学者开始捕获魔鬼的时候。这显然是人类自己作死啊——人家魔鬼好好的过日子,你非要抓人家来做研究。   “大人,估计您也猜到了。”法斯纳特面露苦笑,“这可能是头一次有人敢捕捉炼魔的传教士,这导致了魔鬼们的激烈反抗。一百年前那场大凶灾,杀的海湾地死尸堆满海岸,白骨累成高塔,这件事情,凶魔教派是功不可没。万幸的是魔鬼们经过无数岁月的消磨,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力量,这些曾经辉煌的炼魔战士忘了魔法与大部分的信仰,只剩下了强悍的肉体与野兽一般的战斗方式。于是四大公国联手发兵,把凶灾清除了。据说当时的战损高达五百比一。换句话说,一个炼魔战士能屠杀五百个士兵。”   海文感叹了一句:“杀五百个人?累也累死了。”   这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宅子的门口,海文请少年进去,然后风信子和紫罗兰就上来招呼他们。紫罗兰给法斯纳特挂起外套,然后领着他先去餐厅就坐。海文说道:“法斯纳特,我和管家打个招呼就来。”之后风信子帮他换上家居服,他去找了管家。   德莱尔听说法斯纳特来了,便说道:“大人,我和你一起招待他吧,我也想听听他的高见。”   海文想了想,然后和管家说道:“现在这个小家伙只信我,若有别人在场,他不一定会说实话。尤其是……你。”他面露苦笑,“德莱尔,野马镇的人大多对你有戒心。这也没法子。”   “对!没法子!毕竟我缺德事干得最多,好事全让你做了。”   海文只是干笑,说不出话来。这时候管家接着说道:“你怎么就知道他只信你呢?大人。笑脸猫服你,是因为他是个游侠,你做的事情仁义,他才服你;包括森林女巫,议政堂的那些人,则是服你的才能——但你说这个小东西,他是为了什么?反正我活了四十来年,我猜不透。”   海文也猜不透,但是他的命都法斯纳特救的,他不认为法斯纳特会图谋不轨——至少现阶段是这样的,法斯纳特为了完成某件事需要他的力量,反过来也一样。“也许等这顿饭吃完之后咱们就明白了。”他和管家说道。   “好吧,那就依您。”   之后海文与法斯纳特共进晚餐,为了以示礼貌,他请了伊丝芮特来陪同。“这是我夫人。”他和法斯纳特介绍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可以隐瞒的,所以我请她来了。”   “见过夫人。”法斯纳特起身行礼。   伊丝芮特之前没和这个少年说过几句话,还很陌生,见他这么行礼一时间就有些慌。“啊……你好。”她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起身还礼、还什么礼,而这时候法斯纳特已经坐下了,并且在向旁边的侍者询问餐具和酒杯的事情。伊丝芮特也就在座位上坐好,就当是礼数已全。   “他多大了?比我大么?”伊丝芮特小声问道。   海文回答道:“刚十五岁。”   “啊。”她一声低呼,“那他还真是……”她说到这里突然神情一凝,然后瞄了一眼海文的神态,之后便不再说了。但海文已经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他忽然有些自卑起来——我穿越前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不说有多帅气也是精神,现如今成了个三十岁的光头,唉!   接着仆人上酒上菜,三人准备先用餐。今日的餐点以甜口居多,其中有蜂蜜蛋糕、甜菜汤和哲莉忒翘首以盼的甜味焦皮烤鸡。海文与伊丝芮特对甜食都感触一般,倒是对面那个蓝眼睛的少年吃了不少。不过他虽然一直在吃,但始终举止优雅,想必他父亲当初教过他一个骑士应有的礼仪。   大约吃了一阵子,海文开口问道:“法斯纳特,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凶灾、炼魔以及古神教派的事情了。我很感谢你能对我说这么多。”   “我只是说了些书本上的事情而已,但我知道的也仅限于此了。”他撂下刀叉,“大人,三年前的凶灾你知道吗?”   “三年前有过凶灾?”海文瞪大了眼睛。而这时候伊丝芮特却说道:“嗯,我知道,三年前海湾地风雷堡,下水道里出过那么一次。但是我听说很快就被镇压了,没死几个人。”   “对,没死几个人。”法斯纳特似笑非笑的抬起头来,那神情看得人很不舒服,“大约就死了十六个,我父亲也在其中。”听到这里伊丝芮特便惊呼了一声,向法斯纳特道歉,而法斯纳特只是轻轻摇头,表示自己的并不介意。   “我父亲受了伤,回到家中之后发起高烧,不治身亡。再然后……”他望着海文,“就是我加入城镇警卫队这件事情了。我所知道的都在这里了,大人。”   海文也大概摸清了事情的脉络,他不再问了,接着和法斯纳特谈起其他事情来。他们之后聊起了农会,生产,以及各种农业政策的事情。法斯纳特从前看的书也不少,而且他曾经随着父亲周游过整个海湾地,也算是见多识广。他们也不知道怎么着就聊到了水巫医这个事情上了,法斯纳特和他说道:“当年格兰多大师受过被我们教派成员救助过,而且还受过我父亲的恩惠,所以我能跟他说得上话。之前咱们不是说过医院的事情吗?只要您能够保得住他,我就能把他请来。”   “什么叫保得住他?”海文问道,“难道这位老巫医得罪人了吗?”   法斯纳特点头说道:“是。”   “得罪了谁?”   “得罪了松林堡的伯爵——劳伦·切尔德。”   伯爵?一个老巫医怎么会得罪伯爵的?“他怎么得罪了?”海文问道。   法斯纳特一抬眼皮,说:“他杀了切尔德伯爵的儿子。” 第九十一章:难题繁多   第九十一章:难题繁多   海文与伊丝芮特对视了一眼,然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十年前的格兰多大师是个远近闻名的神医,后来他去给伯爵儿子看病,说是把人给看死了,伯爵就以他谋杀贵族之子的名义对格兰多大师下通缉令。他被追捕的时候正是我们的人帮了他。自此以后大师就隐姓埋名了,很少在出来给人看病。”   海文琢磨着这件事情,心想道:水巫医的本事确实神奇,若是能把他请来的话,野马镇的人就有福了。而且若是能让他开门收徒,那么我就会拥有许多水巫医,这件事情意义重大。   海文说道:“我们可以给他改头换面,而且过去这么久了,我想……风头不会那么紧。”   法斯纳特面目肃然,“大人,您可想好了。劳伦伯爵就一个儿子,这丧子之痛十年也不一定能消退。”   “但我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就让一位能起死回生的神医隐居深山,他该出来给穷人百姓们救命。我还想让他给我培育学生,救更多人的性命。”海文用手指敲打着桌子,喃喃说道,“我可以让他改头换面,或是坐在帘子后面出诊。真出了事情的话我就把他送回山里,若有人问罪,我就说一律不知。”   “这样也行。”法斯纳特用勺子搅了搅已经冷却的甜菜汤,说,“时候不早了,大人,我该走了。”   临走前海文和法斯纳特说了打算请他来宅子里住的事情,他带法斯纳特看了看房子,那少年点头说道:“我无亲无故的,住哪里都一样,明天我就搬行礼过来吧。”   送走了法斯纳特之后,海文与伊丝芮特回到了房间中。海文把之前法斯纳特的事情大概和她说了说,她听后说道:“这事儿得等哲莉忒大人回来问她,原教旨主义的古神教派我不知道,但凶魔派在海湾地是人人喊打的。这帮人就是凶灾的罪魁祸首!”说到这里她提高了嗓门,“哲莉忒导师不止一次和我说,凶魔之血教派是海湾地的瘟疫!”   海文说道:“但法斯纳特与那个教派无关。”   伊丝芮特语重心长的说道:“如果人们觉得他和凶魔之血有关的话,那就完蛋了。我十七年中看到三次‘镇压凶魔’,人们用木棍插穿‘凶魔教徒’的身体,把他们钉在地上——谁知道他们属于什么教派呢?只要人们认准了他是凶魔,那他就是凶魔了。大人,此事您要慎重。”   “我会的。今天的事情务必保密,伊丝芮特。”   “是,大人。”   这一天海文照常出操、上班,安排各种政务,下午的时候他与老拉蒙一起去了海神庙的学校,给人们普及各方面的知识。下课的时候他进行了一次突击测验,考察这些人的学习状况。结果当然就是惨不忍睹,整个班来学农业知识的足有小一百人,能及格也就十多个。一群人跟海文来诉苦,说学的东西太难,记不住。   海文颇感无奈,这些人基本都是文盲,想给他们传授知识谈何容易?不过这其中倒也有几个成绩优秀的,海文把这些人挑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之前各女儿生病、还欠了一屁股债的史蒂夫·约翰逊。他的成绩最优,若是百分制的话他能得九十分往上。于是海文任命他给老拉蒙当助教,并且要老拉蒙多教他一些知识,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了,海文要在这个冬天里把事情办完。   晚上他回到议政堂,琼恩等人来与他报告,说已经组织了第一批劳工上山砍柴,另外命令已经下去了,农奴们陆续住进了集体宿舍。海文说了些表扬的话,之后决定过几天去农会的集体宿舍看一看。之后小拉蒙又来找他,告诉他这些日子从临镇以及周围的乡村中慕名来了一些人,他从里边挑了一些识字的、机灵的人来用。现在议政堂的文员已经扩充到了四十人,暂时是够用了。   操劳一天之后他回到家里,又要陪老婆孩子,吃完饭了他去找猫爷聊天,帮着他宽慰一下心情。然而刚到门口,就听里边有人说话,他在门缝一瞧,小米尔正坐在猫爷床上给他刮胡子,两人时而开些玩笑,小姑娘会咯咯笑上好久。于是海文没有进去,轻轻带上门就离开了。我认这个女儿还真没错,他心想道,有米尔萨露陪着,猫爷脸上的笑容也多起来了。   他回到屋中,见伊丝芮特、风信子以及紫罗兰都在,伊丝芮特身穿宽松的睡衣坐在椅子上,头发散着,在和紫罗兰说着女生之间的话题;紫罗兰仍旧是女仆打扮,不过她摘下了头巾和手套,也脱下了那双夹脚的皮鞋,坐在靠近火炉的地方烘烤双脚;风信子则穿着和伊丝芮特同款的睡衣,她趴在床上小腿一翘一翘的,此刻正神情专注的看着某本小说。她旁边放着一碗果脯零食,地上堆着她刚换下来的那套女仆裙服,鞋子一前一后的摆着,里面塞着穿得发黑的白袜。   火炉在熊熊燃烧,驱赶了寒气,而欢声笑语使得气氛更加温暖;屋里边飘散着甜腻的味道,隐约还有一点女孩子的汗味。   她们已经把这当家了。海文感到无比欣慰,他一直以来就想这样的,他希望风信子和紫罗兰能放下过去,把这里当做自己家里那样,过舒适又随意的日子;他希望伊丝芮特和这些姑娘姐妹相待,彼此当做闺蜜,而非主人与奴隶。   他走进门去,伊丝芮特和他打招呼,风信子爱答不理的叫了声:“大人,你回来了。”紫罗兰却显得很尴尬,连忙把赤脚藏到裙下,然后去戴手套系头巾。海文赶紧对她说:“没事的,紫罗兰。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了。”   “可我……”她犹豫着,这时候伊丝芮特也来宽慰她,风信子更是跳下床来说道:“没事啦!我就是在地上打滚大人也不会说我的。”听到这话海文瞪了她一眼,而她朝海文调皮的吐了下舌头,然后笑了起来。   紫罗兰点了点头,于是也放下了身上的束缚,坐回了原先的姿势。这时候海文坐在床边,从风信子的果盘里拿了个干果来吃,然后和姑娘们说起刚才他在猫爷屋里看到米尔萨露的事情来。伊丝芮特和他说,米尔萨露最近总是去笑脸猫那里玩,她们也都鼓励她去。   “这样很好。”海文和她们说,“我就怕猫爷在床上躺的久了就憋出心病来,有小米尔在就没问题了。”   之后他们又说了一些琐事。风信子和海文抱怨鞋子太挤脚,要换成布鞋,她说着向海文展示她被鞋子挤得通红的小脚趾头和被磨掉皮的脚踝;之后她又说下头的房间太冷,洗衣服的那个老妇人手总是冻得通红,还说总有流浪的小孩来宅子门口乞讨,她想施舍一些剩菜剩饭,可是远远不够……   海文耐心的倾听着她的牢骚话,他感觉到风信子确实是想努力做点什么。尽管她仍旧毛手毛脚的,但她真的在努力了。   后来紫罗兰跟他说起学堂的事情来,说孩子们很聪明也很乐意学习,但是他们家里的家长却都觉得读书无用,不如回家种地。今天紫罗兰还和一个固执的家长吵了一架,那人是个酒鬼,就想着让孩子去打工给他赚点酒钱。“我差点和他打起来,后来惊动了警察们这才收住场面。”紫罗兰说到这里还是一脸愠怒,“真是个混账老爹!想喝酒就自己去讨啊,何苦为难我的学生。”   读书无用这种思想即使是在现代社会也很普遍,何况是这种野蛮时代?海文对紫罗兰说道:“你做的很对,回来我会给你多派两个警察替你维护学校的秩序。”   再后来海文跟伊丝芮特说起了南方水稻的病虫害。“哲莉忒说她的毒药拿那些小甲壳虫没辙。”海文无奈的说道,“水田的水稻是生产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这事儿还是得想想办法。”   伊丝芮特想了想,说道:“大人,这种虫子我们带回来了样本,其中还有一小部分养在一楼的水池里,您要看看吗?”   “这个……”海文心想自己对这事儿也没研究,他不懂生物,也不懂农业,看了也是白看。可他转念一想,自己若是都没主意,就更别指望他人了。于是他说道:“明天我去看一眼吧,也许能有点主意。”   说完这事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大家便散了,各自去洗漱休息。第二天早上海文仍旧早起,他独自去水池那里看了看伊丝芮特说的甲壳小虫子,发现那不是昆虫,而是一种田螺。他隐约觉得自己见过这玩意儿,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唉,这也是个麻烦事!   之后他惯例去操练警察们,一开门,却见有三个人在门口徘徊。这三人一个是六十多的老头,一脸白癜风;一个是中年壮汉,肥头大耳、满身黑毛;一个是驼背秃顶,生了白癜风的瘦老头;还有一个年轻人,穿着个满是口袋的工作服,脸上惶恐不安。   这不是他那三个修翻车的木匠吗?海文一愣,问道:“你们三人一早来干什么了?莫非翻车的事情已经搞好了吗?”   那老头还好,两个年轻的听到海文说话顿时一声惊呼,小的那个吓的差点跪下了。接着就看那老头是鞠了一躬,然后一脸的苦涩低下头去,说:   “大人,这翻车啊,我们……估计是……弄不出来了!” 第九十二章:请工匠   第九十二章:请工匠   海文听到这话心情顿时就跌落谷底——这可真是一大早添堵。   那翻车对他来说至关重要,说是北方田园的命门也不为过。北方农庄周围不缺小河小溪,问题是这水引不过来,挖水渠来不及,而且许多田地修在高处,光靠水渠也引不过去水,这只能是靠翻车啊。   “哪里出了问题?”海文问那三个工匠。   三人互相看了看,谁也不说话,一个个的都往后缩。海文板着脸说道:“你!”他指着那个大汉,“老人和孩子怕我也就算了,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也往后缩,像什么话?”   那人被海文激了一下,脸也绷了起来,叫道:“谁说怕你了?只是……咱么不知道这事儿怎么说罢了。”   海文喉咙中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我给了你们思路,当时你们也画了图纸,这东西怎么就不行了呢?”   大汉脸色很难看,说:“是,图纸会画,但真要做我做不出来了。我只会做点敲敲打打的槽活儿,你窗户坏了我还能给你修,这玩儿……大人,我知道这东西至关重要,我怕做坏了你再来怪罪,干脆就不做了。”   海文摇了摇头,问那老头说道:“你呢?”   “大人!”老人施了一礼,是痛心疾首的说道,“我也想啊!可我这老眼昏花了,那些个精密零件我都弄不成了,我这胳膊也没劲,眼花手抖的,我怕给您弄坏了啊!”   敢情是一个个的都不敢下手了。海文把最后的期望放在那个学徒身上,问道:“你呢?”   “我……”小学徒正要说话,却见左右一老一壮两人用眼神把他夹住了——就跟夹烧饼一样把他吃的死死的。这学徒连忙低下头去,说道:“我也做不出来!”   海文注意到这一幕了,“当初你拿出图纸来了,怎么现在又做不出了?”   “那是……”小学徒急的满脸流汗,眼神四处乱飘,“那是我瞎画的!”   “瞎画的?”海文盯着他问道。   “呃……”学徒一脸惶恐的往后退了一步,这时候那壮汉推了他一把,说道:“你怎么可以胡乱画来诓骗大人?混账!”   学徒连忙说道:“哦,不是,不是!是……是我画的太草率了,实际上那东西做不出来的,就是做出来了,也用不久!那是半成品……是废品!是废品!”他一脸痛苦的叫了出来。   海文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就不难为你了——哦对了,小子,你跟我去议政堂一下,我那里有个木头马桶坏了,你来修一修。”   这马桶的脏活儿没人愿意做,两个“大工匠”故意客气了一番,然后老头说:“既然如此,小榔头你就跟大人去吧。”那大个子也说道:“是,我们就不和你抢活儿了。你也怪不容易的。”   被称为小榔头的学徒一脸干笑的朝他们点头,那样子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海文当即带着这孩子走了,他在广场叫警察操练起来,然后自己就带着小榔头去了议政堂。他到了靠里边的一个屋子,然后问小榔头说:“孩子,你跟我直说,这东西你能不能造。”   “我……”他的脸色变的难看至极,“我不行。”   “当真?你要知道,欺骗镇长乃是大罪。”海文压低了声音,“你违抗那两个木匠最多是丢饭碗,但你若跟我撒谎,那你就是整个野马地的罪人了。你明白吗?”   小榔头顿时是吓的浑身发抖,顿时大声说道:“大人!不瞒您说,那个翻车我能做,但是我……”他说到这里又泄了气,“我还是不能做。”   海文问道:“你说说原因吧。”   “第一个原因,那东西着实复杂,我从前没有做过。您也看出来了,我是个年轻学徒,这种连老师傅都不敢碰的东西,我肯定做不好。我可以硬着头皮去做,但是……要么丑,要么烂,要么不管用,而且做一个就得花好大功夫,一年下来也弄不成几个。所以我不敢揽这个活。”   “第二呢?”   “第二个您肯定知道。”他小声嘟囔,“老师傅不让做呗,还能怎样?”   果然是这样。海文心里恼火不已,这两个老东西,拿着前辈的资历压人。自己弄不出来的东西,也不许这孩子弄,以免他砸了这些“前辈”的饭碗。翻车,这是关乎整个野马地生产的事情,这么大的事情他们都没法放下成见吗?妈的,这跟我上辈子的公司潜规则没有什么两样。海文是心里烦透了这种东西,从心底的厌烦。   小到工匠,大到官僚,尸位素餐不说,还要打压新人,好让自己坐稳位子。一个个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全他妈的该丢饭碗!我手底下以后要是出了这种人,我非得把他那个宝贝饭碗拿来,当着他的面砸个粉粉碎!   “小榔头——我这样叫你行吗?”   “行,大人!您叫我什么都行,榔头棒槌还是锤子,怎么都行!”   我总不能叫你个锤子!“小榔头,此事事关重要,明年有没有翻车,关乎到野马地北边的庄稼产量,关乎几千人会不会饿肚子。我保着你,你放手去做就行。”   “不成不成!”小榔头连连摇头,“我做不来的!就是做的来也不成,大人,我……我……”   “你还是怕那些人?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大人。”他低下头,“我是野马镇的木匠,我的本事就是和他们学的,我必须听他们的。我若是不听他们的,传出去之后就是个欺师灭祖的罪名,我担不起!何况我家人在镇子里住着,和这些木匠师傅们低头不见抬头见,这……这以后我们没法做人!”   迂腐!保守!懦弱!海文真是气的说不出话来,他想过这翻车造不出来,却没想到过会有这种原因。海文无奈,只得说道:“弄完之后我把你全家送出镇子去,让你们去临镇住着,我还会给你开一间自己的手工作坊,到时候你就不用看别人脸色办事了。”   听到这话小榔头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先是一喜,“那我……”然后又立刻泄了气,“还是不成。”他长叹了一声。   “又怎么了?”   “我母亲病重,父亲残疾,他们没法跟着我奔波。”   海文这回彻底没辙了,说道:“但这个翻车必须得弄,这是镇长命令,你想想办法吧!想出办法来我请人给你母亲看病,再赏你一笔钱;想不出办法来……”我还能难为这孩子吗?“你……好自为之吧。”   接着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许久之后,小榔头说道:“大人,我知道一个人能帮您。”   作者留言:   @{"reader_id":"1327173 第九十三章:能工巧匠   第九十三章:能工巧匠   “谁?”   “这人住在北边的松林镇,得出了野马地往北走,大约一天半的路程就能到了。”小榔头说道,“这人名字已经没人知晓了,但大家都叫他‘老树皮’。”   “这算是什么名字?”   小榔头说道:“因为他脸长的和树皮一样,他自小就害了病,难看得很。但他的手艺是没的说啊!据说这位大师从木头到金属,从雕刻到机关无所不通。他给公爵去修过大钟表,还说用一刻枣核就能刻出三十六个人来……这是真是假我不知道,反正这人,厉害!您若是提老树皮,这手艺人里没有不知道的。”   我想找的就是这样的大师!他顿时面色一喜,说道:“好!你走吧。把家庭住址告诉我,过些日子我安排医生去给你母亲看病。”   “多谢大人!”小榔头连忙施了一礼,礼毕之后说道,“大人,您若是要请这位大师的话,我也想去看看。我很崇拜他!”   “可以。去之前我会通知你的。”   说完这事之后海文就送走了小榔头,然后去议政堂里边安排工作。他先是和最近小拉蒙招来的人介绍了一下他们这的工作方式和工作态度,然后开始给这些人布置基础的工作。他要老的议政堂成员一对一的带新人,用言传身教的方式告诉他们什么叫“为人民服务”。   “你们必须要有这个意识!”他一再强调,“你们不是穷苦人的主子,你们是给他们服务的。今天我们能吃饱饭坐在这里,功劳归属劳动人民,现在我们知恩图报,服务劳动人民,这是正义的事业,无上光荣。”   把这事儿搞完之后他留下了老加西亚和金刚。他先和那老头说道:“老哥,下礼拜起就得请你搬家了。”   老加西亚当然明白海文指的是什么。“是,大人。”他低下头说道。   “还是那句话,你好好在里边干,争取减刑。你岁数大了,我会给你个温暖舒适的房间住。回来我还会往牢房里多弄些书去,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   那背着算盘的老头一脸苦涩,点头不语。   之后海文送走了那老人,老加西亚的背影在北风中萧瑟,就如风摆残烛。金刚不禁说道:“库里特是个好人。”   “我知道,但法不容情。”   此刻已经是中午了,海文便把金刚请到酒馆里去,叫了一些酒肉来吃。金刚看似健壮,但实际上还是个在长身体的少年,他这个时候正是“吃跑老子”的年纪。所以酒肉上来之后是风卷残云,金刚手撕牛肉大块吞,大口麦酒往下冲。酒馆老板在柜台里头看的眼睛发直,海文也劝他:“慢点吃,管饱。”   大约吃了一阵子,这金刚突然一抬头,瞪着海文问道:“大人您请我来是有事吧?”   你这才回过味儿来?“啊。”海文喝了一小口酒,“我问你一个,有个叫老树皮的,你认识吗?”   “我爹提过这人。”金刚又喝了一大口麦酒,然后打了个长长的酒嗝,“老树皮?老鼠皮?我不记得了,反正这家伙是个奇人。传说他当年去爵爷府上修过表,结果偷了人家东西,被打折了腿;还说……还说他……”金刚似乎想不起来了,于是又喝了一大口,“哦,还说他做了个会飞会爬的小玩意儿,用来勾搭侯爵家的闺女,反而让人家打的半死,赶了出去。”   “这些轶事我不关心,我就想知道他手艺如何。”   听到这话金刚一瞪眼,叫道:“好得很!我爹说过,海湾地工匠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个老树皮!”   “那就得了!金刚,过两天我想请你陪我去一趟松林镇,咱们去请这位老树皮。”   金刚连忙说道:“您还亲自去请?我去就行了。”   “我求人办事,就该拿出诚意来。金刚,你陪我去就是了。”   “是,大人。”   下午他带着议政堂的新文书们去了学堂,要求这些人一起和农民们上课。他让老拉蒙记下了几个成绩优秀而且心肠好、为人正直的学生,他准备把这些有知识的人派去管理农会的庄园。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中旬,各种冬季工作迫在眉睫。翻地和堆肥已经他开始做了。下课之后,他回到议政堂敲响了大钟,把镇子的人都叫了过来。之后他发下通告,告诉人们说:“从今天起,镇子里的人要储存粪水,大约七天之后会有人来收粪。不光这个,吃剩的烂菜叶、骨头棒子、臭鸡蛋这些食物垃圾也要留着,一并有人来收的。”   听到这话下面的人都笑了,便有人叫道:“大粪存了做什么?难道还能卖钱么?”   海文说道:“就是能卖的!七天之后会有人来收,两桶一个铜钱。你们尽管存着就是!”   许多人是不信的,野马镇这个地方农业十分落后,许多人没有肥料的意识,所以也不明白。便有个高瘦的老头喊:“镇长你可不许骗人!那玩意儿臭着呢!”他这一说下面的人又是笑了起来,海文便再次和这些人说道:“我说了七天后会有人来收的!我是镇长,我说话算数!”   如此一来,收起肥料的事情算是安排了下去。然后海文和老拉蒙说,让他撰写信件,派人送到各大农庄去,要他们七天后派人来收粪水。另外他还在信里说,年底的时候他要去视察翻地的工作,最大的几个北方农庄里田地必须翻完,然后其他的也要翻八成以上。弄得完了,大家领奖金回家好好过年,如若弄不完,一律写检讨,扣奖金。   晚上回家的时候海文正好遇到法斯纳特,少年今天就要搬到了这里来住了。法斯纳特的房间在二楼靠楼梯的角上,对面是猫爷,隔壁是海文。少年的行李不多,但还是请了个议政堂的同事帮忙。同事拎着法斯纳特的衣服行囊,而少年自己就抱着海文送他的那一身盔甲。   那盔甲对于他来说有些大了,而且又不像衣服似得能够折叠,因此拿起来很费力。但他就是要自己抱着,他头上戴着个几乎遮住眼睛的大头盔,一手抱着两片宽大的胸甲,然后另一手拎着箱子——裤子、手套和铁靴都装在箱子里。   到了屋里之后风信子和紫罗兰都过来帮忙,小米尔也从门缝里探头来看热闹。法斯纳特是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他放了行囊之后就去和宅子里的人一一问安。完事儿之后海文叫了大家来餐厅一起用餐。餐桌上他和众人说起自己过两天要出差的事情来,说是要去北边的松林镇请个工匠回来。   管家是第一个反对他的,“我觉得这事不合适。”他压着声音、十分严肃的和海文说道,“大人,现在野马镇离不开您。何况一个木工罢了,让别人去请就是了。”   伊丝芮特这次的和管家的意见一致,她语重心长的说道:“大人,管家说的对。而且我不放心您。上次您和猫爷出去一趟丢了半条命,这次若是再也什么差错,那……”   其他人虽然不说话,但估摸着也是这个心思。海文最后问法斯纳特,说:“你呢?”   少年目视前方,语气平淡,“您若是去我就跟着,没什么可说的。”   海文和大家说道:“诸位,这事情着实要紧,你们可能不晓得这个翻车对我来说有多大意义。这东西关乎北区粮食的产量,明年开春有没有‘亩产三百斤’就看他了。所以我必须得去。”   管家笑了,说道:“大人您既然心意已决,还和我们说这个干嘛?”   “因为我走了之后这几天,我得要你们来管宅子里的事情。管家,这些日子你给我盯着议政堂,这期间如果出了事情你要替我拿着。老拉蒙虽有学识却无胆识,不是管人的料子,这恶人还是得你来当。”   “敢情又让我干缺德事儿了!”管家笑了几声,“成,这几天我就给你看着。”   海文点了点头,又和伊丝芮特说道:“伊丝芮特,管家忙外头,宅子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现在就是咱家的女主人。”   伊丝芮特神情一凝,旋即说道:“是,大人。”   “紫罗兰,你还做好本职工作。另外从学生中挑选一些年龄大、成绩好的。我需要这些人将来给我办事。”   紫罗兰点头应道:“是,大人。”   “风信子,照顾好其他家人。尤其是猫爷和小米尔。若是这期间哲莉忒的鸽子来了你替我接着点,另外,不要闯祸。”   “是,大人,”风信子用带着鼻音的别扭声音说道。   他把一切都安排完之后大家就闲聊起来,过了一阵子众人散局,各自回去休息。第二天早上海文就带着金刚、小榔头以及他的保镖法斯纳特三人出发。他们行了一天,在村庄借宿一晚,转天一早继续赶路,过了半天的功夫就来到了松林镇。   这“老树皮”也是个名人,海文随便找个酒馆一打听就得到了消息,然而听完这个消息之后他脸色就黑了——   “啊?你说老树皮?死三年了!”那个肥胖的酒保朝他竖起三根萝卜手指,如是说道。   作者留言:   ps:刀片累计已经过了200,晚上我会加更一个番外。   感谢你们的支持。 第九十四章:拜师   第九十四章:拜师   海文一听这话心顿时就凉了,他接着问那酒保说:“那这老树皮有没有儿女亲人?”   酒保把脸一横,拿手指着柜台说道:“您问了这么多话,口不渴么?”   海文明白他的意思,就带着大家来到吧台坐了。那是个气氛阴沉的老店,里头撒发着潮湿的味道,地上和桌子边上沾满黑绿的油泥,墙角有蛛网,上面粘着蟑螂。   海文点了四杯甜酒来喝。那老板是个一脸阴沉的小胡子,他拿了四个木头杯子,挨个倒了半杯多的酒,完事儿说道:“八个铜板。”   金刚闻了一下那酒,顿时一皱眉头,骂道:“混账东西,什么破酒就要八个钱?”   从这酒品相来看,这价钱确实有点贵了,但海文有求于人,便也不好和他发作。他拉住了金刚,付了铜钱然后和那老板说道:“老板,我问你,老树皮有没有家人?亲友也好。”   老板瞟了他一眼,说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金刚气的那拳头一砸柜台,骂道:“你这破酒——”海文再次拉住他,然后给了那老板一个银币,说道:“这钱是来买消息的。告诉我,老树皮有没有亲友?”   “没有。”老板把银币塞进口袋。金刚低声骂了句土话,然后把酒一口闷了,喝完又骂那酒难喝;小榔头也尝了一口酒,喝完之后便一吐舌头:“好苦。”   海文还不想放弃,就问道:“那老树皮的家在哪里?”   “他没有家。”   “他总得有个住的地方。”   老板眼皮翻动,说道:“他住自己的店里。”   “那店在哪呢?”   “大路往北尽头的那家,不过现在改成旅馆了——我看你们也是白跑一趟!”他说着笑了起来,“说了这么多你们也该渴了,再来一杯吧。”他说着又要给海文倒酒。海文赶紧站起来表示要离开了,而这时候那大个子酒保却横在了门口。海文正要说话,金刚把杯子凑了上去,说:“那给我一杯吧。”   老板一脸奸笑的点了点头,又给他倒了半杯。   金刚晃了晃那杯子,然后把酒泼到了老板的脸上。老板一声喝骂,说道:“混账东西!”说完之后那个肥头大耳的酒保就横着膀子冲了过来,然后从里屋又出来了两个手拿棍棒的打手。   接着酒馆里头就热闹了。金刚冲上去就和那俩打手厮打起来,他人高马大,胳膊比人家大腿还粗,一个打两个也不成问题;但是后面这个胖子就没人管了,那胖子又肥又壮,身高也得有一米九上下,往那里一站就是一坨肉山。这胖子见海文是为首的,就要过来抓他。   这时候法斯纳特横在了海文面前,那胖子一看是个孩子,便哈哈大笑说道:“快滚!我不欺负小孩!”   这话刚说完,法斯纳特手起刀落,那胖子裤带就一分为二了,裤子掉了下来。直到裤子掉到地上了,那家伙还没反应过来,仍旧在笑。之后许是觉得自己下面凉快,这才注意到裤子掉了。回过神来之后胖子脸色吓的铁青,意识到自己惹到了硬茬,这才连忙退到一边,鞠躬说道:“几位大人,您请!”   法斯纳特看也不看他,收了剑往金刚那边走去——此刻金刚和那两个打手厮打正凶,掀桌子砸瓶子,也没人看到这边的异样。法斯纳特走过去,拿手轻轻一拨金刚——说来也是奇怪,这金刚一米七高,法斯纳特也就刚刚一米五,一个是一脸横肉的壮汉,一个是翩翩少年,照理来讲法斯纳特便是拽他也拽不动的,可这少年就是把手搭在金刚背上,这么轻轻一拨,就把金刚拨了一个趔趄。   拨开金刚之后,他三拳两脚把那两个打手打翻在地,抢来两把木棍“咔嚓咔嚓”都给撅了,丢在那老板脸上。完事儿和海文说道:“走吧大人。”   这可真是实力劝架。海文心想道。打完这一架之后,海文就带着三人出去了。一路上那小榔头就一个劲的夸法斯纳特,一脸崇拜的样子,问他从哪里学的本领。法斯纳特倒也不理他,问了几句之后小榔头觉得没趣也就不问了。金刚一路阴沉着脸,走了那么五分钟的功夫,他这才和法斯纳特说道:“小兄弟,你来和我掰个手腕吧。”   法斯纳特瞟了他一眼,说:“不掰。”   金刚被他噎了一下,脸上有点难看,“我若是非要比试呢?”   法斯纳特瞟了一眼海文,那意思是说让他拿主意,海文寻思着金刚是个倔脾气,若是不比他心里总是压着一口气的,便说道:“那就来吧,那边有个拴马的桩子,小心点,都别伤到。”   法斯纳特这才点头说:“好。”   于是两人来到那桩子旁边,露胳膊卷袖子,把手肘都架在上面,两手握严实了。这么一看,这俩人的胳膊是一粗一细,一黑一白,金刚那是石匠出身,抡大锤的胳膊,他虽是少年却也壮的惊人;然而法斯纳特手臂却细的很,搁在那金刚手里,都怕给他掰断了。   小榔头在旁边念叨着:“这不成,法斯纳特掰不过的。”可是海文却知道,这少年不可能输。接着海文倒数三个数,然后两人开始了比赛。   金刚这边是一声大吼,浑身的力气都使在这胳膊上了,一条条青筋绷紧了,脸别的通红;而那边法斯纳特脸上古井无波,只是那双蓝眼微微一凝,就这么手腕往下一压——   “砰!”   金刚的手背与拴马桩瞬间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海文和小榔头都看傻了,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海文是知道法斯纳特力气大,但不知道力气大成这个样子。金刚更是吓了一跳,再想使劲扳回来。可任他怎么用力,这手就跟钉在拴马桩上一样是纹丝不动。他连着吼了十几声,终于相信自己不是法斯纳特的对手,于是便说:“我服了!”   法斯纳特看了一眼海文,似乎是在用眼神询问他自己该怎么做。海文点头,说:“你赢了,松手吧。”   听到这话,那少年便松开了手。就在他松手的那一刹那,金刚突然身子一晃,“扑通”一下给他跪下了:“法斯纳特大师!我要拜你为师!” 第九十五章:虫子宴   第九十五章:虫子宴   三个人都没想到金刚会这样。法斯纳特又一次把眼神抛向海文,让他来做决定。海文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爹拉着三个孩子出来了。小榔头是小弟,屁也不懂;金刚是二哥,血气方刚总惹祸;法斯纳特是大哥,十分听话,但是没有主见,遇事还得海文来把持着。   看法斯纳特那嫌弃的眼神,他估计也是不愿意收这个徒弟,所以就让海文来解围。海文想了想,说道:“金刚你是个石匠,拜他为师也没什么用啊。何况海湾地讲究长幼尊卑,你比他还大呢,拜师也不像话。”   金刚却说道:“不!我偏要拜师!”   “你拜师学什么呢?”   “我学打人的本事!还要学力气!”金刚跪在地上说道,“我从前觉得野马镇除了我爹就没人比我力气大,结果今了见了我这师父。我佩服的很,我要拜他!”   这时候法斯纳特说道:“你筋太硬僵硬,身子太沉,跟着我也学不来什么。”说罢那少年突然一个一字马就下去了,完事身子下弯,脸贴膝盖。三人看的先是一愣,然后叫起好来,有些路过的人突然看了这一幕,也是大声惊叹起来。   做完之后法斯纳特站起身说道:“什么时候你能有这个样子,我再来教你。”   金刚也知道自己做不到,但有这么一个盼头终究是好的。于是说道:“行了师父,我就听你的!”   从这以后,金刚就改口成法斯纳特为师父了,那少年一开始还是很不情愿的,但是金刚软磨硬泡,法斯纳特也就默认了。   后来一行人来到小镇北边的一间旅店。这店看上样子七分新,上面白漆新瓦,一块棱角分明的大牌子,上面画着一直骆驼,下面书写着:绿洲旅店。踩着三节坚硬的木板楼梯,四人走进旅店,就见烟雾缭绕,里头那个老板正叼着个烟斗在抽烟。看到这一幕,海文心中诧异:我记得这个世界没有香烟啊?哦,可能是海湾地没有香烟。   那这么看来,这个老板不是海湾地的人了。海文下意识的环顾四周,见到了墙角摆着棕楠木和绿芭叶子的盆景,这两种玩意儿在他记忆里是西方公国独有的——也就是西方荒原的东西。再一想这门牌上画着骆驼,点明也叫“绿洲”,这老板肯定是西方荒原地来的人了。   海文上去打招呼,说道:“老先生,麻烦弄点吃点来。我们几个赶路到这里,都饿坏了。”   那老板看上去五六十岁,皮肤黝黑,头上戴着一顶翠绿色的羽毛帽子,身穿一袭红绿配色的竖条长衫,两撇灰白的小胡子往下翘。这打扮就是充满了异国风情。海湾地的人喜欢黑灰蓝这些冷色调,从未见人穿大红大绿的衣服。他没立刻理会海文,而是长长的抽了一口闷烟,然后呼的一下吐了出来,烟气使画面朦胧,两人之间好似隔了一层纱。   “我这有酒,却没有肉。”老板磕了磕烟斗,“但有些我平时下酒的小菜,你们吃么?”   他们旅途劳累,一路上也只喝了几杯糟酒,几个年轻人都嚷嚷着要吃饭。海文心想道:正好买他一些吃食,一会儿问人家事情也好开口。于是乎便说道:“弄些你们拿手的菜来吃就好,我这几个兄弟都饿的很了。”   “尊主在上!几位请吧。”   海文一听这句话,更确定他是个西域的人了。这“天主在上”是西域一代人的口头禅,那边的人都信一个叫“七色尊主”的神,所以说话做事前总要说一句“尊主在上”,这就跟上辈那些和尚念“阿弥陀佛”是一样的。   老板这么说了一声,便招呼后厨去做菜了。几人在楼下的大厅坐了,金刚就问起海文来说:“那老板嘴上叼的什么东西?怎么还会冒烟呢?”小榔头也跟着问:“对啊大人,我们见过那玩意儿,干什么的?”   “那个是烟草。”海文凭借着上辈子的知识说道,“把从烟草植物中提取的物质塞到烟袋里边,点了火,然后拿嘴吸那股烟。这东西吸了之后提神醒脑,有点像喝了酒的感觉;但是抽多了很伤身体,而且上瘾。你们年纪轻轻还是不要碰的好。”   金刚说道:“是,大人。您说不碰我们肯定不碰。”   但话虽如此,海文却是对这“烟草”来了兴趣——我若是能在海湾地种烟,那以后岂不是又多了一条财路?   就在这时候,伙计陆续上菜了。几人看伙计一手托着个大盘,一手拿着海碗,都欢呼起来,只道是什么硬菜。然而这菜一放到桌上,大伙都傻了眼,那胆小的小榔头更是惊叫起来。“哎!这这这……这什么玩意儿!”   海文一看,也是头皮发麻,就见青绿色大盘子堆满了无数金黄色的小米粒,再仔细一看,原来全是金色小肉虫子,一节一节的,身子黄脑袋黑,密密麻麻让人起鸡皮疙瘩。然而旁边那个棕色海碗里头的玩意儿更是可怕极了,那是一大碗白色长虫,还是活的,一个个肉滚滚的汁水四溢,扭个不停。   四个汉子大眼瞪小眼,法斯纳特看着那坨蠕动的白虫子喃喃道:“这应该是船蛆。”   话刚说到这里,那老板又端着两个菜来了。一个刚一走近就甜香扑鼻,另一个是热气滚滚的冒着肉香,海文寻思着这估计是俩正经菜了。盘子和碗一落在桌子上,大伙又是一通龇牙咧嘴。就看那甜的是一堆白色的肉虫子,上面挂着黄色的粘稠汁液,说不出是什么玩意儿;热的那个是一大锅,里头蒸的大个的黑甲虫,一个个油光锃亮,看着有点像蝎子却又比蝎子大。   这四个菜往上一摆,愣是没人敢说话。   光有菜还不行,这有吃的就得有喝的,于是那老板又拿了酒来,这酒装在一个瓦罐坛子里头,往外一到,看那颜色是湛清发绿!海文他们这四个兄弟都没听说过这有这个颜色的酒,酒进了杯里,大伙拿眼一看,就见里边又是鳞片又是触角的,海文那个碗里还有一条满身斑点的虫子,和蚕差不多。   金刚这时候就急了,问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老板,你耍我们呢?”   老板却是笑了,拉过凳子来坐在桌前,拿过酒来往碗里倒,中间拿滤网晒了杂质,然后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喝完还美滋滋的咂了咂舌头。“尊主在上!诸位,这都是我拿手的菜,平时自己下酒吃舍不得拿出来,今天我看你们是贵客,这才请你们来吃。”   这要怎么吃呢?一听这话,金刚就要骂街。话还未出口,就见法斯纳特抄起一条一指来长的活蛆,就塞进了嘴里。   作者留言:   ps:番外推后一下,改成加更正文了。 第九十六章:西域美食   第九十六章:西域美食   “哎,师父!”金刚吓的大叫起来。   法斯纳特面无表情的嚼了嚼,那感觉就跟吃甘蔗一样——可这甘蔗是活的啊!他咬了半截,那后半截还在嘴唇边蠕动呢,一个劲的往外冒黄色的汁水。小榔头都捂脸不敢看了,那边金刚小声说:“不愧是我师父!”   海文却是也动了心思:莫非这玩意儿真能吃吗?   这时候法斯纳特生吞了一条活虫,然后说道:“老板,拿些盐水之类的来,太淡了,这要沾着吃的。”   老板一瞪眼睛,叫一声:“好!”说罢伙计取了一碗调料来,里边大概是醋、盐水以及其他什么香料,反正闻着呛鼻子。法斯纳特就和老板一人一个,轮流沾着吃,旁边的人却是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动刀叉。法斯纳特吃了两口,说道:“别的我不知道,但这个船蛆是可以生吃的。码头上头总有这个东西,水手们拿来了就吃。”   海文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水里的吗?”   “船上的。”法斯纳特又拿了个蝎子到手里,却被那热壳烫了一下,脱了手,他一边给手指头吹气,一边面无表情的说道:“有烂的木船劈开了,会有许多和蜂巢一样蛀空的虫洞,虫洞里边满满的都是船蛆。”   听着就头皮发麻!海文看着那些扭动的船蛆,实在是下不去嘴。“不会有寄生虫吗?”   这时候那老板用勺子铲了一勺那些米粒小虫,吃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海里的东西都干净,何况船蛆不能算是虫子,吃起来很有嚼头,应该算是扇贝、花蛤那一类的。”   “哦,这样啊。”海文也想试着来一个吃一吃,但那看那玩意儿还活着,他实在是下不去嘴。然后他又问了其他几个菜,老板一一介绍了,说这个密密麻麻的小米虫子叫“沙米”,是从他们那里带来的特产,用油锅翻炒之后香的很;说这个蘸着甜汁的蠕虫是蜂巢里弄出来的幼蜂,拿蜂蜜加上楠花粉、酥糖渣子、猪油以及少量海盐腌制而成,吃之前拿大火撩一下,有点热乎气就上桌,是到嘴里又甜又脆;最后那个蒸蝎子就是蒸蝎子,蝎子是老板从西域带来的绿洲大头蝎,拿来之后一直在沙盆里养着,下头还得放上一个小火炉子,时刻保持温度,遇到放晴的日子要出去晒太阳。这东西没毒、肉多,清蒸完了之后吃上去就和螃蟹一般。   海文听的是啧啧称奇,他拿了个蝎子观察,心想道:这蝎子是不一般,一个个的比海螃蟹还大,这可绝不是他上辈子见到的那种蝎子。而且……还蒸蝎子?海湾地这边连蒸笼都没有,想吃个蒸包子都没有家什。看来西域那边真是把吃的东西研究透了啊。   但这东西真的好吃吗?他心里还是有些犹豫。旁边小棒槌和金刚也是脸色难看,显然是吃不下这顿大餐。海文想了想,说道:“也罢,我来尝一尝你这些下酒菜,若是好吃,咱们照常吃饭,吃罢了我还得多给你几个铜钱;若是难吃,那就是你故意戏弄咱们——你瞧见我这两兄弟了吧?”他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左边金刚立马是亮出了腱子肉,绷起二头肌,凶得很;右边法斯纳特倒是没什么东西,唯独那一双蓝眼睛直勾勾盯着老板看,眼神冰冷,很是骇人。   老板笑了,说道:“尊主在上!这是我吃了一辈子的玩意儿,只要你敢吃,就没有说不好吃的!”   海文和法斯纳特对视了一眼,那少年说道:“船蛆我是吃过的,这东西是咱们这沿海的特产,没有什么;但是这些个虫子,我真没碰过。”   看来法斯纳特是不成了。海文心想道,我身为领导,应当做个表率。说着拿叉子先扎了一个相貌好看的:就是那蜜糖幼蜂。他把跟那小肉虫子叉起来,搁在眼前这看着,是越看越恶心,越看越难看。   不行啊!下不去嘴啊!   可是转念一想,大家伙都看着呢,他这要是在撂下实在是有点丢人。海文也是见过风浪的狠人,不至于让个小虫子难倒了。就这么往嘴里一放——   “好!”他叫道,“好得很,比蜜糖还香,还有肉味。”   这东西放在他记忆里,味道有点像锅包肉,外头是又甜又脆的,里头是肉味,而且这里头的肉还比他从前吃过的每一种都要嫩要酥,吃一个想两个。   有海文做表率,他这些兄弟才敢吃。原来这虫子宴看着吓人,吃到嘴里是真的香。   想必这个西域来的老板是一位老餮了,晓得这些吓人的东西要怎么吃才好。吃饭功夫老板又介绍这酒,说是用七种滋补的毒虫泡的,大补。那三个人都有些怯,但海文生在中国,是知道这种药酒的,便拿了一点来喝。这酒刚喝到嘴里又酸又辣,但那口劲头过去之后满口回甘,而且脑子从嗓子到胃口都清凉的很,十分神奇。海文决定买一点走,回去慢慢喝。   大家就在这一起吃饭,西域人多用合餐制,几个大盘子放在这里大家一起吃,也是热闹。老板和他们聊起西域的种种风俗,说这虫子在他们那里是很普通的东西,就和海湾地的人靠海吃海一样。他们那个地方物资贫乏,能种粮食的地方少,有点牧场也都是贵族把持着,老百姓一年到头吃不上荤腥,不像海湾地这里,靠海吃海,好赖总有点鱼虾漱漱口。时间长了大伙就得寻思吃什么,吃来吃去就吃到这些虫子身上。   “你当我们乐意吃虫子呐?”老板拿着个幼蜂嘎巴嘎巴嚼着,“那不还是逼的没办法了?肉也没有,蔬菜也没有,再不吃虫子那人就没法活了,要饿出病来的。”   这倒是,昆虫营养价值丰富,热量不低,微量元素也不少。海文心想道,许多“美食”其实都是生活所迫才逼出来的,拿腊肉咸菜来说,这就是因为怕食物坏了才有的贮存手段;还有两广一代的食客们喜欢吃的一些昆虫、异兽,可能也是因为古时候老百姓吃不到好玩意儿,这才研究出来的吃法。哦,重庆的火锅也是。下水那就是穷苦人吃的东西,富贵人家都吃肉的。   这饭正吃到差不多了,海文寻思该问正事了。这正要开口,就听那老板说道:“大人,我若是没看错的话,你是野马镇的镇长,海文·安卜赛德吧?”   “哦,你还认得我?” 第九十七章:一匠难寻   第九十七章:一匠难寻   老板笑了,说:“大人,要说别人也就罢了,现如今这十里八乡的谁不认识您啊?”   海文也笑了,说:“是,我这造型就好认。”说完这话他觉得自己的光头更亮了。   老板连忙摆手,说:“大人,不是因为这个。因为人们都佩服您!前些日子您带人打地主,这事儿传遍了。好些个穷人现在都盯着呢,寻思着去您那里或许能分些土地,再不济也讨一口饭吃。”   海文说道:“我确实是想让天下穷人都吃饱,但奈何野马地如今并不富裕,明年这一年能不能喂饱我底下这帮兄弟还是另说,若再来人,一时间可招不开了。”   “那少来点行不行?”老板脸上十分和蔼的笑着,看到这笑容海文就觉得他是有事相求。   海文一撇眼眉,问道:“来几个?”   “来五个!”   “五个?”   老板一拍胸脯,说:“我算一个,我家婆娘一个,我儿一个,掌勺的厨子一个,跑堂的伙计一个!”   海文一听这话就笑了,心里想到:有那个警惕性高的(像是之前那位卷铺盖走人的老佣兵),也就有这种不开眼的。我如今过得提心吊胆的,你还来往我这凑合?   “敢情你这是生意不好,要把店铺开到我家去了?”   老板连忙说道:“尊主在上!我家这生意好得很呢,只是我看大人您那里更好,这才想去的。”   “你怎么就觉得野马地好了?”   老板笑了,说:“大人,我走南闯北几十年,就从来没看走眼过。前些日子我去野马地办事,看见人们的精气神啊,都往天上冲!这股子劲我是从没见过的,非得是大富大贵的地方才能有这种景象。今儿我又见了您,看您不是凡人——不光是您,您带来的这三个,也都不简单!”听到这话海文只是点了点头,心里稍有些窃喜;但金刚已经喜形于色,笑着说道:“算你识货!”旁边小榔头脸红害臊,却也是高兴;法斯纳特闷头吃虫,手里拿着个蝎子,怎么剥壳也剥不下来,急的眼睛都蓝了。   “那你跟我走,这家店不要了?”   老板说道:“开了两年,也回本了。而且有人想买我的店铺,我就顺势卖了。”   海文想了想,觉得这人确实有用。一来是他走南闯北的,肯定是识字,而且机灵、有社会经验;二来是他确实有些本领,比如海文很好奇他的烟草从哪里来的,或者说他这个昆虫宴,也是一门手艺。   这么一来二去的说了几句场面话,海文就答应下来了,说是过两天就一起回野马镇,让他先准备着。等这事交待完了,他终于开口问道:“你认识一个叫老树皮的吗?原先你们这个店,应该就是他家的。”   老板感叹了一声,说:“尊主在上!原来你们是找他来的,难怪!”   “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老朋友咯!”他说完这话一声长叹,“我们认识快十年了吧。原先老树皮总做点木匠玩意儿,要么是微雕啊,要么是机关玩具什么的,那时候他名头响,卖的好,我就总来找他进货,一来二去就熟络了。但后来听说他什么……手受了伤,从此不干了。前几年啊我经商路过这里就来探望他,那时候他精气神就已经不行了,他跟我说自己也没什么朋友,死了之后这间房子是唯一的遗产,就留给了我……”   海文一听这话心是又凉了一半,问道:“给你?他没儿女吗?”   “没有。”   完了!海文一捂额头,心里是苦不堪言。合着又是白跑一趟,我这翻车是没处弄去了!   这时候那老板忽然说道:   “可他有个徒弟来着。”   “啊?”海文一把抓住那老板的袖子,就问道,“这人现在在哪呢?”   “不知道!应该是不做木匠活了,咱这镇子上就没个木匠。”   海文听到这话是连连叹气,说道:“多谢了——你先收拾下东西吧,我们出去走一走。”   “是,大人。”   之后海文等人暂时离开旅店,到了外面金刚就宽慰他,说:“木匠好找,不行咱们去大城里看看,有的是呢!”小榔头也跟着说道:“大人,我虽然手艺不精,但也能勉强做一做,为您分忧。我以后好好磨练手艺,争取以后……”他脸一红,小声说,“也当个小树皮来。”   听这孩子这么说,海文便笑了,说:“你有这心就行,你才十来岁,以后慢慢来就是。”   话说到这里,路边上突然有个人叫他:“哎,这位老爷!这位大人!您请留步。”   海文循声过去一看,只见街边上坐着个穿深蓝长袍的中年人。那人身边堆满了木头,脸上带着眼镜,手边就是针线剪刀,一看是个裁缝。   那人见海文往这边看,连忙是一脸堆笑的说道:“老爷,你这衣服角上开线了,我给您补补。”   这人又黑又瘦,说是个裁缝吧,身上还不干净。看着就惹人厌,海文盯着这人就堵心——海文找不到老树皮这正是恼火的时候,突然出来这么一个简直就是撞枪口。“不补!”海文一摆手就往前走去。那人就赶忙在后面追,说道:“大人,补一补吧,我这手艺好得很呢!弄完了很新的一样。”   海文一瞧,这家伙一个摆地摊的,脏兮兮的,怎么也不像是有好手艺的,这没理他就往前走。那人接着追,一边追一边喊:“大人,大人!我是真的有手艺,我学过十多年的!”   海文真是恼了,一转身一跺脚,指着他鼻子问道:“你他妈学过十多年了,就混成这个样子?你不给你师父丢人吗?”   那人被海文骂懵了,说道:“我……我十多年学的是木匠,这,这是临时转了行……”说完这话之后那人眼泪就掉下来了,完事儿一个抡圆了一个耳光抽在自己脸上了,哭道:“我确实是给我师父丢人了!我是真丢人!”完事儿坐地大哭,捶胸顿足。   海文一听木匠俩字耳朵就竖起来了,心说:会有这这么巧?于是就问他:“兄弟你别哭了,我问问你,你师父是谁啊?”   “我没脸说!”   海文干脆问道:“是老树皮吗?”   那人听到这三个字立马止住哭声,瞪着海文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海文一指那裁缝,大声叫道:“哎!给我抓住他!” 第九十八章:克里斯太高兴   第九十八章:克里斯太高兴   这裁缝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被抓住了。左边金刚,右边法斯纳特,两人一边一个把这裁缝胳膊抓住了,那裁缝连忙大叫起来,一时间来了许多人。城镇守卫也闻讯而来,大声呐喊着冲进人群。   海文这才意识到自己命令有误,连忙说道:“误会误会!金刚,法斯纳特,先放开他。”两个随从得令,就把这人放开了。   海文先是跟城镇守卫解释清了,又花了几个钱,让他们把人驱散了,然后他赶紧跟那个裁缝赔不是,说道:“大师,刚才我是太着急了。实际上我是有事相求。”   那人一惊,然后犹犹豫豫的说道:“我……太好的面料可缝不了。”   海文连忙赔笑,说:“这次是请您来做木匠活的。”然后大致上给这位一说,那人顿时就笑了,大声说道:“大人!若早两年有这个活儿,我还至于转行当裁缝么?不就是翻车?好办的很,我师父都教过的,北方山地那的人都用这个浇水!”   啊?这个世界其实已经有翻车了吗?海文听到这话顿时一愣,他法官海文的记忆库中可是没有这种东西啊。这么看来,从前的那个安卜赛德还真是见识短浅呢。   话说回来,这地方通讯落后,知识传播主要靠口耳相传,大多数人都是没见识的。想到这里,海文突然一个激灵:我为什么不搞活字印刷术呢?活字印刷术技术含量不高,弄些模具就行了,而且这地方可是拼音文字,二十个字母弄下来,书籍报纸那不是随便印?这些东西有了,我就能普及知识了,甚至可以控制舆论了!   有时候不是不会做,就是想不到。也是因为海文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没工夫思考这些事情,今天这也是巧合。   然而现在弄翻车整田地是要务,印刷术的事情还得往后推,先等大家吃饱了饭再说。于是乎他晚上在这住了一宿,转天早上就出发回野马镇。随他出发的人除了这位裁缝——或者说木匠以外,就是那绿洲旅店的老板一家。绿洲旅店的老板拖家带口出来了,他是早有准备,这拎着行李、套上了车,还雇了个马夫。木匠跟着海文他们骑马,大家就这么出发了。   上了路之后海文才想起来还不知道随行这两位的尊姓大名,于是便去询问。得知那旅店老板叫哈利乌罕·丹骨蒙突,是个十分拗口的西域名字,老板说这些年为了行商方便,就去了个外号,叫“烟袋哈利”。你叫他哈利也行,叫老烟袋也成。   木匠的名字是个当地的普通名字,也没有姓氏,就叫克里斯。   问完名字,海文顺着话茬聊下去了,他是想随便聊天,避免旅途无聊,却没想到这一下勾起了这木匠的心酸事。几乎是整个路上,这叫克里斯的木匠都在诉苦,比如说行业如何不景气啦,木匠有多辛苦啦,他当学徒的时候怎么被人家骂啦,之后讨媳妇有多难啦,自己多穷苦啦,孤苦伶仃没有家人啦。一开始海文还安慰安慰,后来也不安慰了,光剩下烦了。心想这孙子活该穷死,就冲他话唠这个样子,也没人找他做生意。   到野马镇有一天半的路程,第一天晚上他们还是在之前哪个村庄借宿。晚上的时候海文就和小榔头说:“你看这家伙行不行啊?”海文一开始是挺信任的这个“小树皮”的,毕竟人家师父厉害嘛。但是这一路上走来听他这么一直说丧气话,把海文也听的担忧起来了,这就想试一试他。可是海文自己也不懂木匠活,就只好找来了小榔头,让小榔头出个主意。   小榔头想了想,就说道:“这样吧,我把咱们马车轮子弄坏了让他来修,正好看看他的本领。修得好固然最好,就是修不好了也有我呢,我自己弄坏的自己能装上。”   好,这孩子挺机灵。“那就依你吧。”   小榔头得令,这就去办事了,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起来这车果然坏了。海文便请来这位木匠大师,和他说:“你给修修吧。”   “小意思!”这木匠随便借了些锤子之类的玩意儿锯子,嘴里吊着钉子,趴在马车底下一顿敲打。拿起锤子来三下五除二,眨眼的功夫就把那轮子修好了,之后大伙坐在车上表示:比之前好的时候都稳当!   海文问了小榔头,说:“你看这家伙手艺怎么样?”小榔头连连点头,说道:“巧的很,至少野马镇里没有人比他强了。”   有了这么一回,海文终于是放心了。接着大家赶路回去,一直到了野马镇。回去之后海文立马给几位客人安排住的地方,在他宅子旁边就有一间旅店,海文就租了房子要安置这些人。然而老板一看是镇长租房子,怎么说也不肯收钱,于是海文只得谢过了,然后送了人家一瓶酒,这才算是开了房子。   接着是接风洗尘,他又叫了管家和自己夫人出来陪酒,大家吃吃喝喝,说些场面话也就过去了。然而那位名叫克里斯的木匠却是性质很高,喝了许多酒不说,之后还吹起牛皮来。说自己跟着师父去过白鸟侯爵的城堡,爵爷还请他吃过饭。大家知道这是海文的客人,所以就都当真的听,都捧他。   到后来这厮又耍酒疯,跑到大街上跳舞唱歌,拦都拦不住。   “哎呦我高兴!”他一边唱还一边脱衣服,“裁缝木匠臭皮匠,高高兴兴喝大酒;爵爷请完镇长请,那公主小姐我也睡得!”   这孙子一直高兴到后半夜,最后是让警察队给逮回来的,脸上还让警察打了两巴掌。   “这家伙唱的太难听了!鬼哭狼嚎!但凡好听一点我也不至于打他!”送他回来的警察队员如是说道。   海文有求于人,也只能忍着。不过转天他就让这位大师开工了,这克里斯也是勤快,当天就弄了个简易模型给海文看,海文一瞧,确实是那么回事,能转能提水,做工精巧没有累赘,比小榔头之前那个好得多了。紧接着晚上这为大师就开始做真的翻车了,他是点灯熬油,一直半夜里还敲敲打打,海文心里挺高兴,心想请来了个能干的人。但表面上还是要劝他慢点弄,注意休息。   然而这位大师是太高兴了,高兴的睡不着觉。“大人您瞧着吧!就我这手艺,三五天就能做好!我把翻车做成四部组件,做完了之后你们拿去安装就行。我告诉你,野马镇的翻车我都承包了!”   海文也是大为感动,挑着大拇指说道:“好!就这么办,你做一个我给你十枚金币。我先订做十个。”   “好!”   这样想着,海文就先睡觉去了,而那个木匠还是士气高昂,手里的活儿停不下来。海文这一夜睡的不错,转天一早起来照常出操,结果一开门却见法斯纳特站在门口。他问那蓝眼少年,说:“有什么事吗?”   法斯纳特仍旧是那副面瘫脸,上来就是一句:   “克里斯,木匠,死了。” 第九十九章:高兴死了   第九十九章:高兴死了   死了?   海文一听这话就觉得脑子一晕,旋即就大叫道:“哎!我这刚到手的木匠,还没用热乎呢,怎么就死了呢?”   “我估摸着是高兴死的。”法斯纳特那冷若寒霜的表情在此刻变的有些微妙,“大人,您自己去瞧瞧吧。”   “好。”   于是海文去了那木匠的临时作坊。   这临时作坊位于旅馆后面的一处废旧水井边上,那里有个棚子,他生了火,就在这干活。这里距离城区有几百米的距离,即使晚上劳作也不至于扰民。早上空气虽然清冷,但此刻这里已经热闹起来了,警察队有早上巡逻的,已经到了在那维护治安,还有一些睡眼惺忪的人出来看热闹。海文朝那里走过去,人们见他来了便赶忙让开一条路来,口中说着:“镇长到了!”   海文穿越人群,往前一看,就见克里斯大师横尸于此,大师手握木槌,一脸狞笑,显然临死前还是高兴的不行。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啊?海文也是哭笑不得,他叫了镇中医生来瞧瞧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死的。这医生是个身穿白袍的中年修士,身上的衣服好多补丁但是却很干净。他蹲下之后大致检查了一番,然后说道:“估摸着是……熬夜猝死的。”   海文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说道:“你再看看!你把尸体搬走吧,好好看看,别弄错了。”   完事儿医生就带着尸体走了,回去做尸检。海文则驱散了人群,然后照常上班。他心中想到:若是这家伙真是“高兴死了”也就罢了,若是另有蹊跷,我非要查个水落石出。   然后中午的时候白衣修士就回来了,“大人,他真是高兴死的!”修士说着给海文列了一份清单,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修士推断说,这位克里斯大师是长途跋涉过来本就劳累,然后一直兴奋过度,加上熬夜,结果心脏就不行了,于是,高兴死了。   听到这话海文是叫苦不迭——敢情我这翻车是没戏了?   中午他和议政堂的人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大伙就在议论这个事情。金刚和老拉蒙就劝他。   “大人,明天我就去北边的城堡给你找最好的工匠回来。”金刚语气坚定,“您放心就好了,没了一个老树皮,咱们的东西一样能做。”   老拉蒙也和他说道:“大人,能工巧匠有的是,只要你肯以礼待之,要多少有多少。”   然而海文却是着急,如今十二月份已经过了一半,这翻车要是再不开始做,明年开春可能就赶不上了。野马地北边上千亩田地可都等着它来引水了!   这野马地不是没有河,就是河走势偏低,挖水渠引水的话水上不来。要想把低处得水往高处引,必须得要这个翻车。   海文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旁边人聊着,心不在焉的切着鱼排,直到把鱼肉都切的碎了。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个稚嫩的声音说道:“大人,我想我可以试试。”   他一看,那人正是小榔头。   “孩子,我让你试。”海文心中没抱太大希望,“但是这翻车任务量太大了,何况……你自己也说过,你手艺还不到家。唉,你有这个心就好,能做多少做多少吧,聊胜于无。”   小榔头摇了摇头,说道:“大人,这次不一样了。”   海文一抬眼皮,问道:“怎么不一样了?”   “克里斯大师已经做好了一小部分,而且还留下了模型和图纸;我只要能把剩下的做出来,就能做好一台翻车。有了一台成品,后面仿制总不会太难。”   海文一听这话顿时大喜过望,“好!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你要是能弄好了这个,我把全野马镇的木匠都叫来,给你打下手!”   “这不合适,大人!”小榔头连忙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去忙了,争取这两天就把成品给您弄出来。”   “好,你速去吧。”   听到这话之后,海文终于是心放下了,他把那些切碎鱼吃了,然后又喝了点酒,之后回去正常上班。下午的时候小拉蒙带着一些农民来进城挑粪了,他和小拉蒙见了一面。这孩子出去半个月了,一直在农庄里住着,日夜操劳很是辛苦。海文见他似乎比之前黑了不少,但是精气神却比从前更佳。两人聊了聊,海文发觉小拉蒙虽然只有十四五岁,但是指挥起下面的人来已经是有条不紊,而且许多老农都很信服他。海文很是奇怪,心想道:这么一个小孩子,是如何指挥这些成年人的呢?   后来他和一些认识的农奴谈起这件事情来,这才知道,小拉蒙能写字算账,把农场里的资源分配的很好;而且他拉拢了一大批和他一样大的孩子,组建了三十来个人的“童子军”,有了这支力量,下面的人就都很信服他。   海文稀奇的很,就问小拉蒙这事儿,小拉蒙笑着和他说道:“哪里是什么军队?都是一群不懂事的孩子罢了,他们成天也不干活儿,到处捣乱,我干脆就把他们组织起来,发些木棍、锄头之类的东西,玩打仗的游戏。一来二去,他们就都跟着我了,也就有了这么一说。”   团结一切能团结的人,这做的很好。海文表扬了小拉蒙,而且认为这孩子以后会有出息。之后他们谈了谈翻地挖土、焚烧秸秆的事情,小拉蒙说议政堂其他人都在做这个,他递给海文一份名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谁负责哪一块地。海文喜出望外,不禁问道:“你这本领都是从哪学的?”   “当然是我师父教的啊!”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其实我师父可厉害了!”小拉蒙用说悄悄话的语气说道,“他年轻时候跟汤德恩大师学过三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都会。”   汤德恩大师?哦,智者汤德恩,好像是熊山伯爵领那里的一位老学者,很有名的。海文隐隐约约听说过这个人。这人德高望重,便是熊山伯爵也要对他以礼相待。   “这位大师现在身居何处?”海文寻思着能不能和这人攀上关系。 第一百章:孩童的勇气 上   第一百章:孩童的勇气 上   小拉蒙想了想,说道:“这人应该还在熊山城堡一带,他太有名了,去当地一打听应该就能打听的到。”   海文默默记下了这事,心想以后若有机会要去拜访。他就乐意结交这些有能耐的人,这人既然是老拉蒙的师父,必然错不了。   说完这话之后他们又谈了谈一些农会里的事情,小拉蒙就和他说道:“大人,农具非常少,大伙手里的家什都不够用的。牛还算够用,再不济弄些骡马也能凑合,但问题是耕地的犁耙不够用的,还有其他整套的装备……我这么说吧大人,农民们积极性是有的,大伙积极到恨不得用手去刨地!但这终究不是个事儿啊,您说对不对?”   海文点头说道:“这事你放心吧。大查尔斯这两天就要去跑商了,我让他一并买来。”   把小拉蒙送走后海文就去找大查尔斯了,之前这家伙说要去北边跑一趟货却还一直没去。说是要等到血河上冻之后从冰上过。这两天天气逐渐冷下来了,估摸着河也该冻了。大查尔斯这一趟出去跑商关乎重大,一方面是地主家里打出来的许多东西要变现,二来是海文现在急需钢铁来打造农具、需要过冬物资、需要拿钱来给下头的人开饷……   他去的时候,大查尔斯正在和自己管家商量之后跑商的事情。见海文来了就和他说道:“我家的商队过两天就出发,大人你需要采购什么东西,都给我写下来吧。”   自从那次和大查尔斯喝了一顿酒之后,海文与他关系稍微亲近了一点。他们口头上确实说了要交朋友,但交朋友这事情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对与大查尔斯这种有前科的人,需要长期的考验,海文才能信任他。   这事交代完之后,海文回到家中。他跟管家问了问最近野马镇的事情,在几份文件上签了字,然后便回去休息。等小榔头的翻车出了成绩之后,海文也得离开野马镇了,他要去农会挨个视察工作,走动走动,也能增加底下人的凝聚力。小拉蒙等人虽然能干,但全交给他们海文还是不放心。除此之外,他还要带着伊丝芮特等人去南方的水田转一转——旱田靠着肥料和翻车能增产,但水田那里却还没有办法呢。   晚上吃过饭后,他抱着米尔萨露给她讲故事。伊丝芮特也在旁边一边听着,一边做些女红。他们身后点着火炉,屋里暖烘烘的,伊丝芮特身穿家居服、赤着脚盘坐在长椅上,侧脸被火光照脸;她的头发留长了,人似乎也比刚来的时候健康了许多,无论是体型啊还是气色啊,都不像从前那样营养不良的样子了。   海文讲了些他那时候的童话,偶尔想起来一些古诗,就也翻译成这里的语言然后读给她们听,然后顺便讲一讲那些诗歌的含义、典故等等。小米尔听的津津有味,伊丝芮特后来也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儿来听他讲故事。   伊丝芮特问他:“大人,这些故事都是你编的吗?”   “当然不是啊,都是我上辈子……”他看了一眼米尔萨露,心想跟自己女儿也不必隐瞒什么,“我上辈子的所闻所见。”米尔坐在他对上,抬头望着他问道:“上辈子?什么意思?”   海文抚摸着她的头,说:“就是一个名叫‘上辈子’的遥远之地,是我的家乡。”   米尔萨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再问了。这时候伊丝芮特接着说道:“大人,如果您脑子里有许多这种故事的话,那您可以都写下来,您一定能成为海湾地的知名作家!”她说着就笑了起来,“也许贵族会接见你,还能让你赚好多钱呢。”   海文也是笑了,说道:“听起来不错,可那故事不是我原创的啊,那些故事有主人的,比如安徒生,比如大仲马,比如蒲松龄比如施耐庵……这是他们的东西,我就这样抄来说成是自己的,不成了盗贼?”   “可在这边也没人知道啊。”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海文笑了,“小米尔也知道,对不对?”他轻轻捏了下自己女儿的脸颊,米尔萨露咯咯的笑。   “可您不出书真是可惜了。”伊丝芮特耸了耸肩,“这些故事好有趣呢。”   海文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若真是出书,我也会注明原著作者,卖的钱我也一分不要,荣誉一点不享,我会给原著作者立石碑,告诉世人这是他们的杰作;再有剩下的钱就都捐给穷人。”   “您可真伟大。”她微笑着说道。   海文说道:“只是凭良心办事罢了,谈不上伟大。”   天色不早,海文吹了油灯就歇息了。米尔今天要和他们一起睡,因此三人挤在一张床上睡觉。海文的床挺大的,也不显得拥挤。   一夜无话,转天起来海文照常上班,大约这么过了三天,小榔头来找他了。   “大人,我这弄成了,你来看看?”   小榔头来的时候海文正在吃饭,他正和管家聊着那虫子药酒的事情,他拿了药酒来,怂恿着管家喝上一点。然而一听说翻车弄好了,他酒也不喝了饭也不吃了,把杯子一撂就跑出了餐厅。   两人穿街过巷,来到一间街角的小木屋,那正是小榔头的作坊。看着房子很是干净,刷着白油漆,方方正正的,估计一丁一铆都是小榔头自己弄的。周围种了些花草,乍一看这与肮脏老旧的街道是格格不入。一走近这里,海文就闻到了一股油漆和木屑的味道,见院中整齐摆放着几个翻车的配件,什么叶片龙骨、转轮、链条、踏板……东西分为六组归置着,小榔头给一一介绍,说这些东西怎么安装怎么运转,说的清清楚楚。海文到这时候算是明白了,野马镇的木匠加在一起,估计也不如这个孩子。   好,少年有才!海文夸奖了他几句,然后说道:“我看你比克里斯大师也差不多啦!”   小榔头脸一红,说:“大人过奖了。哦,说起克里斯大师来,我有事想跟您说。”   “什么?”   作者留言:   ps:今天开始冲击更新榜,大家有钱捧个钱财,没钱捧个人场。 孩童的勇气 下   孩童的勇气下   “大师死后留下一本笔记,这里头记载着当年老树皮教他的许多东西。我想要这个,但是按照法律来说呢,遗物若是无亲友可继承就要充公。大人,我想求您把这个给我弄来。”   “好说,这东西充公了我们也没人看,一会儿我和警察们打个招呼就给你拿来。”   一听这话小榔头是千恩万谢,之后海文看了看那翻车,说:“你在这等着,我要把你那些师父、前辈都叫来。”   “啊?”小榔头一惊,“您叫他们干什么?”   “我要抽他们脸——你在这等着,一切有我呢。”说完这话之后海文就去喊人了。   海文转头就通知路上的巡警,让一个人去找这些个木匠,另一个去找那本克里斯大师的遗物手记。过了一阵子取遗物的那个警察先回来了,这人拿着三本笔记递给海文,“大人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海文扫了一眼,看上面写着一些木匠的事情,还画了许多图,心说没错了,就把这个交给了小榔头。小榔头迅速一翻,顿时面色一喜,说道:“对,就是这个!多谢大人了!”说罢他把笔记揣到了怀里。   这儿功夫另一个警察回来了,那警察身后跟着两个木匠。三人快步走来,警察大声呵斥着,后头两个木匠一路小跑。这俩人一个弯腰驼背,脸上白癜风,另一个肥头大耳,满身粗汗毛,这正是之前那两个。俩人刚一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过来跟海文点头哈腰套近乎,海文没理这一套,大声叫道:“都给我站好!”   他这一发火,那两人顿时就吓傻了——海文·安卜赛德,野马镇的镇长,自打走马上任之后可没少杀人,那些个不可一世的农场主他说杀就杀了,而且现在整个野马地的穷人都拥护他。所以说海文的现在的威望和能量都太大了,这一张口,两个人就吓的浑身哆嗦。海文也不多解释,先是把这俩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然后指着小榔头弄出来的翻车组件让他们观摩。这期间小榔头就缩在海文背后,那神情也不出是害怕还是高兴。   海文这里一训人,周围就引来了好多人围观。里外三圈一群大人,这里头有个人大声叫道:“崔兰斯!这怎么一回事?”接着就看一个干瘦的中年人拨开了人群走了进来,海文见那人眉宇间和小榔头有几分神似,就问道:“您是?”   “我是崔兰斯的父亲。啊,就你们说的小榔头。”他给海文行了一礼,“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海文笑道:“哦,你儿子出息了,他弄出来的这个翻车是野马镇一绝,这些个老木匠干了多半辈子也不如你儿子厉害,所以我在教育他们。”他拿眼一瞪那两个木匠,那俩人顿时是臊的低下了头,面如死灰。   小榔头的老爹脸色也很僵硬,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尴尬,“大人,我儿子……才疏学浅,恐怕担不起这个重任啊。”   “怎么会呢?我看他干得挺好的。”   “话是这么说,大人……”老爹皮笑肉不笑,“但是野马地的能工巧匠太多啦!人家都是干了一辈子的,肯定比我儿子要强,您看,小榔头才学了三年,这……这突然就接这么大的活儿,我怕他……担不住啊!”说到这里老爹冷汗都下来了,“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呢?跟您也不好交代对不对?”他一脸干笑着把小榔头拉了过来,“儿子,你说呢?”   小榔头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海文,一时间难以决策。海文叹了口气,心想道:不是每个人都有挑战旧权贵的勇气的。后辈不敢挑战前辈,农民不敢挑战地主,平民不敢挑战贵族……有时候不是能力不够,就是勇气不够。   海文想了想,决定考验这个孩子,他说道:“小榔头,你来说吧,你能不能做?”   “我……”小榔头正要说话,却被他爹狠狠地拽了一下袖子,小榔头脸色一紧,说:“我全听……我爹,呃……还有大人的安……安排。”   海文摇了摇头,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你说实话,说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心里怎么想?”   “有什么就说什么,我要看看你的勇气,小榔头。”海文凝视着那少年的双眼,“你要记住,我手底下不要孬种——任凭你能耐再大,若是个孬种,我也不会要你。”   小榔头环视四周,周围人群的目光也投了过来。这里边有几个孩子,但大多是成年人,是小榔头的长辈,是可怕的大人;甚至还有一些老者,对他投来了十分不友好的目光;他又去看他父亲,他父亲也狠狠瞪着他,那眼神绷的鼻子边上出了两道纹;最后他看那两个木匠,老头和他对瞪一眼,就气的把脸甩到了天上去;那壮汉子却是眼比铜铃大,仿佛要吃人。   海文什么也没说,他在等待这孩子自己拿主意。平心而论,十来岁的小孩儿要想拿出挑战这些大人的勇气着实不易,但如若这孩子真能说出一个“我敢”来,那海文必将重用他。   这时候小榔头开口了。   “镇长大人,您说得对——我已经受够了。”他瞥了一眼那些丑陋的大人,说,“我不想再受窝囊气了,我比这些老东西都强,我要在您手底下效命,做最好的工匠。”   “好!”海文朗声大笑,“告诉我你的大名,小榔头。”   “我就叫崔兰斯,没有姓氏。”他说。   “好,崔兰斯!从今往后你就来议政堂上班,我按照正常雇员的待遇给你开薪水,而且我封你当我的首席木匠。以后只要有这方面的活儿了,我先来找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干部,谁敢难为你——”海文一扬手,和周围这些人大声说道,“谁就是跟我过不去!”   这话一说完,周围人都叫起好来。小榔头的老爹愣了一下,旋即老脸就笑开了花,他是赶紧鞠躬行礼,说道:“多谢大人!这是我儿有福啊!” 第一百零一章:关于工匠   第一百零一章:关于工匠   小榔头得爹这么一拜,紧跟着那两个木匠也赶紧上来了。那老头算是小榔头的半个师父,他这会儿是腿也不疼了腰也挺直了,一溜小跑奔了过来,跟海文说道:“哎呀,大人,您瞧我们这些老眼昏花的,也不中用了。从前我总觉得这小榔头年纪太小,当不起重任,这得是您慧眼识金,这孩子得才能才显现出来。真是厉害!”他竖起大拇指。   之后那个壮汉也上来说道:“老师父这话说的对啊,这光有金子不成,还得有掘金的大师才行。”   海文是听明白了,这都是一帮见风使舵、溜须拍马的小人。他是最讨厌这种东西的,于是他把脸一横,说道:“你们几个看见这些翻车配件了吗?”   几人连连点头,说看到了。   “仿照这个。”海文指着那些东西说道,“我让你们自己做你们做不出来,现在仿照小榔头这个来做,能不能做好?”   老人和壮汉对视一眼,说:“大人,恕我老眼昏花……”   “你要是仿照都做不出就滚蛋吧。”海文毫不留情,“做也做不出来,抄也不会抄,我要你们干什么的?我现在手里有一纸征集令,我征集你们来复制这个翻车。现在这翻车就是国家财产,弄不好了,我要治你们罪。”   “哎呦大人!您可别!我们能做,能做!”两人连忙央求起来。海文轻轻点头,说:“若有不懂的东西,就去请教小榔头。在我这不论资历,只论能力。”   安排完之后海文从身上掏了几个金币给小榔头,然后跟他说:“以后你住我那也行,住家里也可以,随便你。”   “是,大人。”   海文回去的时候遇到了金刚,当时这家伙正在拿一个木栅栏压腿、拉伸韧带。看来他是真把法斯纳特那句话当回事了,不过看他这个浑身僵硬的样子,要想像法斯纳特那样“突然下腰”还是很难的。   海文过去和金刚打了个招呼,然后和他谈起这种事情来。   “金刚,这手艺人的圈子里都是排资论辈吗?”   金刚听到这话顿时叹了口气,说道:“都这样的,大家不比手艺,就比一些浮夸的东西。前几年,我和我爹去过风雷堡拜访一位老师父,说是要学人家的本领,我当时以为能学到什么手艺,结果到那里一看,没有别的,就是交钱!交了钱之后人家就说:‘你是我徒弟了!’,然后你就能在这一带工匠的圈子里混了。大人,现在工匠们手艺都是一个水平,你说差没有太差的,基本的活儿都会,你说这里好,也没有绝对的大师。大家约定俗成的,什么活儿能做什么活儿不能做。比方说吧——”金刚拿手一指北边,“前几年有个善人捐款,想在北边的山顶上立一个十八米高的海神像。结果找来找去,就没人敢接这个活儿。”   “那为什么呢?”   “一来是这活儿太难,你接了之后若做不好,那不光白瞎辛苦,而且名声也就臭了;二来是工匠们潜规则里边,这种活儿是忌讳。谁要是接了,谁就是砸大伙儿的饭碗。”   海文难以置信的发出了一阵干笑声,问道:“我凭本事干大活儿,为什么说是砸你们饭碗?”   “哎,大人您想啊。假如说有这么个能人巧匠接了一个大活儿,而且还做得挺好,那不就是相当于说,海湾地那些老师傅都是骗人的货色吗?老师傅们的招牌倒了,下头那些跟着他们吃饭的人也就没饭吃了,这不就是砸同行的饭碗吗?说归其就是大家都不思进取,在一个小圈子里原地踏步,谁想跑出圈子,这群老混蛋就要把这个人给拉回来,接着和他们一起原!地!踏!步!”金刚说着原地踏步起来。   海文恼火的说道:“何止是原地踏步,简直是一起开倒车——这么说来,海湾地就没有能工巧匠了吗?”   “也不是没有,偶尔也会有一些年轻有为的人想要打破这个僵局。但是他们太孤立了,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工匠可是低贱的活儿,贵族们瞧不起他们的。这些人为了讨一口饭吃,只得去找那些已经成名的老师傅,交够了学费之后,老师傅让你开张了,你才能挂着人家的牌子开张。如果你刚私底下开张,一来是没人认你的名字,二来是会得罪这些圈内的人——唉,连我爹那么刚直的汉子,当初也不得不带着礼钱去老师傅那里讨一个彩头,这才能回来开店。”   海文不解的问道:“一群工匠罢了,哪里有这么大能量?”   “您还别说,就是有。因为这种风气已经在海湾地流传了好几十年了,大城市里的工匠都是排资论辈的,往上一倒,师出何门、师从何人,都能问出来的。小城市里的小工匠若想出门,就得找这些前辈,村镇的小学徒要想学手艺,就得找小城里的工匠……总之这么一层层的传播下来,这种风气就越来越重了。以至于到现在所有工匠都觉得,若是不敬师长,那就是‘失德’。后来这些中年工匠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就自然加入了‘老师父’的行列。”   说到这里头他突然问海文:“大人,您知道工匠一辈子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吗?”   “那当然是做一件能流传千古的东西了!”海文理所当然得说道,“一件艺术品,或是一件工艺品,以此诠释自己一生的追求。”   金刚一脸苦涩的摇了摇头,说:“大人,您胸怀广大才会有这种想法,一般的工匠来说,这一辈子最大的追求,就是混到资历老了,然后能坐地收徒!这样一来他们就跟收租的地主一样了,上嘴皮碰下嘴皮,底下的小工匠就要送上钱来——大人,您想想这日子美不美?呵!靠手艺吃饭?能白吃饭谁还耍手艺啊!您说对不?”   这是思想禁锢了。海文心想道,这就和奴隶制度下的思想一样。这些工匠们虽然不受地主剥削,但是却受着其他工匠的剥削。   得有人站出来维护他们的利益。   想到这里,海文脑子里有了个计划。不光要成立农会,他还要成立一个工会。以后他需要大量的工匠,修桥、造路、锻造钢铁……他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人。   他与金刚说完之后就回了家中,他准备明天先向野马镇的人公布农会的事情,另外还要向人民们报告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所作所为——他要把政治逐步透明化,以此赢得人们的支持,并且杜绝自己部门内的贪污腐败等行为。   如今翻车这事情算是有了着落,除此之外影响生产的还有三件事情:堆肥,翻土,虫灾。等明天演讲报告之后他就准备去各处的农庄视察工作,然后亲自去南方水田问一问农民们,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解决的办法。晚上他在卧室里写演讲稿,伊丝芮特为了不打扰他就带着小米尔去其他房间了,除了中途风信子给他送过一次夜宵和一记香吻之后,便再没人来打扰。大约是十一点的时候伊丝芮特和紫罗兰来了,她们轻手轻脚的抬着一床被子,上面是酣睡着的米尔萨露。   她们轻轻把米尔萨露放在床上,然后紫罗兰无声的施了一礼便告退了。伊丝芮特则给女儿盖好被子,然后来到海文背后,说道:“大人,已经很晚了。”   是很晚了。海文心想道,这里不是他上辈子那个动不动就熬夜修仙的世界——那时候凌晨睡的大有人在,但在这个连路灯都没有的地方,九点还不睡觉就算熬夜了。   所以他也准备休息,正好演讲的稿子快准备完了。他一边收拾稿子一边想到:我也许得弄个秘书帮我写这些东西,领导的稿子好像都不是自己写的来着?   就在他打算上床睡觉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咕咕声。他一转头,看到一只小麻鸽在低声咕咕,拍打翅膀。他轻轻打开了窗子,那信使便也轻轻地进来。   往常不都敲窗子的吗?莫非……这鸽子看到小米尔睡了,不想吵醒她?海文用手指摸了摸信使的头,说:“谢谢你。”   鸟儿抬起脚来让他拆信,海文拆下信件一看,里边就一句话:   森林女巫马上回家!(心形符号)   作者留言:   冲榜,今天五更完成。你的投票、打赏能让我更加勤奋的写作,谢谢你。 第一百零二章:女巫归来   第一百零二章:女巫归来   海文再度谢过了那只小鸽子,给了她一些稻米、玉米之类的东西吃。小鸽子胃口不大,吃了几口就不吃了,这时候外头又传来一阵咕咕声,海文一看,外面还有两只麻鸽。其中一个大头粗爪,比寻常麻雀都大一圈,看着十分威武;另一个脑顶上生着一撮深黑色的毛,气质很另类。   鸽子们咕了两声之后,里头的小鸽子转头咕了回去。它们似乎是在对话,但在海文听来它们叫声都一样。然后小鸽子又冲着海文咕咕,海文听不懂,就问道:“啊?”   这时候伊丝芮特走了过来,她清了清嗓子,对那鸟儿说道:“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然后小鸽子也拍打着翅膀咕咕起来,伊丝芮特点了点头,一边用手指比划着一边和它“咕咕”,又说了几句,那小鸟兴奋地点头,然后抓了一大把玉米走。它一出门,就把玉米分给两个同伴,大家开心的吃了起来。   这门外语还是厉害啊。海文心想道。   海文问伊丝芮特说:“伊丝芮特,刚才你们说的是什么?”   伊丝芮特笑了笑,说道:“让大人见笑了,这是鸽子的语言。刚才我和她聊了一聊,这只小鸽子是女孩子,叫米米娜,外面那两个都是她哥哥。她第一次出差,哥哥们放心不下就护送她来了。她看两个兄长辛苦,就想讨要一点玉米去吃,我当然就给她啦。”   海文不解的说道:“可我听着你们就是在一直‘咕咕’啊,一句咕咕能有这么多含义?”   “是啊大人,一句‘咕咕’胜过千言万语。”伊丝芮特神情微妙的说道。这时候窗外的鸽子吃完了玉米,他们朝着海文和伊丝芮特拿翅膀敬礼,咕了一声,然后便飞走了。小鸽子在中间,大鸽子一左一右护着她。   好暖的画面。   之后伊丝芮特问他信的事情,海文便告诉她,是哲莉忒要回来了。得知哲莉忒要回来了,伊丝芮特很高兴。海文算了算时间,哲莉忒也就走了十天左右,这么说来,她办事还挺麻利的。   然后海文上床睡觉,第二天早上出操、上班,大约上午十点的时候他敲响了大钟,和野马镇的人公告了议政堂最近的政绩:这里包括最近的财政收入,财政支出,人员调动,设施建设等诸多方面。   海文告诉大家,打地主换来的公款现在就在议政堂内存放,物资已经拜托查尔斯家的商队去卖出还钱。等过些日子,他会购置钢铁、布匹和储备粮来帮助大家过冬。还说他已经开始组建农会,以此保障农民们的利益。说农会已经开始运作,正在组织农民们翻土、制作粪肥、焚烧秸秆收集草木灰、并且有组织使用农具和耕牛。   对于这种演讲人们都十分新奇,因为从前的野马镇镇长是绝对不会告诉普通老百姓这些事情的,行政者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藏着掖着,因为政令越是模糊,这里边的可操作性就越大。现在政令公开了,穷人们都感到十分惊讶——而惊讶之后就是惊喜,他们听到海文的每一条政令都和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他们听到每一分钱都花到了刀刃上,没有贪污腐败,没有胡乱铺张——修水井,补房子,分发物资福利,搞农业建设,还说将来要修建人人能看得起的公共医院……这每条政令都让人们兴奋。以至于海文每说一条,下面都要鼓掌欢呼一次。   演讲结束之后,海文便立刻回去工作了。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实在是闲不下来。脚不沾地的忙到晚上。   大约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他回到了家中。他叫来风信子和紫罗兰,让他们去弄点东西给自己吃。然后独自躲在办公桌前思虑这一天的种种事情,看看有没有遗落什么。城里还有不少无家可归的人,他打算把这些人也安置到农会去,扩大他的力量。正这时候突然间就听窗外鸽声大作,一抬头就见六只鸽子“DuangDuangDuangDuangDuang”的疯狂啄窗。海文一开窗户,鸽子们就围着他七嘴八舌的咕咕起来。   这时候伊丝芮特正好进来,她一听鸽子们的声音便叫道:“大人!鸽子们说哲莉忒导师回来了!”   “走,出门迎接!”海文披上外套站了起来,“哦,通知后厨,甜味焦皮烤鸡,赶紧的!”   接着海文就带人出了宅子,一出门就叫那几只鸽子往东飞去,一边飞一便咕咕的叫,好似是在给他引路。他与宅子里的人一路往东,没走进步就听到了马车声响,接着看到远方有一辆马车缓缓行来。在走近了一点,海文却见那拉车的不是马,却是几头鹿。一会儿鹿车走近了,就见哲莉忒正坐在车外头手持缰绳,拴着这些鹿。   “吁——!”女巫勒马。   接着那几头鹿就停下来了,哲莉忒从车上下来。哲莉忒身穿一袭米色长裙,带着同色的丝质手套,穿着高跟鞋;她头发挽成了贵妇的样貌、插着发簪,看上去就像是刚刚参加了一场舞会。她提着裙角施了一礼,说道:“大人,别来无恙。”   “啊,别来无恙。”海文有点疑惑。这时候其他人也上来打招呼,哲莉忒一一问候了一下,然后海文上前问道:“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还有,这些鹿……呃,也许是马?”   哲莉忒叹了一声,说:“说来话长了。”她说着解开了缰绳,“好了,马儿们,你们走吧!”那些鹿发出了一阵马嘶声,打了个响鼻,然后便走进了黑夜的山林中。   真·指鹿为马。海文心想道,不过她有杀鸡儆鸽子的本事,那指鹿为马估计也不难。   哲莉忒这时候说道:“大人,我还给你带了三位客人,首先是这位——下车!混账东西!”她突然大声喊道。   这态度可不像是对待客人的啊。这时候车里有个女人探出头来,说:“叫我们吗?”那是个声音很软的姑娘,软的好似棉花糖。   哲莉忒连忙道歉,说:“啊,不是不是,我不是跟你说的——我说另一个,诺斯曼,把他押下来!”   “好。”说着有个身穿超高立领风衣的高大男人走了下来,他领子高的遮住鼻尖,而且头上带着高礼帽,眼睛上带着墨镜,差不多要把整个人都遮住了,一看就不像正常人。这怪人手里抓着个绳子,绳子那一头牵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这是个头上套着麻袋的犯人,浑身都脏兮兮的。   接着之前那个声音很软的姑娘也走了下来,她穿着一身修女服,姿态端正,相貌可人。   哲莉忒上前说道:“大人,这个高个子的是我和你说的炼金术师,这个修女是我给猫爷找的看护,不过我一会再给你介绍这俩位,咱们另有事情要办。”哲莉忒一脚将那犯人踢倒在地上,说:“跪下!”   海文从没见哲莉忒这么生气,他不禁疑惑起来。这时候哲莉忒对他说道:“大人,您自己来看吧,后面的事情我也不管了。”   于是海文走了过去,他刚一走近,里边那人就浑身颤抖起来,并且说了一个“不”字。听到这声音,海文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声音他是听过的。接着他的火气一下就升起来了。   海文一把掀开那套头——果然,在那下面是个一脸惶恐的胖子。   正是失踪许久范德里·加西亚,海文的财务总管。   “我从酒馆把他找回来的,当时他正搂着两个妞儿笑的开心呢。”哲莉忒冷笑一声,“大人,您瞧着办吧。”   作者留言:   Ps: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w 第一百零三章:柳树下   第一百零三章:柳树下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了,安静的让人有些害怕。   海文一直当他死了。尽管管家和他提过,说这个胖子可能拿着钱财跑了,但海文却一直不信。   现在看来,还是管家的眼睛毒。   这时候管家走了上来,用拐杖拍了拍那胖子的脸,然后跟海文说道:“我说怎么着?大人。”   海文点头不语。   管家笑了笑,然后突然一脚踹在范德里脸上,胖子“哎呦”一声就摔倒了,嘴角淌了血,管家不管这个,抡起拐棍来就要打。海文给他拦下了,说:“管家,他虽然不对,但咱们也不能打人——咱们有咱们的规矩。”   “得了大人,看您怎么发落吧。”管家顿了顿那拐棍,“按照家法,这种吃里扒外的玩意儿打死都不嫌多。”   海文说:“我是法官,不能滥用私刑——范德里!”他喊道。   “在,大人!”   “我来问你。”海文蹲下身来,凝视着那犯人的眼睛,说,“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背叛我?”   范德里不敢看他的眼睛,海文就扳过他的脑袋,“看着我,说,为什么背叛我?我要知道原因。”   范德里眼神一阵乱飘,最后只得望着海文的眼睛说道:“大人,我不敢。”   “什么叫‘不敢’?”海文盯着他,“你是说你不敢背叛我?那你这做的算是什么事情?”   “不是,大人。我是不敢在你手底下当差了。”范德里叹了口气,海文这才感觉出来,他比从前瘦了许多。   那胖子继续说道:“您是个成大事的人,大家都知道的。但我就是个胸无大志的胖子,我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我不敢跟着您做大事。所以我就跑了。”   晚风凄清,月光冷魅,寒凉的气氛环绕着海文的身体,却越发使他感到怒火中烧。   “所以你就跑了?还带我的钱?”海文实在是想不明白,“我把你从监狱里捞出来,我给你升官发财,我把你当朋友看待,我甚至还打算以后重用你——你就这么跑了?啊?”   胖子听到这话抬起了头,说道:“大人,你用我不假,但我不信你能把我当朋友看待。”   “为什么?”海文不明白,“我待你不好吗?”   “大人,您确实是个善于拉拢人心的人,但是这些套路我都明白。咱们都是混出来的,大家心里都明白。你拉着我一起吃饭,一块聊天,喝酒,什么谈心说话开玩笑……这都是套路,是手段,我都明白。不过您终究是个很好的人,我也乐意跟您好好地干活儿。可是……您做的这个事儿越来越吓人了,大人啊,您可怜可怜我吧,我就是想吃口饭——跟着您我睡不踏实的,我害怕啊!”   “我他妈看你就是欠打!”管家怒气冲冲的走了上来,又抡起拐杖,海文连忙给他拦下了,说道:“等等!我还没问清楚呢。”   于是他继续问道:“范德里,你给我说说,你到底害怕什么?”   范德里也是破罐破摔了,他惨笑了一声,说:“大人,您打地主之前就开始遣散家人了,您把自己的女人都送走了,之后又让你弟弟去存了钱,最后把大管家也送走……我能不害怕吗?您把您重要的人都送走了,那我们这些留下来的,不就成了……成了炮灰?我可没有那么傻!”他大叫起来,“换做是你,你也要跑的!”   海文的心一下子感觉很冷,很累,“你以为我没考虑你们吗?”   “不然呢?”   海文叹了一声,说:“我把你们的出路都想好了,范德里,只是你没等到那一天。”海文的心情五味陈杂,“如果你那天能送完信回来,我就会给你一笔遣散费,并且给你指好出路。我说了,我拿你当朋友。”   范德里听到这话顿时面如死灰,那眼神就好像见了鬼一样,“不,我不信!”他大声吼道,“我不信,我不信!这都是你哄骗人心的套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啊!根本就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我会管!”海文也吼了出来,“宅子里每一个仆人,每一个可能被我牵连的人,我都想好想了他们的出路!每个人的遣散费我都准备了!我海文·安卜赛德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会连累你们?”   胖子坐在地上,两手猛拍土地,一脸狰狞的喊道:“我不信,你空口无凭,我不信!”   “我给你看证据。”海文的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旋即说道,“哲莉忒,管家,你们带那两位客人先回宅子歇息,我办完这事儿之后就去。”   这时候那个高个子的人说道:“别啊大人,我还挺想看看的。”   “好吧,那你们都随我来吧。”   于是海文带人众人继续往东走,他们这一折腾,就引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其中有金刚、小榔头,还有一些议政堂的人。海文也不管他们,就带着队伍一直往东,他们提着灯走了二里多,最终来到了一棵柳树下面。海文指着其中一个很明显的深色石头,说道:“挖。”   仆人们左一铲子右一铲子的挖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盯着这里,哲莉忒和管家沉默不语,面色凝重;那高个子的炼金术师嘴角挂着笑意;伊丝芮特和几个女孩紧紧站在一起,挤成一团;范德里站在那里,不停地咽唾沫。   没多久仆人就从石头下面挖出了一个小木盒子,海文把那盒子拿起来,问范德里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范德里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盒子,然后一脸呆傻的摇了摇头。   海文把那盒子举高,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紧接着盒子裂开了,里边的各种钱币哗啦啦洒了出来,里边还有一封信件和一份路引。“这本来是属于你的。”海文语气平静的说道,“本来是的。”   范德里缓缓地跪在地上,捧起金币来看了看,然后又拿起了那封信件,只见上面写着:给范德里·加西亚。他发疯一般拆开信,迅速看了两行,然后一声哀嚎,大哭起来。   这时候管家走过去捡起那信,大声读了起来:   “给我的朋友,我忠诚的财务总管,范德里·加西亚。”   作者留言:   ps:@{"reader_id":"1736647 第一百零四:对叛徒的审判   第一百零四:对叛徒的审判   管家开始读信之后,周围人便安静的起来,就连鸽子都落下来了,安静的看着。只有范德里还抽泣个不停,他坐在地上,头深深的低着,就仿佛要钻进地里一样。   管家读到:   “范德里,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就说明我们的计划出了差错。这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情,我知道你此刻是十分担忧的甚至恐惧的,但请相信我……”管家干咳了一声,“我已经给你想好了出路。”   海文意识到管家没有照本宣科,他把敏感的词句略过了,因为海文记得,在那里他本来写着:“我们的计划还没有失败,我还打算东山再起,重新战斗”这一类的话。   不过信的大致意思管家都复述出来了。   德莱尔念道:“这里有金币五十,银币一百,这笔钱足够你去其他地方谋生。除此之外还有路引一份,上面我借用上一个镇长的公章给你盖章,日期也是三年前,所以保证安全。靠着这两样东西你可以远走他乡,另谋生活。对于发生的这一切我很抱歉。”   读到这里德莱尔狠狠瞪了那胖子一眼,然后继续念道:   “我的建议是去北方,去风雷堡或者白鸟城,我已经检验过了你的能力。你是个很好的会计,去当铺、金库或是给贵族当管家都是不错的选择。风雷堡与白鸟城一个具备港口,另一个是贸易枢纽,这里满是商机,我相信你可以在这里讨到一口饭吃——甚至过上很好的生活。对了,我现在要给你一份引荐书。”管家读到这里,从信纸下拿出来了一卷羊皮纸,展示给大家看,然后继续读信:   “我写了引荐书,上面记载着你在野马镇工作的情况。这会成为你的工作资历,有了它你将更容易找到新的工作。我衷心祝福你能开始新的生活,但在最后我还是想说,我很乐意继续雇佣你,如果未来的某天你听说有个叫‘海文·安卜赛德’的光头男人在招人,请你务必回来,我会继续让你担任要职,并以朋友相待。   最后,我再次表示抱歉,并感谢你对我的忠诚。   海文·安卜赛德,十一月留。   再见。”   管家读完之后长叹了一声,把那信纸收了起来。然后他朝着海文郑重其事的施了一礼,说道:“镇长大人,我从没见过哪个家伙如你一般对待下人。您仁至义尽,我佩服。”随后人群之中唏嘘不已。灯火摇晃,月光照在人群之中,众人皆沉默,偶尔会有一两声感叹或是低沉的交谈声。人们的眼中又多了几分敬畏。   海文走过去对范德里说道:“现在你信了吗?”   范德里点头不语。   海文说道:“那么按照规矩,我该惩罚你,治你的罪。当你的罪孽赎清之后,你会重新变成一个干干净净的人。”   范德里抬起头,问道:“您不杀我吗?”   海文说:“你犯了诈骗罪,骗走了我送给某个农场主的金子;然后你还违背了我们的口头约定,背叛了我的信任。但这些都罪不至死,在个人道德的角度来说,我确实恨你,但是从法律上说,我没法叛你重罪——范德里,我现在判处你三年劳改,剥夺你的财产和政治权利……”   德莱尔这时候冲上来叫道:“三年?就三年?这太轻了!我和您说,剥了他皮都是便宜他!”   海文摇头,说道:“三年就是三年,我不会因为个人感情而歪曲法律。”   就在这时候范德里开口了,“大人,您管家说得对,我罪无可赦,您多判我一些吧。”他说着跪了下去,“我现在后悔莫及,恨不得赶紧死了才好!”说完他又抽泣了起来。   海文摇了摇头,说道:“范德里,你的罪恶来自恐惧,而恐惧乃是人之常情。”   “我是个逃兵!”   “你不是军人,我没法用逃兵罪处罚你。”海文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但如果你诚心想赎罪的话,我有个很好的法子。”   “是什么?”范德里小声问道。   海文说:“首先我要告诉你一个噩耗,范德里。你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什么?”范德里惊讶的张大了嘴,他的脸被眼泪和泥土弄花,样子滑稽,“她是……病死的吗?”   海文摇头,说道:“你父亲醉酒之后杀了她,因为你母亲当着外人用言辞羞辱他。我当时在现场,但是没能阻止这一切发生,我很遗憾,也很抱歉。”他说着摘下了帽子。   范德里听到这话,却并未表现的十分惊讶或是悲伤。他只是苦叹了一声,说:“我早就觉得他们之间要出事的。”   “如今你父亲已经坐牢。我判他五年,但是允许他牢中继续从事野马镇的统计工作。如果他做得好,我会给他减刑——范德里,你愿意为你爹坐牢吗?”   “我求之不得。”范德里   “好!”海文高声说道,“子为父坐牢,乃是大孝!海湾地公爵曾经亲自在学士塔中写下四种道德,说公民都该遵守。这四德便是‘孝’‘义’‘忠’‘贞’。一说孝顺,子孝父母;二说仗义,兄弟义气;三说忠诚,上下忠心;四说贞洁,夫妻忠贞。其中孝字当四德之首。按照法律,子为父坐牢理应减刑。范德里为父亲坐牢,父子一共八年徒刑,我减去一年,剩下七年——这七年就是对你的惩罚。七年之后出来,干干净净做人。”   “谢大人!”范德里当即跪倒在地,连连扣首。   海文点了点头,问道周围的人:“野马镇的人们,你们对此满意吗?”   听到这话,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叹服的声音。有人高呼“野马之王”,有人喊“仁义之王”,看到这里海文稍感欣慰——野马镇的人一贯以看死刑为乐,大罪小罪一律死刑,现在人们能认同海文这种处理方式,这证明了野马镇的人心正在往正义的方向靠拢。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有了回报。   “都回去睡觉吧。”他对众人说,然后他走到那两位客人那里,施了一礼,说道:“让二位见笑了。刚才顾不上,多有怠慢,还请勿见怪。”   “哪里的话,大人。”那声音软绵绵的修女说道,“今晚的事情让我感到惊喜,女巫小姐说的不错,您果然是个仁德之人。” 第一百零五章:风雷堡轶事   第一百零五章:风雷堡轶事   “您过奖了。”海文微笑着说道,“二位,已经很晚了,那些客套的话我们可以明天再说。现在请二位去我宅子先歇息一晚吧。我让厨子弄些吃的,你们随便吃点,然后可以洗个澡。”说到这里海文和德莱尔使了个眼色,管家立刻会意,当即带着仆人们往回跑去,提前准备接待客人。   那个修女连忙说道:“不用不用!我们晚上吃过饭了,洗澡的事情也可以等到明天。大人,您叫管家别麻烦了。”   德莱尔回头笑道:“不麻烦,女士。我弄些吃食和热水备着去,哪怕你们不用,我们自己也还得用呢。毕竟这大半夜的出来折腾一趟,大活儿身上都是土,也都饿了。”   “那好吧。”修女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高个子的风衣男人一直沉默,海文看这人装扮古怪,想必是那种不喜言辞的人。于是海文也不和他多说,摆了个“请”的手势,那人点点头,便跟着走了上去。到了家之后,伊丝芮特主动说道:“大人,我带二位客人去选房间。”   “好,拜托你了。”她真是越来越有女主人的样子了,海文心想道。   旋即伊丝芮特就带着两个客人上了楼;紫罗兰在指挥仆人提去搬运行礼;小米尔在门口悄悄探头,看起来很害怕,风信子看到这一幕,连忙过去抱她。   现在外面只剩下海文和哲莉忒两人了。   “这家里比我上次来又和谐了许多。”哲莉忒和海文说道。   海文点了点头,说:“是啊,发生了不少事情。明天我讲给你听吧,哲莉忒,你的房间还留着,我们稍微打扫了一下,里边剩下的东西都没动。”   哲莉忒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个笑脸,“甜焦烤鸡呢?”   “早就准备好了——现在吃?”   “不,我要抱着它睡觉。”她一本正经的说道。   “啊?”   “我有种预感,它明天就没了。”   “如果没了我就给叫厨房再给你弄一次,这一次保证让你吃到,好吗?”   听到这话,哲莉忒忧心忡忡的点了下头。   “现在跟我说说那两个人。”海文领着她在小厅火炉旁坐下,他叫仆人弄了一盆热水,然后取了些度数很低的甜酒来。他把酒瓶放在水中泡着,等着一会儿暖了再喝。   哲莉忒坐在火炉旁暖身子,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这两个人都是你所需要的人才。女的叫拉娅,是白衣会里的医生也是护工。她曾经治好了无数绝症病人,还帮许多绝望的人走出阴霾,在那一代她是活神仙一样的人物。”   “这种人你怎么请来的?”   哲莉忒把头发解下来,随意的披散在肩上,然后说道:“一方面是我们认识,我从前帮她看过病人,还教过她一些草药的用法;第二就是我和她说了你,她对你很有兴趣。”   “说了我?”   “说了你这个在野马镇闹革命的镇长。说了你的为人,你的言行,各种各样的……当然,太敏感的东西我都没提。我觉得你们都是坚持理想的人,自然会互相吸引的。”   海文却是来了兴趣,就问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发誓将自己的一生献给‘解救苦难’这项事业了。她是白衣会的三位领袖之一,同时是博爱派的主席。她每周义诊,解救穷苦的人们,她坚持用寻找最便宜、最有效的药来给人们治病;她经常去找贵族和富商筹集善款,风雷堡许多贵族都受过她的恩惠,人们爱戴她,以和她结交为荣。她也是侯爵大人的座上宾,她曾经把侯爵夫人从难产之中解救出来,还曾经治好了侯爵少爷的百日咳。”   这简直是个活菩萨。海文心想道。   “我与她说了你的事情之后她就决心要来野马镇看看了。另外猫爷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她跟我说,一定会竭尽全力让猫爷康复。”说到这里哲莉忒压低了声音,“她可是风雷堡那里最好的姑娘!她要是都办不成,就没人行了。”她的表情活像个拉皮条的老鸨子。   “但愿如此。”海文说道,“那另一个人呢?”   哲莉忒说道:“那个高个子的男人是我说的炼金术师——黑金。大家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但道上的朋友都叫他黑金。这个人就是认钱,属于拿钱好办事的人。”   “可靠吗?”   “可靠。他很有职业道德的,你和他谈忠诚荣誉这些东西纯属放屁,但只要谈好了生意给够了钱,他就一定能把事情办好了。”   海文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人也不错,我就怕拿了钱不办事的。”   之后他们聊了聊最近的一些见闻,哲莉忒告诉他风雷堡最近不是很太平,埃斯顿·蒙达利亚侯爵在集结兵马、讨伐海盗。据说最近东边几大港口海盗猖獗,侯爵大人忍无可忍,命令他的两个儿子去讨伐海盗。   “但我看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哲莉忒拿了温好的酒喝了起来,“这侯爵招兵买马,打造武器,之后还造船,加固城墙——打个海盗,至于吗?海盗还能把你城攻下来?临行前我跟着拉娅参加了一个晚会,我本来是想蹭吃蹭喝的,却没想到听到了一些风声。”   “什么风声?”海文看了一眼门口,确定门已经关好,没人偷听。   哲莉忒招手让他附耳过来,然后小声说道:“海湾地的菲尔姆大公重病卧床,估计没多久活的了。”   菲尔姆·卡恩。海文记忆中有这个人。因为这个姓氏也有三叉戟的意思,加上大公曾经在战场上使用过三叉戟,所以许多人也称他是“三叉戟公爵”或是“鱼叉公爵”。   菲尔姆·卡恩是海湾地、金沙堡的公爵,四大公国名义上是尊北方的伯恩·赫沃斯为国王,但实际上四大公国各自为政,独立性极大,相当于四个独立的王国。北方人接受其他三国的纳贡,名义是国王,但实际上能管的东西不多。   海湾地大公菲尔姆公爵在海文的印象中是个“马上皇帝”,这人能征善战,五十年前他御驾亲征,平了河湾地的“四王之乱”;五年后他又与南方的纳伦·米埃尔公爵开战,打下沼泽地,为海湾人开疆扩土;后来他东征蜥人部落,又大获全胜,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蜥蜴人来骚扰沿海人民。   据说他使用一杆一百斤重的三叉戟,一顿饭能吃下一头鲨鱼;他当年率领十个亲兵被一千人包围,他硬是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还顺便带回了人家主将的脑袋;传说他出海远征,中途遇到巨鲸扰乱船只,他就投出三叉戟杀了鲸鱼,自此以后有“猎鲸公爵”的绰号。   与他有关的传说还有许多,海湾地公爵菲尔姆·卡恩是个当之无愧的英雄。   但再伟大英雄也熬不住时间。   如今大公八十有余,重病卧床,所谓“英雄迟暮”莫过于此。   作者留言:   ps:感谢@{"reader_id":"1022078 第一百零六章:远方客人   第一百零六章:远方客人   海文学过历史的,他知道,国王死的时候多半会发生点什么。很显然,风雷堡的爵爷也是这么想的。他也许是图谋不轨,也许是未雨绸缪,但无论如何,这都意味着可能有事发生。   哲莉忒捧着温暖的果酒,说:“宴会上许多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我没想掺和这种破事,我就是打算混吃混喝罢了。毕竟风雷堡的海鲜绝美,肥美的鲜鱼埋在冰里一路运来,个个新鲜,煮、烧、煎或是生切……”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在空气中烹饪鲜鱼,“啊,扯远了。”她摆了摆手,就好像是要把空气中的鱼肉推走似得,“总之我就是为了吃鱼去的——烤鸡吃不到,鱼总可以吧?森林女巫真没有大的追求,吃好喝好就很满足了啊!”她说到最后又委屈又幽怨,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   “然后呢?你怎么就……跑回来了?”海文看她还穿着晚会礼服,裙角开线,衣服上也多处弄脏,看着很狼狈。   “有个北方人认出我来了,说我是个女巫。我真是……”她闷了一大口果酒,“我装的够像了啊!你看我哪里不像个贵妇人了?”   海文看她确实装扮的很像,就问她:“那你怎么被认出来的?”   她抿嘴,说:“可能是因为我和窗户上的鹦鹉聊了会儿天。”   “万幸你没邀请桌子上的鱼跳舞。”海文笑着说道。   哲莉忒单手捂脸,无奈的说道:“我一开始也不想搭理他啊!但没办法,那鸟儿家里出事了,寻死腻活的。他说他和他太太前两天生了一窝,挺高兴的,他是采果子,摘粮食,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了。”   “这不挺好吗?”   “是挺好啊,问题是他和她太太俩鸟儿都是绿的,生出来孩子全是红的。”哲莉忒脸上的表情变的十分微妙,说不出是同情还是想笑,“大人您寻思吧,伊丝芮特要是给你生一黑娃……”   “再说我抽你啊!”   “行行行,森林女巫不说了。”哲莉忒笑着摆了摆手,“反正就这么回事,您琢磨一下吧,这鸟儿心里得多难受?男鸟儿嘛,总有这个事——有脾气大的就离婚了,也那个心宽的咯咯一笑也就过去了,反正该过日子还得过,你寻死就不对了啊!我就劝他,说你别伤心也别生气,我去屋里给你弄点玉米和甜菜吃,吃完之后我问问我家鸽子,看有没有认识鹦鹉的,再给你寻思一门亲事什么的……就这功夫,让那个北方人看到了。”   哲莉忒一脸怨恨的倒了一大杯甜酒,“多管闲事儿的主!我是吃了他家粮食怎么着了?咱就想普普通通混一顿晚饭吃啊!结果他就叫人来逮我,这好几个菜还没上呢,我就跑了!”她是越说越委屈,大口喝酒。   海文问她说:“北方人对女巫这么敏感吗?为什么啊?”   “哎呀!最初也不是的,当时真理女巫在北方广收门徒,咱们自由派女巫势力壮大。再后来就和本土的宗教起了冲突,北方两大宗教,一个是火神派,这帮人是远古炼魔的崇拜者,爱好就是烧人玩儿,里边有一些很厉害的法师;还有一群就是骑士教,崇拜大光明战神和三骑士,这是国立教派,北方军人都信这个。一开始这两个教派保持对立与平衡,后来真理女巫来了玛利亚·玛法·玛森特来到北方收徒,这就打破了平衡。偏偏我家祖师爷是个浑不怕的主儿,火神教和骑士教一开始不想惹她,她还偏要去找茬,说是要把“真火法师”和“三大天兵骑士长”都拉出来和她干架。这你说……哎呀,我和你说,大人!自由派的森林女巫,就没一个脑子正常的!全是神经病!”哲莉忒拿指头敲着自己的脑袋说道。海文连连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反正梁子结下了,两大教派因此化了干戈,结成了讨伐女巫同盟。也幸亏是真理女巫有能耐,愣是在北方撑了好几十年,后来她死了,这才有了之后的女巫讨伐运动。现如今北方是森林女巫的禁地,谁要是不想当女巫了、想当羊肉串,倒是可以去那里旅游一下。”   与教会统治的中世纪不同,四大公国的宗教十分混乱,大大小小的教派近百个。海文不信教,但是以后少不了和这些人打交道。他知道这里边有真正虔诚的信徒,或是一些具备大德的修行者,但大多数可能都是浑水摸鱼的。说是什么教什么教,实际上就是一群黑社会,或是靠着给人洗脑谋取利益的邪教。   此刻已经是深夜了,海文见哲莉忒已经打起哈欠,便不在多问了。于是他们各自回去休息,伊丝芮特已经哄着萨露米尔睡觉。海文坐在床上,搂着伊丝芮特的腰,轻声说道:“明晚让女儿去紫罗兰那里睡吧。”   伊丝芮特面色微红,“是,大人。”   小米尔一向睡得很死,于是她们俩人轻声聊起那些客人的事情来。伊丝芮特告诉海文,说那个名叫拉娅的女人很好相处,她们简单聊了几句便建立了友谊。明天她会带着拉娅去猫爷那里看看,其他的事情早饭的时候海文可以自己问。之后她又说起那个男人来。   “黑金大人是个很可怕的人。紫罗兰勉强能应付他一下,而其他仆人都不敢与他接触。他总是板着脸,而且身上撒发着古怪的味道,那不是什么臭味,但是却很刺鼻。我说不上来。”   海文点了点头,说道:“是炼金术师的味道,比如说是硫磺。”   “哦,炼金术师。”伊丝芮特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米尔在睡梦中发出一声不满的呢喃,她面露愧疚,赶忙压低声音,说:“这都无所谓了,睡觉吧,大人。”   “好。”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海文招呼仆人,让他告诉警卫队和议政堂说自己今早有事,让这些人自行训练、工作。考虑到客人昨晚旅途劳累,所以大约早上九点的时候海文才邀请他们去一起吃早餐。这个时候那两人已经醒了,拉娅小姐据说一贯少眠,此刻她正在修行早课;而黑金在整理行李,将炼金术师的瓶瓶罐罐堆了满桌满地。   两人接受了海文邀请来到餐厅,管家和伊丝芮特都来作陪。拉娅小姐换了新的修女服,她衣着整洁,五官长的也很柔和,脸上在微微一笑,便满满的散发出温柔与慈祥的气质。拉娅很健谈,问了海文许多野马镇的事情。   相比之下,炼金术师黑金就十分阴沉了,他把自己藏在衣服里,就是吃饭也几乎不松开那高领子。他吃了两口就和海文说道:“我需要更大的办公室,地方偏远,通风要好。最好临近水井或者小河——这是我工作的前提。”   “我满足你。”   “那好,等搬了家我会开始工作。到那时候你再来吧。”说完这话之后他端着早餐就离开了餐厅。   “好无礼的人。”管家看着黑金的背影阴测测的说道。 第一百零七章:一个人的战争   第一百零七章:一个人的战争   海文不是拘泥于礼数的人,只要这炼金术师真如哲莉忒所言,能好好办事就行了。这时候拉娅说道:“大人,咱们吃完之后我想先去看看笑面游侠。然后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想听您说说野马镇最近民政方面的工作。”   海文想了想,说道:“那好,中午之后你和我一起去议政堂吧。我一会得上班,我已经去晚了。”   “为了接待我们吗?”拉娅微笑着说道。   “是。”海文也保持微笑,“二位都是贵客,对我来说十分重要,不敢怠慢。”   “大人您平时几点工作呢?”   “算上晨练出操的话,就是六点多出门。”   “工作到几点呢?”   海文沉吟少许,说:“看情况,一般是晚饭之后,有时候忙的话会弄到半夜。”他说完之后伊丝芮特也跟着点头,笑着说道:“对,托他的福,我现在也总是跟着熬夜。”   拉娅脸上的微笑凝固了,“每日如此吗?”   “基本上是。”海文说。   她露出惊讶的神色,说道:“勤奋是美德,哪怕是在戒律森严的白衣会中也少有人能如您一般自律。看来女巫大人所言不虚。”   吃过饭后,海文就跟管家说,要他寻一个地方去给黑金,他相信管家能办好这事;之后他带着拉娅小姐去了猫爷的屋子,他的几个女眷也陪同着一起过来了。   走到门口了,海文这才想起来嘱咐拉娅,说:“里边这位估计你也听说了,这是四大游侠之一的笑面游侠。如今他遭了这灾,躺在床上,脾气可很不好。一会儿若是他闹起来我会拦着,还请您不要见怪。”   拉娅小姐笑了,说道:“我帮助过的病人成百上千,见的多了,没关系。”   听到这话海文稍微放心了一点,于是敲门,说道:“猫爷,我来看你了!”   接着就听里头笑脸猫说道:“想进就进来吧,你还等着我给你开门呐?”   海文皱了下眉头,把门推开了。接着一股异味飘了出来,病人房间里的气味本就难闻,况且如今天凉,也轻易不开窗户,这味道更是刺鼻。一直住在里边可能不觉得,猛的一闻却是让人难受。海文脸上觉得有点挂不住,但拉娅却神色如常。   “猫爷,之前说的,请了一位医生来帮你,现在人到了。”海文走进屋去,修女拉娅紧随其后。其他的人就在门口看着,也不敢随便进去。   笑脸猫躺在床上,就拿眼斜瞪着拉娅。“这谁?”他问。   “这……”海文正要说,拉娅小姐自己就说话了:“我是拉娅,从风雷堡白衣会来。”   “哦,行。”笑脸猫干笑了几声,然后一摆手,说,“你回去吧!”   这气氛一下就僵住了,海文连忙说道:“猫爷,这不像话,人家是给你看病来的,哪有刚来就走的道理?”   笑脸猫眼皮一翻,说:“我没病,有什么可看的?”   海文拿他没辙。猫爷是他的救命恩人,是有过命交情的朋友,今天别说是他闹脾气,就是他骂街打人海文也愿意受着。他要是好不了了,海文也甘愿养着他,养一辈子。   这时候拉娅小姐说道:“我怎么称呼你好?叫你笑脸猫?叫你斯派克?”   “叫残废就行。”他板着脸说道。   拉娅走过去坐在他床边,“斯派克大人,我是来帮你重新站起来的,不是和你斗气的。”她的语气变的严肃起来了。听到这话,笑脸猫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那我谢过你的好意,妞儿!但我用不到你帮忙,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好吧,斯派克大人,我相信你心里有数。可是这并不妨碍我出现在这里,我来野马镇不光是为了你,我还打算布施穷人、开堂义诊。”她很温柔的笑了,“至少让我留在这吧,我想看着您重新站起来,然后像从前那样生龙活虎。观察您的康复过程对我来说也是一次学习,毕竟天底下受伤之人多的去了,但向您这样意志坚定的病例却少之又少。”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这么一个可人的姑娘。笑脸猫这次没有立刻呛她,而是说道:“随便吧!”说完就扭头睡觉。拉娅于是点头告辞,和海文一起离开了房间。   他们离开门口,一直来到楼下。“大人。”拉娅问海文,“您能说说笑面游侠的事情吗?关于他的一切事情。只要您觉得能说的,我都要听。”   “这事说来话长。”   为了猫爷的病情,海文便把能交代的信息都和这位医生说了,包括他从前的性情,为什么受伤,怎么受伤,以及后面的状态等等。拉娅听后点了点头,说:“这确实不好办。大人,正如您之前说的,笑面游侠心态落差太大了——若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偏偏现在卧床的人是大名鼎鼎的笑面游侠,他从游侠变成一个……病人,这一天一地,也难怪他会接受不了。”   “谁说不是呢。”海文靠在了墙上,一脸苦涩,“我看他倔的很,恐怕他不想要别人帮助。”   “您错了,大人。”拉娅沉声说道。   “我错了?”   拉娅点头,说:“笑面游侠不是倔强,他是害怕。”   海文质疑道:“他怎么会害怕?他是笑面游侠,千军万马里也能来得去得!”   “但他现在不是笑面游侠了,他是残废——他自己说的。”   听到这话众人都沉默起来,这时候她们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哭泣声,海文回头,就见米尔萨露泪流满面。“天呐。”伊丝芮特连忙走过去将她抱起来了,“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米尔萨露没回答伊丝芮特的话,而是哭着问拉娅,说:“笑脸猫还能好起来吗?”   拉娅走过去亲吻她的脸颊,说:“会的,孩子。”做完这件事情之后,拉娅的眼神坚定了起来。她对海文说:“大人,一周后让游侠下床吧。”   海文惊讶的问道:“这么快?我记得哲莉忒说……至少要三个月。你觉得他能走路了吗?”   她声音柔软、语气坚定:“当然不能了,真要走的话,恐怕他走不了三步就要摔倒在地,但我得让他认识到这个过程有多艰难。只有先认识到了自己的敌人,他才能鼓起勇气战胜它。”   “这太残忍了。”伊丝芮特在一旁感叹道。   “这是一场属于游侠大人的战争,战争就是残忍的。”修女用了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词,“我承认笑面游侠是个伟大的英雄,他能战胜一切来犯之敌。但我发誓,这一次他面对的敌人比从前任何一个都要强大。” 第一百零八章:白衣天使降临于此   第一百零八章:白衣天使降临于此   拉娅说的没错。海文心想道,笑面游侠这一次的敌人确实强大,但他相信游侠能战胜一切强敌。   之后大家就各自散去了。海文带着拉娅小姐去了议政堂,拉娅路上一直在观察小镇,也有不少人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毕竟野马地没有白衣会的修女,何况美丽的修女和光头镇长大人走在一起,这种组合着实吸引眼球。路上有些熟识的人和海文打招呼,他也一一回应;总有小孩绕着他们跑,嘻嘻哈哈的闹个不停,海文也不理会。   “人们都不怕你。”拉娅对海文说,“看起来他们很爱戴你。”   “嗯。”他们已经来到了议政堂的广场,有几个巡逻的警察路过这里,大声朝着海文问好,把拉娅小姐吓了一跳。   接着他们进入议政堂里边,拉娅问他:“大人,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了,这里是议政堂,是您和亲信们讨论政务的地方,我进去参观是不是不太好?”   海文笑了,说道:“没什么不好的!议政堂里坐的人也是普通老百姓,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充其量就是识字罢了。更何况野马镇政治透明化,财务状况、各种政令、民政方面的安排等等都是公开的。我定期会敲响大钟,然后向镇民报告工作情况。”   拉娅听到这里脸上露出惊叹不已的神色,“报告?您说报告?镇长向平民报告政务,这真是闻所未闻了。”   “你马上就能看到的。”他领着拉娅小姐走进议政堂。此刻临近午饭时分,但是没到开饭的时候,大家还在工作。大厅左右两列的房间传来交谈和争论的声音,员工们在走廊上快步行走,没有一个人怠惰。拉娅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不禁啧啧称奇。   这时候老拉蒙走了过来,说:“见过大人。”   “辛苦了,老拉蒙。”海文与他说道,“你跟大家说,午餐在大厅里吃,我要顺便问一些事情。”   “是,大人。”   老拉蒙吩咐厨子把做好的菜装在大盆里端出厨房,大家取了面包、盛了菜,就在大厅中用餐。有的人有椅子桌子,也有人席地而坐。海文给拉娅也盛了一份,包括新鲜的面包,一点奶酪,一些酱菜和一点蘑菇鸡肉汤。海文喊人去给拉娅搬一套桌椅,而拉娅却说自己用不到那些东西,她也是苦修过来的修士,和大家一样就行了。   于是他们靠着承重柱坐下,两人刚吃过早餐,也不是很饿,就喝了点汤。海文吃饭的时候陆续叫来了一些文书,和他们询问今天的一些事务。比如劳工的工作情况啦,石材的采集和房屋修整啦,镇子里一些困难户的过冬问题啦。拉娅就在一旁边吃边听。   吃饭完之后,他又叫来老拉蒙,让老拉蒙给拉娅小姐介绍这些日子来野马镇的政策。老拉蒙捡着重要的说,说了土地改革,农奴解放,增加生产,提高技术等方面;之后海文又和她聊了聊自己将来的打算。他用尽量生动简单的语言和拉娅说道:   “首先是让大家都吃饱饭,吃饱饭之后人们才有力气挣钱,你说对不?”他说这话的时候拉娅连连点头,“挣钱分三种方法,第一种是种地畜牧之类的农活,这是找土地要饭吃。这个很好,每个人都能做,所以这是基础,是重中之重,我要把他做好。未来的两年里我要把野马地每一寸土地资源都利用上,让它发挥最大价值,这样一来人们就不会挨饿了。但地是有限的,人是无限的,早晚地会不够人种,那剩下的人不种地怎么活呢?他们就得靠手艺,让他们做铁匠,木匠,裁缝,或是手工艺的生产者。他们把土地上生产出来的东西买来再加工,然后往外面卖,这样一来,没有土地的人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拉娅聚精会神的听着,说着说着,其他议政堂的成员也围了过来。渐渐地闲谈变成了演讲。   “然后工匠们生产的东西需要有地方卖。可是野马地毕竟人少,比如说这个铁匠专门造铲子,结果野马地人人都有铲子了,他的铲子就卖不出去了。于是他们需要把东西往外面卖才能继续挣钱。这时候,就需要商人来流通货物,互通有无。这是我建设小镇的基本思路,我们把这个矛盾关系弄清楚了,然后按部就班解决矛盾,我相信小镇就能富裕起来。”   海文说完之后人们都鼓起掌来,拉娅点了点头,语重心长说道:“但是大人,这里边有许多麻烦事情。我几乎走过海湾地的每个地方了,我知道这里的土地有多贫瘠,这里风雨无常,旱涝交替,还是虫鼠作祟,要想靠土地吃饭可不容易。”   “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不瞒你说,我曾经见过更贫瘠的土地,更恶劣的环境,但即使那里也依旧有人靠着土地吃饭。大自然从不辜负人的努力,小姐。”   拉娅微微低着头,眼神若有所思,“你看来是真的在为野马地的人民着想——大人,您有宗教信仰吗?”   这是要拉我入教?“我是无神论者。”海文说道。   然而拉娅接下来的发言却让他颇感意外,“巧了,我也是。”   海文诧异的说道:“啊?白衣会不是个……这个,这个……宗教吗?”   拉娅摇头说道:“起初白衣会的宗旨是消除世间苦难,并没有提到任何宗教的事情。但是后来白衣会分裂了,其中有人搞起了宗教崇拜。而我是博爱派的主席,我们坚持最初的原则——即消除世间的苦难。”   海文不禁问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只为良知。”她说,“宗教信徒为了上天堂而行善,我不能说这是伪善,但多少有些功利的成分在这里边——这也是我问您有没有宗教信仰的理由。”   “我所作所为皆出本心,与魔鬼神佛毫无关系。”   “我们也是。博爱派的人遵从本心良知而行事,我们生的不比他人高贵,死后也回归尘土,但我们一生过得堂堂正正,到死那一刻也能问心无愧。”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所以,大人,我想留在野马镇。”   “那我欢迎你。”海文说道。   “我要在野马镇开一间诊所,而且今后我愿意为您效劳。”她说着深深鞠躬,“白衣会主席——拉娅,为良知和正义而来,愿天下苦难消除。” 第一百零九章:替父坐牢   第一百零九章:替父坐牢   哲莉忒真是给我找了个了不起的人来。海文看着面前这个女人想到,有了她的话,医院的事情就有找落了。而且她高洁的个人风度也能增加我的威望,让民心凝聚。   下午,海文就张罗着给拉娅小姐找一间房子来当医院。法斯纳特是最早提出来要办医院的人,所以海文就把他找来了,问他这些事情。法斯纳特听完之后一指北边,说:“原先镇长的宅子还空着呢。”   对啊!我怎么把这个忘了?海文连忙和拉娅说:“上个镇长死了,宅子充公,那地方不小足够你开医院了。而且剩下的房间还能供你居住办公。”   然而拉娅却和他说道:“我有间茅草屋子就够了,修行者不应该住太奢侈的房子。”   海文想了想,就和她说道:“医院当然是越大越好了。多余的房间可以腾出来改造成病房,咱们以后多雇一些医生和护工来,让病人住院。拉娅小姐,你固然是医术高明、医德高尚,但你自己又能看多少病人呢?我想请你广收门徒,多培养一些治病救人的医生。医生多了,穷人们才能都看上病,你说对吗?”   “您说得对,大人。那就依您所说吧。”拉娅说道。   之后海文就把装修医院、征集人手的事情都交给了法斯纳特,那少年年纪虽小,但办事能力却很强,海文信得过他。   这位白衣天使的事情算是安排完了,但海文还有一堆事情要去做。   下午,他带着范德里去了监牢,他要把儿子送进去,把父亲接出来。对此范德里并无太多想说的,他认罪伏法,而且心甘情愿去赎罪。对待这样态度良好的犯人,海文一贯是从轻处理的。   海文与范德里来到监牢入口处,对他说道:“你父亲就在里边,一会儿进去之后什么也别说,我把你押进去,把他带出来,然后你们再叙旧。”   “为什么要这样呢?”   “天底下没有当爹的会愿意让自己儿子替父坐牢,所以我得先把事情落实了,不然他恐怕不愿意出来。”   听到这话,范德里懊悔的低下了头,说:“我对不起他。”   “确实如此,但过去的都过去了。你现在要做的是痛改前非,好好改造,等出来重新做人。你进去之后有什么要求就跟狱卒提,现在的监牢狱卒换了一批,不是当时你那些缺德的同事了。这些人我都认识,还算是比较规矩的,你可以放心。”海文思索着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事情,“哦,监狱里是有图书馆的,我希望你能多读些书,免得荒废了自己;再有,积极参加劳动,参加劳动能让你减刑,也能锻炼身体。也许出狱之后你就变成个矫健的汉子了。”   “大人,您对我太好了。我不配这样。”范德里看着地面说道。   “我对每个犯人一视同仁——好了,进去吧。”   说着他带着几个狱卒走下监牢。监牢之前海文命人翻修过,做了大扫除,增加了通风口,还挖了一条下水渠。因此这里的气味不再那么刺鼻了,只是仍旧有些阴冷潮湿。   这里之后会越来越冷的。海文心想道。他没法给每个囚牢都点炉子,但至少他可以增加几个公用的暖炉,然后多发一些御寒的衣服。   他们来到一间朝阳的屋子,屋中铺着新的茅草,有一副桌椅,桌上摆着许多文件;老加西亚正坐在桌前奋笔疾书。午后暖阳从牢窗中射入,照在他后背上。   “哦,大人,我这批账刚刚算完,正打算……”说到这里的时候,海文便一招手,两个狱卒立刻会意,一个开门,一个闯进去把老加西亚拽了出来。老头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连连大叫,等他一出牢房,范德里就自己走了进去,然后狱卒锁上了门。   这时候老加西亚才惊叫起来:“范德里!是你!你回来了!”   范德里站在牢房里点头,说道:“是,爹,是我。我是个不孝的儿子,让您担心了。”   “你……”老加西亚指着他就说了一个字,然后便大声吼道:“你这丢人的玩意儿!我就知道,你是不是拿着大人的钱跑了?是不是?”   知子莫若父。海文心想道,根本不用我说,这老头就猜出原委来了。   范德里跪在铁栏杆前,痛心疾首的说道:“是,我对不起大人,我给您丢人了。”   “好啊!你这个不争气的,我没你这儿子!”接着老加西亚对着他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到后来海文不得不拦着他,说:“范德里已经诚心悔过,我也教训过他了,您消消气吧。”   老加西亚这才停下了,他因为动怒而喘个不停。这时候他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似得,支支吾吾的问海文道:“大人,我儿子坐牢归坐牢,可是……可您把我放出来了这是……”   “范德里愿意为父坐牢,我成全了他。从今以后你就自由了,库里特·加西亚。”   “这……”老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看了看范德里,又看了看海文,老脸之上是欲哭无泪。这时候范德里说道:“爹!我咎由自取,如今大人让我替您坐牢,我求之不得。而且大人说了,看我孝顺,还减了一年呢。您别担心,大人对我很好,我没事的。”   老加西亚瞪了他一眼,说道:“谁担心你了!”说完这话他低声问海文说:“大人,一共多少年?”   “七年。”海文说道,“酌情递减。牢里除了不能走动,该有的都有,您不用担心。日后范德里就在这里接替你的活儿,议政堂的工作若是太多,就拿来分给他一些。做得好了,也能减刑。”   “大人恩德!”老加西亚鞠了一躬,然后朝着范德里吼道:“妈的!还不快谢过大人!混账东西!”范德里这才连连道谢,说:“谢过大人!”   “嗯,走吧。”   于是海文带着老加西亚出了牢笼。外面的阳光很是刺眼,与监狱里如同两个世界。老加西亚停在门口,脸上默然悲戚,仿若石雕。   “以后你在议政堂办公,不过这几天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海文从怀里掏了几个钱给他,“买些吃的用的,有什么需求再来和我说。”   “大人,我确实有需求。”老加西亚用一种乞丐讨饭似得悲苦语气说道。   “什么?”   “大人,我求您赏我儿一个高一点的枕头。”库里特说到这里已经是老泪纵横,“我儿没枕头睡觉就睡不踏实,时间久了要生病的——大人,我求您了!”说罢他深深的施了一礼。   “我答应你。”说完这话,海文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他心中默默想到:范德里,愿你七年之后改头换面,重新为人。 第一百一十章:炼金术师的买卖   第一百一十章:炼金术师的买卖   晚上回家的时候,管家告诉海文,说已经找到了一处不错的地方,能给黑金来当炼金实验室。选址在野马镇南边的“勺子河”的下游,距离这里有七八里地。   听到这里海文不禁问道:“勺子河的上游不是离咱们这里挺近的吗?为什么要选在这么远的下游呢?”   管家眼睛一瞪,说道:“若在上游的话,他投点什么东西进去,咱们喝了水不全得完蛋?另外我还会派两个人监视他,若是他私自行动的话就把他拿了。大人,我告诉你,这小子不像好人。”   要是从前海文可能会说“你想多了,没事”,就这样立下了剧情血崩的FLAG,但现在经过那么多事情了——尤其是范德里这次,海文是很相信管家眼光的。   “那就依你。”海文亲手拔了这个FLAG,“不过我和他也就是一两笔生意的事情,把事情弄完了就送他走。”   “最好这样,大人!您能听劝太好了。我和你说吧,找房子的时候我和那个家伙聊了两句,我看出来了,这是个眼里只有钱的主儿。他对黄金有着难以置信的偏执,做生意可以,但是没生意做的时候最好离他远点——谁知道这裹在大衣里的家伙脑子里在打算些什么呢?”   “我会在意的。”海文再次和他说道。   海文找炼金术师就两件事情,第一,把消毒酒精弄出来,有了这个东西海文就能挽救无数人的生命了;第二,给我搞出土农药和优质的肥料来,化肥与化学农药海文不指望,但是土法还是可以改进的。在这之后若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就用,用不到的话就送他走。   之后海文去找黑金,跟他说了实验室的事情,黑金对于实验室的选址没有意见,说是有个地方做事就行。   海文挺好奇这个人的,因为管家说他痴迷黄金,但海文却见此人衣着朴素,生活上也没有什么物质追求——既然如此,这人要金子是干什么的呢?难道就为了好看吗?   海文下午坐马车带着黑金去了他的实验室。同行的还有三个家仆,以及担任保镖的法斯纳特。这实验室选在野马镇南边的银杏村庄,离古斯汀老爷的水田农场很近。银杏村虽然叫“银杏”,但是却没有银杏,海文也不知道这村子的名字从何而来。   抛去名字不谈,这里倒是个安静祥和的地方。长房酒馆中传来热闹欢快的声音,炊烟弥漫着;周围的民居都是木头房子,一间挨着一间,干净整洁,孩子们在嬉闹,妇女一边洗衣服一边唱着民歌。人们安居乐业,鸡犬相闻。   村长是个热情的中年胖子,他带着海文和黑金两人在村里走了一圈。海文头一次到这里来,对于各种事情都充满了好奇,不过黑金却对种地的事情嗤之以鼻,在炼金术师眼里,这都是低贱的活儿。   所以他先把黑金安顿好了,然后继续和村长逛街。海文正好要了解南边的农业情况,就来询问这边的村长。村长大概跟他说了说这里的农民都种什么,大家都靠着什么吃饭之类的事情。说是农民耕种着黑水稻、水糯米和泥巴稻子,还有少数的人在耕种大豆和花生。   水稻是主要的粮食,剩下的大豆花生都是附带的——大家都不乐意种大豆,因为这东西也不能做面包,不能当主食,只是因为这里的气候实在是适合大豆与花生,很容易就种出来了,所以才有人去种。种出来之后大多是喂猪喂牛,要么煮了吃、腌着吃。   “喂猪?”海文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们不用大豆和花生榨油吗?”还有豆腐,豆腐他们是肯定不会做了,海文干脆就没问。   村长一脸茫然,“榨油?榨什么油?榨油干什么?”   显然这群人是毫无经济作物的意识了,海文无奈之余也颇感欣喜——他又发现了一个能生财的地方。   不过那村长虽然是一头雾水,但法斯纳特却听出门道来了。“大人,您是要炼油吃吗?”   “对。”海文和那蓝眼睛的少年说道,“这两种东西都是能炼油的,而且村长说大豆和花生的长势都很不错,如果能在这里炼油的话,野马地就又多了一条财路。”   之后他辞别村长,去往黑金的实验室。   黑金的实验室建在小溪下游,挨着一片水田,表面很普通的石头房子。他走进去的时候,炼金术师还在指挥仆人们布置那些瓶瓶罐罐,这里边有玻璃瓶,宽口烧杯,各种奇形怪状的青铜器皿,还有一罐一罐的彩色粉末、密封液体,海文不知道那是什么化学物质。现在这个地方的炼金术还没达到“科学”的水平,基本就是炼丹术一样的玄学。   黑金的东西虽然多,但是却有他自己条理,这里就像是总经理的办公桌,看似混乱但东西在哪他自己(或者秘书)都能找到。偶尔会有仆人弄错了位置,那一向沉默的黑金就会破口大骂,厉声指责。看来他虽然对于别的都不在意,但对工作相关的事情十分敏感。   海文没打搅他,就在后面看着仆人们搬运器具。这其中他就看到了蒸馏瓶和相关的器具,他需要的就是这玩意儿。等一会儿大约忙完了,海文上去和黑金说道:“黑金大师,辛苦了。日后你就在这工作吧,有事的话我们飞鸽传书,回来我会让哲莉忒弄些鸽子来。”   黑金点头,“你想让我做什么?出多少钱?”   该谈生意了。海文笑了笑,说道:“先说第一件事情吧,我想让你给我制作一些蒸馏酒。”   黑金瞪了他一眼,说道:“蒸馏器是提取黄金用的,不是给你喝酒的。”   海文记得,中世纪曾经有炼金术师用尿液蒸馏提取黄金——骚得很啊!“我付钱,你干活,我需要这些东西,你给我弄就是了。”海文和他说道。   炼金术师沉默了一阵子,说道:“你开多少钱?”   “你先开价吧。”海文认为谈判的时候后出价更加有利。   黑金沉吟少许,说:“你得告诉我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我才能决定是不是要做。”   我要说这是拯救千万生命的玩意儿,你是不是得要我一座金山走?“蒸馏酒当然是喝的。”海文说道。   “这东西蒸馏出来能好喝吗?”隔着高衣领,海文看不见黑金的表情。   海文说道:“这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黑金点了点头,说道:“嗯,你想要多高的浓度?我提前告诉你,高浓度的会喝死人的。”   “酒精比蒸馏水三比一。”   听到这话黑金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你……”他高帽子下的双眼瞪着海文,“你也懂炼金术?”   海文想了想,说自己一点不懂也不合适,还不如……将计就计!   “是的,我懂。”他如是说,“炼金术我也学过一点,但是我现在是野马镇镇长,没空自己来做这些事情了。这才拜托你,希望你能负责工作,日后我会来一一验收。”他最后用很严肃的语气说道。   黑金沉默着朝他点了点头——这黑衣人总是一脸麻木,海文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自己唬住。   “五百金币。”黑金出价了。   “我这个镇长都不一定值五百金币。”海文当初买官的时候确实行情就是五百,他也不算撒谎,“一个破蒸馏酒你要我五百?三十金币,你看着办吧。”   黑金说道:“大人,这事不难。但我认为蒸馏酒能卖大价钱,我给你弄出这东西之后你必然财源广进。因此五百不算多。”   “呵,不算多?”海文继续和他讨价还价,“四十金币,你不做的话我自己来弄,一样能做出蒸馏酒来。”   黑金开口说道:“四百吧。”   “五十!”   “炼金术师不是乞丐。”   “你见过有给乞丐五十金币的?”海文问道,“你要做就做,不做的话我送你走。出于待客之道,这路费我出,省得大师你白跑一趟。”   “一百。”黑金说道。   “就五十。”   黑金摸着那个蒸馏瓶说道:“我需要更换一批器材,五十金币不够。八十。”   “炼金器具花不了那么多钱!”一个破烧杯值几十金币?逗我呢?真当我是傻财主呢?   “七十。”   海文盯着那烧杯,心想道:将来我还得麻烦这家伙做许多事情,真逼走了后面不好办。“看在你和哲莉忒女士的友谊上,六十。”   “六十五。”他说,“最后一口价。”   “成!”   于是两人握手,终于把这事儿敲定了。此刻天色已晚,海文赶紧带人其他人回到宅子。刚一进宅子,就见伊丝芮特冲了出来。海文一看不对,连忙下了马车,走过去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伊丝芮特一脸焦急的说道:“大人,猫爷出事了!”   “啊?笑脸猫躺在床上,能出什么事?”   伊丝芮特欲言又止,脸色十分难看,“猫爷是摔了——您快看看去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与游侠的约定   第一百一十一章:与游侠的约定   夜晚的大宅灯火通明,门口还站了不少的人。哲莉忒和拉娅站在门口正说着什么,见到海文来了,拉娅率先行了一礼,说道:“大人,很抱歉出了这种事,是我没照看好病人。”哲莉忒一见这样,也跟着说道:“大人,森林女巫表示……”   海文一摆手让她打住,说道:“行了行了,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伊丝芮特刚才告诉我是笑脸猫摔到了?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了一眼,旋即哲莉忒说道:“下午的时候,斯派克大人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惨叫,后来仆人去看,就见他倒在地上。应该是他……摔了一跤。”   “严重吗?”海文问道。   “没事,现在又在床上休息了,只是……”哲莉忒用眼瞟了一下拉娅,拉娅接着说道,“但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大人,我希望您去劝劝他。”   “他好好的养病,怎么会摔了呢?”   “大概是他试着自己站起来。”拉娅的语气中不无悲伤,而这句话落在海文耳朵里,更是扎心的疼,“以我照看这些病人的经验来看,这样的事情以后可能还会有。咱们得派人随时看着他。”   “他不会愿意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拉娅摇头,哲莉忒说:“森林女巫无计可施。”   笑面游侠不会甘心当一个废人的,海文心想道。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笑脸猫抗拒一切,他只相信自己。“罢了,我先去看看他再说。”   拉娅说道:“我陪您去。”哲莉忒也点了下头说:“我也去。”接着其他宅子里的人也跟着他去了。海文带着大家来到楼上猫爷的病房前,就见管家正站在门口。   “大人,您来了。”管家朝他行礼。   海文问道:“猫爷怎么样了?”   “还不让人进呢。”管家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进去就骂街摔东西,他喝了酒,脾气大的很。”   海文瞪起眼睛,质问道:“你们怎么还给他酒喝?”   管家一脸委屈的说道:“哎呦,大人!天地良心!是他自己拿的!他趁着我们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去拿了酒……”   “停!”海文说道,“你是说笑脸猫已经能走了吗?”   管家点头说道:“估计是,走个十几步没问题了,酒是从他隔壁房间拿来的。这期间没人在他身边,他绝对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拿来的。”   “那这是好事啊,看来他恢复的不错。”海文展露笑容。然而这时候拉娅却插嘴说道:“不,大人,现在是他关键的康复期,一切都要按部就班的来。我敢说今天他用力过猛,他下一次下地走路需要很久,我和他说过了,这样急于求成反而会造成负作用,甚至给他留下难以愈合的后遗症,但是他听不进去。”   哲莉忒也点头说道:“笑脸猫一直相信自己轻易就能恢复,他和我说过好几次了,自己的伤不叫事儿,说他以前受过更重的伤。但我们都知道他的问题有多严重,大人,你得劝劝他。”   海文看着眼前那扇房门,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也许让猫爷自己待会好?或者说,我进去了又能说什么呢?他可是什么都听不进去啊。   就在这时候,他感觉到有人在拉他的衣角。他一低头,就见米尔萨露正仰着脖子看着他。   “笑脸猫怎么了?”他的女儿一脸担忧的问道。   “他……”海文沉吟着,不知该怎么说。这时候紫罗兰突然走了上来,对米尔萨露说道:“斯派克大人在闹脾气,他不肯听医生的话,米尔,你能劝劝他吗?”   “能啊!”米尔萨露顿时展露笑颜,“我和笑脸猫最好啦!我还给他剃过胡子呢!”说完这话她就推门跑了就去,“笑脸猫,我来啦!”   在米尔萨露开门的一瞬间海文注意到了笑脸猫的表情。那家伙本来是一脸惊怒的,抄起手上的酒瓶就要砸,但是看到是小米尔之后立刻就放下了瓶子,然后脸上也露出了和蔼慈父一般的笑容。海文在门外看着,米尔萨露就走过去,像个严厉的老师似得指着笑脸猫说道:“笑脸猫!我都听说了!”   猫爷一翻眼皮,说:“你都听说什么了?”   “我听说你不听医生的话,在耍性子!”小米尔像个大人一般训斥起笑脸猫来,“你怎么能不听医生的话呢?我爸爸说过,生病了就要听医生的,不然病好不了的!”   猫爷看了看外面这些人,嘴里咂抹了一下,然后一歪头,眼睛瞟着那空酒瓶子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米尔萨露问他:“你是医生吗?”   “不是啊。”   “那你知道什么?你该听医生的话!”   看到这一幕,外面有的人都笑出了声来,猫爷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他皱着眉头说道:“小祖宗,我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回来让你爹给你买点糖吃啊!”   “我就要管!”米尔萨露用孩子特有的大嗓门说道。   “你管不着!”   “我就要管!就要管!就要管!”   于是笑面游侠和米尔萨露开始了小孩子一般的吵架方式。要说两个人都是成年人,笑脸猫或许可以骂街摔瓶子,但对于这么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他怎么下的去手?就这么争吵了一会儿,笑脸猫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听你的。”   米尔萨露也累得喘起粗气来,她叉着腰,大声说道:“以后都得听我的!”   “好好好,以后也听你的!”   “你是游侠,你说话算数吗?”   笑脸猫把脸一横,说道:“那当然说话算数了!”   “好,说话算数!”她冲着笑脸猫伸出小指,“拉钩!”   猫爷脸上的表情犹如出门忘了穿裤子一样难堪,他先是伸了下手,然后朝着外面的围观群众们红着脸吼道:“看你妈了个——”他脸色一僵,似乎感受到了小姑娘的纯真目光,于是他将那句脏话生生咽了回去。   “有什么可看的!走!都走!”   海文一脸讪笑的关上了门,然后屋里传来小米尔兴奋的声音:“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听到这里,外面的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片刻之后米尔萨露推门而出,朝海文竖起大拇指,“我们约好了!”她十分骄傲的说道,“他再不听话就叫我来吧,他得听我的!”   “好,都听你的!”海文把女儿抱了起来,轻吻她的脸颊。 第一百一十二章:烟草与翻车   第一百一十二章:烟草与翻车   看猫爷这里也没事了,大家就散去了。后来拉娅和他说:“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看来有些事情只能孩子办得到。”   海文在外忙了一天,很是疲倦,就叫人去烧了洗澡水,要好好休息一下。冬天时候宅子里时刻都有热水,所以没多久海文就泡在了热水盆里。洗完之后已经是九点多了,他回到房间之中。此刻伊丝芮特已经在床上等他。   第一天早上照常出操,上班。今天早上金刚也跟着训练了,他跟在“法斯纳特大师”的后头,训练之余就拉伸韧带,希望能做到一字马这种高难度动作。海文觉得这不太可能,至少短时间内不行,金刚人如其名是个硬汉——特别硬的那种。让他下腰大劈叉,哪怕不是要拉断筋。   但金刚显然充满决心。   出操之后就是上班,忙碌一上午把事情弄的差不多了,海文便去酒馆喝了一小杯。喝酒的时候他整理思绪,想起一件事情来。   下午他打算处理一下老烟袋的事情。   前些日子他去北边松林镇找木匠,结果遇到这么一个西域行商。这人抽烟袋,吃虫子宴,算是个奇人。他觉得野马镇有前途就拖家带口跟着海文来了,而海文也绝对这个人对自己有用。比如说,烟草。   于是他去拜访了老烟袋的住所。搬过来之后,老烟袋就一直住在后面的旅店,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照理来说,他拖家带口来到这里做生意,可不是度假来的,他是个精明的商人,应该是闲不住的。所以当海文过去找他的时候,这家伙正在忙着叫伙计搬货,海文过去一问,得知他是要开一个杂货店。   “野马镇的穷人都有钱了,当然就得购置家具,还有锅碗瓢盆什么的,这是比好买卖。”老烟袋如是说。   此刻老烟袋已经换下了他之前那身“绿帽红衣”,打扮的像个普通的海湾地大叔。海文问他说:“你怎么就肯定野马镇的人一定有钱?”   “我做了些调查,大人,托你的福,至少未来两年里野马镇的人会越来越有钱的。”   他说了“两年”。海文心想道,他知道我和男爵的两年之约了?   “这不好说,天有不测风云,若是赶上灾年,即使是我也没办法。”海文说的是实话,他就是担心这个。他和男爵约定明年税收增加五成,税收主要靠粮食产量,收上来的也都是粮食——但这事儿他终究没谱。野马地的农作物并非他上辈子记忆中的东西,水稻是“泥巴稻子”、“黑水稻”,麦子也是“碎麦子”,这些玩意儿和他记忆中的庄稼差不多,但毕竟不一样。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办法能不能行得通,如果不行的话,他不光自身难保,而且还会害了整个野马地。   老烟袋大手一挥,说:“嗨!做什么没风险?反正我这些锅碗瓢盆的东西也不会变质,换个地方卖呗!”说完这话之后他点了一袋烟,说,“大人,您找我来,不是为了买锅吧?”他敲着旁边一口平底锅说道,当当当,响的很。   海文于是直奔正题,说:“海湾地没有烟草,你抽的烟从哪里来的?”   “西域带来的啊。”   “抽了这么久还没抽完?你有试着自己种烟草吗?”   老烟袋笑了,说道:“大人,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想贩烟对吧?”   “正是,咱俩合作,分钱。”   “尊主在上!大人,你眼光很毒,这烟草确实是暴利的,我也知道,但是……”他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海文接着他的话说道:“但你宁可贩卖锅碗瓢盆也不卖烟草——为什么?”   “因为种不出来啊!”老烟袋一阵苦笑,“我最初的打算就是到海湾地来贩烟,我带着种子来了,想要买地搞一片烟草园。我当时就觉得,这笔买卖肯定能成。但是却没想到,这种子换了一片土地就长不出来了。”   海文心里一凉,“一点都长不出来吗?”   “也不是一点没有。”老烟袋又抽了一口,“真要是一点没有,我这自己抽的烟是从哪里来的?大人,我跟你说吧,松林镇就有我的一片园子,那里边种的烟草。”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十,“十分之一的成活率,而且成活的也是质量不佳。这怎么卖?别卖啦!种点自己过过瘾吧!”他说罢一阵苦笑。   海文问道:“西域的烟草什么叫好,什么叫差?”   “开花之后颜色越鲜艳成色越好,越黑成色越差。我他妈种出来的都比炭还黑!这破烟还抽个屁!”说完这话他又愤愤的吸了一口烟斗。   看来这家伙烟瘾的确很大,海文看着那缭绕的青烟想到。   “种子给我一些吧。”海文要求道,“我去试一试。”   老板磕了下烟袋,用眼上下打量着海文,旋即说道:“那也不是不行,种子我免费给你,但是大人,真要是成了事情你可不能忘了我。”   “你开价吧。”   “大人果然是痛快人。”老板笑了笑,又点上了一袋烟,“我不多要,先一成吧。”   “一成啊……”海文沉吟着。   “哦,我是说先一成,以后您做烟草生意,得来的钱,我要分三成。”他朝着海文一摊手,脸上露出商人特有的灿烂笑容,“不过分吧?”   三成,听起来是不过分,但是对于大生意来讲着实不少了。海文想了想,说道:“还是多了,我看吶,半成就行了。”   于是两人开始了和谐的讨价还价,大约半小时后,价格敲定在利润的8%。之后老板给了海文种子,又和他说了培育的方法。于是海文就这样拿着种子走了,他打算把这个工作交给森林女巫,如果哲莉忒能培育出烟草来,那他绝对可以发一笔大财。   谈完之后他就往家走去,刚一走近了,就见小榔头正在他门口焦急的徘徊。他叫住小榔头,问他有什么事情。小榔头一见他来了,顿时面色一喜,大声说道:“大人!第一台翻车已经造好了,您来看看吗?”   这是好事成双啊!海文连忙叫道:“好!快带我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进入正轨   第一百一十三章:进入正轨   趁着天没黑,他和小榔头赶紧出发,他叫人牵马过来,两人骑马走。没一会儿两人出了镇子口,来到最近出的田园。原来小榔头已经把第一台翻车装好了,虽然管道还没规划完,但是这东西已经可以运转。   那正是海文记忆中的龙骨翻车,这东西长约八米,一个水桶连着一个水桶的挂在龙骨链带上,只要有人一踩踏板,水就会源源不断的从河里运到高处的田地上。这样一来水就能引到高处,只要趁着播种前把这些东西弄好了,那么野马镇的灌溉问题就解决了。   小榔头坐在翻车上面,脚踩踏板,说道:“大人您看着!”说着用力蹬了起来,这么一蹬,就听木头翻车发出一阵刺耳的吱呀声,接着就转动了起来。就看一桶一桶的水从小溪中被运了上来,浇在最近的地里。   海文大声叫好。   除了海文叫好以外,旁边还有几个老农,这些人一开始也没明白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彼此交头接耳,一个个的表情要么怀疑,要么不屑。现在一看这东西真的有用,顿时都叫起来好来,有个年轻农夫跑过来和海文说道:“大人,这东西太厉害了,我家的田也渴的很,也想用这个!”   海文和他说道:“以后都有的!整个野马镇我都要弄的!”听到这话人们再度欢呼起来,有几个人已经去村子里通知乡亲们了。不一会儿又来了几十个看热闹的人,海文让小榔头给大家表演了一下,众人看的稀奇,也是连连叫好。   在这之后,海文就给小榔头下了死命令:“一个冬天,能做多少就做多少,野马地北方至少需要五十台翻车。你自己肯定做不过来,不过野马镇的木匠都听你使唤,回来我再去其他镇子多雇一些人来帮你,总之这东西务必要弄出来。有了它,咱们旱涝保收!”   小榔头连忙点头,向海文保证自己不辱使命。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底,马上就是元旦的日子。这里虽然不过元旦节,但也会有年关的祭奠。农民们聚集在庙里祭祀神灵,祈愿明年丰收。过了这个节日之后就是严冬,海湾地的冬天以十二月到一月这段时间最冷。一般来说,这段时间就是农闲的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有钱一点的就喝酒打牌吃储备粮,没钱一点的就要借钱借粮食去了,若是再差一点的,就要冻死或是饿死。在海文的记忆中,这段时间总要死好多穷人。   他要争分夺秒才能实现与男爵“税收翻倍”的约定。   话说小查尔斯呢?海文忽然想到,这家伙虽然跑了,但他不会善罢甘休吧?产量翻倍难,但是破坏生产却容易得很。海文意识到自己得随时提防小查尔斯的人来捣乱。   海文回去之后列了一个清单。这个清单中记录了与野马镇生产相关的各种事宜,是他的备忘录:   ①翻车必须安装就位,解决北方供水问题(进行中)   ②南方水稻虫害严重,寻求解决方法(未进行)   ③购置、制造农具,增加耕牛(进行中,大查尔斯已经去跑商了)   ④定期视察农会,任命新的干部,让农会运作起来,进行翻地、堆肥、砍柴等农务(进行中)   ⑤提防敌人渗透(未进行)   ⑥普及教育,传播知识(进行中)   ⑦卫生安全防治,建立公共医院(进行中)   七条,一条完成的都没有。他叹了口气,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这样下去的话,不知道明年的粮食问题能不能解决。   第二天,他去视察农会,并且进行了鼓舞士气的演讲。   农会分为三部分,一个是以韦恩老爷的旧宅子为基地的中央庄园;另一个在北方,即他弟弟盖鲁蒙的庄园,最后一个是在南方水田,古斯汀老爷的庄园。现在三个庄园都是议政堂的文书们控制着,两到三人控制一个农庄,这些文书只是传达海文命令,没有实权。由于缺乏领导,所以农会效率十分低下。海文今天要办的事情之一就是给三大庄园都选一位负责人。他打算是用委员会制,不选会长,让三大庄园互相协调、制衡。   但海文手里没有可用的人了。这一次他必须挑一些新人来担任这个职务。   首先是北边的庄园,这里他本打算交给盖鲁蒙,但是经过之前泄密的那件事情之后,他对自己的弟弟有些怀疑了。尽管他和德莱尔分析过这件事情,觉得泄密者并不是他弟弟,但海文仍旧担忧——纵使不是盖鲁蒙泄密了,也可能是盖鲁蒙身边的人。   最终经过业绩筛选和小拉蒙的推荐,他锁定了一个人。   这人名叫史蒂夫,海文和他算是认识。这人大约三十来岁,带着个生病的女儿,之前他在老拉蒙的学堂里上课,成绩很好;海文曾经借给他钱给女儿看病,还曾经考核过他的成绩,总的来说,这人称不上多聪明,但还算老实的。   最后他让史蒂夫担任北边庄园的农会委员,不过北边的农会是最小的一个,权力也最小,要受到中部庄园的制约。   中部的会长他心里有数,他打算让老加西亚和小拉蒙一起来当。老加西亚是个精明的会计,而且他年纪大,足以服众;而小拉蒙管人很有一套,做事也机灵,他虽然年轻但是能力却不弱了。   南边的最好办,就让古斯汀老爷来当就行。虽说古斯汀也是地主,但他从前就宽厚待人,所以农民们都很爱戴他。而且古斯汀是了解农耕知识的,他应该能干好这件事情。   海文花了三天功夫跑遍了三大庄园,把各种事情都安排了一下。回来之后他休息了一天,又去了东边的山区。警察队队长琼恩和他的人还都在那里,他们在监督劳工们砍柴。这是个辛苦差事,琼恩已经出去一个多礼拜了,也该让他歇歇了。海文叫厨子准备了吃食和酒水,套上马车,然后去了东边的山上慰劳这些将士。   当天中午他和警察队的人好好喝了一顿,然后海文去清点了这些日子劳工们砍下来的柴火——足有两座小山那么高,应该足够过冬了。   他站在山上,望着山下那个忙碌的野马镇,不禁点了点头。   嗯,一切都进入正轨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新年   第一百一十四章:新年   不久后,海文就迎来了穿越的之后第一个新年。   这一天,海神庙的僧侣把供桌和祭坛都搬了出来,寺庙前的广场上围满了人。庙会祭奠的时候有僧人们主持,他不打算掺和这事儿了,就像当个普普通通的观众。他在议政堂的楼顶的大钟旁边坐着,这里风景最佳,能把庙会一览无余。   不光是野马镇的人来了,外面村庄的农民们也在这一天进城参加庙会。不管有钱没钱,也都来看个热闹。还有一队外地来的马戏团要上台演出。   下午三点的庙会时候开始了。乐队吹响喇叭,然后几个粗壮的汉子在这寒风中脱得赤膊、猛击大鼓,海文远远看去,发现金刚也在其中。接着有歌舞表演与抬鲸鱼的游行——海湾地人崇拜的海神是一只叫做史铐德的巨大鲸鱼。传说它的身子大到不可思议,站在鱼头看不见鱼尾,一口就能吞下一个岛屿,牙洞足能容下一个国家。   然后还有些戏法杂技的表演,海文看了一阵子已经意兴阑珊,他正寻思着回去,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大人!原来您在这。”风信子走上高塔来,“咱们一起去看庙会吗?”   “我倒是无所谓,你想去看看吗?”   “想!”风信子朝他点头,“大家都在楼下呢,一起去啊。”   于是他跟着风信子下楼,发现家人们都在等他。伊丝芮特穿起了那件她一直舍不得穿的长裙,脸上画了一点淡妆,很难得的带上了耳环和手镯,打扮得像个贵妇人;“紫罗兰女士”戴着面纱,身穿学者长袍,牵着米尔萨露的手站在伊丝芮特旁边;管家戴着礼帽、拿着手杖,如同绅士;法斯纳特还是老样子,一脸冷漠。   他和大家寒暄了几句,这时候拉蒙师徒以及小榔头也都来了,就如海文上辈子记忆中那样,大家互相道喜,庆祝新年。海文忽然觉得自己也该换身新行头才对,自己这身旧衣服实在是有点不搭调。   忽然,他想到猫爷此刻还自己在屋里躺着,一时间心情落寞。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笑脸猫标志性的大笑声,“大人!这呢!”   他惊喜的朝那声音望去,就见猫爷坐在轮椅上,修女拉娅正在后面推着他。哲莉忒也跟在他身边,手上拎着一大把烤肉串,十分不顾形象的边走边吃。   前些日子海文就听拉娅说她在请人制作轮椅,但是海文没想到笑脸猫愿意做轮椅出来。“猫爷,过年好啊!”他走了上去。   “嗯,好得很!”尽管坐在轮椅上,但笑脸猫今天的兴致很高,“还是这外面的空气好,屋里太闷了,待不住人了!”   这时候米尔萨露大声说道:“对吧!我就和你说了,总在屋里闷着会生病的。”说着她过去给笑脸猫推轮椅,拉娅笑着让出了半个位置。接着大家一起逛庙会,庆祝新年。   一路走在人群里,不少野马镇的人来和他打招呼,还有人请他上台讲话,但今天海文只想当个普通的游客。自穿越以来,他一直马不停蹄的忙碌着,如今他终于能休息一下了。他可以像个旅游者一样看看这个世界,去欣赏这里的一景一物。   伊丝芮特挽着他的手,对他说道:“大人,不到三个月。”   “什么?”   “我说距离我从死刑台上下来还不到三个月。”伊丝芮特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掌,“如今我却成了你的妻子,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这让我感到难以置信。”   海文说道:“没什么难以置信的,伊丝芮特,以后我们的生活会更好。”   “是,大人。”   他们走过海神庙的街道,从东往西走,冬天天黑得早,四五点钟已将能看见夕阳了。身披鱼鳞甲的舞者在夕阳下的街道上边走边跳,如鱼跃水面一般翻着跟头,迎来一片喝彩。庆典过半,来参加庆典的人也放慢了脚步,时间似乎慢了下来。灰黑色的房屋都在夕阳下泛起金光,崭新木板房上的油漆闪闪发亮,有个满身补丁的老乞丐正在阳光地下惬意的晒太阳。海文不禁驻足看着这个镇子,一时间心绪盎然。   “大人,没有你就没有这一切。”老拉蒙对他说道。   海文点了点头,这时候其他人也走过来。管家对他说道:“大人,要我说,这事儿才刚刚开始。”笑脸猫也跟着说道:“对,大人,后面路还长着呢。”   海文也是这个想法,野马镇只是他的第一站,后面的路还很长。   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那和睦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定格,犹如一张温馨的合影。   (第二卷,完)   本卷出场人物统计:   海文·安卜赛德——光头猛男,合格的镇长。   伊丝芮特·安卜赛德——海文的妻子,新晋学院派森林女巫。   德莱尔·汉斯洛克——腹黑管家,单拐绅士。   哲莉忒——(<ゝω·)☆~   风信子——热恋中的少女。   紫罗兰——女教师,米尔萨露的教母。   米尔萨露·安卜赛德——海文养女,紫罗兰的学生。   斯派克——笑面游侠,康复中。   法斯纳特——比上一卷更高、更帅、更强的美少年。   文莱·查尔斯——野马镇恶霸,后来和海文建立了有待商榷的友谊。   格兰多大师——需要尖叫和尬舞才能施法的水巫医,救了笑脸猫的性命。   老拉蒙——野马镇的书记官,议政堂二把手,海文的得力助手。   小拉蒙——老拉蒙的徒弟,少年有为,现在是四位农会委员之一。   金刚——强壮的年轻石匠,被法斯纳特折服,拜他为师。   琼恩·奥利桑达——警卫队队长。   范德里·加西亚——携款逃跑原财务总管,现在正在替父坐牢。   库里特·加西亚——范德里的父亲,已经出狱,四位农会委员。   盖鲁蒙·安卜赛德——海文的弟弟。   史蒂夫·约翰逊——女儿患病的负债农民,在学院学习后成为四位农会委员之一。【由书友@霍普金斯将军提供,在此鸣谢】   崔兰斯——绰号小榔头,优秀的小木匠,海文的木匠首席顾问。   克里斯大师——传奇木匠老树皮的徒弟,死于太高兴。   哈利乌罕·丹骨蒙突——信仰“七色尊者”的西域商人,绰号烟袋哈利,会烹饪昆虫,现在跟海文来了野马镇做生意。   古斯汀老爷——老顽童,原先的地主,农场被收购之后成为四位农会委员之一。   拉娅——白衣天使,被海文的言行打动,要在野马镇开医院。   黑金——对黄金狂热的神秘炼金术师。   杰西——使用多把短剑的恶徒。笑脸猫的旧识,被称作“狗子”,让法斯纳特一箭爆头。   克罗索·迪亚——野马地男爵,好酒贪财。   杜尔——醉酒淹死的警察,疑似被人谋杀。   菲尔姆·卡恩——海湾地大公,三叉戟公爵,传奇国王,未正式登场,出自哲莉忒与海文的对话。   鲍勃——含冤入狱的囚犯之一。   乌芬——超超可爱的狗狗w   夜枭侠——夜枭快递,使命必达!   闪电——乌鸽,不良少年,暗恋乌云。   乌云——乌鸽,暗恋夜枭侠的时尚女孩儿。   拉拉尼——麻鸽三人组中的老大哥,力大无穷,麻鸽霸王。   帕帕露——麻鸽三人组中的弟弟,爱挑事的毛手小弟。   米米娜——麻鸽三人组中的小妹,在兄长们的护送下完成了第一次送信任务,了不起!   鸡儿侠·二代目——死于海文之手,被用来恐吓某狱卒。 卷尾语   第二卷完结了,不算很圆满。   不少人最近吐槽说文风的问题,确实,第二卷我写的有点迷茫了。   中途有一段时间在看古典小说和评书剧本,加上写的太快,所以迷迷糊糊的就把自己绕进去了,不好意思。   另外就是,种田部分写的太多,把我自己写烦了。好多读者想看这部分,我规划大纲的时候就多写了一点,但是后来发现自己写的很难受,所以第二卷就尽快收尾了。最近加速更新也和这个有关。   我认为我写的还是不够任性,我得写我更加擅长的东西才行。   下一卷,下下卷会写的更加任性。   尽情期待。 ③ 熊山伯爵 第一百一十五章:南方考察   农闲一个多月,一切安好。在海文的政策下,今年几乎没有穷人饿死冻死——至少账面上是没有的。他没法照顾到野马地的每个角落,但野马镇里没有人因穷困而死。   在野马镇,是还是第一次。相对的,海文的钱库也已经挥霍一空了。要等大查尔斯回来之后他才能有钱做下一件事情。   这些日子里农民大多休息,但也有人一直在忙碌。比如小榔头和他的木匠队伍,他们工作进度很快,估计能在灌溉庄稼地之前把北方的翻车装好。   现在已经是二月中旬,天气稍微有点回暖,但距离播种插秧还有一段时间,对于农民来说现在还是休息的日子。海文拿出那份备忘录来,发现大部分事情都有着落了,   海文和伊丝芮特商量了一下,决定趁着这些天去南方考察。虫灾这事儿一直没有着落,据哲莉忒说,这种虫子在二月初就会产卵、生育,等到三月的时候就满地跑了。海文心想现在正是时候,他得去看看。   他把镇子里的事情交给了老拉蒙去办,自己就带着伊丝芮特和哲莉忒两个女巫一路南下。他们一早出发,晚上到了南方农庄。古斯汀老爷之前没听说他们要来,这一见海文来了,赶忙请进庄园里,又收拾了干净的房间给他居住。晚上他和那老头又喝了点酒,喝酒的功夫老头就与他诉苦,说:“大人,今年这个虫子是太厉害了,别说是稻子,就是狗子下去了,也得被咬死——别说狗子了,我进去我也活不成!”   有这么厉害?   古斯汀老爷说距离这里不远处据说有一块水稻田,里边虫灾闹得厉害,这田都荒废了。三人转天白天过去一看,就见那田里秧子稀稀拉拉,田里田外可全是小小的甲壳虫,密密麻麻让人起鸡皮疙瘩。海文过去拿了一个一瞧,看到那东西是个小号的田螺。看到这里他猛然想起自己上辈子的事情来了。   他住在北方,但老家在南方的农村,逢年过节要坐飞机回去看看。其中家里亲戚就有水稻田,人家那个地方也有这种类似的田螺,叫福寿螺。当地除了打药以外,就是在水稻田里养鸭子或者养鱼。这东西搁在现代叫生物防治,但实际上中国古代就有了,叫“上稻下鱼”。是把这些田螺、水虫之类的东西当做鱼和鸭子饲料,一方面是治理了虫害,另方面还养了鱼和鸭子,又是一笔收入。   海文连忙把这事儿和古斯汀老爷说了,古斯汀老爷当即一瞪眼睛,说道:“这事儿好办了!再往南走出了野马地,专门有个养鸭的场子。我叫人去办就是了!”伊丝芮特也跟着说道:“东边有渔场,现在这个时节也该有些鱼苗,叫人拉上一些来,估计能用得上。”   这事情算是办妥了,三人回到家中。一回到家这行李还没来得及卸呢,管家便来和海文说道:“大人,出事了!”   海文这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出什么事情了?”   “大人,前些天男爵那里来人了,说是来视察春耕。”   视察春耕,往年也有这样的人。海文心想道,这家伙名义上是来视察农务,保证生产,实际上就来是作威作福一通,然后给男爵涝些钱财回去。每年都有这样的人,给点钱也就打发了。   “这人怎么了?”   管家脸色很是难看,“让人打了一顿,现在正在屋里关着呢。”   “啊?”海文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是个什么事儿呢?”   “是,大人,这一开始也挺好的。这家伙来了之后呢,我就和老拉蒙俩人招待他,我们寻思着,这个节骨眼不能出事啊。我们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可是这混账东西不老实啊,成天到街上瞎逛,也不知道怎么着就巧了,瞧见一户人家的姑娘。你要说这姑娘没出嫁也就罢了,偏偏那姑娘早就和别人家订了婚了,这正要成亲。他也是不开眼,非得要这个姑娘陪他一宿,还说什么代男爵行使初夜权的屁话,大人您也知道,海湾地没有初夜权这种事儿,那是北方的规矩。结果这厮不依不饶,非让我们给他办,我们拿他没辙只能劝着,后来有一天没看住他,他自己带了几个随从跑出去找那姑娘,这一下就惹了祸。”   “让人打了?”海文问道。   德莱尔一脸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说来也巧了,那户人家当天请人吃饭,张罗着乡亲们帮忙料理日后结婚的事情。四十来个老农把院子都坐满了!这个不长眼的玩意儿就去往枪上撞,他搬出男爵的名字来,以为就能把农民们吓住了。可咱野马镇的农民大人您最清楚了,那是打过地主的,天不怕地不怕,上去就把这混账一顿好打,连带几个跟班全打了一顿,然后扒光了衣服关了起来。这样不是他们来人通知我,我还不知道这事儿呢!如今农民们说了,除非见了海文大人,不然绝不放人,要活生生把这帮混蛋饿死!”   海文也恨透这种东西,但他毕竟是男爵派来的人啊。这样下去海文可没法跟男爵交待,真要是翻了脸,这可说不过去。海文想了想,先问管家:“管家,这事儿你有主意吗?”   管家面色一喜,说道:“有啊!”   “什么主意?”   “咱就把他一刀杀了,回来告诉爵爷这人没来过,您看成吗?”   “放屁!”海文朝他一摆手,骂道,“你怎么不让我把爵爷也一刀宰了呢?管家,你还有点正经主意吗?”   “那还能怎么着?只剩下赔礼道歉了啊,还能如何?”   海文也是没有办法,说:“那就先看看吧,大查尔斯回来了吗?去找他借点钱,我先打点一下。咱们现在还没到和男爵翻脸的时候。”   “大人您还打算跟男爵翻脸啊?”管家脸上露出一个冷笑,“什么时候翻啊?”   “两年后。”海文拿手比划了一下,“两年之后,等我这镇子经营踏实了,有了本钱了,我自然要让他好看。现在,先忍着吧!”   管家想了想,说道:“如果您在野马地有了抗衡男爵的实力的话,咱们就可以去找伯爵或是侯爵之类的大人物,用钱财买封地。这样一来就能避免战争——大人,没有金子摆不平的事情。如果您能像上面的人物证明你比如今的野马男爵更能赚钱,那割一块地给你,对于爵爷们来说也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今年的任务是保证农业生产——好了,你去找查尔斯吧。”   “是,大人。”   之后管家就去大查尔斯那里,没多久就把钱财借了回来。   海文拿了金银之物就直奔那农户。他和老农一打招呼就进去了,毕竟人们都认得他。那家伙关在地窖里,一看海文来了,顿时破口大骂:“安卜赛德!你要造反!” 第一百一十六章:游侠不死   第一百一十六章:游侠不死   这家伙身为男爵的手下,是不把海文当回事的。可能在他眼里,海文与他一样,都是个男爵的狗腿子罢了。   海文心里恼火,可是表面上也不能把这家伙怎么样。然而他这一骂街,后面几个老农看不下去了。冲上去又是把他一顿暴打,海文想拦着却根本拦不住。   就听那人大叫道:“你们这些土匪!你们目无法纪,我是男爵大人的人!你们眼里就没有爵爷吗?”   有个老农大声喊道:“去他娘的狗屁爵爷!”   这一顿好打,终于打的那家伙不敢开口说话了。打完人之后,海文将这些老农请了出去,单独和那家伙说道:“你叫什么啊?”   那人拿肿起来的眼一撇海文,小声说道:“兰斯。”   “好,兰斯,我直说了吧。一会儿你拿着这个回去,左边这一袋子是你的,右边那个是爵爷的。你把这些带回去……”海文说到这里就停了,海文看这家伙一脸伤、脸上满是记恨的表情,就知道光是贿赂恐怕不成。于是他改口说道:“带回去之后跟爵爷说,我改日上门赔罪,还有更多金银送上——其他的别多嘴多舌,兰斯,男爵领的军营里有我的人,我知道你名字了,就能打听到你住哪。”   听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兰斯脸上那怨恨的表情猛然消失了,他一脸堆笑的说道:“哪里的话,大人!咱这误会了吗?误会,误会!等回去我就和爵爷说自己摔的,您看成吗?”   “怎么说都行,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说罢海文把这人放了,连带他的那些个随从一起,给他们打点好了,让他们出去。   完事之后德莱尔就和他说道:“大人,我觉得这事办的不对。既然已经打了,不如就打死他。”   “德莱尔,这些人死了,我没法跟男爵交待。”   “那你这样就算能交待了吗?”德莱尔一脸焦急,“你这么给人打一顿放回去,简直就是在向男爵示威啊!”   “我吓唬了他一顿,估计能行。”   管家听到这里,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说道:“估计行,也只是估计行。大人,您得往男爵那里去一趟。”   “我也是这么觉得。”   转过天来海文带着金子直奔男爵领,连带还叫上了大查尔斯一起。到了地方固然少不了一番赔礼道歉,什么“招待不周”“疏忽管理”之类的废话说了一堆;大查尔斯也跟着赔笑脸,说海文日夜操劳,许多事情顾不上了;完事又给了男爵一袋金子。   野马镇的男爵不是什么好人,不过这人有一点好处,就是见钱眼开——当然了,这也算不上什么好处,只是说在海文这里,男爵见钱眼开给了他许多方便。例如这事就是,当沉甸甸的金子搁在桌子上之后,男爵的脸色立马就舒展开了,大手一挥,告诉海文这都不叫事情。   “你只要能给我挣钱,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就放心去干吧!”男爵笑着和他说道,“不过,镇长大人,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再有半年就是秋收了,说好一年税收加五成,两年翻倍,这你要是弄不上来,咱可得说道说道了。”   “这是必须的,爵爷请放心吧。”   把这事情办完了,海文便离开了男爵领。俩人骑着马,慢慢悠悠往回走,路上大查尔斯和他说道:“我看男爵那样,这事估计过去了。大人你别担心,你现在是爵爷的摇钱树,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摇钱树,对。”海文苦笑着点了点头,“但若是今年我没法把产量翻倍,男爵就得把我连根拔起了。”   听到这话,大查尔斯下意识的勒了一下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停在地上,于是海文也停下了,问他:“怎么了?”   “大人,这话可开不得玩笑!”大查尔斯的脸色阴沉了起来,“这地主打了,买卖做了,农具我也给你买回来了,若是办不成事,咱们可就坏了。万一爵爷把你‘拔了’,把我弟弟种回来了,那咱们可怎么办?”   那就只能跑了。“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说完这话之后,海文两腿一夹马肚子,催着马往前走去。   到了家中,一切安好。各个部门都在按照海文之前设计好的路线运行着,什么翻车、肥料、知识普及等等,就这么到了三月,差不多是春季播种的日子了。海文照例带人到农地里试产工作,解决一些知识上的问题。   三月播种一切顺利,而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就是:笑脸猫终于可以走路了。   猫爷大约是一月底开始康复训练的,拉娅一直在照料他。当初水巫医说他得卧床半年,哲莉忒说他三个月能站起来,然而没有一个人猜对了,猫爷两个多月就能下来走路,做康复训练。   所谓康复训练一开始就是让护工扶着他慢慢的走,这俩护工一个是管家,一个是海文自己。拉娅嘱咐过了,两个护工一人一条胳膊抓住了他,抬着点他的体重,因为现在猫爷腿上没力气,要是全部体重压在上面可能“扑通”一下子就跪地上了。   一开始刚下地的时候是太艰难了,海文搀扶着他,就觉得笑脸猫浑身的每一块肉都在颤抖,他和管家使劲架着,但是猫爷还是往地上出溜;走了没几步笑脸猫就流一头汗,走七步就是大汗淋漓,第八步的时候拉娅叫停,让他休息。海文回头一看,走廊上一溜水迹,按照管家的说法,就是一路走一路尿也没有这么多水。   第一天,笑面游侠的成绩是:十六步。   接着每天都陪他做训练,笑脸猫除了要走路以外,上肢的运动也必不可少。这一切都有拉娅操持着。这位白衣天使曾经在部队里照顾过伤患,在这个方面很有经验。笑脸猫也很配合,精神状态也不错。海文觉得,这一方面是因为猫爷心态乐观,另一方面还得归功于米尔萨露。   小米尔每天都去陪他,和他说话,或是听他讲游侠的故事。有这个小姑娘在,猫爷一天天的脸上就乐了起来。   大约第二周的时候,猫爷可以靠着拐杖自己走路了。   “他身体素质着实强悍。”拉娅评价道,“但更强悍的是他的意志,我曾经给不下二十人做过这种训练,每一个都是打过仗的军人,但是没有一个能像他这样坚持,而且不喊苦不喊累——真不愧是‘笑面游侠’,这人太厉害。”   作者留言:   ps:今天起恢复每天两更,工作量太大扛不住。 第一百一十七:生机勃勃   第一百一十七:生机勃勃   后面几个月,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来。   猫爷康复的很好,又过了三个月已经能如常人一般行走了。甚至偶尔他还能早起出操,跟着警察们跑上两步。这一方面归功于笑脸猫自身的坚强意志,另一方面则是归功于他身边的这些人。   拉娅一直在照料他,给他制定节奏合理的康复训练计划;米尔萨露一直在鼓励他,用笑脸、玩笑和撒娇给他无穷的动力;哲莉忒给他用了最好的草药,一点也不吝啬;最后,法斯纳特把水巫医请了出来,给猫爷做真正意义的上的“水疗”。有这么一大帮人料理这,他想不好也不行了。   拉娅的医院也开张了。   她开医院一部分钱是海文捐助的,另一部分是她自己筹集来的。拉娅的演讲天赋比海文只高不低,她先是让海文敲响大钟,向野马镇的人们征集了一次募捐,之后又走访富人家中征集资金。   最后她甚至去找了野马地的男爵。海文本以为她会无功而返,却没想到她硬生生的从爵爷手里扣出了一百枚金币——这钱对于捐款来说,已经不少了。而且拉娅开医院有现成的房子,用不了多少钱。   但最令海文意外的还不是这个。最令他意外的,是在所有捐款人中,大查尔斯捐的最多!   在他记忆中,大查尔斯虽然花钱大手大脚,但绝对不会愿意在这种地方花钱。按大查尔斯自己说的,宁可买一百条狗、把五十条剁了喂给那另外五十条,也不会把钱捐给那帮好吃懒做的泥腿子。后来海文问起这事儿来,问他为什么要捐钱呢?莫非是良心发现了吗?   大查尔斯就说道:“那个娘们儿太能磨人!你说她穿的干干净净往那一站,我也不能动粗把她轰出去吧?可你要是不轰她,她就没个完了!她墨迹了我三天,我实在是忍不住,就花钱把她打发了——啊?你说我捐钱最多?多捐钱不好吗?我乐意积德行善,这有什么不好吗?”到最后大查尔斯说的理直气壮,反而是海文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拉娅的医院办好了,造福了穷人们。而与她同来的炼金术师黑金也给海文带来了惊喜。   蒸馏酒精,已经完备!   炼金术士虽然沉默寡言,为人刻薄,但好在他收了钱就好好办事。蒸馏酒精搞出来之后海文就能用这东西进行伤口消毒,这样一来就不会有那么多战士死于破伤风了。弄完酒精之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免费将技术转让给了拉娅,并且让她尽量往外推广,从那以后,拉娅就能在公共医院中使用蒸馏酒精消毒了,从而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尽管管家劝他说,这么好的东西应该配方保密,然后自己卖了赚钱。但海文却觉得,天下间赚钱的法子多的去了,不差这一个——我是赚钱了,而那些本来能活命的人却因此而死了,我这钱可赚不踏实。   这不是我要的正义。为了金钱而垄断药品,导致无数人因感染而死,这是罪恶的行为。   蒸馏酒精到手之后海文付清黑金的工资,然后给他派了新的任务:研发更好的化肥与农药。   农业方面,各大农庄在农会的领导下顺利运行,北边的翻车都装好了,肥料也早早的备上了,农民们播种,耕作,然后等着秋天丰收;南边那里,古斯汀老爷也弄了鸭子和鱼苗来,果不其然,有了这些东西,虫害比往年少了许多。而且鸭子和鱼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最重要的是,农民们生产积极性极高。现在他们是土地的主人了,他们为了自己而劳动,用汗水浇灌田地,用辛劳换幸福。   这些日子海文也没闲着,他先是去了南方水田一代做二次视察。他发现南边存在一些山地,这里可以开放利用,来种庄稼;之前野马镇的农民觉得山上存不住水,就没人耕作,大多就荒废了。海文决定把这里修成梯田,然后继续上稻下鱼这样来运作。他和古斯汀老爷说,老头立刻找了一些没有土地的人去开荒,估摸着明年这里能多出来几百亩地。   然后他去了那个一直种不出庄稼的东部盐碱地。海文上辈子的记忆中存在一些适合于盐性土地耕种的农作物,但他毕竟不是专业的,没法从茫茫的植物海洋中找到那个合适的庄稼。不过这一趟下来他还是有收获的,那就是东部盐湖。   这个盐水湖可以用来制盐。   海湾地沿海的人都会用海水制盐,但野马地距离大海还有一段距离,人们都不具备这方面的知识,所以这个盐湖就一直没得到开发。这个时代人员不流通,野马地的人都是种了一辈子庄稼的人,根本不懂外面事情。   现在海文打算开发这个盐湖。   如果他能在这里制盐的话,那么必然能赚一大笔。这里的盐大多是从东边走陆运运输过来的,因此价格高昂,并且盐价越往西边——也就是中原地区就越是昂贵。如果海文能自己制盐的话,那么他就能让野马地的人不再被吃盐困扰,而且还能把盐往外面卖。   不过按照法律,只有贵族才有资格贩盐,所以海文必须要先取得男爵的批准才能开办盐场。而且开办之后,肯定也是男爵拿大头,他拿小头。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笔巨大的收入。有了这些钱,他明年就能修桥造路,然后打通整个野马镇的经济命脉。接着就不是生产力翻倍那么简单了!他想想都觉得高兴。   当然中途也遇到了一些问题。尽管他一再普及知识,但是农民仍旧不懂得施肥和浇灌的重要性。到后来海文不得不让农会派人去强制执行,他督促人们参加劳动,规定成年男子每周必须参与农会制定的农务劳动。所以这段时间农村出现了一些反对他的声音。人们不相信靠着浇水和施肥庄稼就能长好——他们更愿意相信丰收是神祇恩赐。小拉蒙还抓到了造谣、煽动舆论的人,审问之后得知是有人雇佣他们。不用想,也知道是小查尔斯暗中作梗。不过海文不在乎了,这股大势已经形成,这点事情无关痛痒。   六七月份的时候质疑声就逐渐消失了,因为麦子真的长的是又大又好。谁也不瞎,麦子长得好,大家都看得到。   就这么一直到了秋天,到了收庄稼的日子了。收完庄稼之后就是统计产量,然后上报缴税。   秋收之前,野马镇的人们都是兴致高昂,平时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就是今年丰收这事情。庄稼涨势喜人,许多农民已经预感到了大丰收的来临,就是不知道会有多少而已。   到了这一天,海文也不禁紧张起来了。   虽然农民们都很乐观,但他却不敢跟着一起乐。正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前头一切工作做得再好也没用,如果今年产量上不来,那么野马镇的奇迹就破灭了。他这个镇长也当到头了。   作者留言:   ps:祝书友荧惑守心生日快乐,特此加更。   ps:垄断医用酒精确实可以赚钱,但也会有无数人因此而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种钱不能赚。 第一百一十八章:丰收佳节   第一百一十八章:丰收佳节   收庄稼的当天,海文把人都派了出去统计产量。海湾地的泥巴水稻和黑麦子生长周期几乎同步,以至于可以同时收获。此刻他自己就坐在议政堂里等着。今天他的家人都来议政堂陪他了。   海文站在议政堂的落地窗前,看着彩色玻璃外面忙碌的人们,心绪不宁。伊丝芮特站在他身边,挽着他的手,默默地陪着他;风信子在逗米尔萨露玩,但笑声中隐约透着不安;紫罗兰和哲莉忒在低声交谈,似乎忧心忡忡;猫爷坐在门口的楼梯上,和年轻人们吹嘘自己当年的光荣事迹。   现在实际上已经是收获的第二天了,这个时代信息传递缓慢,需要人一处处的跑;而且收麦子也需要一些时间,不是立刻就能有定论的。主要是看三大庄园的统计报告,海文要等他们的消息,如果庄园都丰收了,那周边的产量也绝对不会差。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喊声。紧接着就看一个警察骑着马跑到广场上,他高举手上的羊皮卷文件,说道:“北部庄园!盖鲁蒙·安卜赛德大人来通报产量。”   “好!”海文大踏步走上前去,一把拿过那羊皮卷看了起来。他的朋友们也跟在后面走了出来,一个个的翘首以盼。海文面色凝重的阅读这份报告,旁边的这些人就都在观察他脸上的神色,他若是嘴角翘一下,后面的人就都会笑起来;若是板起脸,那么后面的人的脸色立刻灰暗下去。   海文读完之后把羊皮卷一合,然后对警察说道:“辛苦了,后面领赏。”那人应了一声便赶忙走了。这时候风信子跑上来问海文,说:“大人,到底怎么样?”   “盖鲁蒙的北方庄园丰收。”海文说道,“平均亩产超过超过二百斤!”   这一下子后面的人就欢呼起来了。大家忙碌了整整一年,就是为了今天。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满足野马镇这个“一年产量翻倍,亩产二百斤”的奇迹。猫爷高喊道:“大人,还等什么呢?叫人拿酒来吧!”   海文摆了摆手,说道:“再等等!这只是一个庄园而已!”   说完这话之后,外面又是一阵马嘶,就见东边大路跑来几个骑马的少年,都穿着粗布麻衣,头系黑巾;为首一个系着暗红头巾,看上去也就是十三四岁,但是身板精壮,肌肉很结实。这一看就是东边小拉蒙的人,这些个少年兵都是他的。   那些少年远远地就下了马,然后整齐的走过来跟海文鞠躬行礼,姿势端庄,看上去就如同受过训练的军人。海文颇感惊讶——小拉蒙居然把这些孩子都训练的这么好?   这时候那暗红头巾少年说道:“大人,我们来报告东部农场的产量。”说罢讲草纸公文呈上。海文拿过来一看,上面数字清清楚楚,条目详细,多半是老加西亚打着算盘算出来的。看罢之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忙叫信使去领赏。然后他把公文收起来,和后面的人说道:“东部庄园,低产二百,高产二百五十!平均下来每亩地有二百三十斤!”   这回不光是后头的人欢呼了,连带着广场上一些围观的镇民也跟着欢呼了起来。又有些人喊,说要拿果酒来庆祝。海文一摆手,说道:“还差最后一个!”   正所谓好事多磨,南部水稻庄园的信使下午黄昏才来。海文接过报告来一看,大声说道:“水稻全面破三百,水产畜牧也是大丰收!得了,叫大管家拿酒来!”他哈哈大笑,“今晚先吃一顿,明天中午再摆庆功宴,过丰收节!来人去叫和尚们,把丰收祭的玩意儿拿出来吧!憋了一年了,也该痛快痛快了!”   这一下,欢呼声再也压不住了,整个野马镇都沸腾了。不等拿酒摆宴,许多人便在街道上载歌载舞了。后面又陆续来了许多小农场的人,也来报告丰收。海文保守估计着,这一次全镇的粮食产量平均破二百了。   和男爵的约定终于算是有着落了,他心想道。   当天晚上,大家是把酒言欢,载歌载舞。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投入到了这次狂欢中。人们高呼野马之王的名字,喊他救世主和丰收之神。海文喝的多了,兴致也高,便任由他们快乐。转过天来,野马地农场是捷报不断,便是散户佃农,也都迎来了丰收。   第二天他狂欢继续,第二天风信子成了宴会的焦点,她歌舞方面的才艺终于展示了出来,一时间成了野马镇的人气明星。后来在她的邀请下,紫罗兰弹奏竖琴给她配乐。紫罗兰头一次摘了面纱示众,但没人介意她脸上的烙印;后来管家还吹了笛子,哲莉忒和拉娅合唱了民歌;后半场的时候水巫医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引领了一波风骚尬舞,带着半个广场的人跳起大神。   第三天,古斯汀老爷宰了鸭子和鱼来送进城里,然而野马地的人吃鸭子吃的少,厨子不会弄。海文就教给厨子怎么烹饪鸭子,什么叫烤鸭,什么叫酱鸭,怎么熬汤,怎么拿酒来腌……他也是喝酒了,趁着酒劲把那蠢厨子骂了一顿,然后自己下厨示范。厨子看镇长抢了自己的活儿,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在一旁看着。下午的时候猫爷喝大了,非要和法斯纳特比划比划,还说法斯纳特是小白脸,“你这个长相,若是吃软饭去,能吃出一个风雷堡来!哈哈!我这是夸你!”他笑着说道。   法斯纳特也不含糊,说打就要打,金刚在旁边拦着自己师父,却被法斯纳特一推一个跟头。最后还是小米尔揪着笑脸猫耳朵把他制服了,还让他给法斯纳特道歉——好大个猫儿,丢人的很。   第四天的时候,男爵的兵围了野马镇。   步兵弓手、骑士佣兵,由四种旗帜组成八百强兵包围了这场庆典。   铁蹄踩着庄稼,脚步声犹如战鼓,镇内欢声笑语,镇外肃穆的可怕。   野马镇所有人都沉浸在丰收的快乐中,没人有所防备,所以当男爵的兵马开进小镇的时候,宴会还没完全停息。有几个滑稽的戏子还在跳着滑稽的舞,直到他们看到那杀气腾腾的军旗,这才吓的摔下舞台。   海文也吓傻了,他站在男爵的军队前面,端着酒杯,说不出话。   他没想到。   他没想到这一切会来的这么快。   他以为这个男爵又贪婪又懦弱,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八百铁骑和甲兵将他的幻想撕的粉碎。   只见队伍前头,男爵身着铠甲,他骑在上马,指着朝着海文大声喊道:   “海文·安卜赛德,你可知罪?” 第一百一十九章:兴师问罪   第一百一十九章:兴师问罪   广场上几千人,一时间鸦雀无声。   海文独自走上前去,施了一礼,问道:“大人,我何罪之有?”   男爵呵呵一笑,说:“你滥用巫术,勾结凶魔!”   什么?海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罪名,他还以为男爵会指控他造反。不过这个罪名也够他喝一壶的了,海湾地的人都畏惧凶灾,沾了这两个字,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这时候海文肃然说道:“爵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您可别乱说。空口无凭,证据何在?”一时间海文身后的人也跟着起哄,问道:“证据呢?凭什么说大人勾结凶魔?”   “我当然有证据,海文·安卜赛德——我就问你,你敢带我去你宅子里吗?”   海文心里猛的一沉。   有人给男爵告密了。   一年前他救猫爷的时候,曾经错用了肉果子,弄出了一大堆精神污染的人手。后来这些人手都埋在他自家院子了,但这事情应该没人知道才对。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告密,之前就有人把伊丝芮特的身份告诉了大查尔斯。后来管家一直在调查,却没有结果。   如今他终于吃到这个苦果了。   “安卜赛德!镇长大人!”男爵一脸狞笑,“你倒是说说,宅子里埋的什么啊?敢不敢让我去看看?”   几千只眼睛在看着他,海文必须给出答案:“我的宅子里曾经闹过凶灾。”   一听这话,全镇哗然,“什么?大人宅子里闹过凶灾了?”“怎么会呢,怎么我们都不知道呢?”一时间人群都炸开了锅。这时候男爵大喝一声,军人们一起跺脚,轰的一下,土地都在震动。这声音震撼了人群,一时间野马镇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但是人们的表情并不畏惧,而是肃穆与愠怒。   海文继续说道:“但是凶灾已经被法斯纳特等人料理了,现在宅子里埋着的,是凶魔的尸体。大人,您要看吗?”   男爵表情一僵,说道:“尸体还是邪魔仪式,这是你说了算的?”   海文瞪着他,说道:“那难道是你说了算?”   气氛一下子就僵住了。男爵似乎不占理——但这事也不是靠讲道理能摆平的。爵爷带着小一千人来打你,还能善罢甘休?   海文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知道男爵兴师问罪是假,来收粮食是真。丰收的传闻已经传开了,爵爷显然不满足于那二成的税收。他恐怕是想恢复旧制,然后狠狠地捞一笔。如果恢复旧制的话,那今年一年的男爵的收入就会是往年的四、五倍。他不想细水长流了,他想杀鸡取卵。   “爵爷。”海文先开口了,“你为约定一年税收增加五成,两年翻倍。如今这一年还没到呢,您这是想干什么啊?”   男爵板着脸,说道:“安卜赛德,有你在一天,我一天就睡不好觉。”   海文说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大家一起发财罢了,有什么睡不好的?”   “镇,长,大,人!你好威风。”男爵一阵冷笑,“你看看这野马地,看看这镇子,你弄得多好?这房子修了,医院盖了,农地还大丰收,人们都念着你的好。如今到了野马地,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一个……哦!救世主!救世主对吧?”他发出一阵狠厉的笑声,“救世主,海文·安卜赛德!你可厉害了,还是什么丰收之神,天神使者,什么救苦救难的神仙……哈!”男爵一瞪眼睛,指着海文说道:“人人都认识镇长,没人记得,这里是国王的土地。安卜赛德,我不说你造反,但治你一个目无王权、亵渎法纪的罪名,你承认吗?”   我-操-你-妈!海文在心里骂道,“大人,您这是铁了心要治我罪了?”海文上前一步,问他说道,“你把我搞掉了,那以后野马镇怎么办?谁来管?”   “这事不用你操心!”男爵大声说道,“你不要抵抗了,束手就擒!要不然真打起来了,你们全都性命难保!”   海文明白这爵爷的想法了——野马男爵与其说是胆小,不如说是谨慎——谨小慎微。他就是因为太谨慎了,这才不敢大口的吃,不敢等海文两年,怕他羽翼丰满了,就飞走了。   他已经吃够了奶,现在就要把野马镇这个婴儿掐死在摇篮中。   男爵这里一发威,后面的军队又是齐声呐喊起来。然而这一次海文身后的农民们也不畏惧,这里许多人都是跟海文打过地主的,气势上不输别人,他们往前走,站在海文身后,指着那些官兵破口大骂。这有人带头,其他的农民也跟着叫骂了起来。海文就看着男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安卜赛德,你这是真要造反!”男爵一咬牙,说道,“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这一说拿下,爵爷旁边两个身穿铠甲的武士就走了上去,一左一右去抓海文的胳膊。就这时候,海文的左右护法来了,左边法斯纳特无声亮剑,右边猫爷“噌”的一声拔出了刀,大叫一声:“我看谁敢动他!”   男爵真回是真的恼了,他一挥手,说道:“安卜赛德,你公然造反!以海湾地大公的名义,我要把你就地正法!”   而海文这边也不示弱,笑脸猫带头喊道:“狗爵爷要抓镇长大人了!兄弟们!”   他这一喊兄弟们,顿时半个野马镇的人都来了。庆典之日,镇子里来了许多的农民,广场、街道加在一起得有两千多人。海文就感觉自己身后的人越来越多了,到后来,他甚至有种感觉:整个野马镇都在我背后。两方人马开始叫阵,一时间剑拔弩张,现在就等着海文或者男爵的一句话,这里就要血流成河了。海文与男爵对视,他看到野马男爵的脸色阴沉,表情紧绷如琴弦,显然是骑虎难下了;但海文这里也不轻松,他知道今天已经和男爵撕破了脸,这事无法善终。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海文心中想着:要不就跟他拼了吧?   就在这时候管家从后面拽了他一把,压着嗓子叫道:“大人,听我一言!” 第一百二十章:野马地的法律   第一百二十章:野马地的法律   “干什么?”   管家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痛心疾首的说道:“大人,您要冷静!这不能打啊!不动手还有缓冲之地,一旦打起来了,就全完了!”   海文听到这话,心里升腾起一股苦涩——管家说的没错,不能打。   此刻真要是武装暴动,男爵不一定打不过。他手底下有的是人,而且男爵的军队也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难的是打了之后怎么办。   之前打地主名义上是剿匪、清算违法者。但他一旦对男爵这种合法贵族动手了,那就会坐实了造反的罪名。   紧接着他就要面临整个海湾地的贵族联军。然后他就要带着几千农民去打成千上万的正规军,去打骑兵、去打重甲步兵、甚至去打战无不胜的三叉戟海军……   野马地人口寥寥万人,也无崇山峻岭,无天险可守。骑兵一马平川。   最终,他的领土就会变为焦土,那些一直信任着他的人民、他的朋友、都会因为他的鲁莽行为而无意义的牺牲。   他还没准备好与全世界作战。   可是真就要这么放弃野马镇吗?   他在这里苦心经营了一年,他让一个死气沉沉的小镇焕发生机,他还许诺给了大家幸福生活。在这里他是镇长,是救世主,是“安卜赛德大人”,离开了这里,他什么也不是。   若换做是上辈子那个热血上头的青年,他可能就大手一挥,高喊“跟我冲”了。   但他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他的理智足以战胜冲动。   所以他高喊道:“慢着!”   一听他喊,男爵脸上的表情立马舒展开了,并且笑了出来。“好,住手!”他命令后面的人,然后那手一指海文,说道,“听听镇长大人怎么说。”   海文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您非说我造反,这我是不能承认的。这是死罪,大人,您不能强加给我。”   男爵显然也不想打仗。他看这事儿有谈判的余地,就顺着海文的话说道:“可你这个镇长确实做的不好。海文大人,你确实不尊重贵族的规矩,而且一定程度上滥用了你的职权。我本不想把事情闹得这么僵的,但你却逼我这么做。”   海文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是滥用职权。镇长滥用职权,按照法律,应该革职,然后驱逐出野马地——大人,您看这样如何?”   男爵听到这里就笑了。显然这懦夫就不打算动武,能不费一兵一卒把海文请走,那是再好不过。   男爵笑眯眯的说道:“这样的话,你的土地、宅子都要充公。之前你所组建的一切组织,在法律上也得不到承认了,应该解散。”   “革职驱逐不等于流放,男爵大人。”海文试着与他谈判,“土地、宅子我都不要,但我需要带走我的人,还有我的私人财产。”   男爵巴不得海文带走他的部下呢,这些人留着也是祸害。“好,但是公款不能带走。”   “我说了,我只带私人财产,这在法律上你无权剥夺。”   “好。”男爵笑着点了点头,“我限你一天之内离开野马镇。明天中午如果你继续出现在这,那我就会按照谋逆之罪来判你!全军听令,就地扎营!”男爵大声说道,“我要看着原来的镇长大人搬出野马镇!”   这一下子,海文身后的人都沸腾起来了。人们掀桌子,抄家什,有个泼妇指着男爵破口大骂,还有个尖嗓子的青年跳上舞台,大声叫喊:“海文大人是野马镇的救世主,他不能走!”接着有个白发老妇给海文跪下了,她抱着海文的腿恳求他不要离开。一时间场面有些失控,男爵慌了,急忙命令人维护场面。立马有一些身穿盔甲的士兵上去驱赶人群,镇压暴动;但越是镇压,人们就越是暴躁,海文眼看场面控制不住了,急忙叫道:“金刚,去敲钟!”   金刚得令,连忙爬上钟楼,然后敲响了那口大钟。随着钟声回响,人们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海文借着这个功夫大声喊道:“诸位,请听我说!”   他走上高台,用目光注视着下面的人。随着他的沉默,下面的人都安稳了起来。   “首先我需要和野马地的人民道歉,我本想在两年内把这里变成一个富饶、和平的地方。但现在我做不到了,我很抱歉。”他说着摘下礼帽朝人们鞠躬。这时候下面的人高喊起来,“大人这不怪你!”“都怪男爵!”“您没错,您做得好!”还有些老农已经是哭了起来。   他叫人们安静,然后继续说道:“我走之后,你们要继续积极面对生活,要相信奇迹会再度出现。”他本想说自己还会回来,但他不想再继续给男爵火上浇油,“野马镇只不过是提前走上了未来的道路,我的人民,我的朋友们,接下去好好生活。不要放弃希望。”   他望向男爵,说道:“大人,正如您所见的,野马镇迎来了一次历史性的大丰收。但您也知道,这不是由于神佛保佑,而是因为人们积极劳动,因为我们靠自己的双手提高了生产,所以我临走前劝您一句。请尽量延续野马地的生产方式,这样野马地才能继续高产,继续为你提供钱粮。如果您一意孤行,要用回旧制度的话,那么将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听到这话,男爵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自己的地,我知道怎么管最妥当。”   海文知道,男爵最怕的东西就是“不可预料”。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着急的就派兵围了野马镇。而这句叮嘱,也是海文能为野马镇做的最后的事情。   “那么现在,我海文·安卜赛德宣布:我滥用职权,违背法律,在此引咎辞职,并离开野马地。”   说完这话之后海文听旁边有人大喊道:“大人!不成啊!您不能走啊!”接着下头有个老农民嚎啕大哭,他这一哭,跟着许多人都哭了起来。穷人都在央求他,求他留下。海文也想留下,但他知道,男爵已经容不下他了。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若是靠着哭天抢地就能打败贵族,那么天下也不会有战争了。海文去意已决。   “愿意随我走的人可以收拾行李和我离开这里。但我并不知道我们要去何处。”海文说出了他在野马镇最后的一句话,“我们将……”   “不行!”男爵大声喊道,“你们是我的人民,是我的劳动力!随意走动就算是人口流窜,我要把你们抓了当奴隶!”   海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只带走对我最忠诚的人,大人!如果你非要留着他们,那么他们也许会给你找麻烦的。”   男爵脸色一僵,然后冷笑着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海文站在高台上,瞪着他说道:“我是忠告你,男爵大人。”   “那好,你只能带走他们的人,但是财产带不走!哈!”男爵大笑一声,然后对人们说道,“你们这帮泥腿子想跟他走就走吧!但你们的房产、土地、店铺都必须留下!你们走了之后就不算野马地的人了,这些东西都不属于你们了!”   海文朝他吼道:“这不符合法律,男爵大人!”   “去你妈的法律,野马地是我的领地,我就是法律!” 第一百二十一章:长征   第一百二十一章:长征   海文意识到自己和男爵没有道理可讲。因为男爵身后是八百个披甲带刀的士兵——这就是道理。   “好吧。”他只得再退一步,“野马镇的人民。如果你想跟我走的话,那么你必须舍弃自己的一切。而且我必须负责的告诉你们,我除了这里也无处可去,我接下来会去流浪,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如果你追随我的话,必然会和贫穷饥饿为伴,可能会在这个冬天里冻死街头。我唯一能许诺的,就是当我东山再起之后,加倍回报你们……”   “你他妈的心还挺宽!”男爵冷笑着说道,“还还还……还要东山再起?起个什么?出了野马地饿死都没人管的。我看你还是想想怎么吃饱饭吧!”   海文没理他,继续说道:“所以,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们……”他长叹一声,看着下面一张张悲伤的面孔,一双双忧愁的眼睛,只觉得眼光发酸,“现在,愿意追随我的人请去收拾行李吧,明天一早到我的宅子来,我们出发。”   说完这话海文就走下了高台,然后在人们的注视下离开了广场。他背后传来男爵的叫喊声:“还看什么?都散了,散了!”   海文回到家中之后,立刻组织仆人们收拾行李,管家和家仆们转述了海文之前的讲话。大部分人都决定跟着海文一起离开,海文不禁和他们说道:“我已经没钱雇佣仆人了,也不需要人们服侍。”   “但除了跟着您,我们也不知道去哪。”做饭的厨子说道,“大人,您就收留了我吧,您们这么多人,得有个做饭的。”   洗衣服的妇女也说:“对,得有人洗衣服。”   “也得有人跑腿、搬东西。”他的家丁说。   “好吧。”海文点了点头,说道,“谢谢你们。”   接着海文指挥人们搬走宅子中值钱的东西。海文让哲莉忒写信,用信鸽通知三大农庄这件事情。他和哲莉忒说:“你跟他们说,农会还需要有人管理,只要他们愿意武力保卫农会、并且愿意按时缴税,那么男爵多半不会为了他们而大动干戈。告诉他们和男爵谈的时候表现的贪婪一点,再多骂一骂我,这样男爵就会信了。等到我稳定下来之后,会再来联系他们,商量下一步计划。”   “真的吗?男爵可是带着那么多兵呢,农会不是他的对手。”哲莉忒似乎有些怀疑。   “男爵只在乎谁给他赚钱。农场主是赚,农会也是赚,甚至农会赚得还多一些。这样一看,他何必清缴农会呢?小拉蒙他们没了,谁给他管理这些东西?”   “嗯,有道理。”   “对了,黑金和格兰多大师那边你也送一封信,告诉他们这件事情,说我安定下来之后会去派人请他们,来不来自愿。”   “好。”   外面传来管家急躁的叫声,他正怒吼着发号施令;紫罗兰和风信子收拾好了行李,两人在角落里抱头痛哭;伊丝芮特拿着一个清单写写画画;猫爷在逗米尔萨露玩,告诉小姑娘说大家是去外面旅游的,小米尔兴奋地叫个不停。法斯纳特靠着墙站在门口,脸上的冷漠一如往日。   没一会儿外面又来了一些人,老拉蒙带着议政堂的人来了,说是要追随海文。   海文和他解释道:“老拉蒙,我们不是去玩的。”   “我知道。”   “这一趟很是凶险,而且你年事已高,我怕你禁不起路途劳累。”   老拉蒙恳求道:“大人,就让我跟您走吧!不然我还能留在男爵手底下干活儿吗?”   听他这么说,海文就点了点头,说:“好吧。”   再然后是金刚,他也带了两个强壮的工匠来。“这是乔尔兄弟,他们和我爹是朋友,都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要跟我一起追随您。”金刚指着那两个壮汉和海文说道。   海文不得不把刚才和老拉蒙说的话再说一遍。金刚对此不以为然,说道:“反正我也是没家的孤儿,就跟着您好了——更何况,我师父肯定得跟您走吧?师父走,徒弟也得走啊!对不对?”说完这话他望向法斯纳特然后呲牙一笑。法斯纳特斜靠在墙上,瞟了他一眼,冷哼不语。   听到这话,海文便问法斯纳特,说:“法斯纳特,你……”   法斯纳特当即会意,他站直了身子,朝着海文鞠躬,“我愿追随您到天涯海角,大人。”   “好。”   黄昏的时候,小榔头也来了。“我也跟您走!”那小工匠激动地和海文说道。   “你家里允许吗?”   “不允许,我偷跑出来的!”他的眼睛好像烧着火一样热情,“我爹是个无能小人,我妈成天和隔壁男人睡觉,这种家我不想待了!大人,您收留我吧!”说罢他便跪下了。   海文连忙将他扶起来,然后让他去车队放行李。   最后一个来的人很令他意外。   这是大查尔斯。   “大人,我现在不能跟你走。”他所说的话并不令海文意外。毕竟大查尔斯家大业大,要他抛弃一切跟着海文离开,那说不过去。但他的后半句话,却令海文大跌眼镜——   “等我变卖了家产,就去找你!”   “为什么?”   大查尔斯笑了笑,说道:“你走了之后,你说谁会当镇长?”   海文明白了。“你是怕你兄弟?”   “他他妈的不是我兄弟!”大查尔斯的脸扭曲了,“反正,我与其等着被那混账羞辱,还不如跟你走呢!大人,你找到落脚地方之后就派人来野马镇找我,然后我就过去。”   “多谢了,大查尔斯。”这一次海文是由衷的感谢,大查尔斯手上有钱,又懂的怎么做生意,有他相助的话自己日后能轻松不少。他把大查尔斯一路送到门口,就在人将要走的时候,他忽然问道:   “查尔斯少爷,你不怪我吗?”   “怪你?我为什么怪你?”   “我们当初谈好的,你赞助我当镇长,我带你发财。”   “哈!大人,我没少发财啊,打地主的钱我没少拿。”大查尔斯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更何况我这人虽然混,但是不傻——要怪也得怪他妈的男爵!若不是那狗日的来找麻烦,能有这些事儿?”说着他把男爵狠狠地骂了一通。   恶棍也有恶棍的道义,海文心想道。   之后两人在门口分别。晚上的时候,海文询问每一个家人的意见,正如他所料的意见,宅子里所有人都要追随他,甚至包括刚来半年多的修女拉娅。   转天早上,海文门口又出现了一些野马镇的人。这些人他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加在一起得有四十来人。大多是穷苦农民,这些人是最感激他的,对他最忠诚的。海文再次把利害关系和他们讲清楚了,这些人里没人反悔,一致要跟着海文离开。   临走前老烟袋来和他告别。今天这个西域商人穿着红绿配色的扎眼衣服,他跟海文施了一礼,说道:“这一年来多谢大人照顾了,我钱也赚得够了,该去别处旅行了。”   海文也没指望他能跟着,就说道:“祝你一路顺风。”   就在正要出发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喊道:“大人,等等我!”回头一看,正是小拉蒙骑着快马来了。   海文问他说:“我不是让你留在农会吗?何必出来跟着我受苦?”   小拉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农会我交给我兄弟们管了,而且还有库里特在,您不用担心。至于我……”老看了一眼老拉蒙,说,“师父在哪,徒弟在哪!”   “好!”   于是一行人就此出发,离开了野马镇。海文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他起家的镇子,心中却是已无悲伤,只觉得豪情万丈——红军尚且有长征二万五,我这又算什么?何况……   他看着长长的车队,每一个人脸上都热情洋溢。金色的朝阳洒在大地上,点亮了前进的路。哲莉忒的鸽子们在空中盘旋着,兴奋地咕咕叫。   于是海文脸上也展露笑容,高声说道:“启程!”   接着风信子领着人们唱起野马地的民歌来。他们就这样唱着歌儿出发了,欢声笑语,一如昨日的丰收佳节。   这不是背井离乡,不是逃难也不是流放;这是野马挣脱了羁绊,要奔向远方。   小小的野马地已容不下他的志愿,正义之音应遍布人间,再响彻地狱与天堂。 第一百二十二章:叛徒   第一百二十二章:叛徒   海文的队伍一共有六十一人。这里边的人海文大部分都认识,其中一些是他的亲朋好友,还有一些就是他在议政堂的同事。剩下的大多是和他一起打过仗的农民们,这些人有的是净身出户,也有拖家带口。他们清点了一下大家身上的干粮,估计能走个七八天左右。在这之后他可以去附近的村镇里做些补给,现在是秋收时节,人人家里都该有点粮食,就地购买一些不难。   野马镇的人一路将他送出十里,有这么好几百人相送,海文也就不怕男爵临时变卦。他们第一天就尽量快走,一直出了野马地,到了松林地,这里就是松林堡子爵的地盘了——出了野马地就算是离开了男爵的管辖范围,男爵的军队是不敢开进子爵的地盘的。一旦进去了,那就会引发严重的政治问题。   至于后面野马男爵会怎么做,那就是后面的事情了。现在海文管不了那么多。   第一天晚上的时候,大家在野外就地露营。秋收时节天气不凉,人们就地砍了些树枝木头,然后用铺盖搭起帐篷来。小榔头身为野马镇第一的木匠,这种事情是手到擒来。他指挥其他匠人和农民搭建帐篷,小榔头搞出了翻车,这一年来又经常在海文身边活动,做了许多技术上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厉害的工匠。所以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大家也愿意听他的话。   海文和德莱尔生了火,把和干粮肉干稍微加热一下。管家把周围的人都支开了,然后跟海文说道:“大人,咱们这是被摆了一道啊。”   海文点头,说道:“我本以为男爵至少要等到第二年才会发难。”如果能在给我一年时间的话,我就可以招兵买马,那时候野马男爵就奈何不得我了。他心想道。   管家说道:“您说得对,大人,我也没想到男爵会来的这么快。而且看他这样子,是早有预谋了。八百甲士带着骑兵,男爵领地一共才多少人?城堡常备军有两百人吗?我看两百人都悬!可是他弄来了八百个士兵……我估摸着男爵这事情筹谋已久了。哦,对了,您还记得半年前你让我调查奸细的事情吗?”   “记得。”海文说道。   “恕我无能,大人。这事我查了半年,也没有头绪。”说到这里管家的眼睛眯了起来,“但现在我们终于知道了。”   “现在?”   “你回头看看队伍,谁没跟你出来,谁就是奸细了。”   海文回头,一一清点他的朋友们:伊丝蕊特正和马夫说话;风信子再给小米尔唱歌;法斯纳特正在保养武器,金刚在一旁看着他的剑出神;笑脸猫在喝酒,拉娅在用一般央求的语气劝他注意身体;小榔头在钉帐篷,累得满头大汗;拉蒙师徒在在谈话;哲莉忒在和狗子玩某种手语游戏,时而发出一阵爆笑;紫罗兰指挥仆人们准备晚饭。   “琼恩·奥利桑达,我的警察队长。”海文说出那个名字,“除去库里特当时不在场以外,就剩下他没来了。”   管家说:“对。但这混账之前在狂欢上可是出现了,我看着他搂着姑娘喝酒来着。然而到了最后,别说跟咱们走了,他他妈的连个招呼都不来打,这就是心里有鬼。除此之外,大人,肉果子的事情只有你,我,法斯纳特,以及一个淹死的警察知道。那家伙很有可能在死之前把这事告诉了琼恩,然后琼恩出卖了我们——哦,还有一个事情,你弟弟就留在农会了?”   “我想让他替我管理那里。”海文说道,“等咱们稳定下来之后再去找他。”   管家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你给他的担子太沉了,大人。你弟弟不是个能被委以重任的人。他就是个想赚点小钱的老实人,如今这事情闹得大了,男爵要是吓唬他一下,他恐怕扛不住。”说到这里管家看了一眼小拉蒙,叹了口气,“我估计三个农会庄园全要缴械投降。小拉蒙如果在的话,中央的庄园也许守得住,因为年轻人有血勇之气,男爵要敢来,小拉蒙肯定敢率人和男爵打。但是老库里特不行,他虽然对你忠心,但毕竟就是个账房先生,而且你别忘了,他儿子还在监狱里呢,男爵如果用他儿子要挟他,他肯定就降了。南边的古斯汀老爷也是一样的,那人心善,但是也很软弱,男爵威逼利诱一下肯定就怂了。最后一个,那个叫史蒂夫的农民……唉,一个普通农民,你能指望他什么呢?大人,你的三个庄园一个也留不下啊。”   海文说道:“留不下就留不下吧。我留下庄园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希望农会能继续存在,然后一定程度上制约男爵对人们的剥削。”   “大人,不说这个了——你后面有打算了吗?”   “我也想说这个来着。我打算是继续北行,出了野马地之后去投靠其他的贵族。这事情我得和大家商量。”   这时候紫罗兰喊大家吃完饭,吃饭的时候,海文询问众人的意见。大部分农民没有想法,就是跟着海文走;而他下面的人则意见不一,笑脸猫说可以直接去风雷堡,寻求公爵大人的帮助;而哲莉忒却说公爵大人自身难保,还是不要去了;法斯纳特提议离开海湾地,而伊丝芮特否决了他……经过大约一小时的讨论之后,还是老拉蒙拿出了一个方案来。   老拉蒙说:“我们去熊山伯爵领,去找熊山伯爵,摩尼·克瑞斯。”   德莱尔问他:“伯爵一定会接见我们吗?你有把握?”   老拉蒙说:“我的恩师,著名的学者汤德恩。我可以让他把我们引荐给伯爵。”   拉娅这时候插了一句:“我知道汤德恩,智者汤德恩……他现在多大了?九十岁?”   “八十八。”老拉蒙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现在身体如何。他是德高望重的长者,摩尼伯爵曾经也是他的学生。如果他能引荐我们的话,那一定没问题。”   海文也听过熊山伯爵和汤德恩这两个人。熊山伯爵,这人作为一个贵族来说是很差劲的,礼仪、规矩、权术之类的东西一塌糊涂,但他却是最擅长打仗的爵爷,这人懂的行军打仗,骑术高明,射术高超;而智者汤德恩虽然是个学士,但是却脾气火爆,嫉恶如仇。   大家意见统一,决定去到北方的伯爵领地去。这里距离熊山伯爵领地要翻越两座大山和三条河流,他们得从野马林一路往北,穿越松林镇,走过松林堡,然后穿过三岔河口的冲积平原才能到达。要是骑马独行的话大约七、八天可以到达。车队的话就要走十多天了。   第二天早上,大家启程去往北方。前两天路上都是平地,有官道能走,而且路上也有人烟,所以这一路上不算辛苦。但到了第三天大家就难了,车队开到了小熊山岭下面。海文看着前面高耸的山脉,面色凝重了起来。   他们面前是一座灰黄色的岩石山,这里泥土贫瘠,一眼望去只有稀疏的土块和几株枯黄的灌木。海湾地的先人们曾经在这里修建了一条盘山路,曾经这路承载着海湾地与三岔河口两地的交通,不知有多少粮食和食盐都是踩着这条山路运过来的。从前每年贵族们都会出资筹款,来保养这条公路,但现在没有了——现在是个怠惰的时代。这路已经年久失修,它就像是被狗啃过的烂骨头。   “大人,这山可不好翻啊。”德莱尔跟他说道,“运气不好的话,估计得死几个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翻山   第一百二十三章:翻山   德莱尔所说的话并没夸张。小熊山岭路上崎岖难行,骡马稍有不慎就会掉下悬崖;翻越主峰之后便是一片树林,管家说,有一些商队会走这里,树林里应该还有路可走,但他也只是听说而已,具体的路在那里,只能到地方再找。   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海文在心里安慰自己。   于是他们踏上这崎岖的路。道路很窄,只能容下一辆马车;而且路面要么泥泞要么颠簸,走上去十分困难。但如果不翻山的话,他们就得从西边渡河,然后用两倍的时间到达熊山伯爵领,他们没有那么多粮食了,而且路上他们就得穿越三个关卡,每处都要收税。   刚上坡的一段路是最为陡峭的。骡马艰难的往上坡,发出一阵嘶鸣。马夫抽了两鞭子发觉没用,只好跳下来给马减重,然后跟着它一起推;小拉蒙搀扶着老拉蒙往上一点点的走,老人气喘吁吁,咳嗽不停;笑脸猫让米尔萨露骑着他脖子,快步冲上山路,小米尔兴奋的大叫,而管家却焦急的喊道:“猫爷!小心点,别摔了!”   大约走了半小时后,道路变的平整一点了,而且坡度渐渐缓和。然而道路开始弯曲了,有些路边缘的泥土被雨水冲蚀掉了,窄的吓人。最险峻的地方,一辆马车走在上面,半边车轱辘都往下倾斜,几乎悬空。那车都得紧贴着岩壁走才行,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海文命令所有人都下车步行,然后让马夫紧盯骡马,大人紧盯孩子。伊丝芮特去和每只骡马耳语,安慰它们不要害怕;笑脸猫将米尔萨露放了下来,握着她的手缓缓步行。   山路难行,十分消磨体力,但是海文也不敢叫停,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他们必须得趁着黄昏之前走完这段险峻的道路,然后找地方露营。山顶、山腰,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山坡。   海文走过一处狭窄的道路,他踢到了脚下一块石头,那小石头顺着山坡滚下峭壁,转眼就不见踪影。他低头看了一眼,隐隐感觉有些心慌,于是他往上看,发觉自己的路途看不到尽头,这令他更为焦虑了。管家在一旁咒骂道:“狗日的男爵,换做往常,老子这会儿正睡午觉呢。”说完这话他拿袖子抹了一把汗。   就在这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叫,紧跟着就是马儿悲鸣。他眺望过去,就见一匹马似乎踩空了,朝着悬崖侧翻了过去。紧接着它拉的一车货物也朝着悬崖坠去。“不!”海文下意识的大喊道。   就在车马坠入悬崖的一瞬间,猫爷一刀切断了绳子——猫爷的想法恐怕是弃马保车,这想法是没错的。   但显然有个人没明白。   那人是个戴着草帽的瘦子,他是这里的马夫;他大概是一时脑子没转过来,只是看到马掉下了悬崖,人就慌了。口中喊着:“我的马!”然后就过去抓缰绳。   缰绳虽然抓住了,但马却停不住了,马儿悲鸣着滚下山崖,马夫也被缰绳带了下去。笑脸猫大喊:“松手!蠢货!”然而缰绳却已经将那人的手缠住了,马夫眨眼之间就摔下悬崖,一阵惨叫之后没了声音。猫爷对着山谷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   这时候车也开始往下滑了。   “抓住那车!”法斯纳特眼尖,他一把抓住车帮,然而少年力气虽大,但他的体重在那摆着,肯定是拽不住车的,就看那车还在不断往下滑。这时候法斯纳特大喊道:“徒弟,帮忙!”   金刚就在不远处,他连忙上来跟着抓住了车帮,这一下算是把车稳住了。两人和车一较劲,一声大吼,这时候就听“咔嚓”一声,车帮裂了,那车连带货物轰隆隆滚下山崖。   “不!”金刚大喊一声,下意识的就往前冲去。法斯纳特却在后面一把拉住了他的领子,金刚身子一停,就觉得左脚已空,一低头见脚下是万丈深渊,石子土块正顺着墙壁往下滚。他吓的一声惊呼,连忙退了回来。   金刚抚着胸口连连喘气,说:“师父,多谢了!你救了我的命!”   “我没你这么蠢的徒弟。”法斯纳特抱着胳膊,不拿正眼看他。   海文走上前来,问道:“有没有人受伤?”   大家互相看了看,似乎没人受伤。   但是估计有人死了。   海文站在峭壁旁边往下俯瞰,隐约能看到那马车残骸和摔死的马儿,但是看不见人。“哲莉忒。”海文喊道,“叫鸽子下去看看。”   “是,大人。”   于是车队暂停,哲莉忒驱使鸟儿下去查看情况,六只鸽子迅速下降,过了一会儿就都飞回来了。猫头鸽还抓着一顶草帽,那就是刚才马夫带着的那一顶。哲莉忒和鸽子们交谈了几句,然后过来和海文小声说道:“大人,鸽子们说那人已经摔烂了,他们带回了帽子,说是可以当做遗物。”   海文拿着那顶帽子,一时间心情很沉重。“你们谁是他的家属?”海文对着人群问道。此刻,他不希望有人站出来。   但还是有个女人站了出来。她还领着两个孩子,一个是十来岁的脏兮兮男孩;一个是穿着破裙子的小姑娘,看上去比米尔萨露还小。妇女抽泣不停,孩子们吓的浑身发抖。海文悲伤又无奈,只得说些惯例的安慰话语,然后空口许诺给他们一些东西。女人和孩子一脸麻木的谢过了他,海文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拉娅走上起来,说道;“大人,我来和他们说说话吧。”   修女有独特的人格魅力,柔软的声音好似母亲的歌谣,三言两语就能让人放心。海文立刻点头,说道:“拜托你了。”   之后他们继续上路,拉娅陪伴马夫的家属,海文则好好盯着每一辆马车,避免再出状况。路上金刚一直缠着法斯纳特,说:“你刚才叫我徒弟了?是不是,师父?”   “我没有。”蓝眼少年目视前方说道。   “不,我听见了!你终于承认我了!我是说……呃,一个月前我就达到你的要求了,我已经十分柔软了,你看!”他突然下腰,一个一字马横在地上,“你看是不是?”   法斯纳特没理他——无视是最大的伤害,比骂人还难受。金刚一脸失落的站起来,拍打身上的土;而海文在一旁看着,注意到法斯纳特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加快了脚步。   海文觉得法斯纳特并不是讨厌金刚——他只是害羞。冷酷的少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毕竟,这少年习惯独来独往,一切事情用剑摆平。他爹一定没教过他该怎么教徒弟。   一共六辆车,他们失去了六分之一的行李。这意味着海文必须加快行进速度,尽快到下一个小镇去补充物资。不过当初装车的时候海文考虑到了这件事情,他没有把行李按车分类(比如一辆车装衣服,一辆车装食物),而是每辆车都载着多种行李。这不至于丢了一辆车之后,他们就彻底失去一种物资。   他们继续前进——笑脸猫代替了一位胆小的车夫来赶车。刚才死了个人,其他车夫也变的提心吊胆起来。穿过险峻路段后,海文命令队伍休整,十几分钟后队伍再度开拔,并且速度加快。大约在黄昏时候,他们终于翻过了大山,来到山脚下一片平地。这一天众人已经累得不行,海文连忙命令人们扎营。   就在这时候天空一亮,传来一阵闷雷声。   看来要下雨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祸不单行   第一百二十四章:祸不单行   这正是祸不单行。   出门之前他们根本就没考虑到下雨的事情,这突然一下雨,大家都慌了。后面是光秃秃的山,前面是一片林子,他们根本就无处避雨,行李和人都得让水给泡了。   趁着雨还没下,伊丝芮特让鸽子分往六方寻找避雨之处,哲莉忒叫人赶紧去采集一些树叶来,到时候搭帐篷用树叶盖上,多少能防一点雨。   天上雷声滚滚,米尔萨露吓的钻进海文怀里。猫爷在指挥人们砍树,德莱尔命人把车先推到大树下面,然后拿布和树叶盖上。这时候鸽子们回来了,伊丝芮特跑过去和它们交谈了几句,然后喊道:“大人,跟我走!”说罢她领着人们往东边跑去。没走多远,就看见一个山洞。   山洞内有野兽的腥臭味道,但总好过没有。海文连忙叫人打扫卫生,然后把物资搬了进去——这里边有食物,还有大家穿的衣服——人弄湿没事,可以有干净衣服换,从而保持体温,但如果衣服也湿了,那这一队人多半要感冒。   搬完物资之后洞穴内还有剩余的地方,海文把这块地方腾给老人、妇女和儿童,而他则带着男人们去外面。这次的帐篷是帆布的,是路过上一个镇子时候老拉蒙从镇上买的,防水能力较强。这时候雨已经下起来了,海文焦急的大喊,催促人们赶快搭起帐篷。女人小孩也来帮忙。   但即使这样,等他们搭起帐篷之后,每个人也都淋湿了。众人连忙钻进帐篷里边,海文与伊丝芮特、米尔萨露以及风信子在一起。伊丝芮特和米尔萨露还好,风信子则全身湿透了,她脱了外套,衬衣都黏在身上,头发一束一束的黏着额头。伊丝芮特拿出干毛巾给她擦头发。   海文看她这样不行,就打算回到山洞里去给她取衣服,一出帐篷就见大雨倾盆。好在他们是在山脚下的高坡,不至于被水淹了。   海文把外套罩在头上就往外跑,本想着三两步跑进山洞里,却是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等他再爬起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满身泥水,十分狼狈了。他干脆给自己也拿了一身新衣服,然后夹着两件衣服跑回帐篷。等他回去之后家人们都惊呼起来,风信子一把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哭了起来。海文没安慰她,只是说:“先换衣服吧。”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才行,海文心想道,不然我们的士气就要崩溃了。   天色不早,他们吃了点又硬又冷的干粮,然后便早早的睡觉了。地面很硬,铺上褥子也感觉硌得慌;空气阴冷,潮湿的感觉渗入了衣服里,让人好似泡在冰水中。米尔萨露冻得浑身发抖,伊丝芮特就解开扣子,用体温温暖她;海文则和风信子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大人,好冷。”她低声说道,“我最怕冷了。”   是啊,风信子是南国来的女孩,南方是人们口中的“盛夏之神眷顾之地”。那里四季都很温暖的,从不下雪。海文抱紧了她,说道:“忍耐一下,明天就走。”   旅途劳累,很快就睡着了。海文这些日子有些失眠,就处在一个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大约午夜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有人闯进帐篷,于是一下子就醒了。“谁?”他大喊道。   就看哲莉忒站在门口,朝他喊道:“大人,快走!把所有人都叫走!”   外面的雨还在下,海文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了?”他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开始穿衣服。这时候其他人也醒了,都很迷茫的看着哲莉忒。   哲莉忒一把将他拽出帐篷外面,雨淋了他一身,接着哲莉忒喊道:“大人!快点,把洞穴里的都叫出来,他们不听我的!”   “到底怎么了?”海文问道。   “我怕会有泥石流。”   “什么?”海文看了一眼身后的山,发现并无迹象,“你确定?”   “我不确定!但这说不好。大人,刚才我起来上厕所,忽然就有这种感觉。之后我目测这座山的走向以及我们露营的位置……哎呀!你赶紧去叫人!”   这时候猫爷和法斯纳特都闻声而来,询问除了什么事情。海文连忙让他们叫人离开,转移营地。他已经被彻头彻尾的淋湿了,他不禁想质问哲莉忒为什么不早说这事情?那样的话他们就不至于临时搬家了,弄得这么狼狈。但显然他现在有更重要的是要做,于是他压住了怒火,赶紧去山洞里边的叫人。   他在进洞之后大喊,说泥石流要来了,但是没人理他;他只好一个个的过去拿脚踹,这才把人叫起来。有个小个子的男人迷迷糊糊的往外走去,没走几步就回来了,说道:“大人,还在下雨呢!”   海文气的大吼:“赶快离开这里,谁再待着不动,以后就别跟我走了!”他这么一喊,人们才走了出来。接着海文在门口把关,确定每个人都出来了。另一边,帐篷里的人在管家的指挥下也收好了帐篷。之后大家迅速套车,转移阵地。   哲莉忒指挥方向,让人们往树林里走去。于是一群半睡半醒的人、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就这么迎着大雨走进黑暗树林。一时间队伍中抱怨声、咒骂声不绝于耳。海文大吼着维护秩序,但队伍仍旧一片混乱。他看到小拉蒙架着老拉蒙的胳膊,蹒跚而行;女巫再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呵斥鸽子;伊丝芮特抱着哇哇大哭的小米尔;小榔头在一片混乱中寻找他的榔头……   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巨响。那声音震耳欲聋,比雷声还要可怕。众人回头,就见泥浆混着巨石,如巨龙般从漆黑的山上奔涌而来。   “走西边岔路!快!”哲莉忒尖声大叫。接着她用巫术点燃火把,并交给海文。海文摇晃起火把大声呐喊,叫人往西走。他没走两步笑脸猫就抢过火把,说:“大人,我来带路!”说着他身姿矫健的穿过人群,然后朝着西方跑去。   这时候泥石流已经冲了下来,泥浆与石块构成了一股怒吼的洪流,好似一群被激怒的公牛。之前他们露营的地方已经被泥浆冲毁,不复存在了,接着泥石流冲毁了山林,碗口粗的大树瞬间就被卷走了。   “快点,快点!”海文喊劈了嗓子,但是这里一片混乱,声音被泥石流和雷雨声掩盖,传不出五米远。   笑脸猫举着火把,哲莉忒则给他指引方向。游侠的方向感很好,而且身手敏捷,他穿梭在一片混乱中,为人们指引方向。海文和法斯纳特在队尾压阵,管家在赶车。   这时候那巨响越来越近了,海文一脚踩进了一个土坑,顿时跌倒在地。管家过来扶他,却见洪水奔流而来。管家吓的大叫,两人连忙往上爬。他们恰好就在泥石流的边缘,在晚走半步,就会被泥浆淹没。   于是泥石流从他们右侧冲了过去,他们和这场灾难擦肩而过。海文回头,就见身后骤然间多了一条泥浆构成的大河。他感到一阵后怕,如果当时哲莉忒再晚一点喊他们,现在整个车队就都不复存在了。   雨顺着他的脖子往下灌,弄湿了他的衣服,浑身又脏又粘,他感到一阵烦躁。   但这不是重点,眼前还有更令他苦恼的事情:眼前是漆黑雨夜,是陌生的树林,四周看上去都一个样——没有路,全是树。   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饱餐一顿   第一百二十五章:饱餐一顿   海文先叫人们找树避雨。然后他问哲莉忒说:“女巫,你还能点火吗?”   “都湿透了,拿什么点?”   海文摇晃着火把,说:“这个是怎么弄的?”   哲莉忒一阵苦笑,然后把手伸进火焰中。“大人,这个没温度的。我知道你想给大家取暖,但这个不行。”说完她把手拿了回来,皮肤完好无损。   海文无奈的看着那火把,说:“那也好过没有,拿来照明吧。”   于是他们在一棵茂盛大树的底下点了这种冷火。这种火毫无温度,而且撒发着冰冷的蓝光,犹如鬼火一般。人们衣服湿透,冷的发抖,每个人都想赶快离开这鬼地方,最好吃点肉食,喝点热汤,然后再洗个热水澡……但是夜路难行,他们疲倦不堪,已经很难再向前半步了。雨小了一点,淅淅沥沥的下着,空气中只有雨声,没人说话。   海文把干部们都叫了过来,商量下一步的去处。然而这一次大家都拿不出主意来了,只有伊丝芮特说:“我先让鸽子们看看路况,然后咱们再来决定怎么走吧。”海文点头不语。   又沉默了一阵子,管家忽然说道:“大人,我们又丢了一辆车。”   雨水流进脸颊,好似在往皮肤里渗透;海文觉得嘴巴发苦,喃喃说道:“还剩下四辆车。”   “不够四辆了。”猫爷苦笑着说道,“刚才走的太仓促,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装上车。打个折扣,也就三辆半吧。”   “那好,三辆半。”海文问哲莉忒说,“女巫,你还能找一些鸟儿来当侦察兵吗?”   “可以。”   “我们都扩大搜寻范围,不光是要找路,还要找食物。森林里应该有动物,我们必须就地补给,不然的话这里点物资撑不到我们到下一个镇子。”海文抹了一把脸上的脏水,“对了,有没有人掉队?”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在摇头。这时候小拉蒙突然说道:“大人,我师父他……”他话说到这里,老拉蒙说道:“我没事。”   海文听到老拉蒙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就走了过去,他看到老人正浑身发抖,牙齿打颤,阵阵恶寒。他估计是要发烧了,海文心想道。“哲莉忒,拉娅,快来!”海文喊道。   拉娅看了一眼老拉蒙,然后抚摸他的额头,又摸他的脉搏,然后脸上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他受不了这中寒冷,体温太低了,我们得让他暖和起来。”   小拉蒙说:“我用体温可以吗?”   拉娅摸了摸小拉蒙的脸,说:“孩子,你也浑身冰凉。你们,我们,都需要火。”   哲莉忒从行囊里翻找草药。她翻了一阵子之后拿出几种药草,说:“是需要火。但得等雨停了才能生火,然后我煎药给他喝。”   小拉蒙抓着哲莉忒的袖子,恳求她说道:“女巫大人!生吃不行吗?我可以……把药嚼碎了喂给他,以前他生病我就是这样做的。”   “生吃有毒。”哲莉忒咬了下嘴唇,然后在小拉蒙手上画了个符号,“有我在,孩子,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他们就这样一直熬到了天光半亮,此刻雨已经停了,然而晨曦的光并未带来半分暖意。反而雨后的冷风让人们更加难受。此刻老拉蒙的额头已经滚烫了,而身上却还是冰冷,他们急需生火。笑脸猫砍了柴火来,拉娅和哲莉忒一直在尝试生火,但是周围一切都湿漉漉的,火怎么也打不起来。   最后法斯纳特抱了一团衣服来,说:“烧这个。”   海文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你的衣服吗?”   蓝眼少年点头不语。   “烧了这个你穿什么?”拉娅问他。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会因寒冷而生病。”   拉娅肃然说道:“这不成!你终究还是个孩子——用我的吧,我的行礼在放在车底层,应该还干着……”然而法斯纳特没理她,他过去一把将衣服丢在地上,然后抢来火石,三两下就打着了火。   海文说道:“男人们都贡献几件干衣服,拿来生火。”   过了一会儿,地上点起了四个火堆。人们挤在周围,烘烤冻僵的身体和湿透的衣服。哲莉忒赶忙给老拉蒙煎药来,小拉蒙抱着他师父,一直抽泣个不停。待老拉蒙吃过药后,已经天光大亮。海文问伊丝芮特说:“鸽子们回来了吗?”   伊丝芮特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鸽子们说只有西边有路。”   “那样的话我们会离目的地越来越远。”   “但只有西边有路。我们可以先到下一个镇子补给一下,大家都累坏了,需要休息。而且鸽子还说继续往西边走,有一个大湖。那里有野兽出没,也许能弄一些肉来吃。”   “好吧,我们出发。”   就这样他们背着朝阳走向西方,伊丝芮特的鸽子们带路,为首的一只猫头鸽咕咕叫个不停。海文不知道这些小鸟是否可靠,但此刻别无他法。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的路断了。一块巨石拦住了道路,显然昨天这里也发生了山崩。   这路人可以过,但车马再也走不动半步。   海文环视四周,发现着实是无路可走了。但如果他下令后退,那么这半天的功夫都会白费,而且本就低落的士气恐怕会直接崩溃——他看到了女人脸上的冷漠和悲伤,还有那人们质疑的目光。   他必须做决定。   “清点行李,我们不要车了,每人带一套干衣服,尽量多带干粮。”他下了这个决定。   伊丝芮特和他说道:“大人,光靠人背的话,我们什么也带不走。恐怕……我们熬不到下一个镇子了。大家又累又饿,要不行了。”她说完这话,身后的许多人都跟着点头。   “我们就先饱餐一顿。”   人们面面相觑,然后笑脸猫抱着胳膊一阵冷笑,问道:“饱餐一顿?吃土吗?”   “不,伊丝芮特,你还有留有火种吧?”   “有的,大人。”   “叫人砍柴生火。”海文大声说道,“法斯纳特,笑脸猫!把马都杀了,我们烤马肉吃!” 第一百二十六:破釜沉舟   第一百二十六:破釜沉舟   所谓破釜沉舟莫过于此。   法斯纳特和笑脸猫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听到海文这么说,当即挥刀杀马。将四批拉车的骡马都宰了。有人想拦但是根本来不及了。队伍中有个大胡子的马夫喊道:“你把马都杀了,东西怎么办?”   “东西我们自己搬,能搬多少就搬多少。”   那人绝望的看着海文,说:“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海文大声说道:“生火烤肉!吃饱喝足之后我们就继续走。我们不去下一个镇子,我们先去林中的湖泊。侦察兵之前告诉我了,在那里有食物!今晚我们就在湖边露营,然后转天再赶往下一个小镇。”   人群中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喊声,大家都累得没力气了。接着厨师开始料理马肉,他们把肉切成大块,放在火上来烤;还把嫩的地方拿来煮汤,然后给体弱的老人孩子来喝。人们围坐在篝火旁等待,流出来的口水足够在引发一次泥石流。   大约半小时后之后第一锅肉出炉了,海文负责分肉,他把烤肉均分给每个人,劳动力男人稍多一些,然后把好消化的马肉汤都给了老人。马肉很腥很柴,但是在这种地方也是难得的美食了。老拉蒙稍微喝了点汤,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小榔头说:“一会我做个担架,找两个人抬着他吧。”   “好,辛苦你了。”   “没事,当初在议政堂的时候老头子没少关照我。”小榔头看着拉蒙师徒,脸上露出一抹成人的忧伤,“议政堂的每个人都很好,野马镇的人也是……哦,当然,从前不是。一切都是大人您当了镇长之后才变好的。”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但显然我做的还不够好。”海文坐在小榔头的身边,啃起马肉来,“小榔头,克里斯大师的笔记你还带着呢吗?”   “我随身带着,而且还抄了一个翻本的。”   “好,你平时要多学习,以后用你的地方还很多。”   小榔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拿过一块叶子包着的马肉吃了起来。   大约一个小时后,人们都吃饱喝足了,大家再次出发。临走前小榔头把车轱辘拆了下来,要求带着。他和大家解释道:“车帮车板什么的都好造,唯独轱辘不好弄——只要有轱辘,我就还能造一辆拖车出来。”   吃了肉之后队伍的士气稍微恢复了一点,行进的时候队伍中传来了闲聊的声音,偶尔还会发出一阵笑声。而且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老拉蒙躺在担架上,金刚和强壮的乔尔兄弟三人轮班抬着他,老人吃了一点药,喝了些汤,似乎气色好了点,偶尔还能说两句话。他们继续沿着西边走,一直走到下午,这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水声。伊丝芮特说道:“马上就到了!”   他们继续顺着那声音调转方向,走向东方,此刻已经是正午了。早先清冷的阳光中充满了暖意,金色的光芒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了下来,形成一束束光柱,尘埃和飞虫飞过光柱,好似是在跳舞。他们越走越快,孩子们已经不顾大人的劝阻,奔跑了起来。接着海文听到了鸟儿的叫声,他没听过那种声音,那声音高亢、浑厚,听上去有点像是海鸥。   他们穿过兽径一般的小路,扒开灌木,翻越土丘,终于看到了那湖。   海文就看到一片刺眼金色扑面而来,他顿时眯起了眼睛。接着身后传来一阵惊叹声。   那是个比海文预想中要大上十几倍的美丽湖泊,这湖的面积恐怕比整个野马镇还要大。湖水在太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绿水与青山交融;有块凸起的巨岩耸立在远方的湖中,被水流侵蚀出了奇异的岩洞;天鹅围着那巨岩歇息,有的飞到岩石上树立羽毛;有的浮在水上,弯曲脖子,唱着优美的歌。   孩子们兴奋地大叫起来,朝着湖边跑去。   阳光明媚,碧水青山。空气也温暖湿润,里边有雨后青草的芬芳。海文闭上眼睛深呼吸,想起昨晚的灾难,就觉得恍如隔世。这时候伊丝芮特和他说道:“大人,这里真不错。我们可以捕一些鱼。而且您看那边!”她用手一指,海文看到远处有一群野兽在饮水,离的太远了,他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这时候哲莉忒冲上前来,用手在眼睛上搭起凉棚,极目远眺,“哦!是下角牛!”她说了个海文闻所未闻的动物名字,“大人,这东西又蠢力气又大,我们可以抓来吃肉,甚至还能骑它们或是训练它们拉车!”女巫无比兴奋的说道。   海文当即下令,让车队停下来休整,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人们放下行李,就地生火。伊丝芮特组织妇女们烘烤之前被弄湿的行李,德莱尔则指挥男人们准备渔具就地捕鱼。海文把剩下的干部们叫来,说了“下角牛”的事情。稍作商讨之后,海文决定让哲莉忒、笑脸猫和法斯纳特三人去抓牛。“尽量抓头活的来。”海文嘱咐道,“我们不光是要牛肉,还需要牛来了拉车。小榔头留下了车轱辘,他还能重新组装一辆车的。”   于是哲莉忒带着人去抓牛了,而海文则留在这里。这里昼夜温差大,早晨冷的要死,但是下午也能十分温暖。湖边是茂盛草地,便是不铺被褥躺在上面也很舒服。海文躺在草地上,温暖的阳光抚着脸颊,就觉得昏昏欲睡。这时候风信子过来躺在他的身边,问他:“大人,借你的胳膊用一下。”说着他把海文的胳膊拿过来,当做枕头躺在上面,然后依偎到了海文怀里,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海文想了想,别没管她。没几分钟,她就睡着了。这时候伊丝芮特拿了两块布来当被子,一块给海文,一块给风信子。“大人,你也休息一会儿吧。”她说道。   “你呢?”   “我要去喂鸽子,还要陪着小米尔。”她口中叼着双色发绳,将长发系成马尾,“我昨天睡的很好,精力充沛。”   “真的?”   “真的,大人,我比你更能吃苦。”她弯腰下来轻轻亲吻海文的额头,“晚安,大人。”   “嗯。”   海文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人在推他。他睁眼一看,见风信子正一脸凝重的望着他。   海文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怎么了?”   风信子一指那边,说:“我听到小拉蒙在哭,大人,你去看看吧。”   海文一看那边,果然小拉蒙正坐在老拉蒙的担架旁边抽泣,他肩膀抖动,看起来很伤心。海文连忙穿好外套,然后站起来往那边走去。他恐怕是太担心他师父了,海文心想道。   “小拉蒙,怎么了?”他蹲在小拉蒙旁边说道。   小拉蒙喉咙蠕动了一下,说:   “老拉蒙死了。”   作者留言:   ps:刚才的更新app可能会出现跳章节的问题,请f5刷新一下。   不好意思。 第一百二十七章:前进   第一百二十七章:前进   “什么?”   海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死了呢?老拉蒙不就是……淋了点雨,稍微发烧一下吗?他吃了药了啊!感冒发烧不是几天就能好吗?   怎么会呢?怎么会!   海文看了看周围的人们,大家还都在休息,没人注意到这里。显然小拉蒙并没有告知其他人这件事情,也许在旁人看来,老拉蒙此刻睡的正香。但海文低头一看老拉蒙的脸,就知道他已经驾鹤西归了。老人的脸毫无血色,胸膛隐隐往下塌陷,就像个死去多时的人一样。   海文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我很抱歉。”他摘下了帽子。   小拉蒙摇了摇头,他抽了抽鼻子,止住哭泣,说:“老拉蒙说了,他不想看人家哭他,也不想麻烦大家。他还说,让大人你带着一个香囊去找智者汤德恩。汤德恩看了香囊,就会知道你是老拉蒙的朋友。”   海文从怀里取出了那个香囊——当初老拉蒙曾经把这个东西给他,说是可以吸寒气,治咳嗽。后来他就一直随身带着。   “他还说什么了吗?”海文问道。   听到这话,小拉蒙再度抽泣起来,他说:“老拉蒙……他,他还说,还说‘前进’。”   “前进?”   “继续前进!”小拉蒙终于大声哭了出来,“他弥留之际,一直在说,‘让我们继续前进!’”说完这话之后他就趴在老拉蒙身上放声大哭。   这时候人们都围了过来,大部分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也有人明白了。拉娅分开人群,她看了一眼拉蒙师徒,顿时悲伤的低下了头。拉娅聊起裙角,单膝跪下,对小拉蒙说道:“小拉蒙,我在白衣会学过做法事的流程,让我超度他吧。”   拉娅虽然是无神论者,但不代表她没学过这种事情。事实上做法事也只是个流程而已,能让亲属稍微安心一点。小拉蒙点头答应了,接着他双膝跪在老拉蒙的遗体旁边。拉娅握住老拉蒙的手,口中念起经文。周围的人全部默哀。此刻哲莉忒他们抓牛归来,几人本来是欢天喜地的,但是看到这种气氛,立刻发觉事情不对。海文过去给他们解释了情况,然后哲莉忒的脸色变的极差。   “不应该啊!森林女巫给他吃了药了。”她难以置信看着默哀的人群,“难道是我配的药出了问题?”   海文连忙和她说道:“事已至此,你不要自责。而且千万不要把这话和别人说,这会在团队中增加莫须有的裂痕。”   哲莉忒点了下头,但还是眼神发直,口中喃喃说道:“不该如此的,森林女巫的草药从没吃死过人。”她说到这里猛地抬头,“大人,你还记得吗?往常每次吃药之前我都会亲自试毒,但这次我没有试!我没有!会不会这次……”   “你别胡思乱想!”海文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肃然说道,“哲莉忒,老拉蒙年纪太大了,他的身子不行了。之前他就有咳嗽的病,今天突然离开我们,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说真要有人承担责任的话……也该是我。”   “大人?你……”   “是我拉他上路的,是我选了错误的路线,是我错误预判了男爵的耐心……”海文叹了口气,“我现在也很自责,但是光靠自责可办不成事,哲莉忒——现在,和我回去参加葬礼,多余的什么也别说。”   “好吧,大人。”   于是海文带着大家来到老拉蒙的遗体前,此刻拉娅刚好完成了超度,她执起老拉蒙的右手,轻轻亲吻他的中指指尖。“这象征着‘指引天堂之路’。”拉娅解释道,“现在,你们有什么想和他说的就请说吧,轮流来。”   老拉蒙是议政堂的书记,可以说是议政堂的二把手。他为人忠厚仁慈,知识渊博见识广泛,许多人都尊敬他、爱戴他。首先议政堂的人轮流来与他告别,然后是海文的干部们。大家都说上了几句祝福的话,只有哲莉忒,她看了一眼之后就立刻离开了。   海文是最后一个。他单膝跪在老拉蒙的遗体前,拿出那个香囊,对他说:“我的朋友,我很抱歉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最后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他把香囊挂在了脖子上,“我会继续前进。”   说完他站了起来,说:“让他入土为安吧。”   拉娅找到一块还算干净的白布将老拉蒙包裹住了,然后男人们在湖边挖了坟墓。小拉蒙最后拥抱了他师父的遗体,然后亲手将他抬进墓穴。   下葬结束之后,海文决定说些什么。他不想让这种悲观情绪一直缭绕下去。   他拍了下手,开口说道:“诸位,今天我们损失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战友。老拉蒙,他原先是议政堂的书记,他是我的良师益友,为了我们的事业鞠躬尽瘁。今日他倒下了,我十分悲伤。小拉蒙告诉我,他在弥留之际,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前进’。”   海文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前进,没错,我们必须前进。我们没有回头之路了。而且,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前进而已。我们有朝一日还要回头,当我们得到正义的力量之后,我们还会回到野马地去,拿回我们的东西,伸张我们的正义。”他这次演讲深沉肃穆,不似以往那样慷慨激昂。   “言语是空洞无力的,我坚持靠实际的东西来说服人。”海文朝哲莉忒招手,“把牛牵过来。”   于是哲莉忒招呼两头“下角牛”过来。那畜生比一般的水牛稍小,头上长着弯曲向下的角,身子看上去很健壮。海文这时候说道:“确实,我们经历了险峻的山路,暴雨,泥石流……我们失去了两个人,失去了所有的马车,这灾难使人绝望。但是你们也该注意到,情况在有所好转。”海文指着牛说道,“这些畜生可以代替骡马,必要的时候还能拿来果腹;小榔头收起了车轱辘,很快他就能重新做一辆车;湖里有淡水和肥美的鱼儿,我们的食物得到了补给。现在,我们有车、有食物、有水——难道我们要在这种时候止步不前吗?”他高声说道,“止步于此就只能越来越差,但若是前进,或许还有转机——你们的选择呢?”   伊丝芮特第一个附和他:“我选择前进,大人。”   德莱尔第二个:“那我也是,大人!”   然后金刚大喊道:“我也是!我要继续走!”小榔头跟着喊:“我明天就能做好车!咱们能走出去的!”接着人们纷纷喊了起来,最后就连小拉蒙都化悲伤为力量,他站起来高声说道:“老拉蒙的遗愿就是‘前进’!我发誓,我必须要完成他的遗愿!我们前进!”   “很好!”海文张开双臂,高声说道:   “现在我们休整,生火烤鱼,搭帐篷!明天一早我们继续前进!” 第一百二十八章:森林女巫又有妙计   第一百二十八章:森林女巫又有妙计   哀兵必胜,破釜沉舟,这些典故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一天晚上,大家吃饱喝足,然后带着“一定要前进”的意志踏上了征途。小榔头其他工匠连夜赶制出了一辆大板车,然后把行李都放在了上面。下角牛的力气和耐力都比马要强,因此也能托运更多东西。哲莉忒与动物沟通还是老样子——她用马骨头吓唬牛,说:“看见了吗?这帮马就是不听话,所以被我们吃了!你也想变成骨头吗?啊?”   他们离开大湖,一路往西,发现越往前走道路越宽,不久之后他们到了岔路。伊丝芮特让鸽子去侦查,发现在北方树林边缘有一个小山村。大约五十来户人的样子。大约下午三点,车队终于来到了村庄。   他们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人烟了,即使说是个小村子,也足以令众人欣喜若狂。   那是一个建在山沟里的小村子,房屋都用茅草和原石堆砌而制成。这里应该是山区的“无主之地”。所谓无主之地,就是说在各大贵族的领地里会有极少数的地区,这里不受贵族管辖。这种地区往往地处偏远、环境恶劣而且十分贫穷。管理这里的费用远远高于税收的费用,这种事情贵族就会将这里化为“无主之地”。这里的人会过自给自足、与世隔绝的日子。   时间久了,这里也就被人们遗忘了,渐渐地形成自己的生活方式。   车队在村子前停下,村子里走出来许多人驻足观瞧。这些人穿着自己纺织的粗布麻衣和羊毛衫,脸上带着动物一般的麻木和畏惧。海文注意到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些动物零件,比如风干的猫爪,鸡毛装饰,兽皮围巾或是牙齿项链。   在人群中有个头戴鹿角冠饰的老人,他走上前来,操着地方口音问道:“你们是谁?”   海文说道:“我们是路过的旅人,我们打算向你们买一些食物、衣服,另外我们还需要借房子住上两天。”   老人默默点头,然后围着海文转起圈子来。他像是在看什么珍奇动物似得观察着海文,偶尔还用鼻子来闻他。这动作是十分失礼的,但是想到有求于人,海文也只得忍住了。   不久之后那老人说道:“如果你们能取得树神和兽神的同意,那我们就愿意和你们交易。”   “树神和兽神?”   老人点了点头,“祂们在后山上。”老人拿手一指森林外的山。   海文不知道他口中说的神灵是什么东西。那也许是什么塑像图腾,也可能是某个装神弄鬼的隐士。不过海文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望山跑死马”。海文目测这山要走好几个小时才到,来回折返一趟恐怕就天黑了。“不能通融一下吗?”海文试着和老人交涉,“我们可以额外付钱。大家都累得很了,需要一个地方休息。老人家,请行行好吧。”   老人摇头,说道:“树神赐予我们木头,使我们有房子居住;兽神赐我们肉食,令我们吃饱肚子。一切都归神灵所有,外人必须得到神灵恩准才能使用这些恩赐,我无权决定。”   管家来到海文背后,说道:“大人,我看得来点硬的。”然后猫爷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肩膀,关节发出一阵悦耳的碰撞声。   海文摇头,说道:“那不成强盗了吗?不要急,我再试试——拉娅,过来!”他召唤修女,希望这位白衣天使能用她独特的亲和力说服这些固执的人。   拉娅走过去,先是提起裙角行礼,然后开始和老人交谈。一开始是互相问候,然后是讨价还价,再然后话题就发展到了人与自然,宗教和哲学,他们讨论生命的意义,宇宙的概念,道德与法律……他们谈经论道,到后来就是坐地讲经。   有一说一,他们的谈话确实很有意义。内容充满了哲学的思考,但是显然歪了方向。海文干脆叫大家先就地休息,男人们无聊的开始划拳喝凉水;女人们则开始缝补衣服鞋子。小榔头在一下下的锤着牛车,动作机械;猫爷在保养武器,一下一下的擦;拉娅还在和老人讲经,你一句我一句,这画面仿佛进入了生命的大和谐。   一个小时之后,海文终于忍不住了。他打断了这漫长的讲经,问拉娅说道:“你感觉谈的怎么样了?”   拉娅面目严肃,说:“我们正在尝试从根本上改变对方的信仰。要么是他被我说服,变为‘以人为本’;要么是我被他说服,相信‘亲和自然’。”   “这需要多久?”   “传道解惑,三年不算多。”修女如是说道。   “拉倒!”海文一摆手,“三分钟都等不及了!”   拉娅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这时候哲莉忒上来说道:“大人,让我试试吧。”   “你有什么主意吗,哲莉忒?”   哲莉忒用手画了个莫名其妙的符号,然后说出了经典台词:“森林女巫自有妙计,大人。”   既然如此,就让她试试吧。   哲莉忒得令之后,大踏步的走了过去,就跟要打仗一样。那老头看着她一时愣了,说:“你……”刚说了一个“你”字,就看女巫扬起手来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啪!”   老头被她抽的原地转了一圈,当时就蒙了。接着哲莉忒一叉腰,趾高气昂的说道:“Ahlaguguguer!Adadakuerah!”她就这么瞪着眼睛,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那老头还有那些村民全都吓傻了——别说他们吓傻了,就连海文他们都吓傻了。海文和拉娅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摇头。   这时候哲莉忒突然一声大叫,像是田野里的稻草人那样张开了双臂,以十字架状态站好。接着六只鸽子刷刷刷的飞了起来,左右各三只落在她手臂上。然后哲莉忒与鸽子们齐声大叫:“咕!咕!咕!咕!”   四声大咕之后,就看老头扑通一下跪下了,接着村民也都跪下了,人们磕起头来,口中也叽里咕噜说起了莫名其妙的话。而海文以及后面的围观群众是一脸懵逼,就感觉自己的智商不太够用了。   “搞定了!”哲莉忒一转头朝着海文竖起大拇指,“我怎么说来着?森林女巫自有妙计,对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德鲁伊诈骗犯   第一百二十九章:德鲁伊诈骗犯   于是一大帮人就这样把车队开进了村庄,自哲莉忒“自有妙计”之后,这些固执的村民就把他们奉若神灵了。德莱尔就跟海文说道:“大人,我就说得来点硬的吧?还是女巫大人做事地道,一个大耳刮子把全村都抽傻了!我他妈抽过这么多人了,怎么就学不会这一手呢?真是厉害!”   但海文觉得,这事情绝不是一个耳光就能解决的。   此刻大家放了行李,然后生起火来准备埋锅造饭。村子里的人都很热情的来帮忙,一副生怕照顾不周的样子。而哲莉忒的地位更为夸张,她坐在村子中央的一把大椅子上,旁边放着火盆和米酒,有两个男人在伺候着;而且她居然把老头的鹿角头冠抢过来戴了,这些人差不多要把她亲妈供着了。另外还有人在给她喂鸽子。   海文把哲莉忒叫道没人的地方,问她说:“这怎么回事?”   哲莉忒翘着二郎腿,说:“我继树神,兽神之后成为了他们的第三个神!现在他们感谢我的恩赐。”   “什么?你是什么神?”海文哭笑不得,“鸽子神吗?”   “就是鸽子神啊!”哲莉忒理直气壮的说道,她还拍了拍不存在的翅膀,“咕,咕!”   “别开玩笑!到底是怎么回事?”   哲莉忒一脸无奈的说道:“我没开玩笑,我就是鸽子神!我和这些人说,鸽子其实才是造物主,鸽子咕一声,就有了女人,鸽子咕两声有了男人,咕三声天地出现,咕四声就有大海潮汐……反正鸽子们咕了他妈的好几百下吧,然后就什么都有了。”   “你这话骗鸽子鸽子都不信!”海文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废话,我的鸽子可比他们聪明多了!”   “他们是人!正常人都不会信你的鬼话!不过……也许他们不太正常。”海文的思维也凌乱了,“对了,树神和兽神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哲莉忒靠着墙坐下,“兽神和树神,这两个家伙应该都是德鲁伊。刚才拉娅和老头讲经的时候,我就听出来了。这老头说的许多话、引用的许多典故都出自德鲁伊学派。而且他们应该懂一点德鲁伊的黑话。”   “黑话?”   “各行各业都有黑话啊,比如强盗,比如诈骗犯,比如拉皮条的……所以德鲁伊也有黑话,我们女巫也有的。比如我说‘抓兔子腿’,那就是让你们赶紧跑路的意思。”   就是“风紧扯呼”?海文点了点头,说:“继续说德鲁伊的事情。”   于是哲莉忒继续说道:“德鲁伊算是森林巫师中的一员,森立巫师的女人会成为学院派、自由派的女巫,而男人就是德鲁伊了。这些人一般在大自然中,过与世隔绝的生活。德鲁伊数量稀少,但是大多法力高深。他们偶尔需要人类的帮助,然后就会化为森林之神的形象出来剥削人类,成为什么‘树神’,‘兽神’的玩意儿。他们欺骗人类的方式就是展示神通,魔法恐吓……另外他们在人类面前不讲通用语,都是说黑话的,好像这样就能把他们和凡人区分开一样。妈的,一群智障。”   “所以你就照搬了德鲁伊的欺诈方式?”   “不算欺诈,算是传播信仰。”女巫的表情十分微妙,“这世界里的宗教就是这么个玩意儿,什么骑士教,火神派,也是给你们一个不可证明的伪命题,然后忽悠你疯狂崇拜。既然他们能说大光明神创世纪,我为什么不能说鸽子咕出个世界来?咕!”   海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帮助这些人清除这些德鲁伊诈骗犯。”   “没必要,他们也算是互利互惠,德鲁伊谋取物质利益,然后这些人得到精神庇护。而且我刚才问了一下,本地的德鲁伊似乎和我原先认识的诈骗犯不同,树神和兽神都是很善良的家伙,经常对这些人展示神恩,而且也不收取什么供奉。如果改日顺路的话,咱们可以去拜访一下这两位大神,我可以和他们交流一下——都是树精灵圈子内的人嘛。”   “哦,这样挺好。”   晚上他们和村民们一起用餐。村民对于海文等人充满敬畏之情,认为他们是“鸽子神”的使者,给他们最好的食物和最舒适的房子。但海文却认为这样做有失公道,他坚持付钱,然后被房子腾给老弱妇孺来住,自己则带着男人们继续去外面搭帐篷。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他们辞别了这些鸽子神的信徒,继续北进,准备翻越小熊山岭。大家吃饱喝足又好好休息了一夜,此刻是精力充沛,士气高昂。海文从村庄里买了一些食物和御寒的衣服。车上的物资足以撑着他们翻过下一座山,然后到达熊山伯爵的领地中。一旦到了伯爵领,后面的路就好走了。   穿越树林之后,他们又回到了官道上面。这条路从山脚下环山而上,虽然有些陡峭,但也比之前的路好走。车队顺路而上,大约黄昏之前就翻越过了这座山。他们顺着山路一直下了山,下山之后,就见东西两侧是荒野山林,而正前方是一条宽敞的大道。   伊丝芮特放出鸽子去探路,说是再往前走半天功夫就能看到镇子了,听到这消息之后,众人欢呼雀跃。大家决定增加行进速度,争取赶在今晚进入下一个镇子。   过了山之后海文才想到:这里不正是之前的“树神”“兽神”出没的地方吗?怎么没看到人?   正这样想着。海文突然听到东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音。接着就看一批高头大马的骑士率先冲出树林,那人脸上画着黑绿色油彩,手举弯刀,口中发出“喔喔喔喔喔喔——”的刺耳叫声。接着他身后又窜出来大一群人,这些人也是举着刀,脸上画着黑绿双色的油彩。这一群人就如妖魔鬼怪一般,口中喊着怪异的号子冲了上来,转眼就将海文的车队团团围住了。   一时间众人是惊慌失措,狗子乱叫,鸽子满天飞。 第一百三十章:强盗与奴隶   第一百三十章:强盗与奴隶   海文拿眼一看周围,顿时脸上的冷汗就下来了——敌人大约有一百来人。他的车队算上老弱病残一共不到五十人,能打的只有那么几个。笑脸猫跟海文使了个眼色,问他怎么办?海文心想道,这一关能不打就不打。于是他上前一步,说道:   “诸位朋友,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如果你们愿意放行的话,我们可以将身上的钱财如数交出。若是非要撕破脸,那咱们恐怕要死好多人——为了这点钱,得不偿失!”   为首的那个油彩怪人骑马过来,看了看海文,然后说道:   “呜嗷嗷嗷嗷嗷!”   显然语言不通啊。海文脸色一僵,悄悄地把手放在了刀柄上——如果谈不拢,那就只有打了。这时候哲莉忒过来小声说道:“大人,拖住时间,我去搬救兵了。”   啊?这地方有什么救兵可以搬?他正要问哲莉忒来着,就听那油彩人大叫道:“啊呀呀呀呀呀——!”   海文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看他狰狞的样子,恐怕不是什么好话。此刻笑脸猫和法斯纳特已经在他旁边一左一右的站好,是随时准备作战了。海文再次试着和对方沟通,说:“你会说通用语吗?”而对方却仍旧乱喊乱叫。   就在这时,紫罗兰走了上来,说道:“他们说的是南方话,我来试试吧。”   海文点头,让紫罗兰去尝试。紫罗兰没敢走的太靠近,就在边上和他们说话。紫罗兰和他们说的应该是同一种语言,但她讲出口来就是吴侬软语一般,不似这些怪人的大喊大叫。他们说了一阵子,越说越激动,到后来那怪人跳脚大叫,而紫罗兰也面红耳赤的和他争辩了起来。   大约十分钟后,紫罗兰退了回来。他和海文说道:“如您所见的,这些人是盘踞在这里的强盗。但他们不是海湾地人,是从南方来的奴隶。一年前,有一只海湾地的捕奴船在南方抓奴隶,这些人就被抓来了。后来到海湾地的时候他们集体越狱,一路打一路跑,最后到这里来当了强盗。他们愿意放我和风信子过去,因为我们也是南方来的奴隶。但是你们……就不行了。在他们眼里,海湾地的人都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原来是这样。听到这里,海文更不想和这些人动手了。“紫罗兰,你来当翻译,我和他们再谈一谈。”他和紫罗兰说道。   “好,大人。”   海文上前一步,朝着那个满脸油彩的领袖施了一礼。他观察那人,对方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身材精瘦,个头大约在一米八到一米九。他留着抹了油的漆黑长发,头发上挂着许多野兽的牙齿;他皮肤和风信子一样是褐色,而且上面画满了黑色、绿色的油彩图案。那些图案里包含着野兽和战士的造型,还有太阳和月亮,应该是属于南部落的某种习俗。   “啊呜呜呜呜?”那人说。   紫罗兰翻译道:“他和您说:‘你还想干嘛?’”   海文说道:“我是解放奴隶的救世主,海文·安卜赛德。”尽管这样说有些不要脸,但他认为,自己必须得说点能让对方听得懂的话。紫罗兰按照这话翻译给对方听,那强盗头子又是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紫罗兰听罢转述道:   “他说:‘你有什么证据?’”   海文把风信子拉了过来,说道:“这是我的第二任妻子。我解放了她的身份,让她回归自由人。我们是自由恋爱,彼此都是自愿的。”说完这话之后他看到风信子羞的低下了头。紫罗兰愣了一下,然后给对方翻译。强盗首领听罢,开始和旁边的强盗交头接耳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了些什么,紫罗兰翻译道:   “他不相信您,大人,他认为您……”紫罗兰顿了一下,“您太老,太丑,而且是秃头。您一定是强迫了风信子。”听到这话之后旁边的笑脸猫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光头怎么了?”海文一脸严肃的问道,“我觉得光头很帅啊!”   紫罗兰看了一眼那边的强盗,然后十分为难的说道:“大人,光头是很糟糕的……在南方部落那边,男子蓄发是个很重要的事情——您看看他。”紫罗兰用手一指那个长发抹油的强盗,“他的头发最长,也最美丽。”   海文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时候风信子突然开口了,她也用南方部落的语言和强盗对话。风信子虽然说起来不如紫罗兰那么流利,但是胜在气势十足。她连珠炮一般说了十几句话,愣是把那强盗说的无言以对。到最后的时候她突然站到海文面前,然后踮起脚尖,抱着海文的脖子狠狠地吻他。海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弄的措手不及,他下意识的推了一下,然而风信子却紧紧抓着他。   热吻大约持续了一分钟,之后风信子和那边的强盗又说了两句,强盗头子点了点头,然后表情缓和了许多。   海文用猜也能猜到风信子和他们说了些什么。看来关键时刻,这小姑娘还是很有勇气的。接着他说道:“诸位朋友,我不是奴隶的敌人,我是一切奴隶的朋友。在我的队伍里不光有南方的奴隶,还有北方的农奴。我和这些人一起出生入死,同甘共苦。我知道你们也是苦难的人,如果你们愿意放我一马的话,将来我发达了,可以赞助你们回到家乡——紫罗兰,翻译。”   然而紫罗兰没有立刻翻译,她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海文,问道:“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   海文说道:“当然是真的。只要我有钱了,我就愿意帮这些可怜人回到家乡。但前提是他们今天能放我一马,并且答应我从今往后……打劫可以,但是尽量不要杀人。”   紫罗兰转述了海文的话,听完这话之后,那边的奴隶强盗们顿时惊呼起来。一百来人围在一起,十分热闹的讨论着什么。有人开怀大笑,欣喜若狂,但也有人一脸严肃,或是大吼大叫。最终他们那个首领站了出来,十分严肃的和紫罗兰说了一番话。紫罗兰听完之后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她转头和海文说道:“首领说他拿不定主意,这种时候,要交给‘女武神瓦萝丝’来裁决。”   海文问道:“什么女武神?什么意思?”   “就是决斗,大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神力瓦萝丝的裁决   第一百三十一章:神力瓦萝丝的裁决   海文问道:“啊?我不明白,这说的好好地为什么要打一架呢?”   紫罗兰一脸无奈,说:“南方部落就是这样的——遇事不决干一架。”   你要说打群架,咱们人少打不过,但是要单打独斗,我可不怕啊!海文左边一瞟猫爷,笑面游侠已经是摩拳擦掌;他在拿右眼瞄了一眼法斯纳特,见蓝眼少年眼放凶光。   海文问道:“你俩谁来?”   法斯纳特和笑脸猫对视一眼,同时说道:“我来!”说完这话之后俩人又是狠狠一瞪对方,当即是火药味十足。要知道,前些日子庆丰收的时候笑脸猫和法斯纳特可是呛过一次火,俩人差点就打起来了。此刻这么针锋相对,海文毫不怀疑,他们会为了争夺决斗的出席而先来一场决斗。   所以海文赶忙从中调停,说道:“笑脸猫,你有伤在身,还是让法斯纳特来吧。不差这一次。”   “大人,我伤早就好了!”笑脸猫十分不满的说道,“你就让我上去活动活动嘛。”   笑脸猫看似康复的不错了,但是拉娅曾经嘱咐过海文,说猫爷的伤仍未痊愈。尽管他表面上能走能跳了,但是真要痊愈,至少要三年。这事儿笑脸猫自己也知道,但他确实嗤之以鼻,表示医生说的都是吓唬人的,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知道。   可是海文不敢马虎,所以他连忙将笑脸猫推开,笑着说道:“得了得了,你这么大人了;法斯纳特还是孩子,你别和他争。”而在旁边的法斯纳特听到“孩子”二字之后,不满的撇了下嘴。海文嘱咐法斯纳特说道:“能不下杀手就不要下,但必要的时候别犹豫,我要看你完好无损的归来。”   于是最后决定法斯纳特出席决斗。如果他能取胜的话,那么海文一行人将顺利通关,若是不成的话,那就有麻烦了。海文对法斯纳特是有绝对信心的,他知道这个孩子体内蕴含着超人的力量——三百米劲弓一发入魂,海文对此记忆犹新。   然而但是对方不知道这一切。也许在他们看来,法斯纳特只是个普通少年。所以那些人大笑起来,为首的汉子怪叫了两声,就从马上下来,拎着弯刀走向法斯纳特。而其他强盗则围成巨大的圈子,齐声呐喊起来:“霍兰格!霍兰格!”   霍兰格应该是那强盗头领的名字,就看那人跳着战舞走进场地中央,然后擂击胸膛,也跟着高喊:“霍兰格!”空气随着喊声而炽热,海文这边的人也大声喊了起来:“法斯纳特!”   然而蓝眼少年并未动容,他一如往日那般古井无波,他只是站着,看着,等着决斗开始之后打败敌人。   就在此时,强盗队伍中有人说道:“霍兰格,让我来!”那人说的是通用语,而非南边的话。海文不禁侧目。接着就看一个红皮肤的从队伍后面走了出来。他全身通红,就和没有长皮肤一样红;他头顶长着螺旋大角,大嘴小眼,翻鼻如野猪,面目是狰狞可怖,   “一个兽人?”哲莉忒在后面叫出了声,“这从哪里来的兽人啊?还他妈是雪原兽人?”她朝着海文画了个X,“大人,我看小帅哥要倒霉。”   倒霉不倒霉的放一边,人已经上阵了,再想下来可是下不来了。   海文听说过一些兽人的事情,他知道兽人都骁勇善战,而且以北境以外的雪原兽人为最——但雪原兽人在北方也是珍稀动物,怎么会出现在海湾地的山沟里呢?这搞什么?   这时候雪原兽人和霍兰格似乎争吵了起来,显然是霍兰格想自己上阵,但是兽人不让。两人对了吼了几句,兽人突然一把扣住了霍兰格的手腕,一翻再一压,接着那油彩强盗就一声惨叫,被制得动弹不得。   海文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动作是标准的擒拿术啊。这兽人还在武警学校待过的咯?   这时候笑脸猫说:“大人,现在换我上还来得及。”海文摇头,说道:“法斯纳特不会同意的。”   笑脸猫说:“这小家伙身子骨确实不错,但是打架的经验不足,我怕他会吃亏。”   “先看看吧,若是不行再让你上。”   “好吧。”   这时候红皮的兽人已经走到了场地中央。天气阴冷,但他上身却是赤膊。他赤红色的胸肌上有十几道疤痕,身上交叉绑着两圈铁链,一走起路来哗啦作响。   “没角的人,我在你身上嗅到了凶魔之血的味道。”他对法斯纳特说道。   听到那个词海文的心里咯噔一下。决斗场上的法斯纳特眼睛一眯,说道:“你闻错了,兽人。”   “狩魔猎人是不会闻错的。”兽人说着解下了身上的锁链,然后将链子挂上一个流星锤。接着他又用左手紧握,刷过油的金属拳套冒出一阵寒光。他左手钢拳,右手流星锤,任意哪个都是致命的武器。而法斯纳特只有一把细的好似缝衣针的剑——不仅仅是剑细,就连他的人也细,对比这凶悍的兽人,蓝眼少年就像个田边芦苇。   海文咽了口唾沫,他看着那鼻孔冒白气的怪物,对法斯纳特的信心在一点点的流失。不光是他如此,其他的人也是,人们看着那少年,一个个的握拳瞪眼,都紧张到了极点。   法斯纳特拔出宝剑,优雅的耍了个剑花,问道:“狩魔猎人为什么会和强盗为伍?”   兽人不答,他狞笑了一下,沉声问道:“那凶魔为什么会给人类作仆?”说完这话之后,就看兽人眼中杀气毕现,巨大的瞳仁一瞬间缩小如星点寒芒;海文就见他蹬!蹬!蹬!三步急奔,每走一步海文脚下的土地都会震颤一次,杀气也随之而来,海文的心脏随着这声音而颤抖,不由自主的牙关紧咬起来。   糟糕!法斯纳特有麻烦了。他心想道。   接着就看巨大的流星锤朝着法斯纳特迎头砸下,好似天降陨石。少年连忙后退,流星锤便砸在地上。   “轰!”   那巨响让海文联想起了几天前的暴雨下的惊雷,他就感觉脚下的土地一震,然后看到尘埃漫天,飞沙走石。之前一直老实的牛儿也惊了,猎犬乌芬害怕的呜咽起来,人们也大呼小叫,惊叹连连。而强盗们大声叫好,高呼道:“卡奥达!卡奥达!卡奥达!”那大概是兽人的名字。   这时笑脸猫在一旁和海文说道:“大人,还好你让他去了,真要让我上……嘿嘿!五五开吧。”他说了个充满玄学感的数字。海文不知道他是在往脸上贴金,还是说真能五五开。   此刻海文为法斯纳特捏了把汗,同时他也无比诧异:为什么在这里会有一个兽人呢?还有,这些奴隶强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间他听到法斯纳特一声怒吼,就见那少年一剑刺向了兽人的胸膛。然而兽人不躲不闪,以左手铁掌硬接剑锋,然后要把法斯纳特的武器夺过来。法斯纳特只有这一把剑,若是丢了的话将无法继续作战。两人就在这剑上角力,没想到的是,法斯纳特的神力却不如这高大兽人,愣是被他把剑从手上抢走了。兽人大笑一声,猛的将剑抛出,就看那剑如飞出去的箭矢一般,飞了好几十米,然后“当”的一声钉在了一棵大树上。人们再度惊呼,而强盗们兴奋地高声尖叫。   法斯纳特看着远处那扔在摇晃的剑刃,冰蓝的眼瞳中出现了一抹惊恐。   “凶魔,我渴望你的鲜血!”兽人一把将法斯纳特提了起来,犹如提着一只小鸡。 第一百三十二章:凶魔之血与狩魔猎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凶魔之血与狩魔猎人   千钧一发之际,法斯纳特绷起身子,双脚猛踹兽人的胸口;就听砰地一声闷响,兽人的胸膛上身子一晃,而法斯纳特也借着这股反冲力脱离了他的控制。但在挣脱的时候,他的上衣被撕裂了,他胸前的蓝色眼睛一览无遗。   兽人指着他胸口的纹身哈哈大笑,说道:“凶魔已现真容!”   法斯纳特没理他,而是转头对笑脸猫喊道:“刀借一下。”   猫爷怀里有的是刀,当即丢了一把给他,说:“不够还有!”法斯纳特点了下头,然后挥刀杀了上去。笑脸猫跟海文说道:“蓝眼纹身,那是凶魔崇拜的纹饰——他以前和你说过这事情吗?”   “他说他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海文看着法斯纳特围着兽人转圈,在外围周旋。   笑脸猫面色严肃,说:“那他大概说谎了。毕竟凶魔一事在海湾地中太过于敏感,所以……”这时候法斯纳特一刀砍在了兽人的护手上,金属碰撞,激起一阵火花,众人惊叹,笑脸猫看的目光一凝,“……所以他不敢说。但是今天,恐怕他必须使用凶魔之力了。”   兽人将流星锤轮的虎虎生风,每在地上砸一下便是山崩地裂一般的巨响,强盗们高喊“卡奥达”。   “你所说的凶魔之力到底是什么?”海文看着那砸下来的流星锤眼皮一跳。   流星锤令尘土飞扬,笑脸猫拿手遮眼,“凶魔之血教派中的人会捕获魔鬼,并且饮下鲜血来获得力量。”   海文一惊,说道:“可是法斯纳特说他是原教旨主义者,他们不狩猎魔鬼!”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兽人高声怒吼,震得山林摇晃,鸟儿纷飞,笑脸猫的声音也被掩盖,“……反正这是唯一的解释。如果法斯纳特的力量真的来自凶魔,那这次他是遇到麻烦了。狩魔猎人视魔鬼如敌寇,一见面就要杀个你死我活。”   就在这时,法斯纳特被兽人一脚踢中,连滚带爬的摔出去好远。强盗们顿时是噫声一片。法斯纳特似乎是恼火了,他把上衣整个脱掉,露出精壮的身子和完整的蓝眼图案。这时候他胸前的眼睛纹身正如活体一般流动,纹路在一点点的扩张,蔓延,从胸口一直到脖子上,再到脸上。   兽人哈哈大笑,说道:“你装不下去了!狩魔猎人要喝你的血!”旋即两人再次战成一团,这一次法斯纳特的攻势变的凶猛了许多。   “但是狩魔猎人也算不上好人。他们同样饮凶魔的血,只不过他们是‘饮二手血’。如果法斯纳特败了,这兽人多半会把他生吞活剥。”说到这里笑脸猫握紧了刀,“如果法斯纳特败了,那我会上去救他。”   “这会引起一场大战的。”海文喃喃说道。   笑脸猫面色凝重的说道:“大人,只要我们能把兽人和那个强盗头子杀了,也许就能镇住这些人。打架就是靠气势的,头领死了,这些乌合之众估计也就怕了。”   话虽如此,但这谈何容易?海文看了看身后的这一帮老弱妇孺,只觉得毫无信心。他现在就希望法斯纳特能赢得决斗,得到那位女武神的青睐。   就在这时候,兽人一拳击中了法斯纳特的胸口。海文隔着好远都听到了一声闷响。强盗们大声欢呼,兽人兴奋地跺脚、用流星锤重击地面,他大声喊道:“站起来和我打!凶魔!”   但是法斯纳特一阵咳嗽,却是爬不起来了。   这时候笑脸猫一个箭步窜到法斯纳特面前,然后双手一抖,“噌琅琅”拔出双刀。强盗头领霍兰格大叫道:“这是一对一的决斗,你是在亵渎女神!”   笑脸猫二话不说,一把飞刀丢向霍兰格。刀子飞快,划过霍兰格的侧脸,顿时黑绿油彩之间多了一抹红色。霍兰格吓的大叫;笑脸猫朝着他拿手在脖子上做了个斩首的姿势,说:“等我收拾完兽人,你若是不服,可以来跟我打!”霍兰格气的哇哇大叫,而笑脸猫却不理他,他对兽人说道:   “你叫卡奥达?”   兽人说道:“这和你没关系,笑面游侠。”   笑脸猫笑了,说:“嚯!你还认得我?”   “狩魔猎人和游侠算是一类人,何况你长的比我还丑,我当然认识你!”他说着发出了一阵咆哮般的笑声。笑脸猫也笑了起来,说:“我怎么看还是你比较丑呢?你看我丑,我也操过不少大妞,你操过吗?”   兽人板起了脸,说:“我再说一遍!今天的事情与你无关,笑面游侠。”   “那今天的事情和你也没关系,今天是我们和这些强盗的决斗,而你只是个无关的猎人。”   “我看到凶魔了,这事情就与我有关。”   笑脸猫耍了个刀花,然后两把刀同时抛起,左手换右手,“你就不能换个时候——通融一下?”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凶魔逃跑。”兽人把流星锤扛在肩上,“游侠,我可以和霍兰格说让他放行你们,但是凶魔必须留下。”   法斯纳特捂着胸口喊道:“我愿意留下!”   “放屁!”笑脸猫朝他吼道,“小子,你之前救我一命,猫爷从不欠别人的,今天就还了。”   兽人问道:“那你是要跟我打咯?”   “我不光要跟你打。”猫爷先是冷笑,旋即表情一狞,“我他妈还要干你老母呢!”说着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笑脸猫身体的素质兴许没有法斯纳特那么强,但是对于打架这事来说却是经验十足。他知道兽人的弱点是什么。   兽人卡奥达力大无穷,而且动作矫健;他远攻有流星锤,近攻有左手的铁拳,这么一看好似是无敌一般。但实际上他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流星锤每次抛出之后,收回来都需要时间。这段时间里他只能靠着左手的铁拳战斗,但如果笑脸猫猛攻他的右手边,他将无力招架。   笑脸猫双刀来回切割,旋转如风暴,他一直围着兽人的右手进攻;起初兽人还能用流星锤轮上几下,到后来被打的没办法了,只能靠双手的铁拳硬接笑脸猫的双刀。没了流星锤,兽人的威慑力大打折扣。一时间被打的狼狈不堪。   海文这边的人看笑脸猫占了上风,顿时大声叫好。就在这一片喝彩声中,笑脸猫拿下了兽人的第一滴血——他一刀砍在了兽人粗大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   鲜血飞溅,兽人大声惨叫。接着海文的人们再次欢呼,高喊笑脸猫的名字。   就在这时候,强盗首领突然举起了刀,口中发出尖叫一般的怒吼;接着一百个强盗尽数举刀,高声尖叫。   海文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坏了,大事不妙! 第一百三十三章:树神与兽神   第一百三十三章:树神与兽神   这是海文最担心的事情。   他就怕笑脸猫的突然参战会破坏这场决斗,让一对一的决斗引发成大规模的群殴。   强盗们在“呜哇啦啦”的怪叫,紫罗兰语速极快的翻译道:“你干扰了神圣的裁决!你们侮辱了女武神,我们要……把你们都杀了!”   这一刻笑脸猫与兽人也停止了决斗,猫爷当机立断,拿着刀就杀向对方的头领;兽人退到了一边去,似乎不想参加这场战斗。海文高声发号施令,让人们准备作战,男人站在前面,女人和小孩被护在后面,然而敌众我寡,海文不知道这一仗要要怎么打。乌芬在大叫,小米尔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只鸽子落在了他的肩头,咕咕的叫了起来。接着哲莉忒大声喊道:“来了!”   海文喊道:“什么来了?”他说完这话,就听四周传来了阵阵鸟叫,接着森林的树木都颤抖,无数鸟儿飞上天空,在他们头顶盘旋。漫天全是五颜六色的鸟儿,海文还来不及辨认,旋即又听到了野兽的嚎叫,一开始还是在树林中,但一转眼那声音就逼近了。四面八方是虎啸狼嚎,还有野兽奔跑闷响、撞开灌木丛的哗哗声。紧接着林中钻出许多猛兽来,海文一眼扫过去,有花斑狼,黑色的野犬,黑黄斑纹的大虫,强壮的棕熊……而且不光有肉食动物,甚至还有山羊、野猪之类的东西。   他们完完全全被动物包围了,飞禽走兽加在一起是成千上万。人们都没见过这样的奇景,一时间被吓住了。无论是强盗还是海文他们,都没人敢说话,人类们本能的聚在一起,看着这些森林的主人。   这时候林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这里不属于人类,你们无权在这里进行杀戮。”   那是无比空灵的声音,似男非女,似鸟非人,那声音在空气中飘散,在山谷中回荡,如缓缓山泉一般流入人的耳朵。一群人是面面相觑。海文用眼神询问哲莉忒这是怎么回事?哲莉忒朝他夹了个电眼,说:“援军到了!”   海文望向那声音的来源,就见森林深处有一颗大树在缓缓朝他们走来。   树人?他眯眼看过去,就见那东西走的很慢,但是每一步都坚实有力,地上传来它沉闷的脚步声,就犹如一辆缓缓推进的城堡。   之前那声音好似近在耳边,但它其实离得很远——它整整走了上百步才来到人们面前。海文怀疑对方用了什么“千里传音”之类的魔法。   那是一个四米多高的巨大木偶。它的脸是雕刻出来的,尖鼻方口;它有着橡树的皮肤,身上长着许多枝叶嫩芽、布满苔藓;它头上长着鹿角一样的树冠,就和之前海文看到的那个崇拜树神的老头一样。然而最令人惊奇的是,它还背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箱子,在那箱子上站着一个类人生物。   之所以说是类人生物,是因为它第一眼看上去真的不似人类。他身穿一袭素白长衣,从头到脚都是白的;他的皮肤也是白色,头发也是白色,浑身上下找不出任何一点多余的色斑。但它的五官是十分精致的,身材匀称,身姿优雅——它就像是个忘了上色的艺术品那样,站在巨大树人的木箱上面。   海文问道:“你是?”   “兽神。”白色的生物说。   “树神。”树人发出了比树根还低的声音。   “那我是鸽子神。”这时候哲莉忒突然说道,说完这话她板起脸,指着那两个家伙说,“别给我装神弄鬼!德鲁伊先生!还有你……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纯白色的德鲁伊背后生出双翼,缓缓飞下树人的身体。落地的瞬间翅膀就消失了,只留下几根漂浮在空中的洁白羽毛。“我不是先生,我没有性别。”他——祂如是说道,“我响应你的召唤,仅为了德鲁伊先辈与自由派女巫之间的友谊。”   哲莉忒耸肩一笑,“所以你不是什么兽神,对吧?”   “你也不是鸽子神。”白色的德鲁伊面无表情,“但我承认你训鸽有道。”听到这话哲莉忒的鸽子们兴奋地咕咕起来。   这时候德鲁伊走向强盗的首领,用南方的语言与他交谈。他们说了几句之后,强盗首领便走过来和海文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紫罗兰翻译道:“大人,他说兽神和树神准许我们通行。还说他希望你履行约定。”   海文点头,说道:“告诉他们,尽量避免杀戮,以后我会回来找他们。”   紫罗兰如实传达了海文的话,之后强盗头领朝海文鞠了一躬,便带着人离开了。旋即德鲁伊招手,让动物也散去了。   然而兽人留了下来,他对白色的德鲁伊说道:“肖恩,你不能这样!”   德鲁伊说:“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这争端本就毫无意义。”祂转头问那大树,“对吧,0032?”   名叫“0032”的树人轻轻点头,身上抖下许多泥土和尘埃。   兽人怒吼道:“对你来说什么都没意义!”   “不,自然中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如果你今天捕获凶魔是为了进食,那我绝不会阻拦你,但你只是为了仇恨和获取力量,这显然不符合自然地规律——对吧,0032?”   0032再度点头,关节中发出木头摩擦的声音。   这时候笑脸猫说道:“何况你已经败了!狩魔猎人,你还想怎么样?非要把命留在这里吗?”   兽人鼻孔中喷出愤怒的白色蒸汽,他看了看这里的人,说道:“这事儿没完,你们这些没角的人!”说完之后他转身离开了。德鲁伊看他离开之后,便和哲莉忒点了下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的协议就结束了,森林女巫,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我挺想问问你的,树神与兽神。”哲莉忒绕着他们转圈子,“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这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吗?”   肖恩与0032对视了一眼,说:“这里有上古留存的自然之力。无数生命在这里死去,沉积,变成漆黑的物质——我在试着吸取这里的力量。”   听到这话,海文突然心里一激灵,就问道:“漆黑的物质?是不是长在山里或是地下,挖出来之后能点火的那种?我直说吧,是不是煤矿?”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煤矿是什么,大人。但这种物质确实可燃。”祂说着从树人的大箱子里拿出一块漆黑的煤块,“就是这个。”   海文接过来一看,心想道:敢情这德鲁伊是个煤老板。 第一百三十四章:煤矿   第一百三十四章:煤矿   海文问他说:“你要如何超度这些亡魂呢?”   德鲁伊说:“我把它们拿来烧,然后把符文贴在熔炉上,这样自然能量就能通过符文传递给我和0032。我需要这些力量来控制自然,而0032更需要它来维持生命——对吗,0032?”   0032点了下头,脑袋磕在了一旁的树枝上,但它并不在意。   哦,这树人是烧煤的。海文心里有数了,他说:“二位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   “联系方式?”   “对。”海文叫了一只鸽子过来,“我们以后用鸽子联系,我会给你写信。恐怕日后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谈。”   “谈什么?”   “谈生意。”   肖恩和0032对视了一眼,说:“我们不是商人,我也没有对金钱的渴望。”   “但一样可以做生意,朋友。这是互利互惠的买卖,我能帮你更高效率的提取自然之力,你也能帮我赚钱。赚了钱之后,我就能对那些奴隶兑现诺言了,然后强盗就会从这里消失。总之,这是三方受益的买卖,没有弊端。”   德鲁伊看了看0032,问道:“他说三方受益,没有弊端——对吗,0032?”   0032陷入了沉思。   “我要等0032拿主意。”他说。   海文看着那如大树扎根一般树人沉思者,问道:“需要多久?”   “我不确定,可能几秒,也可能一年左右——你知道的,树人的时间观念和我们不一样。”祂说着朝哲莉忒的鸽子勾了勾手指,鸽子停在祂的手臂上,“我会先留下联系方式,以后再谈——现在先送你们离开。”祂和鸽子咕咕的耳语了几句,鸽子也以咕咕回复。   于是海文等人在德鲁伊和动物们的保护下离开了森林,一路无话,大约两天之后,他们来到了熊山领的第一个镇子。这一路走来,他们就和野人一样,是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所以刚进镇子的时候警卫就出来阻拦他们,海文出示了身份证明,又花了几个钱打点,这才算通过。   之后大家住进了旅店,然后就地补给。海文吃了一顿还算有点样子的晚餐,然后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大约晚上八点的时候,干部们各自打理好自己的事情,然后围在他的房间里开会。   首先管家就和他抱怨说:“大人,咱们又没钱了!现在这点钱加在一起,估计还能撑个七八天。如果到了熊山伯爵那里还没有落脚之处,那咱们这个冬天就得被冻死街头。”   海文点了点头,问道:“你有建议吗?”   管家一脸狞笑,说:“我看当土匪就不错!咱们就在之前那帮土匪隔壁开个寨子,然后……”   “得了得了!”海文一摆手,“其他人呢?有生钱的主意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个说法。憋了半天之后小榔头说:“我可以组织手艺人开个店铺,我们有木匠、石匠和铁匠,其他人当学徒。这勉强算是个吃饭的办法。”   “可我们没钱开店了!”金刚说道。   笑脸猫说:“我给你们去借,熊山伯爵那里有我的熟人。”   拉娅接着说道:“白衣会在伯爵领里应该有一座教堂,其他人可以和我到那里去住。”   海文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样,猫爷,你带着小榔头和金刚他们去弄开店铺的事情;拉娅,你带着大家去找落脚的地方;小拉蒙,法斯纳特,你俩跟着我,我们去找智者汤德恩,有他的引荐我们才能找到伯爵。”   散会之后,他把自己的家人留了下来。他问伊丝芮特说:“伊丝芮特,你是跟着我,还是和拉娅去教堂?”   “我……”她脸色先是一喜,转而却黯淡下来,“我要带着米尔萨露去教堂,这一路奔波劳累,我们得找个落脚之处,让风信子陪着您吧。”   海文看她的脸色不太对劲——事实上自从离开野马地之后伊丝芮特就总是表现的忧心忡忡。一开始的阴霾早已散去,之前抱头痛哭的风信子和紫罗兰都恢复了精神,整日愁眉苦脸的管家偶尔也能笑一笑,可唯独伊丝芮特,她似乎忘了怎么去笑。   伊丝芮特一直是个坚强的女孩,她不该这样的。   “伊丝芮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海文问她。   “哎?”伊丝芮特露出一抹惊惶的神情,“没有啊……你看,咱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有什么事情,你会知道的。”   她解释的好着急啊,就像生怕我知道什么似得。海文心想道,可以她说的也没错,这些日子里她就没离开我眼皮底下,有什么事情我应该知道的。   “我看你最近精神不好,我很担心你。”海文说道。   伊丝芮特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的。”   接着风信子也过来说道:“大人,夫人就是太累了而已。我每天都陪着她,没事的。”   “嗯。”海文缓缓点头,但他总觉得伊丝芮特在有事瞒着他。   海文本想明天早上就出发,但大家都太累了,所以他让人们多休息了一天。他们第三天上午启程出发,拉娅和笑脸猫带人去熊山伯爵的灰熊城,而海文则带着大家去了“黒松庄园”,智者汤德恩住在那里。   他们一路东行,大约第二天下午到了“黑松庄园”。顾名思义,黑松庄园后面的山上长满黑色的高大松树,一条小溪从山上缓缓流下,滋润了山下的庄稼;一眼看过去是山黑水白,犹如一副水墨画。   下头的庄园是个四间大房的农庄,干净宽敞,里边的农奴正在辛勤劳作,翻地堆肥。海文来到庄园的大门口,见门前台阶上坐着个老头。这老头头发斑白,身穿旧棉袄,脚踩烂草鞋,正坐在台阶上晒太阳;他左手边一大包松子,右手边一个大烟袋锅子,吃一个松子抽一口烟,惬意的很。   海文上前行礼,说道:“麻烦通报你家老爷,就说有人求见。”   老头眼皮一翻,唑了一口烟袋,说:“你叫什么?干什么的?”   “在下海文?安卜赛德,求见汤德恩大人。请汤德恩大人向伯爵引荐我。”海文说着将老拉蒙的药囊拿了出来,“这是他徒弟拉蒙的信物。”   老头看了一眼那东西,说道:“哦,那别进去了,就在这说吧!”   “什么?”   “什么‘什么’?我让你就在这说。”   “可我……我要见智者汤德恩,麻烦您给……”   “我就是汤德恩!”老头把那烟袋锅子往地上一磕,台阶上多出一个白印,“列位,有何贵干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智者汤德恩   第一百三十五章:智者汤德恩   你不是门房大爷吗?海文心想道。   “你真是?”   “如假包换。”老头剥了个松子放进嘴巴。   这么看来,这位汤德恩还真是个怪人。海文本以为这种德高望重的老人应该是坐在家里,七八个仆人服侍着;不说穿金戴银吧,玩点古董字画或是奇珍异宝之类的总该是有的。要么也可以坐在书房里,戴上眼镜、捧着书本,如饱学之士一般……   再怎么着也不该是个糟老头子啊。   但是转念一想,若是普通的看门大爷,也不敢这么大刺刺的坐在正门口,而且烟袋这东西在海湾地是稀少的货物,他能抽烟,那身份必然不一般。   与海文同行而来的还有两人,就是法斯纳特和风信子。这时候风信子好奇的问道:“你真是大学士吗?大学士怎么弄的这么邋邋遢遢,像个乞丐?”   风信子心直口快,问了也就问了。那老人一翻眼皮,问道:“你说智者汤德恩凭什么被人称作‘智者’?”   风信子说:“因为他聪明啊。”   “这人是脑子聪明呢?还是衣服聪明?”   “那当然是脑子聪明了。”   “对呀!”老头笑了,“所以我穿什么衣服、做什么事情,这和我是不是智者有什么关联呢?这衣服又软又合身,我就穿了;这鞋合脚好走路,我就穿了;这阳光地舒坦的很,我就躺了;这松子好吃,我就吃了——你要不要吃?”他说着给风信子抓了一把松子。小姑娘双手捧过松子,连忙跟这个老人道谢。她用指甲拨开一个尝了尝,发现真的是很好吃,然后又赶紧给海文剥了一个,让他也尝尝。   这时候老人开口说道:“这姑娘是你买的?”   海文回答道:“不,她是我未婚妻,我们有婚约。”   “结婚需要门当户对,哪怕是纳小也应如此——你家人同意你娶奴隶当妻子?”   海文问道:“是我结婚还是我爹妈结婚?”   “当然是你结婚。”   “那我乐意不就得了?”海文笑道,“我爱她,她也爱我,我们就结婚了,管他别人怎么说呢?是不是,大师?”   “对,说得很好。”老人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然后直起了腰。海文这才发觉这老人的身子骨十分硬朗,腰杆笔直,满面红光。“请三位到寒舍一坐。”说着他在前领路,走进屋中。   汤德恩大师的房子里没有多少家仆,大多都是他的学生。因此来往之人大多身穿学士跑,戴着眼镜或是手拿书卷。若说这宅子里谁最不像学士,那恐怕就是汤德恩本人了。   正如这位生活简朴的老学士一样,他的宅子虽然大,但是却没什么奢华的摆设。老旧的木头地板随着脚步而吱呀作响,走廊的窗户上也没有玻璃,只是有个小小的石头窗子。不过屋子是很干净的,显然有人在勤快打扫。风信子在走廊的盆栽上发现了一束风信子,她兴奋地指着那花说道:“大人,看,是我!”然后便徒自笑个不停。   汤德恩领着他们来到了一间书房坐下,有个小书童沏了花茶来喝。风信子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杯子里有一株风信子,“大人,我被煮了!”她说。(注:现实中的风信子不能用来作花茶,有微毒;小说中的这种茶饮是经过特殊处理,并且花的品种也与现实中不同。特此注明。)   海文喝了一口,觉得香甜可口,接着他猛然想到:这个世界不是没有茶水吗?怎么……   “这是黑松庄园的特产,不过味道奇怪,也只有我喜欢喝。”汤德恩端着那花茶说道,“怎么样?”   “香甜可口,我也很喜欢。”海文说着又喝了一口。看来这东西是汤德恩大师自己搞出来的,茶类饮料并没有普及——他脑海中的生意经又转了起来。   喝过了茶,汤德恩大师问他说:“现在说说吧,安卜赛德先生,你是何处人士?为什么要让见伯爵?还有,拉蒙和你是什么关系?”   这些事情一言难尽,海文只得慢慢给这位老人说。他把自己当野马镇镇长以来到现在的种种事情都说了,还说了自己现在的难处以及日后的打算。汤德恩听了之后默默点头,说道:“这么说来你确实是个有才华的人。野马镇的事情我也有耳闻,当初我就觉得你这么搞迟早会出事,只是没想到出的这么快。”   “我也这么想,大师。”   “看在我学生的份上,我会给你引荐。但是伯爵会不会赏识你,这就得看你自己的能耐了。不瞒你说,如今的熊山伯爵苦恼的很。”   海文来了兴趣,问道:“伯爵大人有何难处?”   “大事小事一大堆,但最重要的就是缺钱。伯爵欠了一屁股债,现在正发愁呢,若是你有变钱的本事,那他一定会很高兴。”   巧了,我还真有。“那让我试试吧。大师,请您尽快写信吧,我时间紧迫。”   汤德恩一摆手,说道:“不用写信了,我陪你一起去。我也好多年没见摩尼了。当年他小时候我教他读书写字,教他怎么当个合格的贵族……呵,现在倒好!把我教的东西都丢到黑海里去了!”他朝外面大声喊道:“瑞秋!收拾行李,我们要出远门了!”   接着有个淡褐色头发的年轻姑娘走了出来,“汤德恩,咱们去哪?我跟着吗?”   “你当然要跟着!我还得和伯爵介绍你呢。”   “哦,好!”说罢女孩一脸兴奋地去收拾行李了。海文听她对汤德恩大师直呼其名,便问道:“这位是令千金?”   “啊?这是我老婆!”老头说着一挺脖子,看上去十分骄傲。   一树梨花压海棠。海文心里想起当年苏东坡调侃张先的诗句来。“汤德恩大师老当益壮,在下佩服。”   “呵!彼此彼此!”   于是第二天他们和汤德恩大师一起出发,去往伯爵的领地。他们沿着东北小路绕过黑森山,然后上大路直奔灰熊城。一路之上海文看到不少拖家带口的流民,许多人堵在城门口、关卡处。此刻他们等待通关,然而前面排了整整一长队的人。   海文就问汤德恩说:“这是怎么了?”   “东边打仗了,你不知道吗?”   作者留言:   ps:不好意思,章节又弄错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三河之战   第一百三十六章:三河之战   海文一愣,问道:“东边打仗了?谁?”   汤德恩说:“东南河湾地,两位伯爵,三位子爵,在一起打的不亦乐乎。嗨!河湾地什么时候不打架?”   没错,河湾地是海湾地中最混乱的地方。海文心想道,那里是三岔河口的交汇之处,还有贯通南北的海湖。这里是海湾地的咽喉要道,不管船去哪里都要走河湾地。而且这里气候湿润,土地肥沃,挖个坑埋点土庄稼就能长得好高。所有贵族都想控制河湾地的中央,因为这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财富。   队伍还有很长,汤德恩说起这事情来:   “前些日子虾湾的艾米纳?德恩伯爵过世,照理来说长子应该继承封地,成为新的德恩伯爵。但是他的二儿子在父亲死后,指控他哥哥是野种。他指控他的母亲与歌手通奸生下了他哥哥,因此他没有合法的继承权——说实话,这俩兄弟长的确实不像同一对父母生的,但究竟谁才是私生子?哈,谁知道呢。   “我看这不过是个虚假的借口罢了。”海文说道。   汤德恩缓缓点头,说道:“但有这个借口支撑,伯爵之子就足够开展了。虾湾二子号召了家族的封臣,为争夺正统而战。起初只是虾湾内战,参展者有两位子爵和三位男爵,他们各自选了不同的队伍;到后来大儿子克鲁蒙斯以出租领土为条件得到了二次四路上格林家族的帮助,纳斯里?格林亲自率五千大军从灰岩堡出征,讨伐虾湾二子亚德里恩,本来另一个伯爵的加入应该能立刻平息掉战争,但是狡诈的亚德里恩用了一条诡计。”   “什么?”   “亚德里恩说,他哥哥联合外敌来讨伐虾湾人,还承诺割让领土,乃是虾湾叛徒。这就进一步坐实了长子克鲁蒙是野种身份。于是长子麾下三位封臣纷纷倒戈,这场战争就由虾湾内战变成了虾湾与灰岩城的战争,德恩家族对战格林家族。”汤德恩一阵冷笑,“自古以来河湾地就没安分过。灰岩城的伯爵参战之后,他的封臣也跟着参战了,所以整个二四岔路上的六位贵族纷纷投入战争中。现在的形式就是二四岔路对战整个虾湾。”   海文对这种小贵族的内战表示难以置信,问道:“二四岔路和虾湾都是白鸟侯爵的领地,白鸟侯爵不管吗?”   “首先你要知道,现任白鸟侯爵是个十六岁的娃娃,白鸟湾、滩涂地、东南平原以及托伦山谷,这庞大的领地就是当年的老侯爵都顾不过来,何况小侯爵?而且,如今白鸟侯爵的权力被他的教父埃里温架空,然后麾下各大封臣也是各自为政,各自追求自己的利益。其实打一打也好,把白鸟侯爵以及河湾地的实力消耗一下,这样一来更有助于海湾地的和平。海湾地一大公两侯爵,其中以占据河湾地的白鸟侯爵最为富有,如果河湾地和平了,他的实力就会暴涨。到最后可能就是三叉戟大公与白鸟侯爵的战争,那才真是海湾地的噩梦。”   汤德恩大师说了许多,但是通关的队伍却没怎么往前,而且前头还吵闹了起来。大师皱了皱眉头,叫人去前面查看。然后他继续说道:“大公病重,估计时日无多。”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脸色伤感起来,“可惜三叉戟大公这么一个英雄。他和霍普上将两人就是海湾地的两杆长枪,当年正是有他们在北方人才不敢造次。如今大公卧床,霍普上将也已经年老力衰……如果海湾地在这么内斗下去,我真是担心北方人和南方人卷土重来……”就在这时候汤德恩的仆人从前头跑回来了,仆人一脸兴奋的说道:“老爷!我和门口的人报了咱家的名号,他们说让我们先走。”   汤德恩冷笑一声,说:“报了名号就管用?花了钱吧?”   仆人讪笑道:“没花几个钱!”   汤德恩大师点了点头,说道:“嗯,很好,回来我补给你——马夫,走吧!”说完这话马夫一扬鞭子,然后那鞭子不是抽马的,而是抽向排队的人群。那马夫大喊道:“让开!让开!”接着在空中打了个响鞭。然而排队的人都累得很了,有的躺在被褥上,有的坐在路边,都慢悠悠的不愿动弹。于是随行的家丁下了马,上去拳打脚踢,算是打出了一条道路来。   就这样,他们的马车从长长的队伍中央,一路上人们传来惊讶、诧异乃至愤怒的目光。海文看到有个小孩想朝他们丢石头,但立刻被大人抽了一个耳光,然后哭了起来;许多人面黄肌瘦,一脸疲倦,他们是战争的难民,不知在这里等待多久了。但城门是贵族们的筹钱修建的,贵族的门只对贵族负责,它不对平民敞开。   大师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战争的事情,但海文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过了关卡,又走了半日多他们才算到了灰熊堡。灰熊堡建在小熊山岭末端的山岭上,由小熊堡和大熊堡组成,主体和副体建在一高一低两个山峰上,用吊桥连接。城堡下面被熊城包围着,这里熊山伯爵领中最繁华的地方。   这座城不似往常的城镇那般平整——它是环山而上的。外围的房子建在平地,越往里的房子就地势越高,围着灰熊堡周边逐步往上蔓延。此地房屋大多是就地取材的,都是黑松木或是灰木的房子。这些木材本就呈现灰黑色,随着时间流逝,现在更显古旧萧瑟。加之今天阴天,远远看上去好像整个城市都埋在了灰里一般。他们通过大门,海文便闻到一股恶臭,他探头一看,见下水渠已经堵塞了,腌臜与污水都溢出到了街上。   “从前熊领不是这个样的。”汤德恩和他说道,“从前咱们的爵爷也是个勤快人,他会定期组织人挖井改房,铺路挖沟……但后来他得了病,就没心思管这些了。如今熊山的事务都是他那两个‘熊孩子’在打理——你看看这都成什么样了!”老人没好气的说道,“我看熊山早晚变成下一个虾湾!”   海文附和着汤德恩的话,但是脑子里却不在这边。大约走了十来分钟,他们看到了城堡大门。大门建在一个坡道的顶端,这里的阶梯十分陡峭,海文走了一半就觉得腿脚发酸;然而他扭头一看,汤德恩大师却是神清气爽,健步如飞。   这老头得有八九十岁了吧?海文心想道,难怪能娶二十岁的姑娘当老婆,这身体真是厉害。   城堡吊门开着,巨大的针刺铁栏悬在头顶,让人不寒而栗;老门卫在巨大生锈的绞盘旁边打瞌睡,他们就这样走了进去。大约走了十几步,有人出来迎接。来者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仆,她动作刻板的行礼,然后一言不发的带着海文等人往里边走去。众人走过堡内吊桥,来到后面的大熊堡。大熊堡内光线阴暗,城墙褪色,表面被雨水侵蚀的满是伤痕。   后他们沿着盘旋的楼梯一路往上,走了一百多阶,这才终于到了大厅。大厅的门敞开着,里边传来红色的火光和暖洋洋的热气。汤德恩大师率先走了进去,海文正了正衣领,紧随其后。风信子跟着他,而法斯纳特守在门外。   他们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大笑。   “呼哈哈哈!快看这是谁来了!”有个强壮的中年男人坐在长桌尽头,他穿着宽松的棉服,桌上摆着许多空酒瓶和各种贝壳海鲜,屋里酒气扑鼻。   他拍着桌子大叫道:“我的恩师!快请坐啊!”   汤德恩却是拿鼻孔看他,说道:“知道我来了怎么不出门迎接?我教你的东西都忘了吗?”   “不敢不敢,老师!我这是有病在身,实在不方便。”说着那人一转椅子扶手,整个身子转来过了。海文这才注意到他做的是轮椅。接着他摇着轮椅来到汤德恩身边,给他鞠躬,说:“老师,我这样子你也看见了,实在是走不了路啊。”他撩起了宽大的毛绒裤腿,给汤德恩展示自己的难处。   就见那男人的腿肿的不像样子,上面如老树根一样满是瘤子形状的隆起——这是痛风吗?海文心想道。   汤德恩看了一眼,也是倒吸凉气,说道:“怎么这么严重了?我记得上次……”   “您上次来都多少年了?”伯爵说着放下了裤子,然后长叹了一声。这时候他望向还站在门口的海文等人,问道:“这些人是?”   汤德恩伸手请出海文,说:“这是原先野马镇的镇长——海文?安卜赛德,他如今来投靠你,为你效力。”   “哦,这样。”   那男人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转着轮椅回到之前的位置,摆正了身子靠坐在椅背上,两手平放于扶手上——这么一坐一拿,上位者的威严气质一下子就出来了。海文不由得紧张起来,旁边的风信子更是悄悄抓紧了他的袖子。   “我就是熊山伯爵——摩尼·克瑞斯。”他沉声说道。   “见过爵爷。”海文行了一礼,“我是海文?安卜赛德,原先的野马镇镇长。”   爵爷点了点头,从桌前的大碗中抓了一把海瓜子(注①),一边嗑一边问道:“那么,安卜赛德先生,你今天来我这里是想干什么?找工作吗?我这可没有镇长给你当啊。”他戏谑的笑了起来。   (注①海瓜子,即寻氏肌蛤,是一种比指甲稍大的小蛤蜊,我国东南沿海一带都有产出。此物形如瓜子、并可以当零食食用,因而得名‘海瓜子’。)   海文依旧站着,说:“您应该先听听我会做什么,再来决定给我找工作的事情。”   摩尼爵爷熟练地用舌头吸出蛤肉,问道:“那你能做什么?”   “我能赚钱。”海文说道。   爵爷干笑了几声,然后又嗑了一个海瓜子,把壳呸的一声吐在桌子上。“能赚多少呢?够我买海鲜吃吗?”   “能赚许多,足够爵爷你吃遍海湾地。”估计你这痛风就是吃海鲜吃出来的,海文心想道。   “哈哈哈!这可不得了!老师,你听见了吗?这位大人要请我吃海货了!”他拍着桌子大笑,瓜子壳都震到了地上,然而汤德恩却是不苟言笑,说道:“摩尼,你该听听他怎么说。熊山现在正需要人才。”   “我要的不是人才,我要的是金币!”   “那他刚说过了,他能赚钱。”汤德恩面无表情的说道,“摩尼,你怎么了?你的心思不在这里,你不关心你的人民了吗?”   他突然大声吼道:“我他妈只关心我的腿什么时候能好受点!”说完之后他用手猛击自己的大腿,然后痛的大声惨叫。他痛苦的趴在桌上,喘着粗气。风信子吓的缩到了海文身后,海文和汤德恩对视了一眼,都选择沉默。   “从早疼到晚,再从晚疼到早上,我这伯爵当得真没意思,还不如死了的好。”他重重的喘息着,“这种时候,就别跟我谈人民了!人民都得了痛风吗?不得对吧?那不就挺好?都活的比我强!比我强!”   看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如何赚钱,而是如何缓解他的痛风了。海文稍加思索后说道:“首先你要改变饮食习惯——忌酒,忌海鲜和肉食。”   “得了吧!我已经这么难受了,你还要剥夺我唯一的一点乐趣吗?”伯爵抓了一大把海瓜子丢向海文,“你们这些信口雌黄的骗子!我不想看见你们,滚出去吧!滚!”   看来伯爵这条路走不通了。海文无奈,只得行礼告退。就在这时候汤德恩大师突然站了起来,朝着伯爵吼道:“你把我刚才说的当耳旁风了吗?混账东西!”   海文没想到汤德恩居然敢这样跟伯爵说话。哪怕汤德恩是他的老师吧,但毕竟一个是平民一个是贵族,这样指着鼻子骂街,未免太过分了。正如他所料的,伯爵的脸色变的十分难看,他指着汤德恩吼道:“你刚才说我什么?”   “我说你混账东西!”这老头脸红脖子粗,抄起一个盘子摔在地上,“我当年没这么教过你!我教你仁义道德,教你贵族礼仪,你的待客之道呢?”   “我是伯爵!这是我的城堡!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想怎样就怎样?当年老伯爵还在的时候,他可是让我对你严加管教!我一直跟着你到你成家,本以为你出了师,哪里知道……”他居然走过去揪住了伯爵的领子,“你这劣徒把学的全忘了!”   伯爵抓着汤德恩的手腕,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气的颤抖,“我会绞死你!”他低吼道。   然而那老人并无畏惧,他怒目圆睁。   “那就来啊!来绞死我!然后海湾地每个人都会知道你绞死了自己的老师,然后我会去阴间告诉你父亲,告诉他是你送我来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白衣会与孤儿院   第一百三十七章:白衣会与孤儿院   汤德恩大师表现的就像是个战士。这个脾气火爆的老人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畏惧。他就这么抓着伯爵的领子教训他,一如当年教训小学徒那样严厉。海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看,或者该不该留在这里。   汤德恩训斥熊山伯爵,训斥他的失格——例如懒惰,例如消极,例如无礼、暴食、酗酒、放任自己的儿子等等。他义正言辞,每一句话说的都在理,挑不出半点毛病来。以至于伯爵虽然又气又羞,却着实没有办法。   “老师,我对我所作所为表示抱歉。”熊山伯爵似乎冷静了下来,“但是,我真的是因为这病才变成这样的,如果不是这痛风,我绝不会这样的。我已经三年没出过城堡了,我也想看看我的人民,但这太疼了,我做不到。”   “现在悔改为时不晚,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来帮你的。”汤德恩望向海文,“现在听听客人怎么说。”   “对,这位……呃……”   “海文?安卜赛德。”海文提醒道。   “哦,对,安卜赛德大人,请坐吧。”   于是海文落座,这时候伯爵才注意到他身后的风信子,就问道:“这个是……你的……”   “未婚妻。”海文抢在那个词之前说道。   “这没什么奇怪的,伯爵大人。”汤德恩这时候说道,“现在我们说正事吧。”   “嗯,对。”   此刻海文清了清嗓子,对伯爵说道:   “伯爵大人,我之前建议你忌酒忌荤腥的说法不是胡说。和我同行而来的人有一位名叫拉娅的修女。她是个很厉害的医生。曾经我们谈起过这种这种病,她的建议就是不要食用荤腥,不要饮酒。”   伯爵这一次平静的点了点头,而旁边的汤德恩大师却问道:“拉娅?白衣会的主席?她跟你来了?”   “她是我团队中的一员,曾经在野马镇开诊所。”海文如是说。   汤德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这种人可不是花钱能请来的。”   “我们脾气相投,她便跟着我来了。”   “你是说她自野马镇一路跟你到这里?”汤德恩问道。   “是的。”   这时候伯爵一拍巴掌,说道:“哈!如果白衣会的主席都乐意跟着你,那足以说明你不是混吃混喝的骗子了!五年前我在风雷堡见过她,埃斯顿侯爵都以请她吃饭为荣。相传她是消灭疾苦的南星女神。若是这个福星能光顾熊堡,我兴许都会转运呢,哈哈!”   “正是如此,伯爵大人。”汤德恩和摩尼伯爵说道,“我建议把安卜赛德大人一行人都请来城堡,咱们好好招待一番。”   “有何不可呢?我熊山虽穷,但招待一下客人还是没问题的——安卜赛德大人……”   “叫我海文就行。”   “那好,海文,你带了多少人来?”   海文说道:“将近五十人。”   “这么多?”   海文解释道:“这里边有我的家人,朋友,手下的干部,以及从野马地追随我而来的普通农民。”   伯爵一皱眉头,问道:“农民?不是你自己带来的农奴吗?”   “我没有农奴,这些人都是自由人。”   汤德恩这时候问道:“自由人会卖了土地,拖家带口的和你来流浪?”   海文说道:“是的,我很感激他们。”听到这话,大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伯爵说道:“好吧,那多少人来赴宴?”   “五十个人都来。”   伯爵眯起眼睛,问道:“你要让泥腿子进我的城堡、吃我的宴?”   海文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那些穷人虽然身份卑微,但也是与我同甘共苦一路走来的,我不想亏待了他们。何况我听闻熊堡伯爵礼贤下士,曾经多次邀请战士们进城堡进餐赴宴。我的这些农民跟我打过仗,他们和我一起击退过土匪,镇压过农场主的兵变,我认为他们有资格进您的大门。”   “好,那三天之后你把你的人带来吧,我和我的两个儿子会在城堡大厅里给你们接风洗尘。到那时候,我们再来谈谈赚钱的事情。”   “多谢大人。”   于是谈话还算是愉快的结束了。之后伯爵安排汤德恩和海文等人在城堡内的客房居住,海文就住在汤德恩的隔壁。他和风信子一间房子,法斯纳特与汤德恩的仆人们住一起。放了行李之后,海文便和风信子一起去了城中的教堂。按照之前约好的,拉娅应该在那里。   白衣会的教堂是个白色的圆顶建筑,这里紧挨着山脚下的长青松柏林,空气很是清新,有棕羽白冠松鸟在空中盘旋。刚一走近了,海文便听到里边传来人们喊号子的声音。他从大门里望去,管家正在指挥人们搬运东西。而旁边拉娅正和一个老修女吵得不可开交。   海文还从没见过温柔的白衣天使发脾气——也许她不是发脾气,只是在情绪激动的辩解着什么。然而那个老修女却是真的再发脾气——那是个黑胖的中年妇女,她正唾沫星子横飞的说着什么“你们不能住着”“你们这是在侵占私人财产”之类的话。   显然这里出了点岔子。   海文和风信子走进大门,一进去就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们的是一群破衣烂衫的小乞丐。   这些孩子们小的四五岁,大的十来岁,一个个面黄肌瘦。他们朝着海文伸手张嘴,讨要钱财和食物。海文身上带的钱不多,有些为难,就在这时候拉娅喊道:“大人,您可来了!”说着她走了过来,接着小乞丐们也就散去了。   海文问道:“出了什么事?”   “当地白衣会的修女不认识我。”拉娅一脸无奈的说道,“我出示了身份证明,展示了医术,背诵了会规和做了礼拜课……我用了一切证明自己的方式,但她们依旧不承认我。结果……”她望向德莱尔,“管家大人决定硬来。”   这时候管家也过来了,说道:“大人!这帮娘们不跟我们讲道理,我也不和她们讲理!我让兄弟们把铺盖都搬进去了,她们还能怎么着?哄我出来?”   这也不是个事。海文想着得把事情调停一下。于是他来到那个胖修女的面前,施了一礼,说道:“在下海文?安卜赛德,请问这里出了什么事情?”   “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这些强盗!这是私闯民宅!侵犯财产!”黑胖的修女插着腰叫道,“你们这些人目无王法,就敢这么闯进白衣会的地盘?这里是受海湾地法律保护的地方,是伯爵开设的公家教堂!你们在这样胡闹,我就要去找爵爷说理了!”   海文说道:“我是爵爷的客人,我刚从熊堡出来。”   胖修女愣了一下,说道:“那你们也不能强占这里。”   “我们不是强占,是借宿。而且这里既然是白衣会的地盘,那就应该服从白衣会的管理。拉娅从风雷堡来,是德高望重的白衣会主席,你不知道她吗?”   胖修女把脸一横,说:“不知道!”   她不可能不知道。海文心想道。何况就算拉娅不是白衣会的主席,我们借宿一下又能怎样?大不了给你钱嘛。   这时候海文忽然想起之前那些小乞丐来。他就问道:“刚才那些孩子是什么人?是住在这里的孤儿吗?”   听到这话,胖修女顿时提高了嗓门叫道:“不是,他们是街上的乞丐!”   这时候拉娅走过来,说:“但是白衣会理应为这些孩子提供庇护的。各大城市的白衣会都有孤儿院的职能!退一步讲,哪怕他们不是会里的孤儿,你也该保护他们、给他们施舍。”   “我管不着!我们自己还吃不饱呢。”那修女理直气壮的样子活像个集市上打架的泼妇,“反正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们别想在这住!”   海文记得白衣会确实有孤儿院职能,他还记得贵族一般会赞助白衣会,让它发挥公共设施的作用——想到这里他大概心里有数了。估摸着是这个家伙贪污了爵爷赞助孤儿院的钱,这些孩子本该住孤儿院的,现在却都成了乞丐。   这事情必须要处理——不过他决定先让大伙儿入住,于是他掏出金币来给了那个修女,说道:“一点小钱不成意思,我们不过是路过的旅客,住完这几天就走。此地旅馆要么太贵,要么就是住不下我们这一帮人。所以说呢,修女大人您行行好,就给我们一个住所吧。”   没有金子办不成的事情,那胖修女咬了咬金币,然后点头说道:“最多住一周!”   “好!”   说完之后修女就拿着钱离开了,管家这时候十分不满的说道:“大人,虽说用钱好办事,但是这种玩意儿,您不该给她钱的!我吓唬她一番就够了。”风信子也跟着说道:“对啊对啊!我好讨厌那个人。”   海文却是一摆手,说道:“放心,这钱早晚要让她吐出来!不光要吐出来,我还要让这个无德修女付出代价。”他瞟了一眼那些躲在暗处的孤儿们,叹了口气,“拉娅,去买点东西熬粥,给孩子们先吃点吧。”   作者留言:   ps:今晚是番外更新。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二回。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二回。   上回书说到,这乌鸽闪电想当大鸽,让众鸽子服侍他。于是他便挑起争端,与麻鸽们较量。他们先比姿态、再比力气,最后比速度。比速度的时候闪电被树藤缠了膀子,引来恶犬乌芬。正是千钧一发的时候,猫头鸽夜枭侠拔爪相助,救了闪电性命。自此以后,众鸽子就奉夜枭侠当大鸽了。   后来众鸽子便以夜枭侠鸟首是瞻。日后大家生活平淡,野马镇之中也没什么事情,就这么一直过日子。然而却没想到秋天的时候,野马镇的镇长海文?安卜赛德被那狗男爵栽赃陷害、赶出了镇子。主人既然走了,鸽子们便没有再留的道理。   于是乎,六鸽子跟着海文大人一路北行。这一路上风里来得、雨里去得,是辛苦的很。好在一路之上都是有惊无险,过了大湖翻了大山。众人本想为后面该是一帆风顺了,却没想到最后是遭了强人。   这强人便是强盗,一群人脸上抹的湛清碧绿,黑了吧唧,人不人鬼不鬼的从林子里冲出来要杀人。这一下可是坏了,强盗足足一百多人,海文大人这边却不到五十人,还多是老弱病残,打起来肯定要吃大亏的。这时候女巫大人连忙发令,说:“咕儿,咕儿!大事不好,你们速去搬救兵吧!”   鸽子们都是仗义的咕儿,这等事情不能坐视不管。夜枭侠就问道:“哪里去搬救兵?”   女巫说:“南边山中有一位兽神,你去找他,就说女巫哲莉忒请他帮忙。”   六鸽子得令,便一飞上天。夜枭侠视力有千里眼的神通,拿眼一看,就见南边的山头上有一棵大的树。那树大约有七八丈高,树叶是红的,树干是灰白的,就和泼了油漆似得。夜枭侠拿眼一眯,看见树干上有门和窗户,原来这大树是个树屋。   鸽子们咕咕了几声,决定去那里看看。麻鸽二弟帕帕露一鸽当先,飞过去喊道:“兽神,快出来!女巫哲莉忒请他帮忙!”   喊了一声并无动静,帕帕露又接着喊了几声,是无人应答;这时候大头麻鸽拉拉尼飞了过来,说道:“看我的!”说罢一头猛撞窗户,就是把这鸟儿力大,愣是把窗户给撞开了。   窗户一开,两只麻鸽就觉得一股热气从窗中涌了出来,麻鸽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当即左右闪开。接着就看一团明晃晃火球飞出窗外,再听得一声高吟。众鸽子大惊,只见一大翅火鸟悬停在空中,可谓是:   身披四方烈焰甲,   头戴冲天宝金冠。   脚踏团团火烧云,   火眼金睛是烧得旺!   那正是鸟中之王、火中凤凰!   两只小麻鸽一时间吓的是屁滚尿流,羽毛都竖了起来。凤凰扬起脖子是一声戾喝,震得是七方落木下,百草晃晃摇。   只得凤凰说道:“你们这些吃草子的鸟儿,怎得这般无礼?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众鸽子连忙在天上作揖下跪,恨不得认这凤凰当亲爹。唯有夜枭侠昂头挺胸,狠狠盯着这凤凰。凤凰斜眼一瞟他,说:“大胆!”   夜枭侠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咕,说道:“你是个假凤凰!”   凤凰大怒,“什么?”   夜枭侠瞪着他说道:“人说凤凰展翅九丈九,你再看看你,和鸡儿一般大!”   一听这话,众鸽子才回过神来,心想道:对啊!这凤凰应该是和龙一般大的鸟儿,怎得这么小?   凤凰脸色一僵,旋即叫道:“兀那小鸟,你且来看!”说罢两翅一展,身子随之骤然变大,足有九丈九。众鸽子吓的抱头鸟窜,唯有夜枭侠看破机关。他天生一双鹰眼,能辨是非悉善恶。他一看这火鸟外强中干,当真是只假货。于是乎夜枭侠大叫一声,喊道:   “装神弄鬼!兄弟们,跟我上!”   说着夜枭侠电射而上,一爪挠了那凤凰的翅膀。这一下抓下来许多羽毛,原来那羽毛虽有火,但只需轻轻一碰,火就熄灭了。众鸽子一看夜枭侠一招得胜,便知这凤凰八成是假货。兄弟们从四方包围,你拔羽毛我啄眼,他撕膀子她抓头,转眼之间搞的凤凰是漫天乱飞,羽毛四散,如天降火雨。   打了三个来回,那凤凰架不住了,高声喊道:“好好好,是我输了,是我输了!”   帕帕露大叫:“那你快把兽神请来,我们找他有事!”   凤凰哀求道:“快松嘴吧,我就是兽神啊!”   听到这话众鸽子“啊呀”一声,连忙送了嘴。就见那凤凰一转身,恍然间就化作了一个通体雪白的鸟人。闪电气的大叫道:“你这鸟人!咋个来消遣我?”兽神说道:“就是要消遣你这鸟儿的,谁让你们撞坏了我家窗户?对吗,0032?”旋即树屋中传出一阵低沉的呻-吟。   夜枭侠自觉之前无礼,便上前去抱翅拱爪,说道:“先前无礼了,还望兽神原谅则个。”   兽神点头说道:“哪里的话?本就是我无礼再先,却不想诸位鸽兄鸽弟这般厉害,倒是我丢人了——正事要紧,速带我去你家主人那里吧!”   “好!”   于是众鸽子带着兽神赶去救援,兽神呼风唤雨,叫来林中百兽,化解了海文一行人的危机。事后两个女巫感谢众鸽子,给了好多甜玉米,又是后话。   这正是:兽神作法人变凤,兄弟齐心能降龙!   作者留言:   ps:最近没有月票和推荐票了啊,你们要不要考虑投一点? 第一百三十八章:伯爵有请 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伯爵有请   之后海文来到教堂里边。白衣会的教堂很大,除了外面的礼拜堂以外,还连一间三层的楼房。他踩着吱呀作响的木头楼梯走了上去,刚一进走廊,就看到紫罗兰正抱着一团脏衣服往外跑。紫罗兰见到他来了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朝他行礼,说:“见过大人——夫人在最里边的房间。”   “好,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是,大人。”   他进去的时候,伊丝芮特正在整理床铺,小米尔坐在椅子上给自己的衣服打补丁。他与两个家人亲热一番之后,说了三天后找伯爵赴宴的事情。他让伊丝芮特提前梳妆打扮一下,到时候她要和自己一起去见伯爵。伊丝芮特对此不无担忧,她问道:“伯爵肯定不会白让我们吃饭,大人,熊山现在面临着种种难题,没有一个是简单就能解决的。”   “你认为熊山面临着什么难题?”   “穷。”她一针见血的说道,“熊山能耕作的土地并不多,而且土壤也不算肥沃,农业生产一直很差;而且这里山路难行,水路也只有一条红虾河,商业注定不发达。这些年来熊山伯爵一直是靠着吃金沙堡的救济过日子,现在三叉戟大公病重,估计这救济也快断粮了。”   海文很意外伊丝芮特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刚来几天,她就能看清熊山当前的问题,这眼睛很毒啊。   “你是从哪来知道这些的?”他问道。   “之前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我和这里的人聊了聊天,而且拉娅也和我谈了一些这里的事情。”她笑着说,“最重要的,这一年来我没少读书。大人,从前穷的时候没有学习的心思;后来跟了你,生活富裕了,自然就有空多读读书了。”   “这是很好的习惯。”海文说道,“你先忙吧,我去看看其他人。”   “是,大人。”   正要走的时候伊丝芮特却叫住了他,说:“大人,风信子和您在一起……照顾的还算周到吗?”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啊,我……”她欲言又止,“没事,我就是问问。我怕她……不太会照顾人。让您……”   海文走过去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说:“我很好,风信子也做的很好。你不用担心——如果你真的担心的话,可以跟着我走。”   “不了。”她低声说道,“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忙——既然风信子能做好的话,那我就不担心了。”说完这话她便转身过去铺床单,然而床单早已铺好,海文不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海文望着她的后背沉默了几秒,然后离开了房间。   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海文一时间也没有主意,他只能先去做其他事情。离开教堂之后,他去找了笑脸猫等人。按照计划,猫爷在带着小榔头寻找开店的地方。听管家说他们相中位置很好的一间店铺,现在正在去谈价。海文按照管家所指的地方寻了过去,没多久就找到了笑脸猫一行人。   出乎意料的,猫爷已经买下了店铺。这店铺就在外环西侧的商业区,离教堂不远。听笑脸猫说他是找当地的游侠公会借了钱。他是名人,刷脸就能借的到。小榔头和金刚已经在布置店铺了,拉蒙——自老拉蒙死后,大家就直呼他“拉蒙”了——拉蒙在拿着纸笔记账。海文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打算交给拉蒙一个任务,说:“去你打听一下熊山有多少工匠,木匠、铁匠、石匠……各种手艺人都要,给我做个清单。”   “是的,大人。”   这间工坊如果运转好的话,应该能给他的团队提供一笔经济来源。   之后海文告诉大家三天后伯爵有请的事情,约定好了见面时间。把两拨人都安排完之后,他便回到了伯爵城堡。后面两天他都在熊堡居住,中途汤德恩大师经常来找他谈话。汤德恩似乎对他之前的事情很感兴趣,问东问西的。   汤德恩大师也曾经是底层的人,经历过穷苦日子,因此他对海文的思想表示赞同。但另一方面,他如今又算是半个贵族,也算是体制内的人,海文一些强硬作法他又无法全盘接受。近朱者赤,海文也很乐意和这样的大师多聊一些,他自己也能受启发。所以接下来的几天他每日下午都会和大师喝茶谈话,风信子也跟他旁听,海文认为这对她有好处。   第一天中午,海文如约带人来城堡赴宴。宴会在城堡大堂中举行,这里是个能容纳两百人同时进餐的地方。有八张长桌竖着排列,中间一张横着的长桌是给主人和贵客坐的。这里曾经被熊山伯爵用来犒劳士兵,当年战乱的时候熊山人没少和北方人浴血奋战。   伯爵身为城堡主人,便早早的在桌上坐好了,等待着海文前来;他的两个儿子则负责在门口接待。海文来的时候,见城堡内门那里站着两排盔甲光鲜的武士,地上铺着红毯,他内门中站着两个人。左边的那个身穿战袍,人高马大,一脸络腮胡子,一看便是个武夫;旁边那位身穿黑红相间的长袍,但他身材纤细,有点撑不起这大袍子,他靠着墙弯着腰,双手插在袖中,看上去很阴沉。   之前海文听汤德恩大师介绍过熊山伯爵的两个儿子,左边这位武士便是长子文凯?克瑞斯,他是熊山伯爵的合法继承人,而且是熊山军队的领袖,负责保卫熊山西方的安全;旁边这个穿长袍的瘦子便是次子,拉威迪亚?克瑞斯,这是个思想偏激的年轻人,按照汤德恩大师的评价就是:极度寻求改变却又找不到正确的方向。现在他是火神教派的成员之一。   这两人在门口接待海文,也算是很给他面子了。海文上去行礼,然后和两人问好:“见过二位大人。”   “你好,野马镇来的旅人。”长子文凯?克瑞斯率先说到。他声音洪亮,双目炯炯有神,正如他的父亲一样。接着他自我介绍,并语气僵硬的说了几句客套话。显然他不总做这个,他的笑容都是硬挤出来的。   海文和他握手,说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然后紧跟着和另一个城堡少爷问好。   次子拉威迪亚双掌合十向他行礼。这人脸长的像马,小眼睛里满是阴郁和忧伤。他说:“火中降生——祝您生活热烈精彩。”   这是火神教惯用的礼仪。海文回礼,说道:“圣火不熄——祝您生活光辉璀璨。”这是他和汤德恩那里学来的礼仪。   那人顿时面露喜色,问道:“这位大人,您也是火神教派的成员吗?”   海文摇头,说:“不是的,但我对你们事情稍有涉猎。”   “那太遗憾了,不过我随时欢迎你。”他点了点头。然而旁边的文凯?克瑞斯却是撇着嘴斜着眼,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厌恶。 伯爵有请 下   伯爵有请 下   他们一路走进大厅,有仆人安排海文的人在各个长桌落座。每个桌子上都坐着几位伯爵的家仆或是食客,这些人负责招待海文的下属们。而海文则要带着自己重要的人去主座上就餐。   汤德恩之前嘱咐过他,说最好带三个人,要多的话也不宜超过五人。于是海文带了四个人,分别是正妻伊丝芮特,他的心腹管家德莱尔,鼎鼎大名的笑面游侠和熊山伯爵一直想要请来的白衣会主席拉娅。   一开始吃饭的时候大家是不谈事情的,肯定先是主人殷勤招待,说说什么“咱这有什么特产啊”“哪个东西好吃啊”“喝两杯酒,说着小段子助兴”什么的。场面上的事情有海文等人应付着,他下面的人就是放开了吃。跟海文来的许多都是穷苦农民,哪里见过贵族的宴席?什么扇贝煮活鱼、山鸡炖蘑菇、酱腌羊脸、生斩烤牛、香草甜派……一个个吃的满嘴流油,不亦乐乎。   大约吃了这么半个来小时,他们终于谈起了正事。   “镇长大人啊。”伯爵改了称呼,“我听说你在野马镇干的不错,怎么就被男爵给弄下来了呢?”   海文笑道:“这事情啊,估计是因为我给男爵赚的钱太多了吧。”   听到这话众人皆笑,伯爵长子文凯就说道:“你这家伙真会说笑,还有嫌赚钱赚得多的?”   “这事情说来话长了,我先讲个故事吧。”海文喝了口当地特产的松油酒,说道,“曾经有个老妇人,家中养了一只母鸡。这鸡很神奇,它会下金蛋,每天下一个,妇人靠着卖金蛋便日子富足了。但后来她总是嫌这鸡下蛋太慢,就想到:这鸡肚子鼓鼓的,估计里边还有不少蛋。于是她就把鸡杀了,结果可想而知,她只得到了一盘鸡肉。”   这个世界并没有杀鸡取卵的典故,所以海文讲了这个故事。讲完之后他说道:“野马男爵就是那个老妇人。”   这时候文凯发出一阵爆笑,“那你就是老母鸡咯!哈哈哈哈哈!”接着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海文倒也并不介意,只是说道:“大人这话糙理不糙,我和野马男爵之前的关系就是如此。野马男爵他目光短浅,谨小慎微,所以才会有野马镇的事情。”   伯爵点了点头,说道:“野马男爵克罗索?迪亚,他应该是我封臣的封臣;我见过这个人,确实是个胸无大志的人。”   此时文凯又问道:“那你说说,母鸡大人,你是怎么下蛋的?”旁边的汤德恩大师呵斥他说:“文凯,你太无礼了。”文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然后过来和海文干杯,说是致歉。   海文喝了酒,接着说道:“这事情简单。我当初自荐当镇长的时候,就和男爵许诺说,两年内让野马镇的税收翻倍。我确实也做到了。一个月前的丰收季,野马镇旱稻亩产平均超过二百斤,水稻三百斤。这比往年高处来了一倍不止。”   听到这话伯爵皱起了眉头,显然是不太相信。而他的两个儿子则把这种怀疑直接说了出来,长子文凯说道:“大人,你别以为我没种过庄稼。熊山西边的一千亩地都是我在管,我的兵打仗的时候打仗,不打仗了就种田。这旱稻丰收也不过一亩地一百多斤,水稻撑死了二百,你这么说大话,是把我们当傻子了。”   不等海文回答,伯爵的二儿子拉威迪亚也说:“大人,我虽然不像我哥一样当过农民,但我也晓得,一亩地就那么大,只能长那么多庄稼。便是神恩眷顾也没法挤下更多的稻子。”   海文不想立刻解释自己能提高生产力的原因,他只是说:“这事情我并没说谎。你们可以派人去野马地调查一下。”   拉威迪亚用一种漠不关心的语气说道:“我听过传闻了,但传闻不可信,传闻中还说过大人你长了八个卵子。”   “什么?”海文一愣。   这时候伯爵的人都笑了起来,海文这边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只有笑脸猫没心没肺的跟着笑。还拍着桌子叫道:“妈的,八个卵子!呼哈哈哈哈!海文你厉害了!”   汤德恩大师脸色很难看,口中嘟囔着:“无礼之徒。”   文凯笑的酒都洒了出来,他把杯中剩下的酒一口干了,然后说道:“对!大人,有传闻说野马地的镇长有八个卵子,说什么……是他和某个警卫一起去嫖娼的时候那警卫亲眼所见,后来他为了杀人灭口,就把那警卫绞死了!哈哈!有这事吗?”   听到这话海文脸色也变的难看起来。这帮贵族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他心想道。此刻汤德恩大师冷哼了一声,说道:“老朽不胜酒力,就先告辞了!”说完这话之后他拂袖而走,任是熊山伯爵叫喊挽留,他也不为所动。海文还听到文凯?克瑞斯对着汤德恩的背影骂了一句土话。   汤德恩走后,两个公子哥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了,仿佛是把海文当成了远方来的小丑。他们问东问西,时而开些低俗的玩笑。海文知道自己和这两个纨绔子弟讲不得理,所以他绕过那两人直接和伯爵说道:“摩尼大人,你今天请我来,究竟是要干什么呢?莫非就是要来看我笑话吗?”   伯爵没立刻说话,而是喝了一杯酒,旋即说道:“我本来是想听听你赚钱的本事,但你既然藏着不说,那我也就没的问了——大人,喝酒吃肉吧。”   海文算是明白这伯爵的想法,这家伙就是想空手套白狼。“我在野马地做出政绩都是实打实的,我已经证明了自己有能让一个地区从贫穷变为富饶的能力。大人,您缺钱,非常缺钱。”   “我非常缺钱,也不至于请个只会说大话的人来。我看你……”伯爵摇晃着酒杯,看着杯中酒液说道,“你不是让野马镇富裕了,你只是杀了野马镇的地主,把钱拿出来了,这才看上去很富裕——我看你才是那个杀鸡取卵的人,你说对吗?”   海文意识到,这个伯爵从根本上不相信自己有提高生产力的本事。在伯爵大人的心里,海文可能就是个骗子,或者是个杀人掠夺的强盗。   就在这时候,一直沉默的修女拉娅终于开口了。   “摩尼爵爷。”她腰杆笔直的坐在椅子上,“海文大人所说的没有一点谎话,而且他也不是靠着掠夺而得到的财富。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的,他确实掌握着获得财富的方式。”   拉娅说话和海文说话完全不是一个份量的。她是白衣会的主席,这就是个金字招牌,她是能在风雷堡喝下午茶的上流人士,她开口了,一般的小贵族都得默默听着。   伯爵和他的两个儿子也安静了下来,伯爵问拉娅说:“拉娅小姐,我相信你的话。但是空口无凭,我还是希望安卜赛德大人……分享一下。”   拉娅说道:“爵爷,您不能用一句‘分享一下’就拿走我们辛辛苦苦发掘出来的宝贵财富。”   爵爷一摊手,说道:“那我该怎么做呢?我现在除了一身病之外一无所有,哦,我还有土地,但是我能直接封你们地吗?直接让你们当贵族?当骑士?哈!‘有功者得封地’,这是亘古以来的道理。我怎么能平白无故的给你一块地让你去种田?我下头的封臣该怎么想?嗯?”   海文说道:“那我愿意先给您立功——您尽管开口吧,把难题说出来,我给您想办法。”   文凯在一旁戏谑道:“口气不小。”   伯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熊领确实面临着若干难题,这样吧,你给我办三件事情。能办好两件,我让你当男爵,办好三件,我直接封你当子爵,你看如何?” 第一百三十九章:下一个时代   第一百三十九章:下一个时代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海文本来就像混个镇长当,却没想到爵爷愿意给他封地,让他变成贵族。如果他真能在法律上拥有一块领土的话,那他就真能施展拳脚了!如果他能成为子爵,那么他甚至可以试着收回野马地,拿回失去的东西。   但这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海文心想道,往是立过战功的人才能得到封地,若不是战功的话,也得有点拿得出手的功绩。任务奖励和任务难度一向是成正比的。   海文正要开口问是什么事情,就听长子文凯大声叫道:“父亲,你不能这样!这太草率了!”接着次子拉威迪亚也说:“对啊,父亲,这地要从哪出呢?”   伯爵一摆手,说:“这事不用你们操心。”然而拉威迪亚还是诘问道:“别是从东边出吧?”   “我说了不用你管!”伯爵朝他一瞪眼睛,拉威迪亚被噎的没了声音,撇着嘴别过了头。文凯看弟弟吃瘪却是嘴角上翘,并且给自己倒了杯酒。   这时候海文问道:“大人您说的三个事情是什么?”   “第一个,现在商路上匪患横行,我要你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第二,你不是能挣钱吗?现在熊山金库里缺金子,你得给我变出八……哦,十万金币出来。而且手段必须合法,杀人抢钱的事情可不能做。这两件事情什么时候做好了,我什么时候让你当男爵。”   伯爵说完这话,文凯和拉威迪亚就开始笑了,一个笑说土匪厉害,让海文大人去剿匪非要被杀的丢了卵子;另一个说十万金币便是把熊山掏空了也弄不出来。   但是在海文看来,这两件事情都不算难,他于是问道:“那第三件事情呢?”   “等你做好了这两件事之后,我自然会告诉你第三件事情的。”伯爵的语气严肃了起来,“不瞒你说,海文大人,熊领现在确实需要一个能做实事的人。我身边的人都是军旅出身,打仗还行,治理国家却是一塌糊涂。”他痛饮烈酒,之后打了个长长的酒嗝,“我师父说的不错,我这些年把他教的东西都倒回去了。现在我需要一个真正能解救熊山人民的人。海文大人,你别看我走不动路,但外面的事情我也知道。三天两头就有人民来进城堡情愿——我看小孩饿的拉不出屎,母亲瘦的挤不出奶,我心里也难受啊,我……”   文凯这时候打断道:“父亲,您说这些个干什么?”   伯爵白了他一眼,说道:“没你的事情!”说完之后伯爵去喊旁边的老仆人,道:“我喝的多了,推我去外面透透气——你们继续喝,哦,叫一些跳舞的姑娘来!”他跟海文使了个眼神,说:“海文大人,我带你参观下城堡。”   “好。”   于是海文和伯爵两人单独出去了,他们穿越走廊,盘旋往上。因为伯爵要坐轮椅,所以城堡特意修了能走轮椅的斜坡楼梯。几分钟后他们来到城堡高塔的平台上。那是个建在山丘顶端的宽敞平台,站在上面便能俯瞰整个熊山。此刻已是晚秋,远方的山峦变成灰色与黄色,山脚之下有一片枫树林,风卷着火红落叶,如沾了朱砂的画笔一般染过道路与山峦。   冷风扑面而来,顺着衣服缝隙往肉里钻。这时候伯爵痛苦的低声呻-吟,估计是痛风病又犯了。   那老仆人对伯爵说:“大人,这里太冷了,咱们回去吧。”   伯爵说:“不,你去门口等我,我有事和海文大人说。”   老仆人行礼然后离开了。   海文看着伯爵的背影。老伯爵虽然正面看着瘦弱,但背面看上去却能发觉他骨架宽大,像是个军人。海文心中想到:当年的熊山伯爵也是个威风八面的将军,打过北方的大骑士也揍过南方的奴隶贩子,现如今被病痛折磨的不像样子,走不得路骑不得马,真是令人唏嘘。   海文忍不住说道:“伯爵大人,我还是想劝您少喝酒少吃海鲜,不然痛风会越来越厉害的。”   “谢谢你。”伯爵叹了一声,那叹息被寒风掩盖,“我那两个儿子都没关心过我。”   海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选择沉默。   伯爵继续说道:“海文大人,就是这病治好了我也没几年活头了,我六十了,人活六十岁就该知足。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汤德恩一样有这种福气。尤其我是个军人,我杀过不少人,按照白衣会的说法就是我造了孽,造了孽的人活不长的。”   “拉娅可没这么说过,您一定是遇到了假的白衣会修女。”他想起那个私吞补助的胖修女来。他打算找机会把这事儿说了,但现在显然气氛不合适。   “管他怎么说呢!”伯爵发出一阵苦笑,他摇晃着轮椅来到平台的栅栏旁,远方是山峦叠嶂,脚下是万丈深渊。海文也跟着过去,风顶着头皮,酒意上头,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海文大人,你看西边。”伯爵指着西边说道。海文顺着西方看去,远远的看见一座高塔。那塔孤零零的竖着,这个距离海文很难判断它有多高。   从前海文没少见高楼大厦,但是在这边却还未见过这么高的建筑。他问道:“那是什么?”   伯爵说:“那是西边鹿角关的哨塔,前些年公爵下令修建的,本来熊山也要建,但是我们拿不出钱来。后来大公病了,这事儿没人管也就一直放着。”   “做什么用的?”   “传令。”伯爵说道,“鹿角关与南、北两大公国接壤,是海湾地的军事要道,如果鹿角关破了,北方人的铁骑或是南方人的佣兵就可以冲进平原开阔地,到时候海湾地就要遭殃。公爵五年前下令要海湾地西,北,南三大关卡建造三组高塔,若有敌情就点烽火传令。然而如今只有北方的修成了。西边的摊子修了一半没人管,南边河湾地内战,更是荒废了——你说,这要是外敌入侵,可该怎么办?”   “大人您是想让我筹钱给您修塔?”   伯爵摇头,然后用手一指南边,说道:“你再看南边。”   海文往南方望去,见一片普普通通的农田,没什么稀奇的。然而接下去伯爵就说道:“那是史铐德教派的田地。从前这些神棍是没权利购置田地、从事生产的。但是海湾地这些年穷的很,后来白鸟和蒙达利亚两个侯爵就商量着,向这些宗教人员开放土地来赚钱。结果史铐德教和白衣会的人就开始买地了,可他们不光是种地,还一边种地一边传教……本来我不打算在熊领搞这一套,但是我儿子非说缺钱,就把地卖了。”   “大人是想让我收回土地?”   伯爵再度摇头,说道:“你看东边。”   海文望向东方,只见山峦荒野,廖无人烟。“我只看到一片荒芜。”海文说道。   “是的,一片荒芜。”伯爵说道,“但这里不该是这样的,三叉戟大公还年轻的时候,曾经和海湾地的贵族们说要建设家园。他要把海湾地让和北方一样强大,和南方一样富饶。但是战争打乱了他的计划,外战,内战,无休止的战争。他确实是一直打胜仗,人们也记得他的功劳,都说他:‘哦,三叉戟大公,战无不胜!’但是没人记得他当初的愿望了。我当初是他身边一个先锋,因杀敌有功被他封为男爵,后来我镇守鹿角关有功,他便把西边的熊山赏给了我,让我当个镇守边疆的伯爵。我不止一次听他说:‘我厌倦战争了。’‘我的人民吃不饱肚子,我们却在无休止的打仗。’‘我们把铁匠抓来铸剑,把农民抓来参军,然后田地荒废,没有农具更没有农民’他婆婆妈妈的样子简直不像个男人,可他就是这样,一说到人民的事情就变的婆婆妈妈了,一点也不像个雷厉风行的军人。他说他比起开疆辟土,更愿意让百姓吃饱饭——土地不就是为了给人吃饭的吗?你拿了土地却把人民饿死了,那这还有什么意义?”   冷风吹过。伯爵蜷在轮椅上,紧了紧衣服,“结果到头来公爵也没能实现他的抱负。你看着一片荒地了吗?这里本来是要修路的,公爵当时说了,等有了钱就要把路打通,然后熊山就能享受水运带来的金子;不光是这里,他还说了许多东西,他说‘遇山修路,遇水修河’,他说海湾地的土地贫瘠,平原又少,农业搞不起来的,要想富强就必须经商。他说得对,这些年海湾地就是靠着经商才能生存——海湾地大公爵是个奇人啊!他父亲那一辈的时候海湾地位居四大公国最末,他执政到今天,海湾地已是四大公国第二,隐隐约约还有和北方人抗衡的趋势。”他说着笑了起来,但笑声很快便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吸了回去,“但奇迹结束了。大公余寿所剩无几,他儿子‘小三叉戟’虽有才华,却年轻骄纵,好大喜功。他脑子里想的不是建设国家,而是怎么通过一场辉煌的凯旋来洗掉自己‘小三叉戟’的绰号。他想打仗。”   “年轻人都是如此的。”海文说道,“但是否开战不是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对啊,但如果年轻人都是主战派,那大战就在所难免了。大公恐怕是头一个撒手人廖的;接着多半是白鸟侯爵,他已经把爵位提前传给了儿子,他得了偏头痛,每日都要靠掺了麻药的烈酒才能入睡;然后也许是河湾地的那些贵族,这场内战会消灭掉一大批老人,捧起新人;再然后……也许就是我。新的白鸟侯爵和小三叉戟一个是陆军出身,一个是在跟着军舰上长大的;河湾地的贵族更是比谁都嗜血……宗教战士、佣兵、退伍的老兵、农民兵、骑兵、海军、军旅巫师,他们正如迁徙的候鸟一般到来。即使是在五十年前,我也没见过这样的光景——大人,你说这些家伙来海湾地,能是要饭来的吗?”他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   海文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伯爵真正想说的话。“您想说让我帮您准备战争?”他试着问道。   这时候伯爵转过头来看着海文,说:   “我只是想告诉你,海湾地,要变天了。”   听了这话之后,海文就觉得浑身一寒,似乎天台的风又冷了不少。 游侠列传,第四章:复仇   游侠列传,第四章:复仇   银发的吟游诗人说道“一片焦炭”的时候,四座响起了一片惊叹声。他搂着怀里的姑娘,食指在她大腿上点着,打着拍子,大约过了十几秒钟,他继续说道:   “如此一来,猫家少爷可谓是引狼入室,自己是家破人亡——好了,预知后事如何……”   “别!”听众们连连喊叫起来,要他继续讲。怀里的女孩也在他耳边央求,要他继续说。于是吟游诗人笑了几声,弹了几个音符,继续说道:   “这正是农夫养毒蛇,善心引灾祸。猫少爷当时站在废墟前面是嚎啕大哭,哭的晕了过去。过了半晌他家护院的武士将他扶起来,和他说道:‘少爷,家人和宅子是哭不回来的’。猫少爷就问他说:‘我父母亲人呢?’武士查理答道:‘已经没了。’”   诗人弹奏了几个悲伤地音符,唱起歌谣来:“阴影从天而降,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命运拉长;北风吹呀吹,把骨灰吹进肺;他站在孤独的十字路口,踌躇不前;武士问他复仇,他却只是啼哭。凌乱的大千世界呀,已无他的归处。”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酒馆也安静了下来。诗人怀中的少女问他说:“就这样结束了吗?”   “你认为呢?”诗人温柔的问道。   “我认为?”少女低下头,低声说,“猫少爷该修行武艺,几年后去找强盗们报仇吧?”   周围人也意兴阑珊的说道:“是啊,故事不都是这样吗?”   诗人问他们:“你们爱听这样的故事吗?”   有人说爱,有人说不爱,还有人说:“我曾经很爱听的,但现在听腻了,因为每个吟游诗人都这么讲。”   诗人轻轻点头,说道:“是啊,事实上,每一个听故事的人都这么想的,他们想听酣畅淋漓的故事。所以呢,吟游诗人们也都这样编故事——他们讲的故事里,英雄武勇、游侠仗义、主角们都是武艺高强、有仇必报的好汉子。可是我的朋友们啊,我不是个合格的吟游诗人,你们看,我已经这么老了,我已经不想讲无聊的故事来骗人了啊,我可以应着你们的心意来扭曲这个故事,但那也不过是骗钱的谎言罢了。   少女问他:“那真正的故事是什么样呢?”   银发的老诗人轻拂少女鬓角的头发,说:“笑脸猫,他没能复仇成功。”   女孩惊呼,“啊?”   “是的,没有。”诗人用深沉的语气继续说道,“他发誓要报仇了。他们一边流浪一边跟着家里的武士查理学习武艺。他天赋极佳,又修行刻苦,三年后他出师了。他和武士回到故地寻找那些仇人,但是他们怎么都找不到。他们到处打听也没有消息,两个月后他们才听人说,那些强盗早就被贵族发兵打掉了,如今不知所踪。”   “那他岂不是白练了吗?”女孩问道。旋即旁边的酒保讥笑几声,说道:“这可真是窝囊了!这算什么游侠?”   诗人笑着说道:“只是武艺高强的还不叫游侠,敢于面对挫折的人才算——是的,杀他父母的强盗不再了,但是天下还有无数强盗等着他杀——他可以去杀其他强盗,来祭拜亲人的亡魂。从那一天起,笑脸猫就发誓,他要杀尽海湾地的强盗。从那一天起,他成了真的游侠。”   “哦!”女孩发出一声感叹。   诗人继续说说:“笑脸猫意识到自己还需要变的更强。但此时此刻,他的武士查理已经没有能教他的东西了。然而武士知道一个地方能让笑脸猫变强——那就是墨菲斯人的部落。墨菲斯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武士,他们对兵器熟练胜过我们使用刀叉。所以,笑脸猫就去了墨菲斯人的领地,笑面游侠,他还要变的更强!”   作者留言:   ps:等写多了之后,我会把番外都独立整理出来,做成一个免费的长章节(或是单独写一本书),这样一来你们就看的方便了w 第一百四十章:伯爵的请求 上   第一百四十章:伯爵的请求   “海文大人,你是个有礼貌的人,比一般的贵族都有礼貌。因为你至少懂得倾听。”伯爵望着海文,海文默默点头,“我也曾把这些话说给两个儿子听,但他们不懂得这些。文凯与我一样,打仗还行,治理领地一塌糊涂;拉威迪亚让火神教洗了脑,整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海文问道:“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要你辅佐他们。”伯爵说道,“熊领确实需要一个能变出金子的魔术师。海文大人,野马地的事情没人不知道。我看你有商人的头脑和军人的魄力,之前我又考验了你的修养,你很令我满意。我想你能做好这个事情的。海文,我不是贵族,我是个军人,军人是讲义气的。所以你只要能做好,我就绝不会亏待你。这是行伍之人的道义。”   “您要我做什么呢?辅佐他们?辅佐他们打仗吗?”海文必须把话问明白了。   “不,恰恰相反。我不想临死前还掺和这些破事了。年轻的时候我总想着赢得荣誉和声望,我想给海湾地开疆扩土,但老了之后我才明白,这些东西都没用。确实,我曾是个大将军,但我残废了,残废的将军还不如普通的残废。现在我想兑现我当年的诺言了。”   “您许下过什么诺言吗?”   “我曾经在凯旋之后演讲中许诺人民,我许诺给他们土地、财富、和平。但这三样我一个都没兑现。我也许诺给我儿子许多东西,多到我记不得了,但依旧没有兑现。我快死了,海文大人,我得兑现我的诺言。我要为我的人民和我儿子做点什么了。”他说着一指东方,“海湾地法律规定,长子继承封地,所以大儿子文凯会继承伯爵之位,而二儿子无地可领。我本想封他当东山子爵,但他却脑子坏了,要把东山出租给火神教的神棍。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的土地,绝不能落入那些北方疯子的手里。海文?安卜赛德,我的老师在我面前给你说尽好话,我相信我老师的眼光。因此我将东山许诺给你,若是你做好了我安排的事情,就来当男爵、甚至子爵。”   “你儿子不会乐意的。”海文说道。对,我等于说是抢了拉威迪亚的封地,我以后的这个男爵也当不好。   “我会另给他找一块更加富饶的土地,但现在这事情还不能告诉他。我要磨一磨他的性子。海文大人,我不能给一个神棍儿子封赏爵位,我敢说他会把我的土地无偿捐赠给他的神祇!所以在他放弃那该死的信仰之前,我什么也不会给他的——就这样吧,海文大人。这里确实太冷,该走了——拉文,推我下去!”接着仆人从外面走进来,推着伯爵离开。而海文则站在天台边缘,又看了一会儿这熊山的景色。   后来他回去的时候,宴会已经结束了。他的人已经依次离开城堡,长子文凯正在门口一个个的往外送。另一边,笑脸猫、拉娅、汤德恩大师以及二儿子拉威迪亚正围着一张打扫干净的桌子喝茶。海文先是过去和文凯打招呼,说了一些客套话,然后便跟他说道:“令尊给了我两个任务,一个是剿匪,一个是赚钱,赚钱的事情不提单说剿匪。阁下是熊山的统帅,我想这事得与您商量啊。”   “那你可找对人了!”文凯显然很受用统帅这个称呼,“如今熊山城镇的事务都归我管,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就是了。”   那看来你管事的手段不太高明,海文眼前浮现起城镇中那些贫穷的乞丐和破败的孤儿院。   “大人,我想先借几个腿脚利索的侦查兵还有熊山一带的地图。我得先把地形搞清楚了,这才好围剿强盗。”   文凯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正确的选择。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本事?”   “而且我还想问问您,这强盗为什么会……”正说这话的时候,德莱尔忽然过来了,他是笑着来的;他先跟文凯行了个礼,然后开口说道:“大人,今天这酒真是不错,我听仆人说是您特意从南边寻来的?我就说呢,这酒滋味不一般,大人您这眼光毒的很呢!不过能喝道您的好酒,哎呀,我这可真是……受宠若惊。”   文凯听罢眉毛一挑,说道:“你尝出来好了吧!我就说的,我品酒的眼光那是很高的。你看我那缺德弟弟,就不懂得这些高雅的东西。”   德莱尔连忙附和道:“是,贵族喝酒和泥腿子喝酒当然不一样,您是要继承爵位的人。”德莱尔上去很自然的拿手一搂文凯的肩膀,笑道,“那能一样吗?哈哈哈!”接着文凯也大笑起来。   海文就看着他们热情的跟亲兄弟一样,一时间诧异不已——我就走了这么一会儿,你们就拜把子了?但看着他们互相恭维,海文心里却着急——他还有正事要问呢!于是他上前一步,说道:“刚才我……”说了三个字,他忽然就看到德莱尔朝他使眼色,海文一愣,就没再去问。   接着就看管家和伯爵的长子是勾肩搭背,这边喊着:“少爵爷!”那边喊着:“管家老哥!”一时间亲的不行。海文反而在一旁晾着,半天插不上话。大约说了几分钟,管家就十分热情的把文凯送出了门,就好像他是城堡的主人一样。”临了他还在门口招手,高声喊道:“少爵爷,下回喝酒啊!”   文凯少爵爷是满面红光,“好的好的!城堡又飞不了,你想来就来嘛!”说完这话文凯就背着手,摇摇晃晃的走了。管家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笑容保持了三秒,随着文凯拐进走廊,他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消失了。   管家取出手帕来擦了擦手,旋即把手帕往垃圾里一丢,然后和海文说道:“大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这手段怎么样?”管家笑了一声,说,“这位少爵爷跟我关系已经不错了,等再喝一次酒,那就是‘铁打的兄弟’了!” 伯爵的请求 下   伯爵的请求 下   这兄弟可真不值钱啊。海文问道:“我出去和伯爵说个话的功夫,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哈!无非就是投其所好,捧着他聊天。”   “他喜欢什么?”   管家说道:“喝酒,打仗。酒我是懂得,回来可以把那个西域的虫子酒拿出来给他尝尝。这些贵族也不懂的什么酒好什么酒差,他们辨别优劣,一分在喝,九分听说!我给他吹的厉害点,土酒也是佳酿。”   海文点头说道:“酒的事情也就罢了,但你难道懂得行军打仗的事情吗?”   “嗨呀!大人,不懂才好啊!你要是都懂了,那少爵爷还怎么跟你吹啊?对不对?”管家挑着眉头笑道,“呵!他就是想在酒桌上有点面子,最好是能再压他弟弟一头,我这不就给足了他面子嘛?这关系得打好了才能办事,对不对啊?”   海文说道:“可是这样一来你就得罪了拉威迪亚。”   管家说道:“我也没想着讨好他,大人!我和你讲,政治斗争最忌讳当墙头草。我和你说说这事情,你听着吧。”   为人处世这方面是海文的短板,因此他选择洗耳恭听。管家和还在城堡里的人打了个招呼,说自己要和海文出去转转;而海文则跟伊丝芮特说了下后面的安排,让他们先回教堂。办完手头的事情之后,管家带着海文离开城堡。   他们来到外面一块声音嘈杂商业街道上,管家在街道上边走边和海文说道:“现在的局面就是伯爵老了,两个儿子在争权。熊领的官员和封臣们都在站队。咱们现在显然是淌了浑水了。大人,我们肯定得站一派,不过站哪一派都有风险。大儿子文凯是名正言顺的合法继承人,而且手底下有两千多人的常备军,站他肯定是稳;但问题是二儿子拉威迪亚背后有火神教支持。我不知道火神教对他支持到了那种程度,先调查一下再说。哦,忘了说了,野马男爵是站文凯一派的,咱们现在和文凯打好关系,等他上位了就可以把野马男爵吃死;但假如说呢,文凯失了势,我们也有预备方案。”   “预备方案是什么?”   “拉娅小姐会站在拉威迪亚那一派,事实上,她已经和那位神棍二世祖套上关系了。”   海文听到这话便愣住了。小贩在高声呐喊,车马从他身边驶过,他却站在了街上不动,“什么?拉娅?她可以吗?她是个一心向善的修士,她能做这个吗?”   管家拉着他袖子让他继续往前走,同时说道:“哎呦,大人!你看拉娅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似得,但实际却是个人精!你想想,她是白衣会主席,白衣会是海湾地最大的宗教之一,内斗厉害得很,她要是没点心眼,怎么能在那里混下来?何况她若是不懂政治斗争、官场规则那一套,她怎么能到处找贵族筹款子呢?还还还,还是侯爵的坐上宾!一个平民女子,不出卖色相,却能混成贵族眼前的红人——你想想这得多大能耐?大人,我说句难听的,你和她或许可以在品德上一较高下,但是论起手段,你跟她比就是娃娃比大人。”   海文说道:“拉娅不像是坏人。”   管家点头表示赞同,“她确实不坏,但她就是具备这个能力。”   这时候他们来到一间酒馆前头,门口的小厮在叫卖新鲜的热牛奶。两人喝多酒,就想喝点清淡的东西缓一缓,这牛奶正好。于是他们来到酒馆里找了个地方坐下,点了热牛奶,继续说起之前的事情来。   管家把帽子和手杖放在桌上;他喝了一口牛奶,擦了下嘴,说道:“白衣会和火神教应该有些关系。北方人向海湾地传教,中途必然会触犯本土宗教的利益。海湾地两大宗教,海神教和白衣会。现在我们没看到宗教战争,那我估计着北方人应该是和我们的本土宗教达成了某些暗中交易。这事情等回来我们问拉娅就行。早些年宗教徒互相还打一打,但后来自从凶魔覆灭之后,这些神棍逐渐开始联合起来了,大人,这可不是好消息啊!宗教联合起来的力量太大了,大到能左右世界各地的贵族们。”   海文感觉牛奶烫嘴,喝不下去,他便捧着那个温热的木杯暖手。“贵族新老交替,人民贫穷不堪,现在宗教势力又开始联合……管家,你知道刚才伯爵找我说了些什么吗?”   管家嘴角一挑,“我怎么知道?他要认你当干儿子吗?”   海文沉声说:“要变天了。”   这四个可怕的字,足以将管家的戏谑给噎回去。   海文凝视着桌子上的木头纹路,低声说道:“我们可能正处在一个时代的关键点上,德莱尔,我们接下来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该慎之又慎;我们的所作所为关系自己的生死,甚至关系整个世界。”   德莱尔沉吟了一下子,然后用一种担忧又畏惧的声音说道:“您说的太大、也太远了。”   “德莱尔,我酒桌上的事情确实不如你,但你也应知道,我在某些方面是胜过你的。”他沉吟了一下,眼前闪过上辈子那个世界的历史,他想起秦王扫六合,想起罗马的兴衰,想起成吉思汗杀到多瑙河,想起那些倒在莫斯科的法国人和德国人……   “德莱尔,我的眼界比你远。”他这样说。   德莱尔点头承认,然后问道:“那你看到了什么呢,大人?海湾地的未来是什么?”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海湾地的矛盾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德莱尔,你是聪明人,你一定看得到:农民与地主;奴隶与奴隶主;贵族与宗教;年轻人与老人……”他紧紧抓住木杯的把手,他说着说着就拧起了眉头,好似眼前已经看到了兵荒马乱、风云泱泱。   “一切都针锋相对。这矛盾快到临界点了。只要有一个爆发,就会引起连锁反应。就好像落在干枯草原上的一点火星——星火会燎原。”   听到这话,管家连喝了几口热牛奶,说:“会打仗,对么?”   “对,战争在所难免,但我不知这仗会打多大。我……”   就在这时候,海文见有个人闯进了酒馆,他一看那人竟然是小拉蒙。小拉蒙一进来就朝他喊道:   “大人,教堂,孤儿院……”他喘息着,显然是一路跑来。   “孤儿院什么事情?”   “孤儿院的那个胖修女。”他咽了口唾沫,“被烧死了!”   什么?烧死了?   作者留言:   ps:@{"reader_id":"2337284 第一百四十一章:火刑   第一百四十一章:火刑   “在哪?”   小拉蒙一指东方:“那边,处刑广场,一直往东走!”   海文撂下几个铜板,便和管家一起冲出了酒馆。三人朝着东边跑去。   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胖修女的尸体还有余温。他看到广场上插着巨大的火刑柱子,炭黑色的人状物质被绑在上面,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肉香。许多人围着处刑台看热闹。   伯爵次子拉威迪亚站在尸体旁边,高声演讲。他身穿大红修道袍,头戴四星金色宝冠,恶言厉色,他高声说道:“熊领的人民们!你们看到了,这就是圣火的审判。你们看到了,这是正义的火焰。火神教以真火审判罪人,还以正义本来颜色。这胖女人假冒修女,私吞贵族们捐给孤儿的善款,她亵渎神灵、欺瞒贵族、剥削儿童!她罪大恶极,因此我们烧死了她。”拉威迪亚高举着左手,宽袍大袖滑下来,露出干瘦的胳膊;他五指张开,好像鸡爪,“火神之火传承自远古,千年不息,万年不变,信奉火神之人便可得永生。你当如烈火一般热情,如烈火一般纯粹,你奉上信仰,神便恩赐于你。于是你死后便可去天堂享受温暖晴日与美酒佳肴!”   下面的许多人跟着高呼起来了,但也有些人迅速走开,视拉威迪亚为瘟神。   “下面有请白衣会主席,拉娅小姐。”拉威迪亚后退三步,让出身后的修女拉娅来。   这时候海文才看到拉娅就站在拉威迪亚身后。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   海文一开始没认出来拉娅,是因为她也穿着红色的修道袍。海文一开始还以为那是拉威迪亚的教友。   接着拉娅开口,用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说道:   “感谢火神教,感谢拉威迪亚大人,感谢他们帮助我完成这次审判。”   帮助我完成这次审判?海文瞠目结舌。这时候他听到拉娅继续说:   “白衣会与火神教——这一次我们在正义面前达成了共识。我在此处,借火神教东方祭祀的尊贵之手——”她微笑着举起拉威迪亚的右手,教徒们都兴奋地大叫,“——完成了这次仪式。这对于火神教与白衣会来说,都是一件有历史意义的事情。我们不仅仅是净化了一个罪人,更是完成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合作。我再次感谢您的慷慨,拉威迪亚祭祀,现在我希望为您做弥撒。”   “感谢你,修女。”   下面的人再度欢呼起来。拉娅从怀中取出一小捻白色的粉末,高举起来然后洒在拉威迪亚的头上。“雪象征洁净,愿您永远纯洁。”她说。   然后旁边的仆人取了一瓶红酒来,倒了一杯放在盘中托着。拉娅咬破手指,把血滴在杯中。   “饮我血肉,您必苦难消除。”她把酒递给拉威迪亚,拉威迪亚一饮而尽,然后亲吻拉娅的额头,说:“火神祝福您,伟大的修女。”随后人们高声欢呼起来。   仪式到此结束,而海文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管家用胳膊肘戳他,低声说道:“呵!瞧着了吗,大人!这叫会办事——拉娅小姐比我厉害!”   拉威迪亚在教徒的簇拥下离开广场,边走边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人群也随之逐渐散去了。广场上只剩下海文、德莱尔、身穿红袍手指流血的拉娅、以及一阵阵死人肉的焦香。   拉娅从身上取出酒精来,然后包扎手指的伤口。“你给我的医用酒精十分有效,我之前伤者们身上试验了,它的确能有效消毒,避免感染。”她一边弄伤口一边说道。   海文盯着她,说:“如果你早一点给我表演火刑,那我可能会改变主意。”   “白衣会对罪人执行火刑,这是写在教义上的。这是我们的正义,有什么问题吗?”   “拉娅,我不能接受这种正义。”   拉娅小心翼翼的扣起盖子,将酒精收好,说:“那您认为该怎么办呢?”   海文说道:“假冒修女,私吞善款,这是欺诈和贪污,这些都不是死罪。要我判的话,她会坐牢十年,出来之后重新做人。”   拉娅说:“她十年出来之后要么废掉变成乞丐,要么变成反社会的暴徒,不如死了好。”   “但每个人都该有重塑自我的机会,至少一次。恶人变成恶人往往不光是自己的责任,还有社会、家庭、以及命运……种种原因交织在一起,他们才会犯罪。既然他们也是一定程度上的受害者,那我们就该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拉娅摇头说道:“我尊重您,认同您,敬佩您,但是您一直有个错误,一直都有。”   “什么错误?”   “你的正义里边,孩童的比例太多了。”   海文没明白她的意思,“你是在说我幼稚吗?”   “不是,大人。您要知道,白衣会的思想就是人造自然,人生万物,人构成了一切。任何事情都可以拿人来比喻,一件事情,里边必然有男人的成分,妇女的成分,孩童的成分,老人的成分……正义也是如此。男人的正义与女人的正义就不同,孩童的正义与老人的正义更不一样。我们必须在这里找到一个最完美的平衡点,才能贯彻正义,让天下苦难消除。”   海文问她:“烧人就是正义了吗?”   拉娅微笑,用软绵绵的声线、温柔地、缓缓地说道:“如果屠杀地主是正义的话,那烧死一个假修女就也是正义。”   海文愣了一下,旋即说道:“她罪不至死——哪怕至死,也不该受火刑。绞刑足以取她性命,你不该这样折磨人。”   拉娅说:“您把死亡看的太重了,海文大人。有些人的罪孽不是腿一蹬眼一闭就能洗清的,看看孤儿院饥饿的孩子,你就知道火刑都是死有余辜。而且火刑可是警示世人,并且获得拉威迪亚的友谊——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对啊,大人,何乐而不为?”管家在后面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我看挺好,这肉挺香的——得了,咱别说这个了,天晚了,回家吃饭吧?”   他就这么被管家拉走了。   其实,即使不走,他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了。   但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在他心底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开始蠕动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两伙匪徒   第一百四十二章:两伙匪徒   之后没人再提火刑的事情了。   胖修女走了,现在是拉娅直接照顾这些小孩。拉娅很会照顾人,孩子们脸上都绽放出了笑脸。孤儿院的气氛欢快,大家也忙碌起了各自的事情——比如哲莉忒在训练鸽子,紫罗兰在教孩子们识字,小榔头带着工匠们打理店铺的事情……偶尔会有人在茶余饭后提起来“拉娅大人是不是下手太狠了?”但马上就有人说:“那女人罪有应得嘛,何况都过去了。”接着就又是欢声笑语。连伊丝芮特都觉得这并无不妥。   莫非只有我出了问题了?海文心想道,难道又是我的思想和这个时代脱节了?   他现在还没有答案。   后面的三天里,他都在安排朋友们的住处,帮着小榔头他们打理店铺。拉娅接受了拉威迪亚的赞助,接管了城中一间医院,并且定期去给贵族和富商们上门巡诊,筹集资金。管家则和文凯约定了,回来继续去城堡里喝酒。   海文问德莱尔说,什么时候能开始剿匪的事情啊?而德莱尔却不紧不慢的告诉他:“大人,这还没到说事情的时候,谈事之前怎么得吃三顿饭,吃到第三顿了,事情才能开始谈。”   他最讨厌这种饭桌上的人情世故了。   第三天之后,他们又去城堡里吃了一顿酒。这一次德莱尔拿出了之前从烟袋哈利那弄来的虫子药酒,拿来给文凯喝。海文本以为熊领的少爵爷看不上这奇怪的绿酒,但是管家却有办法把货物推销出去。   “这是西域勇士喝的烈酒!”德莱尔捧着酒杯说道,“拿七种毒虫和毒蛇酿制而成的,劲头大,味道足,但一般人是不敢喝的。这酒滋补,西域的勇士都是喝了它然后上阵杀敌。”接着他让酒桌上的人来尝试,许多人看那酒绿油油的便皱起眉头,推辞着说不喝。唯独文凯拿过来一饮而尽,说:“这算什么烈酒!糖水罢了!”管家连忙恭维道:“不是酒不烈,是少爵爷酒量太强!”   酒桌间都充满了欢快的气息,可他却与之格格不入,一如上辈子的自己。后来回去的时候管家对他说:“大人,你得习惯这种事情才行。我敢说全世界的贵族办事都是这个样子的,酒桌上他们能收获虚荣、分配利益、靠推杯换盏的方式来一争高下——酒桌就是战场啊,大人。”   “我讨厌这种战场。”海文一说话就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酒气。   “大人您酒量挺好的,可能比我还强。”   海文摇头,说道:“我不介意和朋友们喝上几杯,但这种场合,还是算了吧。”他不屑的摆了摆手。他在骨子里就瞧不起这些贵族,就和他上辈子瞧不起那些信奉酒桌文化的生意人一样。   在这么消磨了半个月后,他们终于有机会和文凯大人谈论剿匪的事情了。那天他们没有喝酒,而是在传令兵的带领下来到了文凯的军营。   文凯率领着熊领的守备军驻扎在城市西边的主干道上。这里直接通往西边三十里处鹿角关。鹿角关是海湾地西边的咽喉要道,常年有驻军;当鹿角关遭遇敌情的时候就会点起烽火狼烟,然后周边各地的部队就会立刻去增援——熊领守备军就是鹿角关的预备军之一。而且是离着最近的一支军队,若边关有战事,需急行军支援。   文凯的军队大约两千人,如果临时征召民兵的话应该可以达到五千人。常备军的军营一半是帐篷,另一半是整齐的木质房屋。军营整体摆成一个三角形,尖角对着西侧;西南和西北挖了架着倒刺拒马,哨塔上有哨兵拿着单孔望远镜时刻观望。海文没想到这个时代已经有望远镜了,德莱尔则告诉他这是西域传来的小玩意儿,海湾地的工匠几乎造不出来。   文凯虽然不懂得管理城市,但是治军却是严谨。海文看到军人们都衣着整洁,表情肃穆;巡逻兵三五成队,卫兵站的笔直;地面很干净,空气中也没有臭味。厕所挖在东北角落,有专门的人在清理卫生。   文凯在军营中间的木质双楼里等他们。那双塔的外平台大约离地五米高,四边插着四种烧着不同火焰的火把,战争时候将军会用鼓声和火把来传达命令,而这里就是指挥台。同时这间木质房子还连通着熊城的外城墙,当外站情况不妙的时候大将可以迅速撤离到城内,继续指挥战斗。   海文和德莱尔在传令兵的引领下进入木质塔楼里。就见文凯?克瑞斯身披战袍,坐在主将的位置上。在他面前摆着一张军事地图,上面或竖或倒放着各色棋子。在文凯左右两边各坐着一位军人。之前酒桌上海文见过他们,左边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这人名叫布莱恩,又叫小熊布莱恩,是跟着熊山伯爵打过仗的老兵。小熊手粗脚壮,虎背熊腰,只是他身高不足一米七,所以人称“小熊”。   右边的人叫弗兰克,外号叫长腿弗兰克。顾名思义,那是个长腿高个的青年,不过比腿长的是他的脸。他有一张不长胡子的马脸,一双眼睛总是歪着看人,好像对谁都无比嫌弃似得。这人是文凯的心腹,在海文看来就是个刺头,属于“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里边的那个小鬼。   “你们来了。”文凯朝他们点头,不苟言笑。海文感觉到他和往常不一样了,当身在军营的时候,文凯便褪去了往日的戏谑与放荡,变成了一个严肃的军人。这必然与熊山伯爵的教育分不开的,克瑞斯家族是行伍世家,家族的旗帜便是巨熊咬着军刀。   海文和德莱尔也变的严肃起来了,“如约而至。”海文说罢行了一礼。   “我先重新介绍一下。”文凯站起来了,先指着左边的小熊布莱恩说道:“我的副将,布莱恩,兼职骑兵导师。”然后他指着右边的人说,“我的参谋,弗兰克,兼职弓箭手导师。”然后他向自己的左右手介绍海文和德莱尔,“海文?安卜赛德,德莱尔?汉斯洛克,我的朋友,父亲请来帮忙剿匪的人。”   他们其实早已在酒桌上认识了,但酒桌的身份与军队的身份不同,他们必须重新认识。接着老兵布莱恩说道:“我不怀疑爵爷的眼光,但我希望你们能够在战场上证明自己,证明你们打仗和喝酒一样有能耐。”   “会的,阁下。”   然后长腿弗兰克语调高扬,说:“那我还能说什么呢?二位大人,我弗兰克悉听尊便。”他说着一扬眉头,“我挺想看看二位怎么剿匪的,正好也……学习一下!”他脸上露出狡诈的笑意。   海文点头不语。   接着文凯让他们来看地图,并且告诉海文现在他们手头的情报。长腿布莱恩说道:“盘踞在熊山的土匪有两伙,一伙躲在深山老林,一伙占山为王,建立了易守难攻的山寨。大人,打仗不是一帮人嗷嗷冲上去砍就完了的,打仗要看天气,要看地形,还要看人们愿不愿意打,要怎么打。”那年轻人用的长者口吻说道。   天时地利人和。海文心想道,这六个字在我们那里人人皆知,但在这个世界他能说出这番话来,这个年轻人恐怕就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草包。   不过我也不是草包啊!   海文想了想,旋即说道:“我确实不太懂打仗,那按照大人你的意思,这些强盗该怎么剿呢?”   那年轻人一抱胳膊,笑道:“按我来说?按我说的话,城寨居高临下不能硬攻,我们要么围死他们;丛林不可深入,我们要引蛇出洞,等他们出来抢劫的时候和他们决战。”   海文很认同他的想法,于是说道:“不错的想法,怎么不去执行呢?”   这时候那年轻人的脸色一酸,不再说话了;老兵在暗自苦笑,文凯也板起了脸。海文和德莱尔相视一眼,也是一脸疑惑。   这时候文凯说道:“我们不是没试过,我们试着用商队勾引丛林强盗们,然后将其一举歼灭。这事情就发生在三个月前,当时是我亲自带队。”他说到这里就停下了,也没人接下茬。司令部里的气氛变的越发僵硬。德莱尔张了一下嘴巴,却是没能吐出半个字来。   风吹过塔楼,木板吱呀作响;老兵干咳了几声,依旧没人说话。   “然后呢?引出来了,然后呢?”海文忍不住开口问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你闷着不说,我怎么给你想办法?”   长腿弗兰特突然大叫道:“这不是你能想办法的,大人!若是靠想办法能解决,我早就把事情办了!”   “那可未必。”海文望向文凯,“到底怎么回事?”   文凯长叹了一声,说道:“我们失败了。”   “怎么失败了?”   文凯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我们低估了蛇洞的范围,整个森林都是他们的‘洞穴’——总之,我们失败了,是一次……耻辱的战败。” 第一百四十三章:军队的规矩   第一百四十三章:军队的规矩   打不过?   海文举手表示暂停讨论,他说:“我整理一下这里边的信息。据我所知,熊领守备军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熊山军当年是跟着老伯爵打过南北战争、河湾内战的。然后你们兵精粮足,全副武装。敌人是一伙儿山贼,你们把他们引出来了,和他们决战,然后没打过?为什么?”   他这话说的文凯脸色很是难看,“那些山贼……不是一般的贼寇。他们里边可能有巫师或是德鲁伊,森林中的动物都在帮助他们,我们遭到了野兽和鸟群的袭击。而且他们擅长丛林中,在林子里健步如飞,可我们的兵很少打这种仗。他们会做陷阱,武器有毒……我们起初赶着他们跑,但追进丛林之后就吃了大亏。我们许多人一战之后就伤口溃烂,高烧死去了。大家都不想为了一群强盗而牺牲性命,最重要的是……”   文凯说到这里又停下了,海文一皱眉头,说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文凯一咬牙,说道:“最重要的是我们开不出丰厚的奖赏来让士兵们去打仗,别说奖赏,我们这个月的军饷都快断了。我们……没钱!”   什么?熊山穷到这个程度了吗?海文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文凯继续说:“士兵打仗,一为荣耀二为钱。首先杀强盗算不上什么军功,其次,我们真的没钱了。”   海文问道:“那熊山的钱都去哪里了?”   文凯望向长腿弗兰特,那个长脸长腿的男人长叹了一声,用无比忧郁的语气说道:“今年各地庄稼歉收啊,然后熊领又没有别的财源。往常还能卖一些佣兵或是奴隶出去,现在河湾地一打仗,船出不去也进不来。你说走陆运的话,咱们这东边是山,往北往南又全是深山老林。一路走过去不等出海湾地,估计奴隶就都累死了。还有什么兽皮、鹿角的生意,这些生意本来就赚不了多少钱,现在闹贼,也没人山里打猎了。”   看来本质上还是钱的问题。海文心想道,没有钱就养不起军队。熊领是边陲重镇,要时刻保持着高于本地经济条件的军费开支,原先靠着上面风雷堡和金沙堡输血才能活着。现在三叉戟大公不行了,等于说是断了炊。   “山里的盗贼是什么样子的?”海文估摸着就是那群南方来的奴隶强盗,就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一帮。   小熊布莱恩说道:“脸上涂着黑绿油彩,说南方话——谁知道是哪里来的一群鬼东西!”说完之后他朝着地上啐了口浓痰。   看来就是南方的那些奴隶战士了。海文和这些人打过交道,当时他还和这些奴隶有约定,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会把他们送回南方去。他就问这些军人说:“咱们先统一一下意见,你们是打算把土匪全杀了,还是说能把他们赶走就行?”   老兵布莱恩一拍桌子,大声喊道:“那当然是都杀了!我他妈的要把这群狗屎剁碎了,然后塞进他自己的屁-眼里!”   海文点了点头,问其他两人说道:“你们的想法呢?”   文凯和弗兰特对视一眼,然后弗兰特先说道:“你这么问,恐怕是有了主意?”   “是,但我要先听听你们的想法。”   文凯摸了摸他那一脸络腮胡子,说:“除了打以外,还有别的办法吗?你不要告诉我,你想跟强盗谈生意。他们不会谈生意的,他们连人话都不会说,你和他们谈,只会被一刀砍掉脑袋。”   “假如说我能用和平的方式把强盗赶走,你们会同意吗?”   文凯和弗兰特再次对视,旋即弗兰特说:“那得花钱吧?”   “谈生意当然要花钱的。”   文凯问道:“花多少钱?”   “三四百金币吧。等明年春天就让他们走,先走陆路然后转海路,雇一条船把他们送回南方去。虽然这样绕了点远,但好在价格便宜而且安全。”   听到这话弗兰特就笑了,说:“你以为说走就走呢?”   海文反问道:“那你以为他们想留在这吗?”   弗兰特顿时哑然。   海文继续说道:“我从野马地到熊山来的路上曾经遇到过这伙强盗,这些人是从南方被抓来的奴隶。后来他们从奴隶主手里逃脱了,无处可去,就落草为寇。他们也不想在这地方生活,他们想念湿润雨林和暖阳晴日,想念被盛夏之神眷顾的南方厚土。海湾地这地方又阴又冷的,人家才不乐意待呢。所以我就和他们说了:‘诸位,你们如果放我们过去,等我安顿好自己,就回来找你们。我会资助你们回家乡。’现在到了我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这时候老兵叫道:“你他妈真是个孬种!”   海文说:“我必须这样做,老英雄。我带着老人妇女和孩童,我的鲁莽会害的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打仗打的是勇气!强盗都是些乌合之众,你把他们首领杀了,他们就会溃败了。”小熊布莱恩面红耳赤,仿佛自己身在战场,“我若是在那里的话,就会一刀杀了强盗的头目,然后拎着他的脑袋逼其他人投降!”   海文说道:“我不是你,布莱恩先生,我有我的做事方法。”   “那你也不能和强盗谈条件!尤其是奴隶强盗,这些人都该死!奴隶强盗比一般的强盗还可恶!奴隶私自潜逃本身就是一种犯罪了,现在你居然还纵容他们!一日为奴,终生为奴!”   海文听到这话便想起了风信子和紫罗兰,他就觉得有一股热流冲到脑门,他大声反驳:“他们是无辜的南方平民!他们在自己的土地耕作、放牧,过与世无争的生活!是罪恶的南人把他们抓了,然后运到异乡当奴隶。他们敢反抗奴隶主,在我看来,都是伟大的战士。你听明白了吗?老英雄?”   “你这个……”那头老熊恼的伸手去拔刀,海文却也不怯,他把脖子一横,叫道:“来!照这砍!”两边连忙上来劝架,管家是拉住海文,而那边弗兰特和文凯一左一右按住老熊布莱恩。   文凯说道:“诸位,我们要做的是解决匪患,办法不重要,奴隶究竟是不是正义的,也不重要。我现在只想知道,海文大人——”他面向海文,“如果我给你……我多给你一些吧,就五百金币。给了你钱,你真就能把事情搞定吗?如果搞不定的话,又该怎样?”   “我……”   “大人,大人!少爵爷!”德莱尔一脸堆笑着上前说道,“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我寻思着……”   “滚!”   德莱尔脸色一僵,退到海文身后。   骂退了德莱尔之后,文凯望向海文,说:“海文?安卜赛德,我只问你,你要如何承担责任?”   “按你们的规矩呢?”   “耗费军费却剿匪不利,你要承担双倍罚款,另外开除军籍——你没有军籍,那就意味着这次之后你将失去与熊山军合作的机会。换句话说,你只有一次机会。”   “那就这么着吧。”海文说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你在隐瞒什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你在隐瞒什么   他们就这样决定了。   文凯去给海文弄金币来,而海文去和强盗谈生意。如果生意谈成了,那么一切好说,若是不成,就按说好的来。晚上他回到修道院,并召集了自己干部,和大家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笑脸猫就守在修道院的外面,小榔头和金刚的店铺离得也近,是随叫随到。海文清点了一下人数,然后问道:“怎么不见哲莉忒?”   “她病了。”伊丝芮特说道,“据说是吃坏了肚子,现在把自己缩在屋里发功治病。”   “什么?发功治病?”海文诧异道。   “她自己说的。”伊丝芮特耸了耸肩,“她说不让任何人进去,违者后果自负。大人,应该没事,哲莉忒导师总搞这些事情。”   “好吧,咱们不管她。”   之后海文说了剿匪的事情,并且说道:“虽然我与霍兰格有过约定,但他们毕竟是强盗。而且我们现在的身份是伯爵的人,显然是他们的敌人,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继续信任我。为此,我需要带上两个护——笑脸猫,法斯纳特,你们俩陪我去。”   他的左右护法一起点头,说:“是,大人。”   “然后我需要一个翻译——紫罗兰,得麻烦你跟我跑一趟。”   “是,大人。”紫罗兰行了一礼。接着风信子说:“我也要去!”   海文说:“你留在这,人越多越麻烦。”   风信子一脸不满的嘟起了嘴。伊丝芮特问道:“大人,你是真的要送他们去南方吗?”   “那是当然的,伊丝芮特。”   “贵族们同意?”伊丝芮特的语气中不无担忧,“贵族把强盗当畜生,奴隶更是畜生不如。他们是不会和‘畜生不如’谈条件的。”   “我觉得文凯不是个傻瓜,这简单的利害关系他应该能看懂。两百金币搞定一切,他何必动武呢?对不对?”   伊丝芮特点了点头,说道:“您说的也有道理。”   和大家说完这件事情之后海文又问了一些开店的事情,并且集思广益,寻找一些赚钱的法子。伯爵三个要求,第一个是剿匪,第二个就是赚钱,解决熊山财政困难的问题。现在他需要大家的力量。   拉娅首先表示,自己可以招一些白衣会的人来帮忙,然后在这里建医院,并且筹集善款。然而赚钱来说却是杯水车薪;小榔头说这里有许多没活干的工匠、劳力,如果把他们招募起来的话可以做很多工作;拉蒙则说,他们现在没有权力也没有本钱,要想空手致富实在太难。   海文让德莱尔一一记录下大家说的话。对于赚钱这事情他有许多想法,但这里边都很难落实。比如第一个吧,他之前来熊山的路上曾经发现了一座煤矿。德鲁伊肖恩与树人0032就占据着那里,从煤矿中吸取某种生物的力量。他想采集煤矿,当煤老板。但是挖煤需要人,需要基本的启动资金,还需要伯爵点头——伯爵领的每一粒沙子都是伯爵的财产,私人不能开采任何矿产。   除此之外,他还要让海湾地的人民习惯烧煤才行。这里的人还没有烧煤的习惯,他得普及知识,建基础的设施,完成一整套产业链……这不是一两个月能完成的事情。   除了挖煤以外,还有修路。熊山的商业闭塞就是因为交通不发达,如果他能修路的话,那熊山就能活过来。   还有许多,比如他之前在野马镇的经验,都可以拿来用。   但现在他没有权力啊,他连个镇长都不是。   我到哪变钱去?他心想道。   散会之后他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们一家三口住在一起,伊丝芮特抱着米尔萨露坐在床铺上,给她读书。这床铺太小,只够容下两人,所以他们在下面又加了个地铺,夫妻两人轮流睡。   但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私人时间了。于是海文说道:“伊丝芮特,今天让紫罗兰带一天孩子吧。我们出去一趟。”   “啊……是,大人。”她默默点头,然后跟小米尔说:“米尔,今晚你去和紫罗兰睡吧,他会给你讲南方的故事。”   米尔萨露一向很懂事,从来不缠着他们。但这次她问道:“我可以去笑脸猫的房间里睡吗?我想听他给我讲游侠的故事。”   米尔萨露才九岁,还是孩子。海文这样想着就说道:“可以。”然而几乎是同时,伊丝芮特语气严厉的说道:“不行。”   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伊丝芮特说:“她九岁半了,也许再过一年就要……”她小声说道,“就要来月事,然后她该嫁人了。在这之前我要把她培养成一个淑女。”   海文说道:“这还太早了。伊丝芮特,我觉得米尔萨露还可以在多过一阵子轻松地日子。你可以等她……十岁之后,在慢慢教给她那些淑女礼仪。”   “可我等不了一年了!”她突然说道。   说完这话之后伊丝芮特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海文也感觉到了,伊丝芮特确实有事情在瞒着他。但他没立刻质问,他先把不知所措的米尔萨露抱了出去,交给紫罗兰,然后带着伊丝芮特来到了外面的旅店。他开了一个角落里的房间,然后关上门,这才问她说:   “伊丝芮特,自从离开野马镇以来你就似乎在有事瞒着我——是什么事情?”   伊丝芮特摇头不语。海文走过去,握住她的肩膀,继续问她:“出了什么事吗?”   她仍旧不说话。海文问他:“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都是,大人。”她喃喃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想让你分心。”   “你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这个世界里我最在意的人就是你,而你最近却表现的这么……不自然,我担心你。”他忽然想起伊丝芮特之前说的“我等不了一年了”,就感觉心里咯噔一下,旋即他就想起病死在山里的老拉蒙。他沉声问道:“你……是身体出了问题吗?”他们额头相贴,伊丝芮特似乎体温正常。   她连忙说道:“不,大人,您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只是不想说而已。”   “那我会让你开口的。”他解开爱人的上衣,然后在她胸前印下深深一吻。伊丝芮特顿时呻-吟出声。 第一百四十五章:学院派女巫   第一百四十五章:学院派女巫   自离开野马地以来,他们就一直在奔波忙碌。海文有许多话想和伊丝芮特说,可是却找不到机会。但现在,他认为肉体上的亲密接触比言语来的更实在。   伊丝芮特一开始表现的很冷淡,而且忧心忡忡,可没多久就沦陷在他的怀里。大约两个小时后,他再次询问伊丝芮特之前的事情。此刻他们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一切都隐瞒不住了。   “大人,我太无能。”伊丝芮特对海文说道。   “我没觉得啊,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在你身边,只能为你洗衣服、烤面包,只能给你养育孩子。我看着你痛苦却无能为力,这让我感到……”她把头靠在海文的胸膛上,低声说道,“感到很悲伤。”   海文说:“这一切又不是你的错,若说要有人承担责任的话,那个人也该是我。”   “请不要这样说,大人。我是你的妻子,我理应和你担起这一切。洗衣服做饭之类的事情风信子也能做的很好,不需要额外在找一个人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到这话,海文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来。最近伊丝芮特和风信子走的很近,她一直在教风信子怎么做个合格的女人。包括家务、女红、照顾孩子、服侍丈夫等等……而且她在有意无意的让风信子多来与丈夫接触。海文之前没在意,而现在他猛然想到:   伊丝芮特是想让风信子代替自己。   为什么要代替?难道她要离开了吗?   这时候伊丝芮特说道:“大人,我母亲曾教育我说,让我做个‘真正的淑女’。我问她什么才是‘真正的淑女’。她和我说:‘只是言行举止合格了,算不算真正的淑女。最重要的是内心。如果一个女人表面美丽但内心堕落,那她也是不合格的。’”   “那你是否是个合格的淑女呢?”   “我显然不合格,大人,我内心里是个女巫。”她笑了,“母亲给我肉体,哲莉忒导师给我思想,二者合一就成了我。我不想当个只会相夫教子的普通女人,我和您一样,我讨厌这个世界里那些腐朽的东西,我爱那些正义与美好的事物。洗衣做饭的家务事风信子和紫罗兰都能做得很好,比起一个女佣,你更需要一个女巫。为此我必须离开。”   海文心中一痛,“你……”我舍不得你走。他咬了下嘴唇,又改口问道:“你打算去哪?你考虑周全了吗?”   “是的,哲莉忒导师不止一次说过了,她说我有学院派女巫的天赋,说我不该跟着她,有机会应该去南方找学院派女巫的大师学习。学院派女巫的本领往往比自由派的更强,她们有成体系的学习系统和知识结构,还有许多实用的巫术,因此她们总能成为贵族的座上宾。等我学成之后,我就能来帮您了。”   南方,这太远了。他心想道,从海湾地到南方湿地,整整万里之遥。伊丝芮特,你怎么有勇气去这么远的地方?这里没有电话更没网络,没有火车也没飞机,行路只能靠骡马和双脚;这里道路难行,山路崎岖,没个一年半载根本就走不到。而且如今河湾地一代兵荒马乱,你一个弱女子孤身上路,这……   “大人,这并不难。”伊丝芮特又在他怀里蹭了蹭,她鬓角的头发弄的海文下巴发痒,“最近的学院派大学距离海湾地不远,三个月左右就能到了。我不一定非要去女侯爵的地方学习啊。到时候我们还能用鸽子联络写信,大约……两、三年之后我就能毕业,然后就回来陪你。”   “可是这一路上……”   “大人,我看了地图,我要走的都是大路和大城,不会有事的。去之前我会提前联系学院派的女巫,和她们结伴同行。我知道怎么照顾我自己,大人。”她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我不想当个没用的女人,大人!我在哲莉忒导师、在拉娅、在法斯纳特和笑脸猫他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他们神通广大,但我却庸碌无能。”   “容我想想,伊丝芮特,容我想想。”海文抚摸着她的后背,伊丝芮特的身体要比他温暖的多。他们就这么抱着不说话,海文心里琢磨着这件事情。纵使回到现代,他也不放心自己的爱人独自远行,何况是在这个世界?   可是伊丝芮特态度坚决。海文知道她是个性情固执的人。   也许……我应该听她的,我不该这么一直束缚她了。她还不到十八岁,不该这么早就过中年人的日子。可是……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海文也没能给出答复。   转天他送伊丝芮特回到了教堂。这件事情他要和哲莉忒商量一下,不过女巫似乎还在养病,他也不方便进去。   今天他要拉蒙以及拉娅一起去拜访汤德恩大师。智者汤德恩没有回黑松庄园,而是继续住在城堡,他和伯爵有许多话要说,估计要住一阵子。和这种饱学长者交谈总能令他们收获颇丰。拉蒙勤奋好学,何况又是汤德恩的徒孙,因此他很得老头喜爱;拉娅是上流人士,进出城堡犹如进自家厅堂,伯爵也欢迎他,何况拉娅要给伯爵治疗痛风。   下午他们来到城堡。汤德恩大师在小城堡与大城堡中间的庭院处歇息。这里种着一棵巨大的榕树,不知有多久了。他们就坐在树下的石桌上。时节入秋,城堡中有些冷了,汤德恩就叫人点了火盆来取暖,并且拿出花茶来招待他们。靠着火盆喝着热茶,大家也就不觉得冷了。   拉娅先去给伯爵上药,就先离开。海文与拉蒙找地方坐了,对面坐着汤德恩大师与他的小妾瑞秋。今日大师换下了那身破棉袄,穿了一身得体的学士长袍,估计是伯爵给的。   汤德恩先是开口问道:“拉蒙,上周我教你的功课你还记得吗?”   “记得!”   “背给我听。”   拉蒙点头,一边回忆着课程一边缓缓地背了。海文在一旁听着,听到这里边包含了法律、占星术、宗教、贵族礼仪、地理常识等多方面的知识。拉蒙一边背汤德恩一边问,他对答如流。老人很满意的喝了口茶,说:“他收了个好徒弟。”   问完了课,海文这才和汤德恩大师聊起来。他有一些关于伯爵的事情想问,尤其是关于伯爵的两个儿子。   “我看文凯与拉威迪亚之间似乎关系不和?”海文问汤德恩说。   汤德恩把茶杯一撂,冷笑了一声,说道:“何止是不好!简直是不共戴天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文凯与拉威迪亚   第一百四十六章:文凯与拉威迪亚   于是海文顺着就问起这两兄弟的事情来了。   汤德恩大师告诉他说:“这丑事你不知道?熊领人尽皆知了!”   “我初来乍到,不晓得熊领的事情。”   汤德恩想了想,说:“瑞秋,你给他们说说吧,我不想提那丢人的事情!”   “是,老爷。”汤德恩的小妾说道。   拉蒙插了一句,说:“在伯爵的城堡里说这种事情未免不好。”   汤德恩却是摆了摆手,说道:“百姓说得,我说不得?何况摩尼本人还经常当着众人的面嘲笑他两个儿子这件事情,没关系的。”   于是瑞秋就给他们讲起了拉威迪亚和文凯的事情来。   说是十年前的时候,文凯与拉威迪亚跟着父亲一起去参加北方国王的大典。北方大典每五年一次,其余三大公国都要派贵族来参加。封臣们要献上礼物,汇报五年来的各种政绩。那是个庞大的庆典,各地的大小贵族会聚集在北方的鹰头城,进行持续一个月的祭奠。   大贵族们参加祭奠,随性而去的人也有事干。这些跟着来的“少爵爷”们就会举行一些酒会,一起拉近关系,铺张浪费一番。当时文凯和拉威迪亚就去了北方赫沃斯家族的一场宴会。   “赫沃斯家族就是皇族,即雪鹰家族赫沃斯。”瑞秋用茶水在石桌上画了个鹰的图案,画的惟妙惟肖,想必她是学过绘画的,“雪鹰家族的王子萨伦?赫沃斯举办了这个酒会,其中的参与者不少都是北方的贵族小姐——王子未婚,北方女人又不似咱们这里一样保守,所以好多小姐都是冲着王子去的。”   海文已经猜到接下来的剧情了。   “结果好死不死的,咱们熊领的两位少爷就看上了同一位姑娘。那姑娘的身份有许多种传闻,有人说是雪鹰家的公主冰美人哈维娜,也有人说是南方的米埃尔家的公主,还有人说那根本就是个跑堂的女侍——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兄弟俩为了这女人在酒宴上大打出手。”   “这可以说是非常丢人了。”海文说道。旁边汤德恩冷笑了一声,然后喝茶。   “但是更丢人的在后面。”瑞秋说,“他们掀翻了酒桌,引起了其他宾客的不满。结果引发了贵族少爷们的群殴。酒会整个被破坏了,据说桌子砸烂了六张,窗户破了三个,十六个人受伤,还好没有死人。打架的都是贵族,一般人也不敢管,所以后来北方的国王亲自来了,这才停止了这场闹剧。”瑞秋看了一眼汤德恩大师,大师一摆手,道:“继续说。”   瑞秋点头,继续说道:“接着白鸟侯爵也来了。他是带着海湾地人来参加大殿的,他代表着老公爵和海湾地,所以他不能允许海湾地的孩子们在北方被人欺负。”   “这上升到政治问题了啊。”拉蒙喃喃道。   “对。”瑞秋说,“政治问题——而政治问题是不讲对错的,白鸟侯爵认为自己要占理,所以他先发制人,说北方人歧视海湾地人,在酒会上殴打海湾地的孩子。当时北方人正忙着和西方人打仗,他们和海湾地是铁打的盟友,因此白鸟侯爵认为雪鹰国王会息事宁人。”   海文下意识的说:“倒打一耙。”汤德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瑞秋接着说:“但是白鸟侯爵这一次错了,因为事后清点,发现参与群殴的几乎全是海湾地的人。”她说到这里,汤德恩大师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然后海文和拉蒙也跟着笑。   接着汤德恩大师代替瑞秋继续说起这件事情:“所以说这事真是丢人的很!而且事情闹得太大,在熊领人人都知道,甚至有好事的吟游诗人将它改编成了的荒诞的民谣……唉!这事后来直接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包括熊山伯爵与白鸟家交恶,海湾地与北方关系恶化,最后就是熊山的两个少爷自此以后成了死敌。”   海文问道:“伯爵怎么处理的呢?”   汤德恩摇头说道:“摩尼也是个糊涂虫——事情就坏在他这里了,如果他严厉惩罚两个孩子,然后悉心教导,可能还不至于兄弟反目成仇。偏偏伯爵还偏爱小儿子拉威迪亚,明明是两人有错,他却不说拉威迪亚的不是,反而指着文凯,说他身为兄长却不能以身作则,犯下这种低级错误,实在是丢人。”   难怪文凯这么恨他弟弟,海文心想道。   “文凯你也见过了,他自认为自己本领高强,是纯正的熊家血脉。确实,他的脾气最像摩尼,可是摩尼本身就不喜欢自己,他不止一次和我说想改掉自己的某些恶习,但他却屡屡失败。这就导致了文凯越像他爹,他爹就越烦他。久而久之,伯爵就越发偏爱小儿子拉威迪亚。这样一来文凯的心里更加不平衡了,父子的关系也逐步恶化。   “我估计拉威迪亚自那以后也恨上了文凯。你想啊,文凯就是再讨厌,那也是长子,是要继承爵位的少爵爷;拉威迪亚再怎么受宠,也是次子,他将来是无法违背文凯这个‘少爵爷’的。加上文凯总是拿兄长的辈分来压他,所以他……”汤德恩的眉头狠狠皱在了一起,“他听信了北方巫师的谗言,成了火神教的祭祀。拉威迪亚这个蠢货,他又坏又蠢!你知道他想干什么吗?他想出卖家族的土地!”汤德恩气的猛拍石桌,大声吼道,“他现在是祭祀了,所以他要为火神教布教,什么是布教?布教就是把海湾地人变成北方人,把海湾地的土地变成北方人的土地!然后他就成了北方人的贵族!哦,不是贵族,是大祭司!他以为把熊领打包卖给火神教,就能维持自己的地位了!糊涂,愚蠢,丢人现眼!”   这时候从后面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对,我这混账儿子丢人现眼——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海文一转头,只见拉娅正推着伯爵的轮椅,缓缓朝这边走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伯爵的难处   第一百四十七章:伯爵的难处   正如汤德恩大师之前说的那样,熊山伯爵早已被他两个混账儿子磨的没了脾气,他没不介意别人议论这事情,他只是感到悲哀与无奈。   “老师,您也看到了,这两个逆子就是这样,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还能一刀把他杀了吗?”拉娅推着伯爵来到火盆旁边,然后给他腿上盖了一张厚毛毯。   汤德恩说:“你就是太纵容拉威迪亚了!那个小混蛋,你居然容着他信北方人的教!说严重点他这就是投敌叛国!”   “得了吧,老师!”伯爵一摆手,“如今是四大公国了,不是当年的‘四大王国’!现在只有北方一个国王。”   “放屁!这才过了二百来年,你们就忘了祖宗的教训了?”老头气的面红耳赤,“二百年前北方人是怎么屠杀海湾地子民的?当年沙文三世与史铐德教主二人血战河湾地,你都忘了?我是怎么教的你?”   伯爵一脸无奈的说道:“汤德恩老师,我没敢忘记您的教诲。但我是三叉戟大公的封臣,大公都不提复国的事情了,咱们还提什么?”   “大公不提,那是他不能提!但这不意味着三叉戟大公心里没有祖宗!他门家族的祖先也曾是沙文国王的封臣。二百年前菲尔姆公爵的曾、曾祖父曾血书后代,要子孙忍一时之耻日后再来复国!当时老国王留下了三——”他说到这里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三纹海龙战袍,一件金的,一件银的。就盼着子孙后代能穿上它来复兴海湾国的荣光——这你都忘了吗?”   “你不说还好!”伯爵冷笑道,“老国王两件袍子,金袍子跟着他一起下葬了,银袍子存放在北方国王的博物馆里——这银袍子还是公爵亲手献上的,象征永世效忠。老师,这玩意儿拿出来就是抽海湾地人的脸,还不是要提了吧?”   “你……你这不肖子孙!不肖子孙!”老头指着伯爵骂道,气的面红耳赤,胸膛起伏,“不光是你,河湾地的贵族也是一帮混蛋,当年海湾地双王在河湾地血战外敌,现在他们居然在同一片土地上自相残杀,我……”大师气的又是一阵咳嗽,瑞秋连忙去拍他的后背。他推开小妾,接着说道:“我现在只盼着小三叉戟上位。年轻人有活力,如果他敢下狠手把河湾地的烂摊子整治了,那海湾地兴许还有救。若是不行,咱们早晚成为北方人的盘中餐!”   伯爵不以为然,“最好小三叉戟别搞事,他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他当不得大事的。”   两人这么争吵了一番,谁也没说服谁。后来伯爵还是转移了话题,他说道:“老师,有个事情要和你谈谈。海文大人,你也来听听。”   汤德恩点头,“你说。”   摩尼伯爵说道:“我估摸着让两个儿子握手言和是不可能了,所以我要把他分开——我打算把拉威迪亚入赘到清河堡去,但是拉威迪亚不同意。我想让你们出出主意,怎么能把我这个混账儿子搞定。”   汤德恩大师看了一眼海文,然后对伯爵说道:“这事情你让我们出主意?合适吗?”   “谁能出主意都行,只要是能让拉威迪亚入赘到河湾地去就行了。他去了河湾地,熊领就安生了!”   海文问道:“入赘的那一家是什么情况?”   “河湾地清河堡伯爵在内战中战死了,只留下两个女儿,土地无人继承。按照法律来说,这种情况下已婚女子可以继承爵位。所以让拉威迪亚入赘过去,这样一来清河堡的女伯爵就能继承爵位,然后拉威迪亚就是清河堡领主,名义上来说是和伯爵同级的贵族。河湾地内战,清河堡需要更多盟友。前些天他们信使来了说了这件事情,说是女伯爵有意和熊领联姻,我和信使谈了谈,回了信,准备过些日子让拉威迪亚自己去一趟清河堡——哎呦,我这个身子,是跑不动了。”   汤德恩轻轻颔首,说:“这主意不错。清河堡那地方挨着史铐德教的大本营,北方人的火神教也进不来。如果拉威迪亚真能入赘给女伯爵,那真是一桩好事了。”   听到这里海文不禁想到:摩尼伯爵真是用心良苦了。这一方面可以解决两个儿子的矛盾,自此以后文凯就是熊领的主人,而拉威迪亚也能成为清河堡的领主,俩人谁也不比谁差;另一方面,清河堡人都是坚定地史铐德教信徒,绝对不允许火神教染指清河领,而且清河堡的女伯爵和伯爵的臣子会制约拉威迪亚,不允许他胡作非为。最重要的是,这意味着熊领要参与到河湾地的内战中了,熊领是一支不小的力量。而且熊山伯爵是三叉戟大公的亲信,他的站队行为,政治意义远远大于军事意义。如果顺利的话,也许能加快结束这场内战。   伯爵现在能把这事当着海文的面提出来,就是在一定程度上试探他的忠心。海文不想蹚浑水,但是伯爵话说到这里了,他也不好推辞。正在他烦恼的时候,拉娅忽然站起来说道:“大人,咱们该走了。”   “哎,这就走啊?”伯爵叫道,“你这什么意思?”   海文也是一愣。拉娅这突兀的告辞实在是显得生硬,海文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就问拉娅说道:“咱们……是有什么事情?”   拉娅对他缓缓行了一礼,然后用很慢很软的声音说:“大人,我们和孩子们约好了,今天下午我们要去给孤儿们上课,您忘了吗?”   她给了海文充足的反应时间。“哦,你不说我真就忘了!”他连忙和爵爷行礼,说道,“爵爷赎罪,我和拉娅小姐有约在先了。”   摩尼伯爵显然是不认可这脱身之策,他皱起眉头来,说道:“孤儿有那么重要?”   拉娅说道:“十分重要,大人。”   伯爵脸一黑,再次诘问道:“难道几个小毛孩子,比爵爷的事情还重要吗?”   作者留言:   ps:明天请假一天,我会更个番外之类的东西。   以后也是这样,每个月休假最多两天,其余时间保证全勤。   作者也是人,需要劳逸结合;诸位还请见谅。   谢谢。 第一百四十八章:拉威迪亚的野心   第一百四十八章:拉威迪亚的野心   “难道几个小毛孩子,比爵爷的事情还重要吗?”   拉娅上前一步,用平静的声音说道:“爵爷,那些可怜的孩子没爹没娘了,就盼着我们能给他们一些温暖。若是我对他们撒谎的话,孩子会非常伤心的。孩子是国家的未来,照顾好孩子们,他们长大以后才能回馈于您。”拉娅行了一礼,“我会与孩子们说,伯爵祝福他们。”   与其说拉娅的言辞有说服力,还不如说是她圣女一般的姿态让人无法拒绝。当她鞠躬的时候,伯爵紧缩的眉头便舒展开了。“好吧,你说的对,孩子们最重要,你们走吧。”   “多谢爵爷。”   说罢,拉娅就带着海文与拉蒙离开了伯爵的城堡。至于后面拉威迪亚的事情如何发展,就与他们无关了。   出了门之后,拉蒙先行告退,说是要去一趟小榔头的作坊办事。海文送走了他,然后带着拉娅来到城堡外的一处无人之处。他们在一棵大树下驻足,说起刚才的事情来。海文问她说道:“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把我们弄出来?伯爵会因此而生气的。”   拉娅摘下修道袍的连衣帽,说:“生气就生气吧,但宁可惹怒伯爵,我们也绝对不能参与这件事情。”   “为什么?”海文压低了声音,“让拉威迪亚入赘这事儿难道不好吗?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如果我们能顺了爵爷的意,那么……”   “大人,您把这事想的太简单了。”拉娅打断了海文的话,她焦急的说道,“所有人都当拉威迪亚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弟,但不是这样的,我敢说他是整个熊领最危险的人。”   “这话怎么讲?”   拉娅四下看了看,说道:“大人,咱们还是回教堂说吧。”   “好。”   于是两人回到教堂,海文把拉娅带到自己的卧室门口,出于礼貌,他询问拉娅:“在这里谈你介意吗?如果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去别处。”   拉娅默默摇头,表示没关系。   海文将她请进屋内,然后让法斯纳特把守门口。房间阴冷,所以他特意点了火盆。拉娅坐在椅子上,挨着火盆,海文则坐在墙角的床上。“这里太小了,住不下两个人。”拉娅观察着这个小屋子,“大人,我跟您找个更好的地方住吧,这是我的白衣会的房子,我有这个权力。”   “说正事。”海文说道。   “是。”拉娅眉头微蹙,然后不安的在座位上挪了下身子,“这要从哪说起呢……拉威迪亚,这个人……首先他很聪明,他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一切优势;其次呢,他又很偏执,为了目的是不择手段的。这两者结合,就造就了一个危险的邪教徒。”   “你说火神教是邪教?”   “在这个世界上,一切宗教都是蛊惑人心的邪教。”修女口中总能说出这种让人难以置信的话来,“白衣会也不例外,大人,我和你说过的,我不信神。”   “我同意你的观点,继续说。”   窗外传来孩子们嬉闹的声音,拉娅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外,嘴角微微翘起了。“拉威迪亚……”说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她的表情又恢复了严肃,“他手底下暗藏的力量,比表面上的要多——多出许多。首先他是一名三星祭祀,火神教至高教主斯科睿理得是五星祭祀,如果说教主是公爵的话,那么拉威迪亚这个三星祭祀已经是火神教的伯爵了。三星祭祀理论上能调动上千教众,拉威迪亚是荣誉祭祀,也许调动不了这么多……但这谁说得准呢?谁知道海湾地现在有多少火神派的信徒?据我所知,拉威迪亚是海湾地唯一的火神祭祀,如果他举起大旗的话,可能全海湾地的信徒都会来追随他。三五千?一两万?谁知道呢。大人,这人可不少了。我身为白衣会的主席,充其量也只能招募五百圣教军而已,他却能调动这么多人……真到那时候,一个爵位对他来说是手到擒来。”   海文摇头说道:“拉威迪亚没那么大能量,也没那个胆量,他只是个伯爵家的蠢儿子罢了。”   “拉威迪亚早就不是熊山伯爵之子了,他是火神的儿子。”拉娅凝视着火盆中的烈焰,“诞生于火焰,死亡于火焰,燃烧肉体与灵魂、伟大魔神的信徒——他是火神教,他是炼魔。我这些年没少和各种教徒们打交道。其中但凡是信仰炼魔的教徒,多半是偏执、疯狂的。凶魔之血、火神教、西方的七色尊主,你要知道,炼魔的核心思想就是疯狂的。要不然这个历史上最伟大的文明也不会自我毁灭。大人,我忠告您,千千万万不要和炼魔的人牵扯上关系。”   海文想起法斯纳特就在门外。少年听觉敏锐,这话他必然能听到。何况拉娅根本就没想过压低声音,她几乎就是在对法斯纳特这样说。   “我会辨别的,拉娅。我不会一棒打死一个群体,在我这里每个人都有机会。”   “那我只能祝愿您永远耳聪目明,大人。”拉娅的笑意和蔼而且真诚,看不出有半点轻蔑。而海文此刻却忽然理解了管家对拉娅的评价:这女人是个人精。   若言语是利剑,那修女的笑容就是坚不可摧的城墙。   “你对拉威迪亚究竟了解多少?”海文问道。   “一点点,现在我在动用关系来打探情报。这里也有一些史铐德教徒,我与他们的教主关系还算不错,所以说话管用。据我所知,现在熊领明面上的火神教信仰者超过五百。他们没有教堂,但是每个聚集区的信徒家里都会有神像,他们定期会以十人为单位进行集会,做礼拜和祷告。大人,这意味着他们有统一的思想和有序的组织纪律,这不是什么好事。”   海文沉吟少许,说道:“汤德恩大师曾说过,拉威迪亚在用宗教逐步侵蚀熊领,蚕食他哥哥的土地和人民。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怕会他们兄弟之间会有一场仗。”   “重要的不是他们,而是我们,大人。”拉娅说,“我们虽然寥寥几十人,但我敢说,我们的选择将会左右熊领局势。我们有优秀的领主,有谋士,有游侠,有女巫,还有能工巧匠,每个人拉出去都是独当一面的。所以,大人,我们的选择十分重要。如果您选对了方向,那您可能会成为海湾地的男爵,也可能成为火神教的二星祭祀——如何选择,只在您一念之间。”   拉娅的话让海文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候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就看法斯纳特站在门口,大声说道:“大人,您必须选择文凯一派。”   海文惊讶的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会杀了拉威迪亚!”蓝火在少年眼中燃烧,他的脸上的冷酷被这火焰融化成愤怒,“火神教与凶魔之血是一路货色,我绝不会和炼魔的邪教徒同流合污!” 第一百四十九章节:重回小熊山   第一百四十九章节:重回小熊山   平时就脾气火爆的人发起怒来不可怕,可怕的就是法斯纳特这种——平时不苟言笑,一旦发怒,就如冰山崩塌,激流而下。   海文深知法斯纳特与炼魔的邪教徒有仇,但他不知道这种仇恨有多深。“我会仔细考虑的。”海文不能立刻答应他,领导和属下之间要有规矩,即使他同意法斯纳特的想法,也不能立刻接受。这样就意味着他毫无主见,意味着随便来个人,说一两句重话,都可以帮他拿主意。这会动摇他的领导地位。   法斯纳特一向是通情达理的,情商很高,然而这一次他却固执的说道:“我必须得到答案,大人。这是我的原则。”   “你……”海文沉吟着,“我确实没打算站在拉威迪亚那一侧。”   “不许和炼魔人结盟,从今往后也不许。如果您想要炼魔的友谊,那就请恕我无法再对您献上忠诚。”   “为什么?”   “因为我的正义里没有炼魔这两个字。”他说完这话看了看拉娅,然后转身离开了。拉娅看着法斯纳特的背影,问道:“海文大人,他为何追随您?”   “因为正义。”海文说道,“与你一样的理由。”   “但每个人对正义的解读都不一样。”   “也有共通之处。”海文说。   拉娅问道:“那若是因为观念差异而产生矛盾呢?”   “那就听我的。”他看着拉娅说道,“总得有人吃亏,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公平与正义,只有相对的。拉娅小姐,我的正义是很现实的。”   “嗯,我就中意你这点。我要的是能实现的正义,而不是教堂里无比虔诚却又无比虚无的祷告。”拉娅说完这话起身行礼,“我要去陪一陪孩子们了,先行告辞,大人。”   “好,请便。”   等人都走了之后,他独自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站拉威迪亚那一派,话虽如此,但按照拉娅所说,拉威迪亚蕴藏的实力远大于表面上的。这就意味着他们得小心了。第二天上午的时候,文凯的传令兵来找海文,告诉他说:“大人已经同意让你去了,并且准备好了钱,你带人到军营来吧。”   于是海文去叫随行的人准备出发。   这一次他要带两个护卫,即笑脸猫和法斯纳特,再带上紫罗兰当翻译。另外他还决定带上哲莉忒,因为他们此行之前会通知德鲁伊,以避免误会。既然要和德鲁伊打交道,那带上女巫总没错。   话说我已经有好多天没见到哲莉忒了,他心想道,森林女巫自生病之后就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说是要给自己发功治病,闲人免进。听紫罗兰说,她只在晚上出来活动,会自己在月光下散步,或是吃一些东西。   这一次海文去敲响了她的门,一敲门就发现门并没有锁,而且哲莉忒就坐在床上。房间的窗户上挂着厚厚的帘子,空气中弥漫着药水与发酵草药的苦味。海文看哲莉忒低着头,脸色灰暗,便问道:“怎么了,女巫大人?”   “我……”她抬起头,海文看到她脸上居然多了一双黑眼圈,“我搞错了。”她低声说道。   “什么事情?”   “我……我……啊——!”她突然捂着脸大哭起来,海文完全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能上前去安慰她。哲莉忒这一次是真哭,她不再像往日那般没心没肺了,她哭的像是个作弊被抓的孩子。海文问她原因,她也不说,只是一个劲的哭。   平时冰冷的人发怒会特别可怕,而平时热情阳光的人哭起来,会让人特别伤心。海文陪她坐着,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候伊丝芮特正好路过,她大概是听到哭声,便走了进来。伊丝芮特也是一惊,旋即她就单膝跪在哲莉忒身边,握着女巫的双手,轻声安稳。   海文与伊丝芮特余光相碰,两人的目光都是茫然地,显然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哭到差不多了,哲莉忒止住了眼泪,然后取出一些药丸吞服了,渐渐地,她的神色恢复了正常。   “大人,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海文惊讶的看着她,说道:“不是我有什么事情,而是你有什么事情?”伊丝芮特在一旁点头,问道:“哲莉忒导师,发生了什么?”   “我没事情。”她语气平淡,双眼通红。   显然不是没事。海文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怎么……”哲莉忒的眼光中看不到一丝热气,海文改口说道:“你需要帮助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   “森林女巫知道怎么处理这些问题,我只是……某个草药实验搞错了,嗯,没什么大不了的。”   海文与伊丝芮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然而哲莉忒显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了,她梳好头发,披上长袍,问海文说道:“大人,咱们是要出去吗?我随时可以出门。”   “啊……是的。”海文决定先办正事。他把事情和哲莉忒说了,女巫便立刻收拾行囊、然后快步跑出门去,就好像这房间有鬼、一秒都不愿意多待了似得。   于是海文带人出发,穿过西街,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文凯的军营。   文凯,小熊和长腿弗兰特三人都在塔楼之中等他。文凯一脸严肃的把金币交给了他,然后说道:“你别忘了你之前说的话。”   “我没忘记。”   听到这话,文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我等待你的好消息了,海文大人。”   海文欠身行礼,旋即带人出发。他们几人都能骑马,就借了军营的快马。他们中午出发,黄昏之前能赶到汤德恩大师的黑松庄园。汤德恩之前给过他们信物,可以在那里借宿一晚。   他们走了南边的大路,又一次来到了那个排着长队的关卡。难民们排着长队,或行或躺堆在路边,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海文几人不忍,但也无能为力——只是施舍一两个人没有意义,反而会引发哄抢。   所以他们一路低着头,骑着马,就这样在无数穷人的凶狠目光下离开了关卡,来到了黑松庄园。他给门卫出示了汤德恩信物——烟袋锅子,门卫便送他们进去了。   一夜无话,转天一早海文带人出发。到了山里之后哲莉忒放了鸽子与联系德鲁伊和南方的强盗们。每多会儿鸽子就带了个人回来,海文等人一看此人便是一惊,法斯纳特更是紧张的握紧了剑柄——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那兽人的鼻孔喷着白气,好似一头强壮野猪。   作者留言:   ps:快到本卷的大高潮了w 第一百五十章:奴隶强盗与山中要塞   第一百五十章:奴隶强盗与山中要塞   兽人站在一棵大树下面,他的腰背看上去比树还粗壮。   海文余光看到法斯纳特双手颤抖着,这是仇敌见面,分外眼红。兽人看了看他们,说道:“你们还敢来,显然我上次下手还不够狠。”   笑脸猫冷笑一声,说道:“下手不够狠的人是我,卡奥达。”   兽人活动脖子,发出咯咯的骨节碰撞声,他侧身倚靠着大树的树干,说:“你们来做什么?”   海文上前说道:“我是来履行诺言。卡奥达阁下,请带我去见那些南方人和德鲁伊。”   兽人卡奥达打量着他,说道:“我看你们是没安好心!”   海文问他说:“怎样才能让你信任我?”   兽人想了想,说道:“你说过你要帮南方人回家,对吧?”   “是的。”   “首先你要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帮他们?”   海文说道:“我带了钱,我会给他们雇船,选择一条回家的路。然后等明年春天的时候送他们走。在回家前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不能再以打劫为生。”   “那你要他们以什么为生?”   “这事我要和德鲁伊商量,我相信祂有办法。”   兽人默默点头,继续说道:“然后,你就是自己来的吗?伯爵和这事没关系?”   “钱是伯爵的儿子出的,他希望解决这里的匪患。在我的建议下,他愿意考虑和平的方式。”   兽人再次满意的点头,说道:“最后我要看到你的诚意——游侠、少年和女巫通通留下,光头的男人,黑皮肤的女人,你们俩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那些南方人。”   “你得寸进尺了!”笑脸猫叫道,“兽人,别以为我怕你!”   然而海文却说道:“我答应你。我和紫罗兰两人跟你走,这足以证明我的诚意了吧?”   法斯纳特说道:“大人,请三思。”笑脸猫也说道:“海文,没必要这样做。我们不用理会这个兽人,我们直接去找南方人就行了。”   “不。”海文看着那个兽人说道,“他要诚意,我就给他诚意——兽人!”他高声说道,“我拿出诚意了,你的诚意呢?”   “好,我看到你的诚意了。”说罢,兽人的脸随之扭曲。接着他的皮肤变成了苍白的颜色,他的皮肤松弛、变形、骨架也随之缩小,转身之间,他变成了一个苍白的人形生物——   “这就是我的诚意。”现出真身的德鲁伊肖恩?李如是说道,“你认为他们够真诚了吗?0032?”他对自己身旁的大树说道。   大树转过身子,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方脸。它缓缓点头,抖落了许多树枝和泥土。海文身后的人面面相觑,而海文并不惊讶,因为他早就识破了德鲁伊的真身——真的兽人,不会管法斯纳特叫“少年”,而是会称呼他“凶魔”。   不仅如此,海文还注意到这个兽人的手上没有伤痕。   接着,肖恩与0032带着海文一行人往山中走去。南方奴隶们在山林中过着原始的生活,他们用木头、芭蕉叶和兽皮搭着帐篷,“抢劫淡季”的时候就靠打猎过日子。“他们都是好猎手。”肖恩和海文等人说道,“原先在南方的时候,他们就擅长打猎了,以此为生,因此在森林里也饿不死。偶尔我还会替他们出售兽皮、鹿角给周围的人类,换取生活用品。”   海文问道:“你允许他们在你的森林里猎杀动物?”   “为什么不呢?”肖恩头也不回的说道,苍白的背影好似幽灵,“既然狼能在这里猎杀羔羊,那他们为什么不能打鹿和野猪?众生平等,海文大人。”   众生平等,是吗?海文不是德鲁伊,他们之间对平等的理解也不尽相同。但显然,德鲁伊把人当动物看待,狼与人,一视同仁。   他们来到营地的时候,眼前所见的景象是十分惨淡的。那是简陋的帐篷与一群脏兮兮的人,他们看到躺在草席上的老人与在火堆旁烤火的干瘦小孩,有个围着草裙的年轻女人看到他们过来了,便吓的大声尖叫,肖恩呵斥住她,告诉她来者并无恶意。海文看到,那女人脸上有个花蕊烙印,和紫罗兰的如出一辙。   “这可不止一百人了。”笑脸猫说道。   肖恩说:“是的。这里有老人十一人、孩童二十五人、女人三十人,剩下的一百人都是成年男子。共计一百六十一个奴隶——半条捕奴船的人数。”   “半条?”哲莉忒问道。   肖恩说道:“一条捕奴船能抓三百人。而此处剩下的一百四十人都死了。”   “哦。”哲莉忒不再问了。   这时候强盗头领霍兰格走了出来,他看到海文之后很激动地说了一番南方话,然后紫罗兰翻译道:“大人,他说,他没想到您愿意来履行约定。他由衷地感谢您。”   海文点头说道:“一切好说,告诉他我已经和伯爵的儿子谈过了。熊山人愿意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少爵爷出了钱,等明年春天破冰了,就送他们回家。我会陪同他们上船,整个过程我会负责任。”   紫罗兰继续翻译,然后转述霍兰格的话:“我们缺少衣服、还有许多人生病了,这里没有南方的草药也没有巫医,我没办法。这个冬天我们肯定会死很多人。”   海文问哲莉忒说:“你能帮忙看看吗?”   没想到哲莉忒立刻摇头,说道:“你找拉娅吧,我不能!”   海文愣了一下,然后默默点头。   之后海文和他们讨论了日后的行程安排,还问了他们其他的一些事情——比如山里的另一伙强盗。当初文凯让他剿匪的时候,很明确的说了,山里还有一伙强盗。这些人修了山寨,而且武装精良。但是文凯并没有告诉他这些强盗是从何而来的,海文对此也十分纳闷,心想道:怎么可能山里突然出来一伙装备精良的山贼呢?那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他觉得霍兰格和这些强盗是邻居又是同行,也许会了解一些。   果不其然,霍兰格是知道这些“同行”的。通过紫罗兰的翻译,他和海文说道:   “大人,那伙人不是强盗,他们是邪教徒。我们曾经与他们战斗过,但是却大败而归。”   “他们很厉害吗?有多少人?”   霍兰格伸出五个手指,“五百人上下。”   海文大惊,问道:“这么多?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邪教徒?”   霍兰格继续说道:“兽人跟我说过,这些人是流亡的凶魔教徒。”   当凶魔这两个字从霍兰格(紫罗兰)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法斯纳特立刻瞪起了眼睛。   霍兰格继续说:“海湾地的人曾经有过轰轰烈烈的除魔运动,凶魔教徒在海湾地是人人喊打的恶魔。所以这些人就聚集到了这里,他们建立了山中要塞,继续作的恶魔崇拜。兽人卡奥达也是因此而来,但是流亡的凶魔教徒实在是太强大,兽人拿他们没有办法。哦,传说他们还藏有一只活的凶魔。”   听到这里笑脸猫饶有兴趣的笑道:“活的凶魔?哈!我都没见呢!难怪狩魔猎人会来到这个穷乡僻壤,原来如此。”   五百人,装备精良,圈养凶魔,还在山中有一个要塞?海文皱起眉头,心想道:他们是怎么养活自己的?就靠着打劫吗?这不可能。熊山这里的路又不是什么交通要道,伯爵自己都穷的揭不开锅了,他们打劫又能捞出多少油水?   这事情古怪啊。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三回?上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三回?上   上回书说道,海文一行人被强盗包围,鸽儿六兄弟去找兽神搬救兵。却是没想到遭遇凤凰阻拦,六人齐心协力降服凤凰,这才知道是兽神戏耍他们。于是六人带着兽神救了海文,化解了一场危机。   自那以后鸽子们就和兽神成了朋友。平时去祂那里陪祂说话,帮他修补窗户,抓树上的虫子,兽神很是高兴。这兽神和他们说:“诸位鸽兄鸽弟,我看咱们投缘的很。我这里有个宝贝要送给你们。”   众鸽子一听宝贝便齐声叫好,只有夜枭侠说:“无功不受禄,我们平白无故的收你礼物,只怕不好。”   兽神笑了,与他说道:“并非如此,这宝贝是有渊源的。当年送我这宝贝的人说了,让我转交给六个有缘之人。我等了许多年,这才等到你们六个。我看这东西非得给你们不可了!你们收下便是,正好帮我解了这个心愿。”   既然如此,夜枭侠就不再推辞了。然后就看兽神拿出一个通红的玻璃小瓶出来,他把玻璃瓶子递给鸽子们,说道:“这是凤凰血,一鸟一滴,你们喝了吧。”   乌云惊奇的问道:“这有什么用?”   兽神道:“我也不知有什么用,但这是宝贝,喝了必有妙用——此物极烫,喝的时候要忍住。”   鸟儿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去喝,闪电胆子最大,便说:“我来!”当即兽神滴了一滴给他,闪电喝了,顿时口中冒火,喊道:“过瘾!”   接着鸟儿们通通喝了,只有麻鸽小妹米米娜喝的时候烫到了嘴,一口给吐了。兽神责怪她说:“这凤凰血只有六滴,你吐了可就没有了!”   米米娜一听这话大为后悔,但凤血有限,再想喝却也没辙了。夜枭侠用翅膀拍了拍他,说道:“莫要伤心,米米娜,喝不喝你都是我家妹子。大家护着你。”众鸟儿也跟着七嘴八舌的叫起来。米米娜大为感动,便不伤心了。   兽神叹了一声,说:“也罢也罢,一切随缘吧。”   于是鸽子们喝了凤凰血,拜谢了兽神,便要离去。临行前兽神对他们说道:“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六鸟化凤,浴火重生!去也,去也!”   六鸽子不明所以,只得再拜,礼毕,六兄妹便回到熊山去了。   海文等人到了熊山之后就在一处教堂寄宿,鸽子们随遇而安,也就跟着海文等人住在了教堂的窗户那里。平日里吃些玉米、草籽,日子也过得去。喝了凤血之后,大家感觉自己也没什么变化,讨论了一阵子没有结果,久而久之就忘记了。   大约住了一个多礼拜,突然有那么一天,小妹米米娜出事了。这天米米娜是带伤归来,羽毛掉了许多,膀子也歪了。几个哥哥姐姐看了,都是又气愤又心疼。乌云带着她去找哲莉忒包扎伤口,回来之后夜枭侠便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米米娜哭着说:“教堂下面有一个公鸡大王,他说这熊山的鸡儿都归他管,还不许我吃他家的大米。”   一听这话,众鸽子是气的怒毛冲冠,麻鸽的老大帕帕露是一声大咕,叫道:“好个鸡儿大王!居然欺负到我们兄弟头上了,容我去会他一会吧!”说罢就要往外飞,夜枭侠一看,赶忙叫大家跟上去。   一出门了,就见后院的石墩子上站着一只大公鸡。这鸡儿是昂首挺胸,鸡冠血红,身子比一般的鸡儿大上三圈,滚圆滚圆,往那一站好似一只红太阳。   帕帕露飞到他头顶大叫:“你就是鸡儿大王?”   公鸡一拧脖子一跺脚,把那肥大的身子一横,叫一声“咕咕咯!”,然后说道:“正是!早晨我若不开口,哪个太阳敢作声?正是爪踏海湾三港、嘴啄七河大虫、咕声镇了半边天、我不叫日不升、这鸟中凤、鸡中王——鸡儿大王是也!”   “哎!”帕帕露一惊,叫道,“好长!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公鸡大怒,说:“早晨我若不开口,哪个太阳敢作声?爪踏海湾三港、嘴啄七河大虫、咕声镇了半边天、我不叫日不升、这鸟中凤、鸡中王——鸡儿大王是也!”   六鸽子交头接耳,“听清楚了吗?”“清楚了清楚了。”“这鸡儿好不要脸!”   鸡儿听他们议论自己,是恼火的很,说道:“你们听好了!这熊山是我的地盘,熊山的鸟儿,都敬我一声‘大鸡’!你们这些外来的鸟儿,来吃我家的大米,可有经过我同意了?”   拉拉尼叫道:“谁吃你家大米了!”   闪电也说道:“对啊!那米粒玉米都是主人家撒的,又没说只喂你吃!”   鸡儿大王恼火的喊道:“不行!这熊山的大米,都是我鸡儿王的!你若想食,便要和我较量一番。咱们画下个道道来,孰大孰小,孰公孰母,须得分晓!”   六鸽子笑了,闪电说道:“我们六个你一个,你要和我们比吗?”   “正是!”   夜枭侠看他自信十足,心说这里只怕有诈。也罢,我先问他一问。   夜枭侠道:“你且画下道来吧!”   鸡儿趾高气扬的哼了一声,说:“咱们三局两胜,我一个鸡来斗你们六个鸟!”   夜枭侠道:“我们以多打少,只怕你输的要赖的。”   鸡儿侠啐道:“呸!狗子才赖账!我定规则,你们来比,我一个斗六个,你们敢不敢?”   夜枭侠心想这厮是来者不善,虽是公鸡,却也是有一肚子阴谋诡计了。夜枭侠不想比,然而众兄弟却是士气高昂。大家都说:“咱们六兄弟难道还害怕他一只鸡儿?比就是了!”毕竟米米娜让人欺负了,大家都想出一口恶气的。   夜枭侠就劝道:“何必吃他的激鸟法?若真要比,我与他单挑一架也就是了。我身子虽没他壮,但好赖也是吃肉的鸟。”   乌云连忙说道:“哎呀!武斗不如文斗,夜枭侠,你伤了可怎么办?我可不想看你受伤!”   闪电也嘿嘿一笑,道:“怕甚么?便是真的输了,咱们六个也打他一顿,他又能怎样?”夜枭侠连忙一摇翅膀,道:“认赌服输,真输了也就输了,做这等事情有损我众兄弟的脸面。”   大家又议论了一阵子,这事情便定下来了。   于是六兄弟就要和这鸡儿大王斗上一斗,谁能赢了,这熊山的谷子大米就要归谁了!众鸽子自以为胜券在握,鸡儿大王胸中也有高招。   然而众鸟儿却未曾想,这一场比试,竟是引来了杀身之祸!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一章:爱情与信念   第一百五十一章:爱情与信念   不仅是海文觉得古怪,随行而来的人也觉得古怪。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了一番之后,却也没得到什么好的答案。哲莉忒说,也许是凶魔教徒神通广大,吃灰也能过日子;笑脸猫便顺着说,那我看他们吃屎也能活的很好。   法斯纳特认为是凶魔教徒占据了一个远古遗迹,靠着开采古代资源来变卖换钱。但这个说法很快又被海文和哲莉忒等人否定了,因为海湾地明令禁止开采炼魔遗迹,一切与之相关的东西都无法流通,何况这种东西就是有人卖,也没人买。   这个问题现在显然还没有答案,但海文觉得,自己早晚要和这群凶魔教徒打交道。   黄昏之前他们离开了南方人的营地,回到了镇上过夜。转天他们回到熊山堡,海文先是找到拉娅说了今天的事情,问她愿不愿意去给南方人看病?拉娅一口答应,转天一早就收拾行李出发。海文要笑脸猫护送她去,但她却坚持要自己去。哲莉忒则叫鸽子们通知德鲁伊,让他接待一下。   晚上海文感到累得不行,就早早回去休息了。他感觉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便自己烧了些热水来——尽管他的仆人也住在这里,但他实在不想麻烦人家。因为他已经一个多月没给仆人们开工钱了,他手头的钱只够料理大家的伙食费。   教堂里有两个洗礼用的大木桶,拉娅身为宗教头子却不信神,所以也没那么多规矩,就允许他们把木桶当浴桶来用。上一个用桶的人是伊丝芮特,所以这桶就在他屋子门口的墙角里摆着。   要想洗澡的话,他就得从楼下一桶一桶热水的往上运,这不是个轻省的活儿。忙到一半,就感觉自己腰背酸痛。这时候他身后传来伊丝芮特的声音:“大人,我来吧。”她说着接过水桶,步伐轻快的走了起来。海文意识到伊丝芮特虽然看上去比他瘦弱许多,但身体却比他有力。   毕竟是穷苦人家的姑娘啊。   两人跑了那么几趟,灌满了浴桶。屋子内热气腾腾,只有他们两个。伊丝芮特顺手便关上了门,然后“咔嚓”一声别上了门栓。海文与她相视一笑,说道:“一起洗吧。”   条件艰苦,泡一次热水澡的机会很难得。他们同居一年,说是老夫老妻也不为过,彼此之间都不像是当初那样羞涩了。于是他们在木桶里共浴,洗礼的木桶比往常的浴桶还要大一些,足以容下两个人。水“哗啦”一下溢了出来。   “啊……”伊丝芮特靠在桶边上,热水漫过双肩,她惬意的闭上了眼睛。海文也把身体放了进去。热水浸泡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每个毛孔都在愉悦的呼吸。好暖,好舒服。有那么一瞬间,海文觉得自己忙碌一辈子,可能就是为了这一刻。   这辈子值了。   前五分钟他们都没说话。生活实在太累了,海文到处东奔西跑,劳神费力;伊丝芮特也不轻松,她要搭理教堂中的杂物、以身作则的和大家一起劳动、还得照顾好小米尔,除此之外她还在进修自己女巫的知识。   海文又想起了伊丝芮特上次和他说的事情。   她想去南方,想去学习学院派女巫的知识。海文悄悄睁开眼睛,看着蒸汽对面的那张脸,心中思虑道,我没权力束缚着她,她既然想去,我就该……   这时候伊丝芮特挣开了眼睛。“大人,您在想那件事情吗?”   他们心有灵犀。“是,伊丝芮特。”舒适的环境让他思想也放松了,他下意识的说出内心感受,“我还是舍不得你走。”   伊丝芮特把身子贴了过来,海文感觉到她身子被热水泡的透红,肌肤滚烫。“大人。”她小声说,“您觉得是您对我的思念更重,还是我更舍不得您?”说完这话她嘴唇一抿,仿佛就要哭出来了似得。海文在水中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伊丝芮特也握紧他的手,跟他说道:“我也想和您长相厮守,可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如果说我们真想过普通夫妻的日子,那当初就不该淌这个浑水。大人,我知道您爱我,但我也知道,您更爱您心中的正义。”   “我……”海文呼吸一顿,“我更爱你。”他脱口而出。   伊丝芮特轻轻摇头,说:“如果您真把我们的爱情放在第一位,您早就该从野马镇抽身,然后和我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到南方去买一栋房子和几亩田地,过安宁的日子。我会为您劳作,给您生儿育女。可您没有这样做,对吗?大人。”   他猛然想起伊丝芮特当初给他写的信来。他抚摸着爱人的脸庞,说:“伊丝芮特,我没往深处想过,我想追寻正义,也想让你幸福。”   伊丝芮特用脸轻轻蹭他的手,低声说道:“可有些事情没法兼得,何况我与您一样,大人。我确实深爱着您,但爱情不是我的全部。你我都不是那种沉迷于情欲的人,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你去南方学习,是为了我们?”   “为了‘我们’。”她强调道,“你和我。”   “那我……准许你去。”说完这话之后海文就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卸掉了,他无力的躺在浴盆之中。他深知自己所做的这个决定有多危险,伊丝芮特也知道,她缓缓趴到海文的身上,吻他的下巴。“不会很久的,大人。”她在海文耳边说道,“我明年春天离开,也许转年夏天就回来,我发誓,不会太久。”   海文默默点头,只觉得心中苦涩不已。   水凉的很快,海文觉得他们不能一直待下去,于是他叫伊丝芮特趁热先洗干净身体、互相擦背,至于其他事情,可以留到床上去做。   出浴之后海文便点了火盆,伊丝芮特擦干净身体,去整理头发。接着他们上床就寝,转天早上他们照常洗漱,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但他们心里都知道,在一起的日子是过一日少一日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冬去春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冬去春来   这样的日子飞速流逝着。转眼间秋去冬来。熊山在寒风中耸立,贵族在雪中饮酒赏月,穷人披着白雪看富人欢歌。文凯军营大多收入城内,拉威迪亚也放下了祭祀的事务,去陪他父亲,熊堡父子难得有了几天和睦日子。   冬天是农闲的日子,海文他们也得到了一阵宝贵的安宁。金刚和小榔头的铺子生意还算不错,提供的收入能养活一批人。海文有了蒸馏酒的方子,就用这段时间做起白酒的生意来,买卖不大,却也是一笔收入,中途他还去了两趟小熊山岭,找德鲁伊勘探、调查煤矿,为以后做准备。   年关将至,城镇的门面、道路都要修缮,熊堡本身也得维修一番,管家凭着和文凯关系把这活儿接下来了,从里边捞了不少油水。加之拉娅靠着人情关系四处借钱赊账,这么一算,钱财足够让大伙过年。   紫罗兰继续开课,教孤儿们读书认字;拉蒙回了三趟野马镇,他告诉海文说,三大农庄里边两个还在,史蒂夫和老库里特都守住了阵地。他们和男爵达成了协议,以后每年税收再加两成,相对的男爵也允许他们继续管理农庄;然而海文的弟弟盖鲁蒙已经失守,他在男爵的威逼利诱下恢复了旧制,并且宣誓和海文断绝关系。   拉蒙还给农庄带去了哲莉忒新训练的鸽子,从而让他们可以与熊山这边联络。如今两大农庄下面还管理着五百多人,连带周边有关系的佃农和在海文新制度下收益过的农奴,共计一千多人。拉蒙说,这些人还保持着较高的积极性,是可以调动的。   “毕竟他们享受新的制度了,尝过甜头了——能自己当地主,谁还愿意当农奴?”拉蒙如是说道。   伊丝芮特和她的导师每天在一起,进修女巫的知识,顺便为明年的事情做准备;法斯纳特也终于开始教金刚本领了,很意外的是,这一次法斯纳特主动去请教笑脸猫,让他来辅导金刚的课程。照他自己的说法就是:“我只会用剑和弓,而金刚的身子却适合学马术和重甲长枪,我教不了他。”   时光飞逝,冬天不知不觉就随风而去了。转年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歇了一冬的人们也该热闹起来了。开店的开店,赶集的赶集,跑商的跑商,种地的种地。   河道解冻,港口上船,各路船运都忙碌了起来,海文也该和南方人兑现他的诺言了。首先是雇船,他得往东走去白水湾河港,从那里雇佣一艘去南方的大船。这种船多半是做胡椒和香料生意的,一般从东往南的过程中都会放空半个船舱或是装一些海湾地的廉价货物。海文要用这些船来运送南方人。   他们还需要找一个经验丰富、口碑良好的船长。海文不擅长与人讨价还价,也不懂码头的规矩,于是笑脸猫和德莱尔都与他同行。   白湾不远,从城堡眺望就能看到。这里本来连着熊山和河湾地,是熊山最重要的航运路线,但由于河湾地内战了,而熊山又和虾湾不和,所以这条通过虾湾关卡的线就断了。现在这条河道只能一路往东,走过“小河路”与“鱼子滩”绕远路到风雷堡,这才能进入大海。由于路途遥远,熊山的商人都不跑这一条路了,但也正因为如此,海文才能租到廉价的空船来运人。   转天下午,他们到了熊山地的白水湾。白水湾本是熊山的富饶之地,但随着内战导致的商业断流这里逐渐萧条了。灰黄色的“白水河”从南往北流淌——正如野马地没有马、熊山鲜有熊一样,白水河的水也不白,黄土和石沙让这里变成污浊的灰黄色。这里长的鱼都是肉质发苦的泥鲶鱼,再有就是长在泥巴里的甲壳水虫。   白水镇沿河而建,商铺与住宅蜿蜒排列,如同一只握着白水河的手。城镇东边有一棵石头材质的大树。那树需要六人合抱,有二米多高,中心的空的,还有古老的楼梯,可以住人。它从中间断开了,上面的半截不知所踪。传说这里曾经是树精灵的宫殿,但如今它早已在风中消逝,成了白水镇的监狱。   海文望着那棵大树,心中升腾起莫名伤感来。但转眼他的情绪就被码头上的喊声吸引。他看到有水手正在卸货,笑脸猫喊他过去看看。   码头之上也是一片萧条,只见三两艘破渔船停靠的在岸边,船底长着苔藓、变成黑绿色;有两艘大船,其中一个正在维修,不知摆在这里多久了,铁架上都生了锈。   不过仍有一艘大船停靠在岸,有个胡子花白的老船长正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水手们运货,水手们把树脂、香料、兽骨和胡椒搬出船舱。空气中弥漫着南方香料的辛辣与甘甜。   海文三人走上前去,德莱尔率先上去行礼,说:“船长大人,近来生意可好?”   老船长一扭头,用眼睛上下打量着海文等人来,接着眼睛一横,道:“不好!”   这就是把话堵死了,海文觉得气氛尴尬起来了。然而德莱尔早已习惯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了,他保持着商人的笑容说道:“不好?那我有主意让你生意变好一点。”   老船长瞟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人看着贼眉鼠眼,我不和你做生意!”   听到这话,海文和笑脸猫对视了一眼,心想道:管家贼眉鼠眼,那我们俩也没好到哪里去啊。两人商量了一下,然后猫爷上去打招呼说道:“这生意都找上门了,还有不做的?”   老船长问道:“你是谁?”   “斯派克。”笑脸猫说道,“笑面游侠斯派克,在游侠公会注册过得。”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勋章。那是游侠公会的身份证明,相当于名片。老船长垫在手里看了看,说道:“好,我和游侠做生意。你说吧,你想干什么?”   这时候该轮到海文来说了,“我需要你把一百六十一个南方人送回南方。”   “我不做奴隶的生意!”   “不是奴隶生意,我是要帮这些奴隶回家。”海文接着就和他说起这事情的因果关系来,从他来到熊山地开始说,然后说到了遭遇强盗、与贵族商讨和平解决匪患的事情。老船长听完这话之后点了点头,说道:“你没撒谎?你能对你的信仰发誓吗?”   海文说道:“我不信神,但我能对自己的良心发誓。”   “那也可以。”船长回头望向自己的船,说道,“其实我正愁装些什么东西去南方,现在,空船舱有主人了。我们会在这里待一个月,你把他们带来吧,我在这里等着。”   “多谢。”海文说罢德莱尔拿着金币过来,看样是要商量价格。海文则说道:“我这东拼西凑,里一共就五百黄金。我付你一半,等回来再来拿另一半。这钱不少了,我要你好好照顾这些人,不要把他们当奴隶那样运输。”   “我明白。”老船长说道。   于是海文等人告辞,准备回去和少爵爷说这件事情。临走前笑脸猫问那船长,说:“老头,你为什么不做奴隶生意?”   船长拉开领子,说道:“因为这个。”   他胸前赫然一个犬牙烙印,那正是奴隶的符号。 第一百五十三章:寻找家乡   第一百五十三章:寻找家乡   事情安排妥当了,海文就赶紧去通知文凯。开春之后文凯的军营又搬到了城堡外面,有士兵在大营周围巡逻。海文通告传令兵,旋即便和笑脸猫、德莱尔两人一起进了军营。   熊山将军文凯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长腿弗兰特与小熊布莱恩两人一左一右坐着。军师地图上面摆着三个酒杯和几盘菜肴,地图上熊领的地方被油弄花了。   “看看这是谁来了!”文凯举着酒杯大笑,“快坐!”   去年海文刚来的时候,看文凯的还是个治军有道的将军,不至于这么大白天的饮酒。然而最近这段日子里,他的生活越来越堕落了。拉娅跟海文说,这可能是由于伯爵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伯爵的身子越来越差,就意味着‘少爵爷’离‘爵爷’越来越近了。这对于他来说,想必是无比开心的事情吧。他都要当了爵爷的人了,当然不会再那么严于律己——当了爵爷之后,治军的苦差事就要让他的下人干了。”当时拉娅说这话神情不无悲伤,“可惜熊山伯爵也算是一世英明,到晚年却如此落得不堪。如今他和两个儿子都盼着他死,自己又没人陪着,还要日夜受痛风的折磨……我给他吃了药,做了治疗,但他病得太重,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少爵爷,事情办好了。”海文上前一步说道,“南方强盗那事……”   “哎!说什么呢?坐下来喝酒!”他红头涨脸的叫道。接着旁边的小熊就按着海文等人坐到座位上,海文本不想陪他,但他也没法和这些醉汉讲道理。他只得先端起杯子来,问道:“少爵爷这是有什么喜事啊?这么高兴。”   文凯大笑,说道:“以后就不要叫少爵爷了,安卜赛德!没有那个‘少’了!”他端起酒杯来,“喝酒!”   这话茬不好接,海文就闷头和他喝了。猫爷虽然懂的人情世故,但却一向不屑于与贵族喝酒;然而德莱尔是桌上的老油子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应付这场面。他们就这么互相吹嘘着没营养的废话,大约喝的三轮,这时候海文终于有个机会说正事。   “大人,南方强盗的事情办好了,我雇了船,谈妥了,等过几天我就送他们回家乡。”   文凯“哦?”了一声,然后问道:“你什么时候走、从哪里走?”   “四天之后,走白水湾——怎么的,大人您还要来呢?”   文凯冷笑了一声,说道:“海文大人,我虽说不怀疑你,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得亲眼看着强盗们离开我得土地不是?我他妈的倒是不信了,你还真能让这些强盗服服帖帖的?”   海文说道:“那您亲眼看看就是。”   “好!喝酒!”   几人又喝了许多,转天海文带着女巫等人去森林中通知南方人,告诉他们可以终于回家了。南方人当时便是欢呼雀跃,男女抱头痛哭,霍兰格命令人宰杀牛羊,拿出储存的猎物来烧烤烹饪,搞的和过年一样。海文则告诉霍兰格说,不要太兴奋了,赶快整理远航用的物资。虽然说老船长承诺会给他们提供水和食物,但指望别人总是不靠谱的。   霍兰格嘴上答应,但实际上却仍旧沉浸在回家的欢庆之中。南方部落的人能歌善舞,男人英俊女人漂亮。紫罗兰在他们邀请下也加入了歌唱,她本就是南方的姑娘,天生就能融入这种气氛里。在这里更没人当她是奴隶。他们从中午一直欢庆到晚上,看这样子晚上也不会停息。   然而紫罗兰没法留下,纵使盛情难却,她也必须和海文离开。临走前海文问她说:“紫罗兰,你也想回南方,对吧?”   紫罗兰点头却又摇头,说道:“回不去了。”   “是吗?”   “我要的是家乡,不是一个‘南方’。现在纵使回去,也找不到我的家人了。大人,现在这里就是我家,我没其他地方能去。”   海文点头,说道:“那就好好住着吧,我会努力给你们一个安稳的地方生活。”   紫罗兰没做回应,她背对着海文,用手指轻触一株紫色的野花,说:“大人,您还打算……让我过自由人的日子吗?”   “是的——你问这个干嘛?”   “我很迷茫。”她喃喃道,“照理来说,我如今没有别的出路。我哪怕不是奴隶,也是女人,我是个男人的附属品。要么是您,要么是其他人,我早晚要做个选择——或者说越早越好。”   “我不强迫你做任何事情,紫罗兰。”   “所以我……我十分迷茫,大人,您说我应该根据自己的感情来决定未来的归属,但我不知道所谓的‘感情’是什么意思。也许是当过奴隶的缘故,我对一切男人都没有好感。夫人建议我去信仰宗教,女巫大人让我去和鸟儿聊天,但我却觉得这都没有意义——请给我指明方向吧,大人,求您。”她轻拂紫色花儿的花瓣,小心的犹如在抚摸婴儿。   “你在迷茫什么呢?你现在活的不是很有意义吗?”海文对她说道,“你在给孩子们上课,传授知识,这是莫大的光荣。”   “是吗?真是如此吗?”   “我不知道这里的人怎么想,但在我曾经的那个世界……”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曾和紫罗兰说过自己的过去的事情。   “你想听我过去的故事吗?”   紫罗兰愣了一下,说道:“洗耳恭听。”   “这是个很玄乎的事儿……我怎么说呢。现在你看到的海文?安卜赛德的脑海中,存在着两份记忆。其中一份来自于这个世界的法官,另一份来自于上辈子的另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记忆之中,他之前的那个世界里几乎没有奴隶,传授知识的教师也是个光荣的职业。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你也能有自己的人生与追求……”他有点语无伦次了,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我是说……紫罗兰,我总是把上辈子的一些想法代入到这个世界里,但这些事情……不一定会合理。”   “您是想告诉我,应该尊重自己的职业吗?”   “不一定非要是这样,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忘记自己是奴隶。我希望你重新展开生活,紫罗兰。”他越发觉得自己的话语空洞无力,但他没别的好说。   “我答应您,大人。但这真的太难,太难。”她说着抚摸自己脸上的烙印,一声叹息,飘散在紫罗兰的花香之中。   作者留言:   ps:晚上更新一个番外,然后明天进入第三卷的正剧部分。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三回,下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三回,下   书接上文,上回书说到,鸽子六兄妹在兽神那里饮了凤血,然后回到熊山教堂安了家。大伙本想过安生的日子,吃吃玉米捉捉虫子,却没想到这熊山城里有一个鸡儿大(dai)王。这鸡儿大王弄伤了米米娜,还说不许鸽子们吃它家的大米。于是兄弟们就和鸡儿大王画下道道来,要和他较量一番。   鸡儿大王以寡敌众,为了公平,所以规则就由他来定了。   这鸡儿大王说道:“你们这些野鸟野鸡,我鸡儿大王不欺负你们,不比难的,第一场就来比比力气,你们看可好?”   这话一说,帕帕露就喊起来了:“好!就比力气!”前文有讲,这帕帕露是麻鸽中的老大,大头粗膀,力大无穷。夜枭侠却是想到:这鸡儿又壮又肥,恐怕力气不小,但我们兄弟六人却也不怕他的。   夜枭侠便问道:“怎么个比法?”   鸡儿打了一声鸣,叫道:“拔河!”说着从鸡舍里拖出一条麻绳来,六鸽子你看我我看你,心说这鸡儿托大,以他一个怎么能比得过我们六个呢?于是便叼住了那绳子,准备拔河。   鸽子虽然就位了,鸡儿却没就位。那公鸡趾高气昂的看着他们,说道:“你们准备好了?”   鸽子们嘴里叼着绳子没法说话,就跟他点头。这时候公鸡大笑,高声喊道:   “来呀!请哼哈二将!”   话音刚落,就听后院传来一阵狗叫,从鸡窝旁边就跑出来了两条大黄狗。这左狗哼鼻子,右狗哈舌头,正是鸡儿大王的左右护法,哼哈二将是也!   鸽子们大惊,闪电拍着膀子飞上了天,尖叫道:“你怎么还请狗子来呢?”   鸡儿说:“请狗子来不行的么?”   闪电说:“不行的!你说好了要一个打六个的。”   鸡儿大笑,问道:“兀那小鸟!我且问你,两军对垒,大将叫阵出来,是不是一对一的单挑?”   闪电没看过打仗,一时间答不出来,然而乌云见多识广,便说道:“是呀,那又怎样?”   鸡儿说:“将军打仗要有坐骑吧?”   乌云说:“是这个道理。”   鸡儿说:“那我也有坐骑!这哼哈二将就是我的坐骑!你们有能耐,也去弄个坐骑来吧。”   鸽子们面面相觑,麻鸽拉拉尼说:“什么坐骑?你还能骑狗不成?你骑一个我来看看!”其他鸽子也跟着起哄,说:“骑一个来看!骑一个来看!”   鸡儿怒道:“我若骑了狗子,你们便和我比吗?”   拉拉尼叫道:“就和你比!”   “好,你且来看!”鸡儿大王说罢,那两只狗子就自觉并排站好;鸡儿两膀一拍飞上半空,然后一脚踩着一只狗子,一鸡两狗呈三角状,威风凛凛如一座鸡狗大山。鸡儿王大声叫道:   “这就是鸡狗一体!怕了没有?”   众鸽子惊讶不已,心说这下坏了,没想到这鸡儿有此高招。六个鸽子斗一只鸡还行,但若是斗狗那就难了。众兄弟不想丢了面子,便七嘴八舌的商量起对策来,没说两句,夜枭侠道:“我有主意了!”   夜枭侠对那鸡儿说:“鸡儿大王,我问你,你能请坐骑,那我们能请吗?”   鸡儿大王一愣,心想道:莫非他还能请来什么别的帮手?不怕他!反正熊山镇走兽里就属我这哼哈二将最厉害!哼,且看他有什么花招!   “你去请吧!”鸡儿大王叫道。   夜枭侠叫了声“好”便飞进教堂了。众鸟儿不明所以,就在原地干等着;哼哈二将在这一个哼哧哼哧的出气,一个哈哈的吐舌头。没多久,就听一阵脚步声,就见夜枭侠从屋里带出来一个人。   这人是什么样呢?   紫衣长靴银手链,   二尺卷发浪披肩。   弯眉翘眼嘴含笑,   声若银铃,又赛百灵。   正是森林女巫?哲莉忒?自有妙计!   夜枭侠站在女巫肩膀上,叫道:“这边是我请来的……”他本想说坐骑,却觉得不雅,便改口道:“援兵!”   鸡儿大王惊叫道:“噫!鸟儿打架,怎么还带请人的?”   这时候森林女巫开口说道:“即是鸟儿打架,你怎么还请狗来?”   鸡儿大王说:“这不是狗,是本王的坐骑——哼哈二将!”   森林女巫大笑三声,说道:“那我也鸽子们的坐骑!”   鸡儿大王气的跳脚,拍打着翅膀叫道:“哪有鸟骑人的?”   森林女巫一瞪眼睛,说:“混账东西!鸡儿能骑狗子,鸟就不能骑人了吗?鸽子们,上来!”说着她举起双臂,如稻草人一般站着,六鸽子落在她双臂上是左右各三,一人六鸟齐叫道:“咕!咕!咕!咕!”叫完之后拉拉尼喊道:“这叫人鸽一体!你怕了没有?”   鸡儿大王哪里见过这阵势?顿时被吓的懵了,那哼哈二将更是抱头狗窜,转眼就没影了。鸽子们从女巫身上下来,然后一阵哄笑。拉拉尼问那鸡儿,说:“你服了吗?”   鸡儿说:“我不服的!我还要比!”   森林女巫抱着胳膊笑道:“你说吧!有我在这,你比什么我们都不怕。”   鸡儿嘎嘎大笑,说道:“那就比打鸣吧!”说罢他登上石墩子,脖子一梗,高声叫道:“咕咕咯——!”   鸡儿大王这一声叫,顿时是声震全场,就听这鸡鸣洪亮高昂,有铿锵之响!一时间四下皆惊,夜枭侠忍不住赞叹道:“好一个鸡儿大王!”   鸡儿冷哼一声,道:“该你们了!”   众鸽子不约而同的朝女巫望去,女巫大窘,问道:“你们是要我和公鸡比打鸣?”众鸽子连忙咕道:“还请女巫大人为我们做主!”   女巫此刻是骑鸽难下,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她撸胳膊卷袖子,一清嗓子,然后高声叫道:“咕咕咯——!”   这人打鸣肯定比不过公鸡,自然是难听的紧了。鸡儿嚣张的大笑,众鸽子也是没眼看了,这时候海文从楼上探头,朝着下面叫道:“哲莉忒,你又乱吃蘑菇了?”   哲莉忒顿时羞臊不已,掩面而逃。   鸡儿得意的拍打翅膀,说:“这下是我赢了!”   夜枭侠说:“你别得意,我们还没打鸣!”   鸡儿说:“你们也会打鸣?”   夜枭侠被这话问的哑口无言,他们现在只会“咕咕”,不会打鸣了。正在此时,乌云忽然走上前来,说道:“我试试!”   闪电连忙说:“乌云!咱们乌家人是不会打鸣的。”乌云却不理会,说:“你且看着!”   说罢乌云飞上半空,张口就是一声高吟,这一叫,竟有龙吟凤啸之音。众鸟儿只觉得耳朵里没有别的声音了,只剩下这声。这声音霎时间是响彻熊山,周围的人家无不稀奇的打开窗户,张望一番,看看是哪里来的声音。就在此时,天空之上突然一亮,紧接着一道晴空霹雳落了下来,就听“咔嚓”一声,那雷打在熊堡上面,一时间亮的刺眼。   乌云一抖羽毛,优雅的从天上落下。就见鸡儿大王已经吓的五体投地,再一看,不光鸡儿大王跪了,连同身后的五只鸽子也都跪下了。乌云连忙叫道:“你们跪什么?”   闪电连忙叫道:“乌王在上,受我一拜!”   乌云赶紧叫他们起来,说道:“都是自家兄弟,说个什么?”   闪电问道:“你这是什么神通?”   乌云道:“自从喝了凤血,之后的几天里我这嗓子就别扭。刚才也不知怎么着,嗓子突然就清爽了,我就特别想叫一声。”   夜枭侠点了点头,说道:“只怕这就是凤血的功效了——却不知其他兄弟日后会有什么变化。”说完这话,他望向那鸡儿,问道:“你服了没有?”   鸡儿赶紧叫道:“我有眼无珠,不知是鸟王下凡!先前无礼,还请诸位大鸟宽恕则个。”   夜枭侠说:“好说。你先给米米娜道个歉,然后分出院子里的大米来就好了。”   鸡儿点头如捣蒜,连连称是。   就在这时候,女巫提着刀出来了,口中念叨着:“今晚便吃甜焦烤鸡了!”说着就朝着鸡儿大王走去。   鸡儿吓的一声大叫,开始逃命,女巫就在后面追。女巫一边追一边喊:“你他娘的不是爱打鸣吗?你打呀!再打一个我听听!你不打我可打了啊!咕咕咯!咕咕咯!咕咕咯咯咯咯咯咯——!”鸡儿大王吓的满院子跑,掉了一地的毛。   夜枭侠心想道:这鸡儿虽然坏,但也罪不至死,海文大人常说要给恶人一次机会,不如咱们就救他一命。于是夜枭侠落在哲莉忒肩膀上,说:“女巫大人,听我一言!”   女巫停住,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夜枭侠说道:“女巫大人,这鸡儿不是一般的鸡,杀了实在可惜;何况他也没犯什么大错,杀了可惜的。还请您饶恕。”   其他鸽子看大鸽都说话了,也过来附和道:“请大人饶恕!”   看鸽子们都求情,女巫也没办法,就叹了一声:“我的烤鸡又飞咯!”说罢拎着刀回去了。鸡儿死里逃生,刚忙磕头拜谢,说:“众位大鸽仁义!我鸡儿佩服,从此以后熊山没有鸡儿王,只有鸽子王!”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自此以后,鸡儿与鸽子们就成了朋友。后来鸡儿王又给他们介绍哼哈二将、锦毛鼠、白银虎等好汉,这又是后话。   鸽子们救鸡儿王只是出于良心,不图什么,却没想到,这无心之善,给后面是结下了善缘。所谓种善因得善果,正是如此!   有道是:   鸡鸽斗法争大米,哼哈二将来合体。   不料女巫有妙计,人鸽一体吓死鸡。   鸡儿打鸣震四座,凤啸九天动雷霆。   女巫贪嘴要吃鸡,这以德报怨——是结了善缘!   “啪!”(醒木的声音)   (这时候你们就该在台下喊好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回家的路   第一百五十四章:回家的路   终于到了送走南方人的日子了。   这一天海文为了避免意外,带上了自己身边所有有战斗力的男子,笑脸猫还从当地游侠公会找来了两个朋友和几位无事可做的佣兵。他们大约三十来人,整装带队出发。这毕竟是护送一批凶恶的强盗,他们还是小心为上。   大部分人都跟着他一起去了,他们需要男人来护送队伍,也需要女人来料理生活上的事情。除了拉蒙、小榔头和拉娅三人,其他人都跟着海文走了——拉蒙在野马镇办事,说是要和农会那里弄一批农具来拿到这边卖,然后赚一些分成;小榔头要料理店铺,实在走不开,顺便他还可以照顾米尔萨露;拉娅则是自己要求留下的,她和海文说道:   “熊堡这里需要留个人。大人,你这一趟不是护送平民,而是在送一百多个强盗,这事情远比看上去的凶险。不知为何,我有种……很坏的预感。所以我想留在伯爵这里,随机应变。”   拉娅跟着去也没什么用,所以海文同意他留下。   海文一行人一早便出了城,往东南行去。今天早上文凯将军难得的操练起士兵来,西边城外传来熊山军队的吼声与整齐的踏步声;东边道路上多了赶集的农民和跑货的行脚小商;唯一不变的是逃难而来的难民——河湾地的内战还在继续,冬天河水封冻,长船与快艇都不能行了,所以河湾地和平了一阵子,如今河水解冻,河湾地便战火再燃。   河湾地是海湾地的核心地域,人口众多,因此难民也是络绎不绝,熊领收不下这么多人,去年伯爵就颁布了法令驱逐难民。这些人要么继续北上去贫瘠的灰石盐地,要么就穿越鹿角关,去其他公国讨生活。但无论哪个都是艰辛而又危险的,海文从野马镇一路走来,深知背井离乡的远行有多么痛苦。   他们一路往南,晚上在松林堡一代露营。此刻天气转暖,野外扎营也能将就一晚。第二天他们来到森林里与南方人碰头。霍兰格带着一百多人在森林外面等着他们,他们用简陋的木板车推着老弱病残。海文这边准备了马车,赶忙把这些人搬上去。其他人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德鲁伊肖恩?李与奴隶战士霍兰格是朋友,因此也要送他一程。于是德鲁伊化作一只白羽巨鸽,与海文等人同行——祂似乎和海文的鸽子们打成了什么秘密的共识,叽叽喳喳咕咕,似乎相处的很不错。   树人0032则留在山里,独自思考人生。   晚上他们回到之前海文等人的营地,伊丝芮特与风信子早就准备好了接应,她领着妇女和厨师们提前准备了晚餐,等着这些人回来。大家吃了些热食,然后就地休息。晚饭的时候南方人前来感谢海文,说多亏了他,这些本来会客死他乡的人才有了回归故土的机会。   通过紫罗兰的翻译,霍兰格与海文说:“哪怕死在回家的路上也好。南方人的骨头该埋在祖先的土地上,而不是这冰冷潮湿的地方。”   海文看着那些老人问道:“为什么捕奴船会抓老人和孩子呢?”   霍兰格说:“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老人大多是部落的祭祀和长者,这些人有知识和名望;这些人充当人质、另外孩子长大了也可以变成奴隶。最重要的是,有他们在部落的人就会凝聚起来,不会逃跑。”说到这里霍兰格一阵冷笑,“显然奴隶主看低了我们!我们不光要自己逃跑,还要带着老人们一起逃跑!年轮部落的人都是如此,大家待同族人都如亲兄弟一般,我们一个也不会放弃的。”   “做得好。”海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都是伟大的战士,你们的神,你们的……女武神瓦萝丝,她一定会保佑你们回归家乡。”   “我们再伟大,也没有您伟大,海文大人。”奴隶战士说着给他鞠了一躬。   转天早上,他们便出发去白水湾。从这里走白水湾的话,要往北走枫路然后往东穿越一块灌木林地。那里灌木茂盛,路也年久失修了,走起来并不轻松。不过大家都没有怨言,因为马上就能踏上回家的旅程了。这些南方人已经在这里吃了太多苦,海湾地的冷风冷雨无时不刻都在折磨着这些盛夏之地来的人,他们渴望暖阳晴日和甜腻水果的芬芳,渴望回到温暖又富饶的家乡。   上午时分,阳光明媚,好似家乡的阳光也照到了海湾地来;此刻海湾地也是阳春三月,与温暖的南方并无不同。欢快的人群唱起了歌儿来,海文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却也知道他们是十分开心的。因此他的心情也随之愉快了起来。海文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自己挣大钱、住大房子都不会觉得有多兴奋,但是看着别人幸福了——尤其是在他的帮助下变的幸福了,他会十分开心。   上辈子如此,今生亦如是。   海文骑着马走在前面,哲莉忒驾驶着马车走在他旁边。风信子坐在马车外面,晃荡着小腿,她问海文说:“大人,以后我们会去南方吗?”   “也许会吧。”海文说道,“你想去南方吗?”   风信子点头,说道:“我虽然已经忘记了家乡的一切,但那里毕竟是我的生长的地方。我还记得母亲的歌谣。”她说着唱起那首歌来,她用家乡的语言唱道:   “在那目不可及的遥远之地啊,   在那杜鹃与风信子盛开的地方。   清幽的山谷抱着涓涓小河,   忘却了家乡的游子在眺望山峦。   旋律刻在小船之上,   歌谣顺着绿水飘摇。   西瓜、芒果与蜜桃,绽裂在盛夏,   男孩的汗水挥洒在田埂,女孩成了他的新娘。   感谢盛夏之神眷顾我的家乡……”她唱到这里便停下了,小声哼唱了起来,一脸苦恼的、似乎在思考忘记的歌词。这时候忽然有个老人接着唱道:“   我的儿女啊,归途有期;   我的父母啊,相会有时。   哪怕亲人已经模糊,哪怕记忆已成歌谣,   我的灵魂也会回归故地,   唱响这歌儿吧,歌儿带你飞回家乡。   我终有一日要回到家乡。   我终有一日会回到梦中的家乡。”   “对,对!”风信子兴奋地大叫起来,“就是这个,后面就是这个!你怎么会记得,你怎么会记得?”然而喊了两句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用海湾地的通用语喊的,老人听不懂,于是她改口南方话重复了一遍,老人这才回复了她。   接着风信子一声哽咽,然后嚎啕大哭。紫罗兰把身子靠过去,将自己的妹子抱入怀中。他翻译给海文说:“那个老人说,他听过这首歌,南方彩云地的人都会唱的。他说风信子一定是彩云地的女儿。”   “彩云地?”海文喃喃自语。那是遥远的南方,他未曾听说过。不过有了这个方向就好过抓瞎,等以后有了机会,一定要让两个姑娘去南方寻找家乡。海文也考虑过让风信子和紫罗兰跟着这艘船一起回到南方,但是这太危险了。这一路上是路途遥远,大海之上又风浪无常,而且真到了南方,她们也很难靠着自己的力量找到家乡,弄不好还要被抓回来当奴隶。   这太难了。   这时一旁的法斯纳特忽然说道:“大人,您看前面!”   海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隐隐约约的看到前面有许多的人。但是离得远了看不真切,但他能确定的是,那些人是迎面走来的,因为人影越来越大。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装束,但那队伍列着方阵,十分整齐——是军人吗?怎么会在这里?   方阵逐步前行着,士兵的脚下扬起灰尘。这时候海文听到身后也传来脚步声。他和法斯纳特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间,海文听到前头的马儿一声悲鸣,接着骑手一声惊叫,是人仰马翻。就见一支箭矢插入马喉咙之中。旋即两旁传来奔跑声与呐喊声,就见森林中杀出了许多披甲的士兵。   笑脸猫这才大声叫道:“大人,有埋伏!” 第一百五十五章:野马之王的选择   第一百五十五章:野马之王的选择   海文在短暂的惊吓之后还是冷静了下来,他今天有心理准备了,这一趟路上不会太平。他高声命令自己的队伍保持阵型,把老弱妇孺保护在中间。笑脸猫与法斯纳特护住队伍左右两侧,霍兰格与奴隶战士直面正前方的敌人。   起初海文以为自己又遭遇了强盗,但他转念一想,这地方没听过有强盗,而且强盗不该是这样的。这些人纪律严明,队伍整齐,而且都穿着统一的蓝纹盔甲,他们……是军队啊!是正规军!   接着他看到了敌人高举着的旗帜。   那是熊山伯爵的战熊旗。   再然后,他看到文凯骑着马朝他们走来。   什么?是熊山军队?是文凯?海文心里升腾起一个十分糟糕的念头来。   转眼之间文凯将军已经来到了他的前面,他左边是身材高大的长腿弗兰特,右边是一个留着黄褐色乱发的中年男人,那人叫贝克,因为骑术高明,所以又叫闪电贝克,海文曾经在和文凯吃酒的时候见过他,也是文凯手下的干部之一。   他们保持着十多米的距离,就这样开始对话。   “海文大人,你干的不错。”文凯与他说道,“你知道吗?我真没想到你能取得一群强盗的信任、并且把他们骗出大山。”   “我也没想到,熊山的少爵爷会和我玩这种卑鄙伎俩。”海文看着逐渐从四面包围过来的熊山守备军。这是一支由骑兵和步兵混搭而成的军队,至少有五百多,海文这边奴隶战士和佣兵加在一起,也就一百多人。敌人是他们的五倍,是受过正规训练的熊山守备军;而他们却是一群强盗,而且没有护甲与锋利的兵器。   “大人,军人从不介意用阴谋诡计,堂堂正正的骑士只存在于小说里。”他冷笑着,“能剿灭的强盗为什么要花钱?要是让世人知道,我堂堂熊山爵爷靠送金子来剿匪,我这脸往哪放?对不对!”   这时候霍兰格愤怒的大吼起来,紫罗兰翻译说道:“大人,霍兰格问你,你是不是出卖了他们?”   海文转头叫道:“告诉他,被出卖的是我——海文?安卜赛德宁死也不出卖朋友。”   紫罗兰传递了信息,霍兰格点了点头,然后朝着身后的南方人吼了几句。奴隶战士有意识的靠拢在一起,并做好了战斗准备。文凯发出一阵大笑,质问海文说:   “海文大人,你看好周围,你所面对的是一千熊山守备军!”   一千人?海文看了看周围,他觉得只有五百多人,但是他并不知道敌人还有没有预备队。一般来说打仗都会有预备队的。但也有可能……是文凯在诓骗他,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而你,你有一百人吗?”文凯笑着问他,“一百个老头?还是一百个吃奶的孩子?”他说完这话,旁边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文凯高声说:“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如果你带着你的人站到我这边来,你就是我的功臣,我会和父亲说,你完美的帮我完成了剿匪任务,等我继承了爵位之后也会重用你;反过来的话,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海文对比了两方实力,发现自己确实凶多吉少。   所以,该怎么选择呢?   出卖南方人,转头将这些人屠杀殆尽,然后他就能保全性命,也许还能得到爵位;反之,坚持他的正义,那他就将迎来一场九死一生的血战。   与上次一样,这时候德莱尔又来劝他了,“大人,不能打啊!”   海文深知德莱尔说的没错,确实,他不能打。   他转头望向自己的朋友们,问道:“猫爷,你怎么说?”   猫爷笑了,说道:“大人您怎么决定,笑面游侠就怎么做。”   “法斯纳特,你呢?”   “我信任您,我服从您。”少年朝他鞠躬。   他望向南方人。那是些衣衫褴褛的奴隶战士,还有就是老弱妇孺。照理来说他们应该胆小懦弱,他们应该消极,应该任人宰割——他们是奴隶啊。   然而海文在那些人眼中看到了坚定不移的信念,看到他们眼中燃烧的火焰。那火焰似乎要将一切烧为灰烬——敌人,自己,以及海文,一切的一切。   阳光逼得他满脸是汗,风卷着沙尘,黏在他的汗水上,让他感到灰头土脸。无数人再用期盼的目光看着他,然而对于他这个当权者来说,每一次决定都是一场惨烈的战争。这事情并不容易。   “你想好了吗?”文凯吼道。   海文沉吟少许,说道:“我会让我的夫人劝降这些强盗。”文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最好!”   然后海文对紫罗兰说:“夫人,过来。”   紫罗兰和伊丝芮特都是一愣,然后前者与海文眼神交汇,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紫罗兰走上来,问道:“大人,您说。”   海文附在紫罗兰耳边,说:“用南方话告诉奴隶战士们,当我拔刀高呼‘野马之王’的时候,我们就猛攻南方,然后突围;同时告诉变成天上的德鲁伊,让他三十秒之后从天上突袭敌方主将,我们需要一个机会。”   紫罗兰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她嘴唇颤抖,显然紧张到了极点。海文再次命令她,并且说道:“一会儿你到队伍中间去,不会有事的。”   “是,大人。”   接着紫罗兰用南方话高声传递了海文之前所说的。奴隶战士们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兴奋异常,霍兰格则大吼着让他们安静。这一切把文凯看的莫名其妙。海文与文凯对持着,默默倒数时间——德鲁伊和他们并无关系,只是同来送行的伙伴,海文对祂不抱太大期望。祂能帮忙最好,若是不能的话,海文也一样会高呼“野马之王”。   然而就在三十秒结束的一瞬间,一只巨大的火鸟出现在了天上。   海文没想到那德鲁伊能变成一只凤凰。   那神鸟每根羽毛都燃烧着熊熊烈火,足以与正午的烈日争辉;它在空中展翅,双翼足有十米,铺天盖地;它发出戾声尖叫,朝着文凯袭去。文凯左右两人都吓傻了,没来得及有动作,只有将军文凯,他大叫一声,挥剑砍向凤凰的双爪。接着鸟爪与铁剑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响声。凤凰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而文凯的剑也脱手而出了。   这时候文凯的马惊了。   那马儿吓的掉头就跑,任由文凯怎么喊叫,也收不住了。就这么横冲直撞的逃回军中。主将逃命,熊山全军大乱。   于是海文的机会终于来了,他横刀立马,高呼:“野马之王!”   随他从野马地来的战士无不在这声音下热血沸腾,也跟着高呼:“野马之王!”奴隶战士们之前听了紫罗兰的话,也跟着喊:“野马之王!”接着两股声音并成一股——“野马之王”的呼号变成了一匹一往无前的战马、变成了一位无敌的骑士。他蹄下卷着烟尘,血管中流着热血,就这么朝着南方杀去了。   南边的熊山军惊慌不已,这时候长腿弗兰特一剑杀了一个后退的逃兵,举着染血的剑大声发令。于是方阵开始迅速重整,拦在了海文的面前。   海文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因此他带头冲锋。“野马之王”并非武将,而刀剑更是无眼,他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活下来。   但是他知道,他已经向邪恶低过一次头了。   这一次,他绝不妥协! 第一百五十六章:绝不妥协 上   第一百五十六章:绝不妥协上   主将带头冲锋,他身后的战士们也士气高涨。身涂油彩的奴隶战士们模仿野兽高声呼号,向着敌人挥下弯刀。   海文的马一头撞进人堆,前头的两个士兵被他的马踩在蹄下。马儿一旦跑起来了,就收不住了,他就这么挥舞着战刀冲进了敌阵之中。   他从没做过这种事情,就感觉心跳快的要跳出胸腔,浑身的血燥热不已;他高喊着,疯狂的挥舞着弯刀,砍向离他最近的人。虽然文凯号称自己带了一千人来,但是南方的方阵只有百人,而且他们似乎没有对付骑兵的准备——他们没有结阵,也没有多少长枪兵。   这给了海文这边骑兵冲锋的机会。算上奴隶战士,他们有三十多个骑兵。三十个骑兵冲击一百人,不算困难。何况海文这边士气高昂,对方人心涣散。   海文就觉得身边劲风飞过,马儿高声嘶鸣,他看到笑脸猫和法斯纳特骑着马、护着他左右两侧,这更让他凭添了许多信心。他高喊着,一刀砍在一个士兵的左脸上,鲜血顿时沾满弯刀,有个胆大的士兵挥剑朝他的马砍来,却被马撞的飞了出去。海文听说过,马平时胆小,可一旦跑起来就会发疯。传说战马能把自己活生生的跑死。   笑脸猫和法斯纳特在两旁横扫千军,给海文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们势不可挡。海文看到一张张恐惧的脸,还无数逃命的背影;他听到弗兰特和文凯在大喊大叫,可是南边的方阵已经在冲击下乱了套了。他又撞飞了一个士兵,但那人临死前把刀砍在了马的后脖子上,伤口血流不止。   这时候他忽然发现前面已经没了敌人,原来他们已经冲出了敌阵。接着其他骑手也跟着海文冲了过来,他看到法斯纳特和笑脸猫护在他两边,少年剑闪血光,猫爷毫发无损;在往外一点就是金刚和奴隶军的领袖霍兰格,金刚胳膊上多了一道血痕,大锤上沾满红、黄、白的浆子;霍兰格仍旧挥舞着双刀,哇哇大叫。   接着其他奴隶骑士也冲破了敌阵,出来的人数不足三十人,一半以上的人都挂了彩。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了“打仗靠勇气”这句话的含义——一支军队在拥有勇气的时候,就是一个坚固的整体;若是失去了勇气,那就会立刻解体成一百个只求保命的士兵。一百个独立的士兵不可怕,因为他们只会逃命。   这时候笑脸猫喊道:“大人,再冲一次!”   确实需要再冲一次。南边的敌阵溃败了,但是他们的大部队还没能冲出重围。奴隶战士们在和敌人浴血奋战,装载着老人和妇孺马车堵在中央,寸步难行。他看到伊丝芮特的马车被堵在最中央,哲莉忒一手抛洒毒粉,一手挥剑战斗;他看到德鲁伊化作了巨熊,在人群中狂暴;他听到德莱尔声嘶力竭的喊着:“快跑!”   此刻其他三面的包围已经朝着他们袭来,海文意识到自己就算一时突围了,也没法逃脱。因为他们带着马车、带着女人、老人和孩子。他们一旦被包围,就彻底完了。马跑不起来,骑兵的优势也会荡然无存。   这时候海文一眼看到了文凯。   文凯本来在军队中最安全的地方,但是德鲁伊袭击他之后,他的马惊了,带着他乱跑。这导致他现在处在北侧的包围圈外围。海文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机会,他举刀高喊道:“直取主将!”   笑脸猫立刻会意,率先朝着文凯杀去,其他几个骑士也紧随其后,然而战场混乱,文凯周围有士兵阻拦,因此能第一时间冲上去的也只有武艺高强的猫爷。   对面的文凯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是个脾气火爆的人,见敌人直奔来他当即举刀迎战。他端着一米多长的马刀来,直奔着笑脸猫冲了上去。两个骑士迎面而战,文凯高呼一声:“下地狱去吧!”然后一刀劈了下去。   文凯的马刀又锋利又沉重,笑脸猫不敢硬接,但是他坐在马上,也无处可躲。笑脸猫的双刀太短,步战与人缠斗的时候很是趁手,但是马战就吃了大亏。他上一次与强盗马战的时候靠着诡异的身法躲过一招,但这次却不行了,文凯显然是个老练的骑士,他挥刀的分寸极佳,宽刃马刀横劈过来,封死了笑脸猫所有可以移动的空挡。千钧一发之际,笑脸猫脚下一踹马镫,马上跳了下来。接着那斩马刀一下砍在马背上,旋下一块血淋淋的马肉来,马儿一声哀鸣,倒在血泊之中。   猫爷在地上狼狈的打了三个滚,周围的士兵痛打落水猫,刀剑斧头一齐招呼上来。猫爷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挥刀与步兵们乱战。   文凯将笑脸猫打下马之后便兴奋地高呼:“还有谁?”   海文知道不杀他不行,他高喊道:“法斯纳特!”然而刚喊完这句话,他就看到法斯纳特的马被一个强壮的士兵刺穿了脖子,接着马身子一歪倒了下去,法斯纳特只得顺势下马。   他身边两员大将都没了坐骑,这可就糟了。剩下的骑士也都被士兵缠住,一时间人员死伤惨重——难道要我自己去和文凯拼命吗?他心想道。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霍兰格高呼:“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接着就见那奴隶战士直奔着文凯冲去了。这把海文吓了一跳,因为霍兰格他不是坐在马鞍上的,他是蹲在上面的!   这个满身油彩、表情夸张的战士,他双脚踩着马鞍,手扶着缰绳,就这么在颠簸的马背上蹲着,好似一只猿猴。海文从没见人这么骑过马,更不知道他是怎么保持平衡的。   文凯显然也没见过这阵势,他瞪大了眼睛,喊道:“蠢货!”接着一个拉缰立马,猛的朝霍兰格冲去。   两马即将相碰,霍兰格大叫着:“呜哇哇哇哇哇哇——!”文凯也高呼:“去死!”说罢他一刀砍了下去。   这一刻,霍兰格飞起来了。 绝不妥协 中   绝不妥协中   瞬间战场上响起了一阵惊呼声。文凯也惊了,他直愣愣的看着那个飞人朝自己袭来。这时候他再想变招已经晚了——马刀沉重,劈砍,收力,变招,再劈砍,这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他起先一刀瞄准了马背,自以为这怪人无处可躲,却没想他一跃而起,跳上了天。   接着就看霍兰格越过文凯肩头,顺势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脖领。随着“呜哇!”一声,他将文凯拉下了马。文凯一只脚别在了马鞍上,结果霍兰格这么一用力,文凯马靴脱脚,靴子跟马跑了,人摔在地上,姿态十分狼狈。旋即霍兰格就骑在了他身上,掏出刀顶在了文凯的头顶。   “呜哇哇哇啊!呜哇?哇哇哇哇哇!?”他大叫着,应该是在威胁周围的人。士兵们都围了上来,但是主将落入敌手,人们都不敢轻举妄动。海文大喜过望,连忙高声喊道:“你们的主将已经落入我手,若是不想熊领的少爵爷死在这里,就赶快收兵!”说完这话之后,弗兰特与闪电贝克两人也敲击兵器,高喊收兵。于是两方人马分开,熊山军在两个副将的指挥下退到四面八方,将海文等人二次包围;而海文这边的人逐步缩回了中心。霍兰格小心翼翼的将文凯抓起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拖着他往海文这边过来。   海文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这边伤亡不少。地下奴隶战士的尸体得有二三十具了,不过马车完好无损,老人孩子也没人受伤。显然奴隶战士们在拼死保护中间的老人和孩子,南方人有尊老爱幼的传统,保护弱者是他们信仰的内容之一。   其他的将士也是浴血归来。笑脸猫肩膀上多了两道刀伤,额角磕的流血;金刚捂着肋下,血从指缝中流出;德莱尔的外套丢了,身上沾了泥巴和血污,此刻正累得大喘气;法斯纳特手上、衣服上全是血,但没有一滴是自己的。   海文来到文凯旁边,那将军昂起头,脸上左脸一大片血污、右脸擦破了皮;他头盔丢了,头发也散着。他狠狠地瞪着海文,说道:“你这蠢货!”   海文也看着他,说道:“命令你的人退兵十里,我的鸟儿会看着他们。快点!”   文凯朝海文吐口水,骂道:“混账东西,你休想!”   海文抹了一把脸,一指旁边的大树,说:“把他绑到树上去。”紫罗兰翻译给霍兰格听,奴隶战士立刻叫人取了绳子来,然后将文凯绑在了大树上。文凯骂个不停,但他也只剩这个本事了。这时候霍兰格一刀砍在树干上,“砰!”树皮木屑被刀刃崩飞,文凯一时间吓的闭上了嘴。   四面八方的熊山军只能这么看着,弗兰特朝海文喊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海文说道:“我说的很清楚了!我要你们退兵,退出十里!”   黄头发的贝克朝他喊道:“这是熊山地,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安卜赛德,你若是放了少爵爷,也许伯爵还能给你个痛快的死法,不然你就要被烧死在熊堡!”   “去你妈的!”海文朝他骂道,“我就告诉你,如果你们不退兵,我们割了你们少爵爷的喉咙!”   弗兰特和贝克对视一眼,两人骑着马围着海文等人转圈。熊山军们也瞪着海文这些人,场面安静的可怕。   海文就与他们对持着,等待对方开口。文凯又骂了几声,霍兰格一拳捣在他脸上,打得他吐牙。   五分钟后,弗兰特开口说:“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不会退去的!”   海文喊道:“这也是你们的少爵爷,你不管他死活吗?”   “我们可以谈一谈。”弗兰特说道。   这时候文凯大喊:“狗屎!谈个狗屎!”于是霍兰格又给他肚子上来了一拳。   海文说:“怎么个谈法?”   “你们把少爵爷放了,我放你们走。”   海文乐了,说:“行啊。那你们退兵吧!”   “你们先放少爵爷我们就退兵!”   “你们先退兵我就放人!”   于是俩人在这扯皮起来了。军人们就地休整,海文这边的人也趁机开始救护伤员。这无意义的谈话大约持续了十分钟,然后弗兰特先改口了,说道:“这样吧,我们撤兵,并且放你走;但你得把少爵爷放了,然后这些强盗要留下。”   “不可能!”海文叫道,“要么全放了,要么你家少爵爷掉脑袋。”   贝克怒吼了一声,说:“你不知好歹!”   “你才不知好歹!”海文说。   弗兰特下了马,指着他说道:“好吧!交换人质!我来当俘虏,你把少爵爷放了!”说着弗兰特朝他走来。   文凯激动地大叫起来,喊:“不能!”然后霍兰格又给了他一巴掌。海文也喊道:“我敬你是个勇士!但你的性命份量可不够。”   弗兰特叹了一声,说道:“海文大人,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你想一想,我们出来打仗,打输了不说,还把少爵爷丢了!这回去老伯爵不得宰了我们?所以得不到主帅,我没法收兵啊!要我当人质,少爵爷就可以收兵了。少爵爷和我是袍泽兄弟,我在你们手上,他肯定会顾及我性命的。等你们出了鹿角关,然后再放了我,之后你们爱去哪去哪!我看你这么大的能耐,到哪都饿不死!”   虽然他这么也有几分道理,但海文是绝对不会放人的。然而这时候德莱尔却劝他说:“大人,我看咱们得退一步。这毕竟是熊领,人家真把鹿角关一锁,咱们也没处去啊,我看……”海文看德莱尔脸色很不好看,估计是心态上有点扛不住了。   “不如这样吧,我再送你们五十匹马!有了这些马,就谁也拦不住你们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说着朝着海文走来。海文叫道:“别动!”说完这别动之后,海文就听到一阵破空之声,接着他听到法斯纳特大叫一声:   “不好!”   也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看到一支箭矢飞了过来,正正好好就插在了文凯的脑门上。   于是熊领的少爵爷哀嚎一声,一歪头,死了。 绝不妥协 下   绝不妥协下   少爵爷死了,他瞪着大眼,血顺着他的脸留下,流过战袍,流过马靴,一滴滴的在地上。场面在一瞬间安静,旋即就听弗兰特一声痛呼,然后大哭起来。贝克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嘴巴开开合合,说不出话。   海文望向自己身边的人,发疯一般的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霍兰格更是一个劲的摆手,叽里咕噜的乱叫。紫罗兰声音断断续续的翻译道:“他,他说……说,他也没看见,就是……北边来了一支箭,然后就……”   这时候法斯纳特一指北边,说道:“大人,您看。”   海文朝那里望去,就见山坡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队人马。   这些人身穿红色衣袍,手持钉头锤和方盾。他们大约有几百人,其中有人扛着火神教的红黑色招魂幡。为首的那人身披火焰纹路的修道袍,头戴烈焰金冠,正是文凯的弟弟,拉威迪亚。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人,这人身材高大,连衣帽下面是板寸平头,腰带上插满短剑,身后背着劲弓。海文一时间看着人眼熟,然后就听到笑脸猫大喊:“狗子!我-操-你娘!敢情你还真是死不掉了?”   那人就是被笑脸猫斩断手臂、又被法斯纳特一箭爆头的恶犬杰西。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而且出现在这里。恶犬冷笑一声,然后往地上啐了口痰。   而海文则凝视着他背后的那把大弓,说不出话来。   “拉威迪亚!你这疯子!”弗兰特怒吼着发令,让士兵们结阵、准备给少爵爷报仇。   然而拉威迪亚却是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们这些家伙都给我听好啦!”他食指指天,小指翘着,“你们的少爵爷已经死啦!现在,我以伯爵唯一合法继承人的身份,命令你们放下武器!如果你们抗命不从,就是造反!”   弗兰特红着眼睛怒吼道:“我-操-你老母!”旋即他转头对那些士兵说:“谁敢放下武器我砍了他!”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听谁的,拉威迪亚一瞪眼睛一撇嘴,叫道:“你们这是要造反?你们是熊山的兵,不是文凯的,也不是他弗兰特的——是我的!”接着他身后的人跟着造势,高喊道:“我的!”一时间红衣教徒们大吼大叫,如一群恶鬼,甚是吓人。熊山军团虽然人多,但没了主将,都变的胆小起来。   红衣军们接着高喊道:“造反,造反,造反!”然后用武器猛击地面。这时候就听“哐啷”一声,有个熊山士兵扛不住这阵势,率先丢掉了武器。这声音立刻就像瘟疫一般传播,熊山的士兵一个个都丢了兵器,任由弗兰特怎么喊叫,也无济于事了。   拉威迪亚哈哈大笑,然后在恶犬以及四个红衣骑士的护送下走下山坡,然后朝着文凯的尸体走去。他拔出剑来,用剑身拍了拍他哥哥的脸,然后点头自言自语:“的确是死了。”   然后他突然发出一声大叫:“哎呀!我哥哥让人给杀了!啊哈哈哈哈哈——!”他高举双臂,大笑着大哭,又悲恸又兴奋地高声说道:“今天真是罪恶的一天!我从没想过,这青天白日之下,我可怜的兄长居然被强盗杀害了,我真是……悲痛欲绝!我悲痛欲绝!”他表情狰狞、嘶吼着说道,“现在,我问问你们!是谁杀了我哥哥?是谁?弗兰特,你说!是谁杀了他?”   弗兰特破口大骂:“是你!你他妈杀了自己的亲兄弟,你这个弑亲者,你这疯子,你下地狱去吧!”   “错误!”拉威迪亚一抬手,指着贝克说:“你说,是谁杀了我哥哥?”   “呃……”贝克沉吟着,脸上豆大的汗珠就往下流。等了一阵子看他不说话,拉威迪亚没耐心了,他大手一挥,说:“废物!好,海文?安卜赛德,这位大人!我来问你,是谁杀了我哥哥?”   海文早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一阵冷笑,说:“你想说,是强盗杀了你哥哥,还想让我们给你作证,对吗?”   “哈哈哈哈哈——!”拉威迪亚高兴的连连鼓掌,“海文大人,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接着他脸皮一拧,狠狠问向弗兰特和贝克,说:“你们懂了吗?蠢货!”   弗兰特跺脚大骂,吼道:“你这个烂屁-眼的……”话说到这里,就见他身后的贝克猛的拔出了刀,然后一刀刺进了弗兰特的后背。弗兰特惨叫一声,顿时口吐鲜血,“你!”他刚说了一个你字,贝克就猛的拔刀,然后一刀抹了弗兰特的脖子。接着他说:“我把这叛徒杀了,拉威迪亚少爵爷!”   “呼,呼哈哈哈!少爵爷,少爵爷可好!”拉威迪亚笑的脸都要裂开了,他捏着兰花指,一脸愉悦的说道,“好了!现在,我、贝卡大人还有海文?安卜赛德大人,要一起杀了强盗为我兄长报仇,这是正义与荣耀的战争。我们一定能打赢这一仗!打赢之后,我就将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继承我哥哥本该继承的爵位!我真是,真是好痛苦啊!哈哈哈哈哈——!”他张开双臂疯狂的大笑,眼泪随之彪出,“贝卡阁下,今天你和我并肩作战,你立了大功!哦,你还杀了叛军首领长腿弗兰特!你以后就是熊领大军的参谋长兼职大将军,熊领守备军归你来管!”   贝克瞬间下马、弯腰、下跪,快的犹如一道闪电,“多谢大人!”   那疯狂的魔鬼又看着海文,说道:“安卜赛德大人啊!你是和我一起诛灭强盗、为我哥哥复仇的功臣!我当了伯爵之后,必然,必然,必——然会封赏与你!你就是我的第一位封臣!你就是男爵、是子爵!你要东境、还是要野马地?我随便你!随便你!”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突然冷下来,他咬着牙齿,狠狠地对海文说道,“而这一切,只在于你愿不愿与我并肩作战,为兄报仇!大人,你愿意吗?”   海文一阵大笑,然后说道:“我愿意干-你-娘!”拉威迪亚脸色顿时憋得通红。另一边,紫罗兰把这话翻译给了奴隶们听,奴隶战士们跺脚跳舞,高声欢呼起来。   “那你就是找死了?”拉威迪亚说道。   海文已经决心决死一战。调转刀锋、杀向他的战友,这种事情他死也做不出来。而且拉威迪亚带来的人似乎不多,熊山守备军死了主将、刚刚投降,更是士气溃散,如果冲杀一番,不是没有机会。   可就在这时候,德莱尔突然两腿一屈,对着拉威迪亚跪下了。   “拉威迪亚大人!我们愿意!”他说着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第一百五十七章:也许这就是正义的终点   第一百五十七章:也许这就是正义的终点   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德莱尔与拉娅或是法斯纳特那一类人不同,他不是为了信仰而战斗的。所以他犯不上把性命交在这里。   他的管家跪在地上,向拉威迪亚恳求道:“拉威迪亚大人!您需要证人对吧?那我就要当这个证人,我是亲眼看着那强盗一箭杀了你哥哥,然后我看到阁下为兄报仇,还剿灭土匪和叛军。好了!这就好了嘛!阁下为兄报仇、剿灭叛乱,从此之后便是名正言顺的熊山少爵爷!您看如何啊?”   拉威迪亚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才是聪明人——海文?安卜赛德大人!你怎么说啊?”   海文看了一眼德莱尔,德莱尔则不敢看他的眼睛。海文转头,他看到一个个的不畏死的战士,也看到了一双双畏惧的眼睛——女人,老人和孩子,真打起来的他们多半会没命。   伊丝芮特……   我……我不能拿我的正义绑架其他人,我得让他们活下去。   我所拥有的只是我的性命,我所能牺牲的也只有我自己。我若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名誉,就害死其他人,那便是虚伪的正义。   海文叹了一声,说道:“大人,你杀你哥哥、篡夺爵位,这些事情与我无关。你若今天愿意放过我身后的这些人,我就愿意服从你。”法斯纳特在他身后惊呼:“不,大人!”接着其他人也跟着喊起来了,但沉默的人也有不少。   拉威迪亚问道:“放了你身边的人?强盗也放了吗?”   海文说:“放了。”   拉威迪亚一梗脖子,叫道:“他们可是杀了我哥哥的!我要给我哥哥报仇啊!”   海文指着地上的一具尸体说:“就当他杀了文凯吧,凶手只需要一个就够了。其他的人你就说跑了、死了、埋了、烧了,怎么都可以。反正从此以后熊领就没有这些强盗了,拉威迪亚大人!你想怎么都可以!”   拉威迪亚的嘴角微微扬起,说:“这么说,我只要放了你身边的人,你就会留下来,然后到我父亲面前去说:‘是强盗杀了文凯!’是这样吗?”   海文点头说道:“是这样的。”   拉威迪亚一阵愉悦的大笑,然后脸色一沉。   “恕我拒绝。”他说。   海文问道:“为什么?”   “安卜赛德啊,你这人我是知道的,若是我放了你身后的人,那你绝对就会反咬我一口——你会在我父亲面前说出真相——哦,不不不,是撒谎,你会撒谎说是我杀我哥哥,对吗?”   他猜到我的想法了——海文挤出一个惨笑,说道:“那样你会杀了我的——你以为我不怕死吗?”   “你还真不怕。”拉威迪亚看着他说道,“我在火神教的时候见过无数投身烈火的殉道者,我知道不怕死的人是什么样的,我见过他们疯狂的眼睛与他们偏执的灵魂,我能看得出来——你就是这样的,安卜赛德。”他笑了一声,“你从野马镇净身出户,说是被流放也不为过,然而却有这么多人来追随,只有不怕死的人才能有这种领导力。而且你和我哥哥的战斗我都看到了,你很厉害,我看你这样的人是不怕死的。所以说……”拉威迪亚眼睛一转,“我把你朋友们先找个结实的房子安排妥当,然后找五百个兵照顾他们的生活,等你办好了事情,我再把他们放了,你看如何?”   海文沉吟不语,拉威迪亚朝着旁边的德莱尔一使眼色,说:“去劝劝你主子。”   德莱尔的表情一阵蠕动,旋即身子僵硬的鞠躬,说:“是,大人。”   他硬着头皮来到海文身边,开口说道:“大人,我不想看你死在这。”   “我也不想看你跟着我死——我不想看任何人跟着我死。”海文对他说,“人各有志,德莱尔,我不强求。”   德莱尔说不出话来了,他低下头,目光只够看到海文的鞋尖,“大人,你该有大好前程才对。现在就死……还太早了。”   “是太早了,但是我总不能靠着屠杀之前的朋友来苟全性命。”他指着身后的奴隶战士说道,“这里近百个无辜的人,有男人,有老人,有小孩和妇女。他们从南方被抢来,在这流落他乡;他们不懂我们的语言,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想回家,我却要杀了他们?德莱尔,我的命是命,别的人命也是命。如果这是我正义的终点的话,那很好,我就停在这里吧,也省的我再长途跋涉了。”   这时候他身后的笑脸猫怒吼道:“您不会留在这的,我会带您杀出去的!”紫罗兰朝着高声喊话,翻译海文的话语,战士们热血沸腾,高声呼喊的起来。   德莱尔对他说:“大人,你身后的人不全是战士,还有老弱妇孺。”   “有信念的人就是战士。”海文凝视着他:“而且我觉得拉威迪亚不会放过任何人的——投降也是死。”海文扬起眉头,瞪着拉威迪亚,“拉威迪亚!你敢保证,我办完事情之后你不会杀人灭口吗?”   “我当然保证!”拉威迪亚眉飞色舞。   海文冷笑,说:“鬼才信你!”   “哈哈哈哈哈哈——!你把话说成这样,就没意思了啊!”拉威迪亚策马而行,高声说道,“熊山军听令——杀了他们!”   然而熊山军不为所动,士兵们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拉威迪亚气的跳脚,说:“我说话不管用啊?贝克!”   “是!”贝克对着周围的大声说道,“你们没听见吗?少爵爷让你们杀了他们!”   但士兵还是在原地踌躇,气氛十分怪异。这时候有个士兵喊道:“看那边!”   士兵一喊,众人才注意到许多熊山守备军都在望向西方。   海文、贝克、拉威迪亚、以及其他所有的人也都朝着那个地方望去。只见一列车队迅速驶来,车便有个骑士手持大旗——深褐色军旗飘扬,装甲巨熊在空中耀武扬威。   接着就听有个中气十足的老人声嘶力竭的喊道:“熊山伯爵到!”   转眼那车队就到了面前,伯爵马车在先,汤德恩大师坐在车前,拉娅骑马行在左侧。旋即就看老伯爵从车帘中探出头,他指着拉威迪亚怒吼道:“你这混账东西!”   看着拉威迪亚吓的浑身发抖,海文就觉得胸前一口闷气吐了出来。   救星到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伯爵的选择   第一百五十八章:伯爵的选择   无论拉威迪亚怎么折腾,只要伯爵活着,那熊山守备军就还是伯爵的军队。此刻爵爷来了,这事情就有定论了。   拉娅走上前来对着海文行了一礼,两人相视一笑,海文心想道:估计是拉娅见势不对,这便请了伯爵来。多亏有她了。   伯爵拍着车帮大吼大叫,旁边的两个仆人赶紧将他抬下车来,让他坐上轮椅。仆从推着他往这边走来,轮椅越过凹凸不平的土地,在上下颠簸着,老伯爵的身子也像个坐在轿子上的小丑一般摇摇晃晃。四个骑士护送着他,却把他的身子挡住了,好似四面城墙。   伯爵先是看了一眼死去的文凯,眉头皱了一下,说道:“你们就让他的尸体这么站着?”   这时候海文才注意到文凯仍旧被绑在树上,拉威迪亚连忙叫人放下他哥哥,并且铺了白布。接着他又伏在尸体上痛哭起来,哀嚎哥哥的惨死。老伯爵推开了仆人,一脸冷漠的摇着轮椅走了过去。   他问拉威迪亚说:“你还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你知道我还活着吗?”   拉威迪亚惊呼一声,却是答非所问:“是强盗杀了我哥哥!”   伯爵脸色一拧,猛然拔剑,拉威迪亚吓的大叫,说:“真不是我干的!我是您儿子,他是我哥哥,熊山人不会做弑亲的事情的!”   伯爵的手气的颤抖,他把剑收了,拔出剑鞘来来打了拉威迪亚一个耳光,然后说道:“混账东西!你告诉我,你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就是,就是……”他望向海文这边,然后伸手一指,“就是被他们杀了!我哥哥本来是来剿匪的,却没想到这家伙与匪徒串通一气,杀了我哥哥!”他嘴唇一阵抽-动,语速极快的说道,“有人作证!贝克,德莱尔!你们俩都看到了吧?”   贝克吓的不敢说话,德莱尔则眼睛一转,当场变卦:“没看到!”海文则说道:“爵爷!拉威迪亚杀了自己的哥哥,连带还要杀我们灭口,这事情整个熊山军都看到了!到处都是人证。”   拉威迪亚朝他怒吼:“闭嘴!”   这时候汤德恩也上来说道:“伯爵大人!弑亲是死罪。而且拉威迪亚是勾结外敌杀害熊山的少爵爷,这可以说是造反!这种混账东西,您看着办吧!”   伯爵沉默了一阵子,他看了看拉威迪亚,然后问道:“真是你杀了你哥哥?”   拉威迪亚跪在伯爵脚边放声大哭:“摩尼伯爵!伯爵大人!生我的父、养我的母啊——!您可不能这么说啊!杀我兄长的人是那些丧尽天良的强盗啊,怎么会是我这个血亲兄弟?”他举起双臂高呼,“我是您唯一的儿子啊!我是您唯一的儿子,我是您、是您唯一的儿子呀!我绝对不会骗您的。”   “儿子,你是我儿子。”伯爵自言自语道,“你既然是我儿子,就该继承我的血脉,拉威迪亚,你继承了我的血脉吗?”   拉威迪亚连忙说:“我当然继承了!”   “对,你继承了。你继承了我的血脉,就不该成为一个弑亲者。”   拉威迪亚趴在地上是哭天抢地,“哎呦!我当然不是啦!我的亲爸爸!我怎么能杀我哥哥呢?您千万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啊!”   伯爵长吁了一口气,陷入沉默之中。“对,也许……你不是。”伯爵默默点头,说道:“我不相信你会杀了自己的哥哥,这事情……”   他一说这话,海文就感觉心里一凉。旋即就听汤德恩大师喊道:“摩尼!你这个小混蛋!你这个睁眼瞎的伯爵,你想干什么?”汤德恩指着文凯的尸体怒吼,“你亲儿子还在这看着呢!你他妈的想干什么?”   伯爵脸色一僵,他喉头蠕动、全身的肌肉都如缩水的棉衣似得紧绷起来了,“老师,这是我们家族的事情,与你无关。”他寒声说。   汤德恩问道:“你想怎么着?”   “我看着事情还有疑点。”伯爵看了一眼海文,眼睛立刻就移到别处,他脸上冷汗流个不停,“不如这样吧,我把一切嫌疑的人都暂时关押,等我审问清楚了,自会还你们清白。”   笑脸猫第一个破口大骂,接着海文的人全都怒吼起来。伯爵高呼熊山守备军维护秩序,士兵立刻将他们包围了。   海文苦笑了一声,说道:“爵爷,有事在这说,要审在这审。”他看了一眼文凯的尸体,“您大儿子就在这瞧着呢。”   伯爵双手紧抓着轮椅把手,捏的椅子嘎吱作响。“你不相信我吗?”他用伯爵的语气说道。   “您自己信吗?”   “放肆!”伯爵沉声说,“你这是在质疑我吗?”   海文眨了眨眼睛,说:“爵爷,您只要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很好!”熊山伯爵一挥手,说道,“来人!把……”   他刚要说话,就看汤德恩大师猛的扑了上去。那老人一把揪住了伯爵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敢!”汤德恩大师人高马大,伯爵坐着轮椅,在他面前仿佛是个婴儿。   两旁守卫却都愣了,居然没人敢拦着汤德恩。   伯爵看着他,说:“汤德恩,你究竟想干嘛?”   “我想要正义!”那九十岁的老人腰杆笔挺、目光如炬,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像是个战士,“弑亲的邪教徒该得到应有的惩罚!不然天理难容!海神与祖先、贵族与平民、土地与大海、光明与黑暗——没有任何东西能容忍这种罪行!”   “汤德恩!我就一个儿子了!”熊山伯爵拍着自己中风的双腿,脸上痛苦狰狞,“你看看我这可怜的样子,还像是能再生一个的吗?你就非得要拉威迪亚去死?你这是逼着我家血脉断绝吗?”   汤德恩说道:“弑亲者的邪恶血脉断了就断了,延续下去也是罪孽。”   伯爵把脸别到一边,喊道:“来人!把汤德恩大师送回黑松庄园。”   “你这混账!”汤德恩怒吼着,“你把我也关起来吧!你把我关进监牢、你最好再把我吊死!不然我要你的丑事天下皆知!我要把这事情写成书,我要让整个公国、让全世界来瞧瞧你家的丑事!你这混账东西!”   伯爵没说话,只是一摆手。旋即他身边两个骑士就拉走了汤德恩大师,汤德恩还在咒骂不停,声音却越来越远了。   等汤德恩走了之后,伯爵转头望向拉娅,说:“你呢?”   “我……”拉娅的眼睛转了一圈,旋即笑道,“我当然是听伯爵您的——熊山的事情,本就该由您做主,我不听您的,还能听谁的呢?”   “很好,你跟我回熊堡吧。这段时间我希望你能与我一起待在熊堡里,用你的智慧帮助我渡过难。白衣会的主席女士,这样可以吗?”   拉娅沉默了仅有半秒,旋即行礼,说:“我很荣幸。”   拉娅也被软禁了。海文心想道。   之后拉娅转头对海文说道:“海文大人。”拉娅朝着海文施了一礼,脸上面带微笑,“我劝您一句,既身在王土,就该听王的话。我相信在这神圣的土地上不会有冤屈,您一定能……”   她深呼吸,那虚假笑容随着嘴唇闭合而消失的一干二净,转而脸上露出圣女般的庄严,   “……获得清白。”   海文朝她点头,说:“好吧,那我就相信你们。”   似乎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于是伯爵一挥手,说道:“把这些有嫌疑的人都关进监牢!等候发落!”说着四面八方的熊山守备军包围了上来。伯爵身边一个黑皮肤的骑士用南方话和奴隶战士们喊话,叫他们放弃抵抗。   奴隶战士们确实死伤惨重,已经没有继续抵抗的可能了。海文也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拼死一搏的机会,于是他命令众人放下武器,先留得命在,之前再做定夺。   就这样,海文等人被关进了熊山的监牢,等待一个正义的审判。 第一百五十九章:牢狱   第一百五十九章:牢狱   监狱的生活,注定是痛苦的。   海文被关在熊堡的地下。他被单独关在了一个由砖石砌成的小屋里。这里比一间厕所还小的房子,若是躺下的话,刚刚好能伸直身体,头顶和脚底都会顶到墙壁。   这里边就有一副床垫,然后角落里有个堆着沙子的马桶,每天早晨会有狱卒来打扫卫生。这里门紧紧关着、也没有窗户,太阳光照不进来,只靠着一盏油灯照亮。若是油灯灭了,便一片漆黑了——又黑,又安静,冰冷的空气中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他这种时候只能呼喊狱卒来给他开灯。然而许多时候他的叫声是没有用的,他得等上好几个小时,甚至半天、一天,才有人来管他。   这种地方足以把人逼疯。   黑暗不可怕,安静才可怕。他感觉自己就是个被装在小盒子里的动物,仿佛已经和人间失去了联系。   狱卒是个哑巴,这人永远是一脸麻木,你和他说话也没有用的。海文起初还会问他几句,比如“伯爵什么时候提审我?”“我的人都被关在哪了?”“今晚还有没有饭吃?”“拜托你和我说两句话好吗?”“你他妈听得懂人话吗?”之类的话。但到了后来他就习惯了,他安静的坐在黑夜中沉思,不再去做无意义的事情。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他忽然有种念头:我就要在这个鬼地方度过余生了。   他就这么躺着,困了就睡,睡了就睁眼看着黑暗。他对动静特别敏感,老鼠和蟑螂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起初这声音令他恼火不已,但久而久之、随着这声音成了他唯一的陪伴之后,他就不那么讨厌了。   安静如一把摁住他喉咙的手,令他窒息。   他就这么消磨着时间。偶尔他会在思考黑暗中思考那个永无止境的“哲学三问”,偶尔他挂念自己的亲人朋友,比如伊丝芮特和风信子,比如米尔萨露,比如猫爷比如女巫比如法斯纳特……还有德莱尔——他认为管家犯了错,但他不恨他。   他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我是不是该服软?我是不是该出卖掉那些奴隶?这样也许一开始就能保住我们的性命。   又过了一阵子,他开始冷静下来思考出路。   后来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开始思考如何越狱,比如每天用勺子和叉子挖一点土。假如他会在这里被关上二十年的话,那他一定能靠着一把勺子挖出去——就像是基督山伯爵那样。除此之外,他还用休息时间来锻炼身体,以及在墙上刻下一些上辈子的知识,他希望自己能留点什么下来。   总之做点什么都好——做什么都好过在黑暗中绝望。   狱卒也不管他,只是隔三差五的来给他送饭,打扫卫生。海文身处黑暗之中,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反正他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   不知过了多久,某一天里,那哑巴狱卒拿来了一副手铐和脚镣。他把东西放在海文脚下,然后默默注视着他。海文看了看,问道:“是要我自己戴上吗?”   哑巴狱卒依旧看着他。   “戴上镣铐,就是说伯爵终于要提审我了?”海文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过了多久?一个月?”   哑巴狱卒瞪着他,突然吼道:“赶快戴上!你个婊子养的。”   他突然说话吓了海文一跳,接着海文冷笑一声,“哈,原来是个假哑巴!”他戏谑道,“今天怎么说话了?是不是你老婆突然给你生了个娃?”   狱卒一拳捣在他肚子上,海文顿时疼的弯下了腰。接着那狱卒动作麻利的给他带上了镣铐,将他拖了出去。   他离开牢房,穿越粗糙的土路,一路之上他们没有看到任何囚犯。他来的时候被蒙了眼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只是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该是在城堡的地下。   他跟随着狱卒往上走去,木质楼梯已经糟了,踩上去就会发出老人一般的呻-吟。狱卒不说话,他也不多问,就这么来到了上面。   楼梯的尽头是一扇生锈的厚重铁门,狱卒拔出钥匙来、捅进钥匙孔里用力的转,生锈的钥匙孔里传来刺耳的摩擦声。海文习惯了安静,这种声音在他听来,就好似耳朵里有蟑螂在爬。   那人鼓捣了好久也没弄开,海文心里烦的不行了,“我来吧!”他叫道。然而刚说完这话,那门锁里咔嚓一声,大门开了。   接着有阳光从门外照了进来。   他好久没见到太阳了,好久好久。这一瞬间他被刺的睁不开眼睛,双眼紧闭,往外流泪。他试图睁眼,一次又一次,可是阳光却逼得他睁不开眼。于是他闭着眼享受阳光,阳光抚摸他的脸,给他活着的温度。狱卒在一旁不屑的冷笑,但海文也懒得去看他。   他努力了至少七次,终于睁开眼睛,就见一条金色的阳光大道铺在他面前,阳光把砖石路照成金色了,尘埃在光芒中跳舞。   然而在这路上有四道阴影——他抬头,这才看清,阳光是从道路尽头的囚牢铁窗射进来的,四道铁栏杆的阴影,正好印在他脸上。   接着他听到有人高喊:“海文大人!”   那声音从右边的黑暗中传来——他朝两侧望去,见阳光大道的两边就是铁栅牢房,他看到小榔头正扒在窗口朝他大叫。少年正期期的望着他,目光一如海文刚才见到阳光。   接着海文看到了上百双眼睛。   他的朋友们、并肩作战的奴隶战士们,男人都关在这里。他看到身穿宽大囚服笑脸猫正微笑着朝他招手;他看到法斯纳特盘膝打坐、并睁开一只眼和他点头。   灰头土脸的金刚冲到栅栏前,大声问他有没有事;霍兰格兴奋地砸着栅栏,喊着听不懂的话语。也许德莱尔也在这里,因为他最终还是站错了队,不过海文没看到他,他也许正藏在阴暗的某个角落。   其他奴隶战士们,随他而来的农民们,老人们,孩子们,都在这里。人们在黑暗中用眼睛望着他,目光中露出兴奋而又卑微的恳求。   他仿佛又成了救世主。   然而这时候,身后的狱卒猛一推他,把他退的一个趔趄。那假哑巴大声骂道:   “快走!你这婊子养的!” 第一百六十章:你的审判还未到来   第一百六十章:你的审判还未到来   于是他硬着头皮走过监牢的大道,然后穿过另一扇大门。这扇大门后面是女囚牢房,他的家人都在这。   伊丝芮特和风信子就站在栅栏边上,风信子咬着嘴唇流泪,而伊丝芮特则对他说:“女儿没事,她很安全。”   紫罗兰孤独的坐在另一间牢房的角落,只是看着他而已。她看上去很憔悴,海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海文压抑着心中的感伤,他用眼睛在寻找——他不是在找谁在这里,而是在找谁不在。   拉蒙不在。拉蒙一开始是和小榔头在一起,他们都留在熊山城里了。如今小榔头在这,拉蒙却不在——小榔头显然是后来被抓的,那拉蒙是跑了?   有这个可能,那孩子机灵的很。海文心想道。   然后德鲁伊不在,那家伙多半是变个鸟儿或是虫子飞了,一般人也抓不住他。   拉娅没参与这次事件,而且熊山伯爵恐怕也不敢把白衣会主席抓进牢房。她应该是被软禁了。   最后,哲莉忒也不在!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燃起一点希望来。   森林女巫毕竟总有妙计,她既然在外面,这事情就说不定还有变数。   接着他在狱卒的带领下继续往上爬楼梯,来到地面上,他走过城堡中一条无人的小路,来到一间挂着黑红旗帜的门前。   “进去。”狱卒说。   海文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和卧房差不多大的房间。这里边摆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以及一个笑眯眯的人——那头戴火焰宝冠的年轻人大刺刺的坐着,把腿翘到了桌子上,他用一种戏谑又放肆的目光看着海文,他提高嗓门,叫道:“呦!您来啦?”   “拉威迪亚。”海文说出那恶魔的名字,“你为什么在这里?”   拉威迪亚一扬眉头,说:“我来审你啊,大人!”   “哦。”海文不再说话了。这时候狱卒走进来,麻利的把他捆在了椅子上。   拉威迪亚说:“现在你可以为自己辩护了,尽情说吧。反正你说什么我都当你是放屁。”   于是海文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个烂屁-眼的杂种。”   拉威迪亚站起来给他脸上来了一拳,然后再一拳打在他胸口。这废物的拳头软绵绵的,一点也不像个男人。“怎么样,够爽吗?”拉威迪亚狞笑着问他。   海文说:“你这么生气,怕不是被我说中了?你是个私生子?还是说你的痔疮已经病入膏肓?”说完这话海文一口唾沫啐到他脸上。   拉威迪亚只好再打他一顿。   等到打的累了,那家伙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他对海文说:“你这家伙可真倔,你就跟火神教里那些糟老头子一样倔——你脑子里都是铁疙瘩吧?嗯?”他咯咯地笑,“你是被某个假神洗脑了吗?嗯?”   海文说:“我是无神论者。”   “哦,这点你还算聪明,总比那些信了假神的大师强!哈!”   “我尊敬那些虔诚的、道德高尚的教徒。至于你这种卑劣的骗子,我只好祝你下地狱。”   拉威迪亚这一次没生气,只是笑了笑,说:“下地狱可好了,我爸爸,我哥哥,还有我妈,他们这些人也都得下地狱。下了地狱之后,我还能在羞辱他们一番。”   “你这种人也有母亲吗?”海文问道。   “有的。”他的嘴咧开,露出怪异的笑,“我还操过她哩!她要是还活着,我可以让你也操一下。”   海文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知道,正常家庭的儿子绝不会用这种话说自己的母亲。   拉威迪亚继续说:“一开始是她来操-我,十五年后我又反过去操翻了她!我和你讲,那娘们真骚!我恨不得让整个熊山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狗、牛还有驴都干她一下。可惜她只试了十六个男人就死了,但我告诉你,她死的活该!有些人活着就是罪孽,是罪孽!”他说到这里一把按住了海文的头,大声吼道:“你也是罪孽!你也是!”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海文问他,“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羞辱我?”   “你还有价值,海文大人,你还有价值。”他放开海文,背着手在屋里转圈,“强盗杀了我哥哥,而你是目击证人。”   “目击证人有许多,上千个。”   “但他们的话没有说服力,他们是熊山的人,或者是我的人——哈!都一样的,因为熊山马上也是我的了。海文大人,我还是需要一个外人,尤其是你这样一个不会撒谎的正义人士来为我作证。所以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我需要你上城堡大殿为我发声。这样一来我就会放过你的家人和朋友,当然,你也能自由。”   “这话我都听腻了。”海文不屑的笑道,“当我失去价值之后,你必然会杀人灭口,而且我的人也一个都活不了。既然横竖是个死,至少让我灵魂清白。”   “好!那我就让你清白!”拉威迪亚说着取出了匕首来。   这时候门外有人喊道:“少爵爷,稍安勿躁!”接着有人推门而入,海文回头一看,正是白衣修女,拉娅。   拉威迪亚把刀子收进袖中,皱着眉头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来。”拉娅施了一礼,“我听说您在审问罪犯,就来看看了。拉威迪亚少爵爷,我们都知道是强盗杀了你哥哥,可是愚蠢的百姓不信,蛮横的贵族更不信。所以您不要冲动,如果您杀了他,反而会坐实这冤屈的罪名。您忘了我给您出的主意了吗?一个不会撒谎的证人,然后再找一个替罪羊,让人民相信有人在陷害您。这样就能让您……”拉娅再次微笑,“得到清白!”   “对,清白!”拉威迪亚大笑起来,“安卜赛德,你瞧瞧!你学一学吧!”   海文沉默不语,而拉娅则和拉威迪亚说道:“拉威迪亚大人,伯爵在找您。”   “哦,好!”拉威迪亚当即出门了,出去之后他喊道,“狱卒,把他带回监牢!”说完这话之后他快步离开了这里。   此刻房间里只剩下海文与拉娅。那狱卒进门来要抓海文,而拉娅却轻轻推开他,然后塞了一把金币,说:“让我和海文大人说两句话。”   狱卒没接金币,板起脸来说:“你不要做蠢事,拉娅小姐,金子收买不了我,我会如实汇报一切。”   拉娅脸上的笑容突然变的妩媚起来,她坐在了海文腿上,一手搂着海文的脖子,另一手抓着海文的手放在自己胸脯上。海文的手虚握着,完全不敢碰。   “求您了,大人!”白衣会的主席-像个揽客的妓女那样朝狱卒恳求道,“就一会儿,一小会儿就成了!”说着她再一次递上金币。   狱卒脸上麻木的表情变了,他淫-笑着接过金币,然后还趁机在拉娅的手上摸了一把。“好吧!最好快点,这可不是办事的地方!”他说罢走出去了,然后关上了门。   三秒之后,拉娅脸上那副虚伪的笑容消失了。她站起来,朝着海文行了一礼,小声说道:“刚才冒犯了,大人。”   “不,我也……很抱歉。”海文说道。   拉娅点了下头,表示这事便过去了。然后她拿出随身带的药来给海文脸上上药,一边上一边说道:“大人,您女儿在我那里,她很安全,甚至不知道这里的事情。”   这事情他已经通过伊丝芮特知道了。“啊,多谢你了。”   “您先不要急。我一会儿会再给狱卒一些钱,让他照顾好你。”   海文默默点头,问道:“我能做点什么吗?就干等着?”   拉娅微笑,说道:“海文大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你守住了心中的底线,因此我也会守住我的底线。请再坚持一下吧,我会让你得到最公正的审判。”她说着揉乱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海文问道:“拉娅!我做错了吗?”   “不,大人,求您千万别这么想。”拉娅连忙对他说道,“正是因为你坚守底线,我才会愿意付出一切去救你。大人,永远不要怀疑你的正义。”   “可我如果当初服软的话,也许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虽然那样奴隶们就会被屠杀殆尽。他心想道。   拉娅说:“正义不是黄金,信仰也不是商品,只要你背叛过了它,那它必然加倍使你痛苦。善恶终有报,大人。”   “我不信善恶有报的事情。拉娅,那是骗人的。我确信我做了好事,但我与我的朋友却被关进了牢笼。”   拉娅说:“神不愿做的事情,会有人替他做的。再耐心一点吧,大人。”   “那我还需要等多久?”   拉娅沉吟少许,说:“快了,很快了,再等一百里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正义终将到来 上   第一百六十一章:正义终将到来 上   之后海文就被关回了牢房。   显然拉娅的贿赂起效果了,这一次狱卒给他换了一间有窗户而且是朝阳的房子,他透过窗子能看到城堡外面的一片寂寥荒地。尽管景色不佳,但也好过住石头盒子。   除此之外吃的东西也有所改善,至少面包是干净的,水也没有酸味了。晚上若是冷了还有火盆伺候。“你那姘头嘱咐了,说不能让你生病。”那狱卒跟他说道,“我当了几十年差,也没见过你这么享福的犯人——听说你还有两个漂亮老婆?妈的,你个丑鬼,怎么就能有这个福气?”   海文不愿意和这种人废话,便也不理他,后来狱卒就又变成了哑巴。就这么又过了大约一周,有一天早上,他听见了某种动静。   他在安静中生活的太久,对动静无比敏感了。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人急促的喊声,还有许多人奔跑的声音,他向着窗外眺望,但声音是从另一侧传来的,他什么都看不见。接着他看到天空突然一红,仿佛有人放了个烟花。   他开始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城堡失火了吗?要么是进了贼?   还是说……有人越狱?   他猛的想起一周前拉娅所说的话来。   终于到时候了吗?   哲莉忒和德鲁伊都不在这里,他们能指挥动物,盗取钥匙应该并不算难;如果拉娅和他们里应外合,也许笑脸猫他们就能越狱成功的。   但是越狱成功之后他们又该往哪跑呢?跑的出熊堡,还能跑的出熊山城?城外就是军队,熊山有骑兵,他们怎么跑?   这一趟真要越狱的话,又得死多少人啊?   海文坐不住了,他在房间里背着手徘徊,原地转圈——越狱就算成功,他们之后也会变成逃犯。变了逃犯,就不能再继续停留在海湾地了,他们得离开这里——去南方还是去北方?也许……拉娅有了计划?可是我能完全相信她吗?   天呐,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人喊着:“快点,快点!”听声音大约有好几个人在朝他这边跑来。海文的神经绷紧了。   那几人在他门口驻足,问了一句:“是这?”接着那狱卒说:“是是是!”然后门被一把推开,两个身穿铠甲的武士问道:“海文?安卜赛德?”   “是我。”   “跟我们走!”说着武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外拉,那狱卒连忙阻拦,说:“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不能——”话说到这,另一个武士一巴掌抽在狱卒脸上,狱卒惨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海文也快晕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一边被那两个人抓着跑,一边问道:“出了什么事?是拉娅让你们来的吗?还是……是汤德恩?”然而那俩人不说话,就是拉着他往前跑。他们走了侧门,直接离开牢房,然后进入花园,再走主干道,一直朝着城堡的城墙上跑去。海文惊讶的发现,城堡之中似乎冷清了许多,仆人们不知道都干什么去了。   海湾地的春天并不温暖,尤其是城堡上的寒风吹得他浑身发抖,而他的头脑却是炽热的,他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着。在守卫的催促下,他两阶并做一步,快速的跑上楼梯。越往上走寒风越是凌冽,那种紧张与恐惧的感觉也随着寒风在他心里凝结。   登上城墙之后,就见城墙上已经站满了身穿红袍的士兵和弓箭手;熊山伯爵与他的儿子拉威迪亚也都在场,恶犬杰西站在护卫的位置上,而且旁边还有两个全身铁甲的壮汉,看着像是两尊铁柱。   伯爵看到海文来了,便说道:“带他到城墙边上。”   直到这一刻,海文还在思考之前越狱的事情,然而当他来到城墙边上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大错特错。   他完全低估了拉娅的决心,他也猜错了“正义审判”这四个字的含义。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拉娅所说的“审判还有一百里”是什么意思——   三面大军包围了熊堡,战旗在风中猎猎。   这支军队至少有两千人,这里边大部分都是熊山守备军。他们穿着蓝色的战袍,手持各式兵器。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还有工程兵在布置投石车和攻城云梯。   大军前头有两个骑士,一个是汤德恩,这老人在马背上坐的笔直,身穿灰色战袍,手握一把长剑,像个威武的将军。他身后有人举着海神旗,那蓝色波纹旗在空中荡漾,象征着与火神教势不两立。   另一人则是文凯最忠心的副将,熊山的老兵——小熊布莱恩。此刻他仰头目视城墙,胡子炸着,眼睛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在他身后站着一排灰甲骑士,这些人都是文凯的亲信,甚至可以说都是文凯将军的手足兄弟。左边的骑士背着海神卫士旗,旗上画着海巨人踩死魔鬼的图案,这是古代屠魔勇士背的战旗,象征着讨伐凶魔;右边的骑士背着装甲灰熊旗,象征熊山正统。   除此之外,北边和南边还各有一队人马。北边的大约三五百人,这些人身穿白底黑纹的战袍,左手钝器右手十字盾,所有人都剃成光头,头顶画着漆黑的十字架。   那是白衣会的审判军。   在队伍最前面人正是拉娅。她身穿白色修道袍,手持一把主教规格的红宝石黄金权杖,静静地坐在马鞍上。   南边的人最令海文感到惊讶。   那是一群农民。他们大多穿着布衣,也有些人穿着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破烂皮甲或是半套生锈盔甲。他们手里的武器也只是叉子、锄头、竹矛之类的东西。在最前头有两个骑士,左边的正是拉蒙,右边那个人,竟然是大查尔斯。   那家伙身披光鲜骑士铠甲,从护喉到马靴,是一应俱全。而他身后还跟着五十来个佣兵打扮的人,估计是他雇来的。他看到海文来了,连忙喊道:“大人!这呢,这呢!”拉蒙也兴奋地大喊:“海文大人!我带野马镇的人来了!”接着农民们举起简陋的兵器,高声呼喊:“野马之王!”   海文鼻子一酸,差点流出眼泪来。   他记得拉娅让他坚守心中的正义。他曾经短暂怀疑过自己,但现在他知道了,眼前的景象,就是他坚持底线的意义。   这世界上永远不缺为了正义而献身的蠢货。   作者留言:   ps:我早就说过了呀,我是不会写喂屎的剧情的w   该出的气早晚要出的,该死的人早晚得死的。   善恶有报。   ps2:如果你对剧情还算满意的话,可以投票、打赏、或者留言。你的支持将给我创作的动力,你的每一票,每一句评论都是有意义的。我都能看得到w   谢谢。 正义终将到来 下   正义终将到来下   此刻,伯爵摇着轮椅来到城墙边上。然而城垛太高了,高到这个老人坐着就看不到下面。他让守卫搀扶他,咬着牙强行站起来;可是他的痛风太严重了,稍一用力双腿就钻心的痛。他试了三次,但每次都跌倒在轮椅上,然后痛的大声哀嚎。最后他累得满头大汗,他服软了,说:“抱我起来,让我坐到城垛上。”   他的护卫无奈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像是抱小孩那样把老伯爵抱上城墙。   当年叱咤风云的熊山大将摩尼?克瑞斯就这么坐在了城墙上面,姿态十分滑稽。他长叹了一声,然后用沙哑的声音大声喊道:“汤德恩!你要的人在这里了!你还不退兵吗?”   “退兵?你见鬼去吧!”汤德恩的大嗓门恐怕整个熊山都能听到,“摩尼?克瑞斯!你想我们退兵是吗?你现在把拉威迪亚绑了送出来,然后再把安卜赛德一行人全都放了!让我、白衣会主席以及布莱恩将军三人对他进行审判,让所有熊山人都见证这场对弑亲者的审判!审判结束之后,我们自然会退兵。”   伯爵吼道:“老东西!你这是在找死!你居然敢在熊山造反,我看你是活得太长了!”   “造反的不是我,是你和拉威迪亚!拉威迪亚勾结北方邪教徒谋杀公国法定继承人,这罪不可赦!而你身为公国封臣,不光不保护大公赐予的土地,还与这火神的邪教徒沆瀣一气,诬陷忠良!你倒是说说,到底是谁造反?”   伯爵剧烈的咳嗽起来,扯着嗓子喊:“这是熊山,我是伯爵!你们是我的臣民,必须服从我!”   “我们都是海湾地的人民,我们是三叉戟大公的臣民、是海神的子孙!你这愚蠢的伯爵却要我跟你的蠢儿子一起信北方的火神,这不可能!”汤德恩振臂高呼,“海神之子们!”   他身后的大军齐声喊道:“有!”   “凶魔与火神要窃走我们的家园,我们将誓死捍卫祖先的土地!以海神与三叉戟大公的名义,我们——”说到这里,那老人重重的喘息了两声,表情痛苦的挤成一团,这时候别人可能才会想到他已经九十岁了。然而他仍旧用生命最后一点力气高声呼号:“我们必将铲除叛徒、屠尽凶魔!”这时候他身后的小熊布莱恩指着拉威迪亚喊道:   “让这弑亲的凶魔血债血偿!”   三方联军发出阵阵高呼,吼声如海啸山洪般涌上城墙。伯爵两条眉毛紧紧锁在一起,说:“到底你们想怎样?”   汤德恩喊道:“我说过了!我要法律处刑拉威迪亚这个弑亲者!”   伯爵喊道:“处刑之后,熊山要怎么办?”   汤德恩说道:“那不劳你操心,熊山只会变的更好。大不了就让公爵收回土地吧!”   伯爵拍着石头城垛大骂:“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了!你这是要让我的家族绝种!你这心肠歹毒的老混蛋!”   “拉威迪亚是你儿子,文凯就不是了吗?啊?”老人张开双臂喊道,“我要你一句话,文凯到底是怎么死的?”   伯爵骂道:“混账东西!”而这时候海文却听到拉威迪亚在一旁冷笑,他与那男人对视了一眼,在对方脸上看不到一丝紧张。   这时拉娅在城墙下喊道:“不,大人,拉威迪亚他不是你儿子了!”   伯爵一愣,问道:“什么?”   拉娅说:“您不知道吗?火神教的祭祀一律要斩断过去的血缘。自成为祭祀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只有火神这一个共同的父了。伯爵大人啊!你问问拉威迪亚,当着这些火神教徒的面,你问问他还是不是你的儿子?”   海文看到伯爵的脸皮发出了一阵可怕的抽搐。那中风的老伯爵转头问拉威迪亚说:“拉威迪亚,你是我的儿子吗?”   拉威迪亚走上前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他说:“您生我养我,给我财富和地位,我无比感谢您。”   伯爵沉默着点了点头。拉威迪亚继续说:   “但你从不是我的父亲。”说完这话,拉威迪亚猛的拔出腰间匕首来刺入了老伯爵的脖子,然后把伯爵往外一推。   “啪。”   熊山伯爵就这么摔出城墙、歪着脑袋死在了自己的血泊中。   城墙下全军哗然,汤德恩高呼:“你这畜生!”   拉威迪亚依靠在城垛边缘,发出了几声难听的尖笑,然后说:“你们这些蠢货!”他一个个指着城墙下那些人,“你们不过是一群没了将军的小兵,要么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你们不是火神的对手!我、火神祭祀拉威迪亚、熊山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就在这等着你们!等着你们上来!”   汤德恩大喊道:“进攻!”接着布莱恩举起战旗,高喊:“进攻!”随之三方大军朝着城墙发起了冲击。攻城器运转,投石车发动,云梯朝着这边架了过来。拉威迪亚坐镇城墙后方,命令红衣士兵守城,黑衣恶犬站在他旁边护着他,没有参与防守的意思。海文看到这些红衣教徒,心想道:他们显然是拉威迪亚的人,这些人从哪来的?   他忽然想起之前森林中有一伙凶悍的凶魔强盗,有城寨还有兵器和马匹,海文当时还纳闷这些人是哪里来的钱。现在看来,这支强盗根本就是拉威迪亚养的私军。   “海文大人!我总说你蠢,却没想到还有比你更蠢的——”他用嘴一努城墙外面,“这些人就是比你还蠢!你知道吗?他们一个也活不下来!”   海文说道:“我看是你要死才对!”   拉威迪亚笑了,说:“海文?安卜赛德,你就在这看着吧。你就看着自己的希望如何破灭,看着这些人如何死去。而我呢,我要在这里给你画一幅画。”他居然叫人拿了油画版和颜料来,然后还装模作样的端直画笔矫正画布,“我画好了之后呢,要把这画裱在我的城堡里。就起名叫:‘城墙上的绝望’。嗯,熊山伯爵亲笔,估计能卖个好价钱。” 第一百六十二章:坚不可摧的防御   第一百六十二章:坚不可摧的防御   他怎么这么有自信?海文心想道,拉威迪亚虽然疯狂但是绝对不傻,如果他傻的话,是没法走到这一步的。既然不傻,那他就不该盲目的自信,他还有什么杀手锏吗?   拉威迪亚看着他,说:“对,就这个表情。”他用竖直的画笔对着海文,“我一边给你画,一边给你解释一下,好不好?”接着不等海文说话,他就自言自语似得说了起来:   “我告诉你,熊山城堡是坚不可摧的,守军可以很轻松的抵御十倍的敌军。这件事情我父亲不知道,那只会读死书的老头更是不知道,我哥哥也许知道——哈!他若是活着,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部队来攻城,但可惜的是他被——”拉威迪亚眼睛一转,“——被强盗给杀了,哈!”   下面喊杀声冲天,城垛周围的火神士兵在用长矛和弓箭作战,还有人往下泼洒沥青、开水和滚石。一时间惨叫连连。投石车的石块在他们头顶呼啸飞过,砸向后面的城堡。尽管如此,拉威迪亚还是淡然的很,城墙内外的画面形成了一个怪异的反差。一边是刀光剑影,一边是公子作画。   “不过有一说一,托你的福,这石头才不会朝我招呼。”拉威迪亚一边画一边说道,“拉娅全力保你,而投石车这些东西也是她提供的,所以石块不会招呼过来。呵呵!奇怪吧?这玩意儿熊山军都没有,你说白衣会的主席怎么会有攻城器呢?拉娅,这个娘们……”海文看到拉威迪亚手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说真的,海文大人,你和她上过床吗?不然她怎么这么看重你?”   “我和你妈上过床。”   “不可能,我妈的野男人我都认识的,而且她早死了。”拉威迪亚一脸淡然的继续画画,“哦,话说回来了——”又一块巨石从他们头顶飞过,砸在不远处的城墙上,“轰!”烟尘四溢,碎石子崩到了海文脸上。海文一阵咳嗽,然后见拉威迪亚拿手扇了扇烟尘,继续说道:“话说回来了,你知道为什么这城坚不可摧吗?”   “为什么?”   “因为——”这时候有一支箭射在了拉威迪亚脚边,他把箭矢拔了起来,丢给身边的狗子,说:“还回去。”   黑衣恶犬接过箭矢,快步登上城墙,然后弯弓搭箭,射了回去。外面一直惨叫连连,所以海文也没法分辨出来他有没有射中。不过恶犬徒自说道:“死了。”说完这话,他又回到了拉威迪亚的身边。   “因为熊堡建在小熊山岭的山丘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熊堡的历史比我们家族还长,这里是边境的第一个城堡,一直以来就是军事重地。它曾经抵挡过北方人、凶魔、海神叛乱、传说还有巨龙。总是还有诸多敌人都倒在城墙下了,城堡从来没让人失望过。所以,我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啊,你摆个表情好吗?别这么死板着脸,哭一下笑一下都行。”   海文没有表情。他看着城下的人一波波的死去,然而至今为止都没有人能攻上城墙。拉威迪亚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宗教战士,这些人恪守戒律,思想坚定,素质比熊山军只高不低。他们在城墙上架起了钢铁防线,一点点消磨着攻城一方的有生力量。   惨叫与血腥味无法让拉威迪亚动容,他神情写意的很。风刮着烟尘起舞,清冷的阳光照在城墙上,熊堡在风中矗立、在晨光中巍峨;海文心里也开始动摇了——光靠这些人,要怎么攻下这座要塞呢?   城外的攻击就这样持续了一早上,大约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外面的军队偃旗息鼓了。   海文站在城墙上头,看着队伍往后退去,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   显然第一次攻城以失败告终了。他心想道。   接着就看熊山守备军就在熊山镇中扎营了。他们本就是熊山的部队,因此有现成的营地来用。这时候拉威迪亚一阵冷笑,他在海文身后说道:“你看见了吗?他们撤了。”   海文没说话。而拉威迪亚继续说:“今早凌晨,汤德恩和布莱恩起兵政变了。他们是熊山守备军,所以他们直接越过了外面的城墙,奔着城堡袭来。他们估计是想要打我一个措手不及,但是他们错了,我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所以我早早就让火神教徒占据了城堡,我关了城门,顺便关了城堡中那些可能会被渗透的守卫,现在城堡固若金汤,连鸟都进不来!哈!这些家伙起初就没有攻城的准备,所以自我关上熊堡大门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失败!”   他来到海文身边,指着不远处的熊山守备军说道:“你看着吧,你就看着他们一波波的送死,直到我的援军到来,里应外合,将他们歼灭。”   海文心情大起大落,他在心里宽慰自己,说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指不定拉威迪亚就算错了呢?但另一方面,他也想不出什么能改变局面的法子了。   随着战斗停止,两方人马都休整起来了。攻城一方死伤不少,但守城的人也不轻松。箭矢和石块还是造成了不少伤亡。之前两方喊杀冲天,掩盖了战争的惨状,此刻安静下来了,城墙上下就是哀嚎连连了。红衣士兵们用担架抬走伤者,修士们为死者超度、祈祷。   这时候海文看到一只乌鸦飞过城墙。他心中苦笑,想到:看来拉威迪亚还真说错了,这城堡再坚固,也拦不住鸟啊。   鸟儿越过阳光,在天上转了一圈,然后又回到阴影中了。这时候一道金属反光刺在海文的眼睛上,他恍惚之间看到那乌鸦脚上抓着一把铜钥匙。   哎?钥匙?   他一念之间乌鸦便消失不见了。海文这才猛的意识到,这是我家的鸽子啊!这小子给我送过信的,还讨过玉米的!   这家伙是来救我的吗?   这时候海文看到恶犬杰西拔出了腰间飞刀、眼睛瞄着天上的鸟儿。海文一声惊呼,道:“快跑!”   杰西狞笑,将飞刀掷出;鸟儿惨叫一声落了下来,那一串钥匙也掉在了地上。   杰西捡起钥匙,口中喃喃道:“这是什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从内部攻陷   第一百六十三章:从内部攻陷   拉威迪亚拿眼一瞟,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一下子把画架撞到了,快步走到杰西旁边,一把抢过那钥匙。海文就在他的侧面,接着他就看拉威迪亚的眼睛瞬间精光爆现。旋即拉威迪亚大叫一声,说道:“杰西,你带人速去监牢!大事不妙!”这话刚说完,海文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城墙的楼梯上面传来,有个满身是血的守卫跑了上来,大声喊道:“大人!囚犯们越狱了!”   拉威迪亚还算冷静,他下令道:“贝克,你带你的人去镇压暴乱;记住,分五十人守住兵器库,这些家伙赤手空拳并不可怕,绝不能让他们拿到兵器。”   贝克领命,带着一百士兵就冲如城堡内部,大约他们刚离开城墙没十秒钟,城堡中就传来了喊杀声。海文听到了金刚的怒吼还有猫爷的大笑,他大喜过望,可就在这时拉威迪亚朝他走来。那家伙拔出腰间匕首,架在了海文的脖子上。那匕首上面还沾着伯爵的血,贴在脖子上,又冷又黏。   拉威迪亚笑着说道:“海文大人,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他用匕首拍了拍海文的皮肤,“这是个小插曲,你的人住了一个月的监牢,早就是成了一群半死不活的废人,你指望他们能干什么?哦,对了,他们还没有武器。”   海文问道:“如果只是个小插曲的话,你何必这么激动呢?”海文眼皮一抬,看着拉威迪亚那张疯狂的、紧绷的脸,“你坐下来再给我画幅画,好不好啊?”   拉威迪亚脸上一拧,旋即冷笑,说:“因为我是个谨慎的人啊,海文大人。”   就在这时候,城墙外再次想起了战鼓声。拉威迪亚跑向城墙边上。城外布莱恩高喊冲锋,三面大军再次攻城。显然拉威迪亚预想中的“里应外合”出现了,只不过受用的人是他自己。   拉威迪亚高举刀刃权杖,亲自上阵指挥军队,然而城墙上的人少了一百人,能否守住城堡已经很难说了。接着石块砸在城堡上,云梯奔着城墙来。海文看到有个勇士爬着云梯冲上了城墙,他挥刀砍断了一个凶魔教徒的脖子,然后自己却被其他人乱刀刺死,接着丢下城墙;然而紧接着西边有个白衣审判军的战士冲了上来,他抡起大锤砸死两个凶魔的战士,然后被长矛刺中了光头……这样的事情到处都在发生,自第一个勇士登上城墙之后,拉威迪亚的军队就来不及去掀翻云梯、倾倒沥青了,守城的弓箭手也拔出了刀剑开始白刃战。   拉威迪亚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指挥着作战,巨石呼啸飞过头顶,惨叫声此起彼伏,海文看到拉威迪亚的脸上满是冷汗,眼睛瞪大的好似眼球要蹦出来。这时城墙内部传来了阵阵惨叫声,有个肩膀受了刀伤的红衣士兵跑过来,他捂着流血的刀口,大声喊道:“祭祀!敌人有武器,我们需要支援!”   拉威迪亚怒吼道:“我给了你们一百人!”   “可是……”那人脸色尴尬,十分焦急,“可是贝克死了!没有人指挥,而且他们还有一个……”这时一根箭矢从后面飞来,正钉在了那人的后脑勺上。那士兵闷哼一声便倒下去了,拉威迪亚却是吓的尖叫起来。他连忙喊道:“杰西,杰西!你去,你快去,我再给你一百个人!”   恶犬杰西看了他一眼,说:“不必了,城墙更需要人——祭祀,你该亲自上阵,鼓舞士气。”然后他朝那两个重甲巨汉一挥手,说道:“炼魔铁卫,跟我走!”   于是那两人跟着杰西走下城墙,他们身高足有两米,护甲武装到脸上,壮的犹如两尊古典石雕,每走一步就感觉城墙都在跟着摇晃,简直就是两辆人形坦克。   通往西城墙的路只有一条,这条路也就够一辆马车通行,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杰西与那两个重甲士兵往这一站,把路赌的死死的。   海文朝那里望去,只见法斯纳特已经杀了出来,那少年上身赤膊,身上的蓝色纹路正闪闪发光,他身后是金刚与几个农民战士;紧接着笑脸猫另一个岔路冲了出来,他身后是霍兰格以及奴隶战士们,随后还有许多鸟儿跟着飞了出来。   笑脸猫与海文对视了一眼,彼此点了下头,然后他用刀指着城墙下的狗子,喊道:“杰西!你这混账东西!”   恶犬大笑,说:“斯派克,你命可真大!”   “再大也没你大,杰西,这一次我非得把你的尸体烧成灰不可!”说着笑脸猫冲了上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杰西也大吼一声,拔剑迎上。接着刀剑碰撞,火花四溅,金属蜂鸣。   另一边,法斯纳特和霍兰德也率人冲了上来,两个炼魔铁卫当即迎上,堵在他俩面前。这两个巨汉一个拿着一米多长的巨剑,轮起来这么一扫便如割稻子一般倒一大片人;另一个人端着重锤,只要被碰上一下,那骨头就会碎成渣子。而且他们俩身上的盔甲实在是太厚太硬,根本就是两个刀枪不入的铁皮人。   就看法斯纳特飞身一剑刺在那人胸口,火花闪现,却只留下了一个白点。接着那人抡起巨剑朝法斯纳特砸来,蓝眼少年连忙侧滚躲过,巨剑便砍在身后的一个奴隶战士身上,顿时将那人的头颅斜着劈成了两片。   霍兰格挥舞双刀围着另一个巨人发起猛攻,然而情况却也和法斯纳特这边一样,他们没法击穿这两个巨人的护甲。   法斯纳特和霍兰格都是身手矫健,单打独斗没问题的,可是遇了这两个铁罐头,他们就无从下手了。法斯纳特也许在力量上可以与这两个铁巨人一较高下,但他毕竟在监狱里太久,必然不如往日实力了——少年的胸前肋骨都凸显出来了。   就在这时候,法斯纳特的队伍后面也出现了一个铁人。这人身高一米八左右,全身也穿的铁罐头一般。海文愣了一下,这才看出来那人是金刚。   金刚高喊一声:“让开!”然后就朝着那两个炼魔铁卫发起了冲锋。他就像一头愤怒的公牛似得,一头撞上了其中一个炼魔铁卫。金刚之前的体重就有二百来斤,再穿上这重甲,还不得三百来斤重?就是一面墙恐怕也扛不住这一撞。而且他冲撞的时候,敌人正在和法斯纳特缠斗,是侧面对着他的,这一下撞上去的时候敌人没有防备。就看两个铁罐头一撞,轰的一声,炼魔铁卫顿时跌倒在地。   法斯纳特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当即一剑刺入了敌人的脖子。那巨人挣扎了几下,便死去了。   海文看到金刚,就想起他父亲来: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就这样,火神教的防线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另一个铁卫腹背受敌,没多久就被乱刀砍翻了。狗子见势不妙,当即撤退。   终于,人们冲上了城墙。 第一百六十四章:凶魔与烈火   第一百六十四章:凶魔与烈火   再厚的装甲也抵挡不住被心脏病的来袭,再坚固的要塞也扛不住内部的攻势。他们里应外合,在城墙上与火神教徒展开战斗。海文冲出来的人其实很少,也就几十个而已,一旦火神教徒们重整队伍,就能很快把他们歼灭。但他们能够在城墙上制造混乱,这就给了攻城军队可乘之机,越来越多的战士杀上了城墙,渐渐地,火神教徒支持不住了,开始逐步收缩防线。   拉威迪亚挟持着海文以他做人质,这时候他看了看周围,说:“差不多了——开城门!”   什么?他说开城门?海文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拉威迪亚确实下了这命令,没多久,城门绞盘便传来了一阵响声,巨大的城门自己打开了。   海文心想道:打开城门无异于开城投降,拉威迪亚要么是放弃了抵抗,要么就是他……   就在这时候,城门中传出来了一阵可怕的吼声。   海文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有听到过这种叫声。那绝不是人的声音、也不是野兽的,因为那声音低沉、扭曲、失真,颇像是经过机器处理之后的混沌噪音。只是这一声吼,他浑身的汗毛就竖起来了。接着他看到城墙上的熊山战士们也愣了一下,许多人不由自主的往那边看去,然后他听到拉威迪亚说:   “来了。”   拉威迪亚把绑着海文的椅子往前推了推,说:“海文大人,你往下看吧。”   于是海文低头往下看,就见一座黑曜石的巨像出现在了城门下面。   那是一个超过六米高的黑曜石物质,大约是个人形模样。它身上有十几根巨大的刺,背脊上像是恐龙化石的脊椎那样凸起着,浑身都长着坑坑洼洼的瘤子;它有四手二足一尾,与身体不同,它的手脚尾巴都是半流动的,像是融化的沥青那样不停往下滴着黑汁,泛着恶臭的蒸汽。海文在这个角度上看不到它的脸,但他觉得这个怪物的脸孔必然可怕至极。   接着它动了。   它像个蠕动的火山一般冲向了熊山大军。它挥舞四肢,发出刺耳尖叫,它的高举触手扫过人群,士兵们就会被黑色的墨汁笼罩,接着在惨叫中被腐蚀成黑色的浆子。人体、盔甲和武器都没法抵御这黑色的物质。它所爬行过的地方,就会留下一条冒着蒸汽的墨迹,土壤会随之化成酸液。   士兵们也许看惯了断肢与鲜血,却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熊山军的心理防线轻而易举的就被击溃了,霎时间大军四散而逃,任由布莱恩怎么吼也无济于事了。   海湾地恐怕上百年没闹过凶魔了,熊山守备军更是没有和凶魔作战的准备。   海文记得书里说过,要想对付一头普通凶魔的话,就需要一只受过专门训练的百人军队,还需要准备至少三十种符文、即时法术、圣油、骨粉等辅助材料,最重要的是,还需要有一架床弩。   而熊山军除了人多以外,什么也没有。   黑曜石凶魔在大开杀戒,守备军被从城门处切成两半,城墙上的战士等不到援军,很快就被火神教徒们包围了。拉威迪亚哈哈大笑,说道:“黑曜石凶魔!这本来是我留着对付河湾地贵族的,没想到啊,呵呵!你们这些家伙运气可真不错!”   海文对凶魔的事情很有兴趣,所以看了许多这方面的书。他记得某一本书里曾经写到了关于黑曜石凶魔的事情。据书里说这种怪物的躯体由一种黑色的晶石组成,但与一般的黑曜石不同;这种物质与到空气之后就会融化成极具腐蚀性的液体,十分难以对付。   靠着一般的武器是杀不死这种怪物的,它身上的黑曜石无比坚硬,而且碎了会立刻长出新的。这种东西单枪匹马就足以毁灭一个城市。   但它不是没有弱点。   书里写过,黑曜石凶魔有着无比坚固的背甲。在这背甲后面里边藏着他的要害——分泌黑色脓液的毒腺。一旦这个东西受损了,黑曜石凶魔就无法持续分泌这种物质了。这种腐蚀性毒液不光是凶魔的武器,还是它润滑关节、连接躯体的“粘合剂”,一旦这种毒液消失了,凶魔就会碎裂成块。   但显然,熊山守备军不知道凶魔的这个弱点。   随着攻城的军队节节败退,火神教徒又腾出余力来对付城内的麻烦了。笑脸猫等几十个战士被杀退到城墙的一角上,形势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候,城堡中突然跑出来了海量的老鼠。   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幕,无论是守城的还是攻城的全都懵了,就看黑压压一大片鼠群登上台阶,就跟有人组织一般朝着火神教徒们袭去。人们惊慌的大叫,去脚去踩用刀去砍,但是鼠群实在是太多,这些老鼠都不怕人的,它们顺着衣服往上爬,顺着裤腿、袖口和领口往衣服里钻;它们啃咬盔甲、衣服和皮肉,折磨你身上的每一个地方。   更神奇的是,这些老鼠只袭击火神教徒。海文心想道:这不是德鲁伊前来助阵了,就是哲莉忒“自有妙计”。   没多久,火神教徒的防线就撑不住了,拉威迪亚的脸皱成一团,喊道:“来人,引火!”   这话说完,立刻有两个士兵从怀里小瓶的绿色液体来,然后浇在地上。那物质看着像油,但颜色和气味又和海文印象中的油不大一样。接着士兵取了打火石往上一点,就看一道绿色火墙冲天而起。   鼠群再怎么凶猛,那也是畜生,畜生本性就是怕火的。拉威迪亚看着火墙大笑,说:“哈!我看你还有什么本领!”   然而拉威迪亚想错了一件事情。   畜生怕火,人可不怕——或者说有些人不怕。   猛然间,绿色的火墙中跳出来一个火人。这人飞身穿过火墙,就地一滚,便把身上的火熄灭了。只见他胸膛上布满纹路,闪着幽蓝色的光,绿色的火星在他头发和裤子上蹦跳。   熊熊绿火在后,浴火的战士在前,他仿佛是从冥火中走出来的恶鬼,凶煞莫名。   法斯纳特以剑撑地,缓缓地站了起来;蓝眼少年抬起头环视四周,双眸中凶光毕露,一时间竟然无人敢上前。   拉威迪亚吓的尖叫:“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 第一百六十五章:不死之身   第一百六十五章:不死之身   拉威迪亚这么一喊,火神教徒们立刻一拥而上,堵在城墙上。   法斯纳特是第一个穿越火墙的人,紧接着更多的人跟着他冲了过来。有的人冲过来继续战斗,有的人就倒在火中,惨叫着死去,但是没有任何人后退。   笑脸猫也过来了,他一眼就看到了海文,便高喊道:“大人,我来救你!”有个手持剑盾的红衣士兵拦在笑脸猫和海文之间,笑面游侠怒吼一声,一刀劈在他铁盾上,“砰!”这一下猫爷是使足了力气,那人被震得摔倒在地,紧接着笑脸猫朝着他脸上猛跺一脚,愣是把那人的脸踩得凹了进去。   这人一倒,笑脸猫就径直朝着海文跑来。拉威迪亚惊慌的大叫:“杰西,杰西!你去哪了?”他这么喊着,就看火堆里又杀出一个人来。那人速度极快的冲向笑脸猫,笑脸猫似乎察觉到了,当即转身一刀。接着刀剑乒的一声撞在一起,火花迸现。   只见黑衣恶犬手持双剑,面目狰狞,满身都是黑色的血。   笑脸猫这一次是真的急了,打的毫无章法,光是靠着蛮力猛攻;而杰西也受了不轻的伤,招架了两招之后武器居然被笑脸猫一刀打飞。   “这一次你该死了吧?”笑脸猫说着扬起刀来朝着杰西劈去。杰西却飞起一脚踢在笑脸猫的胸口,然后笑脸猫一吃痛,手里的刀没拿住也掉了。等于说两人都空了手。   然而两个高手一声怒吼,扑上去打成了一团。他们用拳头打,用手撕,用牙咬,抱在一起从地上打滚,用尽一切方法要致敌人于死地。   整个城墙上都打乱套了。拉威迪亚让自己的士兵组成了一道道人墙,挡在前面,保证他自己的安全。海文的人虽然勇猛,但一时间也冲不破这一关。   海文忽然感觉到手腕上一阵瘙痒,他悄悄望去,就见一只小老鼠正在咬他手腕上的绳子!没咬几下,那绳子就松开了。   此刻拉威迪亚背对着海文,他正聚精会神的指挥战斗,没注意到身后而异样;此刻,海文的目光,瞄准了拉威迪亚腰带上的那把匕首。   他悄悄地站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喊杀声震天,无数战士倒在血泊之中。海文知道,可能在场的每一个士兵都比他厉害。他身处战场上最危险的地方,也是那个最弱小的人。   但他也知道,打仗最重要的是勇气。   此刻拉威迪亚背对着他,其他士兵又都在防线上作战,海文这里就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真空地区。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所以海文猛的朝着拉威迪亚冲了过去,趁他不备,一把拔出了他腰间的匕首。拉威迪亚吓的大叫,然后转身就跑,而海文却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后一刀插-进了他的后腰。   拉威迪亚大声惨叫,同时海文手腕一拧,紧接着一脚把拉威迪亚踹倒了,这刀子也随之一拉一拔,血流如注。此刻有个士兵注意到了这边的事情,他惊叫一声,举着刀朝海文杀来。   而海文则一脚踩住拉威迪亚的后背,他举着那把沾血的匕首,高声喊道:“拉威迪亚已死,降者不杀!”   他这么一喊,那个士兵便下意识的一愣,就在这一瞬间金刚冲破了敌人的防线,将那人一下撞飞了。接着他看到海文踩着拉威迪亚,顿时跟着喊道:“拉威迪亚死了!”   金刚的嗓门可比海文大多了,这一喊差不多整个城墙上的人都听到了。顿时有人回头来看,惊叫道:“拉威迪亚死了?”“祭祀死了?”“祭祀死了啊!”   主将一死,下面的人顿时丢盔弃甲,有跑的有降的,还有几个疯狂的战士在做抵抗,但马上就被海文的人杀了。祭祀维持着火神战士的信仰,祭祀死了,火神的战士们也就溃败了。   恶犬杰西似乎意识到大势已去,他就地打滚从人群中逃了出来,准备逃跑。笑脸猫当然不会放这家伙走,他捡起地上一把铁剑冲杰西掷去,这一剑扎在杰西后腿上,杰西惨叫一声,往前跌倒,一下子就趴到了城墙边上。笑脸猫大笑一声,说:“看你还往哪跑!”说着又捡了把刀追了上去。这时候杰西脸色一拧,双手一撑城垛,居然跳出了城墙。   这城墙十多米高,直接往下跳是要粉身碎骨的。笑脸猫一惊,连忙追了上去,就看杰西在空中化作一团黑烟,然后变成一只巨大的乌鸦,就这么飞走了。笑脸猫飞出一刀去射那乌鸦,可是他已经力竭,刀子半途就落了下去。猫爷狠狠跺脚,看着那只大乌鸦骂个不停。   另一边,海文踩着拉威迪亚,那弑父弑兄的疯子重伤了,已经奄奄一息。“好疼啊!”他惨叫着,“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他用手捂着伤口,但血越流越多。海文不喜欢折磨人,决定给他个痛快的。   海文将那把匕首压在拉威迪亚的脖子上,说道:“这把匕首,正是你弑父的凶器。它沾着你父亲的鲜血。”   拉威迪亚说:“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海文继续说:“熊山伯爵是个糟糕的贵族、糟糕的父亲,但无疑他是爱你的,而你却谋杀了他。拉威迪亚,现在我用同一把刀让你血债血偿,以此告慰你父亲的灵魂——留遗言吧。”   “我诅咒你们!”拉威迪亚眼睛通红,“我死之后,远古的凶魔之灵就会为我复仇!我是它的供奉者,我以我的灵魂做祭品,让它把你们——”说到这里拉威迪亚突然发出了惊悚的尖叫,就如同被摁住脖子的母鸡,“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凶魔!不!太早了!我还没死呢!不不不不!”接着他身上的所有的洞都开始往外流血了,“好疼,好烫,好冷,好,啊啊啊啊——!”   海文意识到事情不对,连忙一刀插入了拉威迪亚的咽喉。刀子卡在咽喉之中,拉威迪亚没法在喊了,但他仍未死去,而是一个劲发出濒死之人呜咽的惨叫声。鲜血顺着两个伤口往外喷,力量大的不可思议。那血挥洒在空中、溅洒在地上,构成了一大片形态可怖的抽象符号,就好似邪教的祭祀现场。   法斯纳特这时候一声惊叫,说:“海文大人!快走!” 第一百六十六章:血肉凶魔   第一百六十六章:血肉凶魔   海文当即往后退去,接着就见拉威迪亚的脸上、脖子上,都出现了红色的纹路,就好像是瓷器的龟裂纹。接着那些纹路就真的裂开了,通红的光芒从他身体中涌出,将他的皮肤撕裂,他的身体开始膨胀、五官开始扭曲。他的眼珠如生鸡蛋一般爆裂,皮肤如气球一般被撑大。然后他的尸体在地上剧烈抽搐,犹如脱水的鱼。血贱的满处都是,众人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都吓的往后退去。   忽然间,拉威迪亚尸体的胸膛中发出了一声可怕的低吼。   同时城墙下那个黑曜石怪物也以吼声回应。   两个声音,如出一辙。   然后拉威迪亚的身体就爆炸了。   恶臭的血雨四处飞溅,人们急忙躲开。那血雨炽热无比,就如开水一般,碰到的人都是大声惨叫。海文一捂眼睛,一大片血雨溅在他手背上,顿时烫掉了一大片皮。然而他顾不上疼,赶紧睁开眼睛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只没有皮肤的人形怪物站在血泊之中。   那就是拉威迪亚。   他——它的皮肤全部融化了,只剩下了红色的肌肉粘膜。它躯体臃肿、膨胀,而手脚却还是之前人类的四肢,因此就显得十分不协调,就好像一个圆球雪人插着树枝做的手。然而它的身体正在迅速变异,它的躯干肌肉隆起,血管霎胀的如一条条小蛇在蠕动。   这时候它的大腿根处猛然生出来两条粗壮的新腿,这两条腿如树干一般粗,足有两米多高,直接就把那个庞大的身子顶上了天,旧的腿耷拉在皮上,迅速地萎缩下去,变成两条干瘪的蚯蚓;紧接着他的肩膀下面也冒出两只粗壮的巨手,这一双手比正常人的大腿还粗上许多,上面肌肉结实,皮肤上流淌着滚烫的红色黏液;最后一个长出来的是它的头,那头颅硕大无比,上面长着一大圈红色的肉瘤,中间是一个肛-门似得褶皱黑洞,不时往外留着黏液,丑陋无比;拉威迪亚原先的那个脑袋萎缩成了一块褶皱的干皮,像个面具似得挂在新头的脖子上。   短短几秒钟,这怪物就完成了变化,以至于人们还都沉浸在惊恐之中,没能回过神来。直到这凶魔发出可怕的怒吼,人们才有所反应。   反应就是逃跑。   战士们对付人类还能鼓起勇气,但对于这样的怪物,所有人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了:跑!   这是生物本能的恐惧,就如老鼠天生怕猫一样,几乎是不可抗拒的。   但也有勇士选择战斗。   法斯纳特和笑脸猫一前一后拦住了那怪物,霍兰格本来也在跑,然而他看到法斯纳特和笑脸猫之后,毅然回头,与他们并肩作战。血肉巨人一声怒吼,跳起来砸向法斯纳特,那少年一声惊呼,急忙翻滚开来。接着巨人砸在城墙上,轰的一声,几乎整个城堡都摇晃了起来。飞灰漫天而起,海文呛得难以呼吸,周围的人都成了模糊的影子。   这时候那怪物再次怒吼,接着海文听到了它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它每走一步,地面的砖石就会碎上一块,接着它吼叫着,一拳砸向笑脸猫。猫爷早有预料,他侧身闪过,然后顺势一刀砍在怪物的胳膊上。然而刀锋只进去了一寸而已,根本不足以伤害这怪物。任由他再怎么用力,刀子也进不去了。这时候血肉巨人朝着笑脸猫一挥手臂,猫爷匆忙弃剑而逃。   他一边跑一边喊道:“打不了!这个真打不了的!”他还转头跟海文喊,“大人咱们跑吧!仇也报了人也救了,咱就别跟这玩意儿较劲了!”完事儿他还转头喊道:“你们也别傻站着,快跑!”说着他飞速冲出,海文望尘莫及。   另一边的霍兰格看见笑脸猫跑了,他先是一愣,然后也反应了过来。他先是大骂几句南方土话,然后跟着猫爷跑了出去。   海文一寻思,自己也得跑。可是他一转头,发现法斯纳特仍旧站在那和巨人对持。他猛然想起法斯纳特曾经说的话来,他意识到,这个少年是绝不会跑的。   看来他要和凶魔决一死战。   海文叫住笑脸猫,说:“猫爷!别跑那么快!法斯纳特还没走呢。”   笑脸猫此刻已经下了城墙,他一仰头,说道:“大人,不是我不仗义,是我真不行了!我他妈一天没吃饭,一个月没喝酒,刚才还受了一身的伤,我现在去就是送死!不如逃命的好!”   他这话说的也有道理。海文问道:“那这凶魔要怎么办?”   “爱谁谁!”笑面游侠显露出了流氓本色,“反正我不去!”   就在这时候,海文身后传来了凶魔的吼声。他一转头,看见法斯纳特正在与那怪物周旋。法斯纳特虽然有矫健的身手和超乎常人的力气,但他终究是肉体凡胎,任何轻微的失误都足以让他丢失性命。巨人的手足蕴含着可怕的力量,砸在地上就是一个坑,若是法斯纳特中了一下,就必然会粉身碎骨。   海文在一旁着急干瞪眼,脑子里不停回忆着之前看到过的凶魔图鉴。他隐隐约约记得,似乎有这么一种凶魔,这种凶魔是寄生体,有很长的生长周期,他会在宿主体内缓慢繁殖,然后再某个合适的时机破体而出——拉威迪亚身上的凶魔就是这种吗?海文并不确定。他盯着那怪物,希望能找出其中弱点来。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到那怪物也在盯着他。   就是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拉威迪亚那张萎缩的面皮在瞪着他,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接着那怪物疯狂的挥舞手臂,将法斯纳特逼开了,然后疯了一样的朝着海文冲来。这时候海文大声喊道:“我知道了!刺它脖子上那张小脸!”   接着巨人冲到他面前,双手抱拳往下砸来。海文头顶的阳光被那巨大的阴影遮盖了,他惊恐的大叫。接着他看到法斯纳特登上了巨人的肩膀,一剑刺入了拉威迪亚那张面皮。   这一剑,直没入柄! 第一百六十七章:我说过我会杀了你   第一百六十七章:我说过我会杀了你   海文趁机连忙跑到远处。这时候笑脸猫在楼梯那一把将他拽了下去,喊道:“这里,大人!”两人在城墙楼梯那里探出半个身子往外观瞧。   法斯纳特一剑刺入那张脸,立刻有恶臭的脓液喷涌出来,怪物大声惨叫。法斯纳特闪躲不及,被喷了一手。沸腾的脓液把他的手烧的冒出了蒸汽,然而他大声怒吼:“我说过我会杀了你!”接着他一声怒吼,铁剑猛然往下斩去。那剑便顺着伤口继续往下走,缝隙也瞬时间被拉大了。   就好像是撕一块布那样,没口子的时候怎么也撕不开,但只要有了一点口子,紧接着就是“撕拉!”   于是那怪物也如布一样裂开了。它从脸上开始裂开,裂缝一直往下蔓延,蔓延到胸口、肚皮、大腿、脚趾,就如同洪水冲破了大坝,那怪物惨叫着裂成了两半,沸腾的鲜血喷涌而出。法斯纳特连忙往后跳去。   法斯纳特虽然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但他的右臂早已经沾满了黏液。此刻就像是被煮熟了一样冒着蒸汽。他的脸痛苦的扭曲着,紧咬牙关。海文大声喊道:“来人,快取水来!”   恰巧城墙上就有水桶。这些水本来是守城用的开水,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已经放凉了。笑脸猫端着水桶跑过来,法斯纳特连忙把右手浸泡到水中,这一碰水,少年痛的大声尖叫。那桶水迅速就变成了血红色,笑脸猫在一旁按住了他,说道:“忍住!忍住!旁边的,再拿一桶水来!”   这回海文亲自去远处搬水桶,他路过怪物的尸体,正好踩在拉威迪亚的那张面皮上。他看到那面皮一阵扭曲,嘴巴处蠕动了一下,似乎在说:“好疼。”   海文没管那东西,他飞速跑过,然后把水桶搬到法斯纳特身边,用水再次稀释他手臂上的酸液。   这时候他看到法斯纳特哭了出来。   他从没想象过法斯纳特哭是什么样的。因为这个冷酷的美少年总是想漫画里的主角一样波澜不惊,他披荆斩棘,所向无敌,他有美貌、智慧和力量,仿佛他就不是活在现实中的人一样。   但实际上,他哭的样子也和其他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他肯定是疼极了。第二桶水下去之后,他的样子稍微好了一些,接着是第三桶和第四桶。他的皮肤像是泡澡泡久了那样褶皱囊起,笑脸猫轻轻给他上药,但只要轻轻一碰,法斯纳特的皮肤就裂开了,露出鲜红的血肉来。少年再次痛的大叫,用另一手狠狠锤击地板。金刚站在一旁也急的跺脚,哭的一脸鼻涕。   城墙上的敌人都缴械投降了,但城墙下的黑曜石凶魔还在肆虐。笑脸猫和海文说:“大人,法斯纳特这里有我,你先想想下面那个家伙怎么办吧!”   海文望向下面的凶魔,发现布莱恩正在指挥着人们和凶魔打游击。这个怪物虽然强大,但行走速度并不快,士兵们在街道里穿插,马匹四处乱跑,绕的怪物团团转。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怪物冲进城区,破坏街道和建筑。黑曜石凶魔的毒液比拉威迪亚的更强力,哪怕是石头都能腐蚀掉,这一会儿功夫,熊山镇已经一片狼藉了。这次战争来的太突然,许多平民都来不及疏散,就躲在家里,这一次非得死不少人。   “大人!”这时候海文猛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那是伊丝芮特的声音。他一转身,就见自己的爱人跑上了城墙,正朝他飞奔而来。她一头扎进海文的怀里,接着抽泣起来,海文抚摸着她的头发,发现她又瘦了许多。显然这些日子里她也受尽折磨。   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海文问她说:“哲莉忒在哪?”   “这儿呢!”海文循声过去,就见女巫从城堡中走了出来,随着而来的还有其他的人。风信子和紫罗兰都在,小榔头和那些农民们在一起,再往后是奴隶战士里的那些老弱妇孺。   海文指着下面的凶魔,问哲莉忒说:“有办法吗?”   哲莉忒摇了摇头,说道:“森林女巫这次无计可施——不过你可以问问祂。”说着女巫身后过来了一个浑身雪白的人,德鲁伊肖恩?李朝着海文施了一礼,说道:“大人,别来无恙。”   海文说道:“多谢你的无私帮助,肖恩。”   祂轻轻点头,说:“凶魔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必客气——外面的事情您不用担心,我让鸽子们请了专家过来,他估计快到了。”说着德鲁伊伸手指向西方。   海文愣了一下,便猜到了祂说的专家是谁。他朝着德鲁伊手指的方向眺望,看到那里有一棵大树正在缓缓移动。在那树顶上坐着一个红皮肤的兽人——那是高原兽人卡奥达,一个真正的凶魔猎人。   但海文不觉得兽人能单枪匹马对付这个怪物。   海文思索片刻,然后叫人抓了一个俘虏过来。他问那个人说:“城堡里还有没有重武器?比如床弩?”   那人撇着嘴反问道:“妈的!要有这东西,刚才我们能不用吗?”他说完这话,笑脸猫大概是看他不爽,抽了他一巴掌。   这时候有只长着黑白斑纹的老鼠跑了过来,并朝着海文叽叽喳喳一阵叫。女巫在一旁翻译道:“老鼠说地底下有只大猫?哎?”这时候伊丝芮特插嘴道:“导师您翻译错了,老鼠是说,在城堡中藏着一台大弓……啊?大人,您刚才说要床弩来着?”   海文连忙叫道:“快带我去看!”   说着那老鼠在前面领路,一群人紧随其后,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石砖墙前面。墙上有个洞,老鼠就顺着洞钻了进去。海文叫道:“你进去了,我们怎么办?”这时候小榔头走上来用手指敲了敲那面墙,说道:“空的,是暗门。”说着他在墙上一阵摸索,照着一块石砖一按,就听喀拉拉一阵机关响动,石墙凹了进去,露出一个暗门。   小榔头把暗门推开,果不其然,里边有一台巨大的床弩。 第一百六十八章:凶魔的末日   第一百六十八章:凶魔的末日   空气中烟尘弥漫,呛得人咳嗽。海文叫人点了油灯,顺着光朝里边望去,只见巨大的床弩横放在房间中,这个金属巨兽已经生锈了,上面结满了蜘蛛网。然而那足有两人长的巨大箭矢还是让人心惊胆战。   海文惊讶的看着这怪物,问道:“熊山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而且,为什么士兵都不知道它?”   老鼠叽叽喳喳的朝海文叫了一阵子,伊丝芮特在一旁翻译说:“斑纹鼠先生说:‘这东西足有好几百年历史了,中途熊堡换了数次主人,到后来就没人知道它在这里。据说这东西是用来对付巨龙用的。’”说到这里伊丝芮特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喃喃道:“对付巨龙用的?”   海文没空去调查这东西的来历,他问道:“这东西还能用吗?”   伊丝芮特继续翻译老鼠的话,说:“能用。这台床弩是用龙筋和龙骨打造的,一万年也不会断的——大人,斑纹鼠说这里有个机关,能把床弩伸出去。”   海文听的惊讶不已,连忙叫小榔头去找机关。小榔头作为一流的工匠,自然有工匠的直觉,他过去对着墙一阵摸,立刻就找到了那个机关。他将手插入石头缝隙里,使劲一拉,紧接着就听墙壁中传来“咔嚓”一声,接着头顶、脚下和城墙里都传来了齿轮传动的声音。小榔头兴奋地大叫,说:“这是古代工匠留下来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朝着海文喊道,“大人!五百年前的屠龙战役可能是真的,我在克里斯大师的手记上看过,我听说——”话说到这里,西侧的石墙突然如大门一般左右分开了,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接着床弩下面石头台阶开始向外延伸,推着床弩来到城墙外面,变成了一个视野良好的射击平台。   这个地方位于城堡上端,几乎可以俯瞰全城。海文问小榔头说:“你知道这个东西?”   “啊,知道。手记上说……”   “先别说别的,你会操作吗?”   小榔头愣了一下,“我试试!”他说着爬上巨大的床弩,观察这个大杀器的每一个结构,“我大概能让它射出去。”他说,“但是射不准。”   海文问道:“你们这里谁的弓法最好?谁用过这东西?”   众人摇头。海文心想道:射术最佳的人就是法斯纳特了,可他受伤了,现在……   “大人,我来。”   海文回过头去,就见笑脸猫搀扶着法斯纳特,出现在他背后。少年的胳膊上缠了一圈纱布,脸上神情坚毅。哲莉忒提着一个小木箱站在旁边,和海文说道:“我给他紧急处理了一下,但是……”她没继续说下去,然后就这么退到了海文身后。   海文问他说:“你现在行吗?”   “我右手虽然废了,但是眼睛可没瞎,我只负责瞄准。”他站到床弩的操作位置旁边,然后喊道:“金刚,过来!”   “是,师父!”金刚激动地叫道。   “你来操作,我来瞄准。”他说完这话之后脸皮突然一阵狰狞,想必是伤口还十分疼。接着金刚坐好了位置,小榔头教给他如何操作。海文站在设计平台上往外望去,就见黑曜石凶魔正在和兽人对峙。兽人和树精灵木偶0032站在一起,从体格上来说并不输给这个怪物。接着他看到兽人的身体中冒出了一阵红光。那兽人鼓足力量,抡起了一个特大号的流星锤。这一次的流星链锤长有六七米,足够让他在安全的地方发起攻击。   兽人变成红色之后,似乎有了无比巨大的力气,这链锤沉重,他却能舞的虎虎生风。链锤轰的一声砸在黑曜石凶魔的身上,砸下大块的碎石和可怕酸液。凶魔发出可怕的怒吼,兽人则以更大的嗓门吼了回去。然而这样的攻击并没法实质性伤害到凶魔,受伤的地方迅速地长出了新的黑曜石。树人也一阵低吼,身上的树藤如蛇一般游动,缠住了黑曜石凶魔的身体。接着树藤将那怪物淹没,就如越缠越紧的巨蟒一样,死死的挤压着里边的怪物。   树藤之中传来了黑曜石破碎的脆响,同时树藤也开始冒烟,腐蚀性的毒液溢了出来。没过几秒,就听“轰”的一声,凶魔挣脱了树藤的束缚,树藤碎成许多小块,并且迅速融化成浓汁;黑色的毒液漫天而下,周围的房子全都被这可怕酸雨笼罩了,发出一阵嘶嘶声。   海文身后的人一片叹息,哲莉忒说:“咱们恐怕拿这家伙没辙了。”笑脸猫也点头说道:“估计得来十个兽人才能摆平这家伙。”   但海文觉得如果能命中它的弱点,那也许就能战胜这个怪物。他和德鲁伊说道:“肖恩,你告诉兽人以及三方军队的统帅们,就说我们这里有床弩,让他们想办法控制住凶魔,使这个怪物背对城堡。法斯纳特,瞄准凶魔后背上凸起的硬甲,只要能击穿这里,我们就有机会击败它。”   “好的,大人。”   德鲁伊当即变成一直猎鹰,朝着兽人那边飞去。此刻兽人正和黑曜石凶魔周旋,寻找进攻的机会。而树人喷出绿色的花粉物质攻击黑曜石凶魔,这种粉末沾到那怪物之后立刻就变成了粘糊糊的浆子,凶魔行走的速度被减慢了许多。接着兽人骑上马,高呼着某种怪异的语言嘲讽那怪物,吸引它的注意力。哲莉忒在海文旁边说道:“他说的应该是炼魔古语,凶魔实际上就是失去了灵魂的炼魔战士。但它们多少还能听懂一些从前的话。”   海文点了点头,命令法斯纳特和金刚准备射击。此刻德鲁伊也飞到了战场,传达了海文的命令。   接着海文看到拉娅在远处发号施令,集结士兵;然后大查尔斯也带人和她凑到了一切,拉娅指挥着人们分成四组小队。每个人都拿上了攻城用的绳索和勾爪。另一边,布莱恩也重整队伍,他让步兵先撤退,把骑兵留了下来。接着几个领军的人碰了下头,大概是再商量接下去怎么安排。之后两方人马分成一东一西,将凶魔逐渐包围了,骑兵们在城区中奔跑,吸引凶魔的注意力。黑曜石凶魔身上沾满了树人的花粉,行动十分缓慢,就只能被骑兵这么放风筝。它恼火的大吼大叫,发疯一般破坏起周围的建筑物来。许多平民尖叫着从建筑中跑了出来,有的跑到别处,也有人被凶魔的黏液沾上,然后惨叫着融化。   就在这时候,拉娅的人悄悄绕到了后面,随着拉娅一声令下,审判军朝着凶魔抛出了钩子。攻城用的钩子死死的卡在凶魔的后背上,凶魔惨叫了一身,转身朝他们袭来。这时候布莱恩也命人放出锁钩,从另一面勾住怪物。两面钩锁一前一后,终于将这个怪物牢牢地锁在原地。   海文看准了这个机会,喊道:“法斯纳特!”   法斯纳特却说:“不,大人!我瞄不到它的后背,还得再换个角度!”   此刻凶魔怒吼,周身喷出酸液来。那黑色的液体腐蚀性太强了,钩锁立刻开始融化。这时候兽人一声大吼,抡起流星锤来砸中了凶魔的脑袋。“砰!”黑曜石碎片四溅,怪物被砸的懵了,身子外侧面歪去,这一下是不偏不倚,正好将后背暴露在了床弩的射程之下。这一次不等海文说话,法斯纳特就喊道:“金刚!瞄准,左偏十五度,然后往下压!”   按照小榔头的说法,这架床弩是为了射击巨龙而制造的,因此射程和精准度极佳,而且操作起来也很简便。金刚用力旋转机关索盘,将箭头对准凶魔,法斯纳特眯起眼睛,喊道:“射击!”   随着这一声,金刚扣动了床弩的机关。紧接着就听“砰”地一声,超过两米长的巨大箭矢朝着凶魔射了过去。那弓弦剧烈的摇晃着,发出龙吟般的清响,震得海文一阵心悸。   那箭矢划过空气、在众人的注视下射向凶魔的后背。凶魔在最后一刻似乎回了下头,然而已经晚了。   “砰!”   那是玻璃破碎一般的巨响,就好像飞机撞上玻璃大厦。   那怪物的身体从伤口直接裂成了两半,上半身往前飞了好几米,而下半身跌倒在地。随之大量的脓液从伤口里喷洒而出。海文听到兽人高呼:“快跑!”人们连忙丢弃手中的勾爪然后四散开去。半个黑曜石凶魔如被切断身子的蠕虫一般在地上扭动、挣扎,然而它的酸液分泌腺已经被毁掉了,它再也无法重生了。人们在远处观望着,根本不敢上前。凶魔就这么挣扎了大约五分钟之后,把自己的体液都流干了,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此刻周围的房屋已经尽数被黑色酸液毁掉了,海文放眼望去,半个熊山镇都是一片狼藉。熊山军尸体满地,布莱恩集结军队,脸上的表情欲哭无泪;汤德恩在别人的搀扶下走向城堡,累得弯了腰;大查尔斯与拉蒙击掌,高声欢庆胜利,拉娅在指挥人们救护伤员,一脸焦急。   平民也都走上了街。有个女人在废弃的房子前大哭大叫,然后要撞墙自杀,她的孩子在后面拉着她;有个年轻的男人坐在房子破口大骂,旁边的老人一脸麻木的看着他;还有许多人仍旧沉浸在凶魔带来的阴影中,人们朝着城堡抛去目光,希望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能说点什么。   在短暂的放松之后,海文心想道:还没到庆祝胜利的时候。   海文对伊丝芮特说道:“伊丝芮特,把鸽子叫来。让拉娅将伤员都送到城堡来,然后把其他人也招来,我有事情安排。” 第一百六十九章:是不是造反 上   第一百六十九章:是不是造反上   这场胜利是惨胜。   初步估计,熊山守备军伤亡超过一千,常备军只剩下一千来个了。   战斗结束了,但是海文还闲不下来。   海文先安排城堡中的伤员——奴隶战士的伤亡最为惨重,当初将近一百人的奴隶战士,此刻还剩下十二个人,而且这十二个人还各个带伤。海文连忙让哲莉忒去照顾伤员,他把伤员集中到城堡东边的大餐厅里,统一来管理。哲莉忒暂时负责照顾他们,而哲莉忒毕竟不是专业的,许多伤员还需要等拉娅来才行。   然后伊丝芮特带剩下的人到后城堡中去找地方休息,然后又召集了一些精力还算充沛的妇女去城堡后厨房准备餐食。风信子和紫罗兰都跟着她。   之后拉娅带着伤员进了城堡,其他人也跟着来到了城堡之中。海文在城堡正门迎接他们,他看到汤德恩大师走在最前面,拉娅紧随其后。然后是拉蒙与大查尔斯,大查尔斯兴奋的朝他叫道:“大人!我可想死你了!哈哈哈!”海文过去和他握手,大查尔斯却给了他一个拥抱;接着兽人和德鲁伊也来到了城堡了,树人则留在门口发呆。   拉娅先是向海文行礼,说道:“大人,白衣会随行而来的人中有许多医生,我已经安排他们去熊山守备军那里了。城堡这里的伤员我亲自处理。另外,您给我的酒精我已经交给守备军了,许多伤员需要这东西,还请您见谅。”   “说什么见谅?我早就说过了,这东西免费给你的,并且允许你给任何人使用。救人要紧,其他事回来再说吧。”   “是,大人。”拉娅又问道,“是谁杀了拉威迪亚?还有,是谁射的弩炮?”   金刚这时候在海文后面兴奋地大喊:“是我师父!是法斯纳特,都是他,都是他的功劳!”   拉娅一惊,然后说道:“哦!他真了不起了,现在他人呢?”   金刚一听这话顿时哭了,他扑通一下跪在拉娅脚边,说道:“你快去看看他吧,他快没命了!”   拉娅听到这话,顿时脸色一黑,“他在哪?”她焦急的喊道,“这个人绝对不能死!”金刚一指右边餐厅,拉娅便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海文心中默默祈祷,但愿法斯纳特没事。   接着海文说道:“汤德恩大师,您身子还行吗?”   汤德恩一听这话顿时挺直腰杆,说:“有什么不行?”   “那好,大师您叫人去控制一下场面,告诉这些人千万不要碰酸液,然后把房子被烧毁的人整顿一下,先接进城堡来注,这里有许多空房子。”海文叹了口气,“然后我们得趁着严冬来临之前给他们修房子——哦,拉蒙,你跟着大师一起去。”   汤德恩点了点头,说:“对,正该如此!”说着他转身离开了。   最后,海文与兽人说:“卡奥达,感谢你来鼎力相助。不过我还需要你帮一个忙。”   卡奥达抱着胳膊说道:“凶魔的事情是我的分内工作,不算帮忙;如果你还有其他委托,你得付钱。”   “我会的。”海文说道,“我需要你给我帮我看看,这两个凶魔到底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的?还有,这些东西的尸体怎么处理之类的。我很好奇。”   “两个?”   “拉威迪亚死后尸体变成了一个强壮的巨人,但已经被我们杀了。”   兽人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说:“那是血肉傀儡——谁能杀了它?”   “法斯纳特,就是之前和你战斗过的那个少年。”   “哦。”兽人若有所思的感叹了一声,“他现在还好吗?”   “他的右胳膊被毒液腐蚀,受了伤,现在正在修养——你有什么对付凶魔毒液的法子吗?”   “我会去看看。”兽人的表情变的有些犹豫,那张大嘴里的牙齿在不安的摩擦。   “那就多谢了——哦,之前说的,凶魔的事情呢?你愿意帮我调查吗?”   “你很好奇吗?”兽人问道。   “是的。”海文说,“这些家伙杀了这么多人,是比腐败的贵族、比北方人、比土匪强盗可怕的敌人。我必须了解它们。”   “五枚金币。”   “成交。”海文当场叫人付钱。大查尔斯连忙跑上来,十分殷勤的递上了金币。完事儿之后兽人便去了东边的餐厅。海文这才有功夫招呼大查尔斯这个“老朋友”。   大查尔斯一直在后方指挥战斗,所以没受伤。不过这一通折腾下来,他也搞的很是狼狈。这头盔歪了,盔甲也满是泥巴,灰头土脸的。不过他很是精神,甚至说很是兴奋。“大人,我先恭喜您大胜凶魔!”   “咳,恭喜什么,后面麻烦着呢。”海文说着就心想道:我这次可好了,搞死了克瑞斯伯爵一家三口,毁了半个熊山镇,如今还占着城堡不走。这上头的贵族不得下通缉令?不得来带兵讨伐我?   我这后面可怎么办?带人离开海湾地吗?   然而大查尔斯显然不这么想,他说:“大人啊!您可别愁眉苦脸的,我还要给您道喜呢!”   海文问道:“道喜?道什么喜?”   大查尔斯脸上的绽放着商人的笑容,说:“大人,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谈吧?”话刚说完,就听身后有人说道:“别介呀!查尔斯大少爷,我也听听——你要给我家大人道什么喜?”说着就看笑脸猫从拐角里走了出来。   大查尔斯一直是很怕笑脸猫的,所以他看见猫爷出来了,顿时就是一惊。一脸堆笑着说道:“猫爷,您在呢!”   笑脸猫似笑非笑的说道:“我要不在这,还能在哪?你让我死去?”   大查尔斯发出尴尬的干笑,而海文却问道:“猫爷,你没去找拉娅疗伤吗?”   笑脸猫摇头说道:“没呢,她快忙不过来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该怎么弄我自己来。”他说完之后望向大查尔斯,说:“别转移话题,你来到什么喜的?”海文也说:“对,猫爷是自己人,不用瞒着他,有话就一块说了吧。”   大查尔斯点了点头,说:“咱们屋里说?”   “好。” 是不是造反 下   是不是造反下   于是三人进了旁边的屋子。他们关了门、搬了椅子,然后在屋里交谈起来。海文就问大查尔斯,说:“我看我要倒大霉了,你怎么还给我道喜呢?”   大查尔斯问道:“您有什么倒霉的?”   “熊山一家人全都死了,这虽然都不是我杀的吧,但侯爵、公爵真要追究起来我是脱不了干系的。何况这熊山镇都毁了,总得有人负责吧?我看我是要背上造反的罪名了。”   “哎呀!大人您糊涂了,您这怎么是造反呢?您忘了之前汤德恩来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了吗?”   海文一愣,问道:“哪些?”   “剿灭凶魔,铲除叛乱,缉拿通敌的叛徒,诛杀邪教徒!您看看,这哪一个理由不是光明正大?”   海文说道:“汤德恩要师出有因,这是没错的,但军队反叛、攻击熊堡这是事实啊。”   “呵呵!事实?我还听说您带着强盗杀了熊领少爵爷呢!这是事实吗?”   海文哼了一声,说:“这叫放屁。”   “对,这叫放屁!”大查尔斯拍着桌子叫道,“可是如果今天咱们打输了,那这屁就成真了!”   猫爷哈哈大笑,“对,就他妈成屎了!”   话糙理不糙,查尔斯说的确实没错。海文心想道,如果说今天真的输了,那我们就坐实了反贼的罪名。弄不好伯爵的死都会算我头上,后来的书上就会写:叛贼海文?安卜赛德光速飘移,一脚把熊山伯爵踹下城墙,伯爵,卒。   查尔斯说道:“所以说您是不是造反,也在于咱们怎么处理这个事情。这事儿啊,我看您也不用操心,这两天就有人给您办了。”   海文问道:“谁来办?”   大查尔斯说:“老头、修女、将军,他们三个估计早就考虑好这事情了,要不然也不会跟咱们造……”他及时改口,“跟咱们出兵平叛!”   海文想了想,说道:“拉娅和汤德恩救我多半是为了正义。”笑脸猫补充道:“多半是为了正义——但也兴许有点别的。”   大查尔斯笑道:“对咯!拉娅、汤德恩还有布莱恩,这些家伙一个个都鬼精鬼精的,谁会干赔本买卖?为了正义来造反?大人啊,这事我看也就你能干出来。别人不行的。您知道刚才修女为什么那么着急去救法斯纳特吗?因为法斯纳特杀了拉威迪亚和凶魔。而他是你的人,只要他活着并且能证明这事情,就相当于是你安卜赛德大人杀了叛徒首领、邪教徒祭祀、弑亲的逆子、以及两只凶魔。这他妈的,哎呦,我操!”大查尔斯兴奋地一拍大腿,说,“这个功劳,您说大不大?大不大?”   海文默默点头,心中思索着这件事情。然后大查尔斯接着说道:   大查尔斯笑着说道:“其他人也是这样,如果您当了伯爵,您说,您能亏待他们吗?对不对?大人您重义的,对不对?”笑脸猫听到这话也笑了,说:“大人也不会亏待你的,最好在封你当个什么,对不对,大查尔斯?”   “哎呀,封什么封,大人给我什么,我就要什么啦!”大查尔斯笑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上去了。   海文却认为这事没有那么简单。海文说道:“按照法律,伯爵死后如果没有继承人,土地就该由公爵或者侯爵收回。我看这熊山地不一定会给我的,也许就成了侯爵直接管辖的地方?再者说了,就是他要封给新的伯爵,也不一定会给我啊——我看你们高兴的还太早。”   大查尔斯收敛了笑容,说道:“这一次大家都是下了血本了,您这个爵爷不当不行了。我变卖家产出来投靠您的,我反正赖上您了!”   海文笑了,说道:“你能从野马镇出来为我而战,我无比感动。大查尔斯,你我从前有过诸多矛盾,但今天你是我真正的朋友。”   大查尔斯又笑了,说:“哎!朋友!可惜这里没有酒了。”大查尔斯挠了挠一头乱发,说:“大人您先别急,回来把汤德恩他们请来问一问,这些家伙嘴皮子和脑袋瓜子都比我灵活。也许就有什么歪点子呢?反正这事情啊,只要咱们会说会吹,那上头的人兴许就会信的。”   笑脸猫也跟着说道:“这话不错,大人。您想想,拉威迪亚能用一张嘴来颠倒黑白,咱们为什么就不能说,‘杀凶魔,平叛乱,立下了盖世功劳’?何况咱们这都是实话实说啊!对不对,查尔斯少爷,对不对啊!”   查尔斯愣了一下,然后连忙笑道:“对对对!猫爷说的太对了。海文大人,您想想这事情吧。往小了说,这是铲除一场叛乱。往大了说,您这就是拯救熊山百姓,抵御北方外敌,是攘外安内,保家卫国的功臣!这他妈的封你个伯爵也不过分啊!”   海文听到这里,心思也活络了起来,说道:“那好,我考虑一下这个事情。你们先出去吧,我一会要单独找拉娅等人聊一聊。”   查尔斯笑着过来跟海文握手,说:“大人您有这个心思就行了!我在这静候佳音,哦对了,我带来的人您随便用!若是缺钱,我也借您,不收分文利息。”   “好。”   说完这话之后,两人便离开了。海文也出去安排其他事宜。晚上的时候海文与大家吃了一顿饭,饭后拉娅单独来找他,说是有要事相谈。   于是两人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找地坐下。   海文本以为她是要说法斯纳特伤情的事情,却没想到修女开口就是一句:“大人,熊山伯爵没了,现在熊山可空着了。”   看来大查尔斯猜的没错啊。海文心想道。   海文笑了,说:“是空着了,你看看谁来当合适啊?”   “我看您就合适的很了。”拉娅微笑着说道,“您杀凶魔、平叛乱,这是功劳;您在野马镇有政绩、有名望、有德有能,这是资本。您若不当就没人能当了。”   海文说道:“这可不好说,万一上面的爵爷收回领土呢?”   拉娅说:“熊山归属风雷堡,是蒙达利亚侯爵的领土。恰好我和蒙达利亚侯爵有点交情,不如,我去跟他说一说吧?”   海文当即想起了之前大查尔斯的话来:这些家伙一个个都鬼精鬼精的,你以为他们会干赔本买卖?   所以海文开口问道:“条件是什么?”   拉娅说:“哦,大人,我愿意无偿为您服务。因为您确实是个德行高尚的人,嗯……”说到这里她沉吟住了,海文等着她的下文。   “……不过,如果您愿意顺便帮我一个忙的,我会感激不尽的。”   “是什么?”   “等您成为伯爵之后,您要以熊堡伯爵的身份,承认我是唯一合法的白衣会主席。”拉娅施了一礼,面带微笑、声音温柔,“白衣会现在有什么三主席、七神卫、四大审判者……其实啊,我看根本就用不了这么多人,有我自己就足够了。看在我的战士为您浴血奋战的份上,请您祝我一臂之力吧,海文大人!” 第一百七十章:未来的命运   第一百七十章:未来的命运   海文没法拒绝她的请求,但他对拉娅能否办成这事持怀疑态度。“如果我能成为熊山伯爵,那我会帮你——可你有几分把握?”他这样问道。   “我会尽力。”拉娅站在窗边,风刮进屋子,还卷着一股呛人的酸味,“侯爵知道事情需要一周,派人调查又需要一周,何况风雷堡的埃斯顿侯爵现在正限于内战、税收、债务等一系列困境。无论如何,他都没法立刻处理熊山的事情。而且据我所知,风雷堡里没有人能当得起这个伯爵。大人,熊山虽然穷但是却不小,而且还是军事重地,不是什么人都能来当的。伯爵,得到这种贵族爵位需要立下战功,或是家族显赫,显然风雷堡没人合适。”   “埃斯顿没有儿子吗?”   “他就一个儿子,剩下的都是女儿。他儿子要继承风雷堡的侯爵爵位,怎么会来熊山呢?”   “哦,是这样。”这样就好了,海文心想道,我就怕来个空降富二代把地方给我占了。如果竞争者都不是贵族,那我有施展的余地了。   拉娅继续说道:“所以您大概有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这段日子里,您要当自己已经是伯爵了,但是不要公开说自己是伯爵。我希望您治理好这片土地,让熊山的人像是野马镇的人一样爱戴您,让这片土地离不开您。而且您把土地治理的越好,我在侯爵面前就越好说话。治理土地因该是您的强项,您可是在野马镇过奇迹的,我相信您。”   这是让我把生米煮成熟饭啊,等我把这块土地牢牢控制住了,侯爵想不封我都不行了。如今河湾地内战,风雷堡估计也陷入其中,侯爵一脑门子官司,估计不会强行和我翻脸。   如果能得到熊山地,那我就有空间大展手脚了。   “拉娅,你帮我转告汤德恩大师和布莱恩将军,明天早上我要跟他们商谈要事。”   拉娅问道:“您是打算拉拢他们吗?”   “是。”海文说,“现在熊山最有声望和实力的就是他们两个人了,我需要他们给我压阵。有了他们的支持,我就能名正言顺的管理熊山,并且展开各种改革。”   “好,我一会就和他们说。”   “哦,还有一件事情,法斯纳特的伤势如何了?”   说到这里,拉娅的脸色变的凝重起来了,“他……”拉娅低下了头,哀伤的说道,“他大概性命无忧了,但右手估计保不住了。”   海文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心疼的捂住了脸。   那可是法斯纳特啊。他才十六岁,他这么厉害,本该是前途无量的。这么早就没了一条胳膊,这让他以后可怎么过?没了右手,他就没法用剑了。   他还记得笑面游侠刚刚瘫痪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海文担心法斯纳特心理上会承受不住,毕竟笑面游侠已经快四十了,而法斯纳特却还是个孩子。   海文问道:“一会儿我能去看看他吗?”   拉娅说到:“他现在吃了药,正在睡。您稍微看一下也没关系。”   “好。”   和拉娅说完事情之后,他就独自去往法斯纳特的病房。然而他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想回到那个城堡天台上看一看。   所以他独自爬上城堡的主楼天台,站在那空旷的台子上目视远方。   高处不胜寒,风如急切的情人一般撕扯着他单薄的衣衫,然而一点点寒冷能让他的心情平复,让他冷静的去思考将来的事情。   他站在天台边上,心中不禁想起第一次来到此地的场景,那老伯爵的忠告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   海湾地,要变天了。   是要变天了。他能感觉得到,如果风暴将至的话,那他现在已经置身其中了。   接下来何去何从?是当伯爵还是当逃犯?这两个哪个也不轻松。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每个人都在索取自己的利益,没有人会白白施舍我任何东西。他摸着粗糙的城堡石墙,感受着这千年古堡的沧桑,侯爵如果封我爵位,就必然会给我无比沉重的责任。熊山是边境重镇、是镇守鹿角关的军事要道,一旦未来海湾地向北方人开战,我这里肯定会被卷入其中。   他叹了口气。他在野马镇吃过一次亏了,他知道自己现在需要什么。   光有钱还不够,光有钱就是等着别人来挖的金矿,他还得有铠甲和宝剑才行。   如果乱世真要到来的话,那他就必须做好准备了。熊山这地方易守难攻,又占据了鹿角关这种地方,是极好的根据地。如果他能在这里立足的话,能够拉扯起一支自己的队伍。   但这一切假设都是在他成为伯爵这个基础上的,可假如他成不了呢?海文现在对未来的一切都没有把握,命运的离奇让他难以置信。在来到熊山的时候,他本来就像混个镇长之类的东西当一当,先赚点小钱养活大家,之后再做他想。   谁会想到他卷入熊山政变?谁会想到拉威迪亚弑兄弑父?谁会想到他走到了这一步?   未来让他恐惧。他感到自己身上的压力比远方的山还要沉重。   然而生活终将继续,为了心中的信念,他将以野马之王的身份活下去。   他待的够久了,于是转身离开天台。他走过盘旋的楼梯,一路往下去找法斯纳特的病房,走过拐角的时候他正好看到小榔头在走廊上徘徊。小榔头见了他立马跑过来,说:“大人,我有事情要和您说!”   “什么时候?”   小榔头手上抱着一个笔记本,他打开翻了翻,然后给海文展示道:“我克里斯大师的手记上找到了关于床弩的草图。我想我可以试着还原一下,自己来造。”   “哦?那可好了。你能造出一样的东西来吗?”海文听到这话很是高兴。   “不能完全一样,因为旧的床弩是用了龙骨龙筋这种神奇材料,我复制出来的肯定不如原先的那种。”   “那也很不错了。”海文一边说着,心里一边想到,我缺的正是这种大杀器。如果说这玩意儿我能弄个一百来台,我看谁还敢找我麻烦?   “哦,还有一件事情。”小榔头又说道,“那个黑曜石凶魔的尸体,我想把它收集起来,研究一下。”   海文一听这话就笑了,问道:“你还能把凶魔给我还原了吗?”   作者留言:   ps:昨天的章节里把子爵和侯爵写反了,现在已经修正,对此十分抱歉。   爵位就是按照公侯伯子男五阶来排列的,没有问题。 第一百七十一章:谁也不会干赔本的买卖   第一百七十一章:谁也不会干赔本的买卖   “大人您可别开玩笑!”小榔头连忙说道,“凶魔是邪恶的生物,这种东西就该彻底毁灭的好,而我只是……”他犹犹豫豫的说道,“我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是好的,人如果没有好奇心就没法发明新的东西了。小榔头啊,我本来也没打算毁掉凶魔的尸体,我打算把它们放在熊堡的地下冰封起来,供人研究。现在我给你这个权利,但前提是安全第一,那些东西都有毒的,你知道。”   “多谢大人!”   送走了小榔头,他终于有功夫去看望法斯纳特。他来到病房门口,就见伊丝芮特正好从里边出来。“啊,大人。”伊丝芮特朝他行了一礼,“我刚刚给他送了点热汤,连带弄了个火盆。这城堡许多房间比外面还冷,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海文问道:“他醒了?”   “没有,但我担心他晚上醒来会饿,或是房间会冷。大人,您来看他吗?”   海文说道:“是,我就……就看一下。”   “那您请。”伊丝芮特说着轻轻打开了门。海文不敢进屋,就顺着门缝往里望去:屋子内还算暖和,火盆的光照亮了法斯纳特苍白的脸。他安静的睡着,胸膛缓缓起伏。只是这样看上去的话,他就和往常一样。但海文知道他的伤有多糟糕,他的整条右臂就像被强酸腐蚀了一样,可能……可能彻底坏死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心痛不已——我要如何告诉法斯纳特这件事情呢?   “大人,可以了。”伊丝芮特从后面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是个坚强的孩子,一定能……能挺过来。”   “我也希望如此。”海文说着关上了门。   第二天上午,海文亲自去请了汤德恩大师与小熊将军。他先是与拉娅一起会见汤德恩。他们在城堡的小餐厅里坐了,沏了茶来。海文喝了口花茶,心里还在琢磨怎么和汤德恩说接下来的事情,却没想到那急性子的老头直接说道:“海文大人,咱们直说吧,你是不是瞧上熊山这块地方了?”   海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他想了想,说道:“大师您既然这么问了,那我也不瞒着您,克瑞斯一家死后,熊山就成了无主之地。军队伤亡惨重,熊山镇又被毁了大半,这里急需一个人来管理。在下曾经管理过野马地,一年下来小有成就,所以我自荐暂代熊山领主一职。还请问汤德恩大师的意思?”   大师摸着胡子陷入沉思,许久之后他开口说道:“安卜赛德,海湾地有海湾地的法律,我听说你从前当过法官的,这领土继承的事情,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海文点头,“当然知道。”   “你来说说。”   “领土封地当由嫡长子继承,长子不在则往后顺延;若无男丁,就由第一个出嫁的女儿继承。要是现在这种情况……”海文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沉默了一下,这时候拉娅立刻接着说道:“上面的侯爵就该册封新的封臣来管理熊山。如今熊山地叛乱,我们替侯爵守住了海湾地土地,侯爵理应选取这里功劳最大的人来担任新的熊山领主。”   汤德恩笑了,说道:“拉娅小姐,法律可不是这么写的吧?我若是没老糊涂,那法典上说的是:在没有合适继承人的时候,上一级的贵族应收回土地。”   拉娅说:“收回土地之后也还得封出去,风雷堡距离这里有几十天的路程,侯爵大人就是想管也有心无力。”   汤德恩哼了一声,说:“那侯爵封谁,也是侯爵说了算的。你们如果私自占据熊山,那可就真是造反了!”   海文说道:“我从未想过占山为王,我只是暂时管理熊山城镇而已。汤德恩大师,规矩重要,但是人比规矩更重要。熊山现在要是没人管理,一个冬天要饿死、冻死多少人?转年春天起来,周边农村的播种也会受影响,到时候税收不上来,那侯爵大人就高兴了吗?所以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汤德恩大师啊,我看您绝非迂腐之人,您应该心系万民才对。”   汤德恩笑了,说道:“那你管就管咯!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今天下午要在城堡做一个演讲,我需要您出席给我压阵。”   汤德恩说:“安卜赛德!往年摩尼秋收大会的时候,我都不曾出面给他站台,我出面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海文说:“意味着熊山人会听我的号令,以我为王。”   “看来你很清楚。”汤德恩肃然说道,“你觉得你当得起吗?安卜赛德啊,你别忘了,你只是个泥腿子。”   海文看着那老人的眼睛,问道:“为什么我这泥腿子不能当王?”   “若是泥腿子都能当王了,那国家不就乱了?”   海文说:“可我这泥腿子杀叛军,除凶魔,我坚守正义与荣耀,不畏死亡。我能带给熊山地财富、秩序和安全。我问你,汤德恩,我凭什么不能当了?难道来个富家公子当熊山的王,你就愿意了吗?再说了,你这八十八岁的老头能娶二十岁的老婆,我这泥腿子怎么就不能当王?”   汤德恩瞪大眼睛“噫”了一声,用手指了指海文,笑着说道:“你好大野心!自古以来,这加官进爵也没有这样来搞的。往好了说咱们这是平叛,可往坏了说,那不就是造反了?”   “那您是乐意看我造反啊,还是乐意看我称王啊?汤德恩大师啊,咱们现在可是同舟共济。为了你和我,为了熊山的百姓,我,求您了!”海文放低姿态,给足这个老人面子。   汤德恩大师一捋胡子,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么说了,那也不是不成。不过我有个要求。”   “您说。”   “你上来之后,得答应我一件事情。如果你答应了,我就以我这一辈子积累下来的名誉给你做担保,让你当这个熊山的王。”   这些家伙一个个都鬼精鬼精的,谁会干赔本买卖——大查尔斯的话又一次回响在他耳边。“您说,是什么事情?”   汤德恩坐直了身子,双眼目光变的如剑一般锐利。“大人,我要您恢复古道,开坛祭祖,并且任命我来当海神祭酒!” 第一百七十二章:汤德恩的请求   第一百七十二章:汤德恩的请求   啊?   海文一下子就懵了,他根本就没想到汤德恩会有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开坛祭祖?当海神祭酒?这有什么意义吗?   他思考着这件事情,但他对于宗教和海湾地传统了解太少了。他与拉娅眼神交流,却发现拉娅也在沉思。无奈之下他只能去问汤德恩本人,说:“汤德恩大师,您能具体说说这件事情吗?”   汤德恩说道:“海文大人,拉娅小姐,你们毕竟年轻,不知道这种事情也很正常。老头子我比你们长个几十岁,就来说说这海湾地祭祖的事情。”他清了清嗓子,肃然说道:   “两百年前,北方人入侵海湾地,咱们的国王沙文三世和咱们国教的教主库拉西斯成立了‘军教联军’,来抵御北方人的进攻。两位英雄力战十年之久,本已把北方人驱出国境了,却奈何被南方人从背后捅了刀子,这才败给北方人。后来北方人统一东南西北,成了四大公国,之后就开始削弱我们海湾地的势力。”老人长叹一声,如饮酒一般把茶水一饮而尽,“海湾地的沙文国王没了,北方人就把卡恩侯爵加封成了公爵,也就是现在的三叉戟大公、卡恩公爵。卡恩家族宣誓效忠北方人,当年沙文国王三件圣战战袍,一件跟着沙文国王下葬,一件丢了,最后一件送去了北方人的博物馆。如今你若去北方人的大博物馆里看,还能看见咱们的国宝!丢人,丢人现眼!”汤德恩猛拍桌子,“那可是国王祭奠时候才穿的圣物,如今却摆在玻璃罩子里给一群泥腿子当玩具来看!”   确实丢人。海文想起了当年火烧圆明园的事情来,此刻他很有共鸣。   这时候拉娅问道:“但这和祭祖有什么关系呢?”   汤德恩继续说:“当年海湾地两大势力,一个是贵族势力,另一个就是海神教。海神教崇拜的图腾有两个,一个是巨鲸史铐德,这我就不多说了;另一个就是先祖崇拜。海神教每年秋收的时候都要开坛祭祖,像海湾地的先祖之灵们报告一年来的所作所为。祭祖之日,普通信徒要向祖宗汇报自己的修行成果,贵族信徒要汇报自己的政绩,正是因为有祭祖之日,所以海湾地的人都勤奋无比——谁也不想在老祖宗面前丢人,对不对?”   海文这时候说道:“可我从没听过说祭祖的事情。”   汤德恩说:“这就是北方人的诡计了,他们自统治海湾地之后,就禁止了一切的祭祖仪式。这样一来,海湾地人民的信仰就被粉碎了,人们再也不向祖先汇报自己的修行成果,于是人们就都怠惰了。如今海湾地人居然以经商为荣?一群不肖子孙!不知道商人是低贱的玩意儿吗?男儿宁可挑粪也不该经商!经商的人不从事生产,靠着小聪明来赚钱,若是人人都经商了,哪里还有人生产粮食?最后都要饿死的!”   汤德恩大师是标准的古代思想啊,这是重农抑商那一套东西。海文看着这个固执的老头,不禁联想起中国古代的那些士大夫来。   “所以我要开坛祭祖了!我要恢复海湾地人的信仰,让人们敬畏先祖,变的勤劳起来!大人,你答应吗?”   这倒是一件好事。海文心想道,靠着祭拜先祖来督促自我,这确实是有益思想。而且这种祭祖思想和我要传播的思想并不冲突,甚至有某种程度的互补;而且如果海湾地人都能恢复自己的精神信仰,也有助于抵御北方人的宗教入侵——拉威迪亚那样的疯子越少越好。   拉娅这时候问道:“汤德恩大师,祭祖这事似乎不错。但您也说了,北方人不允许的,我们公然祭祖,会不会引发什么问题?”   汤德恩大声说道:“要北方人允许干什么?北方人就是个屁!小三叉戟允许不就得了?前些日子我听到金沙堡的消息,说是秋收庆典的时候,小三叉戟已经公开祭祀了一次祖先。未来的公爵都带头祭祀了,咱们还怕什么?”   拉娅却是语气疑惑的说道:“可我听说,小三叉戟只是祭祀了自家的祖先,和您所说的祭祖……”   “都是一回事!”汤德恩厉声打断,“海湾地的人,都是海神的儿子,祭谁不是祭?拉娅,你也是海湾地的人吧?难道你就愿意看着北方人来管咱们?愿意忘记咱们的列祖列宗?”   “那倒不会……”   “那就这样定了!”汤德恩大师急迫的说道,“海文大人,你给个准话吧,许是不许?你若许了,我就全力帮你,奉你为熊山的王;你若不许,那咱们好聚好散!”说着那老头一拍大腿就站了起来,海文连忙拦住,说道:“大师坐下说话!”   “坐什么?我就问你你答不答应?你这小子,愿不愿意跟我祭祀海湾地的祖宗?”   海文和拉娅对视一眼,旋即说道:“当然愿意了!祭祀祖宗,那是天经地义!”   “好,好得很!”那老头瞪着眼睛说道,“我看你这人就是当熊山之王的料子,我答应你了!”   海文迟疑了一下,但也只能说道:“那就多谢大师了。”   事情谈妥,后面一切的事情就好安排了。海文和汤德恩交待说,让他下午来城堡的广场上来,另外准备几句帮衬的台词。汤德恩一口答应了,这种事情对于老学士来说轻而易举。   之后海文又请了小熊布莱恩来,相比起汤德恩大师,这家伙倒是好摆平。   “我不管谁当伯爵,我反正要当熊山守备军的统帅!谁让我当统帅了,我就让谁当伯爵。”   海文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熊山守备军现在只有小熊能指挥,其他人都不行。于是海文便答应了他的要求,让他来当将军。熊山守备军是不错,伤亡接近一半还能保持战斗力,但这支力量非得是团结在布莱恩的旗帜下才行,海文以后仍要自己训练更加精锐的战斗力。   于是下午的时候,海文出现在了城堡下的广场上。汤德恩、拉娅和布莱恩三人都来为他站台。接着城堡中有人敲响了大钟,人们都朝着广场围了过来。   “熊山的人民们!”他高声说道,“我是海文?安卜赛德,是现今的熊山领主!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第一百七十三章:野马之王的归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野马之王的归来   他说出熊山领主之后,下面的人群一时间喧哗不已,有的人交头接耳,也有的面面相觑。有个长癞子的年轻人尖声喊道:“我没听说过!”他声音滑稽,然后下面的人就跟着笑起来了。   这时候汤德恩踏前一步,指着那人叫道:“那你听说过我吗?”   这老人喊起话来中气十足,比海文声音还大,那青年顿时噤声,吓的缩回人群。接着汤德恩大师说道:“熊山的人民们,你们都听好!摩尼?克瑞斯与他的儿子拉威迪亚?克瑞斯一起勾结北方外敌,并传播邪教、诬陷忠良,如今已经被我们就地正法!现在熊堡伯爵死了,熊山无人管理,经过熊山各方长者和名士的商讨,我们推举海文?安卜赛德大人暂时管理城镇。有了他在,你们才能度过今年的严冬,不至于冻死街头!”   一听到冻死街头,便有个女人大哭起来,她跪在地上喊道:“我家房子都烧烂了,我还有两个孩子呢!这没地方住了,可怎么办啊!”接着是一呼百应,好多房屋被毁的人都哭天抢地起来。海文高声说道:“肃静!”   接着他大声说道:“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会打开熊堡的金库和粮仓,拿钱出来给你们修建房屋、给没饭吃的人免费的面包。但你们也知道,熊堡从来都不是个富有的地方!”   “骗子!”有个面向尖酸男人的扯着脖子喊,“贵族老爷们最有钱了!你们装穷,骗子!”接着许多人响应他,高声说道:“骗子!骗子!”   在这个时代,仇富心理是正常的,不仇富才奇怪。穷人会固执的认为每个富人都是坏的,每句话都是谎言。海文认为,自己即使让人们参观金库和粮仓,也没法让这些人相信自己没钱。他们只会说,你把金子和粮食藏到别处了。   汤德恩大师用眼神询问他,需不需要自己给他发声。而海文却觉得,他身为熊山的王,不能处处依靠汤德恩的威望,所以他说道:“我知道你们每一个穷人都不相信贵族!我知道贵族、富人和奴隶主是怎么剥削你们的!每到冬夜,他们在温暖的城堡里喝热葡萄酒、吃流油的烤肉,而让穷人们喝西北风;富人的吃食堆积到腐烂,路上却有冻死的骸骨。而且这种事情会永远持续下去,富人的儿女仍旧继承家族的财产,而穷人的儿女,仍旧在风中受寒!”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海文在台上走了两圈,继续说道:“如你们所见的!”他抖了抖自己单薄的衣衫,“我不穿华服,不带宝冠,我穿着与你们的一样的衣服和鞋子。我和你们吃一样的黑面包、蔬菜汤。我爸爸是个普通农民,母亲是个农家女儿,我们的家族中没有一滴贵族血统,我不是贵族,从来都不是!”   他的话引起了下面一阵骚动。这是个强调出身的地方,往常来说,走马上任的官员都要好好显摆一下自己的显赫世家,若是没有可以显摆的,也要强行攀亲戚,给自己抬高身价。   然而像海文这样的,人们却从没见过。   “我和你们一样是穷苦人,我知道你们的处境有多糟糕。我知道有人拿草根树皮果腹,知道有人钻进牛粪堆里御寒。是不是有人好久没吃过肉了?是不是有人给地主打工、没房也没地?我的同胞们啊!我见过小孩饿死街头然后尸骨喂了狗,我见过三十岁的男人手无分文、愁的白了头;我见过父亲病死家中,儿女却买不起坟地……”他鼓足一口气,高声说道,“我见过母亲会把养不活的孩子,溺死在马桶里!”   他说的都是穷人们的真实惨状,于是众人在肃穆中沉默,甚至有人开始哭泣了。   “我,海文?安卜赛德一直以来就是个做实事的人。我认为空口无凭,许诺、发誓都是无意义的。贵族们、政客们、一切的统治者们,他们都会许诺,他们上嘴皮碰下嘴皮,然后再朝着神灵发个誓,好像这样就功德无量了!但实际上呢?一切都没有改变!全是放屁!”   他说到这里有个老人跟着大喊:“全是放屁!”接着其他人也跟着喊:“全是放屁!放屁!”   “所以我不许诺,我要让你们亲眼看到我所做的事情。你们每个人都长眼了!你们自己来看吧。首先,这次战争的俘虏一律要进行劳役,我将用这些人帮你们修建房屋。然后,我会给你们饭碗,只要你们有一技之长,就可以来城堡里应聘。我需要文书、工匠还有其他任何能力的人。最后,我以后每个季度都会在城堡下面贴告示,告诉你们我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会让你们知道,你们缴的税都去做什么了。”   下面的人发出一阵阵惊叹声,汤德恩大师也朝他抛来赞许的目光,对他说:“了不起。”但海文要做的还不止于此,他之前在野马地的时候做事处处受限,许多想干的都没能干起来;现在他是熊山的王了,他可以放开手脚。熊山城镇人口至少两万,是野马镇的十倍多,而且如果他能成为伯爵的话,那他所拥有的就不仅仅是一个熊山城,他会拥有熊山地,松林地和野马地。他拥有十几万的人口,由南向北的两城四镇,之前说的修路、通商等想法,都能得以实现了。   “同时我还将整顿熊山一带的农业!再来到熊山之前,我是野马镇的镇长,去年我率领的农庄让野马镇迎来了历史性的丰收,粮食产量翻了一倍不值。现在我想把丰收带给熊山的农民,我会普及知识、添加农具、改革制度,让熊山的农业生产提高,让农民们都吃饱饭!农民们富裕了,才能推动城市的发展,生产力提高了,熊山也能富有起来。”   富有起来,这才是人们关心的事情。这番话戳到了熊山穷人的痛点,立刻有人激动地大叫起来。一时间人声鼎沸。这时有个野马地的农民喊了一句:“野马之王!”接着野马地的人都高呼起来,“野马之王万岁!”   熊山地的许多人不明所以,但却也被这气氛感染了,就也跟着喊道:“野马之王!”渐渐地,整个广场都响起了“野马之王”的呼喊。   野马之王,对,野马之王。海文默默地点头,心中想到:时隔一年,我终于又回来了。   但这一次我不是野马地的镇长了。   我是熊山的王。   Ps:接下来三天更新一个超长的番外,主要是用鸽子们的视角讲述劫狱的这个流程,诸位不可错过w   番外结束之后更新本卷的终章。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四回,上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四回,上   上回书说道,这鸽子六兄弟在熊山安家。这熊山里有一个地头鸡,叫做鸡儿大王。这鸡儿说不许鸽子们吃他家的大米,还伤了米米娜。兄弟们气不过,就为小妹出头,与这鸡儿大王斗法。然而正是不打不相识,这么阴差阳错的打过一架之后,鸡儿大王就与鸽子们成为了朋友。鸡儿敬佩夜枭侠,鸽子们也乐意结交这位朋友。   后来过了几天,鸡儿大王就召集了熊山各路好汉,说是要摆一桌“米面全席”,来给鸽子们接风洗尘。鸽子们不肯白吃人家大米,可是鸡儿大王却是盛情难却,非要一尽地主之谊,众鸽子推脱不开,便答应赴宴。   九月中旬,鸡儿大王带着哼哈二将亲自来请鸽子们。鸽子们跟他一路往南,来到一间谷仓门口。这谷仓是富的不行了,什么稻米、麦子、玉米、高粱……都往门外漾。   鸡儿在门口高鸣一声,叫道:“三条大河往东流!”   里边有三个尖细声音齐声答道:“入了大海不回头!”   鸡儿又叫道:“南北二山争泰斗!”   里边有个破锣嗓子的喊道:“天盆倒扣起高楼!”   鸡儿大笑三声,叫道:“么哈么哈!”   里头齐声道:“呼啦呼啦!”   接着大门往两面开,里头出来一只鸭子和三只老鼠,四人当即下拜,叫道:“见过鸡儿大王!”   “兄弟们免礼!”鸡儿大王一伸翅膀,指着身后鸽子们的说道,“快来见过我这些新来的朋友!来,我来给你们介绍……”说着便把鸽子们挨个介绍了一遍。介绍完了鸽子,鸡儿大王又给鸽子们介绍这三鼠一鸭。   鸡儿先说那老鼠,道:“这是锦毛鼠、花斑鼠与窜天鼠三兄弟,又称三鼠侠,这三位好汉乃是熊山义贼,专偷贪-官污吏的粮食,搬出来了再救济穷苦人。”   夜枭侠等鸟连忙拜到,说:“见过三位大侠!”   三鼠连忙说道:“不敢当!鸡儿兄与我们说了,六位才是真的大侠。我们算不上的,一介鼠辈罢了。”   鸡儿侠又介绍那鸭子,说:“这是扁嘴王乔达,熊山水界都是他的地盘。这位兄弟厉害得很,是熊山鸭鹅共主,唯一的水中王。”   夜枭侠道:“见过水中王!”   那鸭子粗声粗气的说道:“哎!什么水中王,列位这是折煞我了。要说熊山真有大王,也是鸡儿大王,我不算数的。”鸡儿大王连忙说道:“没有没有!鸡儿大王也不及这些兄弟厉害——好了,快请坐吧。”   于是大家随便找地方坐了,都是跑江湖的鸟儿,也没那么多讲究。今天鸡儿大王在这大排筵宴,各种粮食随便吃。还有水果、蔬菜、各种新鲜的活虫。鸡儿大王叼了个红虫子来给米米娜,说:“这是上好的红虫,给小妹你尝一尝,就算是我来赔罪了。”麻鸽们看他诚恳,便说道:“哪有!早不怪了。”   拉拉尼好奇之前他们说的切口,就问鸡儿大王说:“之前你们说的那些个……什么山啊,水啊的,都什么意思?”   鸡儿大王笑了,说:“那我给你讲一讲了。讨个大说,我是这里年纪最大的,兄弟们敬我年长,便叫我一声大哥,也都服我。这里说了‘三条大河往东流,入了大海不回头!’,一来是开门的暗号,二来也是再说我们的兄弟的关系。三条大河指的是海湾地二四岔路那里的三条往东去的河,这三条河就等于说是鼠儿三兄弟;‘往东’说的是我,因为太阳从东边升,我又每天叫太阳,所以这么讲。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仨鼠儿对我,就和大河入海一样坚定。”   拉拉尼连连点头,又问道:“那两句呢?”   “那两句说的就是我和扁嘴王了。‘南北二山争泰斗,天盆倒扣起高楼’,这里有个典故了,小兄弟你年纪小,走的地方也少,恐怕不知道,我便来和你说说。”鸡儿大王说着用嘴在地上画了两道,“这大陆上有两座大山,北边的叫神罚山脉,南边的叫神恩山脉。”   拉拉尼问道:“怎么有这么个名字?”   鸡儿道:“传说是北边山脉是神降下的惩罚,这山脉左边是西部荒漠,右边却是富足的北部平原,左边的土地干旱贫瘠,右边却是富饶湿润,你说这不是神罚是什么?而南边的山脉也是一样,一面荒漠一面森林,人们认为这山阻拦了沙漠之神的脚步,因此就是神恩。”   拉拉尼说:“这和扁嘴王又有什么关心呢?”   鸡儿说:“常有人争论南北两座山哪个最高,却不知最高的山是西北的天盆山,这山是个巨大的隆起,就像倒扣下来的盆,在这山中间有一块冲天而起的巨岩,叫做冲天楼,这冲天楼就是世界的屋顶了。所以这叫‘南北二山争泰斗,天盆倒扣起高楼’。当年扁嘴鸭王与一位红冠鹅王比试,却没想到二人比来比去,全不是我的对手,这不正是‘南北二山争泰斗,天盆倒扣起高楼’?自那以后鸭王拜我当大哥了,后来有了这么个切口。”   拉拉尼惊叹道:“原来如此!啊,那个红冠鹅王呢?”   鸡儿笑了一声,说:“谁知道呢?估计是让人烤了吧。”   这谷仓里不光有吃食,也有许多米酒、麦酒之类的东西。兄弟几个把酒坛子开了,那碎了的鸡蛋壳舀了酒喝。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了,鸡儿侠红着冠子打了个酒嗝,说:“那谁,扁嘴啊,叫些姑娘来吧!”   扁嘴王一口答应,摇摇晃晃的出了门。没多久,就听外面一阵咯咯咕咕,旋即进来许多母鸡。鸡儿大王上去搂着其中一个个头最大的鸡,说:“这些都是自家姐妹,大家不用客气,自个挑吧!”   夜枭侠连忙说:“我们都是规矩的鸟儿,不弄这一套的。”说话功夫就看旁边闪电已经骑在一只母鸡上了,听到这话闪电一惊,说:“啥?咱是规矩的鸟儿吗?”   夜枭侠便骂他,说:“蠢货!你家妹子还在呢,成何体统!”闪电这才回过味儿来,连忙从那母鸡上下来了,临走还拔了一根鸡毛。   扁嘴王对夜枭侠说道:“好男儿自当风流,这有什么的!”   夜枭侠说:“我心有所归,无心沾花惹草。”   扁嘴王一听这话便点了点头,一旁的锦毛鼠也帮衬道:“是啊!母鸡有什么好的,若是有只母猫,咱们还乐意嫖一嫖,嚯!老子上过东头那黑猫的,好刺激!”   夜枭侠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就默默点头,这时候闪电却阴阳怪气的说道:“母猫有什么好了,我家大鸽要嫖的可是女人,是人!你们懂吗?”   一听这话扁嘴王和老鼠们都惊叹起来,叫道:“噫!好厉害!”这时候乌云给了闪电一巴掌,说:“胡说八道什么呢,快滚回来!”   夜枭侠自觉脸上无光,便说道:“今日喝的已经够多了,小弟请先告辞,还请诸位原谅则个。”鸡儿一听这话,连忙拦他,说:“夜枭侠莫要生气!大家都是喝了酒的,说些胡话罢了——你来看,为兄给你表演一个鸡狗一体!”   说罢鸡儿大王与哼哈二将合体,众人连忙鼓掌叫好,夜枭侠也不好意思剥人家面子,便留下了。后来鸡儿王又表演什么鸡鸭一体、鸡鼠一体、鸡-鸡一体来给大家消遣,又是后话。   吃过这一顿饭,鸽子们算是与熊山的地头蛇都有了交情。没事的时候大家一起吃个饭,逢年过节了再互相送一送礼,来拜一拜码头。大约这么过了小一年,忽然有一天出事了。   那天是海文一行人出去办事,说是要送一群南方的奴隶回家。鸽子们觉得这事情和自己没关系,就都待在家中等着。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城外就乱了起来。鸽子们上天一看,就见熊山守备军击鼓进军,上千军师往东发,不知去做些什么;鸽子们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就很纳闷。这时候夜枭侠说道:“我看着事情古怪,咱们应该报告给哲莉忒大人。”   可是哲莉忒大人也出门去了,事先又没和鸽子们说去了哪里,所以也没处去找。而别人也不懂鸟语,他们就只能干着急。   大约第二天的时候,女巫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夜枭侠一看顿时大惊,就见哲莉忒是披头散发,身上还有不少血,样子十分狼狈。鸽子们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哲莉忒和鸽子们说:“鸽儿们啊,大事不好!大家都被爵爷给抓进牢房了。”   鸽子们问道:“怎么回事?”   哲莉忒便把这里边的因果曲折都说了,说是文凯出尔反尔,陷害忠良,之后拉威迪亚又杀了兄长文凯并嫁祸给南边的强盗,再后来老爵爷出来颠倒是非,关了海文一行人……   鸽子们听了个大概其,反正是知道自家主人中了熊山伯爵的计,现在正在牢里关着。鸽子们平日里吃海文的用海文的,如今主子出事了不能不管。于是夜枭侠就和哲莉忒说道:“大人!您莫要慌张,我们兄弟齐心,必能把海文大人救出来。”   哲莉忒便问道:“鸟儿们啊,你们有主意?”   鸽子们都望向夜枭侠,夜枭侠说道:“我们去劫狱!”鸽子们一听劫狱顿时一阵咕咕,兴奋地很。可是哲莉忒却说道:“别开玩笑了,熊堡戒备森严,连我都没办法。你们怎么劫狱?   夜枭侠不服气了,说:“哲莉忒大人,鸟儿个头虽小但本领可不小,我们兄弟齐心,上能九天揽月,下能入海捉鳖,没什么做不成的!”一众弟弟妹妹齐声咕道:“正是如此!”   哲莉忒叹了口气,说:“那且看你们有何手段。我先去和其他人商量着,你们也合计一下吧。”   鸽子们答道:“好!”   有道是“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鸽子们光靠自己要想办成这事确有些难,但若有了熊山地头蛇来帮,那就不一定了。于是乎众鸽子决定找到鸡儿大王,求他出马相助。正要出门的时候,就听身后有人说道:“鸽子们,我也要去!”   大家回头一看,正是哲莉忒养的超可爱狗狗,乌芬。这乌芬平日里好吃禽类,自然和鸽子们话说不到一块去。然而今天是情况紧急,大家也就顾不上门户之见了,便带着他一起去。   他们到的时候鸡儿大王正搂着两只肥母鸡消遣,哼哈二将正在院里打闹,鸡飞狗跳,好不热闹。鸽子们落在鸡儿王旁边,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鸡儿大王听罢顿时瞪起眼睛,一把推开两个肥母鸡,然后朝狗子叫道:“来啊!哼哈二将!随我去找众家兄弟!”两条老狗一哼一哈叫了两声,便开路出发。   一鸡三狗带着鸽子们来到上次的谷仓,扁嘴王和鼠儿三侠都在。大家把这事儿一说,那扁嘴王就板起了脸,道:“照理说来,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这忙我是不帮不行的,但我乃鸭中王,这熊堡不是我的地盘,我是爱莫能助啊!”   这时候锦毛鼠大声说道:“哎!扁嘴王帮不上忙,我们可帮得上!熊堡地牢我们去过几次,那铁栅栏门拦得住人,还能拦得住我们这些老鼠么?”   夜枭侠连忙说道:“那可好了!我先谢过三位鼠兄。”   锦毛鼠连忙说道:“先别急着谢!这城堡虽然好进,但这事还是麻烦。”   “怎么说呢?”   花斑鼠接过话茬来,说道:“这熊堡里边有两条大虫,一个叫黑虎一个叫花豹,厉害的紧!我们兄弟便是进去了,也打不过他们。”   鸡儿王问道:“什么两条大虫,我怎么不知道?”   花斑鼠说:“大王有所不知,这是两条猫儿兄弟,一个黑猫叫做黑虎,一个花猫叫做花豹,这两猫坏得很,就爱杀害无辜之人……”他说到这鸡儿王就一甩膀子,叫道:“妈个鸡的!两个赖皮猫有什么可怕?我叫哼哈二将随你们去,咬花了那厮!”两个狗子听罢一哼一哈,来劲的很,然而旁边乌芬狠狠一瞪,哼哈二将就打了蔫。   花斑鼠摇头说道:“进熊堡的洞口极小,哼哈二将恐怕进不去的,也就只有我们这些老鼠能进。”   夜枭侠问道:“我们能进么?”   花斑鼠说:“你们能进,可你们这些鸟儿也打不过猫啊!就算你们能打过猫了,那也会惊动狱卒!你们是劫狱去的,不是逗猫去的啊。”   夜枭侠心说:花斑鼠说的不错,我们兄弟贸然进去只怕要吃亏。然而若是不进去,还能有别的办法吗?六只鸽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说了半天却也没有眉目。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乌芬突然汪了一声,说:   “我有主意。”   未完待续。   作者留言:   ps:今明两天都会更新一个4000字的大章节,所以这两天都是单更,晚九点的就停掉了。第四章马上到来,在这之前我要写一堆新的城市设定、画地图草图、设定新的一大堆配角、整理数条新的故事线,总之麻烦得很,因此最近就先拿番外充数,大家就先看个乐呵吧。   ps2:断章是小说的基本功,希望诸位请享受被悬念折磨的快感。有读者和我说过:“断章可以,断更不行。”是的,我也是这个想法。   断章可以,断更不行。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四回,中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四回,中   狗子说了他有主意,众人连忙惊叹,就问他说:“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狗子乌芬说道:“那黑虎花豹在厉害,也是两只猫。这猫皆好色,那两兄弟又成天憋在城堡里恐怕见不得女人,只怕有火难泄。咱们就攻其软肋,使一个美猫计,然后来调猫离山。等他们一出来,咱们大伙一起上,定把他们给做了!”   一听这话,鸡儿侠拍手叫好,说:“妙计!妙极了!用这美猫计,定能降服那两只赖皮猫。”   锦毛鼠却问道:“可你哪里来的美猫呢?”   乌芬道:“我在城东认识一只黑猫,长的媚、声音甜、是风骚得很。我与她有那么几分情谊,我去请她来帮忙,一定能成。”   锦毛鼠一听这话脸色就黑了,问道:“莫不是穆夫人?”   乌芬点头道:“啊,怎么?你也认识她了?”   锦毛鼠惊叫:“噫!那可是我姘头!她怎么跟你有一腿的?嗨呀,狗日的,反了天了!兄弟们啊!”他这么一叫唤,旁边两个老鼠立马喊道:“有!”   锦毛鼠怒道:“这狗子欺鼠太甚了,敢动你们嫂子!这是可忍孰不可忍,咱们……”话说一半,鸡儿大王跳起来给了锦毛鼠一巴掌,骂道:“你这癞泼皮!也不看是什么当口了,还管这事?”   锦毛鼠委屈,说道:“大哥!这狗骑到我头上拉屎了,我还待怎地?”   乌芬推开鸡儿大王,跟锦毛鼠说道:“这里有误会,鼠老弟你听我说。并非我要加绿于你,而是我实在不知情。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若之前晓得穆夫人与你是一对,绝不会对她出手的。事有先来后到,既然鼠大王你在先了,我就和那母猫恩断义绝,咱们自当没事发生过。话又说回来,当初是穆夫人先来与我搭话,我们才有了这么一出,真要怪的话,也当怪那浪货。”   锦毛鼠大惊,说道:“什么?她勾引你了?她跟我海誓山盟的!”   乌芬说道:“哎呀,鼠老弟你让那婊子骗了,她跟谁都海誓山盟!只怕半个熊山的猫狗都上过她的。”   “哇呀呀呀呀呀呀——!”锦毛鼠气的满屋子乱窜,他两个弟弟只怕哥哥要寻短见,就拦着他。夜枭侠也在一旁劝他,说道:“鼠兄啊,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算了算了!”   鸡儿王也说:“这母猫水性杨花,就是如此的,你别气了!也莫要让一个娘们伤了兄弟情分!哼哈二将,拿酒来,乌芬大爷!你和锦毛鼠喝一个吧,喝了酒就是朋友了。”   于是一狗一鼠把酒喝了,喝完了酒两人把酒杯一摔,击掌大笑。众鸟儿大声叫好,乌云在一旁感叹道:“一笑泯恩仇,这才是男人!”   大伙把矛盾消了,就开始商量起劫狱的事情来了。初步计划就是让穆夫人把黑虎花豹两猫勾引出来,然后鸽子们把它们做掉,好让三位鼠侠进去救人。   鸽子们把这事儿跟哲莉忒说了,哲莉忒听罢说道:“我先谢过诸位,但是此事事关重大,光靠你们我不放心。”   听到这话夜枭侠心里一寒,闪电心直口快,就叫道:“女巫大人莫不是信不过咱们?”   哲莉忒说:“也不是信不过,只是这事情容不得出错。因此我会在给你们找一个帮手来的,至于你们,照常行事就好了。”   夜枭侠道:“好吧。”   半个月后,到了劫狱的日子,这一天清早,大家在熊堡下面集合了。除了扁嘴王不在,其他人尽数到场。大家先找地方藏了,然后乌芬请来母猫穆夫人,让她在城墙底下叫春。   穆夫人是个黝黑的猫儿,眼角翘着,眼仁黄里透着绿,毛发光滑发亮,很是迷人。就听她坐在城堡下面,嗷嗷的叫开了,这母猫发春的叫声当真是不堪入耳,听的鸟儿们直起鸡皮疙瘩。叫了一时三刻,里边没什么动静,穆夫人叫的嗓子也哑了。鸟儿们就嘀咕着说:“怕是不会来了!”然而乌芬身为猎犬,显然更有耐心,他低声说道:“再等一等!”   说话功夫,就见从城堡砖缝下头的一个洞里钻出两条猫来,一个黝黑,一个斑纹,正是黑虎和花豹。这两兄弟循声走到穆夫人身边来,一个嗷嗷叫着跟穆夫人打情骂俏,一个凑过去给穆夫人舔毛,可给那母猫美坏了。草丛里边的锦毛鼠气的磨牙,低声骂道:“日-你猫个贱-货!”   另一边,乌芬悄悄地摸了上去。乌芬猎犬出身,抓过蛇逮过鸟,斗过豺狼撕过豹,这对付两只猫是不成问题的;正当穆夫人和两只猫儿缠绵的时候,乌芬汪然而上,一口咬住了黑虎的脖子,黑虎痛的大叫,用爪子对乌芬一阵猛抓。那左爪锋利,一下伤了乌芬的眼珠,然而猎犬凶性大发,也顾不上疼了,认是自己被抓的满脸花也不松口。就这么样子,黑虎挣扎了两下,便被他咬死了。   另一边的花豹心说中了计谋,若是不跑非要把命丢了。这猫是嗖的一下跑了,鸡儿王大叫道:“哼哈二将!”顿时两只大黄狗窜了出来,一左一右拦住花豹的去路。正所谓狗急跳墙,猫急了便要上树,这花豹旁边正好有一棵树来,他是嗷呜一声,蹭蹭蹭爬上树去。哼哈二将没学过爬树的本领,只得在树底下一哼一哈的干着急。   花豹爬上了树,自以为安全了,就在树上破口大骂:“好个不要脸的!居然使美猫计害死兄弟!待我大哥来了,要你们好看!”话说到这里,却见夜枭侠从天而降,一爪子朝着花豹抓去。花豹赶忙转身闪躲,夜枭侠一爪抓在树皮上,划出一道印痕。花豹大惊失色,心中想到:好厉害的鸟儿!   正在这时候,花豹突然觉得自己后背一紧,让人提了起来。   这猫的后脖子是个命门,母猫抓小猫就是叼后脖子,所以这地方被抓了,猫本能的就蔫了。   这抓他后脖子的是谁呢?正是大力鸽子拉拉尼。前文有讲,这拉拉尼是鸟中大力士,力气大的夜枭侠也不是对手。上回书中说,众鸽子喝了兽神给的凤血,都有了一些神通,只是他们自己还不晓得。拉拉尼的神通就是大力无穷,这鸟儿叼着猫便往天上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力气。猫吓的疯了,叫道:“你要带我去哪?放开我,放开我!”   拉拉尼却不管他,继续往天上飞,也不知一个小麻雀怎么就有这么神奇的力量,愣是叼着一只花猫飞上了天空。他一直飞过了熊堡,却还是不尽兴,就又飞了三个熊堡的高度,这才心满意足。   这时候拉拉尼说了一句:“好了!”这么一张嘴,那猫就掉了下去。人常说猫有九条命,是摔不死的,但这也得分高度,此刻几十层楼那么高,便是神仙猫也摔死了。就见花豹一通惊叫,然后啪嗒一下摔成了肉泥。下面的鸽子阵阵欢呼,鸡儿大王叫道:“好一个力大无穷拉拉尼,果然,你们兄弟都是神鸟!”老鼠们也跟着赞叹道:“就是就是!这好厉害的神通。”这时候穆夫人凑上来了,朝着拉拉尼抛了个媚眼,道:“哎呦!原来是神鸟下凡,这位小兄弟,不知……”话说到这里,锦毛鼠突然从草丛里出来了,他拿手一指那母猫,叫道:“贱-货!”   穆夫人的脸皮顿时就绷起来了,叫道:“哎呀!这不是鼠大王?”   锦毛鼠猫道:“鼠你妈个猫!”说罢带着兄弟们劈头盖脸把这母猫一顿打,穆夫人虽是猫,却不是这三只恶鼠的对手,一时间被咬的哀嚎连连。打了一阵子,夜枭侠叫道:“好了!办正事要紧。”听夜枭侠这么说了,三只老鼠这才松嘴,放穆夫人跑了。   旋即三只老鼠顺着城墙小洞就钻了进去,其他人就在外面等着鼠儿捷报,却没想到没过多久老鼠就回来了,而且回来的只有两只,花斑鼠和窜天鼠都在,却不见锦毛鼠。就看花斑鼠一脸苦色,叫道:“我对不起大家!”说着哭了出来。   夜枭侠心里一沉,问道:“怎的?”   花斑鼠哭的情难自已,旁边窜天鼠说道:“我们搞错了,里边还有一只猫!”   乌芬一瞪右眼(左眼瞎了),问道:“什么?美猫计不管用吗?”   窜天鼠愤愤的咳了口气,说:“那厮是个阉猫!让人割了卵子的。”   乌芬气的汪汪叫,旁边夜枭侠小声问道:“那锦毛兄弟他……”   窜天鼠含着一包眼泪,说:“没了。”   众鸽子对视一眼,心中皆想到:锦毛鼠随总是自称鼠辈,但却是仗义至极的鼠儿,他被害了,我们得给他报仇!   夜枭侠道:“我看这洞也不小,我们兄弟都能钻进去!”   窜天鼠连忙叫道:“不行!你们是鸟儿,进了地洞那还能有活路?”   夜枭侠说:“我们可不是一般的鸟儿!何况锦毛鼠死了,不得给他报仇吗?”   窜天鼠沉吟少许,说:“好吧!都随我来!”   夜枭侠带头进去,其他兄弟紧随其后。闪电对乌云和米米娜说道:“你们两个姑娘就别去了!”米米娜乖巧的点头,而乌云拍着膀子叫道:“怎么的?你们去得,我就去不得?”   闪电叫道:“男鸟还没死绝呢,还轮不到姑娘们冒险!乌云,你留下来照顾米米娜吧。”接着拉拉尼和帕帕露也说道:“是啊,你留下来照顾我家小妹吧。”   乌云大为感动,对闪电说道:“你小心!务必要活着回来,我在这等你。”   闪电对乌云本就有爱慕之情,只是乌云一直倾心于夜枭侠,令他痛心不已。此刻见乌云对他真情流露,顿时心花怒放,说:“你放心吧!我不光要好好回来,还要立大功呢!”说罢钻进了洞去。   其他人在外面等着,这里不提,单说夜枭侠四只鸽子钻进鼠洞,来到地牢。这地牢里面漆黑一片的,鸟儿们都看不清,只有夜枭侠是个天生夜视,能看的很清楚。夜枭侠看了看,见地牢是空的,就问道:“人都关在哪里?那猫又在哪儿呢?”   花斑鼠说道:“猫就在这里,你们小心!”话音未落,夜枭侠余光一扫,就见漆黑的墙角闪过一条大虫,夜枭侠顿时火冒三丈,咕了一声,叫道:“哪里跑!”说着便杀了上去。其他人看不清楚,就见黑暗之中一鸟一猫抱作一团厮打起来,一时间你喵我咕,羽毛和猫毛乱飞,一会猫儿惨叫,一会是夜枭侠怒吼,打了三个来回,两人分开了。就看夜枭侠折了半个膀子,那猫儿也满脸都是血了。   拉拉尼和帕帕露朝那猫望去,只见是一只灰毛金眼的肥猫,趴在地上犹如恶虎,凶恶的很。夜枭侠之前和他打了三个回合,算是两败俱伤。那猫说道:“好一群不要命的鸟!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刚才那只老鼠爷们还没消化呢,你们却又来给我加餐?”   一听这话两只老鼠眼睛就红了,大叫着去和那猫拼命。旋即夜枭侠等人也一拥而上。有道是好虎架不住群狼,那猫见敌人众多也是怕了。转头朝着身后喊道:“来救!”说一声来救,身后门便开了。   这一下夜枭侠等人是傻了眼。   为什么呢?   因为这门里出来的不是动物了,是两个狱卒。   你要说这畜生打架,夜枭侠等人是不怕的。但是这来了两个狱卒,那可就难了!这两人一个黑胖粗壮,一个大胡子长毛,手上拎着刀剑,便如“阎王身边两恶鬼,古寺门前罗刹像”,当真是不好惹的。见两人狞笑着上来,夜枭侠心中慌了,心说:“这可如何是好!”正是一筹莫展时候,就看花斑鼠一指前头,叫道:   “你看,那是什么?”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四回,下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四回,下   夜枭侠朝那里望去,这才注意到两个狱卒身后还有一个浑身纯白的人。这人如鬼魅一般缓缓走来,脚下也没有半点声音的,夜枭侠眼睛一亮,心说道:兽神大人!   来者正是兽神。这正是哲莉忒请来的救兵了,劫狱这么大的事情,女巫肯定不能指望着一帮鸽子,便请了兽神来帮忙。大概两个小时前,这兽神也是想化作老鼠潜入城堡之中,奈何城堡里有好多猫儿,他化作老鼠之后便不敢来了。正好鸽子们把猫引走了,他这才能进到城里来。   就看兽神悄悄摸到两个守卫背后,抬起两只手来。他这两手看似没什么不同的,但是腕子一抖,两只手瞬间就变成了两个兽头。左手虎头右手狮头,这个兽头一左一右,是一口咬住了守卫的脖子。那俩人呜咽一声便死去了,场面上只剩下一只灰色的肥猫。那猫转头就跑,鸟儿们大喊:“抓他!”可是灰猫速度飞快,又熟悉地形,转眼就没了踪影。   待灰猫跑了,夜枭侠对兽神说:“多谢相助了!”兽神答道:“勿要多礼,救人要紧的!鸟儿们、老鼠们,你们听着,要救的人都锁在地牢最深处了,那里有重兵把守,我也进不去的。我这里有把万能钥匙,你们拿着悄悄送去给他们,然后放他们出来。等人出来了,咱们里应外合,才能把狱劫了!”兽神说着把钥匙给了它们,众人领命,就悄悄潜入地牢去了。   兽神说的没错,那地牢确实守卫森严,有三班来回倒着巡逻的,还有两道大铁门拦着。然而老鼠们却能顺着门缝钻进去,窜天鼠就说道:“这回就该看我的了,你们制造点动静,我好摸进去。”   夜枭侠还在寻思怎么制造动静,那拉拉尼就一口答应了,说:“好!你看着!”说罢那大头麻鸽一声大咕,直奔着狱卒就飞了过去。那狱卒也是刚睡醒,还迷迷糊糊,隐约中就看着一个弹丸似得东西朝自己袭来。他顿时大惊,叫道:“什么东西?”旋即那玩意儿就一下怼上了他的脑门,就听“咚”的一声,狱卒就感觉自己让人拿砖拍了,呜呼一声,便不省人事。他这一晕,周围的狱卒可就都来了。一帮人乱乱哄哄,正好窜天鼠就借机溜了进去。窜天鼠进门一瞧,看囚犯很多,便大声叫道:“哪个是夜枭侠的朋友?”他喊了两句没人搭理,他这才想起来,人类是不懂兽语的。   就在这时候,有个女人说道:“夜枭侠?你是说我家的鸽子么?我们都是夜枭侠的朋友!”   窜天鼠一看,里边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他上前问道:“当真?你是哪个?”   那姑娘说:“我是伊丝芮特——你是谁?哲莉忒派来救我们的吗?”   窜天鼠说道:“反正是来救你们的!钥匙给你!”说着他把钥匙叼了起来。   伊丝芮特却不用手去接钥匙,道:“你放我没用,我打不过狱卒的。你先去里头,把猫爷放出来吧!”   窜天鼠大惊,问道:“猫?什么猫?还有猫的吗?”   伊丝芮特连忙说:“不是那个吃老鼠的猫,只是个绰号罢了——你快去!”   窜天鼠连忙拿着钥匙冲进下一间房子,只见里边关着许多男人,不少都身形强壮,一看就很能打。他也不管哪个对哪个了,就把钥匙往里边一丢,让那些人自己去开锁。   就在这时候,他感觉自己被人踩住了尾巴。转头一看,是那灰猫杀了过回马枪。灰猫大笑,说道:“这回可就你自己了!”窜天鼠听罢是怒发冲冠,灰猫杀他哥哥,他与这灰猫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当即扑上去了和灰猫拼命。然而老鼠终究不是猫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灰猫叼住了后背,灰猫用力一咬,窜天鼠就觉得脊背都要碎了。猫儿把他往地上一甩,那那爪子踩着,问道:“服不服了?”   窜天鼠骂道:“服你妈个猫!”   灰猫恼火,边说:“那我就踩死你!”说着腿上一用力,窜天鼠就吐了血。正在这时候,就听身后牢门吱呀一下开了,从里边走出来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来。灰猫看了那人一眼撒腿就跑,然而那人却比灰猫还快,他一脚踩住了猫尾巴,将猫提起来了,咔嚓一下拧断了脖子。窜天鼠也没看清那人是谁,只知道他给自己报仇了,大叫了一声:“好!”说完这个好字,就再没力气,头一歪,死了。   那个给窜天鼠报仇的人正是笑脸猫,他虽然不懂兽语,但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了。他把窜天鼠的尸体用布包好了收起来,喃喃说道:“好个勇敢的老鼠,若是没有你我们今天可能就葬身于此了。等我出去就找地方把你葬了,再好好祭拜一番。”说罢便带着其他犯人冲杀出去了。   如此劫狱算是成功,后来笑脸猫等人杀出重围,之后德鲁伊号令群鼠攻城墙、花斑鼠献计除凶魔,这些正文已书,便不再提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另一边的还有一件事情,就是闪电。正文中也有提到,说这闪电拿钥匙去救海文,却被恶犬杰西飞刀所伤。闪电伤了膀子,虽说一时间性命无忧但也不能走动,所以就干躺在城墙上流血。待到人们发现他的时候,闪电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他躺在地上,不禁心里就想到:唉,我是糊涂了,光想着要在乌云面前出风头,却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   鸽子们也当他救不活了,都围着他哭。乌云哭的更是心疼,闪电心想道:罢了,能让她为我哭一会,我死也值了。   这时候兽神来了,兽神给他一号脉,说:“神由心生,你不要想着自己会死,你要想着自己能活。”   闪电绝望的叫道:“活什么?我活不成了!”   兽神摇头,说道:“你喝了凤血的,哪有轻而易举就死的道理?”   听到这话之后闪电也豁然开朗,心想道:对啊!我不该这样想的,我也喝了凤血了,何况我还没和乌云告白过呢,怎么能死呢?这样一想,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也不知怎么这,眼睛也睁开了,翅膀也伸直了,这鸟儿就活了过来。兽神看到这一幕便笑了,说道:“当日赠你们凤血,果真是有作用的。当年那位前辈就和我交代过了,能饮凤血的都是神鸟,以后要有大功德大造化。我看你们以后,是前途无量了。”说完这话兽神便去找海文等人救护其他伤员了,留下一众鸽子原地发呆。   无论如何,闪电能活下来都是好的,这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这一仗打完,海文得知了鸟儿们的功劳,就对他们开了粮仓,说这里边的谷子随便去吃。   哲莉忒又和海文王进言,要他封赏鸡儿、狗子还有老鼠,海文王觉得,这鸡鼠鸽犬之辈虽是畜生,但为人处世颇有名士之风,忠义仁德,便封了他们一串的称号。六个鸽子如下:   夜枭侠身长斑纹,豹头环眼,因此封叫豹子鸽,因他在鸽子里最大,又称豹子头。   闪电大难不死,是福缘深厚的鸟儿,就封做麒麟鸽,又称玉麒麟。   乌云能发雷鸣之声,便封做雷鸣鸽,又称轰天雷。   拉拉尼力大无穷,杀了黑虎,又因他头大如斗,好似披发的头陀,所以封为行者鸽,又称打虎行者。   帕帕露个头虽小却是飞的最快,所以封神行鸽,又称神行太保。   米米娜因为身有青斑,又是母鸽子,就封做一丈青。   笑脸猫又和海文说了两位义鼠的事情,海文听了大为感动,就命令下人专门修一个小祭坛,来祭拜两位义鼠。从那以后,熊堡东南角有一个倒扣的小碗和两根蜡烛,每日香火不灭,那就算是锦毛鼠和窜天鼠的灵牌。   三鼠剩下的花斑鼠,封了一个文职,叫保义大夫,又称花斑呼保义。   鸡儿大王乃是熊山地头鸡,就封做了立地太岁;哼哈二将即是他的手下兼兄弟,就封了活阎罗和短(断)命二郎。   乌芬这一次施美猫计巧破熊堡,便封做多智犬,又称智多星。   如此,豹子鸽、麒麟鸽、雷鸣鸽、行者鸽、神行鸽、丈青鸽唤作“六鸽”;保义鼠、太岁鸡、阎罗犬、断命犬、还有多智犬便是五义——这便有了六鸽五义!   正因为有了六鸽五义,这熊山才解了围,众家兄弟团圆,又聚在一起好好吃了一顿饭。后来扁嘴王带众禽来祝贺,又是后话。   这正是:   一方有难八方抬,鸽子有难鸡儿来。   乌芬一计诛虎豹,英雄难过美猫关。   四鸽三鼠闹熊堡,鼠儿兄弟不复还。   野马忠良终得救,六鸽五义笑开颜。   “啪!”(醒木的声音)   Ps:估计大家都看得出来,六鸽五义的称号来自水浒传,其中短命二郎在原著中就基本可以理解为“断命二郎”。短通断,通俗来说可以理解为“断人性命的二郎神”,而不是“短命的小二子”。   题为七鸽五义,现在是六鸽,所以还有一鸽尚未登场。   尽情期待。 第一百七十四章:最后的审判   第一百七十四章:最后的审判   于是他暂时成了熊山的王,他的演讲确实能让人信服,加之有汤德恩等人的帮助,人们暂时承认了他。   海文当天安排完了各种事宜,晚上他回到房中。米尔萨露已经被拉娅接了回来,他的女儿哭着扑进他怀里,接着伊丝芮特也和他抱在一起。一家三口劫后重生,哭作一团。   拉娅早先就把米尔萨露送到松林堡里了,并且派了两个慈祥的嬷嬷照顾她,并且瞒着她家里的事情。话虽如此,小姑娘并不傻,她早就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听拉娅的那两个嬷嬷说,小米尔最近一直在哭喊着要回家。今天既然熊山局面暂稳,就赶紧把她接了过来。   伊丝芮特这两天也一直没空和海文独处。海文忙,而她也不轻松,城堡中的仆人要她来安排,她和拉蒙在清点账单,和拉娅一起救治伤员,晚上还要和哲莉忒恶补巫术修行——她在监牢的一个月没法做功课,然而女巫的修行一日都不能短缺。   他们在屋子里说话,一起吃晚餐,气氛逐渐恢复到了往日的祥和。餐后米尔萨露主动要求来打扫卫生,让父母休息。小米尔今年十岁,在海湾地来说已经不算小孩了。她这一年长高了许多,由于营养跟上了,她的身体也不似刚来时候那样干瘦了,看起来很健康。在伊丝芮特和紫罗兰的教导下,她学习了淑女的礼仪,也读了许多书,懂得一些知识。虽然在海文看来,她还是个小姑娘,但她的两位教母以及在考虑她未来出嫁的事情。   伊丝芮特说:“米尔萨露还没长开,再过三四年,她的相貌才能定型下来。哲莉忒说小米尔再长大,应该能更好看一些。”   “现在她也不丑。”海文说。他脑海中回想起两年前那个葬礼来,他想起大雨中的米尔萨露,那时候小米尔还是个干瘦的小女孩,她赤着脚,穿着单薄的衣服,脸上满是脏兮兮的泪水。之后她成了海文的女儿,她给大家带来许多欢乐,没有她的话,笑脸猫可能不会那么快就康复过来。   “你说,该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大人,如果你未来得势了,那米尔萨露就是伯爵家的小姐,随便找一个可不行的。”   海文笑了,问道:“你怎么也这样想了?纵使我当了国王,咱们也还是一样的凡人。凡人就该有凡人的爱情,米尔萨露喜欢嫁谁我就让她嫁谁。伊丝芮特,我娶你的时候可从未考虑过其他的东西,我只是爱你而已。”   “我也是,大人。”她靠在海文的肩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就这么过了几分钟,伊丝芮特突然说道,“等我走后,您有什么事情就找风信子吧,就当她是我。风信子也快十六岁了,不是孩子了。”   海文一惊,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就走。”   “这么急吗?”   她叹了口气,“是啊,约好的日子马上就来了,如果这次不走,下次就要等几年后,大人,我去的越早回来的越早。”   “我……”他咽了口唾沫。此时此刻,再留她也没有意义了。海文下意识的想去吻她,但伊丝芮特却推开他说:“小米尔一会儿会回来的。”   海文“嗯”了一声,放开伊丝芮特,对她说:“风信子是风信子,你是你,这不一样。”   伊丝芮特默默点头,问道:“您究竟是怎么看待风信子的呢?”   “风信子她……”海文想起风信子阳光的笑容、想起她黝黑的肌肤和真挚的告白。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您总对我们说要诚实。”伊丝芮特笑着说,“所以呢?”   “所以我喜欢她,就和喜欢你一样。”他硬着头皮开口,“我喜欢她的热情阳光、喜欢她的天真烂漫,还有她可爱的样子与她光滑的皮肤……”他咬了下嘴唇,“我也爱你的善良与真诚,爱你的勇敢和理性,爱你温柔的关怀、爱你头发上的香味。这就是实话,如果这话冒犯到你了,我十分抱歉。”   “我明白了。”她默默点头,“你不用担心我的感受,因为我……”她捋起鬓角,芙尔一笑,“因为我也很喜欢风信子啊,她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姑娘。换做我是男人,我也把持不住自己的。真诚的感情可以分享,我忍受不了的,是欺骗与背叛。”   “有你这样的妻子,我太幸福了。”海文不禁说道。即使这件事情在这个时代看起来也许合情合理,但对于海文来说,伊丝芮特能持有这样的观点,确实是给他帮了一个大忙。他总算能卸下那个包袱了。   晚上米尔萨露去了隔壁睡觉,而他们终于有了一晚的独处时间。他们一直保持清醒到后半夜,这才累得睡着。第二天早上,海文感觉精神很好,他照常去做晨练。初阳温暖,晨风宜人,再过一阵子就是夏天了。   他意识到自己即将开始新的生活。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未来会更加精彩。   不,不是全都过去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最后一个人。   他来到城堡一楼角落里一个隐蔽的房间里。   这是一间背阳的房子,没有窗户,阴冷潮湿。除了老鼠以外,一直都没人住过。这里的好处就是僻静,没人会过来。   这屋子也正适合他。   海文推开门,就见他的大管家,德莱尔?汉斯洛克坐在床上,正手捧酒杯。   “大人,您来了。”德莱尔一如往日那样起身行礼。他身上缠着绷带、贴着膏药,身子瘦的不像样子。   他是众多囚犯里最惨的一个。   他先是背叛海文,然而中途又反咬一口拉威迪亚,拉威迪亚得势的那一个月里,狠狠地折磨了他。   德莱尔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一次他站错了队。   “德莱尔啊。”海文感叹道,“此刻你有什么想说的话?”   “我无话可说。”管家看着海文,他们对视,海文眼神坚定,管家眼中却是一片索然。海文知道,自己面前坐着一个最懂自己的人——比他自己都懂。   “审判我吧,大人。我供认不讳。”管家对他说。   作者留言:   @{"reader_id":"1009099 第一百七十五章: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第一百七十五章: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海文是法官,法律条目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但在回忆之中,有比法律更清晰的东西。他还记得管家与他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他还记得管家为他出谋划策,记得管家在酒桌上为他挡酒,记得管家拿生命为他送信,记得管家帮他成为野马之王……海文不是忘恩负义的人。管家背叛了他一次,却帮了他许多许多。   但是审判必须进行。   “德莱尔,你受的罪够多了,我就不把你拿出去公开审判了。”   管家看着他说道:“你该把我公开审判的。公开审判我能让熊山的人觉得你铁面无私,还有助于凝聚你手下的人,尤其是那些奴隶战士。那些人战斗力不错,你把他们留下来很有益处。”   海文沉默着,“但那样的话我会心有不忍,德莱尔,我也是人。”   “那我谢谢你了,大人。”   “德莱尔?汉斯洛克,你犯下伪证罪。你给密谋造反的邪教徒作伪证,性质恶劣,影响极差;但考虑到当时情形,你是为了求生本能而被迫犯罪,所以可以减轻一些罪刑。”海文的眼神往下飘去,“你……正常来说,情节严重的伪证罪要判处八年有期徒刑或者流放,但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我叛你……”要咬了下牙,“四年徒刑或者流放。你自己选择吧。”   “徒刑怎么说,流放去何处?”   “前者即坐牢,我会在熊堡地下监牢里给你一间房子,四年之后出来,干干净净做人;流放的话,我会送你离开海湾地,你要一个人去北方谋生,你会在异国变成流民,我劝你别选这个。”   德莱尔苦笑着说道:“我牢房坐的够多了,还是流放吧。”   海文凝视着他,说:“我可不能送你去鹰头城那种大城市,你要么去中部荒漠,然后到狼城或者酒城讨生活;要么……你就得去北方的寒冷地带,跟红皮的兽人为伍。”   “那酒城不错,我早想见识见识黑森谷的那些贵族了,我听说那里男人皆会巫术,女人拿月经血下蛊。”   海文说道:“谣言罢了,他们还说我有八个卵子来着。德莱尔,你去了酒城也是流民,贵族不会接待你、守卫会驱逐你,甚至会有人抓你去做奴隶。你只能在小村庄讨生活——你还真不如留在熊堡,德莱尔。四年并不长,这段时间我会给你书看,保证你的健康和安全,还有……”   “大人,你这人心肠太软、脑袋太硬。你不要说了,你放我出关吧,我去格罗沙漠。”   海文深知这个世界普通人有多难生存,尤其是一个没有路引的流民。“我……”他沉吟着,“我……好吧。”海文迅速地写下文件,签了字,“三天之内出发,按照规定,我必须派人押送你去。那么……”他觉得自己还该说点什么,但他又不知如何开口,“那我该走了。”   “大人您等等。”德莱尔在后面说道,“我有些话要和你说,你愿意听吗?”   海文转身回来,“我洗耳恭听。”   “好。”德莱尔坐在床上,摸了摸胡子,面露沉思状。大约过了一分多钟,他开口说道:“我走之后,您想过让谁顶上我的位置吗?”   “还没想好。但我身边不缺聪明人,总有人能胜任的。”   “没错,您身边不缺聪明人,但我就怕他们太聪明了。”德莱尔目光凝重的看着地板,一如往日那样给海文出谋划策,“大人,你听我说。小榔头,金刚包括跟你打出来的那些奴隶战士,这都是能放心用的人。小拉蒙……这孩子不好说,先看一看吧。”   “小拉蒙怎么了?”   “小拉蒙有野心。”   “有野心是好的,没有野心的人不会上进。”   德莱尔默默点头,“也许你说的对。我只是这么一提,你参考一下就是了。”   海文点头,说:“还有呢?”   德莱尔继续说道:“大查尔斯既然来了,就是蠢而不坏。可以用,但不能委以重任。他有点小聪明,但没有大的胆识;笑脸猫可以用,但是他好大喜功,骄傲自负,伤了一次之后他更是急于证明自己,您要劝着他,别让他冒进行事;至于法斯纳特他——”   “他受了伤,估计胳膊保不住了。”   “哦,那就好。”德莱尔下意识的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惊。德莱尔也不掩饰了,直接说道:“我早就觉得他是个麻烦了,大人,他废了也好。”   他这话惹恼了海文,“你哪来的脸这么说?法斯纳特为我出生入死,你却说他什么?废了也好?德莱尔,你心肠脏了,看谁都是黑的。”   德莱尔冷笑道:“我从来没说过自己心肠干净,大人,我一直是你身边做坏事的那个人啊。哦,说起这个来,我劝你小心拉娅和汤德恩。我走了之后,你身边就没有那个做坏事的人了。大人,不是我瞧不起你,而是你太刚硬了也太耿直,你降不住他们。”   海文心里一股邪火,心想道:拉娅和汤德恩与我有救命之恩,两人一个节操严谨,一个德高望重,这两人有什么不好的?   但德莱尔从前说的大部分话都是正确的,海文愤怒之余还残存着一点理性,他暂且记住了德莱尔这句忠告,没有完全不听。   “我记住了,你觉得还有谁有问题?”   德莱尔点了点头,说:“夫人是最可靠的,不必说了;女巫大人也信得过,不过她要是发起神经病来估计会惹祸,和猫爷一样,你别对她委以重任,她那种自由自在的人受不住约束,也担不起责任;风信子你娶了就娶了,紫罗兰该卖就卖了,不行随便嫁人也行,这女人骨子里不是安分的主儿,留在身边早晚出事。我走之后,最好让范德里来顶我的位置,把他放出来吧,关的也差不多了。还有……算了。我的看法也不一定对,我若是料事如神,那我还至于被关进监狱吗?算了算了!大人你还是当我放屁吧。”   忠言逆耳利于行——海文决定收下德莱尔最后的忠告,他当然不会照单全收,但也不会当他是放屁。海文站在门口,想如往日那样说一句褒奖管家的话,但那话语到了嘴边却又变了——他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变了。   “谢谢你,德莱尔。”他说。   听到这话德莱尔身子一僵,他看着海文似乎想说什么。他嘴唇颤抖着沉默了一阵子,最终说道:   “不用谢,海文先生。”   最后的感谢也是最后的道别,因为他们已经不再是主仆了。海文不知道下次与这个男人见面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身份。但他有种预感,就是他们还会再见。   再见,我最好的朋友,祝你一路顺风。   ——第三卷,完。   作者留言:   ps:晚上更新一个出场人员名单、其中还有我一些想和读者说的话,这部分我和正文分开,不想花钱的朋友可以跳过。然后明天我请一天假,我需要整理第四卷的大纲。   ps2:如果对本卷还算满意的话,请打赏、投票、点下自动订阅或者评论区留言,无论哪种都可以,感谢你的支持。你们的每一票、每一次留言都能给我提供动力,这对我至关重要,谢谢你们。   读者群号:657991352 演员表/卷尾语   本卷出场人员名单:   海文?安卜赛德:从镇长到伯爵(伪),励志的光头主角。   伊丝芮特:合格女主人,已经下定决心离开海文,去南方学艺。   德莱尔:海文的管家,在最后关头背叛海文,现在被流放。   笑脸猫:笑面游侠已经康复,又是一条好汉。   哲莉忒:鸽子之神;没能吃到烤鸡。   风信子:海文的第二位妻子,来自彩云地的南国少女,渴望回到家乡。   紫罗兰:继续担任米尔萨露的教母,并且是一位可靠的女仆。   法斯纳特:更高更帅更强;被凶魔重创,生死未卜。   拉娅:白衣会主席,德行令人尊敬,但也长袖善舞。   汤德恩:熊领最有威望的大学士,今年九十岁,去年刚娶了个十九岁的新娘。   瑞秋:汤德恩的第?任妻子,二十岁。   老拉蒙:忠厚长者,追随海文离开野马地;死于风寒引起的高烧。   小拉蒙:老拉蒙的徒弟,老拉蒙死后便跟着汤德恩大师学艺。   大查尔斯:野马镇恶霸;熊山兵变的时候带佣兵来救海文,现在留在熊堡。   小榔头:年少有为的工匠。   金刚:一个勇敢的石匠;拜了法斯纳特为师。   米尔萨露:海文的养女,已经十岁。   霍兰格:哇哇哇哇哇哇啊——!   肖恩?李:德鲁伊,非人,无性别的苍白生命。能化作各种动物,还能指挥兽群。由读者@离枭提供,并与我合作创作,特此鸣谢。   0032:谜一样的树人木偶,肖恩的忠实伙伴;由读者@墨钜凌提供,特此鸣谢。   奥兰达:实力强横的兽人,狩魔猎人,曾经击败过法斯纳特,但是被笑脸猫打败。   摩尼?克瑞斯:被痛风折磨的熊山老伯爵,死于二儿子拉威迪亚之手。   文凯?克瑞斯:摩尼的长子,熊领的少爵爷,熊山守备军统帅,被恶犬杰西射杀。   拉威迪亚?克瑞斯:好疼!   杰西:绰号恶犬,与拉威迪亚似乎是合作关系;笑脸猫的宿敌。曾被法斯纳特一箭爆头却仍然活着,能变成乌鸦,显然拥有奇特的能力。   布莱恩:绰号小熊,文凯忠实的副将,现在的熊山守备军主将。   弗兰特:绰号长腿,死于背刺。   贝克:绰号闪电,背刺了弗兰特。   克罗索?迪亚:野马镇男爵,在庆典上将海文驱逐出镇。   琼恩?奥利桑达:原先海文的警察队长,德莱尔怀疑他是内奸。   范德里?加西亚:曾经背叛海文的财务总管,现在洗心革面,并替父坐牢。   库里特?加西亚:范德里的父亲,现在三大农庄的主人之一,总是背着算盘的老头。   盖鲁蒙?安卜赛德:海文的弟弟,三大农庄的主人之一,据说已经向男爵服软。   史蒂夫?约翰逊:三大农庄的主人之一,在海文离开后仍旧守护农庄。由读者@霍普金斯将军提供,特此鸣谢。   格兰多:水巫医,曾在庆典中表演尬舞。   老船长:白水湾的商船船长,胸口有奴隶烙印。   黑金:炼金术师,有钱就好办事。海文与他保持单方面的联系,现在下落不明。   哈利乌罕·丹骨蒙突:绰号老烟袋,西域来的游商,擅长烹饪昆虫。   典狱长:熊山的狱卒,假哑巴。   夜枭侠:仁义大鸽,鸟中豪杰。   乌云:爱美的乌鸽,喝了德鲁伊提供的凤血之后有了凤鸣的能力;依旧暗恋着夜枭侠。   闪电:社会鸽。救海文的时候被杰西飞刀刺中,生死未卜。   拉拉尼:麻鸽中的大鸽,力大无穷的大头鸟儿。   帕帕露:麻鸽中的二鸽,爱惹祸的小鸟。   米米娜:麻鸽中的小妹,大家都护着她。   鸡儿大(dai)王:早晨我若不开口,哪个太阳敢作声?正是爪踏海湾三港、嘴啄七河大虫、咕声镇了半边天、我不叫日不升、这鸟中凤、鸡中王——鸡儿大王是也!险些被哲莉忒做成烤鸡的鸡中王。   哼哈二将:两条老狗。鸡儿大王的左右护法,可以组成阵法?鸡狗一体,意义不明。   扁嘴王:鸭中之王,是鸡儿王的兄弟之一。   锦毛鼠:三鼠侠之一,仗义豪爽,被乌芬在头上无心插柳,死于灰猫之口。   花斑鼠:三鼠侠之一,足智多谋。   窜天鼠:三鼠侠之一,身手矫健,死于灰猫。   乌芬:老狗。   黑虎花豹:监狱两条大虫,中美猫计而死。   灰猫:杀了锦毛鼠的恶猫,被笑脸猫所杀。   穆夫人:水性杨花的母猫。   本卷共出场54个人物以及动物,如有遗漏还请读者补充。   *********   卷尾语:   第三卷圆满完结,同时故事的第一部也告一段落了w   如此,这本书也五十万字了,现在大约写了四分之一左右,也有可能是五分之、六分之一或者其他比例。   为什么说前三卷归为“第一部”呢?   因为前三卷是讲海文从野马地镇长变成伯爵的过程,也是打基础的过程,说是前五十万字都是序章也不为过。   而第四卷开始,地图会拓展开,地图会离开熊山或者野马镇,来到整个海湾地,去往北境、南国;到狼城、酒城还有女巫秘境等诸多新地方。   这就意味着光靠海文一个人、已经不足以支持起这个故事了。   所以,我正式告诉大家,第四卷起我会使用pov写法,来描述八个主角的群像故事。预定的八位主角如下:   ①海文?安卜赛德,熊山视角。   ②德莱尔:涉及剧透。   ③法斯纳特:涉及剧透。   ④伊丝芮特:南方视角   ⑤拉娅:涉及剧透   ⑥未登场角色   ⑦未登场角色   ⑧待定   八个角色分处不同的视角和不同环境,但彼此之间的剧情会有所关联。这种写作技法在书客应该比较少见,可能在阅读初期会给读者带来一定的阅读障碍。但实际上,这种写法在国外已经成熟,代表作品就是冰与火之歌。   我选择这种写作方式的原因,是因为它有两个极大地优势。第一,pov写法适合撑起多角色群像剧的大场面,可以让读者从各个角度客观的了解一件事情;第二,它取代了上帝视角,在每一个角色pov中,你只能看到该角色所见所想的东西,你可以理解为每个角色的pov章节,都是一部“第一人称”小说,这就意味着极强的画面感和代入感。   笔者不才,恐怕无法极好的使用这种新的写法,但万幸的是,我在上本书中对这个写法已经有了一次100w字的尝试。那本书在另一个网站拿下了该年度的幻想区新人奖,也算是对我这次尝试的一个肯定。   因此我有信心把这本书写好。接下来的一年里,你们大概能见证该网站最奇特的一本作品诞生了w   最后还有一些是想和诸位读者说的:   比起花钱打赏,我更希望你们能积极留言。因为打赏充其量就是几十、几百块钱,可能转眼就没了,但是留言却常在,我常会拿出来看,用来激励自己。而且读者感受对作者来说是风向标和照妖镜,你的留言,能帮我让这本书变的更好。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因为读者留言而修改故事剧情,我会微调一些东西,然而主线剧情是雷打不动的。我首先对要这个故事负责,其次才对读者负责,   如果为了迎合书客市场的话,主角就不会是光头猛男了,而会是某女装大佬或是某个你所熟知的动漫角色,然后四大公国会变成四大综漫位面,读者会看到喜闻乐见大乱斗。   那样的话也许读者会多,订阅会多,我有钱赚你有书看,似乎皆大欢喜。   但是哲学三问这个故事就不存在了。我寄托在这本书里的思想与灵魂就不存在了;我所追求的道义、我所映射的东西、我所爱人物也就都不存在了。我认为这些东西比一点小钱重要得多,这能带给我超越物质生活的快乐。   我是个俗人,所以我选择快乐。   读者群号:657991352 ④ 暗潮涌动 第一章:海文的孤独、一   第二部,第四卷,海湾地崛起。   第一章:海文的孤独、一   德莱尔今天出发了。   这位老管家自出狱之后就没有久留,海文给了他三天的时间去收拾行李,但他第一天就走了。德莱尔和他说,自己留下就是给熊堡的人添堵,还是早走的好。   德莱尔是流放。所以按照规矩,海文给他安排了两个押送的士兵。这俩人都是随海文来的农民,都忠诚的很,海文给了他们一笔钱,一说是路费,二说是叫他们到了地方交给德莱尔,好让管家不至于身无分文、露宿街头。   现在是夏天,除了鹿角关往外就是荒原,再走就是沙漠。要想去黑森的酒城,德莱尔要先走鹿角关,然后南下中土沙漠,这才能到神恩山谷。到了山谷继续往里走,才能到谷地深处的黑森,而酒城就深藏在黑森之中。   酒城是个古老的城池,自四大王国建立之前就存在了。它的历史和神话交织在一起,有人说它是炼魔遗民兴建而成,有人说那是末代血族帝王的遗址,有人说它存在了八千年,有人却说它只有一百年历史。众说纷纭之下,谁也说不清酒城是从何而来的。但大部分人认为,酒城存在超过一千年了,因为这里有一个千年的古墓,这里有弗劳斯家族世代供奉的夜神祭坛与铁血鞭,传说深处还藏着封了千年的古酒和血族之王的灵柩。各种鬼怪的故事、诗歌、小说、唱本都围绕着酒城展开。   酒城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地方,然而德莱尔归宿不会是那里——他作为流放犯,只能在谷地黑森中生活,从法律上来讲,他是不能在城中居住超过七天的。黑森就不是什么富饶繁华之地了,那里充满着野蛮、混乱的宗教;臭名昭著的烂肉滩也在那里,那是一片吊脚楼与沼泽草屋构成的无法地带。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成天弥漫着腐臭的酸味和蒙蒙雾霾,充斥着你能想到的一切不法之徒,每天都在进行肮脏的交易;西边的烟草,酒城的红酒,各地走私来的盐、布匹、香料和奴隶都能在烂肉滩里找到;强盗抢小偷,小偷偷妓女,妓女下毒毒死强盗;这里还有血腥的斗兽场和角斗场,总之是个丢掉性命的好地方。   德莱尔是在今早清晨离开的,他事先并未通知海文,以至于海文不知道他走了,也没能去送他最后一程。当天早餐会上,海文通告了众位战士德莱尔的事情,表示自己铁面无私,不会包庇任何有罪之人。笑脸猫大声叫好,奴隶战士们拍桌子跺脚。人们都称赞他是个英明的领袖,听着这些褒奖的话,海文脸上笑着,但心里却是隐隐有些难受。   早餐之后他有大量的公务要处理。一如当初接手野马镇那样,熊山的财务也是一笔烂账。欠的债、舍的债,各个季度的支出收入一塌糊涂。熊山伯爵苦于痛风,早就撒手不管,文凯治军还行,可是管账就是一窍不通。海文经过调查之后发现,文凯把财务的事情都交给了一个名叫西尔斯的财务官员,这个人在民间的声音很不好,说是个贪-官。假如说伯爵要他挖一口井,他便说需要提款五百金币,实际上挖口井完全用不了那么多钱,八成的金子都被他私吞了。   这种人海文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海文和下面的人打听,说要找这个人来问话。说是问话,但海文已经准备将这个财务官员拿了。熊山现在正缺钱,取钱的时候怎么办?那就找有钱的人拿啊!古代所谓造反,其实就是个利益再分配的过程,之前谁是地主谁是农民大家都分好了,这一造反,一洗牌,之前的身份就可以换一换了。现在他不说造反,但也需要让熊山来一次洗牌了。   然而下面的人也不知道这个西尔斯现在身在何处,拉蒙去找人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说西尔斯自熊堡沦陷之后就携带财产和家属离开了,现在不知在哪里。   这家伙也不傻,海文心想道,他要是留在这,我非得让他好看!   然而**没了,还有地主和富商,这些人大多赚取了不义之财,现在是该还账了。海文要拉蒙给他统计一下熊山城的富人名单,并让他通知熊山法官,叫法官改日来城堡一趟,海文有重要的事情与他商量。   大约就这么忙到了中午,到了吃饭的时候。海文也不讲究,就叫厨房随便弄了点吃食,自己在书房里一边用餐一边工作。正在喝汤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他喊“请进”,旋即见哲莉忒推开了门。女巫站在门外,也不进来。两人对视的一瞬间,海文就升腾起一股坏的预感,因为女巫今天的眼中没有笑意,反而带着浓重的悲伤和无奈。   “出了什么事情?”海文问道。   哲莉忒嘴唇蠕动了一下,说:“是……法斯纳特,他……”女巫的眼神闪烁,不敢看海文的眼睛,“他的手化脓、坏死,需要截肢。”   这事情海文早有心理准备,法斯纳特的右手受伤太重,恐怕保不住了。唉!那少年缺了右手,将来可要如何是好呢?   “我知道了。”海文叹了口气,他下意识的摆弄着汤勺,“截掉就截掉吧,反正他的右手本来也保不住了。你们小心点就好,我相信法斯纳特能扛过这一关去。”   他说完这话之后,空气就陷入了死静的沉默——哲莉忒死死的瞪着地板,脸上的表情就像石膏一样凝固了。海文被她这样子吓到了,他心里升腾起极坏的预感来,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问哲莉忒说:“怎么了?”   “啊……”女巫的嘴巴开开合合,就好像嗓子里卡了一根鸡骨头,“大人,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样的……”   海文沉声问道:“那是怎么了?”   哲莉忒咽了口唾沫,终于说道:“法斯纳特……他化脓的不是右手,是……是左手。”   “哐啷”一声,海文手中的铁汤勺掉在了地上,声音无比刺耳。   作者留言:   ps:从这一卷起,我建议读者养肥,不要追更。   理由如下:①多视角pov导致所谓的“爽点”会分散,同时信息量翻了好几倍。因此,追更会十分消磨精力,不如养肥之后细读。   ②每个人物视角结束一次才算一个大章,例如本章节“海文的孤独”就是由1~6组成的,每个小节是2000字,因此每个章节其实都有一万字左右,如果追更的话,你每天连一个章节都看不完,这样会很伤。我把章节拆开来发,是为了保证全勤率的无奈之举,但我希望读者能等到每个大章节结束之后再看。   ③这一卷已经基本脱离传统的网文写法,更靠近实体书,因此节奏会放慢、但故事的精彩程度会上升许多。连续一个月看铺垫剧情会消磨读者耐心,不如每月回来看一次w   写到这个字数了,我已不在乎追更率和书的数据,我只希望能善始善终,希望多年以后这本书仍能留在你们的记忆里。   谢谢。 海文的孤独,二   海文的孤独,二   海文问道:“这意味着法斯纳特双手全保不住了?”   女巫默默点头。   “为什么?”海文瞪着眼睛,“他不只是……只是右手受伤了吗?为什么左手会出毛病呢?我给了你们医用酒精,而且有你和拉娅轮流在照看他,对吗?”   哲莉忒看着快要哭出来了,“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我该做的都做了,可他的手就是坏掉了,而且他还开始发烧。我和拉娅争论了一晚上,结果我们除了给他截肢以外没有任何保住他性命的办法……我……”哲莉忒像个小孩一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人,我好没用啊!”她掩面痛哭。   “你……这不是你的错。”他强压着心中的种种情绪,“容我想想,容我想想……”海文站起身来,他在屋中徘徊着。他直勾勾的地板,眼前却浮现起少年英俊冷酷的脸来。   法斯纳特,一个近乎完美的少年英雄。他正义、仁慈、勇敢、坚定、智慧、英俊、冷酷,他还有一身不输给笑面游侠的好功夫。他能百步穿杨,能剑劈凶魔,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今年也才十六岁多一点。他比伊丝芮特小一岁,比风信子大一岁,横竖都是个孩子。   他本该是前途无限的,但没了两条胳膊,还谈什么前途?他是个武士,武士没了双手,不就成了废人吗?   海文越想越是心痛,这时候他听到哲莉忒的抽泣声。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他是这些人的领袖,他不能迷茫。   “哲莉忒,现在法斯纳特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哲莉忒压着抽泣,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道:“还没,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总得让他知道……”海文喃喃说道。   “拉娅怕他会因此而情绪激动,说要我用毒药麻醉他,然后强行手术,可是这样……”   “不行。”海文难以想象法斯纳特一觉醒来看见自己两袖清风会是什么模样。他会发疯的。   海文望着足智多谋的女巫,想问她一句: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可是当他们眼神交汇之后,海文就知道森林女巫已经技穷了。再问也是白问了。   “我和他说吧。”   “大人,您……”哲莉忒欲言又止。   这是个苦差,比报丧人还苦的苦差。可是差事总得有人来做,海文是领袖,领袖就该承担他人所不能承担的重任。   “必须我来说。”海文肃然道,“哲莉忒,叫拉娅过来,然后咱们一起去。”   “是,大人。”她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海文自己留在屋中,等待着拉娅到来。时钟滴答作响,汤水凝结油花,他默数着时间,祈盼拉娅来的再慢一点。   两分钟后,修女出现在他门口。“大人,走吧。”她低着头,连衣帽的影子挡着她的双眼。   “好。”   于是他们来到了法斯纳特门口。海文看到笑脸猫在走廊上徘徊,笑面游侠见他来了,便快步走上来说道:“大人,那家伙难受得厉害,你……”说完这话笑脸猫的眼神变的惊恐起来,他望着拉娅和哲莉忒,说不出话——悲伤与绝望会通过表情传染,笑脸猫想必是感觉到了什么。   海文说道:“猫爷,我拜托你个事情。”   “您说。”   “若是一会儿法斯纳特挣扎的话,你得给我按住他。”   笑脸猫的脸皮抽-动了一下,接着笑容也消失了。“是,大人。”   这时候风信子和紫罗兰从楼梯下走了过来,接着伊丝芮特从对面的房间中探出头,旋即走廊上其他的人也停留了下来,朝这边观望。人越来越多,但是气氛依旧安静的可怕。海文说道:“闲杂人等都退去吧。”   说完这话他便来到法斯纳特的病房门口,他手握着门把,在门前犹豫着。病房中传来了一阵痛苦的低声呻-吟,海文印象中的法斯纳特从不会发出这种声音——他仿佛是无敌的。   海文推开了门。   病房中充斥着草药的苦味和油腻的甜味,法斯纳特躺着,头发被汗水黏在枕头上,他脸通红,双眼朦胧的看着前方。“海文大人。”他说着坐了起来,被单滑落,少年的肌肤白皙光洁、像个姑娘,然而肌肉却比任何战士都结实。   海文站在他面前,上嘴唇和下嘴唇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般,他的表情一如刚才的哲莉忒那般纠结。我是领袖,他心想道,我是这里的领袖,我必须肩扛责任。   “法斯纳特。”他开口说,“我来告知你的病情,我希望你能……”他后面的言语被少年冰冷的蓝眼逼了回去。   “大人,您是来判我死刑的吗?”   “你的生命没有危险,法斯纳特。”海文说着走上前去,其他人在门口探头,谁也不敢进来。有人在交头接耳,笑脸猫低吼着让人们安静。   法斯纳特移开目光,他看了一眼已经坏死的右手,又看了一眼化脓的左手,然后才望向海文。海文也盯着他的左手,说:“法斯纳特,你也看到了,你的病情很严重,我们必须得保住你的命。”   “那代价是什么?”   “我们必须截去你坏死的手。”   “哪只手?”   “两只。”   “哦。”他只说了这一个字。   法斯纳特沉重的呼吸着,胸膛起伏不停;海文却不敢大声呼吸,脸上冷汗直冒。门外的人也都安静下来了,似乎还有人在低声抽泣,海文不知道那是谁。   法斯纳特仍旧不说话,他不开口,海文也不敢说半个字。他大哭,大怒,乃至发疯,怎么都可以。唯独沉默,海文看不得他这样。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好打破这窒息的沉默,可就在这时候法斯纳特开口了——那少年抬起头,他用一种令人心碎的目光看着海文,声音沙哑的说道:   “你们怎么不把我脑袋也截掉呢?”   海文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接着身后又有人哭了出来。海文忍着心痛,与他说道:“法斯纳特,我们谁也不想看你死,大家都希望你活下去。”   “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海文大人?”   “活着本身就是意义,法斯纳特。”   法斯纳特似乎陷入了沉思。海文不晓得他要如何消化这种痛苦,但平心而论,海文自己做不到。大约过了两分钟,法斯纳特点了下头,说:“那动手吧。”他说着轻轻躺回床上,并闭上了眼睛。   海文沉吟了一下,旋即招呼医生们进屋来。   拉娅走进屋中后先朝法斯纳特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招呼哲莉忒以及两个白衣会的信徒进来帮忙。接着海文驱散了人群,他往外走,猫爷就跟着,俩人来到一个安静的楼梯下面就地坐了,谁也不说话。   此刻海文只希望手边能有两根烟。   “猫爷,我想问你……”   “别问。”笑脸猫直接说道,“我没辙。”   “我还没说我要问什么呢。”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笑脸猫说道。 海文的孤独,三   海文的孤独三   “你知道?”海文问笑脸猫。   笑脸猫点了下头,说:“知道。你想问我当初是怎么扛过来的,是吗?”   海文点头不语。   笑脸猫说:“我当初能扛过来,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早晚有康复的那一天——我只是失血过多了,多吃点肉,养个一年不行就养三年,笑面游侠总有站起来的那一天。可他不一样,这胳膊没了可就没了,吃再多肉也长不回来。”   是,胳膊没了就没了。海文心想道,可我不想看着法斯纳特就这么沉沦下去,他太年轻了,他未来还应该有更精彩的故事才对。   可是我要怎么办呢?难道要鼓励他弃武从文吗?法斯纳特头脑聪明,这也未尝不可,可是他会愿意吗?   要不给他找个姑娘?让他结了婚,有个家庭会好一些?但这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啊。   海文想来想去,也没能想出个好办法来。“就真没办法了吗?”他喃喃自语。   笑脸猫这时候嘴角苦笑了一下,说:“大人,这种事情只能法斯纳特自己去消化,别人的关心都是没用的。何况也没人关心他。”   “怎么会呢?”海文问道。   笑脸猫说:“有几个人真心关心法斯纳特呢?人们都对他敬而远之,他是个活在人群中的怪物。”   海文摇头说道:“很多人都关心他。”   笑脸猫说:“大多数人只是用猎奇的眼光看着他罢了,他们会在背后议论这个家伙,我听到过许多非议、而且都出自一些你想不到的人口中。法斯纳特没和任何人说过他的真正身世,一切都是个谜。然而未知就会带来恐惧——大人,大家都怕法斯纳特,哪里会有人真的关心他?”   “我不怕他。金刚也是,你也是。”   笑脸猫的表情变的很是哀伤,“但他会这么想。你们都看到了他完美的一面,却没人注意到法斯纳特是个自闭的人。他自尊心强的富过度,他敏感,少言,他喜欢独居,他心里装满了对凶魔的仇恨,这样的人是无法接受其他人的关心的。在他看来,全世界的人都在用猎奇的目光看着他。凶魔的力量成就了他,也害了他。”   海文听到这里,便从台阶上站了起来,笑脸猫也随之起身。海文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他的,我欠他太多。”   “我也是,大人。”笑脸猫说道。   之后海文回到了办公室,没过多久,拉娅就来通知他说手术十分成功,现在法斯纳特还在睡眠中,哲莉忒用药计量稍大,估计他得睡到明天。   海文也觉得自己应该一觉睡到明天去——不知为何,他感觉今天的自己特别疲倦,一切工作都变的索然无味起来。   所以他趴在桌子上小憩,午后的太阳还算有点良心,暖洋洋的照着他,让他稍感宽慰。他昏昏沉沉的趴了一阵子,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他一睁眼,就见伊丝芮特正将一件单衣盖在他身上。   “抱歉大人,我吵醒您了?”伊丝芮特对他说道。   海文摇了摇头,他揉了下眼睛,感觉双眼又肿又痒。伊丝芮特惊呼了一声,说:“您的眼睛都充-血了。”   “嗯,恐怕是趴着睡觉的缘故。”   “我去给您配点药水吧。”   “不用了,给我弄盆水就行了。”   于是伊丝芮特给了打来了清凉的井水。熊堡内的古井是熊山的清泉,十分干净,口感中还带着一点甘甜,不用烧开就可以直接喝。他拿这水洗了把脸,感觉自己打起了精神。伊丝芮特一如往日那样给他擦脸,帮他整理领子,体贴的服侍着他。   “伊丝芮特。”海文握住了伊丝芮特的手,爱人的手因井水而冰凉,“你什么时候走?”   “一周之内吧,大人。”她低声说道,“昨天学院派的游学者就到了,他们会在熊山外面的黑松森林停留一周,所以我也得趁着他们走之前离开这里。”   “那什么时候回来呢?”他不是第一次问这句话。   “一年左右。”伊丝芮特也不是第一次回答。   海文默默点头,不再问了。毕竟这事情早有定数,多问也无意义。接着伊丝芮特告辞,端着脸盆离开了。此刻天色已近黄昏,海文决定去外面走一走,换换精神,然后晚上在继续展开工作。   熊堡的中庭栽着水仙、风信子和一种海文叫不上名字的红花。起初是风信子在管理花坛,但风信子管理的花坛只有风信子长势良好,风信子说她只关心风信子长的好不好,对待其他的花儿她总是漫不经心;后来紫罗兰将这里承包了,她救了这些花,也救了这个庭院。   紫罗兰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海文总觉得,这样的女人应该去北方的学城、要么去修行各种魔法也行,她留在这里浇花是浪费人才。   他就这样想着各种琐事在房间中散步,忽然间他看见哲莉忒独自坐在一棵松树的阴影下。女巫背对着海文,海文看到她肩膀抖动——她在哭吗?   “哲莉忒!”他走上去叫道。   女巫被吓得身子一抖,但她仍旧背对着海文。她一定在哭。   于是海文来到她的正面,说:“哲莉忒大人,要和我聊聊吗?”   哲莉忒说:“不,我拒绝。”说完之后她摆了个十指交叉的动作。海文看到她眼圈通红。   “你哭过了?”   “我没有。”   “你眼睛红了。”   哲莉忒抬起头,“你也是,大人。”   “我只是没睡好。”海文说。   “那我也是没睡好,我在梦里被四个裸体的胸毛大汉追了八条街。”   她的冷笑话没法让海文笑出来。“哲莉忒,事态变成这样不是你的错。”   “大人,你不知道情况的,你就不要来安慰我了。”   “有什么情况?”海文问道。   “我……”哲莉忒咬了下牙齿,她站了起来,看着那粗糙的树皮,然后狠狠握紧拳头。   “大人,我骗了你。”女巫说出一句让海文十分诧异的话来。 海文的孤独,四   海文的孤独,四   “什么意思?”海文问她。   哲莉忒的表情在一瞬间变的十分复杂,她似乎还努力保持着森林女巫的从容,但是那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却只是让人心疼。   “我骗了你,上一次……上一次老拉蒙的事情。”   老拉蒙?海文想起那个死在路中老人来。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小拉蒙已经将老拉蒙的坟迁回了熊山,让巫医找了个风水好的地方葬着……这事情还有什么说法吗?   “他死于高烧,与你无关。”海文说。   女巫咬了下嘴唇,“大人,老拉蒙的死我脱不了干系,因为是我给他的药有问题。”   女巫心里出问题了。海文劝她说:“不,哲莉忒,别往那里想,他只是太老了,撑不住那一场病而已。”   “不,就是我的错!”   女巫用尖叫一般的声音喊了出来,她甚至喊破了音,路过的人朝这里望来,海文用眼神示意他们离开。接着哲莉忒说:   “大人,您还记得吗,当初您找我要一种药用来请人喝酒。”   她是在说我毒死野马镇长的事情。“我记得,怎么了?”   “我当初给你药之前先自己试吃了一下。”   “我当然记得,毕竟森林女巫敢作敢当。”海文笑道。   然而哲莉忒却没有笑,“可是老拉蒙那一次,我忘记了——不,也不是忘了,是因为我们太忙了,因为我太累了,或者是因为……”她暴躁的挠起头发来,把一头美丽卷发揉成鸡窝,“只有那一次我没做!我没自己试药。”   海文焦急的说道:“那也不能说就是你的错啊!你只是疏忽了一次而已。”   哲莉忒一脸痛苦的摇头,说:“可是我后来试了,那个药我自己试了一次。”   海文的表情僵住了。哲莉忒继续说道:“您还记得我刚来熊山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生病了吗?”   海文猛然想起那一次来。他记得哲莉忒把自己锁在屋里,说要发功治病。“那是……”海文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吃了那药。”哲莉忒用手死死的抓着树皮,她一动不动,仿佛要与那棵树融为一体,“我吃了,然后就病了。我本以为那药配比无误,并且可以治好老拉蒙的风寒症,但我大错特错。那药别说老人吃了会死,就连我吃了都高烧了三天。要不是后来我吃了许多催吐药和泻药,我可能会被那玩意儿毒死。大人,我从没想到过我会毒死人。”   哲莉忒说着便再次哭了起来。海文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她开朗,幽默,但也比谁都纤细,比谁都脆弱。   海文试着说道:“可这已经过去了,哲莉忒,即使是在我那个时代,医生也会有失误的时候,医疗事故也不罕见。只要你尽力了,就没人会怪你——毕竟那个情况下,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让老拉蒙就是干等死。做了总比不做强。”   哲莉忒摇头,说:“这没有区别,我只是觉得,自己毒死了一个善良的、无辜的老人。”   “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海文语重心长的说道,“都过去了。”   “对我来说还没有。”哲莉忒走出松树的阴影,她来到城堡庭院的边缘,透过矮城垛望向远方的山峦。海文也跟着她来到城墙边上,他看到黑松林如水墨画一般蔓延出去,远方传来了鸟儿愉悦的高鸣。   风吹着他的脸,他的眼睛似乎消肿了,凉爽得很。   “森林在召唤我啊,大人。”哲莉忒对他说道。   海文猛然转头,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也要走吗?”   哲莉忒点头,说:“我要和伊丝芮特一起离开,我要和她一起去南方寻找学院派的知识。”   海文觉得她这话不对劲,他问哲莉忒,说:“哲莉忒,你是自由派的,而伊丝芮特是要去学院派,这不冲突吗?”   “我也要去学院派,和她一起。”哲莉忒语气中不无哀伤,“自由派的知识太神秘太虚幻了,不如学院派的系统理论来的好。”   她失去了对自己的信心,海文心想道。“可你说过,你不适合学院派,你是天生的自由派女巫,哲莉忒?自有妙计。”   “我只有馊主意。”她叹了一口气,“学院派的理论知识都是经过客观检验的,只要愿意苦读就一定能读出来,我之前只是懒惰贪玩,才选了自由派而已。如果去那边的话……”   “我觉得那样会毁了你,哲莉忒。”海文就是有这种预感,他无法想象自由的森林女巫在学堂里带着近视镜抄笔记的样子。   “总好过用药毒死人。”   海文问道:“你不能去找自由派的大师学习吗?两派不是旗鼓相当的吗?”   哲莉忒说:“自由派确实有大师存在。但自由派女巫居无定所,三星女巫达达拉丝传说还活着,但是许多年没人见过她了。我要到哪去找呢?所以我只能去学院派的地方。大人,不要再劝了,我必须离开,因为我的信心已经被摧毁了。在法斯纳特的治疗上,我全程不敢给他用药,一直用最保守的办法,现在想想……如果我大胆一点的话,也许能保住他一条胳膊。真的,也许能保住的。”她越说声音越小,但每一个词都像一滴眼泪似得流进了海文心里。   “都过去了,哲莉忒,都过去了。”他只能这样说。   哲莉忒深呼吸,她擦干眼泪,表情稍微舒展了一些。“我心意已决,大人。”她用手指画了个等边三角形,“我这一次去不光要学习学院派的知识,还要证明自由派的价值。当两派理论冲突的时候,我会寻找真正的真理。我认为女巫的知识不该分派系,哪个都有价值。”   这种心态是对的。海文心想道,我没权力阻拦一个去远方追寻知识的人。   “那我祝你一路顺风,需要什么就和我说吧,我会全力支持你。”   “谢谢你,大人。”   海文微笑着点头,问道:“哲莉忒,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了大人!”她也笑了,“学成之后我会回来报答你的。而且,我还想看你是如何担任熊堡伯爵的呢,大人,您以为我是为了那几个佣金追随您到今天的吗?”她画了个和自己脸上表情一样的笑脸符号,“我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兑现自己说过的大话。”   “你指哪个?”   “每一个。”女巫说,“三年之后再见,大人,到时候我要看看你的信念究竟还剩几成。”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女巫大人。” 海文的孤独,五   海文的孤独,五   又走了一个。   晚上,海文独自站在天台发呆。德莱尔、伊丝芮特、哲莉忒,他身边最亲的人都要走了。那么下一个是谁?笑脸猫还是法斯纳特?要么是风信子或者紫罗兰?   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海文也没法怨恨什么,然而这些人突然离开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这里不是现代社会,没有电话、网络甚至没法书信交流,说是重逢有期,可谁又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呢?   也许不出几个月,连我都没了。海文心想道,我只是霸占了熊堡,侯爵给不给我还另说呢。   海文回到房中的时候,伊丝芮特正和小米尔坐在一起,米尔萨露应该是刚洗过澡,伊丝芮特在给她梳头发。一边梳,一边问她一些课堂的知识。海文坐在一旁静静听着。米尔萨露学的东西很多很杂,伊丝芮特教她思想品德、紫罗兰教她语文、每周她还要去和拉蒙一起到汤德恩那里去上一次宗教和历史课。海文偶尔还会教她基础的数学和自然知识。海文打算将来把自己的学识都教给米尔萨露,当她也能独当一面。   米尔萨露不算特别聪明,但还算好学。起初她也是懒散贪玩,但紫罗兰管教严格,逐渐的就把性子板了回来。如今她已经有个淑女的模样了,而且她比一般的淑女要更有学识。   海文坐在床上,余光看到床边的两个大箱。伊丝芮特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所以早就收拾好了行李。看到这两个箱子,他心里的那种落寞感又出现了。   过了十来分钟,米尔萨露的头发差不多干了,海文对她说道:“米尔,我和你母亲有话要说。”   米尔已经十岁,又天性早慧,已懂得一些事故,于是便立刻告退了。房间之中现在只剩下海文和伊丝芮特。伊丝芮特坐在他身边,两人身子贴着,她对海文说道:“大人,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可以从南方给你带。”   海文说:“你把自己平安送回来就行。”   “嗯。”她靠在海文怀里,“大人,这是最后一晚了。”   对,最后一晚了。   所以海文把伊丝芮特按倒在床上,然后狠狠地吻她,他吻她的嘴唇、脖子和胸脯。他们身体缠绵在一起,度过离别前的最后一晚。海文舍不得自己的爱人,伊丝芮特也是一样。尽管伊丝芮特很少和他说什么留恋的话,但海文能从她的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感受她对家的不舍。   “不要走了,伊丝芮特。”海文在中途说,“不要走,我想要你在我身边。”   伊丝芮特没有回答他,而是用双唇堵住了海文的嘴,泪水滑过脸颊,滴在海文的胸膛上——这就是伊丝芮特的回答。因此他们不再多说,剩下的只有喘息与呻-吟。   完事之后两人都没立刻入眠。海文靠坐在床的后板上,看着烛火摇曳,心绪恻然;伊丝芮特躺在海文的臂弯里,用指尖在他的胸膛上轻轻画圈。“大人,您胸膛结实了好多。”她低声说道,语气就好像是看到窗台的盆景开了花。她翻个身,把脸贴上去了,轻轻摩擦着。   海文一直在锻炼身体,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颓废光头了。现在他也有胸肌腹肌,跟着军队一起出去拉练也不至于死在半路。伊丝芮特的的脸贴着他胸口,她头发的香味就扑面而来。那是体香、花粉香和少量油脂的味道,刺激着男人的荷尔蒙——伊丝芮特十八岁,这个年纪的少女身上会散发着自然地香味,让人欲罢不能。   所以海文又一次把手搭在了她的后背上,爱扶她光滑的肌肤。伊丝芮特问他:“还要吗?”   “这是最后一晚了,伊丝芮特。”   伊丝芮特目光中露出些许无奈,“如果我们不控制自己的话,也许会一直做到明天早上去。”   “那就做到早上,反正你是后天才走。”   “那熊堡的工作呢?大人,您不是忙得很吗?”   海文的手僵住了,“我会……”他沉吟着。伊丝芮特这时候拿开他的手,说:“我比您更渴望这件事情,大人,但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休息吧。”   “那至少在和我说几句话吧,伊丝芮特,十二点一过我们就休息。”   “好吧。”   结果他们清醒到了凌晨,而且还做了两次床事。第一次是海文要求的,而第二次他们谁也没提。   第二天早上两人却都照常早起,谁也没提昨晚的事。他们一起去洗漱、用餐,然后海文便去晨练、办公。他尽量让自己专心下来,可是隔三差五就会分心,他会担心伊丝芮特路上发生意外,会担心女巫会在学院派的学习中受挫,又担心德莱尔会在黑森流落街头……他去洗了把脸,他用右手撩水,左手拿过肥皂,这时候他猛然想到法斯纳特已经双手全无,连洗脸这种事情都做不到。别说这个,他以后吃饭怎么办?上厕所怎么办?穿衣服怎么办?   海文一把凉水拍在脸上——他决定先去找拉娅,他希望救苦救难的修女有办法帮法斯纳特解决这些难题。   他来到城堡下层的东侧大厅,拉娅此刻应该在那里照顾伤员。   他来的时候,拉娅正在给一位烈士做超度。那人应该是受伤太重了,没能抢救过来。他的遗体被放在餐厅窗户的阳光下,窗口朝阳,温暖的阳光把裹尸的白布照成神圣的金色。   修女身穿洁白的袍子跪坐在遗体旁边,执着那烈士的手吟唱悼词。她声音不大,但病房中十分安静,所以只有这一种声音在空气中回响。那人似乎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只有拉娅独自为他祷告,其他病友都坐在床上看着这边,为他默哀。   海文起初不明白拉娅为什么要在公共病房中来进行仪式,但看了一阵之后他心中缓缓浮起一股暖意——那柔和阳光温暖了洁白的布,拉娅的影子落在彩色的壁画上,让色彩分明;圣歌悠长,光柱下的尘埃在运动,就仿佛是金色暖流在缓缓流淌。   听着鸟儿在窗外和歌,海文心里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就好像是灵魂都放空了,好像置身在清幽的山谷,心若渊渟岳峙。   这种出世的感觉,也许能冲淡人们对死亡的恐惧,他心想道。   就在这时候仪式结束了,拉娅叫人搬走遗体下葬。她看到海文就过来问道:“大人,有什么事情吗?”于是海文把法斯纳特的事情说了,希望拉娅想想办法帮助法斯纳特进行正常生活,然而修女想了想,说道:   “现在不行,大人。”   “为什么?” 海文的孤独,六   海文的孤独,六   “为什么?”海文问她。   拉娅看着海文,回答道:“因为我马上就要走了啊,大人。”   海文一惊,脱口而出道:“怎么你也要走?”   拉娅一脸诧异的看着他,说道:“大人,我要去风雷堡侯爵那里通告事宜,让他封你当伯爵啊,你忘了吗?”   我这两天真是懵了,海文心想道,拉娅早就跟我说过这事情来着,我知道她要走的。   海文问她说:“那你知道哪里有看护人员吗?法斯纳特没了胳膊,得有人照顾他的衣食住行。我身边的仆人大多粗手粗脚,我怕他们不行;紫罗兰和风信子两个姑娘,照顾男人又多有不便,所以……我想请你帮忙。”   “我们出去说吧。”拉娅说到。   “好。”   于是他们来到外面的庭院,两人在石墩上坐下,谈起这件事情来。   拉娅和海文说道:“白衣会不是没有合适的护工,但法斯纳特恐怕不会愿意,大人,我虽年轻,但经手的伤患却不少。我能看出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自尊心像冰山一样高,也像冰一样脆弱。你不能给他阳光,那会害死他的。”   海文想起之前笑脸猫对法斯纳特的评价来,拉娅和猫爷的观点几乎一致。“我以为他是个坚强的孩子。”   “他已经够坚强了,但哪怕钻石也有碎裂的时候。法斯纳特的坚强来自于他对力量的自信,没了这份自信,他的坚强也就碎裂了。他之前有多完美,现在就有多脆弱。”拉娅摊开手,阳光照在她皮肤洁白却又积满老茧的右手上,她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拂阳光下的掌纹,“我相信除了阳光,世间没有白来的东西——这就是他力量的代价啊,大人。力量让他强大,但也掏空了他的心。”   “那我们要怎么办呢……”海文喃喃道,“拉娅,人没了双手就真的没法生存了吗?那些残疾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可以装义肢吗?”   拉娅稍加思索,说道:“可以,法斯纳特双臂还在,可以装义手。虽然那手很不方便,但多加训练的话……足以让他自理生活。”   海文心里一喜,心想道:这个世界确实有一些奇特的玩意儿,例如哲莉忒的肉果子,说不定就有机械手呢?“什么样的义手?”他问道。   然而拉娅给他泼了冷水,“实心木头的手罢了,套在断臂上,用绳子和布套固定。通过一年左右的训练,他应该能独自完成换衣服、吃饭、如厕等事情。”   “哦……”海文默默点头。   “大人,您若是真想帮他,就该想想如何帮他解开心结。你得让他放下过去的自己,比如……让他爱上诗歌、爱上历史、爱上做学问……或者爱上个女人也行。”   海文叹了一声,说:“我会试着和他说说的,谢谢你,拉娅。”   “不谢,大人,对这事我也很遗憾。”   然而海文不知道该怎么和法斯纳特开口。   第二天早上他亲自送伊丝芮特和哲莉忒离开,他与爱人在清冷的早上吻别,然后目送她们走进黑色的松林之中。之后他又在风中独自站了许久,这才离开。   哲莉忒带了两只鸽子,说以后可以书信联系,但南方与这里相隔千里,互通书信终究不是那么容易的。   下午他回到房中开始工作。手里的活儿堆积成山,但基本是都围绕着一件事情展开——那就是钱。   熊山真是太穷了,真的。海文攻下城堡之后,发现根本就拿不出犒赏将士的钱来,他本以为自己成了熊山的主人,却没想到是成了还债的奴隶。熊山有一大笔烂账,舍的债、欠的债都堆积在一起,也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些年熊山伯爵把能借的钱都借遍了,熊山信誉早已透支,纵使老伯爵在世也借不到半个钱,何况海文初来乍到,更是没处去借。至于那些放出去的债务,要么转手他人、要么就是无处讨要。总之是一塌糊涂。现在他暂时花着汤德恩和大查尔斯的钱,但这些钱也是借的,早晚要还。   他几天来忙的是焦头烂额,若是管家在这,一定能帮他分忧。他曾经想过让大查尔斯帮他收债或是赚钱,但是他不能一上任就在熊山搞高利贷啊!拉娅和海文说过,说治理好土地,她才有底气和侯爵谈判——那收高利贷算治理好土地吗?   海文手里不是没有赚钱的法子:他有先进的农耕技术可以提高熊山耕地的产量,熊山的田地比野马地可多了不少,若是运作起来的话可以让之前的农业税收翻好几倍;熊山有煤矿,如果开采的话不光能提供一大笔收入,还能解决取暖问题;而且未来手中有权了,他就可以在血河造桥,打通野马地与北方城市的商路,让他的领地都富裕起来。   可是这些事情现在都干不成。第一产业升级不是一时片刻能收获的;挖煤有技术难题要克服,还要提前向人们普及煤矿知识,培养市场;修桥造路更是远景规划。短期内能变现的一个也没有。   看来只有用老办法了,他心想道。   正在这时候他听到门口有人敲门。“当!当!当!”,声音很响,海文叫一声“请进”,便看汤德恩大师推门而入。拉蒙跟在他后面,抱着许多的书本。   汤德恩施了一礼,说道:“海文大人!工作进展如何?”   海文叹了一声,说道:“麻烦得很,您也知道熊山一笔烂账,亏损的都快卖城堡了。”   汤德恩说:“让我来看看。”   海文汤把账单给汤德恩过目,老人拿过账单看了看便是皱紧眉头,说:“摩尼就是不死也差不多了,熊山居然穷到这个份上了?这可是麻烦了。”   海文点头说道:“我的麻烦不止于此,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我现在没人可用。”   汤德恩听到这话却是笑了,说道:“走了几个年轻人罢了,又有何妨?你既然是熊山之王,就该拿出王者的豪气来!愁眉苦脸像什么话?改天我去找几个学生来,以后这些杂事有他们给你处理。”   汤德恩这话说的确实不错,海文听了感觉心里宽慰了一些。汤德恩继续翻着账本,他越是翻看脸色越是凝重。“海文大人,我虽然能给你找人帮忙,但是这欠账可不会自己消失,金子也不会自己出现——你有什么办法吗?”   海文深呼吸了一口,说道:“办法,是有的。”   汤德恩问道:“什么办法?”   “老办法。”海文对说道。   后面的拉蒙一听这话,当即是笑了;汤德恩却是一脸茫然,问道:“什么老办法?”   海文不答,而是说道:“拉蒙,你把布莱恩请来吧。”   汤德恩问道:“请他来?他一个粗人,能给你清账吗?”   海文点头说:“能。”   汤德恩一扬眉头,问道:“拿什么清?”   “拿剑清。”海文说。 法斯纳特无须怜悯,一   法斯纳特无须怜悯,一   这是法斯纳特第一个没有手的早晨。   他睡了一天多,早上起来的时候,他感觉精神还不错,就下意识想从床上坐起来。然而他无论怎么伸手却也摸不到床铺,接着疮口的地方一阵剧痛,就觉得骨头一阵酸麻,他顿时疼了汗都下来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双手已经不在。   在答应拉娅进行截肢手术的那一刻,他心里空荡荡的,只觉得自己成了一坨任人摆布的死肉,就那么躺下了。然而当他真的意识到自己双手全无的时候,那种恐惧和绝望的感觉就骤然浮上了心头。   我不该答应那个女人的,他心想道,我该留着胳膊碰碰运气,谁说烂了的手就一定好不了呢?也许我……也许……   他脑子里全是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他靠着腰力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子滑到一边掉到地上,但他没手去捡。   他想了想,然后又躺下了。   他实在无事可做。   大约躺了一小时了,仍旧没人进来。门外走廊热闹得很,人声不停,与他的病房好似两个世界。过了一会儿,他想喝水了。他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清水,就先拿过来喝——还是和刚起床那时候一样,他伸出手去,却不见双手。   用脚拿还是用嘴叼?他心想道。   法斯纳特不是个甘于现状的人,他坚强乃至顽固,所以他要自己喝这杯水。他先是用脚夹住杯子,然而他发现没法把杯子递到嘴边,水撒了些许出来;然后他又用嘴去叼那杯子,这一下倒是叼起来了,然后水就扣了他一脸。   一时半会儿不喝水也死不了人,他这样想着,舔了舔嘴边的水。   于是他又回到了床上。   又过了一会儿,他想上厕所了。有这个感觉的一瞬间,法斯纳特的冷汗就下来了,他之前与凶魔战斗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决不能允许自己像个孩子似得让大人把尿。之前他还有一只手的时候,这种事情他都是坚持着自己来的。但现在不行了,他连裤子都脱不下来。   他学过剑法、弓术、马术,但他没学过怎样不用手去脱裤子。他真的慌了神。我要叫来人吗?他心想道,我要在这大声喊:我要尿尿?   “喂,来人!”他用极小的声音喊道,就仿佛生怕让人听见似得。   他说不出口。   他思考了一阵子,决定尝试一下——夜壶就在床边,他只要能把衣服弄下来就行。他先是弯曲身子,然后低头下去用嘴来咬裤带,但他够不到;然后他用半截断臂又蹭了蹭,伤口猛然一疼,他倒吸凉气。他四下观察看有没有工具,这时候他发现了墙角立着一把扫把。   有办法了。   他走过去,将扫把叼起来放到床边,一截在床上,一截在床外,他一脚踩着床上那一截,然后另一脚朝着床外的一截踩下去——“咔嚓”一声,木柄折断了。然后他叼着上半截,借这个木棍去脱裤子。   这不是个轻松地活儿。他手脚灵巧,可嘴巴却和普通人没有不同。他得用木刺的尖端插-进裤子的里边,然后才能把衣服弄下来。这个事情拿手做的话几秒钟就解决了,可是拿嘴的话……   他试了半个小时,弄的满头大汗了。他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得很,这么折腾实在是经受不住。他终于恼火了,他骂一声,然后将那半截木棍丢了出去。好死不死的,那玩意儿砸中了夜壶,   里边秽物四溅,把地板都弄脏了。   该死。他恼火的想到,这次我该考虑怎么不靠手来打扫卫生了。   就在这时候有个人推门而入。   “你在干什么?”那是个穿着白衣服的男人,应该是众多护工的其中一个。   法斯纳特把头扭到一边,无视了他。   那男人外貌也很粗鲁,他长着大胡子、小臂和腿上都是钢丝一般的汗毛。他看了看房间,然后一吸鼻子,皱起眉头来,说:“你搞什么呢?”   我试着自己上厕所却脱不下裤子还弄了一地的尿——法斯纳特选择继续沉默。   那人低声骂了一句,说道:“你就不能给我们这些人省省心?大少爷!”他拿起半截扫把,对着法斯纳特晃来晃去,“我们有那么多人要照顾呢,你不就是丢了胳膊?还他妈有人丢了鸡-巴呢!操!”   “我跟他们不一样!”法斯纳特下意识的喊道。   “对,你不一样!你杀了凶魔,你本事可大了。”那人拿鼻子哼了一声,“可现在都一样了,你躺在这动不了,撒个尿都得让人把着。”   法斯纳特转头面向墙壁,强烈的愤怒扭曲了他的脸。   那人却不理他,自顾自的说道:“我也是倒霉,白衣会现在人不够,就来轮班制;这周轮到我照顾你了,大少爷,你可怜可怜我,给我省省心行不?”   我只想一剑砍了你脑袋——如果我还有手的话。   那人见法斯纳特不理他,就不屑的“切”了一声,然后开始打扫房间。他把地擦了,把棍子扔了,便摔门而去。见他走了,法斯纳特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我总算能继续练习没手的生活了。   他用剩下的半截木棍开始练习,又过了半小时,他终于学会了怎么用木棍的尖刺脱下裤子。等解完手之后,他又用了半个小时去穿裤子——这一次他学聪明了,他先是用脚把床铺和柜子各用脚搬开一点距离,然后把木棍插在那缝隙中,再猛踹床铺,把棍子牢牢地卡在两者之间。这样一来他就多了一个可以接力的东西。他可以用这个木刺挂住他的衣服,然后移动身体,缓慢的完成穿脱衣服这件事情。   他对自己的这个小发明十分满意——我将来可以再屋里多钉几个钉子,这样一来我就不用为换衣服发愁了。   这时候那个护工又进来了,“你又作什么妖了?”他吼道。   “滚!”法斯纳特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吼道。   那人脸色一狞,然后摔门而走。法斯纳特躺回到床上,决定小憩一会儿——对于一个刚完成手术的人来说,这些事情太累人了。   这时候门又响了,法斯纳特无名火起,叫道:“我让你滚了!”   然而进来的人却不是那个护工。“法斯纳特,是我。”海文站在门口,一脸的歉意,“抱歉,我打搅到你了。”   “啊,不,大人……您请进吧。”蓝眼少年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法斯纳特无须怜悯,二   法斯纳特无须怜悯,二   海文是他现在最不愿意的见的人。   海文怜悯他,体谅他,但法斯纳特最怕的就是这件事情。   “法斯纳特,你……”海文看了看屋里,“你在尝试康复训练吗?但我建议你先卧床休息,现在你身体需要静养,其他事情有护工们来。”   “我不需要护工!”法斯纳特大声喊道。   海文大人苦口婆心的说道:“法斯纳特,我知道你很要强,但这种事情……勉强不得,暂时放下尊严也能让你更早拾起尊严。”   法斯纳特摇了摇头,说:“不是您想的那样的,我真的……不需要护工。至少也不能是这样的护工。”   海文的脸色一寒,问道:“那人对你不好?”   法斯纳特不愿意在背后说人坏话,他更愿意靠正面的决斗解决问题。尽管那护工态度蛮横是事实,他却也不想对海文说。   可是海文显然猜到了什么,他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以后我会让咱自己的人来照顾你——干脆就让金刚来吧,他肯定愿意。”   “别!”法斯纳特可不想让金刚看自己这副样子。   “你信不过他吗?”海文问道,“他是你徒弟,对吧?照顾你是理所应当的。”   法斯纳特沉吟了一下,说:“大人,我没脸见他。”   “怎么讲?”   “他拜我为师了,可我却什么都没教过他。”   “你不是教过他一些基本功吗?还有马术?”   法斯纳特摇头,说:“那可不算,我本想把剑术和弓术也传给他,这都是我自己悟出来的功夫,大人,在这两方面,就是笑脸猫也不一定有我厉害的!”他说到这里不禁兴奋了起来,“单手剑和盾牌怎么搭档、弓箭怎么瞄准,还有,还有……”他瞟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手臂,“现在我没了双手,也教不了金刚什么东西了。”   海文的表情也变得忧伤起来,“但他依旧是你徒弟。”海文说,“你不该和他、或者说和我们这些朋友见外,我们都很担心你。”   法斯纳特说:“不必担心我,我自己的事情,会自己想办法的。”   海文听到这话之后,脸上的神情变的越发忧伤。“法斯纳特,你喜欢看书吗?”他忽然说。   法斯纳特皱起眉头来了,说:“不喜欢。”   “那你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我什么都不喜欢,大人。”   “你总得有点爱好才行……”海文低着头,用自言自语似得语气说道。法斯纳特问他说:“大人,我今后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你现在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海文对他说:“现在照顾好你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我不用人照顾!”法斯纳特大声说,“大人,我为您卖命是因为我在您身上看到了希望,您若是把精力浪费在他处,就是在辜负我的牺牲。”   “我只是想看你振作起来。”海文说道。   “那您可以和我说说最近城堡的政务,我愿意听。”   海文没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有兴趣到议政堂工作吗?法斯纳特。”   法斯纳特不置可否,说道:“大人,别想那么远的事情,等我能下床生活再说吧。”   “嗯,好。”   于是海文跟他说起了自己最近的计划。   “你知道的,熊山缺钱,因此我们得找地方来弄钱。我前天找了熊山的法官来,要来了这些年熊山的各种卷宗,其中罪大恶极的人我就直接抓了判刑,然后财产充公;有回旋余地的人,我就请他们来城堡吃顿饭,也许饭吃完了,问题就解决了。”   法斯纳特意识到他要故技重施,他思索片刻之后说道:“大人,这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的,您如今立足不稳,还缺少民众基础。直接对小贵族和农场主使用暴力手段的话会引起公愤,甚至会有人造反。熊山守备军现在仍是小熊布莱恩的,您指挥不动,而您总不能再煽动一次人民跟您去暴动,这样的话上面必然会把您定性为叛军的。”   海文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说道:“法斯纳特,我认为你以后真的可以去议政堂上班——你才多大?十六岁?你比同龄人成熟老道,看问题透彻,你不如和拉蒙一起去找汤德恩吧,和他学习一些知识?”   海文似乎想给他新的希望,但法斯纳特只感觉到更多的悲凉。“我拿不了剑,也拿不了笔。”他说道。   海文说:“我会找人给你代笔。”   “不必说了,大人,我有我想做的事情——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海文无奈,只得继续说起城堡的事情来。他告诉法斯纳特,自己已经让布莱恩点了五百个兵,打算过些日子去找熊山的富豪要钱;还说他从火神教徒的俘虏中审问出来了拉威迪亚藏匿黄金的地方,过些日子他会派人去寻宝;他说自己送走了伊丝芮特、哲莉忒和德莱尔,不久后拉娅也要离开;他还说金刚想在熊山修个石雕,把这些年来的英雄都刻上去——比如他的父亲红砖头。   听到这里,法斯纳特不禁说道:“红砖头只是个莽夫,他不是英雄。”   海文听了一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他杀了四个人,然后就死在敌人刀下了,这算不是英雄。”   海文笑了,问道:“那你说什么是英雄?”   “我就是英雄。”法斯纳特脱口而出,“我在那一战中杀了十个人自己却毫发无损,我在上次战役杀了不下二十人,还手刃凶魔——我才是英雄,大人。”   海文却对他摇头,说:“我不否认你是英雄,法斯纳特,但你也不该否认红砖头——他为我们牺牲了生命。”   “不。”法斯纳特这一次异常的固执,他自己也不出是为什么,“如果说只要战死就能当得起一个英雄,那么这世界的英雄也太廉价了——英雄这个殊荣,应该给那些付出足够多、功劳也足够大的人。”   “那显然我们对英雄的定义不同。”   “您怎么定义?”   海文说:“当一个人为了某种高尚的目的、而做到某件超乎自己所能之事的时候,他就是英雄了——红砖头只是个石匠,但他却冲锋陷阵、牺牲生命,他就是英雄;老拉蒙只是个普通老人,但他敢于冒险,鞠躬尽瘁,他也是英雄……还有诸多勇敢的普通人也是,他们都是。”   “那我是什么,大人?我和那些家伙没有区别吗?”   海文看着他,问道:“你想听我说,你比他们高尚、比他们伟大吗?”   法斯纳特看着海文的眼睛,问道:“难道不是吗?”   “不,法斯纳特。”海文说,“英雄不分高低贵贱,我尊重你、感激你、钦佩你,但我无法把你抬到那些人头上去——你已经足够伟大了,这样不好吗?”   “不好!”他终于任性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年,“我就要比他们高!比他们伟大!”   “除非你能战胜自我,法斯纳特——我相信对你来说,接受失去双手的事实,是最困难的事情,但如果你能战胜这个难题,那你就是英雄,甚至比那些人更加伟大。”   你就是想让我弃武从文,你就是想让我当个只会念书的废人。“我累了,大人。”他闭上眼睛,“下次再说吧。”   “我很遗憾,法斯纳特。”海文行了一礼,转身告辞,并轻轻带上了门。   法斯纳特看着那门关严,他把早已不存在的右手握紧成拳,然后狠砸床铺——然而床单并无半点波动,徒留幻肢疼痛。 法斯纳特无须怜悯,三   法斯纳特无须怜悯,三   他就这么躺了一上午,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他头发乱糟糟的,感觉浑身的筋骨都团在了一起,十分的不舒服。他现在只想找个空旷的地方跑上几圈,再出一身汗、洗个澡。   下午拉娅来到他房间,检查他的身体状况,并且和他说了一些未来的事情。   “我会请工匠给你做一套义肢,你想要什么材质的?木头的还是铜的?”   骨头和肉的最好。“有什么区别吗?”他问道。   “重量不一样,外貌也不同。”   “那我要重的那个。”反正都没用,他心想。   拉娅拿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和羊皮纸记录了下来,法斯纳特看着那只笔,那东西亮闪闪的,里边能储存许多墨汁,按一下笔中间的软皮就能喷出墨水来,比一般的羽毛笔方便太多。这笔只有拉娅才有,多半是地下城工匠的作品,估计价格不菲。   白衣修女单膝跪在床头柜前,一边书写一边说道:“法斯纳特,这些日子你可以先练习一下使用义肢和脚。人的双脚是很灵巧的,习惯之后能做到许多手都做不到的事情。”   “我能用脚拿剑吗?”他问道。   拉娅微笑,说:“你能用脚翻书。”她从怀里拿出一本小说来,“你可以看看这个解闷。”   《传奇游侠——老麦克》   他盯着那封面上的文字,说:“我不看这个。”   “我觉得你会喜欢这种故事。”   “普通人喜欢看游侠,但我不是普通人。”这些家伙还没我厉害呢,我看他作甚?   “那我也把书留在这,总比没有强。”拉娅微笑着,“熊堡有藏书,我可以借来给你看。”   “熊山伯爵不像是爱看书的人。”   “熊山伯爵虽然不爱看书,但藏书是贵族身份的象征,每个贵族都会有那么几个大书架的,毕竟图书昂贵的很。以后你若有兴趣,可以去风雷堡的大图书馆里看,我会帮你弄到会员证的。那里有许多有价值的东西,是文明的宝库。”   “有能帮我长出胳膊的书吗?”   拉娅被他噎了一下,她收敛了笑容,说:“有能帮你变的更加理性的书——理性是个好东西,能让你更客观的看问题,从而放弃一些无意义的想法。”   法斯纳特气的狠狠握紧拳头,然后幻肢一阵剧痛。可拉娅看不见他那不存在的拳头,修女继续说:“对了,按照海文大人要求,我给你换了个护工,希望新的护工能让你满意。”   “我不要护工!”他大喊道。   “那你也许需要个护士?”拉娅问他说,“嗯……女人更体贴一些,但是照顾你生活可能会有些不便。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们也不会介意的。”   “我什么都不要。”法斯纳特沉声说道,“拉娅小姐,我很感谢你给我的义肢,剩下的事情我都能自己解决了。谢谢。”   “有事的话和我们说,接下来我会去一趟风雷堡,丘丽特嬷嬷会暂时负责照顾伤患的事情。你有事可以和她去说。”拉娅给了他一个铃铛,“需要帮忙的话摇这个就行了。好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说完拉娅便行礼告辞。   看着拉娅离开,法斯纳特又陷入了自责和自恶之中——我不该拿话来呛她的,她对我一片好心,还给我做了义肢。我该好好感谢她才对,然而我却令她难堪、令她伤心。   我就是不会好好说话。他心想道,我就是把别人都当成仇敌,也许我就活该孤独下去,我就活该孤独一生。   想到这里他就更加难受。从前双手还在的时候,他从不介意孤独一人,因为他足够强大,孤独也伤不了他。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失去的不光是一双手,还有其他的,很多、很多的东西。   这时候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本书上:《传奇游侠——老麦克》,书上是这样写的。他用脚捧起书来,翻了一下,然后他对那些夸张的游侠故事毫无兴趣。书中写老麦克靠着一根木棒打败十个全身盔甲的剑士,把那游侠写的神勇无敌,但法斯纳特知道那根本就是扯淡——没人做得到这种事情,就算有人能做到,也该是他,而不是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糟老头子。   他把那书丢了,继续在床上睡觉——也许在梦里他的双手能长回来。   下午的阳光很是温暖,法斯纳特的病房又是最好的那一间,暖洋洋的太阳驱散了一些阴霾,他也放松的睡了。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背诵古神教派的经文——这东西总能帮他入睡。   然而就在他意识刚刚飘走的时候,门被粗暴的撞开了。法斯纳特惊的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后下意识的去摸剑,当然,他摸了个空。   他望向门口,见那个粗壮的护工像头大熊似得站在那里,一脸愠色。   “你来做什么?”法斯纳特问道。   那粗壮汉子把脸一横,瞪着眼说道:“当然是给你打扫卫生啊,大少爷!”   “我不需要打扫卫生!”   那人却徒自闯了进来,他一脚把尿壶踢翻,液体洒了一地。   “哎呦!大少爷,不好意思,我这护工粗手粗脚的,怕是伺候不了你!”他阴阳怪气的说道。   法斯纳特知道他是故意找茬。“你这是找死。”他说。   “嚯,威胁我!”那人狞笑着,“你还能怎么着?你再去告我的状啊!你就和大人们说,说我在你屋里撒尿,你看怎么样啊?你个只会告状废物东西,老子想好好照顾你,你却不识好歹!嘿!”   “我会杀了你!”法斯纳特喊道。   “嚯!厉害了你!”那人一弯腰,把脸凑过来了,朝他叫道,“你杀一个我看看,你来,我就在这呢!你来掐死我呀!你——”   那人的话就说到这里——法斯纳特用头狠狠撞上了他的下巴。   “啊!”护工一声惨叫,捂着嘴往后退去。他之前正在说话,下巴被这么一撞顿时咬了舌头。法斯纳特力道十足,那家伙的舌头估计是要被自己咬断了。   “你!”护工口齿不清的说了一个字,接着嘴里就往外溢血。那家伙痛的发了疯,冲上来就要抓法斯纳特的脖子。然而法斯纳特身经百战了,他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想干什么。于是他用肩膀撞上那人的胸口,那家伙被撞上了墙壁,顺着墙滑倒了。而法斯纳特这一下也是牵动了伤口,那断肢传来一阵真实的剧痛——痛的好!他瞪着眼睛,真实的疼痛总好过幻肢的痛!   接着他又一口咬在了那人的耳朵上。 法斯纳特无须怜悯,四   法斯纳特无须怜悯,四   “哇——!”护工再度惨叫,口中冒出更多的血来。他红了眼睛,抡起拳头来狠狠地砸向法斯纳特,但少年不松嘴;护工打了他两下,然后再用力推他。这次法斯纳特离开了——顺便叼走了半片耳朵。   法斯纳特把那腥臭的肉块吐在地上,然后用脚狠狠一踩。“把右耳朵也凑过来,我给你找个齐。”蓝眼少年说着舔了一下猩红的嘴唇。   那人痛的哭了,也是怕了,他连滚带爬的跑向门口,但法斯纳特可不想放他走。   我要把你两只手也咬下来——没了手的少年这样想到。   他再次狠狠撞向那人,这次两人一起扑倒门上。木门是往外开的,就砰地一声被撞开了。接着那家伙跑上了走廊,法斯纳特不会放过他,就跟着追了出去。断肢剧痛,但疼痛也好过耻辱。   于是没手的少年赤着双脚在城堡走廊上追逐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那人一边跑一边发出含糊的惨叫声,引来了许多人观瞧;法斯纳特看到拉蒙惊呼着让到一边,听到风信子吓的尖叫,接着有两个白衣会的护工拦在他前面,法斯纳特一扭一闪,便从两人的缝隙中钻了过去。   他们从三楼跑下二楼,那人两阶一步的跑下楼梯,法斯纳特就直接跳了下去;那人推倒花瓶来阻挡他,他一抬腿就跨越了过去;接着那人又丢些水瓶、木凳子之类的来砸他,法斯纳特就任他来砸,用头去接。他们就这样在一连串的惊呼声中跑过了二楼。   若是平时,法斯纳特的速度可以再快上两倍,他轻而易举的就能追上那人,但现在他身体虚弱,而且没穿鞋子,跑起来十分别扭,所以他速度慢了许多。   接着那家伙一转角冲进了一楼庭院,法斯纳特听到汤德恩一声怒吼,接着他也冲进庭院去了,这一次他傻了眼。   海文、拉娅、笑脸猫以及汤德恩都在这里。笑脸猫擒住了那个护工,然后四双眼就齐刷刷的瞪着他。   “我……”法斯纳特不知该说什么,他下意识的就往后退去,然后他一下撞上了后面的人。他惊恐的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起已经站满了人。   各种各样的人组成了一道人墙,堵住了法斯纳特的退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每个人都在看着他。   法斯纳特自己也在打量自己——我没穿鞋、光着膀子、我满头乱发,一嘴的血,最重要的是我没有手,我没有手!他们都有的,每个人都有,就我没有。   每只眼睛都像一个无底的深渊,无数眼睛就像是地狱。那目光把他吞噬了,他羞的红透了脸。   我就像个被人扒光衣服的姑娘!他心想道。   “这是怎么回事?”他听到海文大人在问他。   我不光给自己丢人,还给海文大人抹黑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深深的低下了头。这时候笑脸猫和海文耳语了几句,然后海文点了点头,对人群喊道:“都散了!”于是随着一片嘀咕和讥笑,人群散开了。海文看着法斯纳特叹了口气,说道:“走吧,回你屋里说去,拉娅,你先给你的人疗伤,这事情我会处理的。”   “是,大人。”拉娅行了一礼,然后一脸严肃的补充道,“请您尽快,我马上就要走了。”   “会的。”   海文带着法斯纳特回到他的房间,然后让笑脸猫守在门口,不让其他人进来。他对那少年说:“现在就咱们两个了,法斯纳特——跟我说说吧,到底是……”海文的目光停留在那个翻了的尿壶上,他脸色一寒,问道,“那人欺负你了?”   法斯纳特不喜欢“欺负”这种词。“没有。”他说,“是我欺负他。我打算咬死他。”   “法斯纳特,告诉我实情,不然我不好审理这件事情——陈述事实就好了。”   法斯纳特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个护工冲进我屋里打翻了尿壶,并且用言语羞辱我,我气不过,就打……”他再次皱眉,眉头紧的能夹死一只苍蝇,“就撞了他、并咬了他。”   海文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笑脸猫的声音:“拉娅小姐,您不能进去!”   然后他们听到拉娅冷着声音说道:“我要见海文大人——我可以在这等。”   海文叹了口气,说道:“法斯纳特,咱们先换一间病房,这里需要彻底打扫一下。”   “好,大人。我希望能在新的病房里钉几根钉子,这对我有用。”   “好,我派人给你弄。”   然后海文带着法斯纳特走出了门。   拉娅就站在门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们,修女板起脸来的时候便有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她说道:“海文大人,我的人现在正挤在楼梯口那里讨要说法,而我没法给他们一个说法,我希望您能妥善处理这件事情。”   海文让法斯纳特先去对面的房间待着,法斯纳特进去之后关上了门,但一片薄薄的门板挡不住门外的声音。他听到海文厉声质问拉娅请来的是什么混蛋护工?而拉娅却说所有护工都一样。接着海文大声说:“你去看看那间病房!那人怀恨在心,便故意羞辱我的战士。”拉娅却说:“他犯了错自有你我评判,无论如何也不该被咬下耳朵、扯断舌头,现在我的战士们找我讨要说法,大人,这才是当务之急。”   “哦,说法?要什么说法?法斯纳特做的没错,法律规定了,名誉受辱者可以用正当方式维护自己的名誉。”   “这叫正当方式吗?”   “但法律上也没写什么是不正当的,作为一个伤员来说,我看法斯纳特表现的就不错。”   “大人,这话您可以和我说,但您能跟外面的人说吗?他们说要让犯人受罚。”   “告诉他们这事算我头上,你就当是我咬了那家伙一口!要罚让他们冲我来!”海文的怒吼足以响彻城堡。   “可是……”   他们就这样在外面争论不休,法斯纳特听的无奈,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躺到了新的床上去,脑中一团浆糊。接着走廊上传来许多人的喊声和脚步声,然后他听到海文高声驱散人群;接着似乎汤德恩也来了,老者一声重重的咳嗽,场面便安静了下来。接着人群散去了,但法斯纳特知道,这事儿还没完。   过了一会儿,拉娅打开了他的门。   那修女站在门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而法斯纳特根本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法斯纳特无须怜悯,五   法斯纳特无须怜悯,五   法斯纳特感觉自己闯了祸,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拉娅。“抱歉,拉娅小姐。”他率先道歉。   拉娅不置可否,说:“我先给你看看伤口吧。”   法斯纳特绷带的地方开线了,而且伤口剧痛之余还开始肿胀、发凉。拉娅重新给他整理绷带、上药,然后用夹板固定住。她让法斯纳特坐在床边,自己却跪在下面,她一边整理崩开的绷带,一边说道:“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   法斯纳特不怕别人的恶意,但就是怕别人对他太好,这会让他无所适从。“不……”他之前的满腔怒火都熄灭了,“是我有错,拉娅小姐,我给你们添了麻烦,对不起。”   拉娅动作温柔的给他拆解边缘的绷带,然后给他上药并重新捆好。她的手指像母亲的手一般拂过法斯纳特的皮肤。一点也不疼。   她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法斯纳特的伤口,一边回复他说:“法斯纳特,我知道那护工多有不对,但你也不该伤害他。现在他舌头断了,耳朵也没了,他留了许多的血,十分痛苦。”   他活该,法斯纳特心想道。   “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拿暴力解决的。”修女继续说,“那种情况下,你只要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就会解决问题,事情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僵。”   法斯纳特表面上默默点头,可脑海里却浮现起那个护工对他的侮辱:你这只会告状的废物!   自己的事就必须自己解决,这是他父亲教他的,他也一直是这么过来的——自他父亲死后到现在的八年里,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有他的尊严,他不需要别人帮助他,他有仇必报,有债必偿,   法斯纳特无须怜悯。   自这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护工来他的房间了。法斯纳特自己也不出去,就在屋中静养。每天紫罗兰会来给他打扫一遍卫生,其他生活方面的事情,法斯纳特已经学会了如何自理。海文请人来给他屋里钉了许多钉子,他靠着钉子就能完成换衣服的事情了。然后他还要了一个长柄的钩子,他可以咬着这个钩子来做许多事情。海文大人还给他拿了一把芦杆,这东西是中空的,插在水杯里一吸就能喝到水,比他用嘴叼着杯子可是强多了。   义肢还在制作中,估计过些日子他也能用上。   法斯纳特发现自己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但这种适应却令他越发恐惧不安——因为适应代表着习惯,习惯就会无法改变。这意味着他将彻底失去奋勇和锐气,甘心当个没手的废人。   他不甘心。   某天晚上,他的幻肢又开始痛了,这种感觉虚幻又真实,他痛的睡不着。拉娅之前给他开了镇定止痛的药,并且跟他说你安心养病,那么幻肢痛会慢慢减轻的。但法斯纳特却不是,他的幻肢疼痛越来越厉害。他一直能感觉到自己双手的存在,拉娅说不去想就不会有,可他没法不想。   他辗转反侧,直到凌晨在昏昏沉沉的睡了。在梦中他有一双手、甚至是好几双手,在离奇的梦中他无所不能。他可以飞、可以游泳、他可以同时使用十把剑,从前他不会做这么奇怪的梦,但现在他会、而且他渴望这样的梦境。   他梦见了自己被一片漆黑包围了,他在梦里不光没有双手,就连整个身子都化作了虚无。他听见有个千里之外的声音对他低吟,那声音不讲海湾地的语言,而说着另一种短促、犀利、充斥着爆破音的可怕语言。   但是法斯纳特能理解它在说什么。   “醒来,远古之人。   食了我们的思想,你便是我们的儿子。   醒来,远古之人。   你的时间已经不多,鱼儿游上岸,树根遍地爬。你会来不及履行诺言。   醒来,远古之人。   你应唤醒沉睡的军团,再打破三万六千年的谎言。”   他感觉自己睁开了眼,但他知道那眼睛不属于自己——他意识到这个梦境中的一切都不属于他了,他猛然想起当年父亲的话来。   “只有强大的精神才能驾驭强大的力量,但你意志涣散的时候,你将驾驭不住你的灵魂。”   他想到这里顿时感到无比的恐惧,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即将溺死在深海中一般——无尽的黑暗笼罩着他,他说不出话,他感觉自己即将死去了。呼吸、脉搏、心跳……一切都溺死在粘稠的液体里。他的思想也渐渐被粘连在了一起,虚假的幻想与真实的记忆交织了,让他分不清现实。   他眼前浮现起父亲的脸,那张脸从年轻瞬间变的苍老,然后生了满脸的暗疮、皮肤也裂开了,露出粉红的肉来。“你必须喝下这个!”那尸体一般的脸朝他喊道,“我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我为了你!”接着那张脸消失在黑暗中,原先那个地方出现了一只碗,碗中是蓝色的液体。那液体晶莹剔透、好似液态的水晶,但是却散发着一股腥臭无比的血腥味——法斯纳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凶魔的血,可是他从没喝过那些东西。   他记得他父亲逼他喝下血魔之血,然后他却把碗打翻了。自那之后的三年里他便失去了记忆,八岁到十岁,法斯纳特这三年的记忆是不存在的。   现在他在这个梦境里看清了一切。   他看到蓝色的血化作蓝色的幽灵,就如同水母一般套住了他父亲的头,然后勒住他的脖子;男人发出窒息的呜咽,他脸憋得发紫,没多久就死去了。接着那幽灵朝着法斯纳特袭来,幼小的法斯纳特惊恐的大叫,然后蓝色的幽灵顺着他的眼睛钻进了身体之中。那一瞬间,他眼前晃过了某个画面,他很难说清那是什么,很难说清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什么,那是宏伟的画卷、是连绵万里的华丽建筑、是高耸入云的通天塔。那些穿红衣的人征服了天空、大地与海洋,他看到比树还大的玉米和比象还大的猪,他看到金色的太阳永不熄灭,看到舰船从土里钻出来然后飞到天上;他听到龙与巨人讲同一种语言,听到亿万个灵魂齐声祷告,他听到无数婴儿的啼哭,还听到死者的欢笑……   接着一切文明都被黑色的火焰吞噬了,画面也到此为止。   他还沉浸在极大地震撼之中,这时候他听到那东西对他说:“醒来吧,远古之人。神国还没有灭亡,你双脚所踩之地就是神的土地,你信仰所及之人就是神的子民;三万六千年,世界锁已经沉睡了,虚无与毁灭谎言终将破灭。”   所以他醒来了,他不光知道了自己力量的根源,也终于知道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就是凶魔。”他喃喃说着。冰冷的汗水顺着脖子留下,瞬间就打湿了床单。 拉娅在风雷堡,一   拉娅在风雷堡,一   “拉娅大人,你不该怜悯他!怜悯是留给人的,而他是个凶魔、要不就是个邪教徒!”   车轮在转动,马儿在打响鼻,而那穿白色战袍的男人正在咆哮。马夫哼着民歌小调,声音中隐隐有些不安。拉娅坐在车边缘,听着她的下属发牢骚。   “哈里森说的对,拉娅大人。”有个声音清脆的女人说,“马乔攻城战都没受伤,却被一个浑小子咬掉了耳朵、弄掉了舌头,这算什么事?如果您这样纵容他们的话,白衣会的人将来会无法立足的。”   拉娅没回答她,只是默默点头,她要等人们的情绪发泄完了再说话——带着情绪的辩论只会演变成争吵或者不欢而散,这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马车换换向前,硬车轮压过崎岖的土路,颠簸的乘客们上下摇晃。拉娅早习惯了辛苦的生活,但她坐在车的边缘上,还是被颠的大腿生疼。   “咱们该雇一辆好一点的车。”声音清脆的女人喃喃说道,天气有些热了,她就把头巾解了下来,裙服也撩了起来,露出两条洁白的腿在车边晃荡。那个叫哈里森的男人拿起水袋来喝了一大口,然后愤愤的咳了口气。   车里一共四个人。都是随她而来的审判军成员,哈里森有四分之一的兽人血统,原先生活在沼地,靠屠杀兽人为职业;亚伦是可靠的老兵;而爱罗丝是新来的,她有一头美丽橘色长发,脸上生着些许雀斑,原先是个妓女兼职小偷。   哈里森和爱罗丝一唱一和,这么抱怨了一阵子,然而没人理会他们,这两人不敢冒然和拉娅搭话,就主动问另一个人。“亚伦,你怎么不说话?”   亚伦是个脸上刻着深深伤疤的老兵,他参加过上次河湾地内战,并且在虾湾服役十二年。今天他已经不是虾湾的战士,而是白衣会的审判军成员。   战争会改变人,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改变方向。哈里森就从一个胆小之人变的又敏感又暴躁;   而亚伦就变的沉默寡言,神情麻木——拉娅从未见他笑过,别的表情也不曾有。   亚伦看了一眼拉娅,说:“主席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意见。”   没人搭腔,这话题也就没了意思,马车依旧颠簸、车夫依旧哼着小调,车上的人却沉默起来。车在沉默中前行,拉娅望着两旁枯燥的景物,心中想到:为什么大家都用这种目光看那个少年呢?前两天的事情他确实是做错了,但这不代表他就是凶魔啊。   事实上,“法斯纳特是凶魔”这个事情已经传播许久了。拉娅有心去控制,可是力不从心,她可以改变人们的态度,但没法改变人们的想法。海湾地的人就是这样的,凶魔是人们最敏感的一道神经。   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能证明法斯纳特是凶魔,可是人们坚持这样认为。拉娅觉得,这仅仅是因为那个蓝眼睛的少年太优秀而已。   对,太优秀而已——优秀的不像人了。不像是人,就是凶魔,这就是海湾地人的二元论。当初野马地那里也有人说海文大人是凶魔附身,但由于他的声望太高,所以这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凶魔附身——也许只是人们给排斥他人找的借口而已。   等我回去之后必须得做点什么。她心想道,我不能让一个无辜之人蒙受这冤屈。他为我们付出了这么多,这种事情决不允许。   爱罗丝这时候问道:“大人,咱们去完了风雷堡,还回熊山吗?”   拉娅热的不想回答,不过她还是有气无力的说道:“是啊。”   “以后也留在熊山,给那位光头佬打长工?”她躺在马车里,双脚翘在车外。   拉娅说:“不是打工,我和海文大人是长期合作关系,我信任他。”   “为什么呢?”爱罗丝猛的坐了起来,马车一阵摇晃。哈里森骂道:“你他妈又痒了,婊子?”爱罗丝朝他做了个鬼脸。   拉娅说道:“一来是他品德高尚、目光长远,二来是预言——我三年前算出来的预言,你们还记得吗?”   老兵亚伦这时候说:“您说过,预言都是骗人的。”   “但这是我用树精灵文献中的方法占卜出来的,古代文明的预言术,总有一定道理,而且它其他的部分都应验了。”拉娅想起三年前的预言来,那时候白衣会内部还算团结,她借来其他两位主席的圣物,然后进入古代秘境,寻求真理。那时候她用年轮和日月占卜,得知未来会有一场大战,还得知——   “大人,我记得那预言。”兽人的话语打断了她的回忆,“预言说您会不朽。”   爱罗丝接着说道:“但预言还说,魔鬼会夺走您最重要的东西。”   拉娅摇了摇头,说:“我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值得魔鬼拿走,我是个出家人,什么都不在乎。”   “您总是要命的,如果魔鬼要夺走您的生命……”   “我会反抗,或者牺牲。”拉娅凝视着前方的道路,“自古以来的圣人皆是如此,五百年前的圣僧力慕靠自-焚阻止了西域王的屠杀;三百年前米纳斯学士为了制止战争而跋涉万里,转年就生生累死;一百年前北境骑士文斯?拉斯托尔以血殉国,让旧王放弃了远征;十多年前,我的恩师为了制止河湾地而被人刺杀,就连尸体都……”一半挂在城墙上,一半插在粪坑里,她心想道,但恩师成功了,河湾地十年没有大战了,“如果我某天遇难了,那安卜赛德会继承我的意志。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在这世界上我找不到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   “您别说了,我害怕。”爱罗丝小声说道。   “别怕。”拉娅握住她的手,“人难逃一死,无非早晚罢了。若能为正义与和平而死,那是凡人至高的光荣。”   “可我不想让您流血!天底下有的是人,为什么非要您……”爱罗丝哽咽了起来。拉娅靠近她,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说:“我没说自己一定会死,预言……也不一定完全准确。”她觉得自己说了前后矛盾的话,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爱罗丝。   三天之后,他们来到了海湾地的风雷堡。   顾名思义,风雷堡建在拉卡赛安高地上面、紧挨着破涛汹涌的大海。城堡下面就是悬崖峭壁和嵯峨礁石。每日海浪都在拍打风雷堡脚下的土地,一下一下的向里侵蚀着,将那地方变作了一块突出来的险峻悬崖。   他们在二里之外下车,朝那里望去。   “我每次看这里都觉得好气派。”哈里森摘下帽子,露出一颗光头,在那上面有两块凸起的硬皮,那本来是他的兽角,是他身上唯一的兽人印记。不过他将那东西截掉了、把根也挖了一大块出来,后来再有人问,他就说是脑袋上生了瘤子。   “很气派吗?”爱罗丝不屑的笑了,“只是另一座吃人的地方而已。”   哈里森哈哈大笑,说:“你这小婊子怎么能明白?风雷堡是男人的城市啊,风暴、巨岩和大船,我小时候做梦都想成为里边的一位骑士。”   “婊子不明白,那没角的兽人也不明白。”爱罗丝显然知道如何激怒哈里森。   “你说什么?”哈里森脸色一沉,然后带上了皮帽。   看气氛不对拉娅便开口说道:“好了,我们走。”   听她开口,那两人就朝她点头行礼,说:“是,拉娅大人。”   四人朝着风雷堡走去。他们踏着缓缓地坡道往上走,他们脚下是一片坚强的土地,即留不下脚印、也种不出庄稼。风雷堡周边都是这样的,土地硬的像是石头。也非得是比石头还坚强的人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   他们顺着缓坡往高处走去,拉娅看到城门口堆满了人。那大多是些破衣烂衫的人,一个个灰头土脸,瘦的不行。这些人多半是河湾地逃难来的难民,自从内战开始之后这些人就越来越多,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这一次拉娅看到了一些新的东西。   他们接近城门的时候,便看到了一面大旗。那旗帜上印着埃斯顿侯爵的闪电旗,下面有个士兵。难民和其他穷人在这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争先恐后的往前挤。士兵们则一个个检查这些人的身体、盘问出身以及让他们做一些基本的动作——比如跳跃、奔跑、劈砍等等。   拉娅看了一阵子,发现这里是在征兵。穷人们吃不起饭了,自然就要来当兵,打仗虽然有风险,但至少不打仗的时候有饭吃。   哦,征兵。拉娅心想道,风雷堡有常驻守备军五千,这还不够吗?还要征集民兵?我上次看到风雷堡征兵是什么时候了?   她这样想着,便带人走进了城门,却没想到城门中的景象更加令她惊讶。 拉娅在风雷堡,二   拉娅在风雷堡,二   城中主干道的两旁挂满了尸体。   风雷堡的街道两侧本来种满了黑松和青石树,是一条美丽的街道。但现在这些树都被利用起来了,许多涂了沥青的尸体被挂在树杈上,随风而摇晃着。哈里森吹了个口哨,亚伦不为所动,而爱罗丝则拽了下拉娅的袖子,催她快走。   可是拉娅想弄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被吊死在这里。   他们先是在酒馆里坐了,要了四杯清水和一杯葡萄酒。四杯水是他们自己的,一杯酒请酒馆老板来喝。拉娅坐在吧台上,和那酒馆的老板攀谈起来:“先生,生意如何?”   酒馆的老板是个小眼睛的瘦男人,他瞄了拉娅等人一眼,眼睛眯了起来:“几位这是信什么教的?”   拉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色修道袍,说道:“白衣会的。”   老板“哦”了一声,说道:“那我劝诸位赶紧换个行头,最近风雷堡风声严得很,我劝你们不要穿着这些衣服抛头露面。”   拉娅将那酒递了上去,问道:“怎么回事?”   老板把酒辙回酒缸,说:“风雷堡前些日子出事了,据说是有人暗杀侯爵。杀手使用了法术,因此城中在捕捉法师。”   “海湾地可没有法师。”拉娅说。   “但有巫医、女巫以及凶魔。”老板一边低头擦拭酒杯,把那杯子擦得锃亮,“然而贵族们分不清这些人的区别,一切奇怪的人都在他们的捕猎范围之内。他们甚至雇了狩魔猎人!”   哈里森又吹了个口哨,说:“狩魔猎人?狩魔猎人就没有嫌疑了吗?我看那些家伙更危险。”   “我怎么知道贵族们是怎么想的呢?毕竟他们天天吃肉,而我们总是吃土。”   拉娅陷入沉思之中,而老兵亚伦开口问道:“老板,海神教的人他们也抓吗?”   “那可不能!要是抓海神教的人,那整个风雷堡的人都得抓起来咯。”   拉娅听到这里,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她饮了杯中清水,然后对三个战士说道:“我们去城堡。”于是四人起身离席,就在同时,有一队士兵闯进了酒馆。   为首的一人是个趾高气昂的细长男人,他穿着闪电纹饰的皮甲,一看便是军方的人。他走上前来,说:   “你们四个!是哪里的来的?信什么的?”   就是侯爵本人也没说对拉娅这样说过话。哈里森大怒,叫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士兵队长喊道:“我在问你话!如果你不回答的话,我有权将你逮捕!”   哈里森大吼着去拔刀,而拉娅却按住了他,说:“我是白衣会主席,拉娅。这是我的路引和身份证明。”拉娅说着摘下了连衣帽,并将文件递了上去。   那人翻了翻拉娅的文件,然后又仔细端详起拉娅的脸来。他的目光在拉娅脸上来回扫动,又顺着下巴滑进衣领内,仿佛要用目光脱掉她的衣服。   爱罗丝叫道:“你的目光太无礼了!男人!”   那人瞪向爱罗丝,旋即大笑起来:“哦!婊子!我见过你,我他妈还操过你呢!三块钱一次,三块钱一次!”他夸张的大叫起来,接着周围的士兵也跟着大笑。爱罗丝气的涨红了脸,指着他大骂,而拉娅却拉住了她,说:   “修女不该口出秽言。”   爱罗丝委屈的看着拉娅,说:“那我该怎么办呢?”   拉娅说:“你该这样。”   她抬手给了那士兵一个耳光。   “啪!”清脆的响声回荡在酒馆中,士兵队长被打蒙了,愣了两秒这才怒吼起来,其他士兵们也顿时跟着大叫。士兵队长冲上来就要揪拉娅的衣服,而哈里森一脚将他踹飞了,那人躺倒在地,脑袋磕在木桌腿上,上面的酒杯掉了下来,正好泼他了一脸。   那人躺在地上怒吼,叫人把拉娅他们拿下。其他士兵纷纷拔剑,与此同时老兵亚伦一刀劈在桌子上,只听“砰”的一声,整张厚木桌一分为二,那桌子的木板比拳头还厚,非得有极大地力量才能劈开。这一下士兵们全被吓住了,拉娅趁着这一刻大声说道:   “无礼之徒!你公然诽谤修女,侮辱白衣会的名声,按照教法我该惩罚与你。但由于你是国家军人,我会以贵族的法律对待你——掌嘴十次,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那人捂着脸叫道:“你们这群混账!我要逮捕你们!”   “我看你没这个权力——你带我们去见蒙达利亚侯爵吧!让侯爵评理!”   “你们没资格见侯爵!”   拉娅看着那人,用慢悠悠的声音说:“我和侯爵大人共进晚餐几十次,为他讲书诵经、保养身体——我看是你没资格才对。”   那人的脸色变的十分难看了,接着有个矮个子的男人快步走到他身后,一脸焦急和他耳语了几句,说完之后那队长的表情就跟加难看了,就和家里死了人一样。他看了看拉娅这边的四个人,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一众兵丁,然后脸色一拧,说道:“你们撒谎!我不相信——来人,把他们拿下!如果抵抗,便就地处决!”   拉娅叹了口气——他显然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还选择了最极端处理方式。既然如此,拉娅也不会和他客气了。   “动手。”她对战士们说,“尽量别杀人。”   听到这话,哈里森和亚伦就把剑收了,抄起了桌椅板凳来。这时候拉娅转头朝着吧台喊道:“东西记在白衣会账上,过几天我会赔给你的。十分抱歉,先生。”酒馆老板从台子底下探了下头,然后很快的就又缩了回去。   接着乱战就开始了。两个白衣会的战士挥舞起桌椅板凳,在酒馆中挂起狂风。他们的力气太大了,若是被砸上一下,那人顿时就会被打的吐血、椅子也会随之断裂。起初还有两个胆大的上来和他们打,哈里森抡起椅子砸中其中一人的头,那人额角顿时裂开、摇摇晃晃的跌倒在地。另一个士兵挥着剑砍向亚伦,老兵便把圆桌横过来当做大盾牌,然后推着桌子顶了上去。那人“砰”的一剑砍在桌子上,砸出几点木屑,然后就被亚伦撞了。亚伦如公牛一般有力,他推着那人一直往前冲,连带旁边的三个士兵一起推出了给撞出了门外。那三人“轰”一声把酒馆门板也撞翻了,然后倒在外面的大街上嗷嗷呻-吟。   亚伦和哈里森太厉害,因此根本就没有拉娅和爱罗丝什么事情。两个姑娘在后面看着,偶尔躲避一下飞来的酒杯和碎木。   这些士兵根本就不是审判军双卫的对手,所以没过一会儿,十多个士兵就都被放倒了。拉娅命令战士们将这些人绑了,集中到一起。捆好了绳子之后,哈里森问拉娅说:“大人,现在怎么办?”   “带着这些人和我们去风雷堡——我倒要看看,我有没有资格见埃斯顿侯爵。”她说着瞪了一眼那个卫兵队长,那家伙顿时吓的堆成了一坨。 拉娅在风雷堡,三   拉娅在风雷堡,三   两个战士把这些人用绳子穿成一串,然后像是套马那样套好了,一个人在前面牵着走,一个人在旁边吆喝着、就差拿鞭子抽。   拉娅和爱罗丝走在最前面开路,一路之上,他们迎来了无数惊疑的目光——两个修女捆着一大帮士兵,这画面可是新鲜了。好多人在旁边围观,还有些调皮小孩跟在后面蹦蹦跳跳;拉娅乐善好施,又经常给穷人义诊,所以风雷堡的平民大多认识她,纵使没见过也听过。她和许多熟悉的面孔挥手致意。有个矮胖的厨师给她送来了新出炉的面包、甜果酱,拉娅一样拿了一小块,然后祝福了他;之后有个裁缝女孩给她献上一条柔软的围巾,拉娅收下了,然后吻了她的脸;还有些人直接给她银币,以求她的一句祝福,拉娅没收任何钱,但有人把钱往她行囊里塞,塞了就立刻离开,让她找不到人,她只好把钱财顺路施舍给乞丐和孤儿。   这次普通的出行逐渐变成了属于她的游行。爱罗丝垫着小碎步走在她身后,兴奋地说道:“大人,您可真厉害!”拉娅却只是摇头,说:“人们爱我,我也爱他们。”   走了一阵子,有几个城镇警卫过来拦住了他们,为首的警卫大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拉娅身后的那个士兵队长一看有人来了,连忙喊道:“我是城门的里恩!救命!这些人……”话说到一半,哈里森就给了他脑袋一巴掌,把他打晕了。   拉娅这时候朝那警卫施了一礼,说:“这位大人,我要去风雷堡办事。”   那警卫是个络腮胡子中年人,他打量了一下拉娅,连忙脱帽行礼,说:“原来是拉娅小姐,欢迎您回来!”   “不必多礼,萨斯先生。”拉娅适时的想起了这人的名字。   那人显然对此十分高兴,他笑着说道:“没想到拉娅小姐还记得我,那个……”他往拉娅身后瞟去,“这是怎么了?”   拉娅说:“为首的这人诽谤我的姐妹,然后他们还想公然谋杀我们。现在我们要把他们绑去侯爵那里,然埃斯顿大人审问。”   名叫萨斯的警卫先是脸色一僵,旋即用一种惊恐、夸张的语气说道:“天呐!这可真是、真是骇人听闻!我护送您去吧,一定要把这些罪犯绳之于法!”   那个被绑住的士兵队长怒吼道:“萨斯!你这混蛋!”于是萨斯跑上去给了他巴掌,叫他闭嘴。   他们就这样牵着一大帮士兵来到了风雷堡的大门。   风雷堡的门口站着两个雕像一般的长矛侍卫,那两人站的笔直,目视前方,脸绷的像是铁皮,看不到分毫的表情——拉娅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他们的神情也未曾变化,就好像没看见一般。   两个长矛侍卫用武器猛戳石砖地,发成“当”的一声。其中一人叫道:“通报姓名、身份,所来何事!”   拉娅说道:“拉娅、白衣会主席,前来请风雷堡的埃斯顿侯爵主持公道。”   拉娅认得门卫,门卫也认得拉娅,但程序是必须要做的,门卫找她要路引和身份证明,拉娅就把盖着红戳的文件递了上去,两人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说道:“请进,拉娅小姐。”   拉娅带着三个战士以及一大队俘虏走进了城堡大门。她让这些人留在城堡大厅,然后独自去见风雷堡的侯爵——埃斯顿?蒙达利亚。   她在侍卫的带领下走过大厅屏风,来到后面的城堡内院。风雷堡的历史比熊堡还古老,传说这是古人为了对抗黑海的恶魔才建造的——在远古时代,黑鳞鱼人和触手蠕虫会从大海深处爬出来,到岸上掠夺生命。伟大的海湾地先人为了守望他们的海岸,便建立了风雷堡。如今这座城堡已经经历过上百个主人,还有无数次翻修了。富有的埃斯顿侯爵在这里挂了壁毯、修了地砖和城墙、拜了洁白的瓷器和镀金的花盆……这一切让古城堡变的富丽堂皇,但历史的沧桑依旧存在——沧桑感会从裂开的砖缝里钻出来、从墨绿的藤树里长出来、从那沾满青苔的古井里冒出来。   有人说风雷堡就是个不停更换新衣服的耄耋老人,拉娅却觉得,风雷堡有把新衣服变成旧衣服的魔力——南方来的羊毛挂毯沾了古老的海腥味,新的夯土和砖石和灰黑的外城墙是两种颜色,新的高塔脚下是被风蚀成千般面孔的岩壁,盘根错节的老树藤在无声嘲笑那新来的鸟儿。   埃斯顿侯爵此刻站在阳台上,脚下踩着这片祖先的土地——他今年七十岁,已不年轻了,然而和风雷堡相比他也只是个婴儿。拉娅来到大阳台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埃斯顿侯爵的背影,埃斯顿侯爵是个胖子,大约有三百斤重。他的家族——蒙达利亚家族在两百年前站对了队伍,是第一个倒向北方人的,因此家族保存的最为完整,也封得了海湾地最富饶的土地。蒙达利亚家人丁兴旺,主家蒙达利亚便有男丁三十二名,其中两个分支,即萨特利亚和杜拉利亚。萨特利亚家在河湾地有封地,萨特利亚伯爵代表着风雷堡在河湾地打内战,从而争取富饶的土地、控制财富的运河;而杜拉利亚家族坐拥富有的女儿港,不断为风雷堡提供金钱支撑。   所以自古以来蒙达利亚家族就是精明的商人,到了埃斯顿侯爵这里也是如此。   埃斯顿侯爵接任风雷堡的时候,这富饶之地已经负债累累了,两大旁系家族也在觊觎主家的位置。但是侯爵却在十年时间里解决了债务危机、让负债保持在一个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同时他还打一个拉一个,削弱了两大旁系家族的势力,重新拿回了蒙达利亚家族的家主位子;最后,他还让自己的体重在任期中上升了二百斤。   所以拉娅不敢轻视这样的人——胖子理应得到重视。   平台上除了肥胖的侯爵之外还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坐着的那个拉娅认识,那是海神祭祀的普汀,和她一样是侯爵府上常客,算是亲信之人;而另一个她却不认识。   而偏偏那个男人就站在侯爵身边,他倚靠着平台的墙壁,姿态放松的很,似乎比起侯爵来说,他更像是主人。   拉娅的面色凝重起来了——我可能多了一个麻烦,她心想道。 拉娅在风雷堡,四   拉娅在风雷堡,四   她没立刻上去打招呼,而是远远地看着那个陌生男人的背影。   那是个身材消瘦乃至说是娇小的男人,他不算高、肩膀也窄,有一头金色的美丽长发,若非他穿着男人的宽袍子,拉娅一定会把他当做女人了。他双臂搭在阳台的石头围墙上,半个身子探出去,用十分柔和的声音和侯爵聊着风雷堡的趣事——拉娅听到了几个词,例如香料、渔船和床奴。   这时候坐在桌前的普汀抬起头来,拉娅和那个妖僧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海神教祭祀,格里拉斯?弗拉基米尔?普汀,生自海湾地最寒冷的北方高原,乃是现在海神教中声望与势力最大的人物,据说能够号令上万教众。这是个相貌极其邪恶的人,尽管拉娅不以貌取人,但不得不说,这人长的就是令人胆寒——他有一把比墨汁还黝黑千倍的络腮胡子,笔直的胡尖一直留到胸口,犹如一把倒插的剑;在那胡须之上是一双巨大的眼睛,他的眼仁小而眼白大,对视的瞬间就能击溃一个人心中的勇气,甚至捕获他的灵魂。传说这妖僧精通古老而邪恶的黑海巫术,又说他与鱼人交媾,从而获得了海洋女妖的邪力。   但拉娅不怕他的目光,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就都无视了对方——普汀继续低头读书、拉娅也什么都没说。   她与妖僧普汀在此处是对手,在别处是陌路人。他们都对此心知肚明。   差不多了,也该打招呼了——演员也都在等她开口,她一开口,这今天的戏才能开演。   于是她说:“埃斯顿爵爷,好久不见!”   接着埃斯顿侯爵回过头来,露出一张褶皱臃肿的胖脸,他身子虚胖,内脏衰老,皮肤露出病态的苍白。   他笑着说:“哦!拉娅,你可回来了。我这几天病又犯了,可是天天盼你回来啊!”接着普汀站起来朝她行礼,说:“主席大人。”   拉娅还礼,“祭祀大人。”   三个人已经就位了,而那个小个子的男人还是目视平台之外,没有回头。等了三秒,侯爵叫他说:“拉娅,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奈门杜斯先生。阿文,你和她介绍一下自己吧,我这胖子嘴笨的很,说不清楚的。”爵爷说着笑了起来,脸上的肉在乱颤。   此刻那男人才回头来。   对手的第一次交锋往往不是刀剑拳脚,而是眼神。可如果把眼神比作刀剑的话,那这个男人就是有一双华美的凶器了。   那个男人的双眼有着奇特的魅力,拉娅每日修行、身心早已跳脱尘世,然而目光交汇的时候,她依旧觉得心跳加速了——那是复杂的情感,其中有女子的春心、对美丽之物的惊叹、以及恐惧。   好美的男人,她心想道。简直天生就是为了捕猎女人而存在的,妖僧普汀的邪魅术与他一比都不值一提。   他们的目光每交汇一秒,拉娅就感觉自己的身心堕落一分,她觉得自己马上就离不开这男人了。这时候她听到背后传来个讥讽的声音,就听那妖僧说:“嘿!看来阿文先生是厉害,连圣女都动凡心了!”   “胡说!”拉娅匆忙移开目光,就觉得脸上发烫。她相信自己是因为惊讶而一时慌了神,却不会真的像个思春少女似得对男人一见钟情。她这二十年的修行中见惯了人情冷暖和生离死别,她已经学会怎么控制自己的感情了。   那男人优雅的鞠了一躬,说道:“小姐,我无意冒犯。但您生的实在太美,我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他说话的声音与他绝好的容颜和般配。   “不……”拉娅知道,自己第一回合已经败下阵来了,可她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有损颜面的方式败下来。此刻她仍旧想不通那个男人刚才做了什么使她如此着迷——是魔法吗?他用了某种奇特的魔法吗?   “我只是个出家人,容貌的好劣已无意义。”   “哦,那想来您的品德也和容貌一样的好。”他再次吐出令人舒适的赞美之词,然而拉娅知道,这种舒适感是麻醉人的毒药——一般心地单纯的人,很难一直说出令人高兴的话来。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啊,失礼了。”他微笑着说道,“在下阿文?奈门杜斯,是从南方来的一名商人。承蒙爵爷赏识,便在此处做客。”他说完之后轻轻鞠躬,等他站直的时候北方刮来一阵柔风,他的金色长发随风而动,金沙堡七月的沙滩也不及那金发美丽。   你是商人?如果商人都像你这样,那海湾地的姑娘可能全要被卖去南方了。拉娅不相信他是个普通的商人,她问这个名叫阿文的人,说:“你真是商人吗?我看你不像。”   “您认为我在说谎?”   “生活时刻伴随着谎言,说谎并不奇怪。”   阿文一瞬间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旋即他捂着心口、像个被委屈的单纯少女那样说道:“啊!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是个清廉正直的绅士,从不说谎话的。”   诚实的人才不会这样描述自己的。拉娅心想道,算了,在场的人都是骗子,连我自己都是,也不多他一个。   此刻侯爵说道:“好了,还是我来引荐一下你们吧——阿文,这位是拉娅,是白衣会的主席。她治好了我三种慢性病,给我延寿至少十年!”   阿文这一次只是鞠躬,却没说多余的话。他很会把持人与人之间的尺度,因为如果他此刻再说半句溜须拍马之词,那拉娅就会对他心生厌恶了。然而他只是鞠躬,这令拉娅恨他不起来——尽管他们经过了一轮交锋,拉娅却对他没有任何恶感,拉娅只是有些害怕他。   接着侯爵对拉娅说:“这位是阿文,他没说谎,他确实是从南方来的。他的商船就停在港口,里边满载香料、奴隶、还有许多我没见过的玩意儿!哦,今晚你别急着走了!拉娅,我要好好招待一下你们,正好让你看看阿文带来的新鲜东西!主席大人,你不会不赏脸吧?”   拉娅连忙说道:“怎么会呢?我很荣幸。”说着她行了一礼,然而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立刻感到三股目光——妖僧歪着嘴笑,面目可憎;侯爵欢喜的笑,好似吃了蜜糖;阿文?奈门杜斯这一次却没有笑了,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拉娅脸上,而拉娅却不敢抬头去看他。   看来真正的较量在晚上,拉娅的心情忐忑了起来。 拉娅在风雷堡,五   拉娅在风雷堡,四   她没立刻上去打招呼,而是远远地看着那个陌生男人的背影。   那是个身材消瘦乃至说是娇小的男人,他不算高、肩膀也窄,有一头金色的美丽长发,若非他穿着男人的宽袍子,拉娅一定会把他当做女人了。他双臂搭在阳台的石头围墙上,半个身子探出去,用十分柔和的声音和侯爵聊着风雷堡的趣事——拉娅听到了几个词,例如香料、渔船和床奴。   这时候坐在桌前的普汀抬起头来,拉娅和那个妖僧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海神教祭祀,格里拉斯?弗拉基米尔?普汀,生自海湾地最寒冷的北方高原,乃是现在海神教中声望与势力最大的人物,据说能够号令上万教众。这是个相貌极其邪恶的人,尽管拉娅不以貌取人,但不得不说,这人长的就是令人胆寒——他有一把比墨汁还黝黑千倍的络腮胡子,笔直的胡尖一直留到胸口,犹如一把倒插的剑;在那胡须之上是一双巨大的眼睛,他的眼仁小而眼白大,对视的瞬间就能击溃一个人心中的勇气,甚至捕获他的灵魂。传说这妖僧精通古老而邪恶的黑海巫术,又说他与鱼人交媾,从而获得了海洋女妖的邪力。   但拉娅不怕他的目光,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就都无视了对方——普汀继续低头读书、拉娅也什么都没说。   她与妖僧普汀在此处是对手,在别处是陌路人。他们都对此心知肚明。   差不多了,也该打招呼了——演员也都在等她开口,她一开口,这今天的戏才能开演。   于是她说:“埃斯顿爵爷,好久不见!”   接着埃斯顿侯爵回过头来,露出一张褶皱臃肿的胖脸,他身子虚胖,内脏衰老,皮肤露出病态的苍白。   他笑着说:“哦!拉娅,你可回来了。我这几天病又犯了,可是天天盼你回来啊!”接着普汀站起来朝她行礼,说:“主席大人。”   拉娅还礼,“祭祀大人。”   三个人已经就位了,而那个小个子的男人还是目视平台之外,没有回头。等了三秒,侯爵叫他说:“拉娅,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奈门杜斯先生。阿文,你和她介绍一下自己吧,我这胖子嘴笨的很,说不清楚的。”爵爷说着笑了起来,脸上的肉在乱颤。   此刻那男人才回头来。   对手的第一次交锋往往不是刀剑拳脚,而是眼神。可如果把眼神比作刀剑的话,那这个男人就是有一双华美的凶器了。   那个男人的双眼有着奇特的魅力,拉娅每日修行、身心早已跳脱尘世,然而目光交汇的时候,她依旧觉得心跳加速了——那是复杂的情感,其中有女子的春心、对美丽之物的惊叹、以及恐惧。   好美的男人,她心想道。简直天生就是为了捕猎女人而存在的,妖僧普汀的邪魅术与他一比都不值一提。   他们的目光每交汇一秒,拉娅就感觉自己的身心堕落一分,她觉得自己马上就离不开这男人了。这时候她听到背后传来个讥讽的声音,就听那妖僧说:“嘿!看来阿文先生是厉害,连圣女都动凡心了!”   “胡说!”拉娅匆忙移开目光,就觉得脸上发烫。她相信自己是因为惊讶而一时慌了神,却不会真的像个思春少女似得对男人一见钟情。她这二十年的修行中见惯了人情冷暖和生离死别,她已经学会怎么控制自己的感情了。   那男人优雅的鞠了一躬,说道:“小姐,我无意冒犯。但您生的实在太美,我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他说话的声音与他绝好的容颜和般配。   “不……”拉娅知道,自己第一回合已经败下阵来了,可她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有损颜面的方式败下来。此刻她仍旧想不通那个男人刚才做了什么使她如此着迷——是魔法吗?他用了某种奇特的魔法吗?   “我只是个出家人,容貌的好劣已无意义。”   “哦,那想来您的品德也和容貌一样的好。”他再次吐出令人舒适的赞美之词,然而拉娅知道,这种舒适感是麻醉人的毒药——一般心地单纯的人,很难一直说出令人高兴的话来。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啊,失礼了。”他微笑着说道,“在下阿文?奈门杜斯,是从南方来的一名商人。承蒙爵爷赏识,便在此处做客。”他说完之后轻轻鞠躬,等他站直的时候北方刮来一阵柔风,他的金色长发随风而动,金沙堡七月的沙滩也不及那金发美丽。   你是商人?如果商人都像你这样,那海湾地的姑娘可能全要被卖去南方了。拉娅不相信他是个普通的商人,她问这个名叫阿文的人,说:“你真是商人吗?我看你不像。”   “您认为我在说谎?”   “生活时刻伴随着谎言,说谎并不奇怪。”   阿文一瞬间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旋即他捂着心口、像个被委屈的单纯少女那样说道:“啊!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是个清廉正直的绅士,从不说谎话的。”   诚实的人才不会这样描述自己的。拉娅心想道,算了,在场的人都是骗子,连我自己都是,也不多他一个。   此刻侯爵说道:“好了,还是我来引荐一下你们吧——阿文,这位是拉娅,是白衣会的主席。她治好了我三种慢性病,给我延寿至少十年!”   阿文这一次只是鞠躬,却没说多余的话。他很会把持人与人之间的尺度,因为如果他此刻再说半句溜须拍马之词,那拉娅就会对他心生厌恶了。然而他只是鞠躬,这令拉娅恨他不起来——尽管他们经过了一轮交锋,拉娅却对他没有任何恶感,拉娅只是有些害怕他。   接着侯爵对拉娅说:“这位是阿文,他没说谎,他确实是从南方来的。他的商船就停在港口,里边满载香料、奴隶、还有许多我没见过的玩意儿!哦,今晚你别急着走了!拉娅,我要好好招待一下你们,正好让你看看阿文带来的新鲜东西!主席大人,你不会不赏脸吧?”   拉娅连忙说道:“怎么会呢?我很荣幸。”说着她行了一礼,然而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立刻感到三股目光——妖僧歪着嘴笑,面目可憎;侯爵欢喜的笑,好似吃了蜜糖;阿文?奈门杜斯这一次却没有笑了,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拉娅脸上,而拉娅却不敢抬头去看他。   看来真正的较量在晚上,拉娅的心情忐忑了起来。 拉娅在风雷堡,六   拉娅在风雷堡,六   这种想法可真是骇人听闻,拉娅下意识的就想纠正她这种思想。拉娅对她说:   “可是金钱换不来尊严,妓女没有尊严。”   爱罗丝笑着说:“尊严?大人,你看门口有个乞丐婆,她穿不暖吃不饱,狗在她脚边撒个尿她都不敢大声叫,你看她有尊严吗?我看我比她有尊严的多。”拉娅还记得,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充满不屑的,她一边说在一边给脚趾上指甲油。   “至少她是自力更生。”   “我也是自力更生,大人!”她高高翘起二郎腿然后放下,露出短裙下的蕾丝内衣,“方式不同罢了。”   拉娅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和她说,于是拉娅试着转移话题,说:“那你为什么要偷盗呢?”   “偷盗?哦,我偷东西那几次,都是为了别人。第一个男人经常酗酒、殴打妻子,他的女人想和他离婚,但是您也知道,咱们的法律规定了,没有正当理由女人不能提出离婚的,而喝酒打人这都不算正当理由。因此我得到他出轨的证据,才能起诉他,从而解救他的妻子。所以我偷了他一块金丝手帕,以此当做他来过妓院消遣的证物。有了这个东西,女人就能合理的起诉他了——当然了,他并不知道这事情,他以为是自己粗心丢在这里的。后来他还和我来诉苦呢!哈!不过我没接他就是了,那家伙不光人品败坏,下面也小的很,我可不想再和这种男人上床了。”   “看来你经常做这种事情?”   “经常做啊,只不过上回失手了而已。”她摸了摸脸上的淤青处,“那次偷的是个政治犯,这一次我其实也没让他找到证据,但他仍旧对我有疑心,因此就把我毒打了一顿,后来的事您也知道了。”   “那就是说,你每一次偷盗都有正当理由了?”   “对啊,毕竟我不缺钱的。”她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拉娅意识到自己没法改变爱罗丝一分一毫——她不需要改变也不能改变。她就是个堂堂正正的妓女、义贼、或者是说个有良心的女人,抑或是一个仁慈的母亲。她并不比任何人低劣,但也谈不上不高尚。   她是个复杂的集合体,拉娅没法剥离她身上任何一个部分——无论是好还是坏,她就像是一座城市,一座城市就该有富丽堂皇的教堂、宫殿和美丽花园,但也该有臭水沟、贫民窑和妓院,而在你拿走任何一部分的时候,这座城市也就不复存在了。   正义是个复杂的命题,一千个人就会有一千种正义。既然妓女这个行业无法从世界上消失,那么拉娅觉得,妓女就该有妓女的正义。   所以她留下了爱罗丝,并且不限制她在自由时间里的行为——前提是她不能做损伤白衣会名誉的事情。   爱罗丝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拉娅救了她性命,因此她忠心的效忠拉娅。现在她是白衣会最重要的情报探子,她善用女人的魅力,总能弄出点什么有趣的消息来。   最后是老兵——这个留到下回再说吧,他的故事太过沉重,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圣女之心也会为他心碎的。她不愿回想起那种绝望。   她麾下还有许许多多这样出身低微乃至带着前科的人——她的这些人独立形成一派,与白衣会另外两个主席分离。   但无论是白衣会还是审判军,这都只是个形势而已,这不重要的。只要他们能保持善良并且追随与我就可以。拉娅不愿意抹杀别人的个性,只要他们不太出格就行。   晚上,他带着亚伦去参加侯爵的晚宴。与之前熊山地的寒酸宴会不同,风雷堡侯爵的宴会设在一个足以容纳二百人同时进餐的大厅里。那是个富丽堂皇的餐厅,昂贵的丝绒红地毯铺满大厅的每个角落;美酒佳肴有条理的摆放在白布长桌上,散发着醇香;明月自海上升起,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映在屋中,仿若一首银色的歌谣。   拉娅走进大门,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感觉就好像赤着脚踩上了天鹅绒的软床——那红地毯比人们的衣服还柔软,便是跺脚也发不出什么声息。   风雷堡的社会名流们早已积满大厅,男人们穿着丝绒长袍或是华丽的燕尾服,单手托着酒杯,和周围人谈笑风生;大多已婚妇人穿着莲花般的套裙礼服,以扇子遮脸,偶尔发出不失优雅的大笑;未婚的姑娘则穿着贴身短裙、头戴蕾丝饰品,大方的女孩会游走在男人之间,八面玲珑,内向的女孩会独自在角落饮酒,双颊飞霞的等一位绅士。   拉娅进场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许许多多的目光,男人的女人的,熟人的还有陌生人的,然而没有人与她来打招呼,这在往常根本不可想象。她是交集场所的明星,人人都该来和她攀关系的——虽然说没人搭讪拉娅会更轻松,但这种轻松显然来的古怪。   她隐约觉得气氛不对劲,而且这古怪的气氛就是围着她而转的。   在大厅中央的尽头、巨大落地窗的下面、海景与明月的前面,摆放着一张圆桌。在海湾地乃至四大公国中,能在宴会中做圆桌的都是上宾。此刻圆桌之上已有三人就坐:妖僧普汀坐在右侧,与侯爵的位置隔着两个位子;侯爵的长子和三子坐在左侧,隔出一个位置来。拉娅按照规矩应该坐在普汀的右侧,即侯爵往右的第四个位子,亚伦得站在她身后并背对着她——下人没资格坐下,也没资格观摩宴席。   侯爵共有四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今日出席的是长子布克与三子彼尔德,前者是个四十多岁的和善男人,和侯爵一样心宽体胖,一脸笑容;后者是个留着油亮小胡子的优雅绅士,此刻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拉娅身边与她说:“啊!拉娅小姐,白衣会的主席,您终于来了!您从熊山一路赶来,真是辛苦了啊,我听说熊山叛军作乱,应该……没伤到您吧?”他说着眉头一扬。   而拉娅听到这话,心立刻沉了下来。   “什么叛军作乱?我不明白阁下这话的意思。”她看着那男人说道。 拉娅在风雷堡,七   拉娅在风雷堡,七   “什么?拉娅小姐不知道吗?”彼尔德面露惊讶的说道,“熊山有人造反了!听说是强盗、豪绅与叛军联手攻打熊堡,把老伯爵摔死了不说,还屠了整个熊山家族。这真是没有王法了!”他愤愤的拍了下巴掌,冷着脸说道,“甚至还有传言说……您参与到了此事之中。哦,我听到这话的时候可是担心坏了,我想您一定是被那些暴徒绑架了、威胁了,但看您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已经化险为夷了!来,我敬您一杯,哥哥,你也来吧!”说着他举起酒杯,旁边的少爵爷布克也笑呵呵的举杯,说:“对,为庆祝您逢凶化吉!”普汀祭祀迟疑了一下,也跟着举杯说道:“祝平安。”   这时候有人给拉娅递来酒杯并斟上半杯红酒,红酒刚从冰中拿出来,散发着醇香,颜色深红如冷却的鲜血。拉娅看着那酒杯中的液体,便感觉身体中的血也如这酒一般冷却了。   这杯酒是万万不能喝的,如果喝了这杯“逢凶化吉”的酒,那就相当于把海文的命喝掉了。面对三个人举着酒杯的笑脸,拉娅沉吟少许,也端起酒杯说道:“列位有所不知,这酒该是祝我凯旋才对。”说完这话她也不等其他人搭腔,便将红酒一饮而尽。普汀冷笑了一声便跟着喝了,旋即两个风雷堡的少爷对视一眼,也一脸堆笑着把酒喝了。   喝完了酒,长子布克就请拉娅坐下,然后和她聊起了最近风雷堡的一些趣闻来。什么哪家金店开张了呀,哪家妇人出柜了呀,总之是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了。   拉娅一边应付着话题,一边心里想到:两个少爷不会徒然来和我说这种话。多半是背后有侯爵的指示。要么侯爵已经认准了这种说法,要么就是侯爵想先试探一下我的口风。但无论如何,这形式都对我、对海文大人不妙。   除此之外,拉娅还感觉到了下面传来的目光——大厅中的宾客都在有意无意的关注着她,显然,她所处的位置是风暴的中心。   大约过了几分钟,大厅后面传来了一阵礼号声,接着有个阉伶高声说道:“卡恩家族的封臣、国王御封侯爵、海湾地侯爵、港口海湾与河湾的守护者、萨特利亚家族与杜拉利亚家族的宗主、风雷堡之主、白银船的船长、四大商会的荣誉会长、铁金库的主人、海神祝福者、白衣会的布施者、埃斯顿?蒙达利亚——”说到这里他大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与他的夫人、佛劳斯侯爵的妹妹、黑森的女儿、酒城白兰花、海神祝福者、古神受洗之人、风雷堡图书馆荣誉馆长、阿莲缪?蒙达利亚!”说完这一串之后,那阉伶已经是憋得面红耳赤了。   接着全场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并一齐朝着后-庭的方向鞠躬行礼。拉娅看到侯爵自屏风后的门中走出,肥胖的侯爵身上绑着一身系腰带的丝质礼服,他穿金戴银,但再多金光闪闪的东西也掩饰不住他苍白的皮肤。   侯爵用一只戴着皮手套与许多戒指的手挽着他夫人的胳膊,那手指几乎和那女人的手臂一样粗,相比之下侯爵夫人就显得苗条乃至瘦小——那女人身穿一袭白色裙服,带着精巧的小件首饰,浑身都散发贵族女性的庄重典雅。   但是拉娅的注意力不在这两人身上。   因为在侯爵身后还有一个人。   阿文?奈门杜斯尽管试图将自己藏在侯爵宽大的影子里,但他仍旧像个人群中的鬼魅一样引人注目。他穿着朴素,只是浅色上衣与深色长裤,他身上几乎没有装饰品,只是领口和袖口的地方有一点浅色花纹,还有他皮靴打了蜡、擦得锃亮。   拉娅觉得他确实不需要任何首饰——他的容貌可以用来装饰金银之器,但金银却不配装饰他。   他能让朴素之物变的华丽起来,金碧辉煌的大厅因他的存在又增色了许多。   侯爵一边走一边和人们打招呼,于是鞠躬的人们陆陆续续直起腰来。这时候有个姑娘看到了阿文,她发出一声惊叹,然后阿文也对她报以微笑。然后大厅中姑娘们的声音就如到了发情季的母猫一样此起彼伏了。   侯爵看到这一幕便大笑了起来,他和宾客们说:“女士们先生们,我的朋友们。现在由我亲自为你们介绍我的这位新朋友——阿文?奈门杜斯!”他用手势请阿文过来,那金发的男人连忙冲下面的人鞠躬。“阿文?奈门杜斯,祝福你们。”他用十分悦耳的声音说道。   然后下面爆发出了雷鸣一般的掌声。阿文再度行礼,然后跟着侯爵一起落座。   这个座位顺序也令拉娅感到惊讶——侯爵右手边依次是他的夫人、长子和三子,这没有问题,而左手边的顺序居然是阿文、普汀和拉娅自己。之前这种顺序是从未有过的,一般来说,拉娅和普汀会轮流坐在侯爵身边。这一次她没想到,这个“商人”可以坐到这么高的位置上去。   阿文所坐的位置背后就是海景落地窗,今晚的月亮还尤其的圆,那月亮就好似是为他升起来的一样,就这么落在了他的酒杯里。显然这是侯爵能给他的最好的位置。   接着宴会就开始了,墙角高台的吟游诗人拉起小琴、阉伶唱起动情的歌儿来。主菜一道接着一道端上圆桌,风雷堡临近虾湾河道与三大港湾,即使是夏天也能吃到新鲜的海产品。大鱼商会在冰窖藏冰,等到夏季的时候拿出来给鱼保鲜,然后卖给城堡里的贵族。然而拉娅的心思不在这饭食上面,她在等待侯爵开口。   然而在座的人都没有主动提熊山的事情,他们肯定是知道的,但他们不提。拉娅有充足的耐心去等待,因为这件事情爵爷迟早会开口的。甚至可以说,今日的宴会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接着小丑和魔术师也走上舞台,带来神奇的戏法表演。魔术师喷出的火球照亮了厅堂,也让人们的脸光暗分明。就在第三个火球爆起的那一刻,拉娅突然看到妖僧普汀的表情一拧,他举着酒杯,说:   “爵爷,我有一件事情想问您。”   “什么事情?”侯爵一边欣赏着戏法一边问道。   “是……关于熊山的事情。”   “你?”爵爷皱了下肥胖的脸,看了一眼祭祀,又看了看仍旧沉默拉娅,然后咧嘴一笑,说:“那我洗耳恭听。”   作者留言:   ps:明天休假一天,月末整理大纲,例行公事。 拉娅在风雷堡,八   拉娅在风雷堡,八   那双眼巨大的怪人瞪着眼睛,好似一只长着人脸的青蛙。   他看了看侯爵和阿文,然后说道:“爵爷,熊山的事儿您肯定听说了,我看这事情不太好办啊。”   “哦,你说熊山,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昨天就已经招募了麾下封臣,择日攻打熊堡。我手底下人虽然不多,但也有几万,而且有老将军雅戈尔领兵,还有地下工匠打造的攻城器,便是熊堡易守难攻,我也有信心将它拿下。”   拉娅听到这话便皱起眉头,心想道:这次熊山的事情完全可以内部解决,何必出兵呢?   然后她就听到那妖僧说:“这事可以内部解决啊,何必出兵呢?”   在那一瞬间,拉娅简直怀疑这家伙会读心术了。可是显然那妖僧这话不是为了拉娅说的,拉娅能感觉到这家伙在熊山一事上比她还着急。   他的想法和我一致?妖僧普汀也不想侯爵打熊山?为什么?   拉娅心中疑惑不已,格里拉斯?弗拉基米尔?普汀,这个男人与拉娅一直是政治上的死对头,他们作为风雷堡两大宗教的领袖,一直勾心斗角,试着从侯爵那里多分一些利益来——风雷堡的肉就那么多,你吃了我就得挨饿,所以白衣会的利益一直和普汀的东派海神教冲突,所以他们一直是在唱对台戏的。   今天这都是怎么了?一向爱好和平的侯爵要主动开战,而我的死对头又和我站在了一条战线上?全都乱套了。   拉娅越发迷茫了,她一头雾水。   此刻侯爵笑了,说:“熊山能内部解决,但是外部还有问题解决不了啊。”   拉娅一时间没明白侯爵的言外之意,然后伯爵和他夫人对视了一眼,说:“打一打也好,我打了熊堡,某些年轻人兴许能安分点。”   某些年轻人?一说年轻人,拉娅立刻就联想起了小三叉戟。   原来如此。拉娅心想道,熊堡这个位置十分微妙,熊山伯爵名义上侯爵的直属封臣,但又是公爵的心腹,而且熊山一直是靠金沙堡输血才活着的,这就导致熊山成了一个争议之地。   如果侯爵打了熊山,就意味着是在向公爵示威了。   这两年大公病重卧床不起,就剩一口气吊着,所以小三叉戟厄尔?卡恩已经提前上位。据说他这些日子不断在给麾下两位侯爵加压,要钱、要粮、征集军队。白鸟侯爵的儿子也是满腔血勇的鹰派,比厄尔还要激进,自不必说;但是风雷堡侯爵一阶商人性格,怎么会想着打一场“荣誉之战”?   之前埃斯顿侯爵没少和那两个少年王谈判,也处处忍让,但显然这样做起不到效果。既然如此,侯爵就有必要来点手段了。   拉娅觉得,侯爵打算攻打熊山有十分复杂的原因,而震慑小三叉戟便是其中理由之一。如果这一次侯爵秀肌肉能成功的话,那么小三叉戟就得好好掂量一下了。   打熊山是假,敲打小三叉戟是真,这是敲山震虎。   拉娅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但她现在还不着急,因为她想先看看这妖僧有什么本事。   魔术师表演着变脸的戏法,他边跳舞边表演,引来下面一片惊叹。魔术师的脸在变,而普汀的脸也在变。“爵爷,我给您占卜一下吧。”他绷起脸来,巨大的眼睛开始转动了,他的眼球就好像是一个玻璃罐子之中的水晶球一样,以诡异的方式在瞳孔中蠕动。拉娅每次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会感到浑身起鸡皮疙瘩。舞台的上的小丑踩着皮球疯狂转圈,那妖僧的眼球也和皮球一般旋转着,这时候他发出了一种低沉、悠长的声音:“我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侯爵说。   “我看到……”他的眼睛停止了旋转,“我看到熊山之上插着北方人的旗,而您的鲜血,黏在女人的白衣上!”   女人的白衣,嗯,这家伙果然不会向着我说话。拉娅对此见怪不怪了,在妖僧的预言里,她杀侯爵一家得杀了七八回。   侯爵对此可不以为然,他笑着说道:“哈哈哈!普汀大师啊,你什么都好,可就是预言从没中过!如果您想靠这两句话让我改主意,那恐怕是打错了算盘。”   “不!”妖僧面露惊恐,“这一次我没胡说!”   拉娅这时候说道:“那大师你从前都是在胡说咯?”   别人都笑了起来,然而普汀狠狠地瞪了拉娅一眼,说:“我可是在为你说话!”   白衣沾血也是为我说话吗?拉娅没理会他,而是对着侯爵说道:“爵爷,先抛下预言不说。熊山的事情,确实有些误会。您知道的,流言不可轻信,而贵族之间的消息又难免掺杂了个人主见,因此我想,还是由我来和你解释一下这件事情吧,毕竟我就是当事人。”   侯爵没说话,阿文与某位路过贵族少女低声谈笑,而侯爵夫人此刻忽然说道:“我听说拉娅大人您被叛军挟持,后来是白衣会的勇士将您救出。”那个妇人露出和善的微笑,“有惊无险,这可真是太好了。”   拉娅意识到侯爵想针对熊山,但却想保住她。无论是少爵爷还是夫人,他们的口吻都是一致,即我是被挟持的,和叛军没有任何关系。   可我没法领你们的情啊。   拉娅轻轻摇头,“不是的,夫人,我……”   “且慢!”这时候布克端起酒来,说道,“拉娅小姐,我先敬您一杯。”   这一杯酒来的是如此突兀,就犹如从路口冲出来的脱缰野马。拉娅愣了,问道:“为什么?”   布克不答,却是说起这酒来:“我敬您一杯,只因这酒极妙,您不可错过了。这酒拿蓝玉梅子和酸枣、蛇尾花等多种珍果发酵十八年而成,而今天这杯更是百年佳酿了。两百年前的三王会上,卡恩大公就是喝了这种酒之后选择效忠北方国王,从而才有了今日的卡恩家族和三叉戟公爵;若他当初不喝这酒,恐怕结局就和沙文国王一样了——蓝玉梅在北方代表智慧女神,因此这酒又称智慧女神的佳酿,也只有智慧之人才能喝。您应该尝尝的。”他最后用十分严肃的语气说道。   海湾地的贵族爱摆场子、说话也爱用暗示,而蒙达利亚家族更是其中翘楚。只不过这次的暗示太明显,说是明示也不为过了。拉娅从经验来判断,这暗示越明显,就越能说明事情越严重。   这酒犹如拦路的虎一般横在她面前——喝还是不喝呢? 拉娅在风雷堡,九   拉娅在风雷堡,九   拉娅盯着那紫色的酒液,心中仿佛有两头牛在对撞。   喝,这就是表示我会承认侯爵的说法,然后我确实能保住自身在风雷堡的地位,但海文大人就会遭殃了。   不喝,兴许现在就得撕破脸——王子敬酒你都不喝,你是要干什么?   酒桌上的风云险恶,不亚于战场,拉娅就觉得心神憔悴,左胸和头顶的血管一阵“噔噔”的跳痛。   她闻了闻那酒,皱起眉头,说:“好烈的酒。”   布克笑了,说:“海湾地人喝的酒都是烈酒,哪像南方的娘们?”   拉娅这时候灵机一动,说:“可惜我今日旅途劳累,自感觉不胜酒力——女士请一位绅士来代喝一杯,少爵爷不会介意吧?”   在海湾地的规矩里,请人代喝一杯是女士的特权。“这……”布克的肥脸皱了起来。这时候拉娅轻轻一声干咳,她身后的老兵亚伦便瞬间转身,抄起酒杯来是一饮而尽。喝完这酒他便朝着布克鞠躬,说:“这酒我代喝了,主席大人身子不行,还望少爵爷见谅!”   那酒就一杯,没了就是没了。少爵爷只得干笑着摆了摆手,说:“没有的事儿!先生好酒量。”说完这话他眉头一沉,脸色便冷了许多。   这时候拉娅又望向侯爵大人,那身子臃肿的老人也看着拉娅,说道:“既然主席大人您执意如此,那就说来听听吧,兴许你这个‘当事人——’”他拉了个微妙的长音,“能给我说说,熊山造反的真相!”   “是,爵爷,我必然如实禀告。”   经过这一关之后,拉娅总算是得到了一个说话的机会。然而此刻酒桌上的氛围已经对她十分不利了,侯爵的两个儿子在交谈着于此无关的事情,夫人在招呼几个来敬酒的宾客,侯爵打着哈欠,妖僧用一双大眼看着她,似乎要看笑话。但这不是最令拉娅担忧的,她担忧的那个人,至今都还没参与到这场戏中来——阿文?奈门杜斯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切,偶尔和过来的姑娘调个情。但拉娅觉得,这男人绝不会当个简单的看客,不然他不会出现在这个大厅里、坐在这把椅子上。   可她仍然得硬着头皮去说,好在她已经准备好了台词。于是她解释了熊山发生的一切,从文凯设计陷害海文再到拉威迪亚弑兄篡权,然后是伯爵包庇弑亲者颠倒黑白。最后她浓墨重彩的渲染了拉威迪亚与凶魔的关系,将整个事件描绘成了火神教对熊山地的一次渗透,将海文等人描绘成了大义凛然的海湾地民族英雄。   “先祖可鉴,侯爵大人!”她站在座位前,动情的说道,“安卜赛德大人并非传闻中所说的强盗、叛军,他是救了熊山的功臣。如果不是他们起兵勤王的话,那么熊山将落入北方人之手,于是鹿角关也就破了。这样一来北方人的骑兵就可长驱直入,然后从野马平原杀入河湾地、三海湾甚至杀入风雷堡。”   “呼,这真可怕。”侯爵淡淡的说道。   侯爵以及其他人的反应都令她失望,显然她准备的东西没起到多少作用。但拉娅能沉住气,她继续说道:“英雄不该淹死在某些小人的口水中,爵爷,请您明鉴。”   爵爷沉默着。此刻宴会的表演也结束了,宴会逐渐进入了尾声。有许多人在盯着爵爷这张桌子,竖起耳朵希望能听到点什么。   “那您不是被挟持,而是真的参与其中了吗?”侯爵对拉娅说道。   显然侯爵的关注点不在这个事件上,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关心这个事情。他已经认准了造反这件事情了,拉娅实在是不明白——只是为了敲打小三叉戟,有必要发动一次战争吗?她不得不改变策略,她试着告诉侯爵攻打熊山这件事情有多么不划算。   “爵爷,熊堡易守难攻您也知道,但您却不知道那座城堡有多结实。当时我们用五千人加上七座攻城器攻打城堡,却根本无法撼动那座要塞。要知道,那城堡里只有五百人而已。后来若不是我们的战士从内部响应,恐怕我们根本就无法成功。现在熊堡不知驻守了多少人,几千?一万?如果您从这里远征熊堡的话,那必然会经历一场恶战。如果打赢了还好说,可假如运气不好的话……”说到这里,侯爵抬起了头,用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望着拉娅,他虽在笑,可拉娅却觉得心里一寒。   “运气不好会怎样?”埃斯顿侯爵问她。   “会适得其反。”拉娅沉声说道,“到时候您会失去风雷堡主人的威望,甚至腹背受敌。爵爷,忠言逆耳,但您一直以贵客之礼待我,我自当为您说最有用的话。”   “哦,失去威望……”侯爵冷笑了几声,下巴上的肉跟着颤抖了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拉娅,普汀,你两位是风雷堡两大宗教的领袖,更是我最信任的智者,我不会无视你们的忠告。但是……我也希望你们能替我想想。熊山地在没出事儿之前就已经烂透了,公爵不管了,而我远在风雷堡也是鞭长莫及,但这地方终究是我的领土,死的是我的封臣,我必须要管。”他长叹了一声,说:“告诉下面的人,让他们该吃吃该喝喝,我带着几位客人去别处转转——阿莲缪,拜托你主持宴会了。”   侯爵夫人点头道:“是,大人。”   接着侯爵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侯爵以手势示意让儿子们留在这里,然后自己带着拉娅以及普汀走进屏风之后。拉娅让亚伦暂时留在大厅,下人没资格跟她去这种地方。   临走的时候拉娅回头瞟了一眼阿文,那男人仍旧在位置上自斟自饮。难道是我多疑了吗?拉娅心想道,难道他真就是个混入城堡的普通商人?   时间容不得拉娅多想,他们就随着侯爵走进了屏风后的小门,来到风雷堡的月光走廊下。   凄清的月色照在走廊长亭上,使晚风冰凉,三人的鞋子离开了软地毯,敲在这又冷又硬的砖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身后的欢闹宴会已经随之远去,此处只剩下晚风寒月、古堡波涛、以及三个各怀心事的人。   侯爵停在走廊的青石栏栅前,望着远方的大海。拉娅和普汀站在他的影子两旁,等待侯爵开口。海声悦耳,晚风宜人,但对于拉娅来说,这一切都是煎熬。   这时候侯爵说话了:“二位,我之前说你们是我倚重的智者,我尊重你们——但我想问一句,我虽然倚重你们,可你们当真是对我忠心吗?”侯爵说着转过了头,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越发使他皮肤惨白,那宽厚的笑容也变的渗人起来。 拉娅在风雷堡,十   拉娅在风雷堡,十   “爵爷这是什么话?”妖僧率先开口说道,“我对爵爷的忠心,就如这当空皓月、像这大海波涛,那是亘古不变的!”   爵爷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说道:“拉娅,你呢?”   “爵爷,我不是愚忠之人,更不会无意义的献出忠诚。但我忠于道德、良知与正义。我认为风雷堡的侯爵是有德有才的人,所以我才心甘情愿为您分忧。”   爵爷再次点头,说:“明白了。”接着他用一种戏谑的声音说道:“我看咱们三个人中啊,得有两个骗子。”   拉娅和普汀都低下头,没敢接这句话。   “如今那个占据熊山的王必然是许诺给了你们什么,才让你们如此卖力的替他说话。你们觉得这事情似乎合理,于是就想靠着一张嘴来搬弄是非。可你们自己想想,这可能吗?”   普汀说道:“爵爷,我只希望您不要发兵。一旦发兵,风雷堡必然损失惨重,咱们得不偿失。”   侯爵冷笑一声,说:“发兵损失惨重,那不发兵就没有损失了吗?你可知道熊山是什么地方?”   普汀不语,而拉娅说道:“是镇守鹿角关的要塞。”   侯爵点头,说:“不仅如此。这里还是我和三叉戟大公的牌桌。熊山是我的,也是大公的,我在名义和法理上控制熊堡,大公在金子上控制熊堡,我们一人一半。但现在小三叉戟来了,这个狂妄的人一直都想彻底占有熊山地,现在熊山出了事,我如果不能在这个时候有所表示,那就是在告诉海湾地:我埃斯顿怕了,熊山我送给小三叉戟了!”   拉娅这时候才了解侯爵的难处。   熊山是边关重镇,小三叉戟既然有战争的打算,那么熊山就是他的必争之地。而侯爵一直是反战派,他是绝对不会让熊山落到小三叉戟的手上的。而拉威迪亚这件事情就成了侯爵和公爵矛盾的导火索,侯爵如果不能以雷霆手段解决熊山之患的话,那就将失去熊山地。不仅如此,他还将要失去风雷堡侯爵的威信。   所以侯爵才这么着急。   拉娅稍加思索后说道:“既然如此,爵爷就更该稳定熊山的局势了!您现在是熊山的合法主人,您只要任命一个封臣,那不就摆平这一切了?”   此刻那妖僧突然说道:“熊山的王,自该按照法律来走,主席大人,你急什么?”   “法律是死的,如果一切都按照法律走程序的话,那么普汀大师你的许多资产就都不复存在了。”   “胡说!我的资产都是合法的,你可不能诽谤我。”   她没理会那家伙,而是继续和侯爵说:“爵爷,我知道您是最不想打仗的。”   听到这话,侯爵默默地点了下头,说:“对,除了小三叉戟那种疯子,谁会愿意打仗呢?我只想守好祖先的城堡,当个快活爵爷!可是这仗不打不行,是有人逼着我打啊。”   “爵爷啊,如今熊堡的主人不是叛军,而是为您铲除了叛徒的功臣,为什么要和他开战呢?”   侯爵靠在一根大柱子上,耷拉着脸,“摩尼是我的封臣,克瑞斯家族向我效忠,纵使他有千般不对,也不该在自己的城堡里被杀害,更不该被灭族。”他大声说,“如果我不给他报仇还包庇凶犯,那我将失去我在封臣们中间的威信,整个海湾地都会骂埃斯顿是个孬种!所以我必须得做点什么,你明白吗?不然我堵不住封臣们的悠悠众口!到时候我失去的就不止是熊山了——我在乎的不是封谁当伯爵,反正熊山那鬼地方谁当都一样!”   熊山那鬼地方谁当伯爵都一样?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深深的印在拉娅脑子里了,她有种不妙的预感。   “大人,您的思想进入一个误区了。”   “什么误区?”   “您需要的是赏赐,而非惩罚——因为这不是叛乱,这是一次正义的胜利,这是一次义军勤王的光荣壮举。所有人都知道是“野马之王”杀了伯爵,抢了城堡。杀了摩尼伯爵的人是他自己的儿子拉威迪亚,拉威迪亚把亲生父亲推下城墙,所有人都看着呢。您一开始就把这事定位成叛乱,这反而限制了我们的行动。”   “但他们发兵围城了——只要是熊山的人,任何时候,任何理由也不能违背熊山伯爵的意愿来发兵围城!这就是赤裸裸的造反!”侯爵终于大声吼了出来,“而且,拉娅,我看你还是别想着给别人开脱了,这事你也参与其中了吧?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我已经尽力保你了,可你却非要下地狱!”   拉娅施了一礼,然后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要的是真理与正义,海文大人发动一场正义的战争而且胜利了,他就该得到应有的结局——善恶有报,侯爵大人。”   这时候那妖僧普汀也跟着说道:“这一次我认为白衣会的主席说的没错,如果说屠杀凶魔都算叛乱的话,那还有什么不是叛乱呢?”   “可他们不光屠杀了凶魔,他们围了熊堡!他们在伯爵还活着的时候,违抗伯爵的命令围了城堡!你们知道这相当于什么吗?这相当于把海湾地所有贵族的脸踩在了脚底下!那个叫安卜赛德的人他必须死!不光要死,还要公开处死,这样才能挽回贵族的颜面,明白了吗?二位大师!”   贵族的思维和普通人不同,拉娅皱起眉头。贵族们要的是牢固的统治地位、是政治的胜利还有脸面的胜利,他们不会在乎真相、正义与人命。   天下的贵族都一个样。她心想道,看来熊山保不住了,我得赶快联系海文大人然后做后面的打算。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出现了一个如蛇般细长的黑影。拉娅朝着那影子望去,只见在走廊的尽头有一盏油灯,而阿文?奈门杜斯正站在油灯的前面,那巨大的黑影如蛇般蔓延,将整个走廊上的三人全遮住了。那男人说道:“爵爷,我能为您分忧吗?”   “哦!你来了!”侯爵就像是盼到了救星那样兴奋地说道,“你快过来,给我出出主意吧!”   阿文缓缓走近,侯爵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他拉起那英俊男人的袖子——拉娅这才注意到阿文的袖子比手稍长,手指总是藏在袖子里——侯爵十分热情的和他说起熊山的事情来,显然他十分信任这个人了。   “所以,阿文,你有办法吗?”侯爵焦急的问道。   阿文笑着点头,说道:“哦,那我恰好有个两权之策!我既能保住贵族的颜面,又能熄灭战火——三位,请听我说吧。” 第四章:海文的惊喜,一   第四章:海文的惊喜,一   “这绝对不行!”汤德恩大师咣咣砸着议政堂的桌子,气的面红耳赤,海文真担心这老头一口气上不来就死在这。城堡的议政堂之中坐着四个人,汤德恩大师,布莱恩将军,拉蒙以及海文自己。而这场会议只进行了不到十分钟,海文就和汤德恩吵得不可开交了。   “咱们现在占据着正义的名分,我们只要不出城堡,好好管理这里,贵族们就说不出什么来!可是你如果现在动用军队,那就是赤裸裸的篡权造反,这谁也保不了你。”老人一边两手撑着会议室的长桌,气喘吁吁地说道。海文坐在他对面,冷静的听着这位大师的建议。   海文点了点头,说道:“我这一次不是动用守备军,我的名义是组织警察力量抓罪犯。所有参与到这里的守备军都是自发组织的,这相当于是一次民间活动。而按照法律规定,民间组织有义务辅助贵族抓捕逃犯。我已经请原先的熊山法官准备了逮捕令和通缉令,有了这些,我的‘民间组织’就能名正言顺的逮捕这些恶贯满盈的奸商了。”   这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布莱恩将军笑了,说:“还用这么麻烦?你不是把原先的熊山法官都革职了吗?现在你自己就是法官吧?”   “这不是一回事,将军。”海文面色平静的说道,“是法官自己申请的要辞职的,可不是我把他革职的,毕竟我没有这个权力;至于我当法官?哦,我只是代理法官啊,之前的法官大人辞职了,临走前他委托我代理职务,按照法律来说,这个代理法官可以做一个月——我也只做一个月而已,一切都合乎规矩。”   将军干笑了几声,说:“道理上都对,可你这样做,总会有人看不下去的。大人,我劝您还是安分一点,等侯爵真的下了任命书再说。”   那要是侯爵的任命下不来呢?海文对这事一开始就没有把握。虽然拉娅去风雷堡给他进言了,但他不能把赌注全都压在拉娅身上,他得做两手打算。   起初他的打算十分悲观:如果拉娅失败了的话,那么他就要继续当逃犯了。而且这一次还是重刑犯、是造反的政治犯。他必须离开海湾地,那时候他估计就得去黑森和德拉尔做伴了。   但是最近这小半个月,他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发现自己有守住熊堡的实力,他决定在这里稳住阵脚,如果侯爵真要武力进攻的话,他就要那家伙好看。   首先熊堡的地势易守难攻,而且还有一台灵活的重型床弩,足以抵挡一般的攻城部队;其次在汤德恩大师的宣传下,熊山的人心都向着他,这一条是十分重要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昨天他收到了小三叉戟厄尔?卡恩的密函。密函中暗示他,如果风雷堡对熊山发难,那么金沙堡不会坐视不管。海文分析这封密函,他觉得小三叉戟这么做是因为他和风雷堡不和,这是旧贵族与新贵族的交锋,而熊山是这战争天平上的一块砝码。他在维持着风雷堡和金沙堡之间的平衡。   而且海文还认为,风雷堡不会为了他而大动干戈——这不值得,大家都知道,风雷堡的侯爵是个商人,而商人是重利益的,他为什么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不可能的。   综上所述,他觉得自己应该先把熊堡武装起来,他要把自己变成一块最硬的骨头,任谁来啃,都得崩掉两颗牙。他知道风雷堡、金沙堡以及白鸟城之间存在着制约关系,而且按照拉娅所说的,侯爵现在被各种事情搞的焦头烂额,海文觉得他没精力来一场“讨伐叛军”。   熊山的事情,会在谈判桌上解决。他心想道,而我在熊山的力量越强,我谈判时候的筹码就越重。   因此他决定火速清除熊山的两大反对势力:萨里斯家族和斯特尼尔家族。   这两个家族正是他的债主,也是熊山一带的土霸王。他们一个大放高利贷,经营妓院和赌场,另一个掌控了奴隶买卖和两个最大的农场,可以说熊山的一二三产业全都被他们控制着,也难怪熊堡一直喊穷。   海文认为,这两个家族将来一定会反对他,因为海文的政策将与他们的利益产生严重冲突——海文决不允许有人靠着高利贷、妓院和赌场吸走人民的财富,更不允许有人剥削工奴和农奴。他未来要继续搞土地改革,还要严管妓院、赌场以及贷款之类的项目。   既然早晚要和两大家族撕破脸,那不如就趁早。早点把两大家族打掉了,其他小鬼也就能听话了。   但显然会议桌上的人不同意他的想法。   “大人,我这一次也不建议您强行取缔两大家族。”拉蒙手上抱着一份羊皮卷和海文说道,“我查了账目,两大家族一直在为熊堡、守备军、以及城市运营捐款,如果您取缔他们的话,那今后将没人给我们送钱。我们现在人手短缺,短时间内又无法把产业运营起来,如今已经是五月了,如果现在来一次大洗牌的话,那么这个冬天我们将来不及补上缺口,那时候就麻烦了。”   海文说:“我们可以抄了他们的家,把不义之财收归金库。然后今年秋天就从两大农场开始农改,野马镇的改革可以再来一次。这次会比上次更好,因为咱们都有经验了。”   拉蒙点头不语,而汤德恩问他说:“你有理由吗?”   “他们犯了这么多罪!”海文抄起一摞卷宗往桌上一摔,“砰”地一声,“现在我找他们清算,这怎么了?”   汤德恩说道:“如果你真是伯爵,那确实可以,但你现在算个什么?你现在如果去抄这些人的家,你就是赤裸裸的强盗!现在富商和农场主都联合在了一起,如果你动其中一家,那么所有人就都会抵制你——法不责众,你还能把熊山所有人都屠了吗?海文,你这样做会把我们污名化了,我一直以来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你明不明白?那时候将无人奉你为王!”   海文也忍不住大声说道:“我抄的是奸商恶霸的家!人民不会因此而背弃我的,我是穷人的王。”   “可你需要的不是泥腿子,而是……”   话说到这里,议政堂外突然有人敲门,接着大门两开,一个守卫高声说道:“海文大人,风雷堡的信使来了!”   海文一瞪眼睛,道:“快请!” 海文的惊喜,二   海文的惊喜,二   风雷堡的信使是个阉伶。海文这还是头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阉人,好像只有风雷堡的爵爷爱用这种人。   那是个穿着华美的人,他有修长的手指和尖细的嗓子。他在门口打开羊皮卷,用唱戏一般的高声说道:“卡恩家族的封臣、国王御封侯爵、海湾地侯爵、港口海湾与河湾的守护者、萨特利亚家族与杜拉利亚家族的宗主、风雷堡之主、白银船的船长、四大商会的荣誉会长、铁金库的主人、海神祝福者、白衣会的布施者、埃斯顿?蒙达利亚——”他拉了个长音,“有旨意给他的臣民——被流放者、野马之王、凶魔屠杀者、持真理之人、冷血法官、熊堡的守护者,海文?安卜赛德!”   我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大串头衔啊?海文满心疑惑的低头行礼,说:“我是海文?安卜赛德,恭听卡恩家族的封臣、国王御封侯爵、海湾地侯爵、港口海湾与河湾的守护者、萨特利亚家族与杜拉利亚家族的宗主、风雷堡之主、白银船的船长、四大商会的荣誉会长、铁金库的主人、海神祝福者、白衣会的布施者、埃斯顿?蒙达利亚的旨意!”他早先特意背过一次侯爵的头衔,这才没有弄错。这就是东部海湾地的繁文缛节了,这群贵族把头衔、名誉之类的东西看的特别重,好像不说出来就没人知道似得。   那阉伶朝他点了点头,说道:“侯爵大人旨意如下:海文?安卜赛德,你从火神教奸细手中夺回了熊堡,消灭三头凶魔——”哎?怎么是三头?海文听到这里一愣,“——守护了海湾地公国的神圣土地,履行了一个公民的伟大职责,特此,我封赏你为熊山守护者,为期十年,你应继续履行你神圣的职责,安内务,御外敌。从今日起,你的法定头衔第一个必为蒙达利亚家族的封臣;第二个必为侯爵钦定的熊山守护者,其余头衔应民风自拟,但不具备法律效应。切勿僭越。”   海文愣了。   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了,他最好的打算是事情在谈判桌上完成。按照规矩,他们白天会在谈判桌上争吵一番,晚上找个餐厅吃顿宴席;然后再去谈判桌上吵架,晚上再去吃宴;反正来回这么一个星期,这事儿才能成。   贵族大多前瞻后顾、办事拖沓,任命封臣哪有这么痛快的?熊山守护者,这个东西相当于就是封爵了。守护者的权力地位都与原先的爵位相等,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职位有期限,当然也就不能世袭。   这我还没和侯爵见面呢,事情就单方面的决定了?也不用我出点血吗?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阉伶看着他,问道:“安卜赛德,你的回答呢?”   “我接受侯爵的旨意。”他双手接过羊皮卷和那张盖着红戳的文件。   阉伶将羊皮卷给了海文,然后说道:“第二条旨意。”   果然还没完,海文顿时心中一沉。   接着阉伶又把那长长的头衔念了一遍,然后说道:“海文?安卜赛德,我命你立刻将克瑞斯父子三人的尸体送到风雷堡来,尸体不到,封臣无效!”   啊?   这下不光海文傻了,身后的汤德恩几个人也懵了——这侯爵到底是什么意思?老伯爵的尸体早就包着裹尸布下葬了,现在挖出来有什么意义吗?海文能想到的只有宗教仪式,但海神教和白衣会也没有涉及挖坟的仪式啊。   他横竖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情。   这一次不等海文伸手去接,那阉伶就把羊皮卷递给了海文,并且说道:“这事也不麻烦您了,我带了灵车和送葬者来,您把伯爵的埋骨之处告诉我吧,我们自己运回去就行。”   “哦,好。”   海文和汤德恩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师朝他微微点了下头,然后海文命令拉蒙去给阉伶带路。他送信使一直出了城堡,这才回来。   一回到城堡的议政堂,这屋里的气氛就不对劲了。布莱恩将军是迎着海文进的门,左一句恭喜右一句祝贺;而汤德恩大师却是抽着烟袋,皱着眉头,那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海文什么也没说,就回到座位上——能顺利的成为熊山守护,这固然是让人高兴,然而海文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就感觉到了一阵担忧。   那是对未知的担忧,经历过这么多次起起落落,他深知自己处在一个充满了阴谋诡计的残酷世界。他来到这里两年了,他经历过背叛与欺骗,自己也骗过别人;他用嘴杀过人,也用手杀过人;他从野马之王变成流放者,再从流浪者变成伯爵;他看见过兄弟反目,父子相残……他不相信天上掉馅饼,巨大的恩赐必然伴随着巨大的代价——那代价是什么呢?   他一时间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心想道,既然我是法定的熊山守护了,那我现在就得干点“熊山守护者”该干的事情了。   他对汤德恩大师说:“汤德恩,之前你说我名不正言不顺,那现在显然我们名正言顺了。”   汤德恩若有所思的看了海文一样,两人皆是面色凝重。老人沉吟着一阵子,说道:“我也闹不清侯爵这是哪一出了,大人,现在一切依你。明天我派人去一趟风雷堡,探探风声。”   “那好。”海文点了点头,然后对一旁的布莱恩说道,“将军,这回咱可以点兵了吧?”   布莱恩顿时笑了,说道:“呼!当然了!海文爵爷,您说话吧,先抄哪一家?萨里斯还是斯特尼尔?”   海文摇了摇头,说道:“这两个都不抄了。”   布莱恩问道:“啊?都不抄了?那抄谁?”   “我要抄野马男爵的家。”他大声命令道:“熊山军统帅布莱恩,我以熊山守护者的身份命你点兵五百,再携上攻城器,直奔野马地,即刻出发!”   “是!”那将军立刻起身行礼,身后的椅子“哐啷”一声倒在了地上。 第五章:拉娅在祭坛,一   第五章:拉娅在祭坛,一   “这家伙真是恶毒。”半兽人哈里森一边摸着自己头上的断角,一边喃喃说道,“挖尸体?侮辱死者?这个叫奈门杜斯的就不怕下地狱吗?”   他不怕的,也许他就是从地狱来的。拉娅坐在地下酒窖的木桶上,手里捧着一杯水。她刚刚把阿文的事情说给了她的干部们听。   亚伦接着哈里森的话说道:“下地狱都是骗人的,只有泥腿子才信这种鬼话。”老兵面色凝重的看着地板,脸上的伤疤与皱纹交错,不分彼此,“但如果他真能成功的话,就是帮了侯爵、也帮了我们……可他没帮到自己啊,拉娅大人,你说这两权之策是什么?阿文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拉娅这时候说道:“他必有所图,但我们却不知道他的动机,这才是最令人恼火的——啊,爱罗丝还没回来吗?”   哈里森冷笑一声,说:“谁知道呢?她估计正爽着呢。”   拉娅没理他。她低下头,脸映在杯的倒影里,她感觉自己的面孔比从前又苍老了一些——我已经二十七岁,我的寿命可能已经走了一半,甚至是大半。我要做的太多,而时间却太少了。   接着她眼前又浮现起阿文?奈门杜斯的面容和那可怕的声音:   “我有个两权之策。”那英俊的男子说道,“这个办法也很简单,你只要把伯爵的尸体给我弄来,然后再给我几个仆从侍卫,我就能把这事情给您办妥。”   侯爵问他:“你要怎么做?”   “海文?安卜赛德之所以被定性为造反,就是因为他违抗伯爵的命令,并在伯爵这个法定封臣还活着的时候攻击了熊堡。那么很简单,我们让伯爵早死几天就行了。如果安卜赛德攻城的时候伯爵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么就不存在‘践踏贵族合法权力’这种事情了。”   “可你怎么让伯爵‘早死几天’呢?”   “‘死’是有许多种形式的,爵爷,您把尸体弄来,然后给我在风雷堡最显眼的地方摆一个祭坛,我就能让伯爵的尸体开口说话;至于熊山那边您不用担心,封安卜赛德一个熊山守护之类的头衔,然后这事情就摆平了。接下去熊山还是您的熊山,该上税还上税,一切照旧。”   于是侯爵就这么同意了阿文的要求。侯爵从来都不是个轻率的人,他总是要权衡利弊,三思后行,可是这一次拉娅却没感觉到侯爵的谨慎。他一口答应了阿文的要求,甚至说是对阿文马首是瞻。   这个男人的声音仿佛有什么魔力,会让人无法拒绝他的要求。拉娅越和这个叫阿文的人接触,就越是感到恐惧,这个男人就像是无底洞一般,拉娅对他的一切试探都以失败告终——已经过去一周了,但她除了知道阿文是个商人以外,就不了解其他任何事情了。   不得已之下,她把爱罗丝派出去打探情报——这朵交际花也许能撬动某些男人的嘴。   正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哈里森站起来,问拉娅说:“大人,看来阿文主持的祭祀已经开始了,咱们去看看吧?”   拉娅点头,说:“走,去看看。”   三人离开了这个秘密的酒窖,来到风雷堡的城镇大街上。早在七天前,阿文就贴出告示去了,通告风雷堡内外的民众,说是要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内容为庆祝百年之后第一次屠杀凶魔、并且要点燃凶魔之血以告慰海湾地的先民战士。现在距离秋收还有段日子,人们正有时间,就都来到风雷堡下面看祭祀活动。风雷城外的村镇也来了许多人,十万人蜂拥而至,搞的风雷堡水泄不通,城中盗贼肆虐,每天都有打架斗殴发生,妓女接客接的合不拢腿。   这次祭祀的主持者出了阿文以外,就是能代表海神教的大祭司格里拉斯?弗拉基米尔?普汀。普汀是侯爵任命的主持者,至少这意味着侯爵还有理智,他还是有意图去制约阿文的。   拉娅对于宗教祭祀的事情一向不喜,她作为白衣会人本派的主席,自然不会参加这种活动。另一方面,虽然这事情能增加她的声望,但这次她看不清局势,她不想贸然入场。   风雷堡万人空巷,通往祭坛的大街拥堵不堪。车马与行人把空间都堵死了,空气中充斥各种臭味。“拉娅大人,跟着我!”人声鼎沸,哈里森靠大喊才能保证拉娅听见,“我们挤到前面去!”   说完这个半兽人就在前面开路,亚伦护着拉娅身后,两个战士一前一后把人群拨开了。他们的行为引来一阵咒骂,然而哈里森一声咆哮,周围人立刻吓得不敢出声。   他们找到了一个比较靠前的位置,就在一间酒馆的招牌下方,这里有小一块空地,还正好能看清祭坛。拉娅看到那祭坛是个用木头与石头搭建的简陋高台,一点也没有风雷堡的华丽风格。阿文身穿宽大的连衣帽长袍站在台上,帽子几乎挡住了他的整张脸,只有一点金色发梢露在外面;他旁边站着妖僧普汀,那家伙穿了一身海蓝长袍,头戴珊瑚宝冠,脚底下的靴子是多半是拿海狗皮做的,这一身行头虽然没有首饰,但却价值连城。妖僧的眼睛就犹如一对有灵魂的活物一般转着,他似乎在扫视人群,窥探每个人的内心。   在他们身后还摆着海螺号角和兽皮战鼓,有四个上身赤膊的强壮水手站在这些乐器旁边,等待着祭祀开始。   又过了几分钟,差不多是正午时分了,普汀朝着那水手一摆手,其中一人便拿起了号角。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拉娅就看着这个人的胸膛诡异的膨胀了起来,就像是一只青蛙似得,然后他将口气吹进号角之中:   “呜——!”   号角发出了巨大的响声,震得拉娅耳膜生疼。一时间全城的喧闹声都被这声音掩盖了,拉娅看到哈里森在朝她喊着什么,但她听不见;她看见许多虔诚的信徒跪了下去,还有一些人捂着耳朵,面露惊惶。   这一口气几乎持续了一分钟才停,吹完之后那号手已经累得瘫倒在地,脸色发青了,旁边的人连忙将他抬走。而这时候普汀嘶吼着说道:“抬凶魔上来!”   接着有人抬了两具尸体上来,那尸体腐烂的面容已经无法辨认,但其中一个是身体膨胀的巨人、这身体从中间裂开了,被人缝了起来,那尸体上面盖着火神红袍,表明它是拉威迪亚;另一个尸体保存还算完好,身上穿着伯爵的祭祀礼服,那正是熊山伯爵——摩尼?克瑞斯。 拉娅在祭坛,二   拉娅在祭坛,二   接着战鼓开始敲响了,三个大汉凶猛的拍打战鼓,就犹如在打自己的杀父仇人。他们越打越快,下面的民众也随着这声音而兴奋起来,接着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凶魔!”然后人们就就都跟着喊起来了:“凶魔!”   海湾地人历来痛恨凶魔、恐惧凶魔……但那是一百年前的事情啦!过了这么久,人们对凶魔的敬畏早就化作了虚无缥缈的传说,比起恐惧它,人们更愿意看一看它的真容。拉娅夹杂在这群兴奋地人群中,就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人们不怕凶魔的,是人们变强了呢,还是凶魔变弱了?好像都不是吧?   “凶魔!凶魔!凶魔!”随着喊声鼓点更加急促了,人们的情绪也如热水一般沸腾,就在鼓点已经不能再快的一瞬间,阿文?奈门杜斯撩开了他的连衣帽,也就是这一刻,鼓点戛然而止。   “哗”的一下,那男人的金发随风而散,美丽的容颜也一览无余。   阿文张开双臂,如天神降临那样俯瞰着世人。正午的光落在他身上,金色的秀发在阳光下更加美丽、美丽的刺眼,人们惊叹于他的俊美,男人惊恐的张着嘴,女人感动的流眼泪,沉默像瘟疫一般从前排往后蔓延,霎时间喧闹无比的街道都安静了下来。   他一定用了什么魔法!拉娅目不转睛的瞪着那个男人,一定是的!这个人有问题,大有问题!   但惊恐之余,拉娅心里还萌生了一个可笑的念头:还好我没上台去。   因为此刻台上的普汀就像个小丑,仿佛连衬托阿文的资格都没有。那妖僧的眼睛瞪的浑圆,表情十分古怪的拧了起来。   “海湾地的人民们。”阿文?奈门杜斯发出优美的声音,“今天是个意义非凡的日子,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一百年前的今天,海湾地的先人就是在这里杀了最后的凶魔,终结了凶灾!”   下面的人高声欢呼起来,而拉娅却知道,屠魔战役结束的日期已不可考,所以阿文爱说哪天就是哪天。   接着阿文讲起了历史与神话故事,他的声音优美,而且口才极佳,便是最优秀的吟游诗人也不及他。他从几万年前的炼魔神话时代说起,他说起伟大的上古文明,说起巨人与龙,然后他话音一转,又开始说海湾地的历史。他讲了海湾地的三个古王朝的历史故事,首先是讲了八百年前的海神王国如何召唤神祇来对抗海怪,然后又说六百年前的韦希尔王朝南征北战的传奇,最后他开始讲四百年前那个匆匆一过的辉煌帝国——东客王朝。那是东方漂流者建立的国度,那些人跨越万里黑海而来,他们以五爪金鳞的蛇怪为图腾,用瓷器、织丝绸吃米饭。他们自称是东方来的客人,所以王朝也称东客王朝。他们有昙花一现的辉煌,只可惜存在了五十年就因为大瘟疫而消失了,后来海湾地观念里的崇拜祖先、恪守礼仪、看重道义和贞洁都和这个王朝有关。   三大王朝是海湾地人的骄傲,其中海神王朝更是曾以风雷堡为首都,阿文的话语让无数海湾地人梦回古朝。即使是拉娅,都被他动情的演讲弄的神志恍惚,幻想起海神巨澜、百万舰队,幻想起光复先祖荣光,将巨鲸旗帜插上北方的鹰头城。   最后他说起沙文王朝,也就是海湾地最后一个王朝。沙文家族之后,海湾地就不再是独立的国家,而成了北方人封的公国。说完这番故事,气氛变的沉重了起来,阿文也用一种悲戚的声音说道:“我们这两百年来,都愧对先祖荣光。但不管什么时候,海湾地的男人都是刚强的勇士!一百年前,那正是海湾地最孱弱的年代,也是凶魔肆虐的年代。我们的祖先所处的环境比我们现在要差得多,他们贫穷、饥饿、身边缭绕着瘟疫、干旱、洪灾和战争!但即使是这样,这些铁一般男人还是坚持下来了!他们活下来了,从而有了我们这些子孙后代!”   他说的是如此激昂,以至于拉娅都快信了他是个海湾地人。   “最难以置信的是,祖先不光活了下来,还战胜了凶魔!凶灾自海湾地开始,从海湾地结束,如果不是海湾地人,那么四大公国就将被凶魔毁灭,无论是高傲的北方贵族,还是卑鄙的南方奴隶主,都将不复存在!”   下面有个粗壮的汉子跟着喊:“不复存在!”接着其他人也附和了起来。阿文这时候单手指天,说:“今天我们将以凶魔之血告慰先祖,告诉他们,海湾地的儿女没给先祖丢人!”下面的人高声欢呼,气氛高昂到了极点。阿文这时候说道:“我是阿文?奈门杜斯,古神教派的神位代理人,我将主持这次祭祀——现在有请主刀人:海神教祭祀,格里拉斯?弗拉基米尔?普汀!”阿文说罢后退鞠躬,请出普汀。人们再次欢呼,妖僧随之大步走上前,他抬起手来,巨大的眼珠狠狠地一瞪,下面人群便噤若寒蝉。   “凶魔不是玩笑,你们这些不敬先祖的蠢货!”那妖僧用恶毒的目光看着每一个人,没人敢与他对视,有个小孩吓的哭了一声,然而妖僧再一瞪他,那孩子立马连哭都不敢了,就那么含着眼泪,咬着嘴唇。拉娅深知这妖僧的可怕,即使是她,也不愿意触这霉头。   这时候普汀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刀来,那刀刃在阳光下闪烁,却冒出了幽蓝的冷光,空气仿佛瞬间降低好几度。没人见过这宝物,连阿文也不禁侧目。   普汀向人群展示这把刀,“你们都以为凶魔死了!但实际上,凶魔是不会死的!现在躺在这里的,是两只活着的凶魔!”   人群顿时炸开了,最前排的人往后缩,后面的人却往前挤。普汀摇晃着手中的刀,说:“你们这些懦夫!我们能杀凶魔一次,就能杀第二次!”说罢他一刀插入了那血肉傀儡的胸膛。   接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尸体居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那惨叫如晴天霹雳一般划过整个风雷堡,它是如此的痛苦,它尖锐扭曲,不像是人的声音。   但拉娅能听出来,那是拉威迪亚的声音。 拉娅在祭坛,三   拉娅在祭坛,三   接着人群也惊恐的大叫起来,一旁的守卫连忙高声维持秩序,避免形成恐慌和踩踏。但是几百个守卫很难控制住深海鱼群一般的人潮,就在场面几乎失控的时候,阿文忽然开口了。   “冷静,海湾地的儿女。”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不,他一定是用了某种魔法,因为拉娅感觉,阿文就仿佛是在对她耳语一般。   “你们不应恐惧一头肉体已经死去的凶魔,你们会让先祖蒙羞的。”   随着他的话语,人群渐渐冷静了下来。拉娅心想道:他刚才至少同时用了三种巫术,一个是扩音术——北方法师军团的传令兵会用这个;一个是镇静术或者摄魂术,这个是巫医的本事;最后一个是“伪声”,这种法术能伪装自己的声音,让声音变的优美动听。这个名叫阿文的家伙一直以来用的都不是自己的本音,刚才他高声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一点失真了,一定是因为用了这种法术。   拉娅虽然会用的魔法很少,但是各种知识却很丰富——魔法不是每个人都有天赋学,但是书每个人都能看。   秩序得到维持之后,妖僧再次开口嘲讽民众。这邪恶的僧侣一直是如此狂妄,但拉娅从没见哪个人敢反对他。随后妖僧普汀又给了拉威迪亚的尸体一刀,高声问道:“凶魔!我来问,你来答!”   那尸体发出一阵痛苦呻-吟,然后说:“好疼!”   妖僧又给了它一刀,道:“如果你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送你下地狱!”   这时候那血肉傀儡的身子发出了一阵抽搐,接着那声音变了,化作更加丑陋、可怕的声音。“问。”它只说了一个字。   拉娅意识到那已经不是拉威迪亚,而是另一个恶魔。此刻普汀和阿文使了个眼色,阿文点头,走上前去问道:“远古的战士,我问你,你来回答——你是凶魔吗?”   “是。”它发出缓慢又沉重的声音。下面的人则发出一阵噫声。   阿文继续问道:“凶魔,你在熊山有几个同伴?”   “两个。”   两个?拉娅皱了皱眉头。   “哪两个?”   那怪物喊出了两个名字,那音调古怪,声音失真,人们听不明白。阿文却似乎明白了,他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是谁唤醒了你们?”   “人。”   “哪里的人?”   “人。”   显然凶魔不懂得那么多,于是阿文换了个问法:“什么样的人?”   “红色。”凶魔说。   这时候妖僧高喊道:“它说红色,红色!你们知道的,只有北方的邪教徒才穿红衣!是北方人唤醒了凶魔!”   一时间群情激奋,人们高声诅咒北方人。哈里森与亚伦护着拉娅左右,兽人喃喃道:“北方人兴许还日了你的妈呢!”拉娅夹杂在这种情绪中,越发感到恐惧了——如果说侯爵做这一切是为了和平的话,那么显然这决策失败了。如今的风雷堡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是阿文和普汀把这点燃的。   征兵、吊死异教徒、煽动民众……这每一步都在推着风雷堡走向战争。而最可怕的是,风雷堡一直是海湾地最和平的地方,侯爵一直是海湾地最爱好和平的人。如果风雷堡都变成了这样,那金沙堡、白鸟城、以及战火永不熄的河湾地又当如何呢?   办完事情之后我要立刻回熊山,拉娅心想道,我必须把白衣会调动起来,一刻也不能耽误了。恐怕三叉戟大公一死,海湾地就会被无休止的战争洗礼,我必须,必须阻止这一切发生!   阿文说道:“很好,问题已经清楚了。海湾地的人民,现在让我告诉你们这一切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接着阿文又讲了一个故事,拉娅认为,这故事必然他杜撰的。   故事中说,北方人图谋侵略海湾地已久,这些人光是把海湾人变成他们封臣还不够,想要彻底灭绝海湾地的血脉。北方人要想进攻海湾地,就必须要通过三大关口,其中熊山的鹿角关最为险峻但也最为致命,因此北方人就打起了鹿角关的主意。他们将火神的邪教徒逐步渗入到了海湾地之中,许多人都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这些恶魔的俘虏。这其中就有熊山的伯爵摩尼?克瑞斯以及他的小儿子拉威迪亚?克瑞斯。这两个人贪图恶魔许诺的给他们永生,所以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凶魔。   “你们所看到的这个凶魔,”阿文指着那个血肉傀儡,“其实就是伯爵的小儿子拉威迪亚!他让凶魔占据自己的灵魂,以求永生,结果呢?结果就变成了这样!”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妖僧在冷笑,而拉娅已经大概猜到了阿文的意图。   “这个,是他的父亲!这是摩尼?克瑞斯,他曾经是一个身怀荣誉的老兵,一个英雄!但他也堕落了,早在一年前,他的灵魂就被凶魔占据!身为熊山与鹿角关的守护者,他们却妄想打开鹿角关,把北方人引入海湾地!如果他们成功了,那么海湾地就会被战火融化,男人被杀、女人被辱、老人无所依靠、婴儿吃不到母乳!”人民再次高呼,这一次声音中充满愤怒。   “摩尼伯爵还有一个大儿子,这个人叫文凯,文凯发现了摩尼和拉威迪亚的阴谋,他痛斥自己的父亲和兄弟,想要将他们拉回正道。然而这对父子已经失心疯了,他们杀了文凯!还把他钉死在树上!”他停顿两秒,让下面的人有机会发泄情绪,“结果呢?这就是结果!”他指着那具尸体,“这就是凶魔与侍奉凶魔之人!他们不能活着也不能死去,要饱受这般痛苦!”   拉娅彻底明白阿文的计划了。   他要把伯爵污名化,这样一来海文的行为就从“侵犯伯爵城堡”变成了“杀死城堡里的凶魔”。这个事件的性质彻底改变了,这样一来,海文的行为有了合法性、侯爵也得以保全脸面、还能堵住贵族们的嘴。   可这个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拉娅百思不得其解。   但在这个会场上,也只有拉娅在疑惑而已。风雷堡下面群情激奋,人们高呼凶魔、弑亲者与叛徒,大声诅咒着北方人与火神教徒。阿文和普汀相视颔首,显然对这一切满意了,普汀把刀交给阿文,那男人举起刀来说道:“现在,我们送凶魔下地狱!”说着他一刀插-进了拉威迪亚的胸膛。霎时间,那肉块中冒出了一阵恶臭无比的浊气,熏得人睁不开眼。拉娅隐隐看到一股黑烟冒了出来,消失在了空气中。   在消失一瞬间,黑烟猛然化作了一张扭曲的人脸,并对着阿文笑了一下。阿文似乎也笑了,又似乎没笑,那男人的脸皮就是一张魔鬼面具,拉娅也看不透。   拉娅问他的战士,“你们看到那凶魔笑了吗?”他们却都摇头,说:“大人,您看错了吧?”   可拉娅确定自己看到了。   事后,拉娅又问侯爵、问妖僧普汀,“你们看到了吗?”但他们也说:“你看错了。”   后来拉娅和其他许多人提起这事情,人们也只是当她看错了。   但拉娅坚信,那凶魔的亡魂对着阿文笑了一下。   它到底在笑什么呢?   作者留言:   ps:我会让每个人的故事都很好看的w 第五章:海文的复仇,一   第五章:海文的复仇,一   他们已经走了七天,野马男爵的城堡就在眼前。   七天前海文带队讨伐野马男爵,去找他讨债。   这支队伍共有五百六十人,由布莱恩领军,带着粮草、战马、盔甲以及必要的战争工具。随行而来的还有拉蒙、查尔斯等野马镇跟出来的人,金刚留在城堡照顾法斯纳特了,海文把熊山暂时交给汤德恩来管理、猫爷留在那镇场子。   一路上众人都是板着个脸,没人说话,就跟要杀人一般,队伍的气氛充满了肃杀。   这是整整积蓄了一年的怒火——一年前,好好地一个野马之王被莫须有的罪名变成了罪犯,这一年来是他们可不好过。   此刻他们停在了城堡小镇的前面,海文远远地望着那城堡,不禁回想起一年前的种种往事来。克罗索?迪亚,海文在心中默念野马男爵的真名,现在我回来了,你准备好欢迎我这个流放者了吗?   这时候小熊布莱恩问他说:“海文爵爷,一会儿谁来唱号?”   “唱号?”海文愣了一下,“唱什么号?”   “当然是唱您的号啊!您现在是熊山守护者,地位等同于伯爵!在海湾地,公爵、侯爵和伯爵不管到哪里都要唱号的,这是海湾地的礼法!”   海文笑问道:“那我的号是什么呢?”   布莱恩想了想,说道:“之前那个阉伶不是都给您编好了吗?当时有什么来着?好像有被流放者,还有野马之王?”   拉蒙在一旁补充道:“被流放者、野马之王、凶魔屠杀者、持真理之人、冷血法官、熊堡的守护者,海文?安卜赛德——大人,这可够长的!”   这时候大查尔斯催马上来,兴奋地叫道:“长?长可好啊!你看那些爵爷那个名字不长的?长才能显出咱大人的威风来嘛!你们说对不对?哦,不过这个被流放者听着不太好啊。”   海文却唯独喜欢这个称呼,他笑了一声,说:“这个好的很,我就要告诉他们我曾经是个被流放者——被流放者,熊山守护者,这很好。”   拉蒙说道:“对,除此之外,还有您的法定称号,我整理一下啊,嗯……”他沉吟着片刻,然后试着说道:“今日驾临野马地之人,是蒙达利亚家族的封臣、侯爵钦定的熊山守护者、野马之王、凶魔屠杀者、持真理之人、冷血法官、被流放者、熊堡的守护者——”他喘了一大口气,高声叫道,“海文?安卜赛德!”   周围的人顿时鼓掌叫好,海文也不禁笑了起来,说道:“一会儿到了野马城堡,你就这么喊!”   “是,大人!”拉蒙的眼睛兴奋地放光。   于是他们朝着野马城堡走去。相比起那气势十足的熊堡,野马男爵的城堡也就是个山寨。五百个兵闯进去,足以将这弹丸之地踩塌。   大军逼近城寨的时候,那里边就乱起来了。男爵的城堡外城不大,也就是个人口一千多的小镇,刚到野马镇的一半。在外城的围着两人高的木刺栅栏和往外凸起的木刺拒马,此刻男爵的士兵们火速关上城门,然后登上哨塔吹响号角。看着他们关城门海文并不着急,他让大军在门口停下,然后跟拉蒙打了个手势。   拉蒙刚刚成年,正是中气十足的时候,嗓音是洪亮的很。就听他喊道:“今日驾临野马地之人,是蒙达利亚家族的封臣、侯爵钦定的熊山守护者、野马之王、凶魔屠杀者、持真理之人、冷血法官、被流放者、熊堡的守护者——海文?安卜赛德!”   这一喊,城寨里的许多士兵都懵了。原先木刺围墙上剑拔弩张的一群人交头接耳起来,不一会儿来了个带着铁盔的兵长,他问海文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海文没说话,旁边大查尔斯便上去指着那人骂道:“放肆!爵爷亲临此地,你们不出城迎接,还把大门关了?野马男爵呢?他还是不是熊山的封臣、还懂不懂海湾地的礼法?”   那兵长脸色十分难看,“我们……”他沉吟了一下,喉头蠕动,“熊山伯爵是摩尼?克瑞斯!我们没听过什么安卜赛德伯爵!我们只知道流放者安卜赛德,还有叛军安卜赛德!”他这么一吼,似乎找回了一点胆量,他指着海文高声说道:“你是叛军!野马地不会向叛军投降的。”   海文说:“你把男爵叫出来,给他看看我的合法任命书,上面有风雷堡的红戳。”   “你休想谋害爵爷!你若是敢打,我们就与你这恶徒奋战到底!”   这时候布莱恩上来吼道:“我是熊山守备军统帅,小熊布莱恩!你让野马男爵出来见我,我认识他的!”   那人脸色一僵,立刻回去通报了,不一会儿,他跑回来说:“爵爷说了!小熊布莱恩也是叛军,他一律不见!你们若是……”他说到此刻已经面色铁青,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若是攻城的话,我们必然死战到底!”   布莱恩气的破口大骂,海文心想道:就是真给男爵看了任命书,他也不会相信的——这厮左右也不敢出城堡,既然如此,就得来点硬的。   海文对布莱恩说:“将军,亮出兵器来给他们看看吧。”   布莱恩眼睛一亮,说道:“对啊!我怎么忘了!”说罢他一招手,“把床弩拿来!”   接着有十个人推着两架床弩过来了,这东西虽然不是熊山城的龙筋床弩,但却也威力十足。这两台是在熊堡地下发现的,因为年代久远已经腐朽不堪了,原先熊山用不到这东西,而且也没人会修,就一直放在地底下烂着。后来小榔头知道这事情,就参考龙筋床弩的结构修复了这两台大杀器,并且拿到军队中来使用。   这两架床弩比龙筋床弩小一号,但是射穿这木头城寨却是轻而易举。所以当它们登场的时候,野马城上面响起了一阵惊呼的呼声。   海文拍着一台床弩,说:“想必你们也知道这是什么!强大如凶魔都没能抗住它一发炮击,你看你们的破栅栏扛得住吗?那烂城门扛得住吗?除了床弩,我还有五百个熊山的来的勇士,熊山战士骁勇善战是众所周知的!而你们呢?你们不过是一帮没训练过的民兵,你们能挡得住吗?”   那带铁盔的兵长吓的不敢说话了,站在木栅栏后面是眼睛发直。就在这时候,栅栏中传来了野马男爵的吼声:   “你们这群废物!废物!”   海文一阵冷笑——你终于来了啊! 海文的复仇,二   海文的复仇,二   接着克罗索?迪亚亲自登上城墙,前来鼓舞士气。他站在那大吼大叫,说投降者杀,力战者赏,然而只要寥寥几个士兵跟着呐喊,很快那呐喊也消失在风中。   老男爵比上回更虚弱颓废,他就像是一把干柴,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似得。他吼了几句之后就开始咳嗽,然后海文这边的人就开始大笑,接着城墙上的守军开始摇摆了,有些人已经悄悄地溜下了城墙。海文看时机成熟,就高声喊道:“若不开门,你们就是造反!”   野马男爵喊道:“绝不开门!”   海文说道:“好!现在我以熊山守护者的身份,判决城中所有人有罪!你们侮辱我的名誉,并意图加害我这个熊山守护者,现在,如果城墙内某个正义之人能拿下野马男爵并打开城门,我就既往不咎,并且赏赐与他!”   这话说完的一瞬间,城墙上就有好几个兵就朝着野马男爵跑了过去。那家伙顿时大惊,高呼着:“你们要造反!”便跑下城墙,然后海文就看不见里边的事情了,只听城墙里边是一阵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没几分钟,就看城门两开,之前那个铁盔兵长押着五花大绑的男爵走了出来。   海文说道:“我信守诺言,你们的罪可以免了——这是赏赐。”他说着丢了几个金币上去。那人一脸惊恐的,不敢讨什么赏赐,拿了金币就跑了。   现在,野马男爵跪在了海文的面前。   野马男爵低着头,浑身颤抖不已。事到如今,什么多余的话都不用说了。   海文说:“爵爷,抬起头来。”   克罗索抬头看了一眼海文,就吓的又低下了头。大查尔斯上去揪起他的头发,喊道:“我家大人叫你抬头!”男爵痛的惨叫,说:“别杀我!”   海文看着他说道:“你是熊堡封臣,领主不会轻易杀掉自己封臣的。”   听到这话,男爵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高声喊道:“海文?安卜赛德!您是……蒙达利亚家族的封臣、侯爵钦定的熊山守护者、野马之王、凶魔屠杀者、持真理之人、冷血法官、熊堡的守护者——海文?安卜赛德!我求您原谅我的罪孽,求您原谅啊!”   海文被他说傻了——记性这么好的?这一大串我自己都记不住啊!海文叫来拉蒙,问道:“说的都对吗?”拉蒙掰着手指默念了一遍,说:“嗯,都对,就是没说被流放者这个,估计是他不敢说。”   “不要杀我!仁慈的、正义的、呃……”男爵似乎在思考赞美之词,“威武的、英俊的……”听到“英俊”两个字,海文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光头,而这个小动作导致男爵冒了一脑门的冷汗。   “哦!伟大的熊山伯爵,熊山守护者,海文?安卜赛德大人!请您发发慈悲,饶恕我吧!”   看野马男爵如狗一般趴在地上,海文心中颇感厌恶——你好赖也是个王国封臣,是个贵族。敢情贵族都不要脸的咯?   “我说了我不会轻易处决你。”   “感谢您!”他一个头磕在地上。   而海文的话其实还没说完,“你需要一次公正的审判。”海文说道。   男爵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顿时大哭道:“不!求您宽恕,我愿意献上我的一切!”   “一个人的罪孽不会因为眼泪而消失,不然法庭上只要比谁哭得响就够了,还要什么法官?”海文提高声音说道,“你不必害怕!我不会冤枉你的,我给你最公正的审判,你做了什么,就承担什么,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很,公,平!”   “不!”男爵像个泼妇一般在地上打滚,哭的满脸污泥,海文一挥手,说:“带下去!”接着有两个兵把男爵押了下去。旋即海文指着男爵的城堡说道:“战士们听令!”   “有!”   “把这城堡给我抄了!拉蒙,你带人清点男爵的财产,给我个数,我要知道他到底贪了多少!”   众人齐声说道:“是,大人!”   旋即众人闯进了城堡,男爵都没了,男爵的兵当然就降了。海文让人搬了个椅子来,就在城堡大门那里坐着,他惊讶的发现那椅子上面铺着金丝穗的垫子,材质温润光滑,显然不是便宜货色。   看来男爵是很有钱了。   没多会拉蒙就跑了出来,他喘着粗气说道:“大人,大人!太多了,太多!我清点不过来!我需要找到城堡里的管家和账房先生,请您下令找人。”   于是海文下令,不一会儿士兵叫了城堡管家出来,然后拉蒙带着管家又进了城堡。过了几十分钟,大查尔斯也出来了,他说的话和拉蒙一样:“大人,实在是太多了!”大查尔斯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中居然带着惊恐,能让野马镇首富惊恐的,绝对不会是小数字。   “素闻野马男爵即吝啬又爱财,但我也没想到啊,他居然会这么有钱!根本数不清了,地下金库里边,钱币多的可以用来游泳!宝石、香料和胡椒堆成山,还有好多丝绸布匹……对了,还有酒!妈的,我开了一瓶,那是绝佳的酒!这一瓶酒多重,就能换多少金币!太他妈的有钱了!不行大人,我晕钱,我不能去了!您看看去吧,好壮观呢!”   “我不想看,一会儿你们搬出来就是。”都是些罪恶的金子罢了,海文心想道。野马地三个镇子几十个农场,也不算什么富裕之地,这个男爵却能这么有钱,必然是把百姓压榨到极点了。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海文的人也没清点完这一切。初步估计,野马镇十几年的税收加在一起也就是这意思了。晚上的时候,军队就在野马城堡驻扎下了,城堡里还有不少吃食,大家生火做饭,就地宿营。   晚上的时候,大查尔斯就和海文念叨说:“大人,明天把这些东西搬回去,熊山的金库估计都塞不下了。”   海文却摇头,说:“明天不回去,明天要审判野马男爵。”   大查尔斯问道:“不回熊山审判么?”   “不急着回熊山。”   “那去哪里?”   “去野马镇。”海文说道,“我要让野马镇的人民见证这一切,大查尔斯,善恶有报,现在到清算的日子了。” 第七章:法斯纳特必须远行,一   第七章:法斯纳特必须远行,一   紫罗兰在给他打扫卫生。   法斯纳特已经学会了如何自理生活。白衣会的嬷嬷给他装了假手,而且还给了他一个用嘴叼着的钩子,有了这些工具,基本上他什么都能做了——除了拿剑。   不过许多事情他做不利索,所以还是会有人来帮他。法斯纳特不止一次谢绝了这些帮助,但那些人就是要帮他——这些人大多是他的朋友,比如金刚、比如拉蒙,又比如风信子和紫罗兰,偶尔米尔萨露也回来他屋里转转,和他说些有趣的话题、或是给他屋里摆上一盆刚刚盛开的花。不过法斯纳特不喜欢花,因为花再美也会凋谢,就如他一样。   此刻紫罗兰正拿着拖把在给他屋里擦地,尽管海文大人让她摆脱了奴隶身份,但她平时还是作女佣打扮,帮着佣人干活。就连法斯纳特都知道,她是个勤快的女人,让她一直坐着读书,她也是坐不住的。   紫罗兰有光滑美丽的褐色皮肤,饱满的身材和温柔的性格,对于许多男人来说,看着她劳动就是一种享受——看她晶莹的汗水滑过额头、看他胸膛因呼吸而起伏、看她弯腰时候浑圆的臀部……   法斯纳特知道,许多男人都在用下流的目光看着紫罗兰,这令紫罗兰十分困扰。但好在没人敢动她,海文大人很是护短。   法斯纳特恐怕是少许几个能以平和心态与她相处的男人,因此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错,一直保持着互相尊重的友谊。   倒不是法斯纳特不喜欢女人,而是因为紫罗兰着实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法斯纳特喜欢一切强大的东西,包括女人也是,他喜欢的女人必须得和他一样强,甚至比他还强。他希望自己的妻子也会用剑或者刀——别的也行,反正能和我堂堂正正的打架。   哦,她还不能丑陋,不能愚蠢,不能邪恶,强大包括外表也包括心灵。法斯纳特要的是全面的强大。   就和他自己一样。   他虽然没了胳膊,但心里的这个标准却从没降低过。   但这里没有他要的女人,也没有他能施展“手脚”的天地。在这里他只能躺着,要么就是看书,不然的身边的朋友会担心甚至伤心——法斯纳特最受不了别人为他牵肠挂肚。   他已经决定离开了,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他就注定要离开。凶魔不能躺在城堡里,他心想道,我不能让一头凶魔躺在我的朋友们中间。   但在这之前,他需要和这些人告别。   因为法斯纳特担心,他们会为自己担心——他们会来找我,甚至还会自责,不,我不能让他们为我而痛苦。   于是他开口和紫罗兰说道:“紫罗兰,我有事和你说。”   紫罗兰直起腰来,把拖把放到一边,然后她用袖口擦了下汗,这才面向法斯纳特。“有什么事情吗?”她紧张的如临大敌。   “我要走了,我要和你道别,我会在某天悄悄离开,不要担心,也不要找我。”法斯纳特说。   紫罗兰一脸诧异,问道:“你说真的?”   “你看我像是爱开玩笑的人吗?”   “你……”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去,而法斯纳特叫住了她,说:“不要告诉多余的人。”   “为什么告诉我?”   “我拿你当朋友,紫罗兰。”我不想让别人为我担心。   紫罗兰听到这里便笑了,说:“朋友?不,不是朋友,我一直拿你当我弟弟。我照顾你,就和我照顾风信子一样。法斯纳特,你可以一直在这里住着的,我会好好照顾你。”   但凶魔没有姐姐,凶魔注定孤独。“我留在这里对任何人都不好,走了的话,反而对大家都好。”   紫罗兰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仔细思考过了吗?”   法斯纳特再次点头。   紫罗兰也轻轻颔首,她眉头紧蹙,焦虑的在房间中徘徊。紫罗兰喃喃自语:“如果你执意要走的话,就得多带些人,要有马车、佣人以及许多金币。你是熊山的的英雄,海文大人一定不会对你吝啬的。你伤势没好,最好等一年再走,还有……还有带些滋补的药品,哲莉忒大人开过一些补血的草药方子,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总好过没有……我想想,还有什么……”   她就像个母亲似得在给法斯纳特计划一切,法斯纳特听的烦了,便叫道:“不劳费心,我自己走,谁也不带。”   “那可不行!你究竟是要去干什么呢?是想去大图书馆?还是去外面游学?”   “哪个都不是,别跟我提书!”法斯纳特叫道,“我只是受够了在这当个废人,我想得到自由。”   这时候紫罗兰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可那样你多半会死在外面。”   “好过死在床上。”   紫罗兰长叹了一声,说:“我把你当自己弟弟,我不许你这样任性。”   “我……”他咬了下牙,“我没有姐姐。”但愿这话不会伤到她,他心想道。   紫罗兰轻轻摇头,说:“在我原先的家庭里我是长女,我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按年龄算的话,妹妹的年纪和风信子一样,而弟弟的年纪就和你一样。所以……我有的时候会有这种错觉。我家小弟也是个不苟言笑的孩子,和你很像呢。”她说着笑了出来,“你是熊山的英雄,而我只是个……”她顿了一下,“只是个仆人,在规矩上来说我只能服从你,但我……我不忍心看你这样……”说到最后她的语气中已经挂上了一点点哭腔。   法斯纳特七岁丧母八岁丧父,自此后便不知道什么是亲情,少年有一颗堪比极地冻土寒冰之心,那心比谁都坚硬、也比谁都容易融化。他最看不得这种事情了,他就是不想让身边的伤心。   可是他不走不行,法斯纳特——凶魔,这只凶魔他必须远行。   “谢谢你——帮我把金刚叫来,我和他再打个招呼,然后明天一早就走。”   紫罗兰问道:“你不和海文大人说一声吗?”   “我说了恐怕就走不掉了——拜托了,帮我去传个话吧。” 法斯纳特必须远行,二   法斯纳特必须远行,二   没多久金刚就来到了他的房间,法斯纳特简单和他交待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金刚立刻对他说:“师父,你走我不拦着,但我得跟你走!我要照顾你!”   法斯纳特拒绝了他,说:“我不需要人照顾,而且你需要留在海文大人身边为他效力,现在熊堡正是缺人的时候。你要是跟我来,我就跟你断绝关系,我说到做到。”   金刚被他噎的说不出话,他一脸悲伤像个委屈的孩子。法斯纳特于心不忍,却也没有办法。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笑脸猫的声音,“怎么的,小子,你要走啊?”他看到那矮胖的男人倚靠在门框上。   法斯纳特不喜欢这个人。这人虽然叫游侠,却没有游侠气魄,他猥琐又懦弱,法斯纳特看不上他。   “不关你事。”法斯纳特寒声说。   “哦。”笑脸猫冷笑了一声,“走吧!走吧也好!”他伸了个懒腰,目光望向走廊的高窗,阳光正从那里射下来,“死在外面也好过死在床上。”   这话倒是说到了法斯纳特心坎里,他点了下头,说:“你这次说的对。”   笑脸猫瞪了他一眼,忽然发出一阵大笑。他在讥笑我吗?法斯纳特听到他的笑声便恼火起来,朝着他质问道:“你笑什么?”   “我去给你准备一些行李!”笑脸猫答非所问,但他语气认真,“我好歹是个游侠,我云游过四方,知道该带些什么才能保命。”   法斯纳特问他:“你为什么帮我?”   笑脸猫又笑了,说:“小子,男人就该云游四方——我帮你需要理由吗?哈!这一走,你也算是半个游侠了!”   法斯纳特此刻还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你是讨厌我留在这吗?”他小心的问道。   笑脸猫爆发出了有史以来最声势浩大的一次爆笑,那声音震得熊堡都晃了起来。“小子!我还是就讨厌你呢!”他大声说,“你拿了东西就滚蛋吧,别让我看见你!”   法斯纳特大喊:“我不要你的东西!”   这时候紫罗兰却叫住了他:“法斯纳特,猫爷不是那个意思!”接着紫罗兰和笑脸施了一礼,说:“猫爷,这事拜托您了,我先替他谢过。”笑脸猫点了点头,然而法斯纳特却叫道:“我说了我不要!”   紫罗兰拿眼一瞪他,“听话!”她像个长辈似得教训道。   “我……”他语塞了。不知为何,这次法斯纳特没能违抗紫罗兰的。也许是那女人的眼神太犀利了吧,他心想道。   结果他就糊里糊涂的应下了这个礼物。之后的一个白天里,他自己去收拾了一些行李。他有假手,靠着嘴巴的帮助,他能够自己做这事情。他带了干粮、金币、几件换洗衣服以及一把剑——他知道那东西多半用不上,但他还是想带着。   今天晚上他早早就入睡了,一想到自己能离开这张充满草药味的床铺,他就高兴的睡不着觉。   我只是没了胳膊而已,我依旧能战斗。他心想道,我能活下去,而且活的很好。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离开了熊堡。他喜欢早晨的清冷和安宁,喜欢鸟儿的声音、晨露的湿润和青泥的芬芳。   然而那三个人都在城堡门口等他。   紫罗兰身穿一件披肩,站在大门的晨曦下,一脸温柔的笑意;笑脸猫坐在台阶上,背对着他,身边放着一个蛇皮包;金刚看见他来了便嚷嚷起来,然后过来拥抱他,哭着说了一些语无伦次的话。   法斯纳特和他说道:“我作为师长非常不合格……”   “没有的事!”金刚大喊道,“你教了我骑马和枪术,没有比你更好的师父!”   可我真没教你什么,我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我甚至没用心纠正过你的错误动作。“那是因为你刻苦修行。”   “不,我……”   金刚说到一半,法斯纳特就用假手拍了拍他,然后将他推开了。金刚大叫:“师父!”而法斯纳特不再理会,他望向那个站在晨光之下、一脸哀愁的女人。   紫罗兰也望向他,“一路平安。”她强颜欢笑的说道。   姐姐。法斯纳特脑海里浮起这个词来,这些日子里紫罗兰没少照顾他,而且他也确实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些心理上的依赖——也许有个这样的姐姐也挺好的,他心想道。   但他终究没叫出口。“谢谢这些日子照顾我。”他还礼,脸上仍旧冷冰冰的。   紫罗兰默默点头,旋即退到了一边去。   最后剩下两个孤独的男人了。   隔着很远法斯纳特也能嗅到笑脸猫的一身酒气。他也许宿醉了一晚。少年心想道,游侠应该严于律己,不该如此堕落。   笑脸猫依旧背对着法斯纳特,他拍了拍那个蛇皮包,说:“东西在这,你虽然没了手,但是还有半个肘子,能挎着包裹吧?”   法斯纳特点了下头。   笑脸猫拎起个酒瓶灌了一大口,然后把瓶子用力一抛,丢向了很远的地方,许久之后法斯纳特才听到瓶子碎裂的声音。“滚吧。”笑脸猫对他说。   法斯纳特这次很意外的没有生气,那两个字反复在他脑海中回荡,摇晃着他的脑子,让他感到一阵悲伤。他不禁问:“你讨厌我吗?”   “我是挺讨厌你的。”笑脸猫说着叹了口气,“你太优秀,也太骄傲,没人不讨厌你。”   法斯纳特问他:“那你为什么来送我?”   “但无论如何你都救了我的命,狗子那里一次,凶魔那里一次,我欠你的。”   “我不在乎别人欠我什么。”我只在乎我欠别人什么。   “但我在乎。”笑脸猫说,“你虽然不让我喜欢,但至少赢得了我的尊重——啊!喜不喜欢不是男人之间该用的词儿,我只喜欢大-奶-子的娘们儿,男人我都讨厌的。所以……操-你-妈-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他打了个长长的酒嗝,然后站了起来,“对了,你到外面之后如果没处去,就去找一个叫无面游侠的,你跟它说是我让你找它的,它也许会帮你……嗯,就说这么说吧。”他朝着法斯纳特伸出了手。   笑脸猫想握手,但法斯纳特看着自己的假肢,却不敢伸手。   笑脸猫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动作有些不妥,于是他收回了手,然后给了法斯纳特一个熊抱。法斯纳特被他勒的喘不上气,这时候笑脸猫狠狠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保重吧,小混蛋。”   法斯纳特朝他点头,然后立刻转身离开——他控制不住眼泪了,像个傻瓜。   太阳初升,金色的朝阳推着他离开。他听到金刚高呼他的名字,听到紫罗兰抽泣的声音,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虫鸣和鸟叫,他还听见了某个男人无声的祝福……没手的少年背着两个行囊,仿佛把整个世界都扛在了肩上。   他加快脚步,奔向远方。 第八章:伊丝芮特感到迷茫,一   第八章:伊丝芮特感到迷茫,一   这是伊丝芮特第一次远行,而且是去这么远的地方。   尽管有哲莉忒导师和鸽子相伴,她也感到了一阵孤独和无助。每当夜晚在野外露营的时候,她总会看着远方的黑暗胡思乱想。起初她会思念家乡和亲人,或是想起可怕的凶魔,接着她会把自己吓的睡不着觉。她越是促使自己不去想,那怪物就越是出现在脑海里——我也许中了凶魔的诅咒,她心想道。   如今她出行半个月了,却还是和目的地有千里之遥。此刻她们刚刚走出海湾地,翻越乱石荒野和七色山之后才能到达酸蛙沼泽,之后再走个三五天,才能到目的地“蜂鸟城”那里去。   在这一路上,她要面临诸多困难。比如风餐露宿,比如崎岖的道路和突如其来的大雨,比如强盗和叛军……她们的队伍一共十二人,都是女巫,除了她和哲莉忒以外都是学院派的。   这些学院派女巫多是南方人,也有一些是南北混血,她们皮肤颜色较深,穿着洗到发白的灰色短衫、兽皮腰带和绑腿凉鞋,头发大多是短发或者光头上面缠着各色头巾。其中为首的“杜鹃女巫”卡希拉手持象牙法杖,总是迈着大步走在队伍最前面。   学院派有学院派的规矩:她们离开自己的地盘之后,行进路线会尽量避开人群。女巫是个敏感的身份,成群结队总会事端;而且预言总说,当巫师们行走于大地的时候,第五次大灭绝就会降临。既然如此,她们还是别太嚣张的好。   所以她们走的都是荒野小路,要么干脆走草原和森林,总之都是十分难走的路。   旅途固然劳累,可最令伊丝芮特感到头疼的却不是这个。   “姐妹们,到月升之时了。向月神祷告,让沉淀心灵、升华灵魂!”人如其名,杜鹃女巫的声音也和杜鹃一样洪亮,“现在,面朝火堆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今晚也是如此。伊丝芮特自从加入了学院派女巫的队伍之后,就要每日和她们一起做月下冥想。在队伍里每个晚上,冥想功课最差的人要受罚。   而每次受罚的都是她和哲莉忒。   天地可鉴,伊丝芮特每次都认真进行冥想,她根本就不知道杜鹃女巫的评判标准是什么!然后每天她们俩都会受罚:洗衣、生火、做饭、搭帐篷、采集野菜、缝补破烂的衣服和修理草鞋……总之她们会成为这些婆娘的佣人。   自由派的女巫从来都不会做这种对着篝火发呆的蠢事,自由派女巫会靠亲近自然来感悟和学习。哲莉忒与她都没做过这种事,也没人教过她们,而其他人都是游学的学院派女巫,她们似乎天生就会做着个似得。   后来哲莉忒对伊丝芮特说:“恐怕她们是故意刁难我们。”   伊丝芮特也有这种猜测——只有她和哲莉忒是自由派的,也只有她们是浅色皮肤的海湾地人,因此她们俩最容易受排挤。这些天来学院派女巫们就没给过她俩好脸色看。   伊丝芮特不喜欢这些人,学院派的女巫大多是古板的中年妇女,哲莉忒称她们是“性冷淡的婆娘”。这些女人严守教规,平日里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也不说多余的话,而且她们为人都十分刻薄,板着一张脸,时刻都在给这两个自由派女巫挑刺。每天她和哲莉忒都会在十双眼睛的监视下活着,任何事情都得符合学院派女巫的礼法。就寝、进餐、如厕……任何事情都是如此。   此刻她们正在做月下冥想。伊丝芮特微微闭着眼睛,按照杜鹃女巫的指导,幻想黑夜中的星空。“优秀的学院派女巫应该能从月光和群星中吸取力量。”杜鹃女巫在她们背后徘徊转圈,“夜晚是元素最充沛的时候,每一个星星都会给你们不同的力量。”   伊丝芮特并不讨厌这繁星璀璨,然而闭着眼睛,要怎么感受星空呢?她一直对此无比疑惑。她问过其他同行的学院派女巫,也问过杜鹃女巫本人,可是没人能给她一个具体的答案。哲莉忒说对她说,这些学院派女巫其实也是在自欺欺人,星月根本就没有力量,女巫的力量只来源于自然。可是伊丝芮特不这么认为,她见过杜鹃女巫凝聚月光的力量来点燃篝火、见过她用星月之力预测天气从而避开大雨,因此她相信这一切。   学院派的知识体系和自由派截然不同,她愿意学习。可她真的没有头绪。   每当她感到厌烦的时候,杜鹃女巫就会用手指狠狠戳她的头,那女人就好像能看穿她的思想一般。她每天晚上会被戳三到五次,其他女巫也就一两次,而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哲莉忒一个人。   “我感觉我的后脑勺被这婊子插-出来了一个洞。”自有妙计的女巫摸着后脑勺说道。   其实论起修为,哲莉忒应该在这里是最强的,她毕竟是自由派里的成名角色,能力应该超过这些普通的学院派女巫,她不该受这个委屈的。可这一次哲莉忒是来当学生的,既然要当学生,就注定要受气。   果然,今晚受罚的还是她们两个。她们冥想之后就被打发去喂马和修车轮了。伊丝芮特在对着一个车轮敲敲打打,而哲莉忒则怂恿两匹公马一起去骑一匹小母马,然后看马打架。伊丝芮特连忙制止了这个行为——她们的马不多,真打伤了的话货物就没法运了。   “森林女巫受不了了。”哲莉忒倚坐在一块大石头下面,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干脆我明天下个毒,把这些婆娘都毒死算了。”她画了个X符号,“要么我就下点毒药,让这些嫁不出去的婆娘都发春,然后撅着屁股去和畜生交配——也不知道这两匹公马够不够用。”   “导师,别开玩笑!”伊丝芮特连忙说道,“再忍两天吧,这也没办法,咱们需要有杜鹃女巫引荐才能到南方学城去。”   “可我真忍不住了,我现在恨不得长出一根钢铁大鸟来,然后狠狠地干这些婆娘!”她说着画了个猥琐的符号。 伊丝芮特感到迷茫,二   伊丝芮特感到迷茫,二   伊丝芮特感到一阵窘迫,她说:“导师,淑女不该说这种话的。”   “我不是淑女,我是自由派女巫,操山羊裸奔吃毒蘑菇,你懂的。”   伊丝芮特皱了皱眉头,说:“您只是开玩笑,对吧?”   “我没和公山羊做过。”她板起脸,然后用手指在头上比作羊角,“那味儿太腥了,我受不了。”   伊丝芮特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就在这时候,夜枭侠落在了她肩膀上,伊丝芮特摸了摸鸽子的头,说:“你也劝劝哲莉忒大人吧。”   猫头鸽咕咕了几声,然后在空中转了个圈——它只是“咕咕”而已,并没说什么鸟语。显然夜枭侠对这种情况也没有办法,它又咕了一阵子,然后便落在了哲莉忒的腿上。哲莉忒摸着猫头鸽的头,自己的表情也变的像只猫头鸽。   伊丝芮特选择回去睡觉。   她与哲莉忒同用一个帐篷,夜枭侠一般就在帐篷离最近的树上休息。   睡梦中伊丝芮特仍在思考繁星的秘密,在梦里她身处天空之上,于星海之中游泳。然而星空的梦没持续多久,她的思维就飘回了野马镇。她最常梦见的地点就是野马镇的大宅,那个最初的地方,也是最安宁幸福的地方。海文刚做镇长的第一年,那时候他们虽然每天忙的脚不沾地,但好在生活稳定,不用到处奔波。她梦见自己和丈夫坐在议政堂的大门口晒太阳,梦见他们同骑一匹马奔驰在青绿色的草原上。   就在这时候,有个刺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美梦。伊丝芮特睡的本来就轻,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她猛然发现天已经亮了,而且旁边的哲莉忒不知所踪。接着她嗅到了一股血腥味,这令她顿时睡意全无。   伊丝芮特连鞋子都顾不上穿,披了件袍子就冲出了帐篷。接着她看到女巫们正围着哲莉忒,为首的杜鹃女巫拿象牙法杖指着哲莉忒,怒吼着什么质问的话语。哲莉忒高举右拳,喊道:“我再说一遍,不是我干的!如果你们再咄咄逼人,我就要请你吃毒粉了!”夜枭侠在她头顶盘旋,瞪着眼睛咕咕大叫,声音里满是怒火。   这是怎么了?此刻伊丝芮特余光一扫,看到了不远处有一滩血迹,还有一挂肚肠和一条马腿。哎?马怎么死了?还死的这么惨?   就在这时候,伊丝芮特忽然感觉有人从后面抓住了她,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个粗壮的妇女从后面按倒了,那人大声喊道:“还有这个!我昨天也看到她了!”   伊丝芮特根本就不明白怎么回事,她试图辩解,然而那女人狠狠地压着她的胳膊,她痛的呻-吟出声。她听到哲莉忒大喊:“你们放开她!我数三下,不然在场的人一个也活不了!”   此刻杜鹃女巫说道:“放了她,这事情和她无关。”   后面那妇人却没立刻放开伊丝芮特,而是狠狠地在她后背掐了一下然后才松开手。好疼!伊丝芮特差点哭出来,她觉得自己背上被那悍妇拧掉了一大块皮。   她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哲莉忒叫道:“这群婆娘性饥渴……”   “住口!”杜鹃女巫用可怕的大嗓门吼道,然后她冷脸看着伊丝芮特,说:“昨晚你们对马做了什么?”   伊丝芮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马的尸体,而杜鹃女巫再次厉喝:“看着我!”   伊丝芮特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叫道:“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   “撒谎!”杜鹃女巫用象牙法杖指着她说,“昨天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伊丝芮特冷静下来了一点,说道:“我们只是喂了马!”   “你还在撒谎!”女巫用法杖隔空朝她一戳,伊丝芮特就觉得胸口一痛,喘不上气来,“活着的那匹马和我说,你们曾教唆它们犯罪!”   哲莉忒喊道:“放屁!我是在教他怎么勾搭母马!你家的马和你一样,都是性冷淡的东西!”   杜鹃女巫望向哲莉忒,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哲莉忒说:“我乐意看两匹公马操一匹母马,好玩!”   许多保守的学院派女巫都斥责起哲莉忒来,但自由派女巫不以为然,她大声说:“动物交配是天性,这有什么奇怪的?”   杜鹃女巫问她:“看动物交配有什么好玩的?”   哲莉忒瞪着她说道:“你可以自己去试试,你这个嫁不出去的婆娘!呸!”   其他女巫都恼火了,围上来要厮打哲莉忒,然而哲莉忒握紧毒粉,喊道:“这是白山茶的毒!”一听这话,女巫们顿时退避三舍。   这时候杜鹃女巫叫住了其他人,说道:“够了,我们出发。”   于是她们就这样继续出发了,显然这件事情还没有答案。是有什么野兽吗?伊丝芮特心想道。   路上哲莉忒和伊丝芮特谈论起这件事情来,女巫说道:“今天早上我出去烧水,结果就看见一匹死马。然后女巫们就都起来了,其中有个家伙说是我动了手脚,就把我包围了。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伊丝芮特脑海里浮现起那马的内脏,死的好惨。   哲莉忒摇头说:“没人知道。”   “不是该有人守夜吗?再说,夜枭侠也没看见吗?”   哲莉忒一脸凝重的摇头,说:“没有!昨晚所有人都睡死了,夜枭侠恰好出去抓老鼠吃了,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伊丝芮特问:“那其他的马呢?它们说什么?”   “它说小母马好骚。”哲莉忒的表情似笑非笑,“你知道的,不是什么动物都能和人类好好说话,也不知道它们脑仁怎么长得。”   伊丝芮特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道:多半是昨晚来了什么野兽,离开那一片地方就没事了。   不过很意外的是,这件事情之后其他女巫对她们的态度好了许多。她寻思这事情,估摸着学院派女巫仍旧认为这事情是哲莉忒做的,并且把这当做一次示威了——我既然能在夜里偷偷地把一匹马分尸,那我也就能轻易地杀了你们。大概是这个意思。   今天晚上,杜鹃女巫亲自守夜。哲莉忒也和伊丝芮特说,她打算一起守夜,连夜枭侠也表示今晚不会离开营地,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伊丝芮特就放心的去睡了,然而第二天早上,她依旧被吼声惊醒。她撩开帐篷一看,又一匹死马横尸于中间,鲜血流淌一地,哲莉忒和杜鹃女巫在互相质问,吵得不可开交。   这事看来有点麻烦了。 第九章:海文的安排,一   第九章:海文的安排,一   下午三点左右,海文带着骑兵和民兵们来到了野马镇。   远远看去,那小镇还是那副样子——灰黑色的墙垣,污水横流,恶臭的气味弥漫了出来。他当初在的时候,专门组织了农民来清理粪便以及生活垃圾用来堆肥,但显然他走之后这些事情就都被放置了。   一路过来他遇到了不少农民,人们突然见到一大堆穿甲的骑士,没有不怕的。海文所过之处是门房紧闭,一双双惊恐的眼睛在暗处注视着他。但也有少许的人认出了他来——毕竟这地方光头的人不多——那些人见他来了,便高呼他的名字,然后海文就让他们上马一起走。后来人多了,马分不开了,海文就让骑士们下马,和这些人一起步行。   他们出发的时候也就不到一百多人,而到野马镇的时候已经达到了二百多人。   此刻海文站在小镇的前面,心情中有说不出的愉悦——我终于回来了,我这个流放犯终于回来了。   海文问道:“大查尔斯,现在野马镇的镇长是谁?”   “您知道的,是我那混账弟弟。”   “他应该还在吧?”   大查尔斯点了点头:“应该,反正野马镇就这么大,他也没处跑。”   “好。”   于是海文走进小镇之内,五十个战士跟在他身后,两个野马镇出来的民兵一左一右押着野马男爵。那男爵已经吓的走不动路了,几乎是两人架着走的。这时候跟着海文一起来的那些人就喊道:“野马之王回来了!”他们边跑边喊,声音很快就传遍了野马镇。于是野马镇的人都跑到了街上来,好多人见了海文,都高呼起来,有些和他熟识的人便过来给他行礼。不过大多数人都一脸惶恐,在远处观望。   男爵喉咙中发出一阵咽气似得呜咽,身子瘫软,一个劲的翻白眼,仿佛是要吓死了。旁人两个耳光把他抽醒,然后男爵像个小孩似得哭了起来。   海文点了个强壮的汉子,说:“你去议政堂上面敲钟,有多响敲多响。”然后他喊了两个人押着男爵,又和士兵下令留在原地。“大查尔斯!”他喊道,“你带几个人去把小查尔斯和琼恩抓起来,先关着候审。”   大查尔斯连忙点头,说道:“是,大人!”   安排完这一切,海文带着那些原先从野马镇跟他出来的人走进了镇子。   当初随他而来的五十个人现在只剩下二十六个了,辗转一圈最终他们又回到了启程的地方,现在他带着这些人来到了议政堂前面。野马镇的人看海文单独出来了,便逐渐围了上来,海文什么都没说,径直来到议政堂的门口。   这时候大钟响了:“当——!”   钟声在野马镇上空回荡,把午后的慵懒一扫而空,许多人惊呼起来,抬腿就朝议政堂跑去。   “当——!”   第二声钟响的时候,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男爵跪在地上一阵挣扎,拉蒙在后面狠狠地按着他的脖子。   “当——!”   野马镇的人们望向那大钟,只见这大汉肌肉紧绷着,抡起钟锤全力朝那大钟击去,仿佛要把大钟装个粉碎。   “当——!”   海文站在大钟的广场下面,只见面前的人越来越多。一开始是看热闹的懒散闲汉,再然后是些妇女小孩,渐渐地老人和壮年人也都出来了;食客跑出酒馆、店铺关了门。   “当——!”   那声音包含着兴奋与愤怒,每一下都仿佛是敲在人心里似得,每一声巨响都在小镇中回荡,回荡,回荡——那回荡声还没止息,下一声就接踵而至。鸟儿在天空盘旋着发出悲鸣,人们在广场上集结,安静的像是一潭死水。钟响十二下,海文朝那士兵喊道:“可以了!”那人点了下头,累得一屁股坐在了钟楼里。   现在广场上已经聚满了人,野马镇的人民望着台上,表情充满不安。大家都认得海文,他们知道这是野马之王,也知道他曾经被男爵流放,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回来。大家也都认得男爵,知道他是野马地的主人,也知道他曾经流放海文,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被绑在这里。   广场上鸦雀无声,人们在等待海文开口。   这时候拉蒙喊道:“今日驾临野马镇之人,是蒙达利亚家族的封臣、侯爵钦定的熊山守护者、野马之王、凶魔屠杀者、持真理之人、冷血法官、被流放者、熊堡的守护者——海文?安卜赛德!”   这话说完,就看人群“轰”的一下爆出了一阵惊呼。虽然平民百姓不懂什么礼法,但只要是海湾地的人就知道,出门能唱号的,必然是地位够高的封臣——野马地男爵都没资格唱号的!接着便有人高呼“野马之王”。海文等了十几秒,然后张开双手,高声说:“肃静!”   下面立刻安静了起来,他继续说道:“野马镇的朋友们,我的人民们!我,海文?安卜赛德,终于回来了!”   人们高声欢呼,许多人高高的抛起帽子来。海文继续说:“如今我的身份是熊山守护者,相当于熊山伯爵。但我依旧是你们的镇长,依旧是你们口中的——野马之王!”接着广场迎来了第三次欢呼,海文听到有人大喊:“野马之王回来了,我们又能吃饱饭!”“海文大人,我家的地让人霸占了!”“海文大人,西边的老爷抢了我家女儿!”“我兄弟被关进监狱了,他什么也没做!”   一时间群情激奋,下头告状伸冤的人无数。海文不得不再次控制住场面,说道:“每个人都会得到公平的审判,每个人!等我处理完手头事务之后,我会重新开启野马镇的议政堂,安排新的官员。我会让你们把这一年来受的委屈尽数吐出来,我会给你们正义!”   “正义!”有个老人率先举起双臂嘶吼起来,接着其他人也跟着高呼。“正义!正义!正义!”正义的吼着一浪接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犹如势不可挡的海啸一般席卷了野马镇。海文看了一眼那瑟瑟发抖的男爵,说道:“现在,审判开始!原野马地男爵,克罗索?迪亚,你面临至少四项指控,现在我要公开审判你的罪行!” 海文的安排,二   海文的安排,二   拉蒙把男爵松开,野马男爵抬起头来看着这一切。人群再度高呼,有人喊:“绞死他!”还有人说:“他拿走了我所有的粮食!”然后有个瘦小妇人尖叫着冲上高台,张牙舞爪的朝着男爵扑去,海文旁边的守卫挡住了她,而海文对那女人说:“夫人,审判还未开始,该判的罪,一个都少不了!”   “他杀了我儿子!”说完这话女人就嚎啕大哭,“他杀了我儿子!我儿子!他杀了我儿子!”   海文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审判他的。”   女人这时候抬起头来,朝着海文喊道:“他是男爵,你是伯爵,我听说贵族会相互包庇的!是这样吗?”她这话也引起了下面人的疑惑,许多人附和起来。这时候拉蒙大声喊道:“海文大人一向处事公正,前年雪夜审判的事情你们都忘了吗?”   海文旋即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很着急,但请等一等,审判才刚刚开始。一场公正的审判必须有原告被告,人证物证,辩护者还有法官。如果我只凭着一时之念就把男爵绞死,那就成了草菅人命!法律的神圣不容践踏,即使是罪大恶极之人,也有权利得到最公正的审判!”这时候他回头看着男爵,寒声说道,“但这不意味着丝毫的宽容,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贵族和乞丐无异!”   于是人们安静了下来,等待这一场审判。   此刻野马男爵抬起头来问海文,说:“大人,我做错了什么?哪里有四项指控?”   海文却是看着下面的民众,说道:“本次审判的被告者,是原野马地男爵,克罗索?迪亚。原告是我,以及……”海文扫视下面的人,问道:“你们还有谁想当原告的,就举起手来吧!”   “我!我!我!”顿时下面的人都高举双臂,狂热的呼喊起来。海文看每个人都举起手来,于是说道:“那么原告就是我,还有全体野马镇民!”人们欢呼起来,接着海文继续说:“法官是我,辩护人也是我,现在我们开始这次审判。”   男爵大喊道:“我要找个辩护人!我有这个权力!”   海文点了点头,说:“那你找吧!按照法律,你可以邀请在场的任何人为你辩护——谁愿意为他辩护?谁?”   下面爆发出了一阵大笑,有个烂鼻子的酒徒高声说:“我愿意辩护!我知道的,男爵他天天在城堡里操自己!”接着人们笑着更是夸张了。   男爵喊道:“这不合法律,这……这……”   “这不合哪条法律?”海文问他。   男爵顿时哑然。   海文说道:“你身为一地领主,却连基本法都不懂,你拿什么治理自己的封地?”男爵低下了头,表情痛苦的扭曲了起来,接着他开始剧烈的干呕。下面的人再次大笑起来。   海文叫拉蒙先给那家伙松了绑松绑,好叫他别吓死在台上了,然后海文开始宣读罪行:“克罗索?迪亚!你被指控四项罪名,第一项是贪污!我指控你多次贪污公款,将用于修建设施和用于救灾扶贫的税款挪作私用!第二项是滥用职权,横征暴敛!我指控你……”这时候下面的人喊道:“我们也指控他!”接着许多人一起喊起来,“我们也要指控!”   于是海文改口:“我、以及在场所有人都指控你滥用职权!你滥用贵族的权力欺男霸女,用军队打压人民,然后收取了远超出法律规定的税钱,因此导致人民贫穷,无衣无食,这间接就导致了许多人饿死冻死,导致儿童的死亡,这就是间接地……”海文尽量控制这自己的感情,但怒火在心头燃烧,令他变的狂热,“谋杀!”   “谋杀!”人们跟着喊道。   男爵此刻吓的发出了咽气声,翻着白眼就往后倒去,拉蒙连忙上去将他扶好,然后用凉水来泼他。海文接着说:“对,就是谋杀!第三项指控就是谋杀!我和所有原告,指控你直接或者间接的谋杀平民。你杀害男女老幼,野马地每一个饿死、冻死的穷人,都与你脱不开干系!最后,我指控你诬陷,你诬陷我本人,说我目无法纪,滥用职权,藐视贵族,并以非法的方式将我和我的家人流放,把我的财产充公,将我的宅子变卖!现在,四条指控结束,我问你,你认罪吗?”   男爵大喊道:“你杀了我吧!”   “混账东西!”海文怒吼道,“我怎么能无缘无故的杀人?审判还没结束,你没权利去死!如果你现在死了,那就是犯罪,你要罪加一等!我问你,你认罪吗!?”   “不!”野马男爵红着眼睛大吼,“我不认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贵族的该做的事情!我在自己的领地上,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下面的人发出阵阵嘘声,海文对男爵说道:“我只要证据,如果您能拿出人证和物证来证明你清白,那么你当然无罪。但若没有证据,任你哭的再响也没用。”   “每个贵族都这么做,有的是比我恶劣的人,你不该审判我!”   海文大声说道:“我只要证据!我指控你四项罪名,每一项我都有人证,而我在你的城堡中也搜出了对应的物证!而你呢?人证?物证?你能拿出什么?”   “我……”男爵愣在原地。   “你没有证据!”海文高声说,“你的人证是谁?是泣血的母亲,还是骨瘦如柴的农奴?你的物证是什么?是血债累累的账本,还是堆满地下室的民脂民膏?你能拿出来的东西,无不沾满鲜血与罪孽,皆为昭示你罪恶的力证!认罪吧!”   “我——!”男爵张大了嘴,那个“我”字随着一阵咽气声而变成了扭曲的尖叫,人们齐声呼喊:“认罪!认罪!认罪!”声音的浪潮仿佛席卷了整个野马地,要把天拉下来,把地翻过来。   男爵惊恐的大喊:“我不会……”   “认罪!认罪认罪!认罪认罪认罪!”声音越来越急促,仿佛催命的鼓点。 海文的安排,三   海文的安排,三   当上千人齐声呐喊同一个词的时候,那种威压,那种紧迫感,是足以勒死一个人的。   海文自己站在这浪潮的对面,都隐隐觉得喘不上气来。我都这么难受,何况是男爵?他看着那个老男人,男爵跪在地上,他是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老男人,他面容枯黄干瘦,没有半点贵族的威严。此刻他更是吓的涕泗横流了,海文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禁说道:“认罪吧,你没别的选择。”   男爵瞪大了眼睛,他看着海文,声嘶力竭的喊道:“我是贵族!我是野马地的王,我是,我是……”   “你是罪人!”海文说道,“罪人还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任何问题。”   “认罪!认罪!认罪!”声浪将他们淹没,男爵一辆惶恐的看着下面的人群。那群往日麻木的人,此刻都露出了狂热的神情,也许下一秒,他们就会上来把男爵撕个粉碎。   “我认罪。”他小声说道。   海文点了点头,他是来审判罪行的,不是来侮辱人的。于是海文张开双臂,说道:“他已经认罪了!”   “喔——!”人群高声欢呼,许多人激动地流出眼泪来。这是野马镇史无前例的胜利,   “很好,承认错误是第一步,第二步你该洗刷自己的罪孽了。”海文一指那棵歪脖树,说道:“就是这里,这是唯一能洗刷你罪孽的地方了。”   “不!”男爵高喊道:“我有的是钱,我要用钱赎买自己,我付钱,我付钱!这合乎法律,你不能拒绝!”   确实,海湾地的法律中允许有人用金钱赎买罪犯,从而为他们减刑。   海文对他说道:“你那罪恶的财产早已充公,除非有别人为你出钱。”他转头问下面的人,“你们有人愿意给他买命吗?”   有个秃顶的老头高喊:“我出三个金币,求你立刻吊死他!”有个粗壮妇人喊:“那我出五个!”然后一个瘸腿乞丐爬过来,拍着台子喊:“我只有铜币,我都给你!求你吊死他!”   海文望向男爵,男爵面如死灰。   “吊死他吧。”海文说道。   说完这话,两个士兵托着男爵走了下去,男爵大声喊道:“你不能吊死一个贵族!我是海湾地的封臣,你不能这么对我!”然而他的声音还快就被人群淹没,人们戳他、骂他、朝他扔石块和泥巴,两个士兵迅速把他押到歪脖树下,开始套绳子。这时候男爵哭嚎着求饶,但一切为时已晚。   后面的事情海文没心思再看,他转身望向议政堂,心情平静无比。没多久,身后传来一阵欢呼声,接着有人喊道:“死了!死了!”海文回首,就见男爵的尸体挂在歪脖树上,随风摇晃。   海文说道:“他没资格下葬,把他的尸体裹上沥青,留在这里警示世人!”   人们再次高呼“野马之王”,但这一次有了不同的声音:“熊山之王!熊山守护者!”“熊山伯爵!”“冷血法官!”“救世主!”称号有许多,海文没法一一去数。他叫众人安静下来,然后说道:“接下来我会重启去年野马地的种种制度,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的人民啊,请多一点耐心,今年或许会难熬一点,但明年你们必将迎来更好的日子。”   接着人们开始对他诉苦了,这一年来男爵无情的掠夺野马镇,将海文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点家底吃干抹净,但海文现在也没有办法。他不光要管理野马镇,还有管整个熊山。他现在麾下有野马地三镇、熊山城、松林堡、鹿角关、以及白水湾。他得一个个来,而且哪个也不能落下。   所以他暂时安抚人群,然后就带着拉蒙来到了议政堂。这时候大查尔斯来找他,说:“大人,我把我弟弟还有警察队长都抓到了。”   “很好。”海文三天前就戒严了野马城堡,怕的就是这事情传出去。现在总算是把要抓的人一网打尽了。不过海文现在没心思审这些小人物,他挥了挥手,说道:“先关着,回来带回熊山再审——大查尔斯,你来负责,如果这俩人跑了我要追究你的责任。”   大查尔斯连忙点头,说道:“是的,大人!”   弄完这事情之后海文与拉蒙说道:“拉蒙,我打算把你留在这里,让你当野马镇的镇长。我会给你留下鸽子一边通讯,之后你将管理野马镇和外面的三大农庄。你所拥有的权力,和去年的我一样。”   拉蒙并不惊讶,他只是沉吟少许,然后说道:“大人,我太年轻。”   “年轻没有关系,我会帮你树立威严的——我只想知道,你愿意吗?”   “我……”   “别急着回答。”海文打断了他,“你是镇长,镇长是为人民服务的人,在身份上你与泥瓦匠、裁缝和挑粪工没有区别,都是服务者。你只是管理这里,但并不拥有这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拉蒙望向外面的歪脖树,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我想我明白。”   “很好。”海文说道:“你为我立了不少功,帮了不少忙,而野马镇长并非美差,你不想干可以告诉我。”   “我觉得在您手下没有美差。”他笑了,“毕竟您自己都生活艰辛劳累,下头的人哪里会有什么‘美差’?”   海文也笑了,“所以你愿意吗?”   “我愿意,大人。”   之后海文便把各种事情和拉蒙交待了一下。比如谁可以用,谁不能用,怎么处理上下级关系以及如何管理城镇之类的事情。海文对拉蒙的要求就是,让野马地恢复海文制定的生产制度,先把农业生产搞起来,然后第二年再考虑其他事情。   海文时间紧迫,就没去拜访他的兄弟,何况他兄弟已经向男爵服软,并且宣誓和海文断绝关系,这无疑是背叛行为。海文虽然能理解他,但是在态度上必须有所表示,所以留了两封信,让拉蒙转交。一封信告诉盖鲁蒙?安卜赛德,要他交出所有权力然后服从拉蒙管理,剩下的好自为之;一封信表扬老库里特等人坚持原则,说之后会给他们更多红利,并且还给范德里再次减刑。   一切事情交代完后,他又给野马镇人们来了一次演讲,一方面是介绍拉蒙这个新镇长,另一方是让大家安心、顺便算是给拉蒙站台。   转天清早他启程出发,他现在要回熊山去——有了男爵这一大笔钱,他终于能把熊山城这个没油的战车开起来了。   但光是野马镇还不够。海文心想道,我还要给熊山动个手术,动个大手术。 伊丝芮特感到了睿智,一   伊丝芮特感到了睿智,一   今晚她们的马又死了一匹。   这是最后一匹了。   这些马死的都是悄无声息,而且还都死相级惨。就好像有个隐形的恶魔追着她们似得。   杜鹃女巫一直亲自守夜,这女人精力充沛,而且十分敏感,夜晚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目。但尽管如此,也不能阻止马死掉。   “我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那老女人恐惧的低吟引得旁人心悸,“仅仅是这么一瞬间,等我睁开的眼的时候,马已经死了。在那之前我一直盯着,一直盯着。”   这怎么可能呢?伊丝芮特勘察了现场,却没发现任何线索。除了被撕成碎片的马尸以外,她们什么也没发现。伊丝芮特问哲莉忒和夜枭侠,说:“你们那天晚上不是也在守夜吗?发现了什么没有?”   哲莉忒说:“我睡着了!”   而夜枭侠说:“咕,咕咕咕,咕咕咕咕!”(我,我也是,我睡着了!)   怎么会呢?要说哲莉忒大人夜里会睡觉也就罢了,夜枭侠可是猫头鹰出身啊,这夜猫子怎么会在晚上打瞌睡呢?伊丝芮特越发觉得这事情古怪了起来。   马死了之后,她们就必须靠步行,马车上的行李也要靠人来背。杜鹃女巫下令,让人们丢弃没有的行李,带上生活必需品之后就出发。她们要走近道,从前面的峡谷过去,然后再走一段山路。这路虽然难走,但却可以帮她们节省一两天的时间。   于是她们出发了。峡谷位于辽阔荒漠的边缘,好在她们不用穿越荒漠,而是沿着南边的商路走就行了。这里多少还有些绿色,气候也不至于太干燥。   学院派女巫的队伍本就沉默,此刻更是变的死气沉沉——那凶手既然能悄无声息的杀掉一匹马,那也一定能悄无声息的杀掉一个人。因此人们的情绪由疑惑转为了恐惧,她们都在默默的加快脚步,想要早点离开这片鬼地方。   杜鹃女巫已经规划好了后续的路线,她们下一个地方是南方公国的青泥城,她们要在此处周转补给,然后在去蜂鸟城。   青泥城是个位于湿地的城市,它建在青黑色的泥土上,环绕着芦苇、灌木和青苔,城外到处都是沼泽。这里有富饶的水田、盛产鸭和鹅,还有各种淡水鱼。这里常年天空多云,空气潮湿无比,衣服放箱子里两周就会发霉。   杜鹃女巫怀疑她们是让什么山野精怪缠上了,因此到了青泥城之后,她们要购买施法的材料,并且请南方的巫医来驱魔——森林女巫能和自然沟通,但不擅长对付什么山精水鬼。精怪是巫医们的工作范畴,就好像遇到凶魔要找狩魔猎人一样。   要想去青泥城的话,她们就得穿越峡谷,走一段险峻的下坡路,然后进入酸蛙沼泽。青泥城在酸蛙沼泽边缘,挨着贯通两大公国的慈母河,大约三天之后她们就能到达那里。   这一路上大家半句话也不说,就这么闷头走路。由于步伐快了许多,身上又托了行李,伊丝芮特很快就觉得自己不行了。她双脚疼得厉害,腰腿也酸痛无比,中午她们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下午又立刻开始行军。伊丝芮特本来就不擅长远足,加之这几天她吃的东西都没什么油水,到了下午的时候,她就感到体力不支了。   她看了看前面的人,那些学院派的女巫仍旧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这些人都是学院派的游学者,她们想必是早已习惯了长途跋涉。   但伊丝芮特不行了,越靠近山谷地面越是崎岖难行,而且还要走一大片乱石滩,那地上都是硌脚的碎石,伊丝芮特每一步都感觉走在针尖上。她脚底每走一步都会传来剧痛。估计鞋子已经磨破了,她心想道。但她没功夫停下来看,因为她一旦停下脚步,就会追不上队伍。   她又累又渴又饿又疼,已经寸步难行。就在这时候,她忽然觉得膝盖一软,就这么跌倒在了一片碎石子中。她不是被什么东西绊倒的,就是这么腿一软,然后就倒了。她强撑着抬起头,脸上、膝盖和手掌都被石子擦破了皮。手掌渗出血来,还有好几块小石子硌进了肉里。   然而队伍还在前进,除了哲莉忒以外没人理她。森林女巫气恼的大喊:“她摔倒了!你们看不见吗?”   之前那个打过伊丝芮特的粗壮妇人转过来,朝着哲莉忒喊道:“看到了又怎样?你是让我停下来等她,还是说背着她走?”   哲莉忒顿时恼了,她骂道:“你这母猪!不如等我剁了你两条猪腿,然后背着你走!”   这时候队伍整个停了下来,许多人顺势放下行李就地休息。杜鹃女巫说道:“没事的话就快走。”   伊丝芮特开口说道:“我——”   “有事!”哲莉忒用手势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走这么急,是去奔丧吗?”   “也许是。”杜鹃女巫朝她点了点头,那老女人的眼神中满是冷漠和不屑。   接着有个脖子上有眼睛纹身的尖酸女人叫了起来:“就是因为带了你们才出了这事情!没让你们拉车就不错了,现在还想怎么样?”   “你说什么?”哲莉忒问她。   “我说你们都该死!”那女人的下巴好似锥子一样,鼻子却比下巴还尖,“你们这些异教徒!当年曼萝希祖师怎么没把你们都烧死呢?若不是有你们这帮疯子,学院派早就布道天下了!”接着一旁有个瘦小的老婆子也嚷嚷起来:“你们这些让羊操的女野人!你们怎么不住羊圈里呢?”   哲莉忒大笑了几声,说道:“住羊圈?住羊圈可好了,你住过吗?”   那小老婆子一愣,她瞪着眼睛,脸上的皱纹耷拉下来,“我当然没住过,畜生才住!”   “哦,那我看你该试试了。”哲莉忒说着用手猛然一指那女人,接着伊丝芮特看到哲莉忒手中爆出一把带着荧光的亮粉。那些亮粉朝着对面两个女巫飞去,两个女巫一个口中喊着:“毒术!”然后掉头就跑,另一个傻傻愣在原地,任由亮粉覆盖了她整张脸。   接着伊丝芮特听到了一阵羊叫。 伊丝芮特感到了睿智,二   伊丝芮特感到了睿智,二   伊丝芮特隐约记得,哲莉忒会这么一种奇特的法术——她能把人的脸变成动物。   这门法术脱胎于德鲁伊的变身术,哲莉忒曾经试着自学变身术,但是她失败了,她只能变脸。所以说这个变身术就在她手中变成了一个恶毒的诅咒。   但这就是自由派啊——每个女巫的法术都是充满个性的。   就看那女巫捧着自己的羊头,惊恐的大叫起来,“咩!咩!咩!”   不光是她,那个试图逃跑的女巫也遭到了哲莉忒的诅咒。那人大叫:“汪汪汪!”   众多女巫都拔出了武器,杜鹃女巫用象牙法杖指着哲莉忒喊道:“你这邪教徒!解除她们的诅咒,不然我会把你就地正法!”同时旁边有个胖女人喊道:“一定就是她们了,是自由派的邪教徒杀了我们的马!”哲莉忒也拔出一把细如钢针的剑来,喊道:“就真是我杀了,你们能把我怎样?”她挥舞着剑大喊道。   不!不该这样的!伊丝芮特只觉得口中满是苦味,这一下全完了,我的旅途可能到这里就结束了。如果我就这么回去,我要怎么见海文大人?   “不,导师,我……”她喊出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无话可说,哲莉忒是在维护她的尊严,而杜鹃女巫的行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都怪我!她心想道,都怪我摔了一跤,都怪我!   此刻杜鹃女巫晃了晃象牙法杖,那里边传来了一阵液体的响声。阳光恰好照在那法杖上,令光影分明,伊丝芮特惊讶的发现法杖是空心的,而里边似乎有液体在摇晃。   “立刻解除诅咒,如果你这样做的话,能保证不伤害你。”   哲莉忒笑了,说道:“如果你让她俩表演一下操山羊或者被山羊操,我就解除诅咒。”   杜鹃女巫看了看周围,一脸严肃的说道:“这里没有其他山羊,你的要求无法达成。换一个。”   好死板的人。伊丝芮特听的一阵诧异,她听不出来哲莉忒是在羞辱她们吗?   哲莉忒也是一愣,她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说道:“我说着玩儿的,我也不想看她们和山羊交配。”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杜鹃女巫再次摇晃法杖,法杖在阳光下冒出滋滋声,有淡黄色蒸汽从里边涌出。伊丝芮特虽然不晓得那是什么,却感到了事情不妙。   “我……”哲莉忒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个夸张的大圈,“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我要给我徒弟的脚上药,给她换一双软点的鞋子……”女巫摸着下巴,眼皮往上翻,“呃……再吃点东西,喝点水。”这时候夜枭侠落在哲莉忒肩上一阵咕咕,然后哲莉忒补充道:“另外再给夜枭侠找点玉米或者面包渣,它最近吃的太荤腥,有点便秘。”   啊?伊丝芮特感到无比诧异——这种要求怎么可能?现在已经撕破脸了,你好像还打算……还打算继续跟她们走?难道你就不怕她们晚上把咱们绑了喂狼?   然而杜鹃女巫听完这话却肃然颔首,说:“我知道了,我满足你的要求,但我会把这事写入引荐书中。现在把那两个人变回来。”   “明天她们自己就能变回来了。”哲莉忒说。   “好!”杜鹃女巫说,“就地休整吧——自由派的女巫们,你们去那边。”她一指十步外的一块枯木桩,“和我们保持距离,以免发生麻烦。”   “好。”   于是哲莉忒就带着伊丝芮特来到了那个木桩的下边。她叫伊丝芮特坐下,然后她从行囊里取了一块后帆布,叠了三次放在地上。之后她脱了鞋子盘腿坐下,伊丝芮特看到她双脚已经红肿了。   “你也把鞋子脱了。”哲莉忒对她说。   伊丝芮特照做,她这才发觉左脚鞋底已经磨的几乎不见,她一直是在赤脚踩在尖锐的石子上。此刻双脚都被磨破了皮,血水和泥土混在了一起,呈现出灰黑色。哲莉忒把她的脚放在一块垫子,脚后跟落地的时候,伊丝芮特感觉整个脚掌都在抽痛。她咬了下牙,没叫出声来。   “都磨成这样的,你不觉得疼吗?”哲莉忒问道。   疼得很。“不疼。”她摇了摇头。   听到这话哲莉忒皱了下眉头,然后用手在她脚掌上轻轻一捏。   “嗯——!”伊丝芮特捂着嘴,痛的呻-吟起来。   “别跟我撒谎。”哲莉忒板着脸,像个严厉的母亲。伊丝芮特很少看见她这样,往常相处的时候,总是伊丝芮特扮演母亲,而女巫更像个淘气的小女儿。   哲莉忒拿了木碗和木杵来,她把新鲜的草药、炼化油脂、和某种灰色药粉倒在碗里,然后用力捣碎、搅拌。她一边调草药一边说道:“伊丝芮特,我没法永远跟着你,有些事情你得自己拿主意。”   “我能照顾好自己的。”伊丝芮特说。   “这根本就不算照顾好自己。”她捧起伊丝芮特的右脚,仔细的盯着。伊丝芮特感到一阵羞臊,下意识的把脚收了回来,哲莉忒却抓着她的脚踝,说:“别动!”   “我……”她低下头。   “别不好意思,你就把自己想象成是一匹马,而我是在给你修马蹄。”   “我……我做不到。”她实话实说。   “唉,连想象成一匹马都做不到,你确实不适合做自由派的女巫。”自由的女巫捣着药,脑袋也随着木杵而有节奏的摇晃,“我跟你说过的,自由派女巫需要不可思议的想象力——这是最重要的。”   伊丝芮特不禁问道:“哲莉忒导师,您能把自己想象成动物吗?”   “能啊!”她停下木杵,然后说道:“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伊丝芮特眨了眨眼睛,问道:“您说……您经常把自己想象成鸽子,然后满天飞?”   “咕,咕咕咕!”哲莉忒说着,脑袋也如鸽子一般歪了起来。这时候夜枭侠落在哲莉忒的肩膀上,也跟着咕咕起来。   伊丝芮特点了点头,问道:“自由派的女巫都有这种能力吗?”   “都有的。”哲莉忒用手把脑袋“咔嚓”一下掰了回来,变回人类,“而且越是法力高深之人,想象力就越是夸张——你知道那些大师能把自己想象成什么吗?”   作者留言:   ps:暂时决定了风格。   海文线保持种田搞事的风格,法斯纳特线写个热血漫画的路子,拉娅写政治权谋,伊丝芮特这条嘛……就是谐。   谐力up!   哦,德莱尔还有一条线,打算写一写商业文这方面。   另外还有若干没出场的【重要人物】,都是那种单拿出来可以当一本书主角的人物。   所以说呢,这本书还在铺垫中,不过我会把铺垫剧情也写很好看的w   谢谢你的支持w 伊丝芮特感到了睿智,三   伊丝芮特感到了睿智,三   “啊?”伊丝芮特问道,“想象成……其他动物吗?”   哲莉忒摇头,说道:“如果按照想象力给自由派女巫分级的话,应该可以分成五个等级。”她一边捣药一边说道,“首先是把自己想象成哺乳动物,这是最基本也是最简单的,因为喂奶的动物与人的关系最近,这我已经学会了;接下来是把自己想象成其他动物,比如昆虫、鸟儿、蜥蜴或者鱼。哦,这个有些危险,你把自己想象成鱼之前务必要先把自己泡水里,不然你可能会窒息而死,有些新手总犯这种错误,我曾经在树林里捡到过渴死的咸鱼女巫,这种死法十分丢人。”   确实很丢人。伊丝芮特认为自己没有这种天赋,她想不通要怎么样才能把自己变成一条鱼。   哲莉忒继续说:“第三个阶段,把自己想象成植物。”   “植物?那要怎么做呢?”   “我正在摸索这个阶段,但我还做不到。”哲莉忒捣药的动作变的缓慢而有力,“自由派的大师能把自己想象成一株花,一棵树,甚至更厉害的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果实,一根树枝甚至一片树叶。”   难以置信。伊丝芮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一片枯叶——但这有什么用呢?   “第四个阶段,把自己想象成没有生命的东西。现在据说只有三星女巫达达拉丝有这个能力,她活了三百岁,她的精神已经等同于自然。”哲莉忒感慨道,“她就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她能把自己想象成山峦大川、泥土岩石、或者说是一滴水、一块冰、一片云、一束光……不过她的想象力也离不开这个世界,你知道的,树精灵文献里说过,天空以上的东西就不属于我们的世界了,因此她变不成星斗和日月。”   好美。听到这里,伊丝芮特感受到了自由派的魅力,难怪会有这么多人投身这虚无缥缈的派系,难怪这里会有如此多的伟大之人。也许自然的真理就存在于她们手中……   真理?她想起这个词之后,立刻联想起了自由派的鼻祖: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也正是此时,哲莉忒说道:“但这不是最厉害的,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我们的祖师,她最伟大,她是历史上唯一一个能到第五阶段的人,她称得上是半神了。”   伊丝芮特睁大眼睛,问道:“她能把自己想象成什么?”难道她能化身日月吗?   “她能把自己想象成人造的东西。”   “啊?什么?”   哲莉忒的表情十分严肃,说道:“人造的东西。什么都可以!比如说,她曾试着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马桶,或者一双穿了十年没洗的破鞋。”   我果然不适合自由派。伊丝芮特此刻微笑的表情就像个安宁的佛像。   “实在是太了不起了。”哲莉忒捂着胸口感叹道,她闭上眼睛,似乎在幻想着什么,“我根本理解不了这种伟大的力量,为什么她能把自己想象成马桶和破鞋呢?她……”哲莉忒眨了眨眼睛,用智障一样的表情说道,“她不嫌脏吗?”   伊丝芮特保持着睿智的微笑,试图和这个微妙的话题化清界线。   “所以,这种想象力有什么用呢?”伊丝芮特,她问出了那个致命的问题。   哲莉忒收敛起自己的神情,说道:“当然有用了,但你把自己想象成他物的时候,你就在某种程度上拥有这种物体的力量。当然这是十分抽象的,根据每个人特质上的不同,效果也会有所不同。比如同样是把自己想象成一条鱼,有人就能具备水下呼吸的能力,有人就会迅速腐烂发臭变成咸鱼,这很奇妙的。拿达达拉丝来说,她把自己想象成云之后,就能控制天气了,这不是很伟大吗?”   “那……第五阶段的想象有什么作用呢?”   听到这话,哲莉忒露出了十分可怕的表情,她竖起食指,用严肃至极的语气说道:   “什!么!也!做!不!了!”   哲莉忒一摊手,说:“所以真理女巫再也没这样做过,她说过,这种行为不具备实际意义,但作为学术拓展和理论研究来说,意义非凡。”说到这里她摸了摸下巴,用一种充满怀疑的语气说道,“也许,我只是说也许,也许真理女巫再把自己想象成马桶和破鞋之后,确实获得了一些与之相关的能力,但是她……可能不会把这种事情公之于众。你……你应该能懂得。”   抱歉,我不想懂。伊丝芮特此刻只想保持住睿智的微笑。   “稍等一下。”哲莉忒说着架起一个小蒸锅,把绷带拿进去蒸了消毒——这种做法还是海文大人要求的,说是高温可以杀死那些让人致病的物质,从而保证卫生。过了一会儿,哲莉忒把蒸过的纱布裹上药膏,缠在伊丝芮特脚上。   果然好疼!她咬着牙,强忍着不哭出来。   待处理好了伤口,伊丝芮特终于感觉轻松一点了。她倚靠着大木桩,身下垫着帆布,虽然这地方又冷又硬的,但她却比待在天鹅绒上还舒服。哲莉忒的药一向效果极佳,她双脚感觉一阵清凉,疼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缓解了。   她们一直在这里休息了快两个小时,队伍也就等了她们两个小时。看这样子,女巫们恐怕今晚就要在此处露营了,已经有人开始着手钉帐篷。伊丝芮特对此感到十分不安,她问哲莉忒说:“我们威胁过她们了,之前还能顺利的同行吗?我觉得……我们该自己走。”   哲莉忒却说道:“这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比你更清楚学院派女巫都是一群什么货色。”   “可是……”   “放心。”哲莉忒一边收拾药具一边说道,“首先杜鹃女巫确实是个守信的人,她答应了过我们会把我们带到南方去,就一定会这样做。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学院派的女巫一概欺软怕硬。” 伊丝芮特感到了睿智,四   伊丝芮特感到了睿智,四   “欺软怕硬?”伊丝芮特不明白,“她们不像是欺软怕硬的人啊,不是说学院派的女巫固执起来连国王都敢顶撞吗?”   “那是对于外人来说,实际上学院派女巫有严格的等级分明。”哲莉忒望向学院派女巫们,此刻那些女人们正围坐一圈让杜鹃女巫训话,地位最高的杜鹃女巫像是训奴隶一般骂她们,但没人反驳。   “一旦她们发觉对方的魔法造诣比她们自己的高深,那么态度就会立刻变的恭谦起来。之前我一直是不想惹事的,但这一次忍不住了,所以就给她们点颜色瞧瞧。伊丝芮特,你也记着,学院派女巫的地盘里奉行的是丛林的法则。”   “丛林法则?”   “就是拿拳头说话,只要你够强,你就能为所欲为,但如果你太弱,那你就只能成为奴隶。伊丝芮特,你必须学会武装自己。”   伊丝芮特默默点头,说道:“我还以为只是去那里看看书而已。”   哲莉忒叹了一声,说道:“我早就和你说过,学院派的女巫不好相处了——算了,至少有我跟着你。”她把伊丝芮特的手捧在怀里,温柔的说道,”你就和我的亲生女儿一样,我怎么放心你自己走呢?你看你,受了委屈都不会说,一切都自己扛着。唉,我真是不明白,你完全可以当你的安卜赛德夫人。海文大人是个可靠的人,你为什么非要……”   “我出行的理由和您说过好几次了,哲莉忒导师。”   “好吧好吧,也许是我老了,我爱唠叨了。”她坐在伊丝芮特身旁,两人肩膀相贴,好似姐妹,“我总当你是孩子。”   “我都已经有丈夫了。”虽然一直没结婚……不,我不在乎这种事情,这只是个形式。   “哦,对,你都有丈夫了!”森林女巫发出几声干笑,“但我还是嫁不出去!”她说完这话之后,夜枭侠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发出了几声无意义的咕咕。哲莉忒用手抚摸着鸟儿的羽毛,唉声叹气。   时间已经不早,太阳开始下山了,今天注定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这一次伊丝芮特她们俩单独离开大队伍,在相隔五十步的地方搭了个小帐篷。这里一片荒野,寥无人烟,甚至连一点绿色的都看不到。伊丝芮特想赶紧离开这里。   “今晚我会吃一些提神的药,以免再睡死过去。”哲莉忒说道,“我也会分给学院派的女巫一些,当然吃不吃就是她们的事情了。”   伊丝芮特坐在帐篷门口,说:“哲莉忒导师,您觉得凶手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哲莉忒沉吟少许,说道:“杜鹃女巫说是山野精怪。这一带……可能是什么蜥蜴人之类的东西吧。据说那种生物善用毒素,能将人畜麻痹。”   伊丝芮特点了点头,但她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哲莉忒拿着药去了学院派女巫那边,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她和伊丝芮特说道:“今晚打起精神来,我有预感那家伙还会来的。你先躺一会吧,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到时候我叫你。”   “好。”伊丝芮特点了点头,然后钻进帐篷里边。地面坚硬,躺在上面浑身都是一阵酸痛。有些飞虫在她头顶盘旋,但她也没精力去管了。   荒野之夜十分宁静,除了风声之外,就是偶尔传来一两声悲伤的羊叫和狗叫,伊丝芮特把衣服折叠成枕头,把刀放在枕头边。她很快就睡着了,大约后半夜的时候,她感觉到周围有什么动静。她一睁开眼睛,就见哲莉忒正对着她,“嘘!”她食指放在唇边,用极低的声音说,“来了。”   什么来了?   伊丝芮特什么也感觉不到。她微微转头,望向旷野之外的一片漆黑,就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孤寂的深海之中。她竖起耳朵,只能听到哲莉忒的呼吸声和自己砰砰的心跳,外面似乎什么也没有。   可哲莉忒脸上的惊悚却是真实存在的,女巫看着外面眼神发直,牙关紧咬着,汗珠滑过脸颊——是什么令她如此恐惧?伊丝芮特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她感受到的恐惧是哲莉忒的两倍。   她咽了口唾沫,握住了那把刀。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一声轻微的脚步。   那大概是某种动物的脚步声,是很软的肉垫踩在地面上的声音。若不是屏息凝神,是绝对听不见的。那声音似乎就在帐篷的外面,就在缓缓地移动着。那声音很小,但是却极沉重,伊丝芮特与哲莉忒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瞪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候,有个庞然大物扑进了帐篷。   伊丝芮特就看有个什么东西顶着帐篷的帆布朝她扑来,霎时间帐篷塌了,她被埋在布的下面。她匆忙之中抄起手中的刀就往那东西刺去,她一刀刺中那巨物,但是她这一下的力气太小,连帐篷的帆布也没划开。   接着她听到哲莉忒高吟咒语、又听到低沉的野兽吼声。她慌忙的从那布中钻出来,一抬头,就见一张血盆大口。   好大的狼!   她来不及多想,匆忙往后爬去。接着她感到一股热气呼到了她的脸上,顿时她嗅到一股烂肉的腐臭味,那巨口朝她咬来。   那一瞬间她浑身一冷,全身热血都冲到了脑子里,于是她做了一个平常时候绝不敢做的事情。   她抄起手中的刀朝着那巨狼的嘴刺去。   不偏不倚的,那一刀正扎在它的舌头上,刺中之后伊丝芮特立刻撒手,而那狼也瞬间一口咬下,却是咬在了刀柄上。接着巨狼哀嚎一声,挣扎着往后退去,它张开嘴,就看一把短刀钉在了舌头上,猩红的血滴正往下滴。狼眼大如灯,灰黑色的身子与黑暗融为一体,巨狼即黑夜,黑夜即是巨狼。伊丝芮特很难在这种时候定睛观瞧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她只是知道,自己正面对一只吃她不吐骨头的巨兽。   就在这时候哲莉忒高呼一声:“玛丽玛法,青绿之芒!”瞬间她手上绿光闪烁,绿火如闪电般照亮荒野,伊丝芮特被刺的睁不开眼。   黑夜之中绿火四溢,近处独狼哀嚎。   而在远方,有群狼长啸。   作者留言:   @{"reader_id":"1364541 伊丝芮特感到了睿智,五   伊丝芮特感到了睿智,五   伊丝芮特睁开眼睛的时候,嗅到了一股烧焦的肉香。   眼前的狼正在地上痛苦的打滚,但是身上的绿色火焰却烧个不停,不时还劈啪作响。另一边,哲莉忒的手上冒着绿光,有烟从她手上弥漫出来。   哲莉忒气喘吁吁,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滴,她甩了甩手,将那火焰熄灭,伊丝芮特看到她手背都被熏得焦黑了。显然这种法术用起来并不轻松,事实上,这是伊丝芮特第一次见到哲莉忒用威力这么大的魔法。   她环视四周,旷野之上似乎一片寂静。但她知道,这不是真的寂静,狼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今晚黑云漫天,不见星月,什么都看不到。此刻学院派女巫那里已经点起了篝火,伊丝芮特听到杜鹃女巫朝她们大喊:“过来,自由派的人!”   伊丝芮特问哲莉忒说:“过去吗?”   哲莉忒点了下头,说:“我们……”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伊丝芮特看到她背后出现了一道黑影,“后面!”她尖叫。   此刻一条巨狼抬起前爪,朝着哲莉忒后背扑去。这时候哲莉忒突然做出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动作。她原地站稳,双手往后一抓那狼头,然后像是背麻袋那样猛的往前一摔——   “女巫过肩摔!”她大声喊道。   紧接着那只老虎大小的怪狼就被以一个十分狼狈的姿势摔倒在地,哲莉忒立马一刀刺-进了它的肚皮。女巫手上一拉一划,狼剧烈挣扎,张口来咬哲莉忒的手。哲莉忒则及时拔刀,又一刀插-进它的嘴巴之中,刀子带着血浆刺穿了狼的半张脸,于是狼很快就死去了。然后哲莉忒双手一撮,点亮了一团白色的火焰,那火焰看上去骇人,但伊丝芮特知道,那是低温火,只能照亮却不能伤人。   伊丝芮特看到狼群围了上来。   这些狼皮毛漆黑,一个个体型庞大,最大的堪比狮子,小一点的也有山羊那么大。狼群的主力都在学院派女巫那边,那里至少有十只,伊丝芮特和哲莉忒这里有两只。   伊丝芮特朝下面那头被哲莉忒过肩摔的死狼望去,就见它的爪子和人手一样大,口中冒着血沫子,每颗尖牙都锋利的好似小刀,看得人浑身发寒。   今天恐怕是要葬身狼口了。她心想道,这一片旷野,纵使是大喊救命也没有意义。伊丝芮特腰间还别着一把短刀,这是平时用来切肉和割草的,不算锋利,但也好过没有。她把刀握在手里给自己壮胆,双手瞬间就出满了汗,手掌一片油滑湿漉。   狼群再和她们僵持,学院派女巫那边也没有动静。死了两条狼,想必狼群意识到了她们不是一般的猎物,因此变的谨慎了起来。那两头狼围着伊丝芮特转圈,缓缓地逼近着,哲莉忒挥舞武器大声吼叫,她吼叫第一声时那狼还稍微缩了半步,但第二声的时候,就直接无视了她。哲莉忒低声说道:“我的法术都用完了。”   伊丝芮特一手握刀,另一手摸进怀里,那里藏着一些刺激性的药粉,这药粉不能至死,但是能起到催泪作用。她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用。   她先是发动兽语术,高声说道:“你们这些大胆的畜生!死了两头还不甘心吗?是不是要全死在这里才好?”接着夜枭侠也高声啼叫起来,这一次它不再咕咕的叫,而是发出了一阵凄厉的长啸。那声音回荡在黑夜的旷野上,让人感到汗毛倒竖。   然而狼没有回应,不是每种动物都具备交流能力。伊丝芮特能感受到狼群的疯狂,荒野之中缺少猎物,这么大的野兽要想生存,必须吃掉一切能吃的东西,吞下每一块肉,饮下每一滴血,嚼碎每一块骨头。   就在这时候,学院派女巫那里传来了一声惨叫,接着是阵阵狼嚎与女人的怒吼声,还有东西摔倒的声音、厮打的声音、爆炸的声音……火光照亮了伊丝芮特的侧脸,杜鹃女巫在高声吟唱着什么。   但伊丝芮特没有去看,她一直盯着面前那只狼。她很清楚,自己分心的瞬间,就是这怪物攻击的时刻。   她就这样和狼僵持着,那怪物的牙齿往下流涎,身上撒发着刺鼻的腥臊。   忽然间狂风大作,黑风卷起沙尘,“呼”的一声,风沙迷了她的眼睛。   等她在睁眼的时候,巨大的兽爪已经扑到了她的肩上,伊丝芮特一声惨叫,被巨狼按倒在地。眼看着那怪物就朝着她的喉咙咬来,伊丝芮特反手握刀,往狼嘴里一刺,那狼恰好咬在刀刃上。旋即就听“咔嚓”一声,短刀的刀刃被咬成了两半。接着她把右手的毒粉一把拍在那狼的大眼珠子上,那怪物顿时惨叫着往后闪开,可下一秒它就一口朝着伊丝芮特的喉咙咬来。   许是那狼瞎了一只眼,所以准头就差了,这一口咬的歪了些许。伊丝芮特顺势把头一歪,那狼就一口咬在了土地上。然而狼牙还是撕开了她脖子的皮肤,狼皮的硬毛入针一般扎着她,让她感到巨大的恐惧。   濒死的刹那她挣扎出了巨大的力量,她双手抓住狼头,双脚蜷起来然后蹬那狼的肚皮,手脚一同发力,猛地一下,把狼的身子掀开到了另一侧。接着她踉跄着爬了起来。我可能要死了,她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来。   她身后再次响起巨狼的低吼,她面向那狼,手里拿着半把断刀,赤着双脚,脖子往下淌血。那狼也伤了,它的嘴巴在滴血,眼睛也瞎了一只。这时候伊丝芮特感到背后碰上了什么东西,她余光一扫,看到哲莉忒正站在身后,与她背靠背。   “撑住。”她的导师说,“我突然想到了好办法!”说罢女巫口中开始低吟咒语,她的头发开始如野草般生长,如蛇一般蠕动,霎时间将两个人就被那头发包裹住了大半,她们就好像是钻进了稻草堆里一样。   伊丝芮特惊讶的问道:“你能操控头发?”   “不能!只能长的很长!”哲莉忒说。   “啊?”伊丝芮特愣了一下,“那这有什么用?”   “狼会害怕!”女巫用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你知道咱俩现在有多吓人吗?”   伊丝芮特很想笑,但她着实笑不出来,因为狼并未退缩,两头狼围着她们,正准备开始下一轮攻击。“它们不害怕!”伊丝芮特喊道。   哲莉忒沉吟少许,说:“我还有个主意!”   “什么?”   “给我点个火!快!”女巫低吼着说道。 伊丝芮特感到了睿智,六   伊丝芮特感到了睿智,六   啊?什么?给你点个火?   “你不要命了吗?”伊丝芮特压着嗓子尖叫,“你考虑过怎么灭火吗?”   “我记得往前走三百步有个小水塘,来得及!”哲莉忒狠狠说道,“你带了那玩意儿吧?给我来一发。”   “什么玩意儿?”   “女巫们交流用的信号弹!来一个,别瞄准我脑袋。”   “你……”伊丝芮特手握信号弹,那东西只有核桃大小,却能在瞬间发出高温和高光,可以用来发信号也可以拿来伤人。   “赶快!”哲莉忒喊道,“狼会吃了我们的!”   伊丝芮特不想这么做的,但是形势所迫,她实在是没有办法。   于是她拉开了引线。   就在那球发出剧烈红光的时候,伊丝芮特就惊叫着跑开了,而哲莉忒则疯了一般大笑,并且高喊:“我!在!燃!烧——!”   霎时间,它那烂草堆一般的头发就被点燃了,女巫高声尖叫,冲向狼群。   伊丝芮特傻傻的坐在地上,就看一个不可名状的巨大火球尖叫着,在这旷野之中狂奔。周围的狼顿时吓的一阵哀嚎,跑得比狗还快。然后哲莉忒冲往另一边的狼,嗷嗷大叫,动物天性怕火,所有狼都被这巨大的移动火球吓住了,开始哀嚎着逃命。   然而哲莉忒吓退的不光是狼群。   还有学院派女巫。   学院派女巫恐怕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着一个巨大的火球朝着她们跑来。伊丝芮特听到各种恐惧的尖叫连成一片,还听到杜鹃女巫大喊:“这他妈是个什么东西?!”然后其他女巫提着裙子四处奔逃。   伊丝芮特抱着膝盖坐在原地,夜枭侠落在她肩膀上,一人一鸟,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哲莉忒跑的太快,她想追也追不上,就只能干看着。只见哲莉忒风风火火冲向人群,嗷嗷的叫着,追着女巫和狼群满地跑——女巫们往左跑,狼群往右跑,十分默契,互不干扰。   “森林女巫,自有妙计——!”哲莉忒在远方喊道。接着那边传来水声,旋即火光熄灭了。   狼群似乎也被她吓退了。此刻伊丝芮特摸了下脖子上的伤口——好疼,我先疗伤吧。她干脆不再管了,而是搜出药来给自己止血疗伤。   大约几分钟之后,一切都平息了,又等了一阵子,她看到哲莉忒顶着一头烂发和满身的泥水走了回来。   一对劫后重生的师徒站在漆黑的荒野上面对着面,却说不出话来。   我该庆幸一下,伊丝芮特心想道,我该感谢她的女巫妙计。或者我也该关心她一样,过去问问她:导师,你受伤了吗?导师,你被烫到了吗?导师,你会不会变成秃头啊?之类的。   但是现在的气氛太微妙了,伊丝芮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吗?”哲莉忒说着摸了一下头发,然后抓下来一大把碳灰,“就好像我他妈像个弱智。”   “不,您很睿智。”伊丝芮特如是说。   “我不信。”她一边说着一边脑袋上往下掉灰。   我也不信。“您……”伊丝芮特想了想,“您可以去青泥城买个假发,大城市里一般都有的。”   哲莉忒默默点头,这时候夜枭侠落在了她的头上,扑哧一下窝在那里,姿势非常舒服,就犹如坐在鸟巢上一般。   “你先回去睡觉吧。”女巫说。   “您呢?”   “我要留在这里。”哲莉忒盘腿坐在地上,用手指画了个意义非凡的复杂符号,“我要思考人生——以及如何生发。”   伊丝芮特想了想,说:“如果您思考出结果的话,可以告诉海文大人,他会很高兴的。”   “会的。   “那么,晚安。”伊丝芮特说。   “晚安。”女巫点头,发灰掉落,猫头鸽仍坐在那里,怡然自得。   *****   一会儿更新番外篇:森林巫师的前生今世,天空崇拜者——学院派女巫。 天空崇拜者——学院派巫师   天空崇拜者——学院派巫师   ①学院派巫师是什么?   学院派是森林女巫的一个分枝,上一次番外篇(35~36章之间)提到过,森林巫师存在三个主要流派,分别是学院派、自由派和德鲁伊教派。其中学院派分布在南方,由白羽女巫——塞拉·曼萝希于创立。   从宏观上来讲,森林巫师都是研究树精灵文明的考古学者。他们靠着探索奇妙的树精灵文明来得到知识与智慧,从而进行自我提升。   学院派巫师在南方建设学城,与当地统治阶级有密切的关系,其中白羽女巫的一系拥有封地,位列侯爵。   如果说自由派巫师是出世的象征,那学院派就是入世的代表。   与自由派一样,学院派巫师中也以女巫居多,所以这一次我们主要讨论学院派女巫。   ②学院派女巫在哪?   学院派女巫主要分布在两大学城,即蜂鸟城和象牙城。还有一些女巫在外游学,遍布世界各地。   ③学院派女巫有什么特点?   相较于放飞自我的自由派而言,学院派的特点就是严谨、有序、等级制度分明。这些女巫有统一的着装,对发型、首饰、法杖等方面也有严格的规定。   学院派女巫根据资历、能力、声望、还有为学派立下的功劳等分为四个等级。分别是飞鸟、星辰、月亮和太阳。上级对下级的权力极大,近乎于主仆关系。   这套严格的等级制度令学院派女巫变成了一个高效率的行政集团,但也奠定了上级对下级的剥削关系。   ②学院派女巫能做什么?   森林巫师大多具备鉴别动植物、制作魔药、与动物沟通、辨别地理环境等能力。根据流派和个人修行方向的不同,还会有不同的能力。   除上述几种外,学院派女巫普遍具有以下能力:   1鉴天术:通过各种天象进行占卜的能力,天象包括云彩的形状、风的状态、气温、天空的颜色、鸟儿飞行的轨迹。根据这些信息,学院派女巫能判断出未来的天气、温度、以及其他一些自然现象。越是法力高深的女巫对天象越是敏感,判断的也越是准确。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法术区别于其他学派的占星术。学院派女巫认为占星术是骗术,对其嗤之以鼻。   2星月魔法:靠吸取星月之力来使用的魔法。学院派女巫普遍认为,星光和月光会传达一种能量,靠着这种能量,她们能够使用一些奇特的魔法。例如催眠术、萤火术、隐身术等一系列功能性法术。   3古代语:古代语是指树精灵使用的古代语言。学院派女巫普遍具备辨认其文字的能力,但许多古代文献晦涩难懂,即使是最高级的学院派女巫也无法将其完整理解。   4土著语:土著语指的是南方公国以南的群岛部落使用的语言,群岛部落是南方公国的主要奴隶来源地,而学院派女巫为了资金周转也参与到了奴隶交易之中。学城是最大的奴隶中转站,因此许多女巫都精通土著语。   5贵族礼仪:许多学院派女巫经常出入城堡宫廷,甚至有一些在贵族中间担任要职,因此每一个学院派女巫都精通贵族礼仪。   6上流杂学:“上流杂学”指的是上流社会的社交学问,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谈话技巧、音乐鉴赏能力、古董艺术鉴赏能力、符合潮流的审美能力、历史知识、规范优美的书写能力和良好的书信文笔等。   跻身上流社会是学院派女巫成功的标志之一,因此“上流杂学”是学院派女巫的必修课。   ④学院派女巫对这个世界有什么影响?   南方的学院派女巫已经和南方贵族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密,几乎每一位贵族都会请一位学院派女巫入住宅邸。这些女巫和雇工一样,接受主人提供的食宿并且每月拿薪水,但她们的地位却比一般仆人高上许多。她们会为主人提供医疗、占卜、谋划、情报咨询等多方面的服务。部分学院派女巫出卖色相,这种事情虽然被学城严令禁止,但依旧广泛存在。   学院派女巫拥有两块封地,也就是两大学城。分别是:蜂鸟城,归卓拉女伯爵管辖;象牙城(或称白牙城),由梦兰达?曼萝希女侯爵管辖。其中蜂鸟城里有南方最大的图书馆,是学者的圣地;象牙城是南方第二大城,拥有南方最大的奴隶市场。   经不完全统计,学院派女巫统治下的人口已经超过五十万,并且拥有合法军队。因此学院派女巫在南方政治上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   以上即为天空崇拜者——学院派巫师的全部内容,下一期情报内容不定,根据小说进度决定。 第十一章:法斯纳特别无选择   第十一章:法斯纳特别无选择   法斯纳特没想到,自己出行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麻烦。   一个大号的、长角的麻烦。   兽人卡奥达坐在他对面,一杯一杯的猛灌啤酒。那家伙青面獠牙,头上的角弯曲着,皮甲紧紧勒在肌肉上,比斗牛场的公牛还强壮。他往这里一坐,酒馆的其他客人就开始走了,老板和伙计都缩到了吧台后面,只有卡奥达怒吼:“上酒!”的时候,才会有个粗壮的酒保从帘子后钻出来,把酒迅速端上桌子,然后猫着腰快步离开。   “你不喝吗?”兽人用下巴指了一下法斯纳特面前的酒杯,“我请你的。”   法斯纳特确是渴了很久,但他不想喝这杯酒。如果他用假手端酒杯的话,那一定会洒出来,洒的领子上、裤子上、还有脸上都是酒液,他不想让兽人看笑话。   “你不喝我就喝了!”兽人一把抄过法斯纳特面前的酒杯,将其一饮而尽,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妈的,海湾的破酒,酸酸甜甜没有劲头!”话虽如此,它连着灌了许多杯下去也有些醉了。它打了一个惊雷般的酒嗝,然后对着法斯纳特说道:   “凶魔,我一直在等你。”   法斯纳特看着他,说道:“我不是凶魔。”   “但你也不是人类。”兽人冷笑着,“你一定发现了什么,对不对?不然你不会偷跑出来的。”   法斯纳特不理他,只是看着门外。外面比酒馆里还寂静,阳光停留在门口徘徊不前,空气中安静的只剩下兽人粗重的喘气声。   “凶魔——算了,我不这么叫你。我该叫你什么?没手的小鬼?”   “你就叫我凶魔吧。”法斯纳特说。   “你承认了?”   法斯纳特懒得和他费口舌。“我承认了,你弄死我好了。”   “我如果要杀你早就杀了,怎么还会请你喝酒?”兽人用粗大的指头翘着木桌,每敲一下桌子就晃动一下,这时候酒馆的老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那是个驼背的老人,领口和袖口都是油污,然而他的头发比衣服更加油腻。他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位大人,您——”话说到这里,兽人就砰地一声把桌子砸塌了。老人吓的掉头跑进后厨,而兽人吼道:“糟老头,滚蛋!叫你的人都滚蛋,我不想喝酒的时候看到人类!”   酒馆后面顿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片刻之后后面传来上锁的声音,接着酒馆又回归宁静了。这时候兽人对法斯纳特说道:“我讨厌人类,但好在你不是人类,所以咱们有话可说。”   这一次法斯纳特点头了。   兽人对他说道:“凶魔——虽然你让我叫你凶魔,但实际上,你不是完全的凶魔。不然我早就要你性命了。我听说你在熊山杀了两个凶魔,丢了两条胳膊,我敬你是个战士,因此我在这里等你。”   “你想干什么?”   “我想帮你一把。”兽人用铜铃大的眼睛看着他说道。   法斯纳特不认为有人能帮他,他翘起二郎腿,说:“你能帮我什么?帮我把手长出来吗?”   兽人笑了,说:“你这目光短浅的小鬼!不是说没了手,你就没了命。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种方法能令你强大起来,这就在于你怎么思考了。”   “也许有。”法斯纳特并不否认,“我现在也确实在思考,我一直在思考——那么兽人,你是来教我如何思考的吗?”   兽人说:“我没法教你如何思考,但有个地方的人能教你如何思考。”   “哪里?”   “古神教。”   法斯纳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教派的信徒。于是他问道:“原教旨主意的古神教?达拉卡夏大祭祀的那个吗?”   “并不是,是卡里莫斯的那个。”   法斯纳特仔细回忆这个名字,却毫无印象。这时候兽人继续说道:“他一直在帮助那些体内蕴含凶魔之血的人,海湾地的大多数狩魔猎人也和他有关系——我自己也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世界上有一些饮下凶魔之血的人,这些人靠着凶魔之血获得了巨大的力量,但往往也会因此而发疯——你之前做梦了吧?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法斯纳特听到这话顿时一惊,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就当你默认,因为所有饮血者都会有这个过程。”兽人沉吟了一下,用十分严肃的声音说道,“你要知道,许多人做完梦之后就疯了,就彻底变成了凶魔。凶魔的梦境,其实就是凶魔击败你意志的征兆。在你健康的时候,你的灵魂能压住凶魔的思想,但当你身体虚弱的之后,凶魔就会逐渐夺走你的灵魂。就拿我的经验来说的话……”兽人摸了摸下巴,“你最多还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之后呢?”   “你将变成真的凶魔。”兽人眯起眼睛,“不知道是哪一种,但无论哪个,都足以带来灾难了。”   三个月,这太短了。法斯纳特心乱如麻。   “我不想看你变成凶魔,毕竟你是个值得尊敬的战士。”兽人说到这里笑了一声,说,“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你变成凶魔之后我该得杀你一次,这太累了。所以我在这里问你吧,法斯纳特!”他说着站了起来,大声叫道:“你要么和我走,去找卡里莫斯祭祀,要么就拒绝我,然后你就走不出这间酒馆了!”   法斯纳特看着那兽人,只见那家伙肌肉隆起,兽角弯曲,仿佛从头到脚都是狰狞着的。   他太强壮了。法斯纳特心想道,我有双手的时候都败给过他,现在没了手,我更不是对手。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法斯纳特。”   自从断了胳膊之后,法斯纳特就意识到了,这世界上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他不想妥协,但他无能为力。   “好吧,我答应你。”他对兽人说道。   “很好。”兽人从怀里掏了几个金币丢在酒馆的吧台上,然后带着法斯纳特离开了酒馆。他们默默地走了一小段路,那兽人突然对他说道:   “你该开心点,因为卡里莫斯祭祀一定会喜欢你的。”   “为什么?”   “因为你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凶魔——哦,不,该叫你凶魔战士才对。”兽人咧嘴大笑,说,“开心点,小子!其实你前半辈子都是白活了,从今天起,从你迈开这一步起,你的人生才正式开始!我敢说,你一定能成为那里边最厉害的一个!哈哈哈哈——!” 第十二章:海文的官司,一   第十二章:海文的官司,一   海文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在桌子下面站着三个人,分别是金刚、笑脸猫和紫罗兰。   他没想到自己刚回熊山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我或许……或许能理解你们这样做,但我决不能原谅你们这样做。你们必须负起责任,尤其是你,紫罗兰。我把他交给你看护了,但你却让他走了——你让一个没有胳膊、重伤未愈、只有十六岁的孩子,孤身一个人离开了这里。甚至我们都不知道他要去哪,不知道要到哪去找他。”   紫罗兰和金刚都低头受训,笑脸猫却歪着膀子,一脸戏谑。   “笑脸猫。”海文单独叫他,“这很好笑吗?”   “大人,您知道的,我这人面瘫,除了笑以外没有别的表情,要么怎么叫笑脸猫呢?怎么不叫哭脸猫?哈!”   “别跟我贫嘴!”海文恼火的一拍桌子,“我就是不明白,你们怎么能让他一意孤行?就不能劝一劝吗?”   笑脸猫叹了口气,说道:“大人,你要是在场,你也不忍心留他。”   “这叫什么话?”   笑脸猫说:“那小子跟你,跟我都不一样。他乐意走反而是好事,他留在这,对他不好。”听到这里海文顿时恼火起来,然而笑脸猫一摆手,堵住了海文将要说的话。笑脸猫说道:“你也别担心了,那小子没了胳膊,不是照样追着人家打?你看白衣会那个护工,嚯!好大一个汉子,也是打过仗的人,愣让他咬掉了耳朵,打断舌头。你说说,这家伙!他在外面能吃亏吗?”   “这……”海文皱起眉头来,他站了起来,在房间中背着手徘徊。   “如果我现在让你们去找他……”   “也找不到了。”笑脸猫说道,“死了这条心吧,他该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的。”   可是海文没法不担心,法斯纳特不光没了胳膊,他本身的性格也有缺陷,最重要的是,他身上也许存在着凶魔之血。一旦这事暴露了,他的麻烦就大了。“笑脸猫,你……”海文沉吟着,“你知道法斯纳特的……的事情吗?”   紫罗兰和金刚都一脸茫然,而笑脸猫愣了一下,旋即说道:“嗯,当然清楚。”   “你明知道他……”他身上有凶魔之血,你还放他出去?   笑脸猫说道:“放心吧,我把一切都给他准备齐全了,还送了能让他保持理智的护身符,他不会有事的。”   “算了算了,反正人都走了。”他坐回到椅子上,“你们先出去吧,哦,笑脸猫,你去把大查尔斯叫来。”   “好。”   说着三人便离开了,没多一会儿大查尔斯来到了他的办公室里。那家伙一脸堆笑的走了进来,施了一礼,道:“爵爷,有什么事?”   “你兄弟和警察队长都在牢里关着呢吧?”   大查尔斯脸上晃过一抹惊慌,紧接着他连忙说道:“啊,对对对!怎么着,咱们去审他们啊?”   “嗯,带我去吧。”   “是,大人。”   于是两人来到了熊堡的地下监牢。   其实地下监牢海文是很熟悉的,毕竟他在那里住过很长一阵子。这地方上层还好,下层就真的是不见天日、腐臭不堪。海文不喜欢虐待囚犯,因此他下令封锁了下层,然后将上层打扫了一遍,把犯人都挪到了上面来。   路上大查尔斯一个劲的问海文说:“大人,现在您是伯爵了,你是不是……考虑一下我这的事情?”   “你的事情?”海文已经猜到了他想要什么,但海文想听他自己说。   “我的事。”大查尔斯一脸堆笑,“我听说了,您封了小熊当将军,还要让汤德恩当什么海神教祭酒。您看我这个,大老远的跑来跟着您,出生入死的……”他说到这里又是几声大笑,“我不是说找您要什么,我就是……哈,您看,我底下的人都不高兴了,他们跟随我来打仗,是想要荣誉的,可是现在连我都没有个什么……什么头衔,我不好和下边的人交待是不是?所以说呢,我就想问问您……”   “好了好了!”海文摆了摆手,“大查尔斯,你稍安勿躁,属于你的东西跑不了。我会给你荣誉和金钱,但是我必须告诉你,熊山的土地我不会分出去,我不会分给任何人。贵族分封的制度极大地限制了生产力——野马地的丰收你还记得吧?你想一想,如果让整个熊山地都迎来大丰收,会是什么光景?”   大查尔斯一脸茫然,问道:“不封地了,那地归谁管呢?”   “管理者不代表拥有者,你还记得我叫拉蒙当镇长吗?就是这个意思。你们可以管理,我给你们开薪水,但是你们不能把土地私有化——土地是劳动者的。当然,这是个缓慢的、和平的过程。”暂时是和平的,“我依旧会给你头衔和封地,但是你不能像从前的贵族那样剥削人民,你只是名义上的贵族和土地的管理者,你并不拥有一粒土或者一块石。”   大查尔斯笑了,说道:“我懂了大人!您还是封我当个什么,只不过我以后不能收那么多税,对吧?”   “算是吧。”海文很难和他解释清楚,“不过你的财产并不会减少。因为我们会把蛋糕做大,之后哪怕你拿的比例少了,其实总量也会比从前的旧贵族多。”   大查尔斯十分谨慎的问道:“那您打算封我……封我当个骑士吗?”   “我……”   “骑士就行!”大查尔斯打断了海文的话,“别的我不敢想了,就骑士吧!我先谢谢您了!”   既然如此,海文就不再多说了。大查尔斯这一次毕竟立了功,他必须有所表示。他不会走封建主义的老路,但是摧毁旧制度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还得一点点来才行。   他们进入了监牢。往下的石楼梯又陡又摘,有的地方被磨的秃了,只能容下半只脚,海文下去的时候必须得小心翼翼的抓着扶手。楼梯下面一片昏暗,积满油污的灯散发这朦胧的光,有个狱卒在那底下打瞌睡。   大查尔斯上去就是一巴掌,朝那狱卒吼道:“爵爷来了!”   那人一个激灵,连忙行礼说:“见过爵爷!”   这人的声音很熟悉。“抬起头来。”海文对他说。   于是那人抬起头来,两人目光一对,那人立刻又低下了头,接着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这狱卒就是当初那个装哑巴的家伙,当初海文没少挨他的打。   海文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还在这呢?”   这话把那狱卒吓了一跳,他脸上僵硬的笑着,说:“啊,我……还在这呢。”   海文沉吟少许,说道:“我虽然很讨厌你,但你毕竟没犯过什么大错。我这个人是非分明,更不会利用贵族权力来进行私人的报复。”   “多谢爵爷!请爵爷饶恕!”那人连忙说道。   海文点了点头,说道:“但这不代表我会饶恕你犯的罪,我问你,你是想让我起诉你,还是想用民间协商的方式解决矛盾、并达成庭外和解?”   那人的表情变的很难看了,而大查尔斯却在一旁忍俊不禁。旋即那狱卒小声说道:“别……别起诉我了吧?咱们就……庭外和解?”   “那请你咬紧牙关。”说完这话之后海文等了三秒,然后一拳打在他脸上。那人惨叫一声便被打倒在地,大查尔斯吓的一声大叫。   海文走上去,蹲下来抓住那人的头发,将他的头抬起来。“请忍住,还没完。”他说着骑在那人身上,对他一顿暴打。他一边打一边平静的说道:“你在监狱里共对我进行十五次肉体上的攻击。按照海湾地法律,在不起诉你的前提下,我有权力追讨这些债务,希望你能够配合。谢谢。”   于是他一共打了这个狱卒十五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等打完之后,那人已经爬不起来了,海文站起来,揉了揉拳头,然后说道:   “现在你的罪孽以清,接下来你可以以一个合法公民的身份继续在这里工作,日后不用担心任何事情。一会到楼上找白衣会的人疗伤,另外这周每天晚餐你都可以去后厨那里领一份猪肉或者半只鸡,吃点肉补补身体吧。”   那人吐出一颗牙齿,趴在地上大叫:“多谢爵爷!”   大查尔斯在海文后面喃喃说道:“大人,您现在手段真是越来越狠了。”   “怎么会?我所做的都符合法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没有任何问题。”海文又捏了捏拳头,“现在,带我去见你弟弟吧,大查尔斯。”   “是,大人。”大查尔斯连忙说道。 海文的官司,二   海文的官司,二   他们继续往里走,在大查尔斯的带领下,海文来到了一间独立的监牢前面。   很巧,这就是他之前住的那间。   这地方的窗户正对东面,通风还朝阳,算是监狱里的雅间了。显然大查尔斯给他弟弟找了个好住处。然而这里终究还是监狱,那铁门锈迹斑斑的,充满了腐朽之气。   封闭的铁门上缠着一把大锁,海文叫狱卒说:“把门打开。”   狱卒立刻来给他开门,那锁也锈了,“咔嚓咔嚓”捅了好几下这才弄开。接着狱卒推开了大门。   在封闭铁门的门里还有一扇铁栅栏门,在那栅栏门后面站着一个男人。那人背对着海文,他身材消瘦,头发也剃光了,身上穿着一身新的灰色囚服,还算是干净体面。在他身后摆着夜壶和一份食物,食物就在阳光底下,面包、菜汤和水都是完整的,一点没动。   “曼托?查尔斯。”海文说道。   曼托——也就是小查尔斯他听到声音之后转过了身来,相比起干净的背影,他的脸就不是很体面了。他一脸的胡茬、顶着两个黑眼圈好似僵尸。   他笑了笑,然后说道:“我还是手软了,我当初就该杀了你的,海文?安卜赛德。”   “混账东西!”大查尔斯立刻吼道,“你胡说什么!这是安卜赛德爵爷,我劝你赶紧跪下给爵爷道歉,也许爵爷还能饶你一命!”   “你这趋炎附势的狗。”小查尔斯对他哥哥说道,“事已至此,我不会再乞求任何怜悯。安卜赛德,我确实没想到你能当上伯爵。我认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海文正要开口,大查尔斯就再次恼火的大叫:“混账东西!你他妈的……你他妈的真是该死!大人,把门打开,让我打他一顿,我打他一顿给你出出气,好吧?这家伙就是欠打,要不您也来一起打他?”大查尔斯干笑了几声,然后用力晃了晃那铁门,就好像要把门拆了似得。   海文说道:“不用了,我已经决定要审判他,有法律来决定结果,因此我不对他动多余的私刑。”   “哦,那好……”大查尔斯面色凝重的点了下头,然后眉头皱在了一起。海文看到他两只手背在后面,焦躁的搓来搓去。   “曼托,你也是聪明人,咱们不废话了——来人,搬把椅子来!”   狱卒搬了椅子来,海文坐在椅子上,面朝着小查尔斯;小查尔斯站在那里,脸上古井无波。两人隔着一个铁栅栏,隔着一个世界。   “曼托?查尔斯,我指控你四项罪名,第一是谋杀,我指控你谋杀了一名的南方女子,你割了她的喉咙;第二项罪名是恐吓,你用谋杀女子的方式恐吓我,要求我接受你的贿赂;第三项罪名就是贿赂,你多次贿赂野马镇的镇长和我本人。”海文顿了一下,说,“第四项指控,你有买凶杀人的嫌疑,笑面游侠斯派克和我的前任管家德莱尔都曾经被杀手袭击,我有理由怀疑这一切与你有关。”   小查尔斯一声大笑,说道:“不用怀疑了!是我买的杀手,你也不用审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这假仁假义的法官!”   海文说道:“我没有假仁假义。”   “那你也有罪!”小查尔斯猛得冲了上来,他抓着铁栅栏大声喊道:“你受贿了!受贿是什么罪名?”   海文点了点头,说:“我本人由于受贿,已从野马镇法官的位置上引咎辞职,并且我所有野马镇财产都已充公,流程参照海湾地法典执行。”   “你该坐牢的!”   “受贿不满一千金币不坐牢。”   “你收的没有一千金币吗?”   “还真没有。”海文看着他,“当初记账的时候我就收到九百九十九个金币为止,剩下的都是我弟弟的。而他没有官职,谈不上贿赂。”这算是上一个“海文”的聪明之处了,海文心想道。   小查尔斯咬着牙齿说道:“你这个……”   “够了!”这时候大查尔斯猛的冲了上去,他双手穿过栅栏,一把抓住了小查尔斯的领子。接着他把小查尔斯猛的一拉,小查尔斯撞在栅栏上,“砰”地一声,痛的大声呻-吟。   “你这个作死的短命鬼!你他妈的……你给我闭上嘴,大人说什么,你就听着什么!你明白吗?”   小查尔斯一声冷笑,然后一口唾沫啐在了他哥哥脸上。海文摇了摇头,说:“算了,大查尔斯,我看你弟弟心意已决,既然如此……”   “不,大人!”大查尔斯放开他弟弟,转头过来跟海文说道:“我觉得,我……”他欲言又止,嘴唇、脸颊还有脖子上的肌肉都在挣扎着扭曲,神情无比纠结。   “你到底想干什么?”海文沉声问道。   大查尔斯把脸一拧,大声说道:“大人,我对指控有疑问!”   “哦?你说。”   “大人!我弟他……嫌疑人曼托那个不算谋杀!”大查尔斯大叫到,“他杀的是奴隶,杀奴隶属于侵犯财产,不算谋杀!”   海文怒道:“奴隶也是人,在熊山这里,杀奴隶就是谋杀!”   大查尔斯眉头紧皱,他思考了片刻之后大声说:“伯爵及以上的贵族可以制定封地法律,但是这法律不能违背法典!”   法典上明确规定,奴隶算财产。海文也皱起眉头,说道:“你到底想干嘛?”   大查尔斯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本简装版的法典来,这一下是把海文给看愣了。接着那家伙居然变了一张脸,他就像个虔诚的卫道士一般挥舞着法典,朝海文喊道:“爵爷!你号称冷血法官、持真理之人,那你可不能不守法!海湾地的法典就在这里,咱们得拿法典说话!你说对不对?”   海文没想到这家伙敢公然顶撞自己,他瞪着眼睛,问道:“大查尔斯,你这是……”   “我要当我弟弟的辩护人!”大查尔斯声嘶力竭的喊出了那句话,“海文大人,开庭审判吧!咱们来打官司!”   “很好,这是你的合法权利,我同意你的要求。”海文点了点头,他沉吟少许,说道,“三天后我会公开审判你弟弟的案子,你可以做一些准备,到时候就让整个熊山来见证这一切吧,查尔斯兄弟!” 第十三章:伊丝芮特人生圆满,一   第十三章:伊丝芮特人生圆满,一   女巫们离青泥城已经很近了,然而她们的步伐却慢了下来。   一方面是因为这沼泽地实在难行,路和沼泽混在一起,她们经常需要淌水前进,稍有不慎就会陷进沼泽地中出不来。好在杜鹃女巫熟悉路况,有她领队,女巫们不至于困死在泥潭之中。   第二个减速的原因,是因为她们带了伤员。昨晚酣战半宿,最终狼群被哲莉忒以“火焰魔法”吓跑了,这一场战斗中女巫有两人受伤,还有一个死了。受伤的两个人恰好是被哲莉忒施了变身术的那两个,也就是狗头女巫和羊头女巫。其他女巫指责哲莉忒,说是因为狼把这两人当成了牲畜,所以才发起了袭击;而哲莉忒却说,这种诅咒术实际上是幻术,只有人类才会被致幻,在狼看来,人还是人。   这两人伤的不轻,一个肚皮上被撕开一道大口子,留了许多的血,杜鹃女巫给她做了简易的处理,现在剩下一口气吊着。另一个伤得不重,她是肩膀被咬破了,只做了简单的包扎。杜鹃女巫用无根水洗了她的伤口,并且在伤口处画了驱魔的符咒,据说这样可以避免她伤口感染。   但伊丝芮特知道这种方法都是无意义的迷信,海文曾经告诉过她伤口为什么感染,人为什么生病。   得用酒精消毒才行,她心想道。之前熊山大战后,她们用酒精给战士消毒,使破伤风的爆发率降低了至少八成。   临走前伊丝芮特带了酒精,并且记下了酒精的制作方法,就是为了应对这种不时之需。海文大人制造这种药品之后就公开了配方,为的就是多拯救一些人的性命。所以伊丝芮特也不会吝啬,在昨天晚上,她就把酒精给了学院派的女巫们。杜鹃女巫收下了药,而其他人却是疑神疑鬼。   没人感谢她,但伊丝芮特不在乎,救人要紧。   那个重伤员躺在担架上,其他人轮流抬着担架。虽然和学院派女巫关系不好,伊丝芮特和哲莉忒仍旧去轮班搬运伤员。那是个男人一般强壮的悍妇,即使是流了许多血,依旧有大吼大叫和骂脏话的力气。伊丝芮特抬她的时候稍有颠簸,她就要骂上几句。   伊丝芮特心里恼火,但也犯不上和一个要死的人怄气。   没想到的是,上午那女人还能喊上两句,到了中午就没声音了,等下午的时候,她的尸体已凉。没人感到意外,也没人哭泣,学院派女巫按照规矩给她下葬,之后便继续出发了。   “我看她们巴不得这人死掉。”哲莉忒悄悄对伊丝芮特说,“带着就是给累赘,若是让她活到学城,学院派女巫们以后还得养着她,所以死了好,一了百了。”   伊丝芮特默默点头,然而她的视线总是盯着哲莉忒的脑袋——由于头发被烧毁大半,所以女巫换了个充满异教徒气息的另类发型。一半光秃秃,一半茂盛如春风野草,然后长的那一端还编了辫子,缠在另一端上。   自由派的女巫可能都不要面子的,她心想道。   确实无人为死者悲伤,队伍井然有序。伊丝芮特也犯不上为那凶恶的妇人伤心,她只是感到惊讶。   队伍还在继续前进。   黄昏时分,她们终于看到了一点人迹。   那是一片被蔓藤和苔藓覆盖的废墟,上面点缀着些许的野花。古老的石柱耸立在深绿色的土壤上,上面爬满地衣。许多建筑已经被沼泽淹没,伊丝芮特看到了许多没见过的动物。   她看到沼泽泥洼边上趴着一个体型巨大的动物,那东西身上长着密集的疙瘩、像是穿着锁子甲,它有扁平的头和粗壮的尾巴,四肢结实有力。   “那是什么?”伊丝芮特指着那东西问道。   哲莉忒说:“那是鳄鱼。”   “吃肉的吗?”   “嗯,是和狮虎一样的猛兽,离它远一点。”   接着哲莉忒还给她说了视野中的几种鸟儿、蜥蜴和乌龟。“那是死鸦,比乌鸦还恶劣,不光吃腐肉、还抓小鸟儿吃。”她指着天上说,“还有岩雀,在墨菲斯人的传统里,岩雀是不祥的鸟。岩雀越多,粮食越少,这不光是因为岩雀会吃粮食,而且还因为岩雀腾飞意味着一个严冬。这种鸟儿能遇见到下一个冬天有多么严酷,所以它们会在严冬来临前积极的储备粮食。”   那显然今年冬天会很冷了。伊丝芮特看着那一大团如黑烟般升起的岩雀心想道。   她又指着远处一只后背长着肉瘤的蜥蜴说道:“这是小龙蜥,比真的龙蜥小,比真龙就更小了。不会飞也不会吐火,据说是真龙操了蟒蛇之后……”她挠了挠脸,“都是鬼扯,谁知道这玩意儿怎么来的?别说蜥蜴,你知道你自己怎么来的吗?”   “我是我父母所生啊。”伊丝芮特说道。   “你父母呢?”   “当然也是……”她似乎猜到了哲莉忒要问什么。   “所以最初的人类从何而来呢?传世神造的吗?”哲莉忒一摊手,“那创世神在哪呢?让它出来呀,我还想问问他四次大毁灭是怎么回事呢。”   这问题伊丝芮特自觉回答不了,因此也就不再说了。   她们穿越这片废墟花了一个多小时,哲莉忒说,这是远古的遗迹;但杜鹃女巫说,这是灭亡的王国。   “这里曾是沼泽之王扎哈落的都城,这里曾经有城堡、庭院、公园、广场、商铺、大街、更有无数的民宅……但现在都没了。五百年前,整个王国都死于瘟疫了,传说当时死尸堆满河水,逼的河水改道,这才有了黑泥河。”   沼泽之王?在即将走出废墟的时候,伊丝芮特再次回首,看着这片土地。   它有这么大吗?伊丝芮特惊讶的瞪大眼睛,刚才她走进这片残垣断壁的时候并没这种感觉,此刻暮然回首,却觉得身后藏着一个世界。   她不禁幻想起当年沼泽王国的荣光来。这里该是百米高的城堡,她看着那半面石墙和巨大的塔楼心想道;这里是城墙,她凝视着那些断裂的高墙。   那这里是花坛吗?会有喷泉吗?也许我所站的地方就是繁华的大街?对了,一定是了,这两侧的建筑相隔甚远,这里一定就是街道。这街好宽啊,比风雷堡的还宽敞……   接着她眼前浮现起神圣的庙宇、恢弘的石雕,她看到半个人头雕像,看到一场盛大的祭祀,看到衣食富足的沼泽人,看到歌舞、爱情、婚姻和家族……她看到了,却也没看到。   沼泽的雾气在黄昏下越发浓郁,死鸦一声凄鸣,一切幻象也如海市蜃楼般消失。   要多可怕的瘟疫才能毁灭这样一个宏伟的城市呢?伊丝芮特脑海中出现被尸体堵塞的河道,那情景让她不寒而栗。   “走了!”杜鹃女巫叫她,“你就是再看一万年,沼泽王国也回不来了!”   伊丝芮特这才惊觉,转身跑向队伍,身后的古王国化作了彷徨间的一场梦,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伊丝芮特感到人生圆满,二   伊丝芮特感到人生圆满,二   黄昏已结束,天色暗了下来。随着黑暗降临,积攒了好几天的疲倦都涌了出来。伊丝芮特只觉得浑身乏力,双脚痛的恨不得锯掉,她一步也走不动了。   “青泥城在哪?”她不禁问道。   没人回答,队伍继续往前走,就连哲莉忒都不说话。她一阵错愕,忽然发觉路的尽头有一点光芒。   在几天前哲莉忒就和她说过:“青泥城是萤火照耀的城市,昼夜无差。”之前她还不明白,现在她终于感受到了。   透过一片迷雾,她捕捉到了那光。“光。”她喃喃自语,接着迈开了脚步。   起初只是朦胧雾气中的一点昏黄,随着她们继续往前走,一点化作两点,两点昏黄又化作七八点灯光,最终化作了一条璀璨的光带。   灯火就是青泥城,青泥城就在这灯火之中。   人们都忍不住兴奋了,高声叫了起来。即使是苦行僧一般的学院派女巫们也提起裙子,跑向那城市。杜鹃女巫在后面骂了几句却没有效果,她摇了摇头,然后自己也加快了脚步。   伊丝芮特也想跑,可是她脚底太疼,身子也太累了。   这时候哲莉忒突然从后面把她横抱了起来。   “哎?”伊丝芮特一惊,“您干什么,导师?”   “你太累了,我抱你走吧。”她说着往前走去,伊丝芮特在她手上就像个婴儿。   她连忙说:“别,放我下来!这太羞人。”   哲莉忒却说:“这有什么啦?你小时候我也这样抱过你呢。何况自由派女巫都不要脸的。”   伊丝芮特拿她没办法,只能抱住她的脖子。   哲莉忒的体力超群,臂力也大的惊人——毕竟是能使出“女巫过肩摔”的人。而且伊丝芮特记得,哲莉忒曾经说过,她曾在丛林里和大猩猩摔跤,有五胜三负的傲人战绩,并且还和大猩猩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此刻看来,她所言不虚。   很快,她们就跑进了这一片灯火之中。   青泥城不是个严格意义上的城市,与气派的北方大城、或是巍峨险峻的海湾地城堡不同,这里没有城墙也没有城堡。只见一条安静的小河从城中间穿过,河水两侧是高低有序的高脚屋,许多不同的人家将屋子叠在一起、组合在一起,建起了一间间造型充满层次感的草木建筑。最高的小屋孤零零的竖在五层楼高的地方,上面还挂着一盏通红的小灯笼。   灯笼。每一户人家都点着一盏灯笼,或许挂在窗户上,或许就在门上,要么就是挂在路边。高处的灯笼都是火红的颜色,就像是耀眼的灯塔;而低处得灯笼,却都散发着朦胧的萤火——那是绿色、蓝色、暗黄色、橙色、青色、莹白……伊丝芮特一辈子也没见过如此丰富的颜色。仿佛每个灯笼里都住着一个精灵,无数种颜色点缀了河岸两旁的街道。   “好漂亮。”有个学院派女巫一脸痴迷的感叹道。那人叫阿莎,是个保守的女巫,伊丝芮特之前从未见她笑过。   “走吧,去找个旅店。”杜鹃女巫说。   于是她们顺着河往下走。   夜晚的河里装着第二个青泥城。   星星点点的灯火都映在了漆黑的河中,黑色的水将这些光彩衬托的更加耀眼。无论是高处的灯,还是低处的萤火,小河都对它们一视同仁。它用身躯承载了另一个缤纷世界。   就像银河一般。伊丝芮特凝望着那星星点点的水波,水面上面有几只小舟,每个小舟上也都点着灯笼。带着大斗笠的船夫在撑着竹竿,口中唱着她听不懂的民歌。往往是你唱一句,我接一句,偶尔岸上的人也会跟着唱。那淳朴的歌声四处都是,仿佛在围着她的耳朵打转。   路人也来和她们打招呼,青泥城的人都爱戴草帽穿草鞋,不管男女老少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   好想和海文一起来。她凝望着那水波上的灯笼小舟,幻想着自己和丈夫两个人乘在这舟上——只有我们两个,我来划船,他可以躺在我腿上休息,我们就在这片星光之中缓缓荡漾,欣赏这宁静的小城,然后无声的化作这城市中的一点星光。   “到了。”杜鹃女巫停在一间高脚屋前面,“把东西搬进去吧,今晚住这。”   青鸟旅店。她抬头看着招牌,招牌那四个字下还刻着一只小小鸟,不过眼睛歪了,那样子很是滑稽。   真是座讨人喜欢的城市,她心想道。   她们都太累了,所以进了旅馆之后立刻就去休息。伊丝芮特和哲莉忒一间房,然后女巫下楼买了些吃的来。   “尝尝这蘑菇鸭!”哲莉忒端着一大碗炖鸭子眼睛冒光,“伊丝芮特,我和你讲,我现在吃着这鸭子,你在我旁边自杀,我都不心疼!”   伊丝芮特报以睿智的微笑,然后一把抢过了碗来,就看热气往上冒、油脂的肉香和蘑菇清香混在一起,足以驱散人的一切杂念,只留下一个“吃”字。   吃下去的第一口,她就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疲倦都消失了。当时她脑子里蹦出个滑稽的念头来:要不我也别去南边学习了,留在这天天吃鸭子不也挺好吗?   海文没少给她们钱,而这一路上却少有开销的地方,这一次两个人决定奢侈一下,她们赏了仆人两个银币,让他去张罗一桌子菜弄到屋里来。那旅店小厮是个干练的小伙子,没多久就把事情办妥了。   青泥城的人喜欢夜生活,所以许多小餐馆都是晚上才开业,伊丝芮特她们赶得也很巧,正是时候。不一会儿酒馆小厮就端来了许多菜肴。鸡、鸭、鱼都用大木碗装着,里边散发着阵阵肉香。尤其是那鱼,焦香扑鼻,香味甚至有些呛鼻子。伊丝芮特低头一看,见里边放了不少胡椒,她当时就惊了,连忙问这鱼的价格。然而小厮报出的价格却意外的低,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这里已经接近了胡椒产地,这东西的价格不会向海湾地一样离奇。   除了三个肉菜之外还有许多的炖蘑菇、烤蘑菇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水果。没有面包,这的人吃用大米做成的面条,里边还会放上一大堆伊丝芮特叫不出名字的香料——天呐,这地方香料都不要钱吗?她一边吃一边流眼泪——是辣的。   这烤鱼太好吃了,真想给海文大人也尝尝,伊丝芮特吃到一半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是这念头很快就消失了——他多吃一口我就少吃一口,算了算了!   我真是个坏女人。她这样想着,一边笑、一边哭、一边继续吃。   作者留言:   ps:我觉得随着pov的进行,其他主角也开始丰满起来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呢?   另外这一章的景色描写我自己觉得很棒,参考了一些江南水乡、渔舟唱晚的感觉。   【有点想去自己的幻想世界中旅游w】   以后还会有更多丰富有趣的世界呈现给你们,尽情期待。   最后,如果你对此书还算满意的话,可以投票、打赏、留言,或是推荐给你的朋友。任何方式都可以。   谢谢你的支持。 伊丝芮特感到人生圆满、三   伊丝芮特感到人生圆满、三   “伊丝芮特啊。”吃到一半的时候哲莉忒叫她,并用戏谑的语气说,“你常说要我淑女一点,你看看你现在的吃相,有淑女的样子吗?”   伊丝芮特没理她,而是一叉子叉走了她碗里的鸡翅。   “啊!你这偷鸡摸狗的小婊子!”哲莉忒叫了一嗓子,然后大笑起来,伊丝芮特则笑着将那鸡翅切开,把翅中还给了她,翅尖留给了自己。   “都给你吧。”女巫像母亲一般宠溺的笑着,“你多吃点我看着就开心,你太瘦了,以后怎么生孩子?”   她听到那个词的时候感到噎了一下,她赶忙喝了一大口果酒。“我……我没有看上去那么瘦弱的。我很有力气的!”   “我看得出来,毕竟你是我的徒弟。”   “啊?”她一愣,女巫也传授力气的吗?   “所以我现在决定传授给你我的绝技……”   伊丝芮特知道那是什么,“我不学!”她大声说。   “你真不学吗?”   “导师,我恐怕没有时间去学过肩摔,学了也用不上。”   “谁说我要教你女巫过肩摔了?”哲莉忒瞪着她,一脸诧异。   “那您想教我什么?”伊丝芮特放下叉子,也看着哲莉忒。   她竖起食指,面色严肃,“你要先从女巫背摔开始学起。”   “啊?”   “先学女巫背摔,然后是过肩摔,接着还有女巫寸拳、女巫擒拿术、女巫……”   “这跟女巫没关系吧?”伊丝芮特将叉子“当”的一下插在盘子上,“为什么导师你会精通这种东西啊?”   她抬起头,露出回忆往事的神情,“因为森林生活是很艰难的啊。”她喃喃说道,“你一定没试过和大猩猩摔跤?那家伙……可是非常厉害的。我一开始根本就不是对手,后来我每天锻炼身体、吃很多肉,大约一年后吧,我就能和黑猩猩一决高下了。哦,这里我必须得感谢一个人,就是背锅游侠——拉维奇。”   “背锅游侠?你认识他吗?”伊丝芮特在游侠列传上看过这个人的事迹,是个背着一口大锅周游世界的奇人。   “有一次他来女巫森林里采蘑菇,碰巧我们就遇到了。那天晚上我们分享了一大锅蘑菇汤,吃完之后他就把树皮当成了烤肉,啃了一棵半,而我在林子里追了半宿的龙。”   不要乱吃蘑菇啊!伊丝芮特捂住眼睛,发出一阵干笑。   “然后第二天早上我们就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你吃过我做的饭了,我们一生都是朋友了!’他这样和我说。估计你也知道的,背锅游侠背着一口锅四方旅行,期间除了行侠仗义,就是搜寻四方美食。他是四大公国中最伟大的美食家,也是个强壮的大力士。”   “所以是他教了您过肩摔等一系列女巫的……的……格斗术?”   “不,招式是我自己领悟的,他只是教会了我良好的生活习惯——早睡早起,多吃多运动。”   “哦……”伊丝芮特保持笑容。   她们点的菜实在是太多,两个人吃不下了。于是伊丝芮特去找杜鹃女巫,问学院派女巫们愿不愿意拿一些没动过菜走?然而杜鹃女巫却说,游学者修行的日子里不能吃这些东西,只能吃面包、清水、盐和药茶。伊丝芮特不理解她们这种苦修的行为,但对此表示尊重。   回来之后,哲莉忒已经打了热水。这里没有全身沐浴的条件,但是洗洗手脚还是可以的。伊丝芮特脚上有伤不能沾水,就拿热水清洁了一下脸、用热毛巾擦了擦身体;而哲莉忒则用剩下的水泡脚,并持续发出不堪入耳的愉悦呻-吟。   洗漱之后大约是晚上九点,与海湾地不同,这里的人睡觉都很晚,窗外街道的灯笼还亮着。她们屋里也有一盏灯笼,但是不亮,伊丝芮特本想去要些灯油来,但是哲莉忒却拦住了她,说:“你敲一敲灯笼就亮了。”   她将信将疑的照做,然后就看灯笼冒出了美妙的荧光。她隐约看到纱里边蒙着几个发光小虫,她问道:“这是萤火虫吗?”   “是青泥城特有的灯笼虫。”哲莉忒说道,“人们把它们困在灯笼里,用来照明;每个灯笼里都放着一小碗树蜜,灯笼虫吃这个可以生存很久。而且这里边是总一公一母两只灯笼虫,它们就在这里构建家庭,然后一直繁殖下去。”   “那这些小家伙有点可怜呢。”伊丝芮特看着那灯笼喃喃道。   哲莉忒却是摇头,说:“不是这样的,伊丝芮特。这种虫子靠自己根本就活不下来,它们用萤火吸引异性来交配,但也吸引来了各种天敌。从前还好,毕竟南方吃肉的鸟儿不多,但是后来,北方人远征到这里,带来了黑鸽子。那些跟着军队来的黑鸽子在这里安了家,那种鸽子不光会咕咕,还会吃肉。它们把灯笼虫吃的几乎灭绝,野外都看不到了,如今这种虫子必须要靠着人类保护才能生存。所以说不一定自由就是好的,对某些东西来说,一个安稳的栖身之所比什么都重要。”   她是在暗示我吗?伊丝芮特不能确定。“可我觉得自由是好是坏应该取决于当事人的意愿,如果灯笼虫喜欢安宁,那住在灯笼里很不错;但如果它们向往自由,那就该放它们自由——哪怕结局是死亡,它们也会愿意承担这代价。”   “虫子没有这种觉悟。”哲莉忒看着她说道。   “人有。”伊丝芮特望着窗外,街道萤火亮如星河,但她看的却是天上闪烁的星。   哲莉忒默默点头,说:“该休息了。”   于是她们上床睡觉。就如同约好的一样,她们躺下之后,窗外的灯笼就渐渐熄灭了,那些唱歌的人也安静了下来。偌大的青泥城中变的一片寂静,只剩下一阵阵青蛙的叫声。   伊丝芮特身体很累了,但精神上却没有多少睡意。她平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不禁思考起了哲莉忒之前的那番话来——自由与安宁,我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吗?我离开了自己丈夫,推卸掉了妻子的责任,独自来到这南方。海文大人不想让我走的,他说他舍不得我,他说他会想我,他还说……   他此刻在干什么呢?他是在和风信子同床共枕,还是再继续工作?也许……他也正和我凝望同一片黑暗,寂寞难免?   想到这里,她突然哭了,眼泪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我可能做了件愚蠢至极的事情,她心想道,我怎么能抛弃自己的丈夫呢?   我该回去的,也许现在回去还不晚!爱人的脸浮现在她眼前,代替了那片黑暗。接着与他有关的回忆一股脑的冲上心头,她感觉身体火热难耐,她想要他。   明天早上我就走,明天就走!这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里膨胀,但还有一个理智的声音再对她说:伊丝芮特,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忘记你的初衷!   她一时间矛盾不已,这时候疲倦又冲上脑海,她闭上了眼睛。   明天再决定,她在意识的最后想到,希望一个晚上足够让我冷静下来。   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而吵醒她的,是门外的女人尖叫。   接着就看杜鹃女巫撞开了房门,伊丝芮特吓的瞬间坐了起来,而哲莉忒更是跳下床铺,拿起了刀。   “你要干什么!”哲莉忒拎着刀大声喊道。   杜鹃女巫用一双冷冰冰的小眼睛打量着她们,“我就是想看看你们是否活着。”   哲莉忒说道:“我们当然活着,而且活的好好地!”   “是吗?”杜鹃女巫点了点头,接着说出了一句让伊丝芮特遍体生寒的话来:   “但是有人死了——昨晚我们死了个女巫,她被开膛破肚,死的跟那些马一样。” 第十四章:海文的裁决,一   第十四章:海文的裁决,一   今天就是打官司的日子。   海文尊重法律,既然大查尔斯要打官司,那他当然答应。   虽然说海湾地的法律存在着诸多不合理之处,但现在这本《海湾地法典》是当地人民唯一可以依照的法律。海文必须严格遵守法典,才能约束住自己的人民、维护自己的统治。他也曾想过自己写一套更加合理的“熊山法律”,但一方面是他没有这个权力,另一方面是,这种行为会使得熊山就会变成他的一言堂,然后一切事情都将没有准则可以依据。这会使熊山人会认为,海文伯爵是在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处理案子,法律会失去它应有的尊严。   决定打官司之后,他就把这事情告诉了周围的人,并且发出通告去,允许熊山人来法庭旁听。对此他的下属是一致反对的,笑脸猫先是跟他说:“那混账东西一刀杀了完了,还费这个事情?大人你要是不方便下手,我替你去办。”   风信子和紫罗兰也表示不应该给小查尔斯这次机会,尤其是紫罗兰,她对此十分恼火。“您不该给一个杀人犯机会,杀人偿命!您亲眼看见他杀人了,您该立刻判他死刑!”   海文对她说道:“我当然知道杀人偿命,但即使是死刑犯,也有权利得到一场最公正的审判。”   “可是许多‘死刑犯’打完官司就被洗白了!大人,法庭是贵族和富人的染色铺,不管多黑也能说成白的。我担心……”   “我会秉公执法。”海文手里拿着法典对她说,“大查尔斯虽然立下功劳,但一码归一码,我不会徇私枉法的。”   紫罗兰点了点头,说:“好吧,我相信您,大人。”   也有人支持他的这次审判——   “我认为这样很好!”汤德恩大师的声音中兴致高昂,“海文大人,自从你担任熊山守护之后,一直就缺少一个和民众对话的机会。现如今熊山有许多对你不利的传闻,他们说你个目无法纪屠夫,说你公报私仇,杀了自己的封臣,而一场公开审判正好能够洗清这谣言。我建议按照古道,启动百人陪审团和长老席,从而让这次审判彻底的公开、透明。自古以来,开放陪审制度的领主都是清廉、公正的人,比如沙文家族,比如贝卡莱家族,这种制度在人们心中就象征着和平与自由,大人。”   陪审团是一百位合法公民组成的团体,而长老席是由十个有声望的长者组成的团体,这两个团体的意愿会决定犯人是否有罪,以及量刑程度的参考值。之后法官再做审判。可以说陪审团制度是约束法官和贵族权力的一种方式,是较为朴素的民主表现。   如果陪审团与长老席意见相左,那么则进行投票,最终来决定结果。但任何一方都可以提起申诉,然后最终让当地领主来裁决。   无论如何,最终的裁决者都是我。海文心想道。   “我答应你。”他对汤德恩说,“你来组建陪审团和长老席,把有名望的人都请来。”   “是,大人。”   海文在熊山还没开庭审理过案子,他需要一次类似雪夜审判那样的仪式来帮他树立威严,他要让熊山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秉承公正的领主,是个依法办事的人。   今天下午,关于小查尔斯的审判在熊山法庭开庭。   熊山法庭是个足够能容纳五百人的大厅,就修建在城堡的下面,盘山路的半山腰上。这里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因为熊山的案子基本都是法官和伯爵一口裁决,没有打官司的机会。海文提前命人打扫卫生,把腐朽的桌椅换成新的,差不多收拾了一番这才能用。   不等开庭,法院里边已经坐满了人。按照原先的布置,法官站在最中央的高台上,原告在左,被告在右。然后剩下的两侧以及大厅中都是陪审团的位置。   然而今天来的不仅仅是陪审团成员,普通的民众也在门口围观。海文设了两百个旁听位,但这远远不能满足人们的需求,因此好多人就围在法院的大门口听着。   按照规矩,法官是最后出场的人。法官一旦出场了,就意味着审判该开始了,因此海文在后面一直等着一切准备妥当。今天算上陪审团的话,旁听者足有千人,这场审判结束之后,结果很快就会传遍熊山。之后人们就是知道,新来的熊山领主究竟是依法办事的清廉之人、还是蛮横霸道的独裁者。   海文在后面换上了法官的黑袍与高礼帽,并且拿好了那本厚厚的法典。这时候仆人告诉他说:“大人,汤德恩大师说外面已经准备好了,您随时可以开庭。”   “好。”   于是他走出了门去。   随着他打开帘子的那一刻,下面的人群就高声欢呼了起来。被告席上坐着小查尔斯,大查尔斯以辩护人的身份坐在他身边;原告席上没有人,因为原告就是海文自己。笑脸猫、紫罗兰两个站在原告席旁边,是为证人。   百人陪审团站在原告席的后面,这些人都是自愿报名前来的,陪审团没什么要求,只要你没犯过法而且是本地男性居民就可以报名参加。因此这些人里有满身污泥的农民、粗壮的伙夫、有商铺老板、铁匠、泥瓦匠和裁缝,这些人无疑代表着最底层的人民。他们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欢呼,吹口哨,但也有的人很把自己当回事,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襟危坐一脸严肃,还有个年轻的书生摘下帽子,对着海文行鞠躬礼。   右边是十人组成的长老席,这里包括各种有名望的老学士、富商、还有两位骑士,汤德恩大师本人也出席其中。   最后面是兴奋的人群。人们发出无意义的高声大叫,只因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热闹。死气沉沉的熊山需要娱乐,公开审判对于人民来说不失为一件乐事。   此刻海文走上主席台,用铁锤敲打木桌旁的警钟,然后喊道:“肃静!”随着人们逐渐安静下来,他高声说道:“现在我宣布,曼托?查尔斯一案正式开庭!” 海文的裁决,二   海文的裁决,二   他干咳了一声,说道:“首先我要介绍本次的原告、被告、法官和陪审团。”   “第一原告,即我本人,海文?安卜赛德。”他率先说道。说完这话,下面顿时传来一阵惊叹和哄笑,有个愣头青大笑着说道:“法官告人?那还审个屁,你自己判他不就完了?”   海文敲打警钟,以钟声示意人们安静。“被告的判决结果,只决定于他犯了什么罪、触犯了什么法律!为了确定他究竟触犯了什么法律,我们必须进行一场公正的审判。”他看到下面的人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情,于是他继续说:“我是原告、辩护人、法官、熊山领主,但即使是如此,我也必须遵守海湾地的法律!在法庭上,法律第一,领主第二!没有任何人能践踏法律,私自给人定罪,你们明白了吗?”他最后冲着那个质疑者喊道。   法庭上鸦雀无声,而那人显然吓了一跳,他连忙点头,说:“明白了!”   “很好,”海文说,“发言扰乱法庭超过三次者要被记罪,罪名是干扰司法程序。我希望你们能保持严肃。”   许多人向他点头,但没人出声音。   海文也点了下头,说:“那么现在我来介绍第二原告,第二原告是籍贯青岭的斯派克,和化名紫罗兰的南方妇女,同时他们也是证人。”说完之后,他看到笑脸猫和紫罗兰对他行了一礼,今天紫罗兰戴了面纱,并且穿了南方人的正装纱袍。   “原告辩护,海文?安卜赛德。”他向人们行礼,“仍是我本人。”这一次没人起哄。   “被告,野马地人,曼托?查尔斯。”他望向小查尔斯,那人面无表情,死气沉沉。   “辩护人,野马地人,文莱?查尔斯。”大查尔斯怀抱法典,神情严肃。海文看到他眼睛通红,而且下面全是黑眼圈。   最后他粗略介绍了陪审团以及法官,然后说道:“现在请原告陈述诉讼内容。”   接着他走下主席台,来到下面的原告席位上站好。“现在我将陈述诉讼内容。”   尽管这流程看上去没有必要,但海文坚持要执行。因为严格的流程象征着法律的神圣和牢固,法庭上的行为必须严谨,一丝一毫都不能有偏差。   他在原告席上宣读诉讼宣言:“曼托?查尔斯,我指控你四项罪名,第一是谋杀,我指控你谋杀了一名的南方女子,以割喉的方式杀死了她;第二项罪名是恐吓,你用谋杀女子的方式恐吓我,要求我接受你的贿赂;第三项罪名就是行贿,你多次贿赂野马镇的镇长和野马镇法官。第四项指控,你有买凶杀人的嫌疑,笑面游侠斯派克和我的前任管家德莱尔都曾经被杀手袭击,我有理由怀疑这一切与你有关。”   他翻页,继续说道:“对此我请求法官判令:对你施加死刑,并立刻执行。”   下面传来一片惊呼声,陪审团上议论纷纷。这时候海文回到法官的位置上,他敲响警钟,说:“肃静!下面请被告辩护人对此诉讼进行答辩。”   大查尔斯对着海文行了一礼,然后又转身对陪审团行礼。之后他说道:“我针对四条指控一一进行辩护,请法官、陪审团以及原告注意倾听。”他此刻站的笔直,面目严肃,全然没有当初那个地痞无赖的样子。   “第一,谋杀,由于当时有复数证人在场,并且被告对此供认不讳,因此我并不否定这件事情的发生。但是被告人的这个行为有充足的且正当的理由,从法典“杀人系罪”定义来看的话,这种行为并不能构成谋杀。具体内容我会在之后的辩护环节详细解释。”他这话说的十分妥当,陪审团上因此而窃窃私语。   海文意识到他是有备而来,而且是准备了很久。可能自他来到熊山那一刻起他就在想怎么给弟弟辩护了,不然他没法做的这么好。   “第二,恐吓。”大查尔斯继续说,“我在庭外采集证人证言,分析证言之后我认为这条罪名不实,是原告方单方面认为这种行为构成了恐吓。这种情况下应该定性为过失犯罪,只需要赔偿原告精神损失即可。”   很好。海文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货。   “第三,行贿。我认为被告人根本就不存在行贿行为,这一条缺少基本的物证,也没有复数人证。事实上,野马地镇长已经去世,而法官……”他沉吟了一下——也许是故意的,“也已经引咎辞职,并且离开了野马地。被告人本身也不承认有过行贿行为,所以我否定这条指控。”   “最后,买凶杀人。我认为这条罪名过于牵强,在仅有孤立人证、并且没有合理信息的情况下依靠猜测,就将土匪袭击事件的责任强加于被告人的头上,是不符合法典的行为。”大查尔斯鞠了一躬,“综上所述,我认为被告虽然有罪,但是罪不至死,应该经过重新审理之后,参考法典为他定罪。以上,即为我的答辩。”   他说完这一番话之后,海文看到长老席上许多人都露出了赞许的神情,并且不自觉的点了下头。而平民们则议论纷纷,人们神情不定,整体气氛十分复杂。   我低估了大查尔斯的能力。海文心想道,他显然是个优秀的辩护人,他熟知法典,言辞犀利,而且具备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这种对手不好办。   海文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是不想放过小查尔斯的——这个人差点害死了他,还害的德莱尔重伤、害的猫爷瘫痪了小一年。他之前也是无恶不作,是野马镇的毒瘤。从道德角度上来说,他认为这种人该死。   但他现在是手捧法典的法官,一切都得法典说了算。既然如此,他就必须抛弃个人感情和传统道德,严格执行法典的内容了。所有人都在盯着,逼他遵守“程序正义”。   海文沉吟少许,问大查尔斯说:“辩护人,我问你,你的意思是说,四条指控都不成立吗?”   “正是,法官大人。”大查尔斯昂着头,直视海文的眼睛。   目光针锋相对。 海文的裁决,三   海文的裁决,三   海湾轻轻颔首,“下面有请证人致辞,由原告方开始。紫罗兰小姐,斯派克先生,你们谁先来?”   紫罗兰迫不及待的喊道:“我来!”   紫罗兰的脸用面纱遮住了,但是眼睛露在外面。海文能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她的怒火。接着紫罗兰开始描述小查尔斯是如何杀死那个女奴的。她显然也是准备过了台词,她说的绘声绘色,言辞凿凿,不由得人们不信服。说完之后审判席上的许多人就鼓起掌来,然后高呼:“杀人犯!”“绞死他!”   海文不得不再次敲响警钟,然后对人们说:“肃静!现在请下一位证人陈述证词。”   接着笑脸猫走上前来,他象征性的行礼,然后说道:“我和海文大人曾经在野马地的山谷中被强盗伏击,那些强盗亲口告诉我,是有人雇佣他们前来杀人的。而当时有动机、有能力雇佣强盗的人,只有嫌疑人曼托?查尔斯。而且事后他畏罪潜逃了。法官大人,陪审团,我就说这么多。”   海文点了点头,问道:“被告方,你有证人证物吗?”   “没有。”大查尔斯说道。   海文说道:“那下面开始自由辩论环节,此环节中,双方辩护人、原告被告皆可依次发言,陪审团也可以再申请后进行发言。切勿打断对方发言,亦不可诽谤、辱骂、人身攻击。”海文敲响警钟,“下面自由辩论阶段开始!”说完这话之后,海文从台上下来,站在了原告的位置上。   大查尔斯率先发言,他高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熊山的人民们!请先允许我在此处介绍被告人曼托?查尔斯!此人原是野马镇首富之子,他乐善好施,经常捐助穷人。他待人有礼,敬爱兄长和父亲,虽然他做生意的时候会用些手段,但无疑他是个好人。至少,他比那些恶霸要好多了!”   这里没人认识小查尔斯,所以大查尔斯可以信口雌黄。不过他说的也不全是假的,毕竟小查尔斯确实做过几件善事用来维持自身的光鲜形象,而他敬爱父兄……你说了算。   他是想博得陪审团的同情,海文心想道。   海文说道:“我不想听你说谎话,而且我们也不必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他从前是好是坏,这与他犯了什么罪、该受到什么惩罚并无关联。辩护人,我请问你,你说他四项指控都不成立,这是如何不成立的?第一项谋杀罪被告本人都供认不讳了,为什么还不成立?”   大查尔斯这时候笑了,他高声说道:“因为他杀的不是人!”   海文就怕他说这个事情。   “他杀的是奴隶!”大查尔斯高举法典,朝着长老席说道,“法典中明确规定了,杀害奴隶算作侵犯财产!所以我认为,被告人只是犯了故意侵犯财产罪。按照法律,他需要支付五到十倍罚金即可。那奴隶归海文大人所属,因此被告应该赔偿他……三百金币。”   奴隶没有人权,这是法典中明确规定的。可是在海文眼里,自由人和奴隶没有区别。“那女人是一个合法公民,不是奴隶!”海文高声说道,“在她变为我奴隶的那一刻,我就赐予了她合法公民的身份。法典规定,主人有权力通过缴赎身税来让奴隶变成自由人!”   “可您当时还没缴税。”   “我是熊山领主,所以我不需要缴税。”   “你当时还是野马镇的法官,不是熊山领主。”大查尔斯看着他说道,“您总不能把权力移交到昨天使用,对吧?”   这该死的法典。海文恨不得将手上这本又旧又沉的破书丢进火盆,这书中满满的都是“吃人”,这是贵族的法,不是人民的法。   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轻饶小查尔斯,他犯了罪,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法典能饶了他,我也不会饶恕他!海文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借用法典的力量,他现在需要用更加感性的方式赢得审判席的支持。“我只看到了以曼托?查尔斯以割喉的方式杀害了一个女人,手段残忍至极!”他对查尔斯兄弟说道,“我看到那女子在血泊中挣扎,听到她窒息的呜咽,她温热的血泼在我身上,与我的血并无不同!在座的每一位,你们都该思考一下,一个生命该受到这种残忍虐杀吗?即使她是个女奴隶!”   霎时间陪审团的声音又站在了他这一边,人民高呼着“死罪”“绞刑”等话语,法院内外皆是如此。然而长老席却没人表态,有人在翻看法典,有人在窃窃私语。   海文继续说道:“即使我不判他谋杀罪,他也应该受到反人类罪的指控。只有邪教徒才会用这种方式杀害一个女子!你妄想将这样一个罪人洗白!”   然而大查尔斯不动如山,他高举法典,说道:“法典上明确规定,杀死奴隶是侵犯财产!这里可没说杀奴隶的形式、地点、时间,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关于谋杀相关条款就不存在了!这不符合情况,不符合法典!”他摇晃着手上那本书,书皮被他捏出了一个手印。   海文正要和他继续辩论,这时候长老席那边却有人敲响了发言钟。接着汤德恩大师举起手来,说:“长老席意见,要求作为代表进行发言,请法官准许。”   海文回到法官席位,说:“我准许你的发言。”   汤德恩大师干咳了一声,说道:“长老席一致认为,被告辩护人说的十分有理。”他说完这话之后,下面民众就发出了一阵噫声,海文敲响警钟让人们肃静,然后汤德恩大师转过身去,对着下面的民众说道:   “仁慈、善良、同情、怜悯,这一切都十分重要!”那老人中气十足的说道,“但是再重也重不过法律!海湾地的正义,应该建立在法典之上!”他说着举起了法典,那动作与大查尔斯如出一辙。   该死,海文心想道。这事情越来越难办了。 海文的裁决,四   海文的裁决,四   那老人的声音是如此洪亮,仿佛整个熊山城都能听见。   “‘法典’的神圣性是不容玷污的!”他在“法典”二字上加了重音拉长,“你们的道德十分重要,但法律该比这一切更重!如果法律遭到亵渎,那么我们的秩序、我们的王国、乃至我们的信仰,都将不复存在!法官大人,我知道你不能忍受虐杀女奴的行为,但你也不能因此而歪曲法典。”   汤德恩大师这一番话没能得到平民的支持,但也没人跟他唱反调。长老席的人倒是十分拥护他,纷纷鼓掌。   汤德恩为什么要与我唱反调?海文愣了一下,旋即他想起汤德恩之前说过的话来了。   “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大人。”   汤德恩要的是程序的正义。   他代表的是熊山的权贵们,这些富贵之人才不管死者如何,他们只关心法律是否严格,程序是否正义——毕竟,法典是维护他们利益的东西,是他们的护身符。有了法典赋予的合法性,他们才能肆无忌惮的使用权力。   如果这次审判能证明熊山存在程序正义的话,那么小贵族和富商们才会拥护伯爵的统治。   他是这么想的吗?海文不能确定。可他也想不出汤德恩的其他动机了。   汤德恩牢牢占据着法典的大义,海文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辩护的办法来。但他知道,汤德恩只站在法典这一方,只要海文能拿回法典的程序正义,汤德恩就会为他来说话。   但我要怎么做呢?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身后的紫罗兰说道:“大人,我请求以第二原告身份进行辩护。”   紫罗兰?海文一愣,旋即说道:“请讲。”   紫罗兰对着法官、审判席和群中一一行礼,然后说道:“被告辩护人所说的事情并无问题,长老席代表的发言也很有道理。我们不能践踏法律,一切都要按照法典来——想必在场的人都会认同这一点吧?”   人中传来稀稀拉拉的应答声,大查尔斯沉吟少许,然后高声说道:“对,我们都服从法律!”   紫罗兰点了点头,说:“那好,辩护人所说的杀死奴隶属于侵犯财产,这没问题。但我想问的是,如果你杀死的不是奴隶呢?”   大查尔斯用一种充满惊疑的目光看着紫罗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她不是奴隶,死去的阿琳娜不是奴隶,或者说被告人杀死的不光是一位女奴。”紫罗兰说到这里深呼吸了一口,朗声说道,“还是一位母亲!”   当母亲二字出现的那一刹那,整个法庭就沸腾了。人群一片哄然,许多人高喊道:“谁也不能杀死母亲!”还有人说:“他这是谋杀婴儿!这是犯法的!”   海文也冒出了一阵冷汗——在海湾地的法律里,婴儿、儿童的地位都十分的重,相应的,孕妇的地位也就更重。海湾地堕-胎是犯法的,即使是贵族想要堕-胎,也得先去神殿、寺庙等宗教场所进行三天三夜的忏悔,然后才能执行。并且在这之后,这位贵族的声望会受到极大地打击。   大查尔斯惊了,他顿时失去了之前的镇定从容,他大声喊道:“你没有证据!人证,物证,在哪?你不能红口白牙的造谣,谁说那奴隶怀了孩子的,谁?”   “她怀孕五个半月,我一直在她身边照顾着她。”紫罗兰说着摘下了面纱,她转过身去,给所有的人展示她脸上的奴隶烙印。这一举动再次引起了骚动,海文敲了三次警钟才控制住场面。   紫罗兰一直以脸上的烙印为耻辱,平日里连我都不给看的,她怎么会在众人面前揭开自己的伤疤?   恐怕只有一个理由。   她太恨小查尔斯了。   “我就是那个女奴的同伴!”她脸涨的通红,脖子上的筋都绷了起来,她大声说,“我一直和她在一起,我亲眼见证了她……”紫罗兰的胸口在起伏,肩膀在颤抖。求你别说了,海文心想道。   可她继续说,她用吐出灵魂的力量向所有人说:“我亲眼见证了她是如何受孕的。”   这证词言之凿凿,但也将紫罗兰的尊严撕的粉碎。下面的人在短暂惊疑之后开始蠢蠢欲动,接着有个人偷偷笑了起来,然后更多人笑出了声,最终演变为哄堂大笑。海文愤怒的敲响大钟,可无济于事。有人指着紫罗兰喊:“婊-子!”还有人喊:“床奴!”有个恶毒的男人说:“你当时在扶着老爷的鸡-巴,对不对?”紫罗兰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尊严被这些言语撕成碎片,但她屹立于此处,眼神毫不动摇。   “士兵!把他给我带出去!”海文怒吼,“此人咆哮公堂,干扰司法程序,给我关进大牢!”立刻士兵将那人拉走,那男子哀嚎着求饶,但海文充耳不闻。我要杀了他,海文心想道,我不管什么狗屁法典了,我要杀了他!我是熊山的领主,我有这个权力。   就在他几乎被狂怒冲昏头脑的时候,紫罗兰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在她怀孕之后我照料了她的生活。我看着她肚子一天天变大。尽管她是奴隶,她也有成为母亲的资格!一位怀孕母亲被割喉,一尸两命!一尸两命!”她几乎喊劈了嗓子,“我是个不懂法律的奴隶,我想知道,这样的行为在法典中怎么说?”   大查尔斯脸色铁青,小查尔斯低头叹气。而汤德恩此刻说道:“绞刑!”   人民再次沸腾,只不过这次舆论的方向有所不同,之前那些诋毁紫罗兰的人再次高呼“绞刑”。海文此刻也懒得控制场面——让舆论发酵吧,让人们疯狂吧,就这样绞死他——程序正义了,道德也满意了,人民满意贵族也满意,除了我,都满意了。   可是大查尔斯仍不甘心,他挥舞手臂,高举法典,里边夹得书页和笔记如雪花般掉落了。“奴隶的孩子也是奴隶!他杀了两个奴隶,只是侵犯财产,侵犯财产!”   紫罗兰却用比他更高、更尖的声音喊道:“不!那孩子的父亲不是奴隶!那孩子也是个自由的人……他该是个自由的贵族!布朗骑士,请您上法庭来吧!”她说着用手一指人群,接着朝那边鞠躬。   于是有个莫名的骑士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就这么径直走上法庭。   此刻,连阳光都沉默了。   海文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紫罗兰,她势必要取小查尔斯的性命,不死不休! 海文的裁决,五   海文的裁决,五   那是个蓬头垢面的骑士。   这人看上去四五十岁了,留着一把肮脏的大胡子,脑门上生了疮,一双小眼睛湿漉漉黏糊糊。他穿着掉色的皮甲,只有头上的生锈头盔能象征他的身份。   “你是骑士?”海文问他。   “我不能是个骑士吗,大人?”那人摊开双手,摆了个戏子般的轻浮姿势,“你看,我有头盔的。”   海文问道:“你的任命书呢?你的庄园又在哪里?”   “哦,等等。”那人从裤裆里一阵摸索,翻了许久之后才拿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羊皮纸,紫罗兰迫不及待将那羊皮纸抢过来,然后递给了海文。海文看了看,那上面确实盖着熊山领主的红戳,但他麾下的有产骑士有好几十人,他想不起来这个家伙是谁了。他把那东西拿给后台的仆人去核实,很快仆人就找来了一份清单,海文发现熊山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布朗?道格,那是个只有十八亩地的有产骑士,属于贵族的最末位。   “布朗?道格?”海文问那人。   “正是,大人。十年前我替伯爵找到了他的爱犬,于是他赐了我骑士的头衔。”   “好吧,布朗骑士,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望向紫罗兰,“为了什么来着?”   紫罗兰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布朗骑士,现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紫罗兰清了清嗓子,说道:“布朗大人,我请问您,您是否曾在三年前买下四名女奴?”   骑士强调说:“是四个床奴。”   紫罗兰一脸冷漠,“买没买过?”   “买过,包括你在内。”他猥琐的笑着。   紫罗兰显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与之纠缠。她继续问:“那你是否还记得阿琳娜这个人?”   “阿琳娜?我只记得花名。”他看着紫罗兰,嘴角往上歪,“我记得你叫紫罗兰,现在你还叫这名字吗?啊?”   海文忍不住说道:“请不要说无关的话,骑士!”   骑士点了下头,可目光中仍旧满是轻蔑。紫罗兰目视前方,说:“她的花名是郁金香。”   “哦,我记得,她……”猥琐的骑士几乎要吐出粗鄙之语,但海文一个眼神又把他瞪了回去,“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我蛮喜欢她的,但后来你也知道,我的财力不足以养活这么多姑娘。我还欠着债呢!追债的人才不管你是不是骑士,他们打人可一点都不手软!没办法,我就把姑娘们都卖了。”他干笑了几声,“都是南方的美人儿,真可惜啊。”   大查尔斯借着这个机会喊道:“这证明不了什么!骑士说了,他把她卖了!卖了,你明白吗?”   紫罗兰问那骑士:“你和阿琳娜发生过关系吗?”   骑士尴尬的笑了,说:“这可是个人隐私,姑娘!”   “我问你有没有和她发生过关系!”紫罗兰用粗暴的声音朝他吼道,“别给我胡说八道,你到底,有没有,上过她!?”   紫罗兰几乎失去了理智,或者说她已经孤注一掷了。海文感觉事态在逐渐失去控制,但他没办法阻拦证人提供证词。   不光布朗骑士被紫罗兰的吼声吓了一跳,法庭上的其他人也被镇住了。海文看到有个小孩吓的大哭,有个年轻女子缩进了父亲的怀里。还有许多人窃窃私语,对着紫罗兰的后脊梁指指点点。   “当然……”骑士喃喃说道,“我上过她好多次了,所以她……”   “她怀了你的孩子。”紫罗兰说。   “我知道。”布朗骑士耸了耸肩,“可我不想要奴隶的孩子,我可是个骑士,我就是再穷,也是骑士。我可不能娶床奴当老婆,会让人笑话的。”他之后又小声嘟囔了几句,但没人听清。   人群在低语,大查尔斯一脸凝重。紫罗兰朝那人点头,说:“所以你在发现她怀孕之后就把她卖了,对吗?”   骑士点头不语。   这时候紫罗兰望向查尔斯兄弟,说道:“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大查尔斯像个脱水的金鱼一般张大了嘴,小查尔斯用手铐碰了碰他哥哥,一脸悲戚的说了些什么,但是海文没听清楚。然后汤德恩敲响小钟,表示自己要发言。在海文准许之后,那老人高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嫌疑人就是犯下了谋杀孕妇的大罪!而且他谋杀的还是一位有产骑士的血脉,这等大罪,天理不容!长老席一致认为,应该对他处以极刑!”当他将“处以极刑”那四个掷出来之后,陪审团们就开始高呼:“处以极刑!”接着外面的人也喊起来:“处以极刑!”   看来这场官司到此为止了。海文心想道,虽然过程和我预想的不一样,但至少结果没区别——杀人犯合法的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接下来就是我给他量刑。这一切都满足了海湾地的法典,这样一来所有人就都能满意。   但有人不满意的。   大查尔斯他再次举起了法典,他用沙哑的声音喊道:“定罪与否,应在于起诉方!现在,我以被告兄长的身份,申请为他交付赎金,用来买罪!”   紫罗兰惊怒的瞪大眼睛,笑脸猫哈哈大笑,而汤德恩拍案而起,喊道:“他杀死了一名孕妇,一尸两命!这种罪行不能用金钱来赎!”   紫罗兰也喊道:“生命无价,你出多少钱也赎买不了这罪孽。”   海文跟着说:“大查尔斯,你死心吧,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就连小查尔斯也在朝他摇头。   然而大查尔斯继续高喊:“我就是要出钱给我弟弟买命!这是法律赋予我的权力,只要我能与被害者在法庭上进行和解,那么我就可以单方面撤回起诉,谋杀罪也就不成立了!”   海文喊道:“那女奴已经死了!没人会和你和解!你以为几个金子就能——”   他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   “别!我乐意和解!”   那落魄骑士走了上来,一脸的堆笑,“哈哈!能拿钱解决的事情,何必要杀人呢?你们说对不对?拿钱说话,拿钱说话嘛!” 海文的裁决,六   海文的裁决,六   紫罗兰此刻的表情比之前的大查尔斯还糟糕。她猛的抬起头来,望着海文说道:“大人!这合法吗?可以这样吗?法典中允许这样做吗?”   法典里……海文在脑海中迅速地回忆着这些东西——法典上说过,如果杀人犯的亲友能够与受害者家属达成协议,是可以通过金钱解决问题的……据说这样做是为了让受害者的家属多获得一些赔偿……   不,这太魔幻了!直接说有钱人杀人不犯法不就完了吗?   可这种事情确实可以,甚至是普遍的。只有穷人才杀人偿命,富人杀了人,只要给够了钱就能了事。   他的短暂沉默已经足以让紫罗兰绝望。她咬着的拇指,眼神发直,而这时候大查尔斯已经和那骑士开始了讨价还价,旋即紫罗兰大声喊道:“我不接受这种和解!我才是原告!”   大查尔斯对她说道:“你告我弟弟谋杀,但真正的谋杀受害者是这为骑士!法律明确规定,受害者如果能与犯罪者达成意见一致的和解,那么罪名就不复存在!既然如此,谋杀不成立了,所以你的‘原告意见’根本就没有意义!”   紫罗兰又朝那骑士喊道:“我不许你这样做!他杀了你的孩子和你的女人,你难道能与他们用金钱和解吗?”   “为什么不能?小孩和女人都是市场上明码标价的东西,为什么不能用金钱和解?”那人一阵大笑,旋即恶狠狠的对紫罗兰说道,“婊子!你请我来作证才花了五十金币!现在我把五十个金币还你,不要再来管我!”说着他将一把金币撒向紫罗兰,五十枚钱币洒在她身上,就仿佛是五十支利箭一般——紫罗兰被这箭贯穿了血脉与灵魂,狠狠地钉在了地上。   此刻,骑士和富商在法庭上讨价还价,相谈甚欢;原告与法官站在穹顶之下,像个雕像。   海文问汤德恩,说:“汤德恩大师,这种事情……”   “此事有先例。”汤德恩声音低沉,“海湾地的人都这么做。唉,大人,您是法官,您来裁决吧。”   我想把这些人都判死刑。海文心想道,可我不能这样做,法典不允许我这样做。他望向长老席,望向汤德恩,那些人就是守护法典的卫道士,他们绝不会允许海文的权力凌驾在法典之上。所以我……   “陪审团!”海文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来,“你们之中的代表是谁?”   百人陪审团之中发出一阵议论声,过了一阵子,里边走出来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大人,他们推举我当代表。”   “陪审团认可这种和解方式吗?”我需要有一个权力来制衡长老席,海文心想道。   “我们……”那人擦了擦眼镜,然后戴正,“当然认可。”   什么?   他似乎是看出了海文的疑惑,于是他说道:“这是老规矩了,大家都愿意这样。何况死的人都死了,你再拉一个人陪葬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赔钱!赔了钱,两家都高兴。”   海文下意识的问道:“若是你的亲人受害呢?”   “我的亲人?”那人惊叫了一声,旋即怪里怪气的说,“那我可得多要点钱!得要他个倾家荡产才行。”说完这话他就大笑起来,接着陪审团下排的几个人跟着他一起哄笑起来,气氛十分快活。   疯了。海文看着那些爆笑的人,都他妈疯了。整个社会的价值观都扭曲了到一个可怕的方向了——不,也可能是我疯了,我自死的那一刻就已经发疯,而且毫无自知之明。   此刻他的目光与紫罗兰对在了一起。   紫罗兰正在无声的恳求他。海文能从她的眼神里读出那种绝望。   就在这时候,大查尔斯已经和那个骑士谈好了价格。“六百金币!”大查尔斯拿手比划着,“骑士大人,这可以了吧?”   “嗯,还算不错。”骑士满意的笑着,“哎呀,可惜了,不知道那孩子是男是女,若是男的,你还得多赔一些!”说完这话他自己都笑了,“哈哈哈,算了算了!六百就六百吧,这一趟已经很值了。”   “多谢,多谢!”大查尔斯朝他行了个抚胸礼。   海文再次汤德恩说:“汤德恩大师啊,你说这一切能算是正义吗?”   “您是法官。”汤德恩说道。   “我不是要你拿主意,我只是想问问你的看法。”   汤德恩的表情也变的十分扭曲,那表情就好像是有只苍蝇卡在了喉咙里,“我看……我觉得,我认为嘛……这事情确实符合法律,没有违背法典上任何一条。可是……”   可这法典根本就是本吃人的书,若是连故意杀人的事情都能靠赔钱了事,那社会还有什么正义性可言?   汤德恩这时候说道:“法官……伯爵大人,您是熊山的最高权力者,您来做最终的裁决吧。我……我犯了个愚蠢的错误,我真是越老越糊涂。”他的声音中充满懊悔,说罢他就从长老席中走了出来。这个行为意味着汤德恩擅自离席,将失去长老席的审判权。   最终的责任还是在我肩上,海文心想道。法典的正义是狭隘的正义,而我要的是真正的正义。今天我必须在权贵和人民中做选择,我究竟是要选择权贵的正义,还是人民的正义?   此刻大查尔斯朝着海文鞠了一躬,说道:“大人,我已经和骑士谈成了。此刻,谋杀罪名已不成立。现在被告还剩下三项指控,我们就针对这三项指控继续讨论吧。”   海文却朝他摇头,说道:“大查尔斯,这你说了不算。”   “对,我说了不算,是法典说了算。”他捏着那本法典,“法典上规定了,我可以这么做。”   “法典规定了你可以用赔偿金与受害人进行和解,这没错。但是法典上也规定了,最终的审判权在一地的领主——也就是我。”   大查尔斯愣了一秒之后大声怒吼:“安卜赛德!”他指着海文大喊,“你就这么想逼死我兄弟!我为你出生入死,是我帮你打下了熊山城!如今我只想保住我弟弟的命,你却步步相逼!”   “我没说一定要判他死刑,但是他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大查尔斯,你的功劳我会封赏与你,但是他的罪恶与你无关!我身为熊山的伯爵,必须履行正义的职责。我要使用我的最终裁决权!”   “你这是作弊!”大查尔斯咬着牙说道。   法典赋予了你买命的权力,就也赋予了我作弊的能力,海文心想道。   就在这时候,有个带着黑礼帽的男人从长老席上站了起来,他对海文说道:“海文大人,您可能没有这个权力。”   “你说什么?”海文问他。   “这是属于伯爵的权力,而你只是熊山的守护者。”那个人说道,“这不一样,海文?安卜赛德。” 海文的裁决,七   海文的裁决,七   海文看着那个大胆之徒。   那是个穿着一身黑色礼服的男人,他身材消瘦,脸型细长,眼睛中透着沉稳与睿智。与旁边那些土里土气的暴发户不同,这人衣着得体,气质文雅。   “你是谁?”   “我是席恩?萨里斯。”那人施了一礼。   席恩?萨里斯,萨里斯家族现在的家主。海文记得这个名字,熊山的经济被两大家族控制着,其中一个就是萨里斯家族。这个家族几乎包揽熊山的赌场、妓院、酒馆等暴利行业,而且还大放高利贷,并利用自己的人力物力做走私生意,可以说是熊山的毒瘤。然而他的势力太大,又是熊山最大的债主,老伯爵一直拿他没有办法。如果把他抓起来的话,那么熊山一带半数的店铺都要关门倒闭,而且以后将没人给熊山提供金子。   与海文设想中的高利贷商人不同,这个人风度翩翩,身上带着脱俗的贵族气质。真正的富人都不炫富的,海文心想道,只有暴发户才招摇过市,穿金戴银。   “你之前说我没有裁决权?”海文问他。   “无意冒犯,大人。”他摘下帽子,“你是熊山守护者,这虽然和伯爵很像,但毕竟不一样。伯爵是一地的主人,而守护者只是国王的雇工。因此你的权力,不能凌驾在法律之上,如果你肆意妄为,那么后果无异于藐视法律。”   说完这话他瞟了一眼旁边的位子,从他眼神所指的地方又站起来一个胖子。这人足有四个萨里斯那么大,他满身的赘肉摇晃着,发出一阵笑声。“领主大人,给您请安!”他对海文说。   与萨里斯不同,这人满身金银,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一样。海文已经猜到了他是谁,于是开口说道:“鲁文?R?斯特尼尔,你有什么想说的?”   熊山两大家族,除了萨里斯家族之外,就是斯特尼尔家了。斯特尼尔家族掌控着两大农场和奴隶买卖,如果说萨里斯的黄金集中在城市,那斯特尼尔家的财富就是广布乡村。   此刻那人故作惊讶状,然后一脸堆笑的说道:“哎呀!大人您居然知道我这卑微的名字,我真是受宠若惊。”他把一坨手放在心口,“我正是斯特尼尔,大人,我想说的事情与席恩老弟一样,您虽然……哦,我也无意冒犯!我只是……”   “有话直说。”海文寒声道。   “哦,我只是觉得,您的最终裁决权嘛,不和法律。咱们熊山的法庭是要讲法律的,这法典上明确规定了,只有一地的世袭爵士才拥有这个最终裁决权。而您虽然与伯爵无异,但终究只是熊山的守护者,既然如此……您恐怕不具有这种凌驾于法典之上的权力。”说完这话他干咳了一声,接着整个长老席的人都站了起来,齐声说道:“长老席一致认为,您不具备这种权力!”   这是他第一次与熊山的旧势力针锋相对,长老席的人包括了各个领域的富商,一位子爵代表还有两位骑士。所有旧的势力都在反对他,他不可能一次性把这里的人都抓起来,这一次他要么妥协,要么就抗争到底。如果抗争到底的话,那他与贵族的矛盾会再次激化,他将站在整个熊山的旧贵族对立面,他未来的统治将寸步难行。   所以,我究竟要怎么办呢?我要的是法典的正义,还是我道德的正义?   我是属于人民的领主,权力也该是人民的权力,他忽然想到,我不该被这些权贵阶级要挟。我必须,必须借助人民的力量。   这一次他把目光抛向了外面的群众   他挺起胸膛,对着法庭的大门口说道:“熊山的人民啊!长老席已经发表了意见,现在该你们来表态了。”接着他大声说道:“如今查尔斯兄弟已经和受害者家属达成和解,按照法律来说,谋杀孕妇的起诉将被撤回,这就将意味着那对母子白白的死去了。然而法典上就规定如此!”他停顿片刻,留出时间让人们的情绪发酵,此刻法庭上下安静的吓人,“法典如此规定了,长老们也认同这种行为,我作为熊山守护者,无法使用最终审判的权力来逆转这种形式。但你们是熊山的人民,你们手中还有权力,那是人民的权力,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外面的人,里边的人,还有百人陪审团的人!一切心存正义的人,都请听我说!我想知道,你们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你们认可这次六百金币的和解吗?”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这一次法庭上下群情激奋,人们高呼着“不同意”“拒绝和解”“死刑”等种种口号。   这时候陪审团里站起来了一个学士打扮的年轻人,他高声呼喊:“如果一切罪恶都能赎买,那穷人将失去法律的保护!”   接着更多陪审团成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海文看到有个大胡子的铁匠举起铁锤,嗷嗷的大叫,还有个矮小的裁缝挥舞起自制的海神大旗来,高呼:“正义万岁!”   这时候之前那个戴眼镜的陪审团代表站了起来,他挥舞着手臂,喊道:“不,陪审团支持和解!支持——”说到这里,他立刻被旁边的人按倒在地了。然后其他几个支持和解的人都缩到了角落里,不敢言语。   陪审团的许多平民都拍手跺脚,纷纷喊道:“正义!”“死刑!”然后法庭外的人也沸腾起来,许多人高高抛起帽子,妇女在兴奋地尖叫,卫兵高呼着维持秩序,但声音被人群的呐喊轻易地淹没了。   长老席上的人一时间面如死灰,黑衣的萨里斯狠狠瞪着海文,说:“熊山领主怎么能煽动暴民?这不合法!”   “这合法,非常合法!”海文大声说道,“法典应该是人民的法,法典第一条,法律是由人民产生的!人民拥有和你们一样的权力,既然你们能解读法律、为自己的阶级发声音,那他们也能!这是整个熊山城的意志,这就是人民的意志!”   此刻人们高声呼号:“人民的意志!”   长老席的人纷纷坐下了,海文也松了一口,胜利的天平已经倾斜,紫罗兰与他对视一眼,彼此之间目光复杂。但无论如何,罪恶都能得以严惩。   可就在这时候,大查尔斯高声说道:“好吧,海文大人!你要看人民的意志,那我就给你看看人民的意志到底是什么!”   海文的心又提了起来——大查尔斯,他还想干什么? 海文的裁决,八   海文的裁决,八   法庭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大查尔斯这里,只见那男人搬了一把椅子来,他爬上椅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所有人。他环视一周,确保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之后便开口说道:“我只有一个弟弟了,我就想保住他的命!这是我家老爷的遗嘱,我必须这么做!所以我想要你们支持我!为了回报你们,我会将我的家产分给在场的每一个人!”他高声喊道,“查尔斯家有三万金币!今日在场的人不过千人,每个人最少能得到三十枚金币!三十枚!”   当他喊出三十枚金币的时候,法庭上下就彻底沸腾了,人们像看到公主跳脱衣舞那样欢呼了起来。   三十枚金币对于普通穷人来说是一笔巨款,许多人劳作几十年也不一定能赚下这个钱。在这赤裸裸的诱惑下,什么道德、正义都成了狗屁。没有人再呐喊什么正义了,全场只剩下兴奋的惊叹与阵阵欢呼。大查尔斯哈哈大笑,摇晃着手臂,喊道:“和解万岁!”   于是下面的人立刻跟他喊:“和解万岁!”那声音整齐一致,好似受过训练一般。   “和解!”他喊道。   下面人跟着喊:“和解!”   “万岁!”他再喊。   “万岁!万岁!万岁!”   顷刻间,胜利的天平倒向了大查尔斯,人民的意志也敌不过赤裸裸的金钱诱惑。呼声如暴风骤雨一般袭来,把之前那些光鲜明丽的东西都撕碎了,古老的法庭在这呼声的震荡下显得更加脆弱,天花板好像要掉下来。   “不!你们不要相信他!”紫罗兰朝着那千百人大叫,“你们不要被他骗了!他是个奸商、恶霸,他是个守财奴!他不会花这些钱的!”   “谁说我不会?”大查尔斯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羊皮纸,他摇晃着那东西,说,“这是我铁金库的契约!查尔斯家,全部家产在此——三万黄金,你们尽管拿去吧!”   这一刻,海文看到紫罗兰绝望的跪倒在地,披散着头发,掩面痛哭。   一直面无表情的小查尔斯也崩溃了。他浑身颤抖,接着鼻涕眼泪全涌了出来,眼看着站都站不住了。他扶着桌子,一个劲的哭。大查尔斯过去握住他的胳膊,说:“我一定会救你的,我的弟弟。”   呼声更加狂热了,人们高呼“和解万岁!”之前那些群情激奋的人都在这其中,他们卖力喊着,仿佛喊得声音大了,就能多拿几个金币。   不过也有少数的人保持着冷静,之前那个拿海神旗的裁缝站在人的反向,继续呐喊着正义;老铁匠一边痛骂“无耻之徒”,一边用铁锤砸栏杆,打出阵阵火花;还有个女人和旁边的男人厮打起来,滚成一团,然后人们就看起笑话来。   海文面对这一切也束手无策了。   贵族反对我,人民也反对我,我究竟要怎么办?我该向这一切妥协吗?   他恍惚间有些迷茫,他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拿生命维护的东西究竟有何价值——如果三万金币就能买下正义,那这种廉价的东西有必要让人拿生命去守护吗?   海文敲响大钟,要人们安静下来,可是警钟的声音也无济于事,象征法律的钟声淹没在三万金币构成的狂欢中,没人理会。海文忍不住了,他高声说道:“士兵,维持秩序!”于是卫兵们推搡人群,把冲进法庭的人都弄了出去。海文让大查尔斯停止煽动人群,大查尔斯狞笑着大喊:“大人!你看到这民意了吗?”说完这话他从椅子上走了下来,十几分钟后,人们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法庭平静下来了,可是海文的心情却无法平静——我接下来该怎么办?他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他的权力是建立在法律、贵族和平民上的,可现在他要做一件法律、贵族、平民都不允许的事情,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权力会将他反噬。   就在此刻,一直沉默的笑脸猫说话了。   “大人,您就判他无罪呗。”笑脸猫一如既往的笑着,天塌不惊。   “那不可能。”海文说。   “没关系,因为他早晚会死。”说完这话的瞬间,笑脸猫桌子上面突然“当!当!当!当!”钉上了四把弯刀,谁也没看清他是从哪来把刀掏出来的。   “我在此发誓,今日的被告,曼托?查尔斯,你出不去这个熊山城!”   四下皆惊,大查尔斯更是吓的说不出话来。海文说:“你不能这样做,斯派克。”   笑脸猫说:“大人,您做的已经够好了,但您毕竟是体制内的人,而我不是——我是个游侠!”   “你不能这样!你杀不了我弟弟的!”大查尔斯朝他喊道。   笑脸猫怒视着大查尔斯,说:“你这卑鄙小人,你就尽情保护他吧!你给他配保镖吧!你把他锁起来吧!但游侠的剑会永远悬在他头顶!我势必取他性命!”   海文被他这一席话刺激的热血沸腾,但他是法官,他不能任由笑脸猫在法庭上这样放肆。“斯派克!”他喊道,“我警告你,这是恐吓!你——”   “这就是恐吓,大人!”笑脸猫大声怒吼。他跳上原告席,脚下狠狠踩着法庭的大木桌。他拔起刀来,高声说道:“如果法律能解决一切,还要游侠做什么?法内不能惩罚的罪恶,就需要法外来制裁了!”   这时候陪审团又开始跟着笑脸猫呼喊起来,那个铁匠,那个学者,那个裁缝,还有许许多多之前沉默的人,这些人再次高呼正义。   接着人们分成了两派,法庭之上大有形成斗殴的趋势。   就在这时候汤德恩喊道:“大人,休庭吧!”   汤德恩的这个建议很好,此刻无论是陪审团还是海文自己都无法冷静下来,而法庭必须要冷静。因此海文宣布休庭,明天继续审理此案。   随着休庭,人群也随之散去,海文和笑脸猫相顾无言,紫罗兰卸了气一般坐在椅子上,仿佛老了十几岁。   查尔斯兄弟留在原地,等候发落。   明天还要继续开庭,海文不会在这时候把他们怎么样。大查尔斯低头不语,小查尔斯目视前方,海文看着小查尔斯,说道:“你今天一句话都没说过。”   小查尔斯看着他,说:“我没脸说话。”   海文与他擦肩而过,在那一刻,海文说道:“明天会继续审判,你哥哥买了你的命,但金钱却买不走罪孽。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之后他就离开了,他还要准备第二天的审判。他必须寻找法典之中的漏洞,从而在第二天搬回一筹。他忘不了紫罗兰的痛哭和笑面游侠的怒吼,他是熊山的主人,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一直忙到很晚,直到风信子披着睡衣来给他送夜宵,他这才想起休息的事情来。这一晚上他没有白忙,他对自己信心十足。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的准备在第二天全没用上。   因为小查尔斯自缢了。他死了。 海文的裁决,九   海文的裁决,九   海文是上午得知的此事。小查尔斯作为尚未被定罪的嫌疑人,暂时有权力住外面的旅馆,海文叫了几个士兵看着,避免逃跑,但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   海文立刻前往事发地点,他驱车大街,就看人流都在往某处集中,许多人奔走相告着“死人了”,就快步的跑去。等海文到的时候,那旅馆门口已经挤满了人。   海文命令士兵维护秩序,之后走了进去。他听见了大查尔斯的哭声,便拨开人群,走进旅馆的走廊里边。一道摇晃的影子挡住了阳光,在他脸上晃过;他抬起头,就见小查尔斯的身体悬挂在天花板上面。大查尔斯跪在他脚下,正嚎啕大哭。   海文背后传来一声哀叹,他一回头,就见笑脸猫怀里抱着刀,脸上的笑容不知去了何处。然后他听到紫罗兰喃喃道:“他怎么会自杀?他怎么会自杀?”   海文看上小查尔斯脚边放着一张写满字的羊皮纸,他拿起来,看到那是一封遗书。   他看着那上面的文字:   这是我的遗书,写给所有被我伤害过的人、恨我的人、以及唯一爱我的哥哥。   我是曼托?查尔斯,一个满身罪恶的人。   我对不起你们(这里用黑线划掉了)   我没有道歉的资格,也没有道歉的对象。因为被我伤害的人大多死去,活着的也不会原谅我。   昨天之前,我也未曾想过道歉与赎罪,而且我也没有良心,没有道义和怜悯。   因为没人以真心对待我,没有人爱我。全世界都想致我于死地,那我就只好先杀死全世界。   但昨天我发现我错了。   我哥哥爱我。   即使我无数次伤害他,但他依旧当我是他弟弟,他想拿自己的一切换取我的性命。   我意识到我还有个哥哥,兄弟之间还存在真的感情。   既然我们能存在兄弟感情,那么其他人也能存在感情——其他所有人,父与子,母与女,兄弟姐妹,亲朋好友……这些人之间就都会存在感情。他们会爱着彼此,存在真实的爱。   我之前一直以为,爱这个字是神棍们编出来骗人的。   既然爱存在,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是错的了。   我罪无可赦。我破坏了无数人的家庭,毁了这个美丽的世界。   因此我决定以最直接的方式赎罪,你们可以说我是畏罪自杀,也可以是别的,我不在乎。   在生命的尽头,我渴求原谅,请告诉那位曾经是奴隶的小姐,我后悔杀害了她的同伴。我从前是愚蠢的,因为我一直以为奴隶没有感情也没有痛觉,所以我杀了许多人,我很抱歉,我很痛苦。   告诉海文和笑面游侠,我曾经想害死他们。我以为他们只是阻碍我前进的石块,我没以为他们是和我一样的人类。我现在十分痛苦,恨不得立刻就死去。   最后,我的哥哥,我已经不恨你了。不要为儿时的事情继续自责,我原谅你,希望你也能原谅我。今后做个好人,不要像我一样。   哦,我还要告诉你,话剧真的是个好东西,比放高利贷有趣的多。我还是想当演员。(这里的字被水迹模糊了)   我爱你,再见。   ——你的弟弟,曼托?查尔斯。   海文撂下了那信,心中五味陈杂,一时难以言表。此刻大查尔斯哭嚎着说道:“这是我的报应!”大查尔斯声嘶力竭的喊着,“报应!我做了太多缺德事了,所以……所以我遭了报应,我救不回来他!我救不回来他了!我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救我弟弟的命了……啊——!”说完这话他趴在地上,锤着地板大哭,鼻涕眼泪流了满地。   官司已经没必要打了。海文驱散了人群,只留下了他身边的那几个人。大查尔斯还在哭,他站在那伤心男人的背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忽然身后传来笑脸猫的声音:“大人,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了。”   海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确实如此,这样省去了麻烦的法律程序。大查尔斯一案的从最初了“法制宣传”已经变成了新旧阶级的对抗,这样下去没有好结果。现在无论是海文还是旧贵族,都是骑虎难下,而小查尔斯自杀之后,这事情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结束了。   紫罗兰也点头,说:“也许是这样。”   可是大查尔斯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朝着那两人吼道:“一点也不好!一点也不!我弟弟死了!我就他一个亲人了,他死了!”他悲愤的浑身颤抖,“我做了这么多,只想挽回他性命!他可以坐牢、流放、但只要他能活下去就行!我只想让他活着!”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大查尔斯。”海文说,“如今他已经不在了,对此我也感到……十分遗憾。”   大查尔斯猛的冲上来抓住海文的领子,他们脸贴脸,海文几乎能看到他的毛孔。“你遗憾的是没有亲手出死他,对不对?”大查尔斯喊道。   笑脸猫在旁边拔出了刀,而海文用手势示意他放下。之后海文对大查尔斯说:“我遗憾的,是他没能在死之前洗掉罪孽,并得到谅解。”海文把遗书递给大查尔斯,说,“这个你看过了吗?”   大查尔斯放开海文,然后抢过遗书快速的读了起来。海文眼见着他一边读一边泪如泉涌,读到最后,他手一松,那信纸就缓缓地飘落在了地上。大查尔斯一边流泪一边苦笑,说道:“他说他不怪我了。”   “那你还怪他吗?”海文问道。   大查尔斯摇头,说:“我怎么会怪他?他是我亲弟弟啊。”   海文点了点头,说:“他还渴求别人的原谅——笑脸猫,紫罗兰,如今小查尔斯已经拿生命洗刷了自己的罪恶,你们能否原谅他。”   笑脸猫率先说:“死都死了,算了吧。”   紫罗兰沉吟了一阵子,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被他伤害的人本来就不是我,而是其他奴隶,我谈不上原不原谅。可是……那些人也已经死了,死人和死人之间还能有什么恩怨呢?唉,就这样吧。”   “那好。”海文点头说道,“明天我会贴告示——曼托?查尔斯的案子,就到此结束了。” 海文的裁决,十   海文的裁决,十   第二天,海文命人贴出告示去了法庭大门口。告示中说,小查尔斯已经在房中自缢,第二天的官司便不再开审了。   他没有把小查尔斯定性为畏罪自杀,而是说他主动以自杀的方式洗清了身上的罪孽,之后从法律定义上来说,小查尔斯是一个自由人的身份,而非一个死刑犯。因此海文不会把他的尸体挂上城墙示众,并允许他得到一个体面地葬礼。   后面葬礼的事情由大查尔斯一手操办,他买了很贵的棺材,请汤德恩给他选了一块极佳的下藏地,并且花钱把那里买了下来,变成了私人墓园。他和海文说,打算自己死了以后也葬在这里。   海文参加了这次葬礼,他惊讶的发现根本就没有真正来给小查尔斯送葬的人,除了哥哥护送弟弟以外就再也没有人了。那些送葬的队伍也是大查尔斯花钱雇的。   这几天天气炎热,便是夜晚也是燥热的不行。热风逼人流汗,蝉鸣刺耳闹心。送葬的队伍清晨出发,从熊山去往城郊,海文跟着一起去了,没走多远就觉得满头冒汗。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可是没多久衣服就湿透了,胸口和后背被汗水印出了一个褐色的V形。   大约早上七点左右他们来到了下葬的地方。大查尔斯宣读悼词,下面的听众除了海文以外,就都是一些雇来的人——这悼词只是大查尔斯念给他自己的。   念完了悼词,他便命人挖土然后下葬。整个过程大查尔斯都在旁边盯着,海文站在远处看着,他与大查尔斯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一开始是敌人,到后来是亦敌亦友,再然后是上下级,而现如今……他也不知道了。   到这一刻,海文已经不恨这对兄弟了,他反而有些同情大查尔斯。   如果他们兄弟不生在野马镇的查尔斯家,也许能成为一对好人吧?他不禁这样想到,但转念一想,若是生在穷人家,他们可能活都活不下来。   大查尔斯站在阳光之下,烈日令他汗流浃背。那男人独自矗立在阳光下,看着他最后一个亲人被埋进土中。他已经不再哭了,他哭的够多了,但这种沉默的悲伤,更令人心痛。   等一切完成之后,已经是上午九点。送葬的队伍收了钱便离开,只留下了海文和大查尔斯。   此地确实是山清水秀,按照海文上辈子的说法就是“风水好”,溪流涓涓,鸟语花香,墓地藏在这片自然之中,散发着少女一般恬静的美。查尔斯许是累了,他在墓碑前坐下了。他用手抚摸着石碑上的字迹,沉默无语。   海文来到他身边,说道:“我留了一辆马车,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去吧。”   大查尔斯默默点头,之后又不再说话了。大约过了五分钟之久,他对海文说:“大人,您说过要封我当骑士对吧?”   “对。”   “算了吧,”他说,“我对做骑士没兴趣了。”   海文说道:“但这是你应得的,你立了功,我就要奖赏你。”   “奖赏我……能让我兄弟回来吗?”他抚摸着墓碑叹气,“大人,我感觉我这一辈子都白活了。”   “你只是太悲伤了。”   “不,我没能尽到男人的责任。我是个失败的哥哥,也是个失败的儿子。”这时候有只黄色的小鸟儿落在查尔斯身边,查尔斯轻轻抚摸着它,继续说道,“我离开野马地前夕,也就是我整理行李的时候,发现了我父亲藏着的的遗书。那东西有些年头了,可能是他某个喝醉的夜晚写下的,是心血来潮的产物。那上面没有太多废话,只是说,希望我们兄弟和睦,还希望我们原谅他。唉,我老爹是个要面子的人,即使他发现自己错了,也不会来和孩子道歉的。不过我仍旧很意外,我以为……我父亲一直认为自己是对的,原来他与我们一样,在渴望原谅。”   他咽了口唾沫,此刻又来了几只小鸟儿,查尔斯从口袋了摸了摸,似乎是想拿点玉米之类的东西,却只摸到几个金币。他苦笑一声,把金币丢给鸟儿,鸟儿啄了啄,瞪着他一脸茫然。   “也就是那时候起,我决定我要找到我弟弟,我要和他道歉,要拯救他。不惜一切我也要救他,这是我犯下的错误,这是我兄长的责任。可我失败了,父亲的遗愿我没做到,我弟弟的性命我没救到,我……”他又从口袋中洒出一把银币,鸟儿们见没有玉米吃,就都散开了。金币和银币落在草地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只剩下这些金子了。”他看着那些钱币,“我为了这些东西和我弟弟反目成仇,为了这些东西做了无数的坏事。大人,你说这玩意儿怎么就这么厉害呢?是不是国王在铸造钱币的时候往里加了什么魔法呢?”   “金钱是无罪的,查尔斯。”   查尔斯点了点头,说:“你说的对,这些东西是死的,它们怎么会有罪呢?”他一阵苦笑,“大人,我受够这种生活了。如今我已经一无所有,我现在想自由的活着。”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查尔斯已经很难继续留在熊山了。海文心想道,我虽然想留他在我手下,但很显然他没有这个想法。   查尔斯站了起来,两腿的关节咯咯作响,“我把自己活成废人了,酒、肉、女人,这些东西把我掏空了。大人,我想真正的活着。”   “什么才算真正的活着?”   “我要去南方。”他说,“南方有最美的姑娘和最浪漫的故事,我觉得会有点什么东西在南方等我。现在我彻彻底底自由了,我可以去任何一个城市居住。也许在那边我会邂逅一次爱情——就像话剧里常说的那样。”他发出一阵笑声,“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继续做高利贷生意了,我要换个活法。”   “你的封地和头衔会一直保留一百年。”海文对他说。   “谢谢你,大人。”文莱?查尔斯目视远方,眉宇和嘴角扬起,阳光照亮了他的侧脸,扒下了的伪装,令他回归本源。   朝阳、远行、浪漫、邂逅——这些词往往会属于一位高贵的骑士,如今它们也属于这位野马镇的恶霸。   文莱?查尔斯,他的灵魂,已经自由。 海文的裁决,十一   海文的裁决,十一   查尔斯第二天上午就要出发了,他没有携带太多东西,只是装了一辆马车,带了两个侍从。   这一次不光是海文来送,其他那些认识他的人也来了。   随着曼托?查尔斯的死,海文这些人与查尔斯兄弟的恩怨也一笔勾销了。得知查尔斯要远行之后,许多人自发来送,其中就包括笑脸猫和紫罗兰。除此之外那些和他并肩作战过的人也都来了,例如野马镇的诸多民兵,佣兵,还有一些和他认识的人。   此刻查尔斯站在熊山城门口,在他后面是海文等送行的人。查尔斯虽然为人混账了点,但他还算是讲义气的。他对待自家的奴仆、跟随他一起来的民兵都算不错,因此许多人来和他握手、拥抱,还有些人受到气氛感染就哭了起来。等这些人和他一一道别之后,笑脸猫便走了上去。   查尔斯一直以来都是怕笑脸猫的,所以他看到笑脸猫来了就浑身不自在。然而猫爷却是很自然的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你怕什么?”   “没有,没有!”查尔斯连忙说道,“就是……看您来了,我受宠若惊,不知道该说什么。”   笑脸猫一如既往的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了。如今恩恩怨怨都过去了,你我虽无深交,但我敬你是个爷们。”他说着从包裹里取了一把刀来,查尔斯看到明晃晃的刀片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问道:“游侠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笑脸猫哈哈大笑,说:“这刀送你!来拿!”   查尔斯是不敢的,连忙说:“我不会用刀的,你留下吧!”   笑脸猫也不管他,便把那刀塞进了查尔斯的马车中。“这是我最锋利的一把刀,是当年一个墨菲斯族老剑师赠我的,说这刀内有神灵附体,专饮奸邪之人的血液。那大师给我这刀,是为了让我永世记住自己是个正义的游侠,不然我会受到这正义的诅咒,被刀中的神灵所伤。如今我把这诅咒传给你了,你做事之前,应‘思刀而后行’。”   查尔斯连忙答应,说:“好的,好的!”   下一个与他道别的人是紫罗兰。   “我没有礼物给你,但我要给你两个人。”紫罗兰说完之后,便从身后拉出了两个姑娘来。海文看着这两个女孩有几分眼熟,他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是查尔斯家的两个女奴。他曾经去查尔斯家做客的时候见到过这两个姑娘。   查尔斯见了那俩姑娘之后便是一愣,问道:“她们……怎么了?”   “为什么不带她们走?”   “她们只是奴隶罢了。”查尔斯说,“我路上不需要女奴服侍。”他说完这话之后,那两个女孩都悲伤地低下了头。   “你这个混蛋。”紫罗兰毫不留情的说道,“你把她们留在这里的时候,考虑过她们未来要怎么办吗?”   查尔斯大手一挥,说:“我留给海文大人了!”海文听的一愣,旁边的风信子狠狠捏了他的手一下,她压低声音、却又很大声的说道:“不许要!”   紫罗兰叹了口气,说:“可她们想跟着你。”   “可她们只是……”   “不只是奴隶。”紫罗兰打断了他的话,“她们跟你一样,是人,也有感情。她们可能是这世上仅剩下的两个爱你的人了。”说完这话之后,紫罗兰将那两个女孩推了过去。查尔斯愣了一下,旋即问她们两个:“茉莉、铃兰,我打你们骂你们,你们还愿意跟着我?”   两个姑娘,其中一个连连点头,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另一个扑进查尔斯怀里痛哭,边哭边说:“您随便打我骂我,只是求您别抛弃我!求您!”   海文看到查尔斯脸上露出了错愕和悲伤,他抱着两个女孩,显得不知所措。此刻紫罗兰开口说道:“我问过这两个姑娘了,她们一个懂得草药知识,另一个精通女红,这都是很实用的能力。而且她们都是南方姑娘,到了那边还能给你充当翻译,于情于理你都该带走她们。”   查尔斯放开那两个姑娘,然后朝着紫罗兰鞠了一躬。“谢谢你,女士。”他十分礼貌地说道。   紫罗兰摇了摇头,说:“我只是为了这两个姑娘而已——查尔斯,好好对待她们。能有这样的好女孩陪着,是你一生的幸运。”   “是,一定会的。”查尔斯用力的点了下头。   最后是海文。   海文走上去,这一次却是查尔斯率先开口。“大人,我弟弟说要把他的财产捐给那些受害者,我照他的遗嘱这样做了,我把这些钱都给你,你来分配。我相信您的人品。”   “我一定会做到。”海文说。   “还有我的那一份。”查尔斯肃然道,“我只带了足够旅行的那一部分,其他的钱……钱太沉了,实在是太沉了,背着这么多金子生活,实在是太累了。剩下的你随意处置吧,你可以自己花,也可以分给穷人,物归原主。这是铁金库的契约,我已经写了你的名字,按了手印,你拿着吧。”他说着把一卷羊皮纸给了海文,那正是他在法庭上出示的那个。   “我会给你留着。”海文说。   “钱不花就是废铁。”查尔斯笑道,“熊山缺钱,这事情我知道的。所以这些钱就给你,金钱在我手里是罪恶的,但在你手里,一定能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那我谢过你了。”海文说着也从拿来一个包裹给了查尔斯,“这个你带走吧。”   “这是什么?”   “这里边有三件东西,第一个是茶叶的种子,这是我找汤德恩大师要来的,这东西适宜在南边种植,可以泡水来喝。喝茶的习惯是东方人传来的,传说在另一个大陆十分流行,但现在我们的大陆还没有这种习俗,你可以去试一试;第二个是制茶的工艺,这个是我闲暇时间和汤德恩一起弄出来的,你也一并拿走;最后一个是蒸馏酒的配方,你可以用它去配比浓度极高的美酒,南方人比海湾地方人更好饮酒,不妨试试。你是商人,这些东西怎么运营你一定比我清楚,我就不多说了。”   查尔斯接过那东西之后就愣了,他喃喃道:“大人,这太贵重了,这可能……比我那些家产加起来还贵,贵上许多。”   “拿走吧。”海文说道,“你只需记得,我给你财富的种子,不是为了让你再度腐烂,而是希望你能用它们在另一片沃土上结出美丽的花。金钱可以作恶,也能行善——你知道我的意思,对吧?”   查尔斯面色凝重的点了下头,旁边的笑脸猫说道:“记着,思刀而后行。”   查尔斯再三道谢,之后驱车离开了。海文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这才回到城堡。   对于海文来说,查尔斯兄弟的故事,也就告一段落了。结局虽说不上完美,但也差强人意。   但这次暴露出的一个问题,令海文十分担忧,也十分不满——   法典,以及依附于法典的旧贵族。   他要准备磨刀了,刀磨的越快,割瘤子的时候就越痛快。 第十五章:伊丝芮特感到无奈,一   第十五章:伊丝芮特感到无奈,一   “凶手一定就在我们之中!”   杜鹃女巫背着手在房间中徘徊着,女巫们围着长桌坐了一圈,中央点着一根蜡烛。   此刻是白天,但这里是个地下仓库,那蜡烛是唯一能提供光源的东西。烛光摇曳着,伊丝芮特的脸庞也忽明忽暗。   今天早上,她们又死了一个人。   这是第二个受害者,这人在自己的屋里被开膛破肚,并且内脏全部消失。整个场景是血肉模糊,令人难以直视。   这一切是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开始是马一匹一匹的死去,后来是在夜晚莫名其妙被巨狼围攻。到了青泥城之后,大家以为终于能安心睡觉了,却没想到连着死了两个人。   第一个人死去的早上,杜鹃女巫就立刻通告了当地的守卫,守卫又请来了侍卫队长,队长然后又去请城主……青泥城的人悠闲惯了,遇到这种事情一时间也都是手足无措。折腾了一上午,城主才找来了一位看上去差不多的巫医。   那是个八十岁的老头,满身涂着墨绿油彩,身上散发着苔藓的味道。巫医来到现场之后,就在那尸体上撒了药粉,然后口中念起咒语来。传说南方是万神居住之地,每个城市、每个村庄、乃至每一村每一户都可能供奉着不同的神祇。就拿这个巫医来说,他自称青蛙与蟾蜍之神的使者,有着穿越生死的奇妙力量。伊丝芮特听了一阵子,觉得他的法术和祷告词都和海湾地的水巫医接近,可是施法的媒介却完全不同——他需要青蛙的口水、蟾蜍的毒液、孩童的尿、女人的经血这些东西,而海湾地的水巫医只需要水而已。   经过跳舞、念咒等一系列固定流程之后,巫医对她们说:“我知道这女人是怎么死的了,有个魔力强大的恶灵就附身在你们中间,每当夜晚的时候它就化作恶魔,施展法术杀死你们的其中一人。”   “这是什么恶灵?”杜鹃女巫问道。   “这多半是怨灵。有些动物死前受尽折磨,因此死的时候充满怨气,死后这个怨气化作怨灵缠绕在动物身上。当某人吃了这种不洁的肉之后就会被怨灵附身,成为杀人的魔鬼。现在我给你们所有人驱魔,如果明天晚上没事的话,那就证明凶灵已经驱逐。在这之前,你们要每人单独一个房间,并且锁好门。我会给你们的门上涂青蛙油,这样怨灵就进不去了。”   “那多谢你了。”杜鹃女巫说。   所以女巫们都照做了,结果第二天早上守卫来开门,发现东边角落里的女巫死了,那是个年轻的南方女子,相貌可人。然而此刻她内脏全消失了,像个被掏空了馅、切成两半的馅饼。   蛤蟆巫医看了现场之后表示,自己无能为力。青泥城的城主更是亲自出面,对女巫们说:“既然如此,我不能继续让你们留在这里了。我会给你们一些盘缠,诸位自求多福吧。”   于是她们就被迫离开了青泥城。   之前在城市里也许还安全一点,现在到了荒郊野岭,那岂不是要命了?一时间整个团队人人自危。杜鹃女巫说,要带着大家去蜂鸟城,那里不光有法力高深的学院派女巫,还汇聚着南方公国所有的大法师,他们一定有办法驱逐诅咒。但是伊丝芮特却觉得,她们可能到不了蜂鸟城了。   现在她们还有八个人,可是要想到蜂鸟城的话,她们需要走七天——夏天的沼泽危险重重,到处都是泥浆陷阱和毒虫猛兽,她们实在是走不快。如果邪灵每晚杀一个人,那么在到达蜂鸟城之前,它就能杀了所有的人。   伊丝芮特问哲莉忒有什么办法,女巫却说:“没办法,只能盼着学院派的先死。”   她们上午出发,一直走到了下午,此刻她们找到了一间废弃的木材仓库,她们就决定在这里过夜。   但这个夜晚注定是过不下去的。   杜鹃女巫把她们领到漆黑的地下仓库,点了一根蜡烛,然后钉死了门。她一边神经质的来回溜达,一边口中说道:“我们不能这样下去,我们必须采取措施——你们知道的,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大家面面相觑。如今算上杜鹃女巫在内,场上还有八个人,这八个人每个人都有嫌疑。   “在我们之中存在着一个恶灵!我们必须把它找出来,然后把它烧死!这样一来,晚上就不会死人了。”   有个年轻的女巫喊道:“要怎么找呢?”   杜鹃女巫沉吟少许,说:“我们来投票,票多的人会被烧死。”   “什么?”伊丝芮特一声惊叫。   杜鹃女巫继续说:“投票决定,每人一票,平票的时候就投硬币,但每天睡觉前我们必须烧死一个人,直到我们能度过平安的夜晚。”   “这太野蛮了。”之前那个年轻的女巫说,伊丝芮特朝她望去,发现那女孩可能比她年纪还小,也就是个刚刚成年的小姑娘,她脸上生着一些雀斑,相貌不算好看,但也不至于讨人厌,像个普通的农家女孩。   杜鹃女巫点了点头,说:“确实野蛮,但我们别无他法,我们必须要排除掉这个凶灵。巫医告诉我,凶灵的法力是有限的,它只能在每天晚上杀一个人,所以这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去找到它、杀死它。”   女巫们都默不作声,伊丝芮特问道:“这就意味着,我们要赌,我们要赌在我们之中存在着一个伪装成人的凶灵。我们要想办法把它找出来,然后……烧死它。”   “是的。”   “那如果烧错了呢?”   “错了就错了,”杜鹃女巫的声音冷漠,“然后我们转天再烧一个。”   “我不同意这样做。”   “那我们第一天就烧你。”杜鹃女巫瞪着伊丝芮特,那眼神几乎要把她杀死。伊丝芮特感到一阵惊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时候杜鹃女巫问其他人说:“还有谁有意见吗?”众多女巫选择沉默——沉默就是默认,看来这凶灵与女巫的游戏可以开始了。   杜鹃女巫在长桌的中央坐下了,说:“说出你们一切所知的事情、一切的线索。我们有一个小时的讨论时间,一小时后我们投票,得票最多的人会被烧死。你们可以投任何你认为有嫌疑的人,当然也包括我。”没人附和她,空气死一般的沉默,黑暗中烛火摇晃好似鬼火。   “现在,开始吧。”杜鹃女巫说,“到底谁是凶灵?” 伊丝芮特感到无奈,二   伊丝芮特感到无奈,二   在场一共八名女巫,在这里存在一个凶手——只是可能存在。   伊丝芮特从她自己往右数,分别是她本人、哲莉忒、一位光头的中年女巫、杜鹃女巫、长雀斑的年轻女巫、手上受伤的瘦女巫、白头发的老女巫、独眼的驼背女巫。   凶手就在这些人里。   伊丝芮特和哲莉忒对视了一眼,哲莉忒摊了下手,表示她也没有法子。就在这时候那个最老的女巫忽然说道:“我看是自由派女巫做的,我要投给那个卷发的女人,如果不是她,那就是她的徒弟。”   哲莉忒笑了,说:“行啊,你烧死我吧,有种你就试试!”她说着拍案而起,双手一搓,冒出幽幽的光来。   杜鹃女巫说:“坐下,没人说要烧死你。”   哲莉忒画了个歪着的笑脸,然后坐了回去。伊丝芮特忍不住喊道:“这太荒谬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分头去蜂鸟城?这样一来凶灵就没法害人了!”   “那这会成为学院派的耻辱!”杜鹃女巫大声说道,“而且这是除掉凶灵最好的机会,如果我们把它放走了,那它必然会伤害南方的人民,学院派的女巫皆是平民的卫士、正义的捍卫者,我们在加入学院的那一刻就宣誓了,我们要为了这个世界而献身——这正是我们与自由派最大的不同。”   “你可以吹嘘自己,但别贬低别人。”哲莉忒立刻说道,“自由派的女巫是为了自然而献身,你们是为了人类的社会,这不矛盾,也不分孰高孰低。”   “我不认为向畜生献身是什么高尚的事情。”杜鹃女巫说道。   哲莉忒并不相让:“那我也不觉得你们的趋炎附势有何高贵之处。”   杜鹃女巫没有继续和她争论这个问题,而是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出那个凶灵!告诉我你们的想法吧——自由派的伊丝芮特,从你开始说,轮流来。”   伊丝芮特根本没准备好发言,但七双黑暗中的眼睛在看着她,她必须说点什么,不然被烧死的很可能就是她。   “我……”她咽了口唾沫,望着周围那些女巫,“我与你们都不认识,我不知道你们的底细,因此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有嫌疑。”   “放屁!”光头的女巫喊道,“你这恶毒的婊子,你的嫌疑最大!”   “别打断她,让她说完。”杜鹃女巫按住了那个暴躁的女人。   伊丝芮特想了想,继续说道:“虽然我不认识你们,但你们是互相熟识的。你们想想,被凶灵附身应该有一个理由,或者说一个过程,你们可以回忆一下,谁有这种被附身的可能?或者说谁有这种异常举动?”她点了下头,“我就说这么多。”   “继续。”杜鹃女巫对哲莉忒说。   “操-你们老母,你们就是一群母山羊,谁敢烧我,我就和她决一死战!我发言结束了。”说完之后女巫拔出了匕首,她狠狠瞪了一眼杜鹃女巫,然后开始用刀尖剔指甲里的泥。   “下一个。”   接着是光头的女巫发言,她先是暴躁的骂了一通脏话,之后说:“我看就是自由派的女人做的,她们都是和畜生交媾的杂种,就先烧死她们吧!”对此伊丝芮特已经懒得辩解,而哲莉忒只是冷笑。   大不了就掀桌子,伊丝芮特心想道。   然后是杜鹃女巫本人发言。   “我需要你们拿出有用的线索或是详实的证据来,而不是靠着个人感情就来无端的指责和猜疑。”杜鹃女巫说的话还算让人信服,其他人都跟着点起头来,“所以你们知道些什么有用的东西吗?我提前说,我会把自己的那一票投给今天发言最无意义的人。希望你们珍惜剩下的四十五分钟,很快就到晚上了。”   有了杜鹃女巫的警告,下一个发言者变的谨慎了许多。第五个发言人是长雀斑的年轻女巫,她沉吟了好久,这才小声说道:“我知道一件事情,卡莉奥女巫曾经独自潜入过凶魔肆虐的森林,而且传闻还说她参与了凶魔之血的买卖,她……”话说到这里,对面那个光头的女人突然暴起,“你这造谣的婊子!”她怒吼着踩上桌子,然后扑到那雀斑女巫的身上用力打她,那女孩顿时惨叫。   这时杜鹃女巫抡起法杖来给了那女人的光头一记闷棍,那人嗷呜一声便栽倒了,不省人事。带雀斑的女孩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伊丝芮特看见她头发乱了套,脸上还有两道血痕。   然而杜鹃女巫却说:“下一个人发言。”   下一个人是那个被狼咬伤手臂的瘦女巫。她没有思考,立刻说道:“我们不能把什么脏水都往自由派身上泼。卷发的哲莉忒和我们并肩作战,赶走了狼群,而那小妹子更是个好人,她给我酒精清洗伤口,避免我伤口腐烂。杜鹃女巫都说了,那种叫‘酒精’的药十分有用。我相信那是宝贵的药,可她却愿意拿出来分享,所以她们不是坏人——我就说这些。”   接着下一个白头发的老女巫说:“可是被凶灵附身的人会保留自己的意志吗?白天是人,晚上是凶灵,也许被附身者自己都不知道呢,你不能凭这一点洗清她们的嫌疑。不过……有个人比自由派女巫的嫌疑更重,这人就是我旁边的塔洛丝。”她和那个独眼女巫对视一眼,彼此目光几乎能撞出火花来,“塔洛斯经常为了寻找魔药而出没诅咒森林,而那种地方凶灵最为猖獗。而且凶灵行凶的夜晚,我们都会被某种东西催眠,我知道塔洛斯精通催眠术,她有这个能力。”   然后不等杜鹃女巫开口,下一个人——也就是被指控嫌疑的独眼女巫塔洛斯就说道:“她怎么说是她的事情,反正我从没见过凶灵,更没被附身过。”她的声音奸诈邪恶,听起来很刺耳,“不过我有个法术,能让你们知道到底谁是凶灵!”   杜鹃女巫点了点头,问道:“是什么法术?”   作者留言:   ps:明天请假,整理大纲,积攒存稿。 伊丝芮特感到无奈,三   伊丝芮特感到无奈,三   “预言术。”那女巫说。   许多人不屑的笑了起来,而杜鹃女巫更是板起了脸。“预言术、占星术都是骗术,你没上过学吗?”   独眼女巫咯咯的笑,说:“你们不懂!这是血液预言术,这和那些骗术大有不同。人会说谎,那是人的血不会说谎,为了完成这个秘术,我需要你们每人三滴血。”   她说完之后那个年老的女巫便喊道:“这是邪术!我不会让你得到我的血。”   “那就证明你做贼心虚!”独眼女巫尖叫。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老女巫身上了,伊丝芮特也是这其中的一员,旋即她猛然意识到了这个行为有多么可怕——在这地方,目光是真的可以杀人的。   老女巫被这些眼神吓的往后退去,“为什么看着我?”她哭喊起来,“我只是说我……我不想……我……”她语无伦次的说了几个字,然后哭了起来。   杜鹃女巫用法杖敲击地板,示意她安静。“所有人都要留下三滴血,还是按照这个顺序,自由派的伊丝芮特,你先来。”   “好。”伊丝芮特把匕首放在蜡烛上烧热,等了片刻之后在手上划开一个小口,挤了三滴血滴在独眼女巫面前的小瓶里。然后其他人依次滴下三滴血。   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那女巫开始准备血液预言。她把手放在八个小瓶子上,口中喃喃的念起咒语来,片刻之后血液缓缓飘起,结成各种符号,人们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伊丝芮特盯着自己的那一个,她的血凝结成了两个同心圆,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哲莉忒的这时候笑了,说:“我的符号像坨狗屎,哈哈哈哈!”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伊丝芮特尽量保持微笑。   “这些符号有什么意义?”杜鹃女巫问那个预言者。那个驼背的女巫瞪大左眼,看着这些符号,说:“这些符号表示着你们此刻最真实的自我……”她说完这话之后,伊丝芮特看到哲莉忒的脸色变的十分难看。   杜鹃女巫一脸不耐烦的问道:“那这些‘真实自我’究竟是什么?”   独眼的女巫沉吟了少许,说:“这会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你们的身份……但是我现在解读不出来符号的确切含义,它太复杂了。”   “那你这样做有何意义?”   “我虽然没法知道谁是凶灵,但我能只能谁是普通人类。”她用手一指伊丝芮特,“她绝对不是凶灵。”   “我确实不是……”伊丝芮特喃喃道,“但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呢?”   独眼的女巫说:“因为预言说你未来会成为一位母亲,如果你已经被凶灵侵蚀的话,那是没法成为母亲的。”   什么?我会成为一位母亲?她听到这话顿时心花怒放。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能活着回到熊山,然后和海文大人……这时候她注意到哲莉忒用一种微妙的眼神在看着她,她顿时脸红了,赶忙收敛了笑容。   杜鹃女巫问:“其他符号呢?”   “自由派哲莉忒的符号象征混乱,您的符号象征秩序,光头女巫的符号象征暴力,其他人我看不懂。”   “一派胡言。”年长的女巫说道,“我看你就是胡说八道,反正我们也看不懂这符号。”   独眼的女巫冷笑一阵,然后眯起了那只左眼,说:“不过我今天会投票给你,因为你活的够长了,其他人还都年轻,要死的话也该从年长的开始。”   老女巫站起来大叫道:“塔洛斯,你就是公报私仇!你……”   “投票吧!”杜鹃女巫说道,“我们没有时间了。”   “你们不能听这个恶毒女巫的谗言!她恨我抢了她的典籍,恨我比她早一步习得魔药术,所以……”   “够了。”杜鹃女巫拿出做记号的药粉和刷子笔来,发了每人一支,“背过身去,把你们要处死的序号写在手上,每个人都必须写,到时候一起亮出数字来,每个人都必须写,弃票者视为投给自己。”杜鹃女巫用眼神环视一周,“各自判断,不要交谈,三分钟思考时间,现在,开始!”   除了那个被敲晕的光头女巫,所有人都转过了身去。仓库很大,但亮的地方却很少,那一根小小的蜡烛远不够照亮整个仓库,因此四周都是一片漆黑。伊丝芮特望着那片黑暗,感到惊悚莫名。我就要杀死一个人了,她心想道,我很可能要杀死一个无辜的人,就用手上的这支笔,用这个数字。   她从没玩过这么残酷的游戏,她不知道该让谁死。所以等到三分钟结束的时候,她的手心上还是一片空白。   杜鹃女巫让每个人都摊开手来,伊丝芮特顺次看去:她自己是空白,哲莉忒手上写的4,即杜鹃女巫;光头的女巫还在昏迷;杜鹃女巫投给了5号,即最年轻的雀斑女巫;雀斑的女巫投给了光头的女巫;断臂女巫手上也是空白;最后的老女巫和独眼女巫互相投给了对方。   几乎每个人都得到了一票,但没人得到两票。   杜鹃女巫沉吟少许,然后她让人们在空地上围成一个圈,她把法杖立在了地上,说:“法杖倒下的方向即是死者的方向。”说着那法杖倒了下去,那法杖先是指向伊丝芮特,然后在地上轱辘了半圈,最终指向了那个老女巫。   “不!这不公平!”年老的女巫吼道,“你们不能这样,我没有受到诅咒,我一直都在学城中,就是游学的时候,我也从不去肮脏的地方,不做肮脏的事情!现在这里有许多人比我更像凶灵,许多人……哦,求求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她说着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这时候杜鹃女巫用手杖猛击她的后脑,将她打晕了。然后杜鹃女巫就这么把那个人拖了出去,没人跟她出去,但没多久,大家就听到了火焰燃烧的声音。在这一片死静之中,那声音显得尤为可怕。   “睡觉。”杜鹃女巫说道。   于是她们各自找了个角落准备睡觉,伊丝芮特与哲莉忒睡在一起,她们在脚下画了驱魔的魔法阵,但两人都觉得这没什么用。那一晚她们睡的十分沉,沉的诡异。早上哲莉忒把她推醒,伊丝芮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又死了一个人。   她起来一看,就见那个最年轻的雀斑女巫被开膛破肚了,死在仓库的中间。   现在还剩下六个女巫。 第十六章:法斯纳特看不见太阳,一   第十六章:法斯纳特看不见太阳,一   这是什么鬼地方?   法斯纳特感到浑身不自在。在他周围是古老的黑森,与记忆中的青绿森林不同,黑森的树木至少是墨绿色,甚至许多干脆就是黑色。他就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墨缸之中。   “吱——!”头顶传来凄厉的怪叫,他抬起头,看到一只猎鹰般巨大的蝙蝠从树上落下,然后抓走了一只绿色的长足蜥。黑森是个诡异的地方,他没在这见过鸟儿和野兽,天上飞的是蝙蝠和各种虫子,地下跑的就是蜥蜴和蛇。偶尔他会听到几声刺耳的狼嚎,但他从未见过那些畜生。   现在已经临近六月了,法斯纳特这一路前来,空气都是十分燥热的。然而黑森之中却很凉爽,兽人对他说黑森之中只有秋天,这话果真不假。这森林中时刻散发着一股奇妙的幽香,像是兰花的香味。兽人警告他不要去追寻那味道,那是尸兰的味道。“那漆黑的美人儿盛开在尸体上,用香味引着旅人过去,当你低头亲吻她的时候,她就会冒出毒液把你融化!然后新的尸兰将在你的尸体上盛开。”他说的绘声绘色,那呢喃般的语气就好像是给小孩讲鬼故事的老妪。   “为什么祭坛会在这种地方?”法斯纳特问那兽人。   “与凶魔沾边的东西都得藏起来,现在的人只要听到凶魔之名,就会千方百计的把你杀死。为安全起见,卡里莫斯祭祀把祭坛设在了这里。”兽人用大斧劈开前面的灌木丛,分出一条路来。“就在前面。”他指着前方说道。   法斯纳特朝那里望去,看到一个漆黑的洞穴。   那洞穴大约能容纳两辆马车行进,里边一片漆黑,传出呜呜的风声来。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心想道。   “这是祭坛?”   “这是上古的遗迹,走吧。”兽人从后面推了他一把,法斯纳特没站稳,脚下一个趔趄。他心中感到一阵恼火。   可他没地方可以去了,他就这么走进了黑暗的洞穴。   兽人点了油灯,借着昏黄的灯光他们往深处走去。这洞穴四通八达,但是兽人却闷头走路,似乎他早已背下了路线。   渐渐地,路从平地变成了坡道,他们踩上了一阶一阶的粗糙楼梯。他们一直往下,一直往下,走了三十分钟之久,仿佛要一路冲到地狱去了。周围一开始还有一些野兽的骚味、有粪尿和蜘蛛网,再到后来只剩下一片漆黑,连老鼠都死绝了。   这时候法斯纳特眼前看到了一片绿色的光。那光芒在黑暗中显得十分突兀,却也散发着莫名的美感。同时法斯纳特感觉到了一股寒意,风声再度从那里边传来,   “一会儿小心脚下,你掉下去了我可没法救你。另外,做好心理准备,一会儿你会看到一些……很刺激的东西,别吓死了。”兽人说着就大踏步往前走去,法斯纳特定了定心神,从后面跟上。   走着走着,前面豁然开朗,接着那绿光也越发刺眼了。他下意识的眯起眼睛,就这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他睁开眼睛——   “这是什么?”他惊叹道。   首先冲入他视野的,是一张闪着绿色荧光的大网,和一座泛着绿光的翡翠城堡。   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东西,就连续的眨眼,可当他看清这一切的时候,却感到更加惊讶、乃至恐惧。   难怪兽人提前说,“别吓死了”。   那翡翠城堡是一只巨大的蜘蛛、而那些网就是它的蛛网。   那东西是如此庞大,就连熊山城堡都矮它一头,它有十六根腿、八只纯白的眼睛,那眼睛多半是某种玉石做的,散发着某种朦胧的光。法斯纳特换了个角度去看它,发现它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它趴在一座城镇那么大的大网上面,网丝如小巷一样宽。它每只脚上都长着用墨绿色的晶石毛发,它的八只眼睛能看到四面八方所有地方,法斯纳特感觉那怪物无时不刻都在盯着他。   这是个雕塑吗?还是说它是……是活的?一想到这城堡一样巨大的东西是个活物,法斯纳特就感到不寒而栗。这蜘蛛比传说中的巨龙还大,如天神一般威严,法斯纳特看着它,就觉得自己的勇气都蒸发殆尽了,不敢往前再走半步。   “这是盛蛊蛛王的尸骸,又叫蜘蛛女神——艾碧斯。”兽人用一种带着崇拜的语气说道,“看着它,你就能回到远古时代。”   法斯纳特不禁问道:“它……她是谁?为什么在这?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兽人说:“卡里莫斯祭祀从古文献中得知,在炼魔的时代里,曾经有过若干次虫人战争——就好像我们现在的屠魔战争一样。”兽人说着踩上了蜘蛛网往前走去,法斯纳特这才注意到那蜘蛛网早已石化,已经成了结实无比道路。他也跟着走了上去,网下就是无尽深渊,有热气从脚下往上涌,也许下面就是地狱吧?他心想道,地狱的熔炉就在我脚下。   兽人继续说:“你应该知道一些古代种族的事情吧?”   “盛蛊,炼魔,鱼人还有树精灵。”法斯纳特说,“依次毁灭,四次大灭绝。”   “没错,都灭绝了。但灭绝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哪怕是几万年前的炼魔,如今也还留有痕迹——凶魔,你知道的。”兽人踢到了一块小石头,那石头从绿色的蛛网道路上滚落下去,法斯纳特凝视着那石子坠落的地方好久,却没听到落地之声。这时候兽人喊道:“不要凝视深渊,深渊会吞噬你。”   他赶忙收回神思,以免被深渊的恶魔吞噬。   “所以第一季元的恶魔,也就是几万年的那个盛蛊,也并未灭绝干净。在炼魔的时代中,仍有一些盛蛊遗民在作祟。当时炼魔与盛蛊进行了几个世纪的漫长战争,最终将这些恶毒的虫子彻底消灭了。你现在所看到的,就是盛蛊虫后的尸体——蜘蛛女王艾碧斯。她是最后一个盛蛊的虫后,传说她自己就能毁灭一个国家。但如今她是冰冷尸体,她的身躯,成了我们的祭坛。”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蜘蛛女王的嘴张开了,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晶石摩擦声,那嘴化作了一扇大门。   “进去吧。”兽人说。   于是法斯纳特跟着他走进了这怪物的嘴,在他们进去的那一刻,虫后的巨口也轰然闭合了。 法斯纳特看不见太阳,二   法斯纳特看不见太阳,二   法斯纳特没想到在这恶魔之口中等待他的,竟是一桌美酒佳肴。   他们走过狭长的通道之后来到了一个豪华的大厅——与那种金碧辉煌的豪华不同,这里的豪华是用各色宝石堆起来的。水晶长桌上摆着翡翠的器皿,玉石托盘中放着一圈夜光杯,四周的翡翠墙壁上挂着一些野兽头骨做成的灯,嘴和眼中散发着温暖的光。   这大厅大约能容下两百人,四周各有一扇门,门的两侧摆着一些凶魔的水晶雕塑,张牙舞爪,十分骇人。   有个老人坐在长桌的尽头,他望着法斯纳特,目光和蔼。   “卡里莫斯大人!”兽人单膝下跪行了一礼。老人点了下头,说:“卡奥达,这一路辛苦了——请坐吧。”   “是。”于是兽人落座。   这时候那老人——也就是兽人一直所说祭祀卡里莫斯站了起来。他来到法斯纳特的身前,上下打量起来。   他在打量法斯纳特的时候,法斯纳特也在打量着他。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老人,他足有一米九高,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袍,头上端正的戴着一顶红钻宝冠;他面目干净,胡须梳的整洁,眼神纯洁而且睿智。片刻之后,他对法斯纳特说道:“请恕我失礼。我必须得确定阁下还是个人类,才能准许你坐在这。”   法斯纳特说:“没关系。”毕竟我也有这个疑问。   “我是祭祀卡里莫斯。”那老人自我介绍,“我是古神教派的第三祭祀,这里是我的祭坛——虫后神庙。”   “法斯纳特,海湾地人。”   他点头,然后以手势示意,“请坐,法斯纳特。相信你们都累了,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之后我们再谈事情吧。”他说着拍了拍手,道,“上菜。”   说完这话之后,有几个黑皮肤的南方女人端着玉石盘子走了上来。她们脸上都有各种烙印,想必是这里的奴隶。有个女人从法斯纳特身边经过,她赤着脚、头发梳成许多股脏辫、身上穿着吊带的连衣长裙;她将酒杯和餐具放在法斯纳特面前,由于她腰弯的很低,加之衣服宽松,所以乳-房就从衣服侧面露了出来。那女孩很瘦,双乳小巧可人,她乳-头的颜色比皮肤的颜色略浅,带着一抹青涩的粉红。   法斯纳特在无意识中看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偷窥少女乳-房并非高尚的行为,他以此为耻。   然而这时候桌子对面传来那祭祀的声音,那人问道:“你喜欢?”   “不。”法斯纳特回答。   “你喜欢就送给你。”老祭祀说道。   “我说了我不喜欢。”我才不要这种弱不禁风的女人!   “那你可以找个喜欢的带走。”祭祀笑道,“总要有个人服侍你日常起居的。”   法斯纳特的幻肢一阵疼痛,“我不需要,我完全可以自理生活!”他大声说。   卡里莫斯祭祀愣了一下,说:“我也可以自理生活,但我依旧有个女仆。这里的男人都需要的,你将来会忙于学习知识和各种修行,生活的杂事得有个下人照料——你总不能自己洗衣服、倒夜壶,那是卑贱的活儿,不是你这种人该干的。”   听到这话法斯纳特感到一阵羞臊。我会错意了,他心想道。   祭祀继续说:“既然你不喜欢这个,就一会儿跟我去挑个喜欢的。这里也有海湾地的奴隶,看你的喜好。”他说这话的时候,法斯纳特旁边的那个姑娘一脸悲伤地低下了头,仿佛要哭出来了。法斯纳特看惯了鲜血,却见不得女人哭,于是他说:“不用换了,就这个吧。”   祭祀和兽人都笑了起来,兽人卡奥达打了个手势,旁边的那些女奴立刻给他们倒酒。鲜红的酒液犹如血浆,倒在夜光杯里发出“嘶拉”的声响,接着里边冒出许多气泡来。法斯纳特问道:“这是什么酒?”   卡里莫斯端起酒杯来,说:“这是酒城的上等佳酿,所以和普通的酒有些不同。”   确实不同,法斯纳特心想道,传说酒城最好的酒都是兑了处子之血的——但那种东西真的好喝吗?他对此表示怀疑。   他不想喝一杯莫名其妙的酒。   “二位,我和你们甚至都不认识,为什么让我坐在这里吃肉喝酒?”他看了一眼桌上,那桌子摆着各种美食,熏肉、香肠、煎鱼……这些都是酒城的特色,还有炖蘑菇、酸枣汤、奶油烩菜、干奶酪以及一大锅的油炸小蜥蜴。法斯纳特确实又渴又饿,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得先知道这一餐要如何买单,才能下得去嘴。   兽人举起酒杯,说:“我敬你屠杀凶魔,这个理由怎么样!”他说着大笑一声,“干杯!”说罢他一饮而尽。   这个理由实在是无可挑剔,法斯纳特不得不把酒喝了。   假手刚好卡住酒杯,他一饮而尽。   他从前是不喝酒的,但自从断了胳膊之后,他就喜欢上了这东西,他自己也说不清理由。那酒十分香醇,一杯饮下之后还带着葡萄的清甜回甘,比从前喝的海湾地的果酒不知好到哪里去了。难怪兽人说海湾地的酒都和马尿一样,他心想道。   喝完这酒之后他问祭祀,说:“您呢?”   卡里莫斯放下酒杯,说:“你可以把这看作是一场商务上的酒宴。你和我,做生意。”   法斯纳特问:“我们买什么,卖什么?”   “我买你的力量,付给你健康的身体。”   “你如何买我的力量,如何付我健康的身体?”   “我会让你进行修行,之后你就能吞噬体内的凶魔,从而化身成最伟大的战士。化身成凶魔战士之后,你的断肢会自动再生,之后你要为我服务三年,三年之后你重归自由。”他举起酒杯,“如果你同意的话,就喝了这一杯。”   “成交。”法斯纳特与他干杯。   之后就是愉快的进餐时间,他们几个人吃吃喝喝,祭祀和兽人在聊一些外面的趣闻,法斯纳特插不上话,就闷头吃饭。那个黑皮肤的女仆就站在他背后,一直看着,一开始她会主动给法斯纳特剔除鱼刺、切香肠、剥蜥蜴皮……但是法斯纳特讨厌别人服侍他,他谢绝了女仆的服务,一切自己来。   后来他被盯得不耐烦了,就问那祭祀说:“能不能让她走?”   “你不满意她吗?”   法斯纳特点了点头,然后祭祀一摆手,说:“他不满意,你走吧!”   那女奴的脸色顿时变了,然后她“扑通”一声跪下了,哭喊道:“求您别这样!”说着她一个头磕在地上,吓了法斯纳特一跳。   “有必要这样吗?”他问道。   这时候兽人对他说:“这里有规矩的,如果你对佣人不满意的话,佣人会被扣掉骨币。”   法斯纳特问道:“什么?骨币?” 法斯纳特看不见太阳,三   法斯纳特看不见太阳,三   “骨币,就是这个。”兽人从怀里掏了个淡蓝色的小东西并丢给了法斯纳特。那东西掉在法斯纳特的碗边,他用两只假手夹起来看,这时候他的余光注意到那女仆盯着他手上的东西,那女仆眼神发直,就好像看见面包的饿死鬼。   骨币,是个蓝色的水晶碎片,看上去与周遭这些翡翠并无不同。法斯纳特问道:“这东西哪里稀奇了?”   兽人笑了笑,说道:“说来话长——首先我得告诉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洗耳恭听。”   兽人跺了下脚,说道:“当年为了封印蜘蛛女王,有无数炼魔战士死去了。此刻我们脚下就是一个大坟场。在这里是许许多多晶体化的炼魔古代尸骸,这些人生前都是具有强大魔力的战士,他们的骸骨也蕴含着一些奇妙的能量。所以祭坛设在这里,祭祀雇佣了许许多多的人来挖掘这些炼魔骸骨,并提炼出骸骨的能量精华,也就是‘骨币’。”   “这又和她——”法斯纳特指着那个女仆说,“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候轮到卡里莫斯祭祀说话了,那老人用一种十分神圣的声音说道:“在我的这个蜘蛛神庙里,一切的买卖都已骨币进行。我这样做,是为了让这些奴隶勤快起来,同时他们也能通过劳动来获得自由、金钱、乃至土地。”   无非是换一种剥削人的方式罢了,法斯纳特心想道。   “具体的事情,等晚上你问紫罗兰就行了。”卡里莫斯说道。   “紫罗兰?”法斯纳特看着那个女仆说,“你也叫紫罗兰?”   “嗯,大人,我是叫紫罗兰。”那女仆低着头说道。   兽人说:“这是个常见的花名,婊子们都用它!”说完之后兽人就放肆的笑了起来。   法斯纳特抬手将一个汤盆打飞,砸到了兽人脸上。兽人顿时怒吼着站了起来,而法斯纳特的嗓门也不比他小:“我姐姐就叫这个名字,我不许你侮辱他!”   兽人拔起斧子,指着法斯纳特喊道:“你认了个婊子当姐!你这杂种!”   “你妈才是婊子,你才是杂种!”法斯纳特说这话的时候紧盯着兽人的喉咙——他再怎么强壮,喉咙也不会比我的牙齿硬!只要我能咬住他的喉咙,我就能要他的命!   “够了,卡奥达,法斯纳特,你们都坐下。”老祭祀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中,他面目严肃,充满威严。   兽人脸上的表情瞬间收敛了,他朝着祭祀行礼,说道:“大人,抱歉。”   法斯纳特也朝祭祀行礼,说:“抱歉,打翻了您的汤。”   “卡奥达,这件事情是因你口出秽言而引起的,你对他道歉吧。”   兽人面无表情的点头,然后和法斯纳特鞠躬道歉。法斯纳特还礼,表示接受道歉。   “法斯纳特,这里规矩很多,打架,说脏话,欺骗,诽谤,都会被定罪,并且扣除骨币,你要严于律己。   法斯纳特一贯对自己严格,他也喜欢规矩的地方,“一定会的。”他点头说道。   桌上的菜肴也吃的差不多了,气氛也冷却了,于是祭祀宣布宴会结束,并叫人收拾盘子。“紫罗兰会跟你介绍一切,法斯纳特,我希望你能适应新生活,早日完成自我的救赎。”卡里莫斯对他说。   “好。”   于是法斯纳特跟着那女仆离开了大厅。   女仆带着他一直往上走,他们穿越了一段曲折的楼梯,法斯纳特忽然意识到他们是在蜘蛛腿的内部行走。整个蜘蛛女王的尸体都被改造成了巨大的城堡——也就是这个“虫后神庙”。   一路无话,一直走到了路的尽头,女仆才说道:“这里是您的房间。”她说着推开了一扇木门,在那里边是一个很干净的小房间。里边该有的家具都有,窗台上还种着几个花色艳丽的小蘑菇。法斯纳特走了进去,他嗅到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种味道和紫罗兰的体香如出一辙。   他问道:“你之前都住这里?这是你的房间吗?”   那个小小的紫罗兰答道:“我住这里,但这不是我的房间。这是‘备选者’的房间,我只是长期负责这个房间的卫生而已。”   “你没有自己的房间?”   “没有。”   “那你今后要和我住一起吗?”   “是的……”她说完这话之后立刻摇头,补充道,“如果您讨厌我的话,我可以睡走廊!但请不要说‘不满意’。”   法斯纳特说:“我不会那样做的,我只是怕你不愿意和我同居一室。”   “我愿意。”她小心翼翼的说道。   “可床只有一张。”   “我睡地板,或者……”她沉吟了一下,“或者听您的,您让我睡哪,我就睡哪。”   “你能给我弄个床垫来吗?我睡地上,床铺给你。”   紫罗兰愣了一下,说:“您说反了。”   “我没说反,你能不能弄来?”   “我……”她想了想,说,“领新的床具需要骨币,您……您应该有的,大祭司一上来就会给每个备选者五百骨币,但剩下的需要您自己去挣。”   这骨币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法斯纳特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他搬了把椅子坐下,然后对那女奴说:“你也坐下,我问你一点事情。”   于是女仆十分乖巧的跪坐在了地上。   “来床上坐着。”法斯纳特说。   “不,我身上很脏,不能上您的床铺。”   “快点,不然我会不高兴。”   听到这话她立刻哭了,说:“您可以打我、骂我、操-我,怎么都可以,就是求您不要对祭祀说‘不满意’!求您了!如果您说一次不满意,那我一个月就都白干了!求您了,大人!”   法斯纳特只是随口一说,何况他说的是“不高兴”而非“不满意”。他越发觉得这个地方诡异起来了,他问那女仆,说:“你所说的骨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从头给我说。哦,包括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的日常生活,都告诉我。”   “是,大人。”   于是她讲起了骨币的事情来,这事情远比法斯纳特想的还要可怕。 法斯纳特看不见太阳,四   法斯纳特看不见太阳,四   骨币,通俗来讲就是这个地方的金钱,但真要说的话,这东西比金钱还要可怕。   因为它约束着这里所有人的所有行为,任何事情都和骨币挂钩。吃饭,睡觉,购买各种生活必需品,每时每刻都要消耗骨币。没有骨币的话,人就没法在这个地方活下去。他从小紫罗兰(法斯纳特心里这么称呼她)口中得知,这里大约住着一千多人。这一千人分为“骨农”和“备选者”,介于身份的不同,生活方式也大有不同。   首先是骨农。   骨农大多是普通人,这些人曾经是各种奴隶、也可能是农民或是其他无业游民。他们在卡里莫斯祭祀的号召下来到这里挖“骨矿”。这些人签了契约,一旦进入“骨矿”就不能离开,除非他们能挖够一个数目,才能赎得自由身。   “你们要挖够多少骨币才能离开了?”   “一万。”小紫罗兰对他说,“一万骨币之后我们就能离开,还能得到一百金币和五亩田,如果是女人的话,也可以选择嫁给一位古神教派的修士。”   “你每天能挖多少?”   “我不挖矿,大人,我靠服侍您来赚取骨币。”她想了想,“我每月能得到三百骨币左右,如果我做一些兼职的话,还能得到更多。”   “但你日常生活也会消耗骨币吧?这样的话,你存多久才能自由呢?”   “大约十年吧。”她苦笑,“前提是我不犯错——所以,大人,您千万不要对我说‘不满意’哦。”   “你已经工作多久了?”   “嗯……我十五岁过来,今年二十岁,已经工作五年了。”   “存了多少呢?”   “3376。”   看来十年之内你很难离开这里了,法斯纳特心想道,这里就是监狱。骨币的监狱。   之后他又问小紫罗兰“备选者”的事情。   小紫罗兰告诉他,备选者是这个“虫后神庙”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些人是凶魔战士的备选者,他们身体中留着凶魔之血,经过四大试炼之后,他们就能成为真正的“凶魔战士”。而虫后神庙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培育这些战士。   “备选者不用劳动也能获得骨币,只要他们认真上课、努力修行就好了。”说这话的时候小紫罗兰眼中不无羡慕,“只要能通过每月的考核,他们就能得到成百上千的骨币,各种资源也都优惠对他们开放。”   法斯纳特不禁问道:“那岂不是备选者的骨币多的花不出去?他们要这些骨币做什么用呢?”   “他们吃骨币,他们会把骨币磨成粉,然后泡水饮用,从而获得力量。当他们的力量到达一个瓶颈之后,他们就能进行‘升级考核’。成功的话就能升级,四级备选者就可以毕业,毕业之后就能回归自由,据说大祭司会给凶魔战士分配各种工作,他们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法斯纳特问道:“每个人都能毕业吗?”   “不是的,有一些凶魔战士成绩很差,他们又懒又蠢,所以就会考核不及格。考核失败的话,他们就会被罚款,一次好几百骨币。有些人会因此而负债,负债的凶魔战士备选者就会降级成骨农,和我们一起劳动。等他攒够了一万骨币之后,可以获得自由,或是重新得到备选者的资格。”   法斯纳特大概明白了这里的情况。   显然祭祀是个聪明人,这种“骨币剥削”可比用鞭子剥削要有效多了。法斯纳特觉得,如果想把一个人剥削到极致的话,不能光靠鞭打和诱惑,最重要的,是欺骗。   不过,被骗也好过当奴隶。   接下去法斯纳特要小紫罗兰带他到别处转转。   虫后尸体的内部和身后的岩壁都被掏空了,里边建成了一间一间的石头房子,并改建成了各种各样的场所。这里一切设施应有尽有,简直是个小型的城镇。小紫罗兰给他介绍说:“后四条腿的通道连接着骨农住房,前四条腿分别对应三大试炼以及最后的洗礼之地,虫后的肚子里有酒馆、餐厅、角斗场、妓院、赌场、兵器行、医院、魔药店、裁缝店以及其他一些偶尔冒出来的小杂货铺。”   他们在这里转了一圈,那是一条宽敞的商业大街,法斯纳特看到不少人活跃在这些地方,里边传出来欢声笑语;炊烟顺着烟囱往上冒,从虫后的八只眼睛排了出去。赌场里有人在打架叫好,铁匠是个比男人还壮的悍妇,她正卖力的打铁。   法斯纳特问小紫罗兰,说:“这里的也用骨币吗?”   “是的。”   “那这些人在这里挥霍骨币,岂不是出不去了?”   小紫罗兰沉吟了一下,说:“有的人……可能需要这种,他们要放松一下。再说了,出去也不一定好,在这里只要努力工作就有地方住有肉吃,若是在外面被人抓了当奴隶,反而更糟糕。”   “那你想获得自由吗?”法斯纳特问他。   小紫罗兰抿了下嘴唇,说:“我……我只想赚够一万骨币。”   “然后呢?”   她摇头。   “赚骨币是为了什么呢?你考虑过吗?”   “就是赚骨币。”她回答,“大家都在卖力工作赚取骨币,骨币多就是好的。”   法斯纳特摇了摇头,心想道:她只是个没读过书的蠢奴隶,我不该和她废话。   “我们继续走吧。”   接下去他们看到了通往矿场的通道,法斯纳特没往里去,但他听到了连绵不绝的铁镐声,他知道骨农正在那里敲击着骨币,挥霍生命。法斯纳特实在是不明白,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   就在这时候,他的头顶响起了一阵可怕的钟声。   那声音震荡着他的头骨,有人直接拿鼓槌在敲他的额头。外面的人听到钟声,纷纷离开了商铺,往回走去。   他不禁皱起眉头,然后问向小紫罗兰,说:“这是什么声音?”   “这是日落的钟声,我们靠这个判断昼夜。”她耸了下肩,说,“毕竟,这里看不到太阳。” 第十七章:伊丝芮特感到绝望   第十七章:伊丝芮特感到绝望   夜晚即将到来了。   今天女巫们还剩六个人。   六个人,一天死两个,还够用三天。   这一整天她们都没说什么话,只是闷头赶路。那个暴躁的光头女巫提出来要离队,但是杜鹃女巫却说:“擅自离队证明你心里有鬼,我们今天不投票,直接烧死你。”杜鹃女巫具有绝对的权威,也有绝对的力量,其他女巫都服从她。   光头的女巫最终还是没有走,但她骂了一路的街,这一天伊丝芮特听到的脏话比她之前十几年里加起来还多。   午饭之后,光头女巫和手臂受伤的瘦女巫打了一架,杜鹃女巫没管。最后是瘦女巫打赢了,她把那颗光头抓的鲜血淋漓,光头的女巫惨叫着认输,然后大哭了一场。   下午独眼的女巫说:“我感觉我也不是凶灵,血液预言说,我是一只野兔,这个预言和凶灵没关系。”话虽如此,但却没人理她。   然后整个下午就都没人说话了。   黄昏时分,她们在一处岩壁上找到了一个洞穴。这里有一条干枯的地下河,洞口本是河道,因此里边很深。今晚她们决定在这山洞里过夜,女巫们清扫了洞里的野兽粪便,铺了毯子,然后点起了火来。她们点了两堆火,一个在里边、用木炭,拿来取暖和照明;一个在外面、用柴火,拿来烧人。   “天黑的很快,我们要尽快投票了。”杜鹃女巫坐在篝火前面说道。   火堆劈啪作响,无人说话;人们的影子被拉长,随着火光而晃动;夜枭在外面啼叫,甚是惊悚。   这投票就和赌博一样,完全没有根据!伊丝芮特眉头紧蹙,被凶灵附身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凶灵,她甚至都不会伪装自己,这样一来我们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她与哲莉忒对视,然而哲莉忒的表情依旧十分放肆。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哲莉忒导师?伊丝芮特心中疑惑起来。   这时候哲莉忒举起手来,说道:“不用说了,杜鹃女巫,我还投票给你。你赶紧自杀吧!”   “为什么?”杜鹃女巫问道。   “因为你最可疑。”   杜鹃女巫凝视着她,问道:“如果我是凶灵的话,我为什么要提出这个筛选凶魔的方法来?”   “也许你并不知道你是凶灵,你并不知道自己晚上起来行凶。”   杜鹃女巫点了下头,说道:“那这么说的话,谁都有可能。”   “可我就要投你。”哲莉忒语气十分坚定。   杜鹃女巫皱起眉头,“你……”   “投死了你,这个愚蠢的游戏就结束了。”哲莉忒说完这话就大笑了起来,接着场面中的气氛就不对劲了。剩下的女巫们面面相觑,伊丝芮特看到光头女巫和瘦女巫在窃窃私语,而独眼女巫用那只独眼死死盯着杜鹃女巫看。   杜鹃女巫也慌了,她用法杖猛敲地面,说:“你们想干什么?我是这次旅行的队长,只有我才能把你们带回学城!”   “带死尸回学城。”哲莉忒说了一句。   杜鹃女巫一听这话顿时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她狠狠跺脚,指着哲莉忒大骂:“你这山羊的妓女!我看你就是凶灵,你妄想用恶毒的舌头把我害死?学院派的女巫都是有智慧的人,她们才不会听你的谗言。”   哲莉忒也站了起来,说:“那就投票吧,也不用表态了,直接开始好了。”她说完这话之后看了一眼伊丝芮特,伊丝芮特顿时感到浑身一寒——导师她生气了,她这一次是真的想要杜鹃女巫的性命。   “不,不能投票!”杜鹃女巫喊道,“你们不能这样,我是星辰级的女巫,我比你们的等级高,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其他人可以弃票!”哲莉忒高喊道,“她能约束你们,但约束不了自由派的女巫!这事情交给我们来办。”   那三个女巫都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杜鹃女巫大声说道:“你们必须跟我一起投票!投给这个自由派的巫婆,你们是学院派的人,你们必须服从我。”   没人响应她,洞穴里还是死一样的寂静。火堆噼啪响,夜枭咕咕叫,杜鹃女巫粗重的呼吸着,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空气都吸完。   “投票吧。”哲莉忒说。   结果显而易见,三个学院派的女巫弃票了,而哲莉忒和伊丝芮特都投了杜鹃女巫,杜鹃女巫投了哲莉忒。当看到一票对两票的时候,她立刻就发疯了,她抄起法杖来,指着哲莉忒。伊丝芮特见她要使用魔法,顿时吓了一条,而哲莉忒却只是抱着胳膊,笑而不语。   这时候杜鹃女巫口中念道:“苍茫下的北极星,我祈求……”大约念到这里的时候,伊丝芮特看到那个光头的女巫出现在了杜鹃女巫的背后,她一声低呼,这时候杜鹃女巫回过了头去,说了一声:“你——”   光头女巫用手中的硬石猛击杜鹃女巫的脸。   人的头骨是个坚硬的整体,然而面骨却是凹凸不平的组合结构,因此面骨远比头盖骨要脆弱。   这一下正中面目,伊丝芮特听到了一声惊悚的“噗嚓”,就看杜鹃女巫的脸被砸的碎掉了,就好像是被投石机杂碎的木板房。杜鹃女巫发出了一声凄惨至极的尖叫,然后倒在了地上。   伊丝芮特从未见过那么血腥的场面,她吓的直接钻进了哲莉忒怀里,哲莉忒用手捂住她的眼睛,然而那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没停下。光头的女巫一下一下的砸着   一开始还有些骨头的脆响,再到后来,就是捣浆糊一样的声音了。伊丝芮特浑身发抖,恨不得大声尖叫。这时候哲莉忒说:“够了,烧了吧。”   伊丝芮特睁开眼看了一下,旋即她立刻闭上了眼,而且无比后悔自己刚才的行为。   杜鹃女巫的脸都被砸烂了,黏在地上,最可怕的是她还在喘气,她的胸膛还在起伏。   她不是第一次见死人,可她从没见过这种惨状。   她闭上眼睛,接着传来了人们拖动尸体的声音,再然后就是烈火的熊熊燃烧。而伊丝芮特一直扑在哲莉忒怀里,不敢睁眼。   这时候哲莉忒对其他人说道:“今天起我们分头走,你们是死是活与我无关。”说罢她拉起伊丝芮特的手,离开了这个山洞。 第十八章:法斯纳特今夜难眠   第十八章:法斯纳特今夜难眠   虫后神庙里没有日夜之说,但到了规定的时候,所有人都要熄灯睡觉。法斯纳特自然也不例外,他参观完了神庙的内部,便在小紫罗兰的带领下回去休息。   法斯纳特今天是大开眼界了,他头一次见到这么乐于工作的奴隶。   虫后神庙里的这些人,明知自己在被剥削,却还每天卖力工作。每个人都充满了积极性,生怕落后于人了,他们充满希望,追逐着梦想,那精神面貌完全不像是一个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的人。单从这一点上来说,法斯纳特是很佩服他们的,他佩服这些勤劳的人,这些“骨农”如孜孜不倦的蚂蚁一般劳作着,运作起了这个虫后神庙。   除了挖矿的骨农以外,铁匠、商人、妓女、裁缝……所有人无不在勤劳的工作。每个人都在卖力赚取骨币,好像这世界除了骨币以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一般。人们见面问好,会先问:“今天赚了多少?”“这个月赚了多少?”“又被罚骨币了吗?”总之三句话离不开这个词。骨币这个词在言谈中的出现率,甚至高过你、我、他。   晚上他平躺在床上,小紫罗兰坐在他旁边,等候吩咐。“您说让我睡觉我就去睡。”她对法斯纳特说,“一切都听您的。”   “把灯点亮一些。”法斯纳特说。   “新的灯油要花费一枚骨币。”   “花我的。”法斯纳特手上有五百骨币,这是之前从祭坛那里领的。每个备选者都有五百骨币作为基础资金。   小紫罗兰点了灯,然后跪坐在他脚边。   “坐到床上来。”法斯纳特对她说。   “是。”于是她照做。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小紫罗兰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就像个木偶一般陪着他。法斯纳特拉一下线,她就动一下。   “你想出去吗?”法斯纳特问她,“自由的生活,你想吗?”   她摇了摇头,说:“这里很好,安全,能吃饱,而且有骨币赚。”   “这里再好,能有外面好吗?”   “不,我不走,外面太危险了。”   对于奴隶来说确实危险,法斯纳特心想道。然而小紫罗兰接下去所说的话,却令他侧目。   “祭祀说了,如今女巫行走于大地,世界就将毁灭了,而这里是唯一的净土。”她面目严肃的说道。   “一派胡言。”   “不,外面都是吃人的凶魔和孤魂野鬼,你是海湾地的人,你可能不知道,但在黑森以及南方到处都是这种东西。祭祀预言了,再有七个月,巫王会产下被诅咒者,皆是它们会毁掉整个沼泽、沙漠和森林……”   凶魔或许是真的,但其他的预言太扯淡了。“都是胡说八道。”法斯纳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脸上的表情却逐渐凝重了起来,他不相信什么鬼扯的,但最近凶魔肆虐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他来的路上经常能听到酒馆的人谈论,说什么“南边闹了凶灾”“某某城的爵爷让鬼给害了”之类的。   油灯昏暗,小紫罗兰的影子在灯下摇曳,她用呢喃般的可怕语气继续说道:“远古的恶魔在地底下低语,召唤它的军队。马上第五次大灭绝就会降临了,届时怪物、魔鬼和兽人就会从地狱里涌出来,撕碎整个大地。四大公国都会毁灭,唯有信仰古神的人才能从灾难中逃脱。”   法斯纳特来了点兴趣,说:“继续说,我听着呢。”   “还有堕落的树精灵!这些孤魂野鬼会附在人的身上,把人变成杀人的厉鬼。”她咽了口唾沫,“那些人会被开膛破肚,拿走五脏六腑。没了五脏六腑,死去的人就没法转生,不能上天堂也不能下地狱,成了新的孤魂野鬼。这些孤魂野鬼就会继续杀人,把别的人内脏拿来给自己,这样一来它们就能完整了……”小紫罗兰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她一定是害怕极了,便抓住了法斯纳特的手。但她抓的一只铜制的假手,她捏了捏,顿时一声惊呼,说:“你的手是假的?”   之前法斯纳特一直把手锤着,并且戴着手套,所以小紫罗兰没注意到,此刻她这么问了,法斯纳特顿时心情不悦起来。断手就是个永不愈合的伤口,被人看见了就会疼。   “不关你事。”他回答道。   “啊,对不起!”她连忙说,说完之话她仍旧十分不安,一直在偷瞄法斯纳特。法斯纳特知道她怕什么,于是说:“我不会对你不满意的。”   “谢谢您!”   “继续说吧——孤魂野鬼怎么了?”   “孤魂野鬼……也叫凶灵。它们徘徊在南方的城市,一刻不停的在害人。祭祀说,凶灵是堕落树精灵的魂魄,它们会害死一切活的东西,夺走它们的内脏。祭祀还说,这是因为树精灵没有内脏。树精灵的身体太简陋了,因此它们迟钝又愚蠢,为了摆脱这一切,它们才要夺走其他动物的内脏。”   法斯纳特说:“一群死去的鬼魂,纵使有了内脏,又能怎么样呢?”   小紫罗兰一脸茫然,说:“祭祀说……”   “你该自己思考一下,不要祭祀说什么就听什么,你这个蠢奴隶——快闭嘴吧,我要睡觉了。”说着他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小紫罗兰却骑到了他身上。   “你干什么?”法斯纳特问道。   “做晚上的工作。”她说着脱下了上衣,露出小小的乳-房,“如果我服侍您的话,那我就能得到更多骨币。”   “我不需要。”法斯纳特对这种女人没兴趣。   “祭祀说,男人都需要的。”她用身体在法斯纳特下身蹭了几下。   他感觉身体里有团火,但他不会上这种女人。“我说了我不需要!”他大声说道。   “可您已经站起来了,我感觉得到。”   他今年十八岁,正是生理反应最旺盛的时候,靠意志力根本就无法控制。他感到自己被羞辱了,顿时脸红起来。“你不用管!”他喊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可您没有手了。”她喃喃说道——她显然是会错了意。   法斯纳特恼火的说道:“我会咬你。”   “请。”她把乳-房递了上来。   这婊子真该死!   如果法斯纳特还有手的话,就可以把她推开,但他没有手了,他只剩下一张嘴巴。   所以他猛然坐了起来,用力咬了下去。女奴隶痛的大叫,然后用胳膊抱住法斯纳特的头。他每用力一分,她就抱的紧一点。片刻后他从女奴的右乳上松口了嘴,在她那小巧的乳-房上多了两排深深的牙印。然后她含着泪,把左乳递了上来,说:   “还有这边,大人。”   这婊子该死,真该死。法斯纳特再次咬了上去。 第十九章:伊丝芮特出乎意料,一   第十九章:伊丝芮特出乎意料,一   黎明。   伊丝芮特和哲莉忒还在赶路。   夜晚的沼泽地行走起来十分困难,而且危险众多,但是哲莉忒坚持要在夜晚赶路。“我分析这种凶灵是梦魇的一种,它只能在夜晚、并且睡着的时候才能出来杀人。但我们只要晚上走路,白天睡觉,它就出不来了。”   伊丝芮特对此感到不解,问道:“那……您认为凶灵可能是咱们俩其中一个?”   “这不好说,但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此刻天已大亮,两人披星戴月的走了一宿,都累得不行了。黑暗中的沼泽湿地,很难分辨哪里是路哪里泥。而许多地方必须要淌过泥潭。她们得把裤腿卷起来,赤着脚走过去。伊丝芮特被水蛭吸了四回,身上被蚊虫叮咬了不知多少次,避虫的草药效果着实一般。她脚上的伤还没愈合,这么折腾下去双脚非得烂了,走过湿泥路之后她们就得立刻点火烘干双脚,然后换上干燥的鞋子。   根据夜枭侠的指引,在前方应该有一个沼泽兽人的村子。据说沼泽兽人性格温和,热情好客,她们打算去那里借宿一天,等到下一个晚上她们在继续赶路。   “再走一阵子就到了,”哲莉忒鼓励她,“加油,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背你。”   伊丝芮特很想让哲莉忒背她,但她还是谢绝了。“我还可以,只是……”她感觉腿上有些不太对劲,一低头,就看一只比手指还粗的水蛭,她吓了一跳,用力拍打小腿,然而那东西就是不松口。这时候哲莉忒拿来一点盐水浇上去,那虫子才自己松了口。   “你这么瘦,本来就没有多少血,在被吸就要成人干了。”哲莉忒在她身前蹲下,“算了,我来背你,上来。”   伊丝芮特默默点头,然后趴到了她身上。   哲莉忒背着她缓缓前行,脚底下一步深一步浅,脸上露出十分艰难的神情。伊丝芮特心疼她,说:“我下来走。”   “不。”她把伊丝芮特又往上背了一点,“不要小看自由派女巫的力量!”   这和女巫没关系吧?伊丝芮特趴在她后背上想到。   就这样她们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她们爬上一座小土丘然后向远处眺望。在那一片芦苇塘的后面,藏着一个小村庄。早食的炊烟正渺渺升起,白皮肤的兽人在地里劳动,小孩在嬉闹,一片安静祥和。   伊丝芮特从她背上下来,然后两人朝着那村子走去。有个独木桥架在芦苇塘上,俩人小心翼翼的从中走过。独木桥摇晃,有青蛙在下面鼓噪。   扒开芦苇、赶走头上的蜻蜓,她们俩终于来到了那村庄面前。   这是伊丝芮特第一次见到沼泽兽人。   兽人不论男女都有尖角獠牙,而且都一样的粗壮。兽人住用芭蕉叶和蔓藤编制的帐篷,那上面油光锃亮,想必是涂了油。帐篷围成一圈,中央供奉着兽人崇拜的图腾,那是个红褐色的神像。在图腾旁边坐着一些兽人,她们动作麻利的编制草鞋和斗笠,大概是村里的妇女;旁边有个赤膊的兽人在晾晒花斑兽皮,他(她)皮肤苍白,后背干结着泥块,不知是男是女;然后还有些小孩在用树枝玩打仗的游戏,有个眼尖的孩子看到了伊丝芮特,就大声叫了起来。   那个小兽人说的大概是兽人语,伊丝芮特她们都听不明白的。接着兽人们都朝这里望来,有个乳-房丰满的胖兽人指着她们大笑,身上的肉跟着摇晃起来;编草鞋的女人放下手里的活儿走了过来,其中有个红头发的妇人用兽人语向她们问话。兽人语听上去就像是野兽的咆哮,伊丝芮特不知道她是在询问还是在威胁。   哲莉忒试图用普通的兽语和兽人们交流,但却只收到了一阵哄笑。   至少兽人对我们没有敌意,伊丝芮特心想道。   这时候她听到人群中有个苍老的声音说:“女人,你们从何处来?”   随着这个声音,兽人们都让开了一条路来。伊丝芮特看到有一只比公牛还巨大的乌龟朝她们缓缓爬来,在那乌龟的背上绑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驼背的老兽人。那兽人身子矮小,不及兽人妇女们一半高,脸上的皱纹足以夹死苍蝇了,头顶也没一根毛。   那大概是兽人的长者,伊丝芮特心想道,我记得兽人寿命最多四十年,过了四十年之后强壮的兽人就会肌肉萎缩,迅速衰老,再强大的战士也难逃死亡。但是也有少许兽人能走过四十岁这一关,从而成为长者,传说这种兽人就能拥有先祖赋予的智慧,并且能活上很久很久。   哲莉忒和伊丝芮特一起行礼,之后伊丝芮特说:“尊敬的兽人长者,我们从海湾地来,是路过的旅客,”   “只要不是南方的人就行。”老兽人点了点头,“那我问你们,路过的旅人,你们有什么能给兽人的吗?”   伊丝芮特和哲莉忒对视了一眼,她们并不知道兽人这里的风土人情是什么样的。她们手上有金币、草药、魔药以及一些杂物。照理来说,给金币是最稳妥的做法,但兽人的社会区别于人类,她们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行得通。   她们对视了一眼,然后伊丝芮特说道:“我们懂的医术,可以为你们的人治病;我们也有金子,金子用来租借住所、购买食粮;我们还是女巫,我们身上有各种毒药,但毒药是留给敌人的,不会给你们。”   老兽人沉吟了少许,然后说道:“那请你为我们的猎人疗伤;我们不需要金子,更不需要毒药。”   老兽人说道:“乌尔拉,玛卓罕,带客人找间干净的房子。”   接着有两个兽人站了出来,向他行礼。伊丝芮特看到这俩人一个缺角,一个独眼,它们都身穿皮甲,是强壮的战士。   于是她俩跟着兽人来到了东边一间木屋。比起兽人简陋的帐篷来说,这间木板房已经是豪宅了。这里通风良好,还正对东方,确实是一间不错的房子。   伊丝芮特对她说:“导师,你先睡觉吧,我想去村子里转转。” 伊丝芮特出乎意料,二   伊丝芮特出乎意料,二   “那我陪你去。”哲莉忒说。   “不,我自己就可以,导师你也不能什么事都陪我——放心吧,我就是去看看兽人的伤员。”   哲莉忒确实很累了,原先精神的时候哲莉忒的卷发是蓬松的,现在却累得都耷拉了下来,像是枯萎的海草。她的眼睛下满是黑眼圈,眼睛里血丝膨胀,然而她仍旧瞪大眼睛说:“我不能让我可爱的徒弟独自和一群鸡儿比马还长的兽人待在一起!”   啊?兽人的……呃……比马还长吗?   伊丝芮特沉默了片刻,然后拿了一床被子来,砸到了哲莉忒脸上。哲莉忒接过被子,然后伊丝芮特对她说道:“抱住被子,闭上眼睛。”   “不!”   “听话。”她低声说着,然后过去脱下了哲莉忒的长袍,将她按倒在床上。高个儿的女巫像个小孩似得撒泼起来:“我不要睡觉!不要不要不要!”伊丝芮特便向她母亲一样劝着,说:“就睡一小会儿,你闭上眼睛就好了,我数三二一,你就睡着。”   “不!”哲莉忒大声说道。   “听话!”伊丝芮特声音更大,“闭眼,我数三、二、一,你一定能睡着!”   “不!”   “你试一试吧,如果你睡不着的话,我就不勉强你了。”   于是哲莉忒闭上了眼睛躺在枕头上,而伊丝芮特倒数起来:“三,二,一……”数到第三个数的时候,哲莉忒已经呼噜震天。   没人比她更懂哲莉忒,反过来也一样。   伊丝芮特伸了个懒腰,然后在太阳穴上擦了些提神的药水。兽人战士在门口等她,她拿了行囊就跟着兽人走了。   一出门就有许多小孩和妇女簇拥了过来,这里恐怕不常来外人,因此沼泽兽人们都用稀奇的目光看着伊丝芮特。兽人们都是苍白的皮肤,许多人身上用红色的药水画着图案,还有些人皮肤上贴着干结的泥巴。他们都有角,还喜欢在角上挂各种装饰——女人挂铃铛,男人缠兽皮,伊丝芮特也是靠着这个来区分男女,因为兽人男女长的都差不多。   在路的尽头有一个大帐篷,老兽人正在那等着她。她走过去,老兽人便亲自给她拉开帘子,说:“救救他们吧,我们的巫医已经无能为力。”   她脱了鞋子,踏进帐篷。她脚下都是松软的兽皮,踩上去十分舒服。然而帐篷中混杂着各种臭味,包括草药的苦味、汗臭味、的甜味、还有野兽的骚臭……在那里边躺着四个兽人,其中两个是强壮的男人,一个小孩,一个妇女。有个兽人巫医盘坐在帐篷中央,他后领子插着三根风干香草,脖子上挂着头骨项链。他抬起眼皮,看着伊丝芮特,用通用语问道:“这是谁?”   老兽人介绍她说,“这是……”   伊丝芮特说:“伊丝芮特,自由派的森林女巫。”   “哦。”巫医点了下头。   兽人长者说:“我要让她来给这些人治病。”   老巫医皱了皱眉头,说:“我只听说过女巫会配毒药,没听说会治病。”   “她说她会,让她试试。”   巫医走过来,用粗大鼻子在在伊丝芮特身上闻了闻,然后说:“不洁的女人。”   伊丝芮特顿时恼了,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处子了。”巫医说。   “那是当然,因为我已有丈夫。”   “有夫之妇不该在丛林里闲逛,你很肮脏。”巫医的脸狰狞起来,上面的野兽花纹也随之扭曲,“你身上有淫荡的味道,我不能让你碰我的病人!”   伊丝芮特望向兽人长者,希望他能来解围。然而长者却对她摇头,说:“这是巫医的帐篷,巫医的病人,我无权命令他。”   “你们的村长是谁?”   长者摇头,说道:“没有村长,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王。”   伊丝芮特无奈,只得试着再次和那个愚昧的巫医沟通。然而那人却无比固执,他坚持认为淫荡的女人会带来噩运,让病人死去。最后伊丝芮特没有办法了,她只得说道:“好吧,我不碰他们了。”   “这样就对了。”巫医说道,“生死自有天命,若是土地召唤他们的灵魂,他们就必须离开人间。”   “不,我要教你医疗之法,你来做,我来指导——这样一来我碰不到他们了。”   巫医愣了,说道:“什么?”   “我提供器具和药品,你只要照做就行了。”   巫医瞪着她,说道:“你……你有什么企图?”   “人命为重——你是医生,连这种事情都不懂吗?我也许淫荡又邪恶,身上带着噩运,但我的医术、我的知识却是无辜的——你怎么认为?”   巫医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旁边有几个兽人拉着他的袖子,用央求的语气说着什么,这里边有小孩和妇女,伊丝芮特猜测那是伤者的家属。沉吟许久之后,巫医点了下头,脖子上的骨头项链哗哗作响。   “好吧,我听你的,跟我来吧。”他带着伊丝芮特来到了一个病人旁边。那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了,他的胳膊有一大块伤口,而且已经化脓,上面覆着一些黑绿的草药,她用鼻子一闻,就觉得臭味扑鼻!这种东西能把活人毒死,更何况是给伤员?她又看了其他的几个伤员,大多是外伤,有一个骨折,还有一个咳嗽严重,正在发烧。   伊丝芮特想了想,说道:“首先,要把这些病人转移到一个通风良好的地方去。这里太闷太潮,不利于他们健康。”   “可是……”   “你说了要听我的。”伊丝芮特说道。   于是巫医招了招手,叫人来抬伤员。伊丝芮特看他们要用手搬,立刻就制止了。她喊道:“你们不知道他骨折了吗?这样做会伤到他的骨头!”   其他人都是一脸茫然,而巫医恼火的问道:“那要怎么做?用魔法吗?”   “用担架!”伊丝芮特咬着牙说道,“用竹子和兽皮做个担架啊!把东西给我,我来做!”   担架很快就做完了,当然不是她动的手,而是她指挥兽人妇女做的担架。她把人们移到干净的通风处,然后才正式开始医疗。许许多多的兽人过来围观,但伊丝芮特的眼里只有患者。 伊丝芮特出乎意料,三   伊丝芮特出乎意料,三   人声嘈杂,兽人们再用粗暴的语言议论她;湿热的暖风吹过,伊丝芮特的脑袋里有跟神经在“噔噔”的跳。一会儿我也得去睡个觉,她心想道。   “生个火。”她对巫医说,巫医照做了。   接着她把行囊中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包括手套、口罩、手术刀、蒸锅、酒精、各种草药……巫医没见过这些东西,就问她:“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   “是给你用的。”伊丝芮特在火堆上架起蒸锅,用高温给手术器具消毒。兽人们不明白其中含义,有的在笑,有的在摇头。   送人鱼肉不如送人鱼竿——这是之前海文和她说过的话。知识技术比什么都重要,因此她在等待消毒的过程中,和兽人们解释原理:“我们平日里所用的东西上大多沾着一种名叫细菌的小虫,这种东西比蚂蚁还小上许多许多,小到肉眼根本就看不见。”她一边说一边让老兽人给其他兽人翻译,“这种东西吃进去了就会生病,如果碰到伤口,它们就会在你的伤口里生长、繁殖,然后伤口就会化脓、腐烂……”   “化脓腐烂是因为中了邪。”巫医说。   “中了邪的本质是细菌的侵蚀。”伊丝芮特继续说,“我在给人们治病之前,要用蒸锅把器具都蒸一下,因为这样可以用高温杀死细菌——这种小虫就和其他虫子一样,受不了沸腾的高温。”   巫医问她说:“你是说因为有这种小虫子,我们才会生病吗?”   “是的。”   “可你又怎么知道的,你又看不见!”巫医大声说道,“我看你是说谎!”然后他又用兽人语喊了几句,其他兽人便也跟着喊了起来。   伊丝芮特问道:“如果我能治好他们,那是不是能证明我说的是对的呢?”   老兽人把这话翻译给大家听了,沼泽兽人们就都沉默了下来。巫医和伊丝芮特对视,从那眼神里,伊丝芮特感觉到他在害怕。他在害怕我,伊丝芮特心想,他害怕新的事物,害怕我抢走医生的工作。   伊丝芮特对他说:“如果我能治好了他们,那我会把医术全部传授给你。”   “你……为什么这样做?”巫医问她。   “我待几天就要离开,而你们却要在这生活许多年。我离开之后如果又有人受伤了,那该怎么办呢?”   巫医的眼神变的十分怪异,然后他用兽人语和长者低声交谈起来,旋即两人的神情也都变的十分凝重了。伊丝芮特不理会他们,开始调制草药。   第一个患者的伤口化脓,烂了一大片,看那伤痕应该是被某种野兽咬的。他一个劲的大喘气,额头通红,显然是正在发烧。这时候蒸锅消毒已经完成了,伊丝芮特把消毒完的医疗用具拿出来冷却,然后又煮了一锅开水。她对兽人们说:“你们喝的水中也存在这种小虫,煮开之后饮用,能减少疾病的发生。”   等水也烧开之后,她开始为患者清创。她给兽人服用了一些麻药,但这种麻药没法完全驱除痛苦,依旧会很疼。   她把这件事提前和巫医还有长者说了,那长者就把发烧的兽人唤醒,和他交谈了几句。之后长者对伊丝芮特说道:“翁是个战士,他不怕疼。只要你能救他的命,怎么都行。”他说完这话之后,有个比伊丝芮特还高的兽人小孩过来抓住了她胳膊,泪眼汪汪和她央求着什么。长者对伊丝芮特说:“这是翁的女儿,她的母亲已经病逝了,父亲是唯一的亲人。”   伊丝芮特感到了沉重的使命感,她拿起了手术刀。然而这时候她忽然想起巫医之前对她说的话来,她对巫医说:“如果你不让我碰他的话,我就没法给他清创。我把手术刀给你,教你怎么做。”   巫医迟疑了一下,说道:“你来吧。”   伊丝芮特问:“你不怕我传染噩运了吗?”   “你……你用刀子的话就没关系,别用你的皮肤碰他就行。”   伊丝芮特无奈的叹气,说道:“好吧,好吧!”一切以救人为重,她放平心情,准备手术。   “接下来你务必要仔细看,认真的听,这十分重要。”她对那巫医说。巫医朝她点了下头,面色严肃。   “他的伤口化脓了,这就意味着细菌已经在侵蚀他的肉体。我们首先要把这些坏死、腐烂的地方都清干净,把脏东西划掉。”   “可那是他的肉。”巫医说。   “这些肉已经烂了,烂肉会要他的命。”说罢伊丝芮特开始给这个兽人动手术,兽人痛苦的绷紧了脸,他的女儿在一旁默默流泪。长者在向那些兽人解释这这一切,但仍有许多兽人发出质疑声。伊丝芮特祈祷他们不会来干扰手术。   从前她没少和拉娅学习。拉娅虽然不像女巫一样精通各种草药,但却是优秀的外科医师。自野马地开始,伊丝芮特就经常跟着她到处出诊,学习怎么做手术。她清创用了五分钟,切开了烂肉、流出浓水、还刮下了之前那些腐烂的草药。等伤口彻底干净之后,她就那了酒精来给兽人彻底的消毒。   “会疼。”她再次警告。   兽人朝她点了下头,目光十分坚定。这位名叫翁的兽人是个十足的战士,清创过程中他只是咬紧牙关,却一声都没呻-吟。所以清洗伤口的时候他也没喊没叫,伊丝芮特很轻松地就完成了这个事情,接下去就是包扎。她把调配好的草药粉混合碳粉敷在伤口上,草药用来止血生肌、碳粉可以吸收组织液,防止再次感染。最后她将消毒过得绷带给兽人绑好,打了个漂亮的结。   巫医一直在认真的看着,偶尔会面色凝重的和长者用兽人语说些什么。周围的兽人也都在认真观看,渐渐地环境安静了下来。   等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伊丝芮特对巫医说道:“刚才我做的这些,你都看懂了吗?” 伊丝芮特出乎意料,四   伊丝芮特出乎意料,四   巫医沉吟少许,说道:“我都记得。”   “以后每三天给他更换一次绷带,我会把草药以及绷带留下来给你,使用之前必须用蒸锅消毒。”   巫医问伊丝芮特,说:“这样他真能好起来吗?”   “不一定,但好过什么也不做,如果他好不起来的话……”伊丝芮特叹了口气,“那我很抱歉,我尽力了。不过这和女人带来厄运无关,我对丈夫忠贞,对孩子尽心,我……”   “我知道。”老巫医用通用语说道,“我只是怕你抢了我的活儿,请原谅我。”   他突然坦诚起来了,这让伊丝芮特感到十分惊讶,看来兽人的风土人情确实和海湾地不一样。伊丝芮特听说过,沼泽兽人真诚、坦率、热情、仗义,现在看来这还真没错。   “如果你接下来好好地学习医术我就原谅你。”   “我一定会的……”   他沉吟了一下,说出了一个奇特的词:“母亲。”   伊丝芮特不明白他说这个词的含义,他是搞错了通用语?还是说,母亲这个词在兽人文化中是一种礼貌?这个词在通用语中还有教母、圣母、女神等种种意思,也许再兽人语里,母亲也代表着一种尊称吧?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就先点头答应了。旋即她给下一个患者诊疗,下一个人是个女人,伤在肩膀,也是已经化脓,但是比之前那个人轻了许多。伊丝芮特很轻松的就给她处理完了伤口,接着是个发烧腹泻的人。伊丝芮特给他开了些煎药,命令他断食、多饮熟水,稍微好一点之后可以吃流食。   最后一个人骨折了,但伊丝芮特不懂接骨,她爱莫能助。只能是用夹板固定肢体,之后听天由命。   接下来就是每日的观察以及等待。伊丝芮特决定在这里留几天,等这些患者有起色之后再离开。之后她还和巫医介绍了一下伤口缝合术的事情,尤其是强调了消毒这个概念。等这一切忙完之后,就已经是下午了。   她昨晚一夜没睡,然后白天又一直在忙,现在已经累得不行。她回到房间,看哲莉忒已经苏醒了。女巫一向少眠,每天睡几个小时就能精力充沛。   伊丝芮特和她简单说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女巫听了之后就说:“那群蠢兽人这么侮辱你,你还管他们?要我的话就下毒把他们都毒死了。”   伊丝芮特解释道:“他们确实愚昧,但这不是他们的错,是环境的错。如果当初海文大人不告诉我这些知识,我也会是愚昧的。”   “你说话的腔调越来越像你男人了。”哲莉忒笑着说道。   伊丝芮特耸肩一笑,“好了,我要睡觉了。”我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她坐在床上,感觉浑身酸痛,头晕目眩。我应该洗个澡在睡觉,她摸着干结的头发心想道。   “啊,你去隔壁睡。”哲莉忒指着这屋子说道,“这间屋子分成两部分,咱们俩一人一间,我在门口撒了驱魔的油、还画了隔离诅咒的魔法阵,凶灵……应该过不来。另外我给你准备了驱魔的药,任何邪祟都没法抵挡这东西的,往它脸上泼就行。”   伊丝芮特听到这话顿时睡意全无,“您还在怀疑凶灵的事情吗?我们……我们俩其中就有一个是凶灵?”   哲莉忒一脸无奈的说道:“这说不准,但有备无患。一会儿我去外面走一走,问问兽人知不知道凶灵的事情。另外我懂的接骨,我去给那个骨折的兽人看一看病。”   “那好,就拜托了。”说完这话之后伊丝芮特便躺在了床上。她实在太累,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下午的时候外面十分吵闹,兽人们似乎在做什么宗教的仪式,她醒了两次;晚上的时候,外面又下起大雨来。木屋的角落漏雨,水滴淋湿了她的肩膀,她不得不起来把床铺换个地方,顺便找个木盆接水。   屋子里一片漆黑,外面只剩风雨呼啸的声音。伊丝芮特半睡半醒的躺在床铺上,她睁开眼,看到黑暗中的图腾像。听说兽人崇拜的东西是土之母和石之父,她不知道这黑色的神像是哪一尊,她只是觉得,那狰狞的图腾看上去十分骇人。   这时候她猛然想起了杜鹃女巫那张被砸碎的脸。   她把自己吓的一声惊呼,裹着被子缩到了角落里。窗外一声惊雷,眼前的图腾像被闪电瞬间照亮,她吓的浑身发抖。   要是和导师睡一起就好了,她心想道。这里好冷,好可怕。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窗口那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人影。   那是个如墨一般黑的东西,若非它挡住了风,伊丝芮特可能都注意不到。闪电再次亮了起来,然而那张脸却没有被照亮。伊丝芮特心中骤然一寒——来了!它来了!   她没多想,立刻抄起了床头的圣油和毒药。这时候那黑影变成了胶状的流质,朝着小窗内钻来。然而在进来的时候,哲莉忒之前画的魔法阵就闪烁起绿光来,巨大的六芒星和螺旋符号开始旋转。胶状物质一声惨叫,身上着起火来,又立刻从窗口钻了出去。   “别跑!”伊丝芮特拿着圣油冲出门外,却只见到了一场冷风冷雨。冰凉的雨水拍在她头上,令她冷静下来,这时候她猛然想到:   这里只有我和导师两人,那岂不是说,凶灵就是哲莉忒?   不!   我得回去看看!她这这样想着就一转身,霎时间,她与女巫四目相对了。   那一刻伊丝芮特浑身的血液都结冰了。   她用最大的力气,把装圣油的陶瓷杯当做武器,呼到了哲莉忒的脸上。就听“啪”的一声,陶瓷碎裂了,里边的油泼了她一脸。高大的女巫一阵摇晃,然后痛苦的呻-吟起来。   “小婊子你要干嘛啊!”她捂着脸一阵哀嚎,“为什么这样对我?就因为晚上吃烤羊腿的时候我没叫醒你吗?啊!?”   圣油滑过女巫的脸,却没有任何反应,伊丝芮特愣了。   哎?不是她吗? 伊丝芮特出乎意料,五   伊丝芮特出乎意料,五   奇怪了啊。伊丝芮特赶忙道歉,然后帮着哲莉忒把脸上的油弄干净了。哲莉忒拿水和纱布擦干那些油脂,一边擦一边说道:“我和你说啊,这圣油可不干净了!这里边有狗血、猪油、青蛙膏、拉娅的唾液……”   所以说这种东西真管用吗?伊丝芮特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拿纱布清洁女巫脸上污渍。她这一下用力有点大,哲莉忒额角被砸出了一道口子,不停往外流血。   过了片刻,哲莉忒把伤口缠好了。两人来到伊丝芮特的房间坐下,点起了一盏兽脂油灯。哲莉忒说:“我听到你那有动静就跑出来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有兽人要上你吗?”   伊丝芮特已经习惯了她的满口黄腔,也不理会,就直奔正题说:“有个黑色的泥状凶灵来袭击我了,我猜就是之前杀死女巫的那个——哲莉忒导师,那个凶灵不是你,对吧?”   “不是我,我一直醒着,并且在思考如何把自己变成一根酸黄瓜。”   那会是谁呢?难道是我自己身上的凶灵?不应该啊。伊丝芮特陷入了沉思,雨水从破屋顶漏下,滴答进木盆里;风声呜呜的叫,外面的芦苇呼呼作响;夜枭在屋檐下,古怪的声音让空气越发阴沉。   嗯?等等!   伊丝芮特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问哲莉忒说:“之前那个蛤蟆巫医说,凶灵是在我们其中一人身上吧?”   哲莉忒点了下头,说:“对啊。”   “一定就是附身在人身上吗?”伊丝芮特问道。   哲莉忒用指甲抓了抓乱草般的头发,道:“也许……不一定。”   “那这样的话……”   屋里的气氛越发阴冷,风顺着木屋的缝隙往里钻,夜枭在啼叫。   夜枭叫个不停。   夜枭侠,在叫。   伊丝芮特猛的站了起来,她打开了窗户,雨水呼啸进屋,吹乱了她的头发。夜枭倒挂在窗外横梁,与她对视。   闪电照亮天空,夜枭侠的影子被拉长,如恶鬼般狰狞。那鸟儿突然邪魅一笑,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咕!咕!咕!”   “原来是你啊!”两个女巫顿时扑向了那鸽子,一个抓头一个抓脚,一时间屋中咕声大作、羽毛漫天。哲莉忒一把圣油呼在那鸽子的脸上,顿时夜枭侠身上冒出一股带着恶臭的黑烟,那黑烟在空中盘旋,逐渐变成了一张扭曲的脸。   那是一张十分怪异的面孔,它有一双空洞的眼睛,眼睛下面就是树的年轮。在那年轮之间,有着许许多多的花纹,这些花纹深浅不一,一直在蠕动、变化。   而那张黑色的脸下面,有着一挂漆黑的肚肠。那大概是人类的内脏,全是腐烂的黑色,伊丝芮特能看见里边有心、肝、肠胃……这是之前凶灵掠走的人类内脏吗?她心想道。   这时候哲莉忒说了一句:“这是树精灵!”然后朝着那凶灵伸出了手。伊丝芮特连忙叫道:“小心!”而哲莉忒点了下头,说:“它在和我们说话。”   哲莉忒用手抚摸着那张上的花纹,说道:“树精灵没有耳朵和嘴,它们只靠文字交流。而它们的文字不光是要看,还要摸。它们的文字是活的,一直在运动——运动的规则、纹路的深浅、乃至每个文字不同的温度,这些都能用来传达信息。”   难以置信。伊丝芮特心想道,这样的文字要如何解读呢?而且使用起来,难道不会很麻烦吗?但转念一想,树精灵与人类是完全不同的生物,不能拿人类的思想去套它们的生活模式。   这时候哲莉忒开始翻译那些文字。   “它说……说:‘我需要更多的血与肉,我……我要完成……完成……’”哲莉忒皱了皱眉头,“这里我不会翻译了,嗯……它还说……还说什么?”这时候哲莉忒用手一把掐住了那黑影的脖子,大声喊道:“你他妈给我说明白点!什么叫第五次大灭绝?你说什么鬼话呢?”   伊丝芮特感到浑身一寒。此时那树精灵脸上的文字快速蠕动起来了,哲莉忒将手放上去,喃喃说道:“魔鬼的信徒行走人间,深渊的主宰再度醒来……唯有女巫行走人间的时候,才会让世界枝繁叶盛?”她给了那黑影一个大耳刮子,叫道,“说重点!”   那文字又蠕动了一下,哲莉忒摸了摸,然后又是一记耳光。“我他妈听不懂!说人话!”   就这么连抽了七八下之后,那团黑气被哲莉忒彻底抽散了,消失在空气中。哲莉忒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它应该是努力和我沟通了,但我真的听不懂。它大概给我解释了一下近期各种怪物活跃的事情,还说了一些什么上古的神话……可我真的不明白。”   哲莉忒坐在凳子上,一脸凝重的抱着胳膊:“越不明白越是害怕。古代的巫师们说:‘巫师行走与大地的时候,就是第五次大灭绝降临之时。’如今巫师岂止是行走于大地?学院派的女巫都已经封了地、成了爵爷。你说第五次大灭绝会不会降临呢?”   伊丝芮特也知道许多第五次大灭绝的预言。其实不只是女巫们有这种语言,其他学派也有。海神教说,当古代种族一齐出现的时候,灭绝会降临;凶魔之血的人曾散播谣言,说天上的火会毁灭人间;就连拉娅都和她谈过。她还记得拉娅的话:第五次大灭绝不是因为妖魔鬼怪、也不会是因为自然天灾,只会因为我们自己。   哲莉忒喃喃说道:“树精灵,它应该是第四次大灭绝的幸存者,不知为什么,会以这样一个形式保留下来。但它显然有意志,但它已经扭曲了。古代的树精灵可不是这么丑陋的东西,它们文明、和谐、善良,与世无争……为什么这些精灵会变成内脏狩猎者?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那个精灵和我说,是一个叫‘世界锁’的东西命令它们这样做的。世界锁是什么?是一件神器?是创世的神?还单纯是我翻译错误了?伊丝芮特,我……”女巫画了个符号,伊丝芮特记得,这个符号是定心用的,“我很害怕啊。”   伊丝芮特也很害怕,她心里有个念头,疯狂的念头——   第五次大灭绝已经开始了,而她们,正是这一切的见证者。 第二十章:法斯纳特冷血无情,一   第二十章:法斯纳特冷血无情,一   虫后神庙的生活有些枯燥。   第一天,法斯纳特做的事情就是听课。   早上,有个粗壮的守卫来敲他的门,叫他去上早课。他就与其他一些凶魔战士的备选者来到了中央的学堂。在那里有个驼背的老人给他们上课。   上课的内容都是古神教派的一些教典,对此法斯纳特已经倒背如流。因此他分神了,他和大厅中的雕像对视。这里竖立着三尊他没见过的雕像:   一个是身穿重甲的九头巨人,它手持十八种兵器,有九个头,它的身体显然没有正面和后背之分,从哪里看去,都有一张脸瞪着你。   第二个是手持偏方三八面体的小魔鬼,它长着怪异的脸,尖牙锯齿、似笑非笑,身上大概是穿着华丽的丝绸、手脚上都套着珍珠和贵金属的装饰。   第三尊雕像是个没有脸的男人,这雕像身体纤细、留着洒脱的长发,他扭着腰、扬着手、垫着脚,看上去就像个戏剧里的主角。   法斯纳特认得它们,它们象征凶魔中的三大魔王,即戒律者、蛊惑者和欺诈者。古神教派不崇拜三大魔王,但是会把它们放在教室中,用这些可怕的怪物提醒学生们打起精神。   第二天还是听课,这一天他和凶魔的战神——戒律者哈蒂恩对视了一上午,思考如何才能用义肢来战斗。   下午的时候,他来到了神庙的商业区购物,他本想自己去的,但小紫罗兰执意要跟着他。   “您想去哪?我带您去。您没有手,但我可以帮您提东西。”她这样和法斯纳特说道。   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法斯纳特心想道,也许我该说一句:我不满意!这样她就会收敛起来。   “我……”我不满意,他迟疑了一下,说:“我自己能拿,不需要你。”   “可您没有手。”她再次重复那句话。   幻肢抽痛起来。“我没手也别一般人厉害。”他对小紫罗兰说道。   “可是……”她跑过来握住法斯纳特的义肢,“可那很不方便,我想帮您。”   义肢没有触感,但法斯纳特却觉得自己体温在上升。“好吧,我答应你,一起去吧。”   于是他们俩来到了商业街,小紫罗兰挽着他残存的左臂,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这个蠢奴隶,他在心里说道。   法斯纳特这次口袋里带着两百骨币。一开始祭祀给了他五百个骨币让他能过日子。然后每天上课签到之后,他还能领取十个。这么算下来,他每个月什么都不做就能有三百骨币。所以对于他来说,二百元并不算什么钱,可是对于小紫罗兰来说,二百元是大半个月的工钱,   小紫罗兰向他具体介绍这里的各种店铺,告诉他哪里好哪里坏,哪里的老板会骗人。然后他们去了裁缝店买衣服、去了药店买熏香、去了酒馆买酒、还在妓院门口转了一圈。小紫罗兰对他说,那里有身材高挑的北方妓女、也有西方来的美艳歌姬,哪个都比她强。可法斯纳特没兴趣——妓女会使剑吗?能打的过我吗?我不喜欢弱小的女人。   “在我看来,你和那些女人差不多。”他这样和小紫罗兰说道,“都一样讨厌、一样没用。”   小紫罗兰听了他的斥责并不感到羞愧,反而傻笑了起来。法斯纳特心想道:真是个蠢奴隶。   他们就这样消磨时间,一直到了黄昏临近,法斯纳特才想起来今天是来买绳子和胶水的,他要把剑固定在手上。   买完了这些东西之后他们就准备往回走,走回去的路上他们路过了角斗场。每天这里都会吸引一大群蠢货,他们会在这里呐喊,看角斗士们拼命。法斯纳特是个好战的人,他被喊杀的声音吸引了,不禁就往那里走去。然而小紫罗兰却拉住他,说:“那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走吧!”   “你管不着我。”法斯纳特执意走向角斗场。   角斗场的铁门紧闭着,旁边站着两个粗壮的守卫。那两人身穿皮甲和凉鞋,头戴角冠,生的孔武有力。   法斯纳特走过去,问道:“怎么才能进去?”   左边那个拿着长矛的守卫说:“门票两个骨币。”   于是法斯纳特掏了四个骨币给他,那人一脸疑惑的接了过来,他看了一眼法斯纳特后面的小紫罗兰,然后退了他两个骨币。   “你可以去,但是婊子不能去。”左边的守卫说。然后右边那个拿剑盾的守卫笑了起来,说:“里边全是男人,婊子进去了,就会被-轮番的操,哈哈!”   小紫罗兰低着头缩到他背后,法斯纳特感觉到了她吓的发抖。   “你们侮辱了她,给她道歉。”法斯纳特说道。   “什么?”那俩人都是一愣。   法斯纳特说:“她的我的仆人,不是婊子。妓女才是婊子,请给她道歉。”   左边的人脸色阴沉起来,而右边的人说道:“这没区别,难道你没操过她吗?”   “道歉。”法斯纳特不想多和他们废话。   那两人面色阴沉的对视了一眼,然后拎起了兵器,法斯纳特活动了一下脚踝,准备干一架。   这时候小紫罗兰从后面拉他的袖子,说:“大人,不要这样!求您!”   “他们侮辱你。”法斯纳特说。   她含着眼泪摇头,说:“我不介意”   “我不管你介不介意。但你是我的东西,我不许别人侮辱你。”他转头对那两个守卫说道,“道歉,立刻。”   两个守卫在拿眼打量他,法斯纳特也在打量对方。那是两个十分强壮的人,他们穿的和一般的守卫都不一样,身上还画着古神教派的纹身。左边的人拿着长矛,右边的人拿着刀与盾。他们一个胸前有两尺长的伤疤,一个手上满是厚茧。他们盯着法斯纳特,眼神中带着冰冷的杀意。在这个教派里只有立过战功的人才能纹身,法斯纳特心想道,显然这两个人都是老兵了。   小紫罗兰在他后面小声哀求,但法斯纳特并不理会。   这时候右边那个人笑了起来,他指着法斯纳特的胳膊说道:“小子,你手呢?你是个残废吗?”然后左边的人也发现了这事情,就跟着笑,说:“原来是假手!小个子,你吓唬谁呢?”   法斯纳特最忌讳别人说这件事情,他腿上的肌肉绷了起来,准备用那人的脸擦一擦鞋底。这时候小紫罗兰却猛然拉住了他,喊道:“大人!不行,你不能在这里打架!”   不等法斯纳特问,那两人就跟着大笑起来,说:“对!不能在这打,在这打会扣钱的。你要想打的话,咱们明天约个时间,进这里去打!”他说着一指那角斗场的大铁门,法斯纳特朝那里望去,就见铁门上的骷髅头在凝视着他,仿佛在朝他发出嘲笑。   “那就明天下午三点,这个地方。”法斯纳特说罢就转身离开了,小紫罗兰连忙跟上。守卫的嘲笑声在他背后响起,他心想道:我希望明天这个时候,你们还能笑得出来。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二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二   “大人,您不能这样,您没有手了,这样无异于自杀。”小紫罗兰一路上不停地劝他,“那两个人虽然不是备选者,但也不是普通的骨农。他们是教派内的佣兵,都是经过训练的战士,您……”   “闭嘴。”   “您不能这样,这太冒险了,您会死的!”她捂着胸口,“他们都叫我婊子,我早就习惯了。”   “这不是为了你,蠢奴隶!如果你再阻拦我的话,我就会告诉祭祀说我对你不满意,罚你的钱!”   她连忙说:“不,求您别这样!”   “那就闭嘴!”法斯纳特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中之后,法斯纳特就叫小紫罗兰把之前买的东西拿出来。“你现在听我命令,把这把刀绑到我的右手上,我教你怎么打结。”   “是,大人。”   小紫罗兰的比不上真的紫罗兰那样心灵手巧,她废了好长时间才把刀固定在法斯纳特的义肢上。然而法斯纳特拿嘴试了试,发现这刀根本就固定不住。这样的武器是没法战斗的。这时候小紫罗兰又哭了起来,说道:“大人,求您了,别和他们打!那两个人都是狩魔猎人,您打不过他的!”   狩魔猎人?法斯纳特问道:“你认识卡奥达吗?兽人卡奥达。”   小紫罗兰点头,说:“卡奥达是这里狩魔猎人的头领,他最厉害了。”   “他们俩和卡奥达比如何?”   小紫罗兰说:“他们只是普通的猎人,恐怕不是卡奥达的对手。”   哦,这样就好,法斯纳特默默点头,他不怕普通人。   这时候小紫罗兰对他说道:“大人,如果您执意要明天战斗的话,那您应该吃一点骨币。”   “吃这东西有什么用吗?”法斯纳特问道。   “我不知道,我可没吃过骨币!”她捏着一小块蓝色的骨币,一脸的陶醉相,“这东西太贵了,我们这些人可舍不得。”   “那你为什么让我吃?”   “因为备选者在考试前,都都会吃许多骨币来增强体力和精神,他们平时也要吃这些东西来增加自己的力量。大人,我建议你也吃一些。”   法斯纳特对此不屑一顾,“我不需要借助外物来变强。”   “大人,求您吃一点吧,您的敌人也一定会吃。您如果不吃的话,这不公平!”小紫罗兰将法斯纳特的钱袋拿了过来,她从那里边拿了十个骨币出来,然后放在碗里捣碎。她一边捣一边说道:“这东西一定会有用的,人们都吃它。”   你这没有脑子的蠢奴隶,法斯纳特懒得理她。相比之下,法斯纳特更愿意思考一下如何用义肢拿刀。这一次他打算把刀卸去刀柄,然后拿钉子钉在义肢上。这样就能固定住了,他心想道,明天上午我就去找铁匠做这个事情。   趁他思考的功夫,小紫罗兰已经把骨粉弄好了。她从外面的锅炉房打了开水来,将粉末冲泡开,变成一碗灰色的浓汤。“等凉下来就喝了它,大人。我在里边加了糖,不会难喝的。”   法斯纳特坐在床上端着那碗,心想道:骨币不过就是古代炼魔人的骨灰,骨灰喝下去了能有什么用?治拉肚子吗?   他闻了闻,那东西没有味道,就和普通的热水一样。但是里边有一层灰蒙蒙的油,看起来很脏。   他想把这碗脏水泼到地上,但小紫罗兰正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法斯纳特不怕别人对他恶言恶语,只怕别人对他太好。   他叹了口气,将那骨粉喝掉了。   小紫罗兰跑到他身边来,兴奋的摇晃着他的胳膊,“怎么样?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   法斯纳特甩开她,说:“就是普通的水而已。”他说完之后,小紫罗兰就一脸失望的点了点头。看着她失落的样子,法斯纳特不禁心想道:也许我该骗她一下,就说我有什么奇特感觉才对,那样她就不至于露出这种表情了……这个……蠢奴隶。   喝完之后,法斯纳特就在床上打坐。他要进行冥想,调整心态,以及思考明天的战术。他在床上闭上眼睛,没多久他的心情就平复了下来,精神逐渐进入了超脱的状态。   冥想的时候,他不去看、不去听、不去闻、也不去感受,他把自己放空,让自己的灵魂暂时离开这个红尘俗世。一般来说,他的记忆会飘到过去,会回顾自己一些战斗的经历,从而分析自己哪里还不够强。   可这一次他的记忆飘远了。   他的记忆飘去了一个遥远之地,他感到自己跨越了时空,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法斯纳特在冥想的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只能任由灵魂在记忆的大河中随波逐流。   他感觉自己在天上,万物在地上。   一切事物都在往东走,而他却在往西行。他低下头,看到一棵大树往东走,化作漫山花草、无穷的青绿;接着他看到鱼儿在水里游,巨鲸吃了一个岛;再然后大火弥漫起来,从地上烧到天上。   他是用精神感受到了这一切,这一切在他脑海里都是概念,而非具体的画面。树木、巨鲸与大火,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可以是图画、是活物、是文字、是音乐、是诗歌、是艺术、是思想、是一闪而过的梦境或是真实存在的遗产……这些概念用一切人类理解的或是不能理解的方式存在于他的脑海里,告诉他远古的梦境、毁灭的真相。   最终他穿越了森林、巨鲸和烈焰,来到了一个有百万种色彩的国。   他的眼睛是看不到一百万种色彩的,人类能看的色彩很少很单调——但他就是知道一百万种色彩,一如之前的森林、巨鲸和烈焰,他脑海里存在着这个概念。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梦境了,上一次他做噩梦的时候,他体内的那个凶魔曾经用花言巧语蛊惑他。   此刻他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广场,有个身穿火红色修道袍的武士站在广场中央,他双手各是一把弯刀,脸藏在连衣帽的黑暗中,看不清面容。   在他周围,是一万个巨人。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三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三   烈日在炙烤大地,巨人油腻的汗水滴在地上,成了一条小溪。   一万个巨人,每一个都有城墙那么高。这些巨人长着铁皮一样古铜色皮肤,有巨大凸起的额头、宽大的背脊以及石柱般的双足。在这些巨人中央,有一个巨人中的巨人,他有城堡一般巨大,他拿着比千年古树还粗的战锤,穿着比极地冻土还坚硬冰冷铠甲,他每次呼吸,广场上就会刮起一阵大风,他若是说话,那整个天空的生物就都会被吓死。他必然是巨人的王。   可在巨人王的头顶有一把华丽的椅子,那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身材纤细的男人,他穿着素白的长袍,双脚踩在巨人王的头上。阳光照的人们汗流浃背,可唯独他头顶上是一片阴凉;燥热的广场没有一丝风,可唯独他的金发被风吹动,看来天空也是他的仆人。   这时候那个穿着红袍的武士高声说道:“骗子!”他双刀摩擦,打出一阵火花,“你欺骗了神国、天堂与地狱!你骗了所有人!”   武士的吼声震耳欲聋,法斯纳特感觉自己仿佛就在他的身边,仿佛他与武士是同一人。   “不,我只是告诉了你们真相而已。”站在天空之下的金发男人说,“我要终结你们无尽的苦难,这和我们是谁、我们在哪、我们要到何处去都没有关系。即使世界锁不告诉我们真相,我们也会走上这条路的。”金发的男人忽然展开双臂,高声说道,“你们叫我骗子,却不知道我才是最勇敢的战士!只有我才能背负起一切罪孽,完成我们种族的救赎。我才是那个抗争神祇的勇士,你只是个愚蠢的屠龙者罢了。”   武士昂首,腰杆挺得比剑还直。“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们是太阳的血脉,我们不会走盛蛊的老路!”他向着金发男人扬起了刀来,广场上的尘埃随之舞动,化作一股杀意指向那个坐在宝座上的骗子,“只要太阳还在燃烧,那神国的火就永不熄灭!”   武士说完这话之后,法斯纳特眼前的画面就凝固了,接着大量的记忆碎片涌入了他的脑海。他痛的大叫。他看到武士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他看到神国崩塌了、火熄灭了,他看到炼魔的人类在自相残杀,毁灭一切,最终一百万种颜色都消失在了历史中,只剩下了灰烬的黑色。   他耳边隐隐传来了最后武士的低吟:   “你该苏醒了,去唤醒我们的战士,他们已经在地狱里等了你一万年!红星已熄灭,欺诈者的魔力处在最低谷,这是最好的时机!”这一刻武士的低吟变成了怒吼,“终结第五次大灭绝!人类!”   “大人,大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摇晃。接下来是一阵头疼,他努力移动眼皮,连续三次之后睁开了眼。   他与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四目相对了。   接着小紫罗兰就扑进了他怀中,大声哭泣起来:“您刚才一直在发抖、还留了许多汗。我想叫醒您,却怎么也叫不醒!”   法斯纳特还沉浸在那个奇异的梦境中,武士最后的吼声回荡在他脑海中,直到小紫罗兰用力吻他,他才回过神来。   “干什么?”他推开那女人。   小紫罗兰眼圈通红,“您一直不说话,我害怕!”   “所以你……”法斯纳特下意识的抿了下嘴唇,少女双唇的柔软触感似乎还留在上面。就在他沉吟的这一会儿,小紫罗兰再次吻了上来。   婊子。法斯纳特心里这样想着,然后狠狠地吻了回去。   他们做了两个小时——其实法斯纳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来上好几个小时,但荒淫无度是堕落的行为,应该适可而止,更何况女奴已经瘫在床上向他哀求了,他没理由继续下去。   小紫罗兰倚靠着他的肩膀,问他说:“大人,我可以拿你几个骨币吗?”   “随便拿。”法斯纳特不觉得那东西有什么用。   “我需要拿五个去买一件衣服和一双鞋,我现在的裙子边角烂了,鞋子也——”   “我说了随便拿,别来烦我。”法斯纳特说道。   小紫罗兰点了点头,问道:“您要睡觉吗?”   “不,时间还早。”我也许该继续冥想,他心想道。   “那我给您削个苹果吃吧。”她说着起身下床,她没穿衣服,赤着脚走向柜橱那里。法斯纳特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小紫罗兰的腰肢纤细,后背肌肤光滑的像是打了蜡,她身材不丰满,但法斯纳特并不在意——女人丰满还是瘦弱对他来说都一样,他只想找个能打得过他的女人。   他从那片麦色的肌肤上移开了目光,以免控制不住自己。   这时小紫罗兰拿了个苹果过来,她盘腿坐在床头,给他削水果。黑森一代出产这种暗红色的苹果,有人管这个叫蛇果,也有人叫血果子,但在法斯纳特看来这东西与海湾地的苹果并无不同。当地人很喜欢这种水果,会拿来做菜、做甜点以及酿酒。   小紫罗兰动作笨拙的削着苹果,法斯纳特看到她那把水果刀已经有了缺口,刀柄也磨的光滑了,想必是用了很久。看她削的很费劲,法斯纳特就说:“你该买把新刀子了。”   小紫罗兰停下了手中的刀,说:“那会花骨币,我舍不得。”   法斯纳特说:“我行囊里有一把小刀,你拿去用吧。”   “好。”   她翻找法斯纳特的行囊,先是从里边拿出来了一穿珠子。“这是什么?”她问道。   那是笑脸猫给法斯纳特的护身符,但他一直都忘记了。“那是我朋友给我的护身符,”他说,“拿来给我戴上。”   于是小紫罗兰给他戴上护身符,然后继续翻找小刀。片刻之后,她拿了一把精致的小刀出来。   法斯纳特带了许多刀来,其中有他自己的,也有笑脸猫给他准备的。此刻小紫罗兰拿着的这一把刀就是他自己的。那是一把小巧的匕首,那刀是用北方冷铁做的,十分耐用;这刃锋利无比、上面带着血槽,而且在刀柄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小的罗盘。   小紫罗兰显然没见过这么精美的东西,顿时惊叹起来:“这刀好漂亮,这东西如果去卖的话,一定能换许多骨币呢。”   法斯纳特说:“我送你刀是让你拿去用的,而不是拿去卖钱。”   “什么?送给我?”小紫罗兰惊讶的问道,“大人,这东西太贵,我不能收的!”   法斯纳特说:“我没有手,也就不需要它了。你拿去吧,还能给我削水果皮、或是裁剪些东西。”   小紫罗兰把那匕首收进刀鞘中,喃喃说道:“大人,您怎么能送给奴隶一把匕首呢?这……这太鲁莽了。”   “我就是给你一百把匕首,你也伤不了我,你这又弱又蠢的奴隶。”   “是,大人。”她又傻笑起来。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四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三   烈日在炙烤大地,巨人油腻的汗水滴在地上,成了一条小溪。   一万个巨人,每一个都有城墙那么高。这些巨人长着铁皮一样古铜色皮肤,有巨大凸起的额头、宽大的背脊以及石柱般的双足。在这些巨人中央,有一个巨人中的巨人,他有城堡一般巨大,他拿着比千年古树还粗的战锤,穿着比极地冻土还坚硬冰冷铠甲,他每次呼吸,广场上就会刮起一阵大风,他若是说话,那整个天空的生物就都会被吓死。他必然是巨人的王。   可在巨人王的头顶有一把华丽的椅子,那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身材纤细的男人,他穿着素白的长袍,双脚踩在巨人王的头上。阳光照的人们汗流浃背,可唯独他头顶上是一片阴凉;燥热的广场没有一丝风,可唯独他的金发被风吹动,看来天空也是他的仆人。   这时候那个穿着红袍的武士高声说道:“骗子!”他双刀摩擦,打出一阵火花,“你欺骗了神国、天堂与地狱!你骗了所有人!”   武士的吼声震耳欲聋,法斯纳特感觉自己仿佛就在他的身边,仿佛他与武士是同一人。   “不,我只是告诉了你们真相而已。”站在天空之下的金发男人说,“我要终结你们无尽的苦难,这和我们是谁、我们在哪、我们要到何处去都没有关系。即使世界锁不告诉我们真相,我们也会走上这条路的。”金发的男人忽然展开双臂,高声说道,“你们叫我骗子,却不知道我才是最勇敢的战士!只有我才能背负起一切罪孽,完成我们种族的救赎。我才是那个抗争神祇的勇士,你只是个愚蠢的屠龙者罢了。”   武士昂首,腰杆挺得比剑还直。“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们是太阳的血脉,我们不会走盛蛊的老路!”他向着金发男人扬起了刀来,广场上的尘埃随之舞动,化作一股杀意指向那个坐在宝座上的骗子,“只要太阳还在燃烧,那神国的火就永不熄灭!”   武士说完这话之后,法斯纳特眼前的画面就凝固了,接着大量的记忆碎片涌入了他的脑海。他痛的大叫。他看到武士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他看到神国崩塌了、火熄灭了,他看到炼魔的人类在自相残杀,毁灭一切,最终一百万种颜色都消失在了历史中,只剩下了灰烬的黑色。   他耳边隐隐传来了最后武士的低吟:   “你该苏醒了,去唤醒我们的战士,他们已经在地狱里等了你一万年!红星已熄灭,欺诈者的魔力处在最低谷,这是最好的时机!”这一刻武士的低吟变成了怒吼,“终结第五次大灭绝!人类!”   “大人,大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摇晃。接下来是一阵头疼,他努力移动眼皮,连续三次之后睁开了眼。   他与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四目相对了。   接着小紫罗兰就扑进了他怀中,大声哭泣起来:“您刚才一直在发抖、还留了许多汗。我想叫醒您,却怎么也叫不醒!”   法斯纳特还沉浸在那个奇异的梦境中,武士最后的吼声回荡在他脑海中,直到小紫罗兰用力吻他,他才回过神来。   “干什么?”他推开那女人。   小紫罗兰眼圈通红,“您一直不说话,我害怕!”   “所以你……”法斯纳特下意识的抿了下嘴唇,少女双唇的柔软触感似乎还留在上面。就在他沉吟的这一会儿,小紫罗兰再次吻了上来。   婊子。法斯纳特心里这样想着,然后狠狠地吻了回去。   他们做了两个小时——其实法斯纳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来上好几个小时,但荒淫无度是堕落的行为,应该适可而止,更何况女奴已经瘫在床上向他哀求了,他没理由继续下去。   小紫罗兰倚靠着他的肩膀,问他说:“大人,我可以拿你几个骨币吗?”   “随便拿。”法斯纳特不觉得那东西有什么用。   “我需要拿五个去买一件衣服和一双鞋,我现在的裙子边角烂了,鞋子也——”   “我说了随便拿,别来烦我。”法斯纳特说道。   小紫罗兰点了点头,问道:“您要睡觉吗?”   “不,时间还早。”我也许该继续冥想,他心想道。   “那我给您削个苹果吃吧。”她说着起身下床,她没穿衣服,赤着脚走向柜橱那里。法斯纳特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小紫罗兰的腰肢纤细,后背肌肤光滑的像是打了蜡,她身材不丰满,但法斯纳特并不在意——女人丰满还是瘦弱对他来说都一样,他只想找个能打得过他的女人。   他从那片麦色的肌肤上移开了目光,以免控制不住自己。   这时小紫罗兰拿了个苹果过来,她盘腿坐在床头,给他削水果。黑森一代出产这种暗红色的苹果,有人管这个叫蛇果,也有人叫血果子,但在法斯纳特看来这东西与海湾地的苹果并无不同。当地人很喜欢这种水果,会拿来做菜、做甜点以及酿酒。   小紫罗兰动作笨拙的削着苹果,法斯纳特看到她那把水果刀已经有了缺口,刀柄也磨的光滑了,想必是用了很久。看她削的很费劲,法斯纳特就说:“你该买把新刀子了。”   小紫罗兰停下了手中的刀,说:“那会花骨币,我舍不得。”   法斯纳特说:“我行囊里有一把小刀,你拿去用吧。”   “好。”   她翻找法斯纳特的行囊,先是从里边拿出来了一穿珠子。“这是什么?”她问道。   那是笑脸猫给法斯纳特的护身符,但他一直都忘记了。“那是我朋友给我的护身符,”他说,“拿来给我戴上。”   于是小紫罗兰给他戴上护身符,然后继续翻找小刀。片刻之后,她拿了一把精致的小刀出来。   法斯纳特带了许多刀来,其中有他自己的,也有笑脸猫给他准备的。此刻小紫罗兰拿着的这一把刀就是他自己的。那是一把小巧的匕首,那刀是用北方冷铁做的,十分耐用;这刃锋利无比、上面带着血槽,而且在刀柄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小的罗盘。   小紫罗兰显然没见过这么精美的东西,顿时惊叹起来:“这刀好漂亮,这东西如果去卖的话,一定能换许多骨币呢。”   法斯纳特说:“我送你刀是让你拿去用的,而不是拿去卖钱。”   “什么?送给我?”小紫罗兰惊讶的问道,“大人,这东西太贵,我不能收的!”   法斯纳特说:“我没有手,也就不需要它了。你拿去吧,还能给我削水果皮、或是裁剪些东西。”   小紫罗兰把那匕首收进刀鞘中,喃喃说道:“大人,您怎么能送给奴隶一把匕首呢?这……这太鲁莽了。”   “我就是给你一百把匕首,你也伤不了我,你这又弱又蠢的奴隶。”   “是,大人。”她又傻笑起来。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五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五   也许是达洛克的身体太轻,也许是法斯纳特的力量太大。   这人竟然被踹的腾空而起了。他的身体大约离地两米,在一片惊叫声中飞出了一条美丽的抛物线,然后一头砸在学堂最后一排的长凳上。“咔嚓”一声,长凳断成了两半。   他挣扎着抬起头,一张嘴便吐了血。旋即就看他身子一阵剧烈的颤抖,人如烂泥一般瘫在了地上。旁边有个人过去摸了一下他的呼吸,顿时叫道:“死了!”   法斯纳特愣了一下,心想道:我的力量之前有这么大吗?他活动了一下踝关节,用脚尖敲了敲地板。   这一死了人,学堂中就乱起来了。有人往外跑,有人去喊神庙的祭祀。法斯纳特留在原地。我做的没错,他心想道。   片刻之后卡里莫斯祭祀来了,他看了看这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杀了他?”   法斯纳特走上前去施了一礼,说道:“卡里莫斯大人,是我。”   “你为什么杀人?”   法斯纳特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他就把整个事情和卡里莫斯说了一遍。从达洛克在课上挑衅他开始,一直说到最后达洛克动手打他的脸。“我正当防卫,只踢了他一脚。他死了只能怪他太弱小。”   祭祀点了点头,然后问众人说道:“是这样吗?”   没人说话,但有几个人在默默点头。祭祀看到了就也点了一下头,说:“既然他所言属实,那就没有问题了。虫后神庙是培养战士的地方,弱小的人必然会被淘汰。死在这里和死在外面也没区别。”   卡里莫斯祭祀在这里有绝对的话语权,既然他这么说了,别人也就没有意见。这些备选者都是竞争关系,换句话说就是敌人,所以没人会为敌人死活而伤心。祭祀叫了几个奴隶进来搬运尸体、打扫卫生,之后他问法斯纳特说:“我听说你下午要去角斗场?”   “是的,大人。”   “你没有手,要怎么决斗?”   “我还有脚,而且还刚用它杀了一个人。”   祭祀面色凝重的点头,说:“你是个有潜力的战士,我不想你这么早就死去。别忘了,等你完成四大试炼之后你的身体会被重塑的。”   “我没有手也足以干掉那两个狩魔猎人,一味地逃避只会让我丧失斗志。”   “很好,很好,我喜欢你这种心态。”祭祀笑了起来,“我会去看的,好好表现吧。”   “会的,祭司大人。”   距离决斗还有四个小时,他得赶快做准备。离开学堂之后他就去了铁匠铺,去找铁匠给他做一把能牢牢固定在义肢上的武器。   他到铁匠铺的时候,那个悍妇还在抡大锤,她仿佛有打不完的铁一样。法斯纳特给了她骨币,和她说了要求,那妇人看后顿时惊了,说:“这玩意儿就算做出来了,恐怕也不好用。我没见哪个人用这种武器战斗!”   “你只需要给我造就行了——只要把刀刃和义肢固定就可以,不难吧?”   “不难是不难……”粗壮的妇人拿过法斯纳特义肢来,法斯纳特看见她小臂上长着和男人一样的粗硬汗毛,“但我敢说,你用这个去打架,非得让人砍死。”   “快点做,我下午就要用。”   “下午?”   “下午我要去角斗场。”法斯纳特说道。   妇人一听这话顿时用锤子猛敲铁砧,叫道:“你这个小蠢蛋!这种事情你该提前三天来的,匆忙做出来的武器怎么能好用?我看你是没打过仗吧?角斗场上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你一上场就会被人砍死!”   “我付钱,你做事,多余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好心当成驴肝肺。”妇人嘟囔了一句,然后开始用锤子打铁。法斯纳特站在她身后,想要和她解释,却不知该怎么说。   不过那妇人的手艺着实不错,很快东西就打造完了。   “你左手还有肘子和半截小臂,右边只剩下上臂了,所以两把刀也有所不同。”那妇人把长短义肢递给他,说道:“你左手比右手更灵巧,所以左边的刀更锋利;你右手从前是惯用手,上臂肌肉发达,因此右边的刀更重更结实,足以击破重甲和盾牌。”   然后铁匠又帮着法斯纳特接上了义肢,义肢牢牢与他的皮肉卡在一起,然后上端的连接杆又卡住肩膀。他挥舞一下手臂,感到了沉甸甸的份量——不错,他心想道,有点之前的感觉了。   悍妇铁匠对他说:“我希望这东西能帮你,如果你能保住性命的话,心里要记得谢我。”   “如果我战胜敌人的话,我会多付你一份钱。”法斯纳特说道。   “不必了,一分钱一分货,”妇人抄起铁锤,转身打铁,“去吧,我还有一堆活儿呢。”   法斯纳特对着她的背影行了一礼,然后快速离开了。   当他拎着那怪异的双臂走出铁匠铺的那一刻,他发现他成了人群中的焦点。众多目光朝他抛来,他低头,看到自己右臂巨大,左臂残缺,好似一只大钳螃蟹。但他早已习惯了别人怪异的目光,法斯纳特他一只就活在别人的歧视之中,他一直都是别人眼中的怪物。   他径直走向了角斗场,今天门口的守卫换了人。新的守卫看到他来了,便立刻打开了门,说:“角斗士免费。”   大门两开,骷髅头纹饰一分为二,一阵火光从里边照射了出来。   一条通道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通道被红水晶灯照成了血红颜色,就好似怪物的大血管。   他走进那通道,身后的大门传来刺耳的“吱呀”声。大门闭合,他身后的光线彻底消失了,此刻眼前只剩下一片血红。他越往前走,那种红色就越是刺眼,而路的尽头却是一片漆黑。在那里有一扇用兽骨制成的栅栏门,门内是一片漆黑。   他孤身前往那黑暗之中,就觉得心潮澎湃——战场,他心想道,我的战场,我回来了。   太阳一般的强光突然在他头顶闪起,他被刺的睁不开眼。这时候他听到头顶有人喊:“他来了!”接着是山呼海啸一般的喊声。   他睁开眼睛,就见自己身处一个能容纳一千人的角斗坑中,在他四周的观众席上坐满了人,一张张兴奋地面孔在向他呐喊。   今天的角斗场座无虚席。   作者留言:   ps:祝檐铃清商生日快乐,特此加更w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六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六   他没想到这个角斗场这么大。他所处的大坑十分宽阔,和城堡广场一样大;观众席则建在城墙般的高台上,最高处有将近十米高。角斗场的天顶垂下来一盏巨大的吊灯,那上面闪烁着美丽的光泽,将整个角斗场都照成了暗红色。   观众们在朝他呐喊,吹口哨、挥手、鼓掌,还有女人朝他丢来飞吻和花束。   想必是把虫后身后的岩壁挖空了才做弄出来这么大一块地方。小紫罗兰说过,整个神庙里不过一千多人,看这阵势,几乎大半个虫后神庙的人都来了。   法斯纳特没有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不过这对他没有任何影响,观众在他眼中只是些吵闹的猴子罢了。   角斗场的中间有一座三层楼高的高塔,在那上面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是白衣祭祀卡里莫斯,另一人是个穿着性感的女人,她有着亮紫色的礼服与乌黑的卷发。此刻她高声说道:“第一位选手已经进场了!”她声音高亢,又好似百灵鸟一般清脆。观众们跟着大声呐喊。   接着她向四方行礼,说:“很荣幸,今天又是我来主持这场角斗!你们都认得我,我是奈特薇,竞技场的主人!”这一次男人们都大叫起来。奈特薇有艳丽的姿色,她有红唇、媚眼和像锥子一样尖的高跟鞋,她举手投足间露出来的媚态,能轻易激起男人的欲望。   “首先我要介绍这一次的特邀嘉宾,此刻全体都应起立!为虫后神庙的大祭司——卡里莫斯!”   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卡里莫斯祭祀行注目礼,并喊道:“卡里莫斯!”   卡里莫斯祭祀朝着众人挥手致意,三次呐喊之后,人们统一的安静了下来。接着主持人奈特薇向祭祀问道:“卡里莫斯大人,我有事想问您。”   “请讲,小姐。”   “您从前很少出席角斗,更是没有到这个塔上来过,请问您今天为什么这样做呢?这莫非和本场角斗有何种关系吗?”   卡里莫斯笑了几声,说:“当然。今天的角斗我十分有兴趣,因为本次出场的这个人,是我、以及卡奥达都看好的备选者。”   “您说卡奥达?”她惊叫起来。她不可能不知道兽人卡奥达是谁,但她显然需要表演一下——为了气氛。   “是的,狩魔猎人大师,高原兽人卡奥达——他来了吗?”祭祀环视四周。这时候他头顶的吊灯忽然发出一道通红的光束,那光束直指向观众席的一角。法斯纳特看到在那里站着一个魁梧的身影,正是兽人卡奥达。   “祭司大人。”卡奥达向他行礼。   “嗯。”卡里莫斯点了下头,继续说道,“正是他,我们唯一的狩魔猎人大师,他像我推荐的这个备选者。而我个人上来说,也非常看好他。他有强悍的武力,坚毅的精神,冷酷的头脑,甚至他……”老祭祀笑了一声,“还有这里最英俊的脸。”   女人们都尖叫起来了,花瓣、手帕和帽子朝他丢来。好烦!他心想道,这些母猴子好讨厌!   “这个人就是法斯纳特,本次黑旗方的角斗士。”祭祀说完这话之后,法斯纳特才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通道边上插着一面巨大的黑旗。   接着女主持人问道:“那么祭祀大人,卡奥达大师,你们为什么如此看好这个……”她望向法斯纳特,脸上莞尔一笑,“长着美丽蓝眼睛的小帅哥呢?”   讨厌的女人,法斯纳特看着高塔上的女人心想道。   祭祀说道:“因为他有显赫的战功——卡奥达,你来说吧。”   兽人点头,高声说道:“这个名叫法斯纳特的年轻人是我带来的。我在熊山地遇到了他,初次见面的时候我们曾经打过一架,我小胜他半分,但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他说完这话之后观众们都惊叹了起来,而法斯纳特却觉得脸上发烫,心想道:无论如何我都输给了他。   “但他真正取得我尊重,是因为之后的熊堡战役。在那场战斗中,这个少年独自杀上了熊山城墙,宰了至少一百个侍奉凶魔的邪教徒!”人们又发出惊叹,但兽人紧跟就说道:“而且他还手刃了一头凶魔,用计杀死了另一头!他是个有勇有谋的战士,我狩猎凶魔已经三十年了,却从未见到过这样的英雄!最重要的是,他才只有十八岁,所以我和祭祀都一致认为,他未来能变成一位伟大的战士!”   人群为他欢呼起来了,这次不仅是女人,连男人们都大声叫好。法斯纳特不擅长应付别人的褒奖,他不以自主的把目光移到了地板上。   这时候高塔上的祭祀说道:“但是,他也付出了可怕的代价,他的双手都在那次战役中丢失了。”欢呼声霎时间凝固了,变成一片急促的吸气声,“但我依旧认为他是个战士。”祭祀说道,“今天他为了荣耀走上角斗场,我们必须给他这个机会,而且我看他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武器——法斯纳特,你准备好了吗?”   “请赶快开始。”法斯纳特昂着头说道,“我来这不是听你们聊天的!”   祭祀听罢大笑起来,旁边的奈特薇也笑了,她对着法斯纳特说道:“强大、坚韧、冷酷、英俊——法斯纳特,我记住了你的名字。我想我快要爱上你了!”她说着给了法斯纳特一个飞吻,然后看台上的男人发出阵阵怒吼,女人发出一片嘘声。   法斯纳特看了她一眼,说:“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小姐,我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开始角斗。”   “啊,你可真会伤女人的心。你这小冤家!”高塔上的女人捂着心口、用娇嗔的语气和法斯纳特说道,说完之后她便转向观众们,说:“现在,请出白旗的角斗士!”   白旗的角斗士就是那些狩魔猎人了,两个狩魔猎人从法斯纳特对面的白旗通道中走了出来。那两人上身赤膊,涂满油彩图案,拿着结实可靠的武器,朝着观众席大声呐喊。   法斯纳特端起两把长短不一的刀来,磨刀霍霍。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七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七   这时候主持人开始介绍来自白旗的角斗士。   狩魔猎人的介绍就简单了许多,但法斯纳特从里边也听出了一些重要的词,比如:老兵、与凶魔战斗过、当过佣兵、伤疤无数。   “这注定是一场不公平的角斗!这是属于强者的角斗!断臂的法斯纳特要以一敌二,他能获胜吗?他能活下来吗?”主持人张开双臂,用夸张而又动情的声音说道,“观众们,你们怎样认为呢?欢迎你们下注!把你们口袋中的骨币丢进座椅旁的滑槽里,押黑方胜利的就请丢进黑滑槽、押白方胜利的就请丢进白色滑槽。我重复一遍,断臂的法斯纳特为黑,狩魔猎人二人组为白!角斗场有专业的统计人员来统计你们下注的彩金,只要你足够幸运,就能一夜暴富!一万骨币不是梦想!”   她说完这话之后,头顶的巨大吊灯开始旋转,盘旋的红色光晕让人头晕目眩。伴随着一片骨币的清脆响声,主持人奈特薇高声说道:“角斗场没有怜悯!勇士浴血,懦者食尘!我宣布,今天的角斗,正式开始!”   在一片欢呼声中,法斯纳特朝着敌人发起了冲锋。   他已经忍耐了太久。自从他断手之后,他的身体里就一直有股邪火在燃烧,这股火不是烈焰、而是煲粥那样的小火——恼人的小火。这股火一直在慢慢煎熬他的心,烧不起来又扑不灭,他有时候恨不得把自己心脏挖出来丢进冷水之中——然而他没有手,他做不到这样。   幻肢又在疼痛了。   把我的手再锯掉一次吧!他在心里怒吼。   他左手的短刀扬着,右手的重刀托在地上,随着冲锋,地面上被刀尖划出一道印痕。他看到那两个狩魔猎人摆好了架势,准备迎接他这一击。法斯纳特的战斗直觉十分敏锐,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个拿长矛的人有些怯场,想必是之前主持人那番吹嘘之词起了作用,因此法斯纳特决定先从他动手。   他在离敌人三米远的地方一跃而起,右手重刀一刀横劈,同时观众席上发出一声惊叹。   然而他跳起来的瞬间就感到不对劲——这新手比旧的要难用太多了。   他计算错了右手的重量,这导致他落刀的地点比预计要近,这一刀势大力沉,却砍在了地上。“砰”地一声,砸起一片尘土。接着他失去了平衡,身子顺势往前倒去,他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   霎时间欢呼声变成一片哄笑和嘘声,许多人骂了起来。   敌人站立不动,他却一刀挥空了,而且还把自己带的摔了一跤。人们嘲笑他并不奇怪。   法斯纳特来不及感到羞耻,他必须立刻调整心态,因为敌人的刀已经向他砍来。   那个刀盾猎人从侧面进攻了,他一刀刺向了法斯纳特的右臂,法斯纳特立刻抬起右手重刀来格挡。金属相碰,火花迸现,他顿时感觉到了右臂一阵酸麻,那不存在的幻肢也跟着剧痛起来。接着那个拿长枪的猎人一声怒吼,朝着他猛刺一枪。法斯纳特用左手的刀将枪荡开,旋即往后退去。   第一个回合就这么结束了,观众们的嘘声又大了几分,法斯纳特看到高塔上的奈特薇在朝他摇头。   他心里恼火不已。刚才交手的那一下他已经知道了敌人的深浅,法斯纳特觉得,若是从前的他,别说以一敌二,就是以一敌四、敌六都不在话下。但显然这次不行了,他心想道:我该立刻砍翻这两个家伙,这样一来那些看台上的猴子就能安静下来了。   这时候那两个狩魔猎人朝他杀了过来。法斯纳特弓起身子,准备迎接攻击。   刀盾猎人率先朝他杀来,那人用力挥砍,朝着法斯纳特发起猛攻。他一边砍一边喊道:“没手的残废!残废!”然后长枪猎人也从侧面攻击他,他一枪出,擦着法斯纳特的后背而过,接着他也喊道:“残废!残废!”   这时候观众席上有个尖嗓子的男人喊起来了:“残废!吃软饭的残废!”接着许多好事的人都跟着喊。法斯纳特恨不得把这些人都杀了,但他知道敌人这样做是为了激怒他,他不能上当。   他保持着有序的防御和进攻,试探那两人的招式。就和他想的一样,这两人是有配合的。刀盾猎人和他进行缠斗,而拿长枪的人在远处抽冷子给他一枪。法斯纳特摸清了这俩人的套路,有序的展开防御。他逐渐习惯了那两把长短不一的刀,挡下了敌人的各种攻击。   观众们大声为狩魔猎人叫好,还有些人估计是押了法斯纳特骨币,所以看他落了下风,就都跟着骂了起来:“你打他啊!打啊!”“你的刀是假的吗?你这个残废!”“残废,你打他,你砍了那家伙啊!你不是很厉害吗?”   一群蠢猴子。法斯纳特不会让这种声音干扰他的心神,他仍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左臂灵活,右臂沉重,各有利弊。他必须在实战中改变自己从前的习惯,从前他左剑右盾,现在双手都是武器了,而且少了三个重要的关节,他有太多习惯要改。   这时候他发现敌人的进攻越来越急促了。   他们一定比我更着急。法斯纳特心想道,他们是两个满身荣誉的狩魔猎人,两个人围攻一个断手的年轻人,这对于他们来说是羞耻的战斗,他们一定想速战速决的。   我不用进攻,等着他么露出破绽就行了。   观众们继续呐喊,主持人也在台上喊着一些令人讨厌的话。“我看到他已经招架不住了!断手的法斯纳特,他的步伐乱了起来,他开始流汗了,也许马上,马上他就会被刺中身体,或是被砍下头颅……我真不想看他死,但是角斗场上没有怜悯!”   就在奈特薇说出“没有怜悯”四个字的那一刹那,法斯纳特抓到了长枪猎人的一个破绽,他左手一刀直取敌人咽喉,而刀盾猎人也一刀砍上了他的右臂。   血光崩现,看台之上惊呼连连。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八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八   法斯纳特左手刀刺中了那人的咽喉,他一刺一拔,长枪猎人的鲜血随着血压而喷出伤口,他徒劳的捂着伤口,血从指尖中喷出;而刀盾猎人一刀砍中了法斯纳特,却没能对他造成伤害。   这一刀砍在了法斯纳特的右臂上,若是从前,足以将他的右臂斩断。   但现在法斯纳特已经没有手可断了。那一刀砍在他右臂的重刀上,只留下了一倒白印。   观众在沉默了数秒之后大声呐喊起来。押了他的人都站起来欢呼,男人朝他抛出帽子、女人丢出手帕和鲜花;那些押了狩魔猎人的人就唉声叹气起来,也有人扯着嗓子骂街。台上的奈特薇发出高亢的惊叹声,说:“哦!这才像话,这才像话!这才像个伟大的战士!”   角斗场一片喧闹,这声音将长枪猎人窒息的呜咽声都淹没了。但法斯纳特还能听到,那人正在痛苦中挣扎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法斯纳特补了他一刀,这是仁慈的刀,为的是立刻送他上路。   然而高塔上的女人却喊道:“看呐!他是多么冷酷无情!那人已经死了,他却还要鞭挞尸体,把他的内脏都挖出来!他有着人间最英俊的脸,却有着魔鬼的心脏!我……”奈特薇抛出一个飞吻,“我真是更爱你了,断臂的法斯纳特。”   “就随你便吧。”法斯纳特回答道。   女人都尖叫起来,高喊他的名字。法斯纳特心烦意乱,恍惚之间他眼前忽然浮现起小紫罗兰的脸。这个蠢奴隶,他心想道,没有你的话也就没有这些麻烦事了。   就在这时候,那个刀盾猎人向他发起了冲锋。   他本以为这个猎人会在同伴死后选择投降,但他居然还有勇气进攻,因此法斯纳特觉得他值得尊敬。法斯纳特敬佩他的勇气,所以他不打算杀了这人。   刀盾猎人朝着法斯纳特砍来,蓝眼的少年却纹丝不动。直到那刀锋几乎触到他头皮的时候,他才猛一侧身——在一片惊呼声中,那刀顺着他的鼻尖挥了过去,这时候法斯纳特在心中默念:胜负已定。   他欺身而上,用左手的手肘猛击那人腹部。那人顿时一声惨叫,接着法斯纳特拿腿一绊他,那家伙就扑通一声跌倒了。之后法斯纳特把右手的长刀点在了他的咽喉上。那人本想挣扎,却被这一幕吓的瞪大眼睛、冷汗直流。“我投降!”他喊道。   这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听他说投降,法斯纳特便从拿开了左手刀,并抖了抖刀上的血滴。他这个动作又引起了女人们的一片兴奋尖叫。然而更多人却在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主持人也说道:“杀了他吧!角斗场上没有怜悯。”   然而法斯纳特却没打算杀他。法斯纳特不是屠夫,既然这个人已经投降了,那就没有杀的必要。而且他来角斗场的目的也不是杀人,而是讨要一个道歉。   “道歉。”他对那个躺在地上的人说道。   那人爬了起来,问道:“什么?”   “向我的仆人道歉!”他用刀指着那个猎人,“你曾侮辱她,对她道歉!”   猎人愣了,问道:“我该怎么说呢?”   法斯纳特说:“你该说‘紫罗兰小姐,对不起,我不该称呼你为婊子,我十分抱歉’。”   “紫罗兰小姐,对不起,我不该称呼你为婊子,我十分抱歉。”他喃喃的重复道。   “说得好,我代替她接受你的道歉了。”法斯纳特收回了刀。   见他收刀,观众们都不满的抱怨了起来。有人朝他丢石块、鞋子和其他垃圾。主持人也喊道:“你要饶了他吗?我还以为你是个铁血的汉子,没想到你是个娘们!”   法斯纳特这一次真的被激怒了,他用刀指着台上的主持人喊道:“住口!”   “都给我听好了!你们这些蠢货!”接着他大声对所有的观众说道,“我来参加角斗,不是为了虚荣和几枚破钱,更不是为了取悦你们这群猴子!我是来拿回我的尊严的,这个人——”他指着活着那个狩魔猎人说,“他侮辱了我的女仆人,所以他必须道歉!除此之外我和他没有恩怨,既然他道歉了,那我们的事情就了结了!如果你们真的想看血的话——”他张开双臂,沾血的刀刃在红色灯光下闪烁,“就亲自下场来吧!我奉陪!”   观众席上先是一片死静,旋即许多人交头接耳起来。有几个人朝着法斯纳特骂脏话、丢石头,但法斯纳特只要把目光抛过去,那些懦夫就立刻哑火了。这时候高塔上传来了卡里莫斯大祭司的声音:“猎人有权力处置他的猎物,一切看他自己吧。”   接着主持人说道:“既然祭祀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就如此吧。”   法斯纳特再次环视观众席,他目光所及之处鲜有人与他对视,男人惊恐的避开目光,少女羞涩的低下了头。接着他问高塔上的人说:“人已经杀了,我可以走了吗?”   “哦,你这么快就想走了吗?”台上的女主持人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难道这么快就满足了?”   “我——”法斯纳特只说了一个我字,上面的奈特薇就高声说道:“观众们啊!你们也满足了吗?”   霎时间观众台上响起阵阵吼声,愤怒的人群高呼起来。法斯纳特意识到事情不妙,而坐在地上的狩魔猎人更是吓的跑回了出口。这时候奈特薇用高亢尖锐的声音喊道:“既然你们不满足,那就再来点花样吧!”她看着法斯纳特,说道:“角斗士,你准备好了吗?”   法斯纳特回答道:“我拒绝继续战斗!”   “但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女人张开双臂,“我才是角斗场之主,角斗士,服从你的命运吧。”她说完这话之后,角斗场的大门轰然关闭了,之前那个战败的狩魔猎人还没来得及跑出去,他用拳头猛砸铁门,喊道:“放我出去!”但却只是换来一阵哄笑。   这时候奈特薇高声说道:“下面有请角斗场守护者,泥人!”   当她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看台下的人们就纷纷起立,他们挥舞着手臂大叫起来。接着法斯纳特看到头顶的吊灯打开了,从那里边掉出来了一坨泥巴。   作者留言:   ps:二月份整理存稿和大纲,并筹备新书,因此晚上不再更新,每天一更,特此通知。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九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九   那是一团粘糊糊的黑色物质,就和黏土似得“噗嚓”一下摔在了地上,然后在地上开始了蠕动。   法斯纳特抬头看去,见那吊灯缓缓闭合了,他猛然发现,华丽吊灯的内部是血红的粘膜组织,他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此刻那团泥浆上面在迅速地冒泡,膨胀,变形,最终它变成一个三米多高,满身都是流动泥浆的巨大生物。它大约有人类的轮廓,却没有通常意义的五官,乍一看就是个孩童捏出来的泥巴人。这时候角斗场的气氛变了,血红的灯光集中到了斗兽场中央,观众席上暗了下来。主持人的高塔上燃起火光,奈特薇美艳的脸庞被点亮。   法斯纳特没见过这东西,一时间心里有些拿不准主意。   泥浆巨人也没立刻攻击,它就默默站在那里,身体上不停冒着气泡,黑色的泡泡一个个的爆开,溅洒的满地都是黑色的汁液。   这时法斯纳特的余光看到了那个狩魔猎人,此刻他正缩在墙边瑟瑟发抖。法斯纳特对高塔上的人说道:“祭祀,主持人,你们该把他放出去!这场战斗已经与他无关了。”   奈特薇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说:“我刚才就告诉你了,角斗场里不是你说了算的。”   法斯纳特望向祭祀,他希望卡里莫斯能保留一点理性。   祭祀感受到了他的注视,说:“这个狩魔猎人是个失败者,神庙里不需要失败者。洗刷耻辱唯一方式就是胜利,猎人,战斗吧。”   “我不想洗刷耻辱!”猎人大声喊道,“我可以从骨农干起,求你了,放过我!”   “不可救药。”祭祀说完这话之后摇了摇头。接着泥人动了,那怪物的左手变成一支粗管,接着管子里射出一坨烂泥。那泥巴“噗”的一声呼在猎人的脸上,那团泥顿时化作了一个完全密封的头盔,就这么堵死了猎人的五官。接着猎人发出一身闷哼,他用手去扣脸上的烂泥,但那东西死死的黏住了,而且迅速干结成了一坨石头。   猎人在痛苦的呻-吟,台上的观众指着他哈哈大笑,没多久猎人就窒息而死了。   高塔上的奈特薇说道:“角斗士,我不想为难你,但你也不能让我难堪,对吧?”   法斯纳特一脸阴沉的瞪着她。   奈特薇说:“我的观众都是付了钱的,你不能敷衍他们。杀两个蹩脚的狩魔猎人可满足不了大家的胃口,你还得跟泥人先生干一架才行。”   “它是凶魔吗?”法斯纳特问道。   “这不重要,我只需要你坚持五分钟就可以了,你可以在这里跑、跳、爬,总之你要像个老鼠一样……”   “我问你它是不是凶魔!”法斯纳特怒吼道,“回答我,女人!”   台上台下顿时一片死静,巨大的泥巴巨人也跟着发出了一阵咆哮。高塔上的奈特薇脸色变的十分难看,她咽了口唾沫,说:“泥人……他……”   “是凶魔。”这时候卡里莫斯祭祀说道,“虫后神庙饲养这些低级凶魔作为工具,这些家伙很安全,和狗一样。”   “是吗?”法斯纳特看着那怪物,说,“安全吗?等我杀了它才能叫安全。”   祭祀摇了摇头,说:“你只需要坚持五分钟就够了,何况你也杀不了他。泥人是——”   祭祀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法斯纳特已经冲了上去。   他痛恨凶魔。凶魔毁了他的人生——毁了两次。第一次是夺走了他的家庭,第二次夺走他的双臂。因此他发了誓,势必要把凶魔从人间铲除。   一瞬间他就来到了那泥浆巨人的脚边。法斯纳特有过对付大型敌人的经验,他决定先让对手失去平衡。   巨人用攻城锤一般的巨大拳头朝他砸来,法斯纳特迅速地侧滚闪过,同时右手一刀砍在那巨人的腿上。顿时污泥四溅,看台上响起一片叫好声。   然而这一刀的手感非常差,他没感觉砍断了什么东西,反而感到刀身陷了进去。法斯纳特想要拔刀然后换个地方攻击,却发觉右手的大刀已经拔不出来了。   他惊讶的发现,在他砍中这个怪物的瞬间,那怪物的泥浆身体就开始凝固了,因此他的到被牢牢地黏在了泥人的身体里边。就在这一念之间,法斯纳特感到有一道阴影罩了下来,他一抬头,就见那怪物的巨手朝着他按了下来。   糟了。   法斯纳特就觉得心头凉,他立刻往侧面闪去,由于他的右手卡在了泥人的腿里,所以他只能以泥人的腿为圆心进行移动,就好像是被拴在树上的马。   万幸他反应够快,而且那怪物动作迟缓,这一下才躲了过去。巨人一拳打在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并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泥团。法斯纳特的脸上被贱了一块泥浆,又湿又黏。   法斯纳特用左手刀插入义肢的缝隙中,强行卸开了右手和重刀的链接,这样一来他就挣脱了束缚,但也缺了一把武器。观众发出一阵嘘声,法斯纳特并不理会他们。   看来一般的劈砍对这个怪物无效,他心想道,那我该怎么办呢?   这时候他突然感觉脸上一阵瘙痒,他用手肘一摸,发现之前落在脸上的泥浆正在蠕动。法斯纳特用剑刮了一点下来,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泥浆是无数比蚂蚁还细小的蠕虫。   难怪,他心想道,这个怪物每个部位都是有生命的。他这样想着,把左手的刀举了起来,像刮胡子那样去刮脸上的泥。然而那东西干结住了,一个劲的往他皮肤里渗透,于是法斯纳特一狠心,把右脸的一大块皮也一起削了下来。他的右脸瞬间就被血染红了。   “哈,是个硬汉。”奈特薇坐在高塔的边缘,高跟鞋钩在脚趾上,跟着小腿一起摆动,“男人脸上有道疤,会更有魅力的。”   法斯纳特没空理那女人,他先是和泥人拉开了距离,然后思考如何才能打败这个怪物。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那个怪物的双手都变成了管状,并且指向了他。旋即就见大块大块的泥浆从那管子里射出,朝着他飞来。   法斯纳特一声惊叫,狼狈逃窜。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十   法斯纳特冷血无情,十   这一刻台上台下人们全都大笑起来,竞技场的主持人高声说道:“角斗士啊,你不该惹怒泥人的,他轻易地就能把你吞噬。你跑吧,跑吧!跑够了五分钟,我们就算你赢!哦,现在还有四分钟。观众们啊,下注吧!觉得法斯纳特能活下来的,就把骨币丢进左边滑槽,认为他死的,就丢进右边!你们只有十秒钟的下注时间!赶快决定吧!”   观众们纷纷下注。随着法斯纳特一次次的躲开飞来的泥球,台上热闹了起来,男人们时而惊呼、时而大笑,姑娘们则为他祷告,高呼着给他加油。   奈特薇在高塔上不停地报时,法斯纳特围着角斗场的不停地跑。泥巴凶魔不停朝他发射炮弹大小的泥球,左一发右一发,一时间角斗场上下布满了泥浆。法斯纳特跑到第三圈的时候,几乎就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那家伙准头挺差,没法直接命中法斯纳特;但是泥块落在地上之后泥浆会飞溅,他身上还是沾了不少。他感觉到那些泥巴凝固在他的腿上、关节上,让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跑起来越来越吃力。   然而他不光是在盲目的逃跑,他还在观察。自从断了手之后,法斯纳特就越来越重视用头脑战斗了。   起初他想把怪物身上的泥巴耗尽,但观察了一阵子之后他发现那怪物身上的泥巴是无限的,那些掉在地上的泥浆会缓缓的爬回泥人的身体里。   这就十分棘手了。   显然这些泥巴都是有意识的,它们由无数小虫构成,这些小虫很聪明,它们知道应该爬到哪里去。   不对啊。他忽然想到,虫子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智力,无论是现实还是传说,虫子都是愚蠢的。脑子越小,智力越低,应该是这样的。   那么这些小虫子为什么能像军队一样有集体的意识呢?   是什么在指挥它们?   就在法斯纳特想到这里的时候,一团巨大的泥浆飞到了他的面前,他慌忙之下向前扑倒,然后那泥团就朝着观众席飞了过去。看台上响起一阵尖叫,人们纷纷躲避,有许多人躲避不及,被泥浆沾到了,那些观众立刻咒骂了起来。   法斯纳特朝着观众那里望去,发现那些被泥浆污染的人并没受到伤害,那些黑泥到了观众席上之后似乎就变成了普通的泥,这令他诧异不已。   然而他环视角斗场的时候却发现,地面上的污泥都在蠕动。   为什么有的泥浆死了,有的活着?他皱起了眉头。这时候他发现自己身上的泥浆也是有死有活,他义肢手掌中的泥巴也化成了干结的泥块,小虫都死了,不再蠕动。奇怪是的,他衣服表面的污泥还在蠕动,试图钻进他的身体里。   这是为什么呢?   是什么决定了这些泥浆小虫的生死?   法斯纳特必须尽快思考出结果,因为他的时间不多了——干结的泥块使他身体越来越迟缓,在这样下去,他早晚会被泥弹正面击中。他再次望向观众席,然后又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这两块地方到底有什么不同呢?这时候他猛然发现观众席上是一片漆黑的,头顶的巨大吊灯似乎只照射在角斗场里。   是灯光在赋予泥人生命吗?   对啊,是灯光。光没法照到我义肢的手掌里,所以里边的虫子死了;而光能照到我的外衣,所以表面的虫子活着。而且这个泥人不就是从吊灯上掉出来的吗?很有可能它的命门也就在那个吊灯之上!   想到这里,法斯纳特有了主意。   他冲向了奈特薇的高塔。   高塔上的主持人见他跑向这边,就立刻说道:“你只需在坚持一分钟就赢了——不要做傻事,我的角斗士!”   法斯纳特先是来到了高塔背面,然后迅速地爬上高塔,此刻,他离天顶的吊灯已经不远了。祭祀在朝他微笑,而奈特薇却是慌了,她高声说道:“好了!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了,这次就算你——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法斯纳特已经一只脚踩住了高塔边缘的栏杆,奈特薇伸手想要抓他,却被祭祀拦住了。泥人朝他发出怒吼,用泥浆大炮对准了他,这时候法斯纳特脚下发力,朝着天顶的吊灯跳了上去。   他的双腿比从前更有力,他如鸟儿一般飞上天空,此刻距离地面足有十米多高,观众们发出一阵惊叹。其中奈特薇的声音尤为刺耳:“住手!你这个小混蛋!”女人咬着牙着说道,“你可赔不起的!”   但法斯纳特不管这些,他用左臂勾住吊灯,吊灯随之摇晃起来,下面的人发出一阵惊叹。法斯纳特用力往上爬,但他只靠半条左手实在是太难了,他随着吊灯一起摇晃,随时有掉下来的可能。他每晃一次下面就传来一片惊呼,他用左手的刀卡住吊灯的锁链,然后用力撑高身子。这个动作十分困难,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最终他把半截右臂也挂在了吊灯上,两条断臂一起用力,他终于爬了上去。等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已经满头大汗。   到了这上面之后他发现,这吊灯里别有洞天。   在吊灯的中央长着一个巨大的红色肉瘤,那东西半径一米,四周如树根一般分布着纠结交错的血管。这些血管又蔓延到吊灯的八个红宝石上,不断的蠕动着,往宝石里输送着某种物质。   看来我猜对了。法斯纳特这样想着,一刀刺入了那肉瘤之中。   肉瘤顿时血如泉涌,下面的泥人同时发出了刺耳的惨叫。法斯纳特决心彻底杀死这个凶魔,他把左手刀插-进了肉瘤的最深处,然后狠狠地往外一划,“咔嚓”一声,那恶心的瘤子被一分为二。毒瘤血浆四溅,吊灯的红光熄灭了,天上下了一场猩红血雨。   法斯纳特站在血雨的顶端看着这一切,整个角斗场都被鲜血染红了,凶魔在血雨的洗礼下化作一滩黑色的泥水;观众们大多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高塔之上,奈特薇瞠目结舌,祭祀笑而不语。   “我赢了吗?”法斯纳特问奈特薇。   角斗场之主默然无语。   “我用了多久?”   “四分半。”奈特薇说。   法斯纳特从吊灯上一跃而下,落在高塔之上。他对着观众们大声说道:“现在,满意了吗?你们这群猴子!”   整个观众席都被他点燃了。那些被淋得满头是血人们跟着呼喊起来,有人兴奋,有人咒骂。有人尖叫,有人拍打座椅,有人用力鼓掌。然后有个女人尖声喊道:“法斯纳特!断臂的法斯纳特!”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喊起来了。   他的名字飘荡在角斗场上空,飘荡在这一片血雨之下。这时奈特薇举起他的胳膊,高声说道:“新的冠军诞生了!让我们高呼他的名字!”   随之人们齐声喊道:“法斯纳特!法斯纳特!”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震耳欲聋。奈特薇这时候俯到他耳边,吐气如兰,“我期待你再来,别让我等太久。”说完这话之后她在法斯纳特脸上吻了一下,观众们又尖叫了起来。   然而法斯纳特现在只想回家——他浑身又脏又疼,他想念熟食、热水、床铺以及他的那个蠢奴隶。   不知道她来看了没有,嗯,最好别来,这地方可太脏了,他看着满地的血污心想道。 第二十一章:伊丝芮特肩负使命,一   第二十一章:伊丝芮特肩负使命,一   今天早上,伊丝芮特又被锯木头的声音吵醒了。   最近兽人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他们似乎在修理祭祀神祇的图腾柱。一大早就开始敲敲打打,有个老工匠会从早忙到晚,吵得伊丝芮特睡不着。   她揉了揉眼睛,从竹席床上坐了起来。她看到哲莉忒正端着一杯草药茶站在她门口,女巫走过来对她说道:“把这个喝了。”   那是散发着青草、黄蕊花、树脂以及其他多种复杂味道的药茶。这几天里,哲莉忒每天都会让她喝一杯。伊丝芮特问她这是什么,但女巫却守口如瓶。对此伊丝芮特虽然感到困惑,但她并不怀疑什么,她的导师是不会伤害她的。   所以她把草药茶一饮而尽,然后稍作洗漱,去吃早饭。这几天她胃口不太好,就随便吃了点流食,吃过之后,她就去探望那些兽人病号了。   今天是她在兽人村庄的第四天,这几天来她一直在关照那些伤病的兽人。昨天有个很好的消息,就是那个因为伤口化脓而发烧的兽人已经退烧了。伊丝芮特没想到他会好的这么快,看来兽人的体质确实比人类要强许多。其他的三个人也各有好转,包括那个骨折的兽人——哲莉忒为他接骨疗伤,按照女巫的说法,大约两个月后他就能下床走路,逐渐变成一个健康兽人。   伊丝芮特所做的这些事情为她们赢得了声誉,兽人们以礼相待,给她们最好的食物、毛皮和住所。有人主动来给她们打扫卫生,每个人见了她们都会主动问好。而且之前那个老巫医来和伊丝芮特道歉了。   “对不起,我……我老糊涂了。”那年老的兽人低着头对她说道,“您不是淫荡的女人,您是……是伟大的圣母,是德行高尚的母亲。我感谢您,希望您原谅我的错误。”   伊丝芮特对他说:“如果你愿意好好和我们学习医术,并且未来也恪尽职守,我就会原谅你。”   所以自那以后,老巫医就成了她的徒弟,哲莉忒的徒孙——尽管巫医的年纪比她俩加起来还大。巫医的真名又长又拗口,所以人们都叫他的外号:蛙眼。伊丝芮特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伊丝芮特把自己的知识对蛙眼巫医倾囊相授,包括外科手术、基础的草药学、卫生概念,除此之外她还传授了兽人一些先进的农业知识和酒精的提炼法。   蛙眼问她说:“您的知识是从何而来的?天生就会吗?”   伊丝芮特就告诉他说:“一部分是哲莉忒教我的,另一部分来自于一个叫海文?安卜赛德的男人,他是我的丈夫。”   蛙眼问她:“哦,海文,他也是个伟大的医生吗?”   “不,他是熊山地的伯爵。”说到自己的丈夫,伊丝芮特就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他懂的东西非常多,不光是医学。他还懂法律、农耕、炼金术、天文、地理、建筑、军事战术……”她一边掰着手指默数海文的种种学识,越发觉得惊奇——他懂得可真多。   蛙眼听的啧啧称奇,“那他一定和您一样,是下凡的神灵。”   “我们都是普通人罢了。”我是普通人,但海文大人还真不一定。   今早她一边给病人问诊,一边给老巫医讲其中的知识。中午吃午饭的时候,邻村来了两个受伤的兽人。兽人长者和伊丝芮特说,这些人是慕名而来的,要伊丝芮特给他们看病。   伊丝芮特在这里吃住都是免费,兽人对她礼遇有加,所以她很愿意回报这些人。所以她拉着哲莉忒一起开了义诊的摊位,她打算在这里多待几天,多做一些好事。   既然是义诊,那就不收诊费了。不过伊丝芮特还是放了一个“善款箱”,告诉患者们可自愿捐款。   从前拉娅传授她医术的时候曾经说,要她有仁慈之心,不要把医术当成吃饭的手艺。   “诊费这个东西,富人多收,穷人少收,赤贫之人不仅不能收,你还应施舍与他。”拉娅当初是这么说的。   自当天下午起,各种患者就络绎不绝的来到了她的诊所。大部分人都是小伤小病,但晚上的时候他们也遇到了一位病入膏肓的母亲,这个女兽人浑身滚烫、身上长满瘤子、连角都开始腐烂了,伊丝芮特实在是无能为力。她精心照料了这个病人一整晚,最后她无奈之下给这个患者配了一小瓶带着麻醉剂的毒药,结束了她的痛苦。   这位重症患者有六个强壮的儿子,还有四个更加强壮的兄弟,正是这些人送她来的。伊丝芮特本着职业道德,和这些人如实汇报了女兽人的病情。他本来担心那些家属会闹事,然而却没想到兽人们对她感恩戴德。其中有个带着骨头项链的兽人对她说道:“您结束了她的痛苦。在这之前,她一直在忍受巫医的熏药治疗,每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的巫医说她是受了诅咒,有的说是被魔鬼附身,但无论哪个都不说实话。圣母大人,您对我们如实相告,我们感谢您。整个邦卡家族都感谢您。”说罢那十个兽人战士一起对她行礼,伊丝芮特倍感错愕。   这让她意识到这些沼泽兽人本性善良。从前人们总是把兽人污名化,说它们是邪恶野蛮的动物,说它们残忍暴虐,杀人饮血吃小孩。但实际上这些沼泽兽人都很单纯,他们憨厚耿直,与世无争。   这几天的的义诊生活也给她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从前她虽然学了许多理论知识,但却没怎么经手过病人,这一次借着义诊的机会,她弄懂了许多之前一知半解的事情。不仅如此,兽人巫医的医术也并非一无是处,比如这些巫医调配的草药治疗哮喘有奇效,还有一种清凉的药膏能治疗癣疾。另外兽人还饲养蚂蝗来进行放血治疗,海文大人曾经和她说过这种疗法,按照海文大人的说法,放血疗法适用范围其实很窄,像这种“遇事不决就放血”的做法是绝对错误的,但是蚂蝗放血疗法确实可以用来清除淤血和治疗关节炎。因此伊丝芮特提出来要学习了饲养蚂蝗的方法,以及草药的配方。   她的巫医徒弟在得知此事之后思考了一阵子,然后对她说道:“这些东西本来是不传的秘方,但既然您已经对我倾囊相授,那我也该回报您。”   这个保守的兽人正在改变,伊丝芮特心想道。   之后又过了四天,她每天都在尽心竭力的照顾病患,而来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伊丝芮特忽然感觉自己骑虎难下了,兽人需要她,她走不掉。所以她第五天开始就把义诊工作交给了她的徒弟:巫医蛙眼。她希望巫医能接过这份工作,继续造福于民。   第五天的时候,沼泽兽人说要举办了一次盛大的祭祀仪式。伊丝芮特对此很有兴趣,她打算看看兽人的文化究竟是什么样的。然而祭祀的内容却令她大惊失色。   这次祭祀的主角不是什么神祇,而是她——人所传颂的大地圣母,伊丝芮特。 伊丝芮特肩负使命,二   伊丝芮特肩负使命,二   晚上,沼泽兽人的村庄灯火通明。   兽人们在村庄周围插满了代表祭祀的青芽木。他们在这些木桩上涂了白鲶鱼和泡藻的混合物,然后将其点燃,青芽木桩就成了一个个的巨大火柱。这些火柱的火焰看似很大,实际上却不会伤害人,这些火焰的温度很低,只是洗热水澡的程度。   兽人管这种火叫做:母亲的温暖。祭祀的时候,兽人会围着青芽木的火柱跳舞,并且把这种无害的火焰引到自己身上,跳起美丽的火焰之舞。   今天邻村的兽人也都来了,这些兽人把身上涂满各色油彩,穿上漂亮的斑纹毛皮,带上骨头和白银的首饰,一起在篝火下唱歌跳舞。   长桌上开始陆续上菜,祭祀的日子里,兽人都不吃晚饭的。他们会狂欢整夜,他们跳舞、唱歌、摔跤、拔河……每当累了的时候他们就停下了吃些东西、喝几杯酒,然后就接着投入狂欢中。兽人的祭祀和伊丝芮特记忆中的庄严祭祀完全不同,海湾地的祭祀是严肃的仪式,而兽人的祭祀就是狂欢节。   哲莉忒在与兽人们一起狂欢,她穿着草裙跳舞,还和最强壮的兽人玩摔跤。伊丝芮特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一切,她也有点想去唱歌跳舞了,但显然不行。   因为她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她屁股下面是柔软光滑的毛皮,她身上穿着百兽黄金袍、头戴百花冠;四位比她爷爷还老的兽人长者都坐在她下面,她的脚足够踩到他们的头。   伊丝芮特,她是这次祭祀的主角。   在她身边摆着一根木雕的图腾柱,那上面画着非常魔性的图画:一个巨大的女人坐在椅子上,在她下面跪着许多只有她膝盖高的兽人,那些兽人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就是身上长了瘤子、瞎了眼掉了耳朵。女人的手放出光芒来,光芒照耀着这些小兽人。兽人们就都跪在地上,吻女人的脚,向她磕头。   虽然伊丝芮特不想承认,但那显然画的就是她。   沼泽兽人把我当做神灵下凡了。她看着那图腾柱心想道,好羞耻,回来我要怎么跟海文大人解释这事情啊?   “母亲!大地母亲!请你享用!”有个小兽人爬上高架,给她端来新鲜的葡萄酒和烤野鸭肉。   那小兽人大概七八岁,还是懵懂的年纪。他看着伊丝芮特,是一脸的敬畏。伊丝芮特感觉有些愧疚,心想道:我不是他们的大地之母,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受不起这种崇拜。   人们还在载歌载舞,庆祝大地之母降临。但伊丝芮特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出真相,她饮下那红酒,靠着酒精鼓起了勇气。她站起来,说道:“诸位兽人们,请听我说!”   她说的是通用语,底下的长者立刻给她翻译成了兽人语。长者一开口下面的兽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伊丝芮特深呼吸了一口,说道:“你们搞错了,我不是——”她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自己额头一阵疼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顶。她伸手去摸,竟然摸到了两个硬疙瘩。她正疑惑着,就听下面的兽人大声嚷嚷了起来。然后兽人长者用通用语喊道:“地母长角了!地母现真身了!”然后他又用兽人语喊了一遍,旋即兽人们呼啦呼啦的全都跪下了,高呼伊丝芮特的名字。   伊丝芮特摸了摸自己头顶那两个小小的硬角,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哎?我……我为什么会长角呢?   这时候她看到了哲莉忒——那女巫用手在头上摆出犄角的样貌,正冲她做鬼脸。   伊丝芮特立刻想起女巫这几天让她喝的那个药草茶来了。   哲莉忒!你这个……你这个神经病女巫!   看着上千个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兽人,伊丝芮特感到不知所措。正在这个时候,哲莉忒走了过来,对她说道:“地母娘娘,咱借一步说话。”   伊丝芮特被她气的笑了,“行啊,女巫奶奶!”她挑着眉头说道。   说着两人离开了祭祀的现场,来到一片无人的阴影下。旋即祭祀再次开始了,兽人们狂欢起来。   伊丝芮特问哲莉忒说:“你给我喝的那些草药……”   “对,那是能让你长角的药。”哲莉忒说。   伊丝芮特问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导师,你能给我个解释吗?”   哲莉忒干咳了一声,这时候夜枭侠也过来了,猫头鸽落在了她的肩头,女巫沉吟少许,说:“这一切都是我干的,我简单和你说一下吧。这些天你在义诊,我就在散播谣言,说你是地母降世,神灵化身。你也知道的,我忽悠人是一绝。”   是啊,伊丝芮特听到这里不禁捂着脸笑了,毕竟你当过鸽子之神嘛,咕!   “我用了一些小戏法忽悠了这些兽人,让他们真的以为你是大地之母。然而你毕竟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而地母该是连奶-子都梆硬的兽人,所以兽人们有些怀疑。为此我让他们办了今天的祭奠,我和他们说,只要你们诚心诚意的祭祀,那么今日地母就会显露真身。”说到这里,哲莉忒用手在伊丝芮特头顶的角上弹了一下。   好疼!伊丝芮特用双手捂住了头上的两个小犄角。那东西只有两节手指长,弯弯曲曲的,不过却是货真价实的角。   伊丝芮特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导师,兽人对我们不差,你为什么要戏弄他们?”   哲莉忒笑了,说:“这不是戏弄,这是赤裸裸的欺骗。”   “啊?”   “这是善意的谎言!小姑娘!”哲莉忒坏笑着说道,“这些兽人没上过学,没读过书,甚至没几个人识字!他们愚昧无知,我没无法和他们讲道理,我们必须借助一些宗教的力量才行。你和他们喝热水就不会生病了,但他们只拿你说的话当放屁。可如果是地母叫他们喝热水了,他们必然会遵从。这就是意义!”   伊丝芮特喃喃说道:“可是……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他们真正的知识,而不是用这种方式……”   “这是权宜之计,伊丝芮特,这些知识是从海文那里得到了,而你也知道,海文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的许多想法都超越了这个时代的限制,如果想融入这个时代,就必须用点土办法。你说对不对?”哲莉忒说到这里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而且你该知道,我们需要兽人的力量!”   “我们为什么需要?”   “不是我们需要,是海文需要。沼泽兽人的人口少说也得十几万,兽人几乎全民皆兵,你不觉得这股力量十分可怕吗?然而他们缺少统一的组织,没有领导者,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大地之母是他们唯一的信仰,如果你能成为让人信服的大地之母,那你就可能会在未来领导兽人!”   伊丝芮特没想到这一层去,她下意识的说道:“恐怕我做不来!我还要去学院派学习知识的。”   女巫按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不冲突,将来你大可坐在图书里做学问,传教的事情只要交给你这些忠心耿耿的信徒就行了。你有知识有德行,也许你比真的地母还要强——不,不如说你可能就是地母化身,你今日来到这里是命中注定的——你就是为了拯救这些沼泽兽人而来!记住我的话,伊丝芮特,从今往后,你就是大地之母,大地之母就是伊丝芮特!”   我就是大地之母?她心中想到,那将来要是遇到真的大地之母,我要怎么跟她解释啊? 第二十二章:海文的困境,一   第二十二章:海文的困境,一   距离查尔斯一案已经过去了有些日子,然而那一案件带来的影响却没有消退。   海文在法庭上和旧势力的针锋相对,相当于敲响了新旧势力交锋的战鼓。如今他迫切的想要进行改革,却发现自己的命令几乎出不去城堡。   除了城堡内的侍从和嫡系干部之外,就没几个人听他的。这些人也不公开抗命,就是消极怠工,或者给你找借口、推卸责任。   海湾地的人们普遍认为世袭爵位制度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所以海文这个熊山守护者在许多人看来有点不太正当。旧的贵族对他多有微词,以两大家族为首的商人集团也联合起来反对他。   海文自身也有些畏首畏尾,他觉得熊山守护者这个名头来的有点轻松了,自己屁股底下这把椅子很不稳当。他要想坐稳这把椅子,需要军方、富商、旧贵族三方的支持,可现在人们都在和他唱反调——最近就连小熊布莱恩都开始跟他过不去了。自从海文抄了野马男爵并且收敛了查尔斯家的财产之后,布莱恩就变着法的来找海文要钱。   如今座位不稳,他就不能搞大的改革,一旦他搞大的改革了,就有可能会引起政变。继而三方势力联合起来上书风雷堡,他极有可能座位不保。   熊山基层的官吏大多腐败,这些人官商勾结,彼此间有复杂的裙带关系。而且民间隐藏着盘根错节的黑帮势力,这令海文十分烦恼。   除了权力受到制约以外,他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没人可用。他手底下文职人员非常稀缺,原先野马镇的班底不剩几个。汤德恩大师虽然给他派来了几个能干的学徒,但短时间内海文还不敢给他们委以重任。拉蒙在野马镇当镇长、伊丝芮特和哲莉忒都去了南方、德莱尔被流放、拉娅还没回来……现在海文身边就剩下紫罗兰还能做点事情。风信子倒是很乐意帮忙,可她毕竟不是那块料。   武官也缺,一直都缺。法斯纳特走了,现在海文身边就剩一个笑脸猫。猫爷虽然能干,但精力也是有限的。   他必须得培育新的人才。   今早他把汤德恩的几个学徒招了过来,给他们进行了一次考试。   第一篇试卷上都是基础文化,这些都不重要。   海文看重的是后三道考题。   第一道:你为什么来应聘?   第二道:假如我给你一百个金币,你要如何使用这笔钱?   第三道:假如你是个农奴,你要在未来要如何生活?   这三道题没有标准答案,只要回答的结果能让海文满意就可以。海文想看看这些人能答出点什么玩意儿来。考试的人有三十六个,在这里边大多数人的答案都很普通。回答第一个答案的人,大多会说:是为了吃饱饭来应聘的,或者说是为了荣誉和金钱。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千奇百怪,但基本上都是拿去做买卖或者花钱买东西之类的。最后一个问题则许多人都空着了,有几个人说他们会努力工作,老老实实的活着,也有人说会逃跑。总之很少有人能让海文满意。   最终,他挑了三个“可能是人才”的家伙。   第一个人叫迈瑞克,他是个科班出身的学士。他是一位富有骑士的次子,他从十年前就在汤德恩大师底下当学生了。他的文化试卷几乎满分,是所有人里最优秀的。而最后三个问题他给出的答案,也令海文基本满意。   他给出的三个答案分别是:   1我为了光宗耀祖而来。   2我会把一百金币还给您,因为无功不受禄,而且我建议您把金币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3我会联合比我更贫穷的农奴,说服他们与我一起罢工,从而和农场主谈条件。当我有积攒够了钱之后我会赎买自己,然后成为自由人。   这人算是比较传统的学士,他的思想保守但是并不迂腐,而且他学识渊博,头脑也不错,有一定的潜力。这是海文第一个看上的人。   第二个人叫西洛,这人就很有意思了,他是个阉伶,但他早已过了卖唱的年纪,今年他有四十一岁了。虽然他出身低微,但他却是个不甘平庸的人。他早些年退出演唱圈之后就找到了汤德恩大师,他用积攒的金钱当做学费来和汤德恩求学问。他底子差,字都不识几个,但这几年来他认真刻苦,学了不少东西。   西洛对比学士迈瑞克来说,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他出身底层,知道穷人的生活有多艰辛。因此他能体量穷人,并站在那些人的角度想问题。而且他经历过社会的残酷洗礼,思想上也十分灵活。   这从他那三个答案就能看出来。 海文的困境,二   海文的困境,二   西洛的三个答案如下:   1我为赚钱来的,没有别的野心了。赚够了钱我想换个房子,另外我想领养一个儿子。   2我会用一百个金币经商。   海湾地的水运这几年走不通,导致当地物价暴跌,盐、油、棉花等货物十分便宜。我想趁着这个时候进一批货。参考海湾地历史的话,新公爵上任之后必然要先平息内战,然后海湾地会迎来短暂的和平时期。我把这些东西低价买进,开商之后高价卖到南方去,应该能赚一笔钱。   海湾地通商之后,由于生活有了保障,农民也会随之生产、开荒。这个时候的越来越多的农民会转而种植能卖钱的作物,种的人多了,价格就下来了,因此我不会继续做先前的生意。   然而,人们需要开荒种地,海湾地的奴隶就会不够用,我要用之前赚的钱买进南方农奴,并且把这些奴隶租给需要劳动力的农场主,收取租金。   到这时候,我将连本带息还给大人您二百个金币,并尝试继续找您借钱。如果您大发慈悲借了我钱,我就拿着这笔钱继续做生意。   接下来能做的生意有许多,我可以继续出租奴隶,也可以搞铁匠铺以满足未来的战争需求。甚至我还可以买地来种庄稼、建粮仓储存粮食——海湾地的和平时期从来都不会持续太久,等乱世再临的时候,粮食会供不应求。   但我也不是预言家,我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能知道究竟该做什么生意。因此,我就写这么多吧。   3如果我是农奴的话,我就把自己阉了然后去当阉伶,之后重新走这个人生轨迹。我觉得可以。   海文看完答案之后,就确定了,这家伙是个经商的料子。他知道这个社会究竟是怎么回事,能看到一切表象之后的客观规律,甚至他总结出了一些经济学原理。   然而这个人才一直都不受待见。因为汤德恩大师鄙视商人,更鄙视阉伶,民众们也是如此,不过海文知道,这个人才是多么宝贵。   最后一个合格的应聘者叫达理瑟斯,这人是个从南方来的墨菲斯武士。   这家伙也就是勉强识字,文化试卷基本全挂,三个问题也是回答的十分爆炸:   1为了磨炼剑术而应聘。   2金钱使人堕落,我会把它们丢进河里。   3杀。   这位愣头青的老哥是笑脸猫从游侠公会里找来的,据说是个正在苦行中的墨菲斯武士。墨菲斯人是南方的一个部落,位于海湾地和南方丛林的交界处。墨菲斯族是全世界最尚武的人,这里出产世界最好的刀和最优秀的武士。成年的武士要么在族内选择贵族效忠,要么就出来进行苦行,这些武士被要求周游四大公国,中途不能使用金钱购买任何东西,更不能抢劫或者偷盗。他们靠打猎获取食物,除此之外,就是“讨血饭”。   讨血饭的意思,就是成为雇佣杀手。雇主管他们饭,并给他们购买一些旅行用品,然后他们就为雇主杀人。但这个杀人必须是以公开决斗形式进行,不能是暗杀。而且杀人还需要符合武士的戒律。   墨菲斯人有三杀三不杀一说,三杀说的是“一杀不忠,二杀不义,三杀我主剑之所向”;三不杀说的是“不杀儿童,不杀孕妇,不杀出家人(单指南方的佛教徒)”。   如果这两条戒律互相冲突的话,一般取后者,即武士不杀   但如果武士的主人要武士强行杀一个儿童的话,武士多半会选择自杀。   这些规矩极大地降低了武士“讨血饭”的成功率,大部分讨血饭都以失败告终,甚至许多武士因此而失去生命。   总之墨菲斯武士是个十分不称职的杀手,大部分时候都接不到活儿。贵族认为他们是野蛮人,平民也对他们敬而远之,所以这些人活的很辛苦。   然而海文却很欣赏这些武士,他觉得这些人信仰坚定,值得信赖,何况笑脸猫推荐的人,本领不会差的。他很想要招一个墨菲斯武士留在自己麾下。   按照笑脸猫的说法,新来的这个武士只愿意替海文杀一个人,杀完人之后他就要继续去旅行了,可是海文却不想让他走。为此,海文想了个办法留住他。   他先是以礼相待,给那个武士安排了接风洗尘的宴席。武士达理瑟斯是个又高又瘦的人,乍一看似乎没有几分力气,然而他饭量大的吓人。海文摆了六个菜,转眼就被他吃的精光。陪同来的风信子连忙叫后厨继续上菜,无论如何,也得喂饱这个家伙。   这顿饭也没聊什么,就是海文和风信子俩人看着武士吃饭。饭后风信子统计了一下,说:“大人,他吃了十一块面包,七片煎肉排,八十一片培根,一只烤鸡,两碗山药羹,一碗鸡汤,两打蜂蜜蛋糕,还有四大杯果酒。您考虑让他写个遗书吧,我觉得他活不过今晚了。”   然而武士健康得很,吃完饭之后活蹦乱跳的。他这一顿饭,够海文吃一个多礼拜的,这令海文意识到,这个家伙很不简单。   第二天早上,海文找到了正在晨练的武士,等他晨练结束之后,海文对他说道:“达理瑟斯阁下,你之前说来到这里是为了磨炼剑术,对吗?”   达理瑟斯说:“是。”   “你要怎么磨炼剑术呢?”   “不知道。”他说。   这是个实诚的家伙,海文心想道。“既然如此,我给你请个陪练怎么样?”   武士听到这话,立刻将手放在了刀柄上。海文盯着他的手,武士的虎口上长着厚茧,粗糙有力,刀柄上缠着一圈帆布,也已经磨的烂了。   “你是要考验我吗?”武士问他。   海文确实也有这个意思,他点了点头,说道:“切磋而已,不要见血。”说罢他拍了拍手,从后面走出来了三个人。一个是金刚,一个是奴隶战士的领袖霍兰格,最后一个是笑脸猫。   “让我看看你的能耐,武士。”海文打了个手势,金刚率先上前一步。他双拳一撞,喉咙里发出一阵闷吼。武士的脸上古井无波,他随手从地上捡了个树枝,说:   “那我们就用这个打吧。” 海文的困境,三   海文的困境,三   晨曦的光照在这两人身上,达理瑟斯的脸古井无波,然而金刚却似乎被激怒了,他说:“你至少也该拿把木刀,我们这里有。”   武士摇头,说道:“就用这个。”   武士很有隐士高人的作风,海文也十分期待这场决斗。他想看看这位武士的剑术是不是和他的饭量一样惊人。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吃多少饭,长多少力,金刚三个回合就败下了阵来。   要说金刚也是一员猛将了。当初他在城墙上没少杀敌,而且他跟着法斯纳特学了马术与枪术,如今是个厉害的骑士。然而一对一决斗并不是他所擅长的,所以他只坚持了三招。武士用树枝从三个角度刺到了金刚的脖子,这三下轻描淡写,金刚连皮都没破,但三下之后金刚就自动认输了。   如果是真剑的话,金刚现在已经死三次了。   他的自尊心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战斗。   下一个上阵的人是霍兰格。   霍兰格的实力已经在这几次战斗中得到证明了,经过这一番血战的洗礼,奴隶战士最后只活下来十个人。在这之中,霍兰格杀敌最多,受伤最轻,这充分证明了他是个优秀的战士。   他用双刀和武士作战,这是没开刃的钝刀,但也算是有威力的武器;而达理瑟斯仍旧拿树枝。   五分钟后,霍兰格被武士揍得爬不起来。   奴隶战士和金刚不同,他并没有那种自尊心,武士虽然拿树枝刺中了他,但他并不当回事,依旧挥着一套王八拳胡乱劈砍。最后达理瑟斯恼了,他把树枝丢了,空手放倒了霍兰格。这一次墨菲斯武士展示了高超的摔跤术和格斗技。奴隶战士被他空手撂倒,然后按在地上一顿狠锤。   最后一个是笑脸猫。   如果猫爷都不是对手的话,那我就立刻去雇佣一打墨菲斯人,然后组建一支军队去征服世界。海文十分认真的思考到。   然而结果总是出乎意料的。笑脸猫一个照面就打掉了武士手里的刀,然后将他绊倒在地,用刀指着脖子。武士不甘心的怒吼起来,猫爷微微一笑,收刀入鞘,然后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武士的表情十分不甘,但输了就是输,他问笑脸猫说:“笑面游侠,和我再打一场!”   笑脸猫摇头,说道:“该吃饭了,改日吧。”接着他拉着海文迅速离开了。   几个人来到没人的地方之后,海文立刻问他说:“猫爷,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不懂。”   笑脸猫说道:“大人,这个墨菲斯人是非常强的,如果不是有金刚和霍兰格给我探路,我还真没把握。”   金刚问道:“怎么叫探路?”   笑脸猫说:“墨菲斯武士的招式都十分少,他们认为练会十招不如精通一招,这造就了他们基本功扎实,但也使得战斗十分死板。一般的武士会三到五招,厉害一点的武士会七招,大师会十招,能会十招以上的人就是宗师级人物了。”   海文问他:“那达理瑟斯呢?”   “他对付金刚用了三招,后来打霍兰格又用了四招,之后就都是重复的招式了。我记住了他这七招,在心里演练该怎么应对,所以我一开始就是有备而来的。很幸运我猜中了他的招式,所以把他放倒了。但如果我们第一次交手的话,我可能撑不到第七招就会丧命,因为这个武士真的很厉害。”笑脸猫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所以说墨菲斯武士出招必杀人,他们怕的就是自己的招式被人记住然后拿回去研究。但是达理瑟斯显然没有这种心机,他是个年轻的武士,没什么心眼。大人,这个人可以留下。”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猫爷,拜托你先不要和他打。”海文笑着说道,“我想他在击败你之前是不会轻易离开的,至少拖个一年,我现在身边缺少这种能打的人。”   笑脸猫大笑,说:“没问题,笑面游侠别的不行,耍无赖却是不在话下!”   就这样,他留下了这位墨菲斯武士,他这包吃包住,也有笑脸猫隔三差五和他过招,武士看似短时间内也不想离开了。   算是达理瑟斯在内,海文新招了三个人才。这三个人一个从政,一个经商,一个能打,算是填补了他的三个窟窿。   现在海文可以准备做点什么了。海文现在不那么缺钱,野马男爵的金子、查尔斯的家产,这些东西充实了他的金库,让他有底气做些什么。他先是还了一部分债。他特意挑选了那些小债主来还,得到欠款的人非常多,然而实际上还的钱并不多。这样做使得他在民间迅速积累起了口碑,开始有一些小生意人主动找上门来和他商量事情。   另一方面,他开始迅速组建自己的武装力量。   小熊布莱恩这个家伙令海文十分失望,当初共患难的时候倒是一切好说,可海文成了伯爵之后,这位将军就有点拥兵自重的样子。他掌握着三千熊山守备军,这个家伙在军中的威望很足。他是仅存的老伯爵的嫡系人马,是立下过许多功劳的老兵,而且他也是守备军的总教头,因此军队的人都信服他。如果他振臂一呼,那熊山守备军立刻就会改变旗帜的颜色——就和当初海文的人围攻熊山一样。   所以海文没法指望这个家伙,他得有自己的力量。三叉戟大公这还有一口气吊着,大公一死,嗜血的小三叉戟就会成为海湾地公爵,用不了几年海湾地必有一场恶战。在这之前,海文可不想赤手空拳,他之前在野马镇已经吃过亏了。   海文首先把剩余的奴隶战士都收编了,现在奴隶战士还剩下十个人,其余的都是些老弱妇孺。海文把这些人找来了,对他们说:“你们如果愿意留下了为我战斗,我就像对待普通士兵那样给你们开军饷,管吃管住。另外我还会照顾好你们同族的那些老弱妇孺,我会给他们一些简单的工作,让他们能靠着劳动来生存。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回家,这是我从前许诺给你们的,如果你们选择回家的话,那就一起坐船回南方,剩下的事情就看你们自己了。” 海文的困境,四   海文的困境,四   南方人聚集到一起讨论了一阵子,老人小孩、七嘴八舌,最后由霍兰格为代表,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留下,”他用蹩脚的通用语说道,海文知道这些日子来霍兰格一直在学习语言,“家乡重要,但生命更重要。男人太少了,我们离开了就会死。”   确实。海文心想道,光靠这十个人没法照顾剩下的老弱病残,与其冒险回到丛林还不如在这里居住。   于是他把南方人都留了下来。学士迈瑞克说这些人没用,阉人西洛则说这是赔本的买卖,但海文却自有打算。经历过之前的战斗,他发现这些奴隶战士的战斗力十分彪悍,尤其是在丛林野战的时候。一旦进入丛林战,他们立刻就会化作一群吃人的野兽,战斗力成倍上涨。这种能力是一般军队没有的,海文打算组建一支奴隶军。   他命令霍兰格和笑脸猫去奴隶市场购买奴隶,紫罗兰陪同当翻译。海文要他们买一百个人回来,要让霍兰格来挑选最合适的奴隶战士。等这些人买回来之后,海文就会让霍兰格把他们训练成一支专门用于野战的军队,这是海文的第一个打算。   海文现阶段还要低调行事,他不想明目张胆的组建新军,那样一来布莱恩必然会有所动作。但是买奴隶就不一样了,我身为领主,买几个奴隶怎么了?我要他们给我挖矿,给我种田,你管得着吗?   未来这些人就安排在小熊山岭一代,那里是德鲁伊肖恩的地盘,海文打算让德鲁伊帮他照看着。拉威迪亚之前有一个山寨,在那里养了许多的火神教徒,后来拉威迪亚战败之后他的党羽也被一并清除,那地方就空了出来,那里能容纳五百人生活,正好合适。海文打算把那里当做练兵场和宿舍,隐藏一支力量。   另一方面,海文还要在野马镇组建军队,这支军队的名义上是野马地的守备军,也有一千人左右。这些军队将由拉蒙管理,如果他能胜任这个工作的话,海文打算封他当野马地的守护者,取代之前野马男爵的位置。   当然,这支野马守备军也和传统军队有所不同,海文要求这支军队能在非战时期进行屯田,海文将野马地的闲置土地收归官方,然后让军队去屯田、畜牧,进行自给自足。他们的武器装备则由小榔头的工会负责,小榔头之前在海文的支持下已经初步组织起来了熊山的工匠,并且起草了手艺人协会的倡议书。等未来工会建立起来了,海文就能统一指挥这些工匠了。   后面就是土地改革、税务改革、以及一系列大刀阔斧的革命,为了熊山地强大起来这些改革都是必不可少的。然而这些改革必然会触及旧贵族和大家族的利益,现在拦在海文前面的就是那两大家族了。   一个是萨里斯家族,这个家族控制着暴利的产业,妓院、赌场还有酒馆,同时也是城市里最大的黑帮,熊堡内的官员、警卫队等等都和他有勾结。   另一个是斯特尼尔家族,他们控制着熊山地最大的农场,并且还在做奴隶生意。这位大地主有三百人的私军,是熊山一霸。   这两大家族的家主虽然没有爵位,却是在熊山地举足轻重的人物。熊山上到贵族,下到小商小贩没有不怕他们的。   前些日子海文打算修一下下水渠,要招些工匠来,结果好长时间都招不到人,不管他怎么加价,都没人来应聘。后来小榔头一打听这才知道,工匠们都不敢接这个活儿,因为萨里斯家的老爷没说话。熊山城里边的一切工程,只要有油水的,就都得听席恩?萨里斯的安排。这位爷如果说了:这活儿你来做!你就必须做,做完活儿拿了薪水之后,三天之内必须得把钱送到席恩老爷的管家那,然后管家看心情抽走个三五成,剩下的你才能拿走。要是敢私自接活儿,或是送钱晚了,那好,三天之内,城墙外头把你活埋,只露出一双脚来——当地居民管这叫“插萝卜”。   小榔头和海文说:“据说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久了,没人问没人管。从前老熊山伯爵欠了萨里斯家的债,而且经常伸手找这些家族要钱,所以伯爵根本就不管。警察们也经常收贿赂,自然也不管。”   另一个斯特尼尔家族也是如此。熊山民间有句话,叫:城内的金银归萨里斯,城外的酒肉归斯特尼尔。   斯特尼尔家族作为大地主,压迫农奴那就不用说了。而且他一到了秋收季节,还要到处“打秋风”。这个打秋风怎么打呢?就是斯特尼尔家的小少爷带着三百口子人,到各处村庄去收粮。这些人和蝗虫一样,哪里丰收了就要去哪里收粮食。你要是交不上来,那好,壮丁拉走当农奴,女人拉走当妓女,小孩拐走卖了,若只有老人,也得拆你个房梁,反正是贼不走空。   难怪熊山一直贫穷——这要是能富才有鬼了。   海文听完这些事情之后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心想道:这些黑恶势力必须取缔,必须被连根拔起,然后再烧成灰,不然改革会寸步难行。   但要怎么取缔呢?   直接下令抓人吗?抓谁?到哪抓?以什么名义?能抓到吗?抓完了怎么办,直接处死?这事情要这么简单的话,摩尼伯爵早就办了。直接动用暴力的话,必然会引起激烈的反弹,甚至说熊山会陷入暴乱。临近秋收了,海文可不想出这种事情。   搞暗杀?这个可以,一杯毒酒就能搞定。但这样的结果必然会造成极大地混乱,失去主心骨的两大家族不一定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更何况如果失败的话,那问题就严重了:熊山伯爵给人下毒,这算什么事儿?   正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有一条喜讯飞到了他的耳朵里。   白衣会主席——拉娅,回来了。 海文的困境,五   海文的困境,五   自拉娅出使风雷堡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两个月,这一趟旅途必然是十分辛苦的。海文得知她归来之后,立刻命令后厨准备餐食、打扫房间,给她接风洗尘。   当天晚上,他亲自宴请这些归来的使者,并带着风信子作陪。   晚餐在城堡一楼的小厅中进行,海文让后厨多准备些清淡的东西,拉娅不喜欢荤腥油腻,他是知道的。   拉娅相比起走的时候瘦了不少。这些日子天气燥热,她脸上也被晒得起皮。白色的修女袍换成了普通的亚麻短衫,乍一看就和农家妇女没什么不同。和她一起那几个白衣会战士也是风尘仆仆,但精神头还都不错。   海文一一给他们敬酒,感谢他们这一路辛劳。拉娅等人也还礼,说祝贺他成为熊山领主。大家说了些场面话之后,就开始吃饭,然而拉娅似乎没心思用餐,她稍微喝了点蘑菇汤,肉也没动,就问海文说:“大人,您听说过奈门杜斯这个姓氏吗?”   海文回忆了一下,说:“从没听过。”   拉娅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神情越发阴郁,“也许他用了化名,也许是……”她喃喃说道。   海文不禁问道:“那是谁?而且最近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托你的福,我现在是熊山守护者了,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阿文?奈门杜斯,一切都和这个有人关系。”拉娅停顿了一下,说,“我简单给您说说这些日子来我遇到的事情吧。”   于是拉娅和他说了自己在风雷堡的种种见闻,从风雷堡吊死异教徒开始,说到城堡征兵,侯爵的宴会,以及阿文?奈门杜斯这个人有多么怪异,多么危险。   “他不仅仅是相貌英俊,巧舌如簧,最重要的是他还会魔法。”拉娅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十分严肃,“大人,历史上的大魔法师要么是英雄,要么就是奸贼,这些人身怀异能,肯定不会做个安稳的普通人。如今阿文在风雷堡的地位已经在我和海神教祭祀之上,我担心……”她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可他帮了我。”海文喃喃道,“是他帮我登上了领主的位置,我们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帮我?”   拉娅摇头,说:“不知道,但他必然有所图谋。他与我、与普汀、甚至与侯爵都不是一路人,我不知道他在图谋什么。”   海文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来,只得说道:“这事情先放一放吧,拉娅,我遇到一件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   “您说。”   于是海文将熊山两大家族的事情说了,然后问拉娅说:“我现在想拿这两家开刀,你有什么建议吗?”   拉娅沉吟少许,说道:“大人,以我动手术的经验来说,开刀并不难,割掉瘤子也不难,难得是割完之后怎么办。是缝针,是上药,还是用火烧?大出血怎么办?疮口溃烂怎么办?这些才是最困难的问题。”   海文点头不语,拉娅继续说道:“两大家族的家主如果倒了,那么接下去要怎么办?大人,很快就到秋收了,下面的人如果报复,您怎么办?两大家族剩下的摊子由谁来接,您要想好。砸烂一切很容易,难的是如何重建秩序。您现在手下有多少能干事的人?一百个有没有?”   十个都没有,海文心想道。   拉娅对他说道:“我看不如明天把汤德恩请来,咱们一起商量下这件事情。”   “好吧。”   于是第二天上午,两人去了汤德恩的住所。汤德恩大师今年九十有一,虽说他仍旧身体健朗,但海文不想烦劳一个九十的老寿星到处奔走,所以他和拉娅两人就亲自上门去了。   汤德恩在熊山也有一间宅子,与海湾地大多数的石头房子不同,汤德恩大师喜欢木质的房屋。这种住木屋的习俗是从当年东客帝国时期遗留下来的,雕梁画栋,拱顶飞天,宅子里边有私人花园。   据说在黑海对面是富饶的东方大陆,然而最好的航海家也无法跨越黑海。海文倒是蛮想去东方看看的,也许会看到梦中的古代中国。   他们来的时候,汤德恩大师正在给学生们上课。仆人说可以立刻通知汤德恩大师,但海文却说愿意在外面等他下课。他和拉娅就在庭院里等着,今天不算太热,   片刻之后,学堂下课了。   汤德恩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那里,老人依旧腰杆挺直、步履生风,学士迈瑞克跟在他后面,两人一起来到了庭院处。海文起身行礼,说:“汤德恩大师,别来无恙。”   “嗯。”老人点了点头,“爵爷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啊?”   海文想了想,说道:“哦,确实有件事情想问问您的意见。”   “你说。”汤德恩坐在庭院的石桌前,然后其他人也跟着落座,接着迈瑞克吩咐人煮些茶来。   海文不打算直接告诉汤德恩“我要杀人了”,而是想先试探一下。因为汤德恩本身的立场也很模糊,老人一方面支持海文当熊山守护者,另一方面思想上还是太保守。海文想知道他的态度。   因此海文说:“汤德恩大师,我遇到两个难题。第一个是这样的,秋收临近,今年熊山的粮食涨势似乎不错,我想把这些粮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规规矩矩,正正好好地收上来,而且又不想让穷人饿肚子。您给看看,我该怎么办?”   听完这话,汤德恩的表情立刻凝重了起来。一旁的迈瑞克也听出海文的言外之意,他的眼神立刻就变了,隐隐透露出一股狂热。   “继续说。”汤德恩道。   海文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情,这几年下来熊山有悬案三十六起,全是人命官司。死者皆被埋入城外,民间称‘插萝卜’。如今我当了熊山守护者,就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如今我要查案子,却不知从何处查起,还请大师给我指一条路。”   汤德恩沉吟少许之后便笑了,说:“这事不难,您交给我去办就行了。”   作者留言:   @{"reader_id":"1364541 海文的困境,六   海文的困境,六   海文对此感到十分惊讶,他只是想试探一下汤德恩罢了,却没想到这老人一拍胸脯就把事情包办了。可是他能做什么呢?海文不明白。海文就问他说:“大师您想怎么办?”   汤德恩笑道:“这当然好办了,这几年秋收的时候粮食上不来,是因为统计有问题,加上农村里官员腐败,一村一霸,我只要以您的名义派些学生下去巡查,这事情就能了结。至于命案?我会请专家来追查凶手!谁做的就抓谁,抓来了就杀掉,绝不姑息。”   你是在跟我装傻吗?海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候拉娅问道:“那大师打算派什么人去办这些事情呢?如果缺人的话,我可以从白衣会……”   “不必!”老人打断了拉娅的话,“我自己的学生就能把这事情办好,”   海文问道:“若是办不好呢?”   老人把脖子一横,说:“那我甘愿受罚!”   熊山这地方谁敢罚你啊?汤德恩大师在熊山声望之高,远胜过海文这个捡来的伯爵。何况他一个九十岁的老头,真要是倚老卖老,你能把他怎么样?   这时候拉娅从后面轻轻拽了下海文的袖子,之后说道:“既然如此,白衣会随时听后大师差遣。”海文听她这么说了,就也跟着说道:“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说着他们离开了汤德恩大师的宅邸,两人没说话,一路走回城堡。然而没走多远,迈瑞克就追了出来。白衣学士摘了帽子,提着袍子,跑的红头涨脸。“二位大人!我有要事相告。”他和海文说道。   海文问道:“有什么事?”   迈瑞克看了看四周,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于是海文将他带去了自己的城堡,他们爬上盘旋楼梯,来到空无一人熊堡天台。三个人站在天台的护栏边,凉风吹过,舒爽不已。   “这里可以了,请讲吧。”海文说道。   迈瑞克的脸色十分凝重,他迟疑了好几秒之后,说道:“海文大人,我并不是一个不懂忠义的人,我对朋友仁义,对上司忠诚,对我的老师……更是如此。但我更在意的是我的国家,还有这片土地上的每一条人命。”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让海文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这话确实也说的合乎海文心思,海文就说道:“你的思想值得敬佩——那么,你究竟要告诉我什么?”   “我想告诉您,汤德恩无法完成您的期望,如果您真想铲除熊山的两大家族,您只能用自己的力量,任用汤德恩只会让事情适得其反。”   海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为什么这么说?我认为汤德恩大师是个心怀正义的学士,他应该乐意帮我铲除这些黑恶势力才对。”   迈瑞克摇头说道:“我的老师,他想的不是正义,他要的是荣誉——光复先祖的荣誉。”   海文和拉娅相顾无言。   “他已经太老了,我跟着他十年,我见证着他在一步步走入歧途。如今我也不知道他脑子中想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他绝不甘心平静的结束他这一生。他和两大家族都有密切往来,而且还和海神教的各大祭司之间有书信联系……”   “你有证据吗?”海文打断了他。   迈瑞克愣了一下,说道:“我……我没有物证。”   “嗯。”海文点头不语。   迈瑞克的脸色变的十分难看,他喉头蠕动一阵,用恳求般的语气说道:“海文大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相信我,但我……我必须告诉你。海文大人,我相信你是个正直的人,你和摩尼伯爵不一样,你能拯救这个腐朽的地方。大人,熊山外面就是鹿角关,鹿角关是海湾地的咽喉,如果这里烂了,那海湾地也就离死不远了。”   “我会考虑这件事情的,但是汤德恩对我有恩,又是熊山长者,我不能凭着你的一面之词就把他如何。迈瑞克,给我点时间。”   “我愿意等,但是大人,海湾地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说完这话之后迈瑞克对着海文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海文站在天台上,看着远方的景色——几个月前,摩尼伯爵就是在这里和他指点江山,老伯爵告诉他,暴风雨就要来了。   如今摩尼伯爵已经入土,这是不是说明暴风雨已经降临了呢?   暴风眼的中央会出奇的宁静,身处在这里的人,什么也感受不到。   海文对未来感到担忧,而且他很困惑。   起初,他认为汤德恩应该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这个老人能为了正义而起兵造反,率人攻占熊山。海文还记得他正义的呐喊,九十岁的老者,激昂的战士。   照理来说,这样的人不该和两大家族同流合污的。   但汤德恩显然和这两个家族有关系,汤德恩在有意无意的袒护他们。当时法庭审判的时候,汤德恩特意说要组建长老席,还请了两个家族的族长来入席,这充分说明汤德恩很重视他们。   这一切又是因为什么呢?   莫非汤德恩真的在密谋什么吗?   这时候拉娅开口说道:“海文大人,有一件事情我忘了跟您说。”   “什么事?”   “我在风雷堡的时候,海神教的祭祀普汀也一直在给您说话——您应该不认识他吧?”   “当然不认识。”   “那就怪了。”拉娅说完这四个字之后,就闭口不言了。   那好了,为什么海神教的祭祀要为我说话呢?我当上熊山守护者,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吗?海文的脸色越发凝重,汤德恩当初帮我的前提条件就是开坛祭祖,并且封他当海神教的祭酒,这是唯一的关联了。   这个祭酒……难道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德莱尔走前就提醒过他,要他小心汤德恩——以及拉娅。   想到这里海文便望向拉娅——拉娅在这种时候暗示我汤德恩不可靠,她是为了什么?她和汤德恩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不,我不能自乱阵脚。拉娅从野马镇开始就在追随我了,她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那么就是汤德恩……   “拉娅,我拜托你一件事情,帮我去调查下两大家族和汤德恩的关系,另外我还想知道海神教在熊山的运作情况。你能做到吗?”   拉娅沉吟少许之后说道:“我需要钱,审判军也需要军饷。”   “经费我提供,白衣会的人我会养着他们,不过他们这段时间也要参加劳动才行。”   “好的,大人。这事情我去给你办。”   “那多谢了。”他朝着拉娅点了下头,“不好意思,现在能让我独处一会儿吗?”   “是,大人。”拉娅行礼告退。   海文独自站在天台上,清风变的燥热起来,逼得人汗水往外冒,这股燥热也令他心烦意乱。他不擅长与人勾心斗角,尤其是不擅长怀疑别人。   这时候他忽然想到:如果是德莱尔在这,他会怎么做呢?   作者留言:   ps:明天更新德莱尔?汉斯洛克的pov,不可错过w 第二十三章:混吃等死德莱尔,一   第二十三章:混吃等死德莱尔,一   德莱尔?汉斯洛克感到非常迷茫。   经过一个月的奔波,他终于到了流放的目的地。这一路上他是带着镣铐走过来的,从没坐过车,两脚磨的都是血泡了。而那两个押运他的民兵还装起大爷来,一路之上没少刁难他。各种劳动自不必说,隔三差五的还要戏弄他一番,揭他的伤口。   从管家变成流放犯,再从流放犯变成管家,最后又变回流放犯——德莱尔这两年经过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已经有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从容心态。说实在的,海文大人还是很念旧情了,一般的流放都要奔着一年的路程来走,往往人没走到目的地就已经死了。走一个月就到,真不能算很重的惩罚。   但这些都不重要,对于德莱尔来说,去哪里都一样的,无非都是混吃等死。   他对自己、对这个世界十分失望。   迄今为止,德莱尔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在最合适的时候做了最合适的选择,这就最优解。他心想道,如果当时老伯爵没来的话,我就将成为唯一一个能活下来的人。   海文的做法是十分正义的,但并不是正确的——正义不等于正确。德莱尔是个理性的人,他只选择最正确的东西。   所以这个结局他接受不了。   如今他没有奋斗的目标了,也没有志愿了,就剩下混吃等死。   他和两个守卫站在通往烂泥城的路上,远远地能望见一座破败的小城。   一如这城镇的名字,通往烂肉滩的路也是烂透了的。这条泥泞的路上布满了车轮印和脚印,湿乎乎的,走路的时候能把人的鞋子粘下来。还没到烂泥城,空气中就弥漫出了一股子臭味,这里有腐烂、酸臭、腥臊……多种恶臭混合在一起,飘散在空气中,德莱尔说不上那到底是什么味道。   守卫解开了他的手铐脚镣,说:“到这里你就自由了,滚吧!”   随他而来的守卫有两个,都是野马镇跟来的民兵。一个叫卡斯特,是个留着一头脏乱长发的年轻人;另一个叫庞克,他身材粗壮,毛发浓密。海文大人认为这些人值得信赖,却不知这些家伙也最恨德莱尔,因此德莱尔一路上吃尽苦头。   “我的钱呢?”德莱尔问他们。   卡斯特笑了,说:“你哪里有钱?”   “海文临走前给了我钱。”   庞克用粗糙的声音说:“海文大人对你仁慈,但你不配拥有他的仁慈,这钱不能给你!”   哦,我不配,所以你们配?德莱尔冷笑了一声,说:“那请二位大人走好!金币招灾,还请二位留神。”   “妈的,你这乌鸦嘴!”庞克把脸一甩,“走吧,咱们回去,留他饿死在这吧!”   说罢两人头也不回的走的,德莱尔目送他们离开,但他知道,这俩人多半回不去了——出发的时候,这两人提出来要替德莱尔保管财产,那个时候德莱尔就猜到他们会唱这一出。所以来到黑森的时候,德莱尔特意骗他们绕了弯路,如果他们原路返回的话,就会遇到一个麻烦。   这个麻烦是这样的:他们来的时候走了二四岔路的小鹿河,顺流而下出了河湾地来到黑森的天光湖,这一切都没问题。然而小鹿河这条河在每年七月雨季时候必然会河水泛滥,这个时候就会出现一个奇特的现象,如果沿河走的话,就会在一个叫“鱼嘴礁”的地方打转,最后不管怎么转,都会偏离原先的航线,进入通往沼泽地的路。   德莱尔出发的时候是五月,如今六月中旬,这两人有了钱,必然会去酒城奢侈一番,体验一下那里的苍白美人和天下闻名的红酒;等他们走的时候,估计正是七月,河水泛滥之后他们就只能坐船,坐船的话就会被引进沼泽地,到了沼泽地,想出来就不容易了。那里到处都是吃人的泥沼、还有毒虫野兽和凶暴的沼泽兽人,总之够他们受的。   当然他们也可以等小鹿河退水之后再走,那样的话,就得等到三个月以后,这三个月他们身上的钱肯定不够,估计最后他们得一路乞讨回海湾地了。   德莱尔看着那两人在远方的岔路口右拐了,嘴角便不禁翘了起来——右拐是去酒城的路,看来这俩个混蛋是想去逍遥一番了。去吧!逍遥的时间越长越好,我看你们怎么回去。   这种算计别人的感觉还是好,他心想道,好过被别人算计。   这两位走了,德莱尔就也该考虑接下来的生活了。他拿起手铐脚镣,心想道:这玩意儿能卖几个小钱,但这也是我唯一的本钱了。   他思考要怎么使用这钱。   这镣铐大约能卖三个银币,这笔钱省吃俭用够我生活一周,接下去就是做点苦力,混吃等死。   要么也可以买些烈酒,喝醉了就去上吊,也是个解脱的办法。   还有一件事,就是赌博。   烂肉滩这地方最多的就是赌场,我狠狠赌上一把,若是赢了固然最好,有了本钱能做买卖,若是输了我就跑路,能跑就跑,跑不了就死呗!   嗯,赌博还行。   他当即去了烂肉滩。这地方是个用篱笆墙围起来的破烂小镇,地方不小,得有熊山城那么大了,但看上去实在是烂的很。烂肉滩的地也是一片烂泥,屋子是歪歪扭扭的破烂木屋,街道排列和猪大肠一样乱,走在这里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外围都是贫民窝棚,老人、孤儿和麻风病人都在这里住着,这地方比茅厕干净比监狱烂。德莱尔看到门口坐着个脸都烂了的麻风老头,他有两只又瘦又脏鸡,那鸡脏到都没人去偷。有个同样得了麻风的小孩从那老人旁边跑过去,朝他吐唾沫,老人无视了他。   过了窝棚,总算看见几家店铺,再往前有一条宽敞的街道,路上铺着老旧的青石砖,在那上面躺着一排的人。这些人一个个表情颓废,一脸死相。   德莱尔一看那街边还插着个牌子,上面写着:瘫痪街。   瘫痪?怎么个瘫痪法? 混吃等死德莱尔,二   混吃等死德莱尔,二   瘫痪街上这帮人虽然一个个穿的都很破,但却也不像是讨钱的乞丐,因为他们面前没有碗,而且乞丐讨饭也没扎堆的。这些人大多瘦的不行,还有几个身上带着伤,一看就是让人给打的。这些人就在街上排排坐,要么排排躺,反正都是面如死灰。   德莱尔有点搞不明白了,于是他叫住一个过路的小孩,问道:“小老弟,这帮人都是干什么的?”   那是个长的很挑衅的孩子,尖嘴猴腮,他扯着嗓子叫道:“这些都是瘫痪的呀!你没看见这是瘫痪街吗?你瞎呀?”   德莱尔问道:“我看他们手脚也没毛病,怎么就瘫痪了呢?”   小孩就笑着说:“手脚没病就不能瘫痪了么?这些老哥脑子都有病的,赌了还要赌,赢了也赌,没钱了就借钱赌,赌来赌去输的一屁股债,还也还不上了,不就只能在这瘫痪了么?”   德莱尔笑了,说:“欠债不跑路,在这待着等死吗?”   小孩也笑了,说:“死就死呗!你打死了他,他还省的还债了呢!万一哪天这里边某个老哥转运了,也许还能把债还上,可要是死了,就一点希望都没了,你看对不对?”   嗯,挺对的。   德莱尔想了想,也要跟这些老哥一起瘫痪。   所以他就往那一坐,加入了瘫痪的行列。   瘫痪街这地方阳光还挺充足的,是个晒太阳的好地方。瘫痪街对面就是酒馆和赌坊,里边热闹得很,不时传来一阵阵喝骂和大笑。许多“瘫痪”的老哥望着那边,一脸的羡慕。德莱尔坐在一个老哥旁边,心想道:我先在这待一阵子,连带打听点情报。   德莱尔不敢自己瞎走,再往里走就是烂屁-眼码头,也叫马眼码头,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这种地方汇聚着小偷、抢匪和佣兵,大白天的走在街上,说被偷就被偷,说被抢就被抢,多瞪人一眼就会挨一顿打,多说一句废话就会吃刀子。这里时时刻刻都在上演犯罪、暴力和流血。   相比之下,瘫痪街是非常安全的——谁会打这帮瘫痪老哥的主意呢?乞丐都比他们有钱。   德莱尔就往那一瘫痪,把两手揣袖子里,缩脖弯腰,摆出了一副废人模样。他旁边就坐着个瘫痪的老哥,那位老哥也是一脸颓废,输的鞋子都没了,衣服上满身补丁。他打量了一下德莱尔,问道:“老哥,你也输了啊?”   “啊。”德莱尔故意跟他套近乎,说,“今天手气不行啊。”   那人点了点头,说:“哦,那老哥你还有本钱吗?”   “你干嘛?”德莱尔问道。   “借我点我钱我去翻本啊。”   德莱尔笑了,说:“我他妈要有钱,还至于来跟你一块瘫痪吗?”   那人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过了一阵子,德莱尔问他说:“老哥,我问你个事情,你看看这地方,哪家赌场的运势最好?”   “嘿,这你可问对人了!”那位老哥脸上顿时神气起来,“我告诉你啊,对面三家赌场:幸运狗、踩到钱、金骰子,这前两家别去,前两家是黑店,一家庄家出千,一家里边有托儿,我就是让他们黑了钱的;最后一家金骰子那里赢小钱还行,赢了大钱就要被人宰。往里走还有两家赌场还算规矩,可里边都是些蛮横的狠人,要去也得小心点。”   德莱尔大概心里有点数了,他说道:“老哥,我想到个发财的点子,你想不想试试?”   那人瞥了德莱尔一眼,说:“什么?该不是去出老千吧?你看见那位了吗?”他说着用手一指不远处的一个瘫子,这人可是真的瘫痪了,两条腿都被打折了,躺在那等死,“他就是出千的,现在让人打的这个样子了,你也想作死吗?”   “不,咱们不出千,咱们去抓千——老哥,你赌多久了?”   “三年吧。”那人说到这里抽了抽鼻子,眼圈就红了,“三年前我还有老婆孩子,现在什么都没了——啊,你刚才说什么?抓千?”   德莱尔点头说道:“对,你跟我去抓千。咱们去赌场里蹲点,出千的人会防着庄家,但不一定会时刻提防咱们这些‘瘫痪’的,一定能抓到。”   “抓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之后你就看我的吧。”   那人一脸怀疑的看着德莱尔,说:“你别卖关子!”   “这还真不能告诉你,不过老哥你这样想,你现在身无分文,也没人愿意借你钱了,你只能在这等死;可你要是愿意跟我干一票买卖呢,兴许还能赚几个金子,有了金子你就能翻本了,翻了本就能讨回老婆孩子。老哥啊!久赌无输家,他们能赚钱,凭什么你就不行呢?”   赌徒心理就是这样的,侥幸心理强,总是盯着那小概率事件去看,而且还贪得无厌。德莱尔自己不常赌博,但他之前遇到过不少赌鬼,这些人都是如此。   这位老哥也是如此。他脸上纠结了一阵子,问道:“真有钱赚?”   这话就和问“你这西瓜甜不甜”一样没意义,德莱尔必然点头,说:“真有!”   “一定会有?”   “呵,你就当时一次豪赌嘛,赢了你就发家致富,输了的话呢……无非继续瘫痪咯!”   一听这话那人便笑了起来,说:“好!老哥,我跟你赌了,你说接下来怎么办吧。”   德莱尔问道:“哦,还没问你叫什么?”   “萨里瓦。”   “好,我叫德莱尔,德莱尔?汉斯洛克。现在,你跟着我干,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到时候一起发财!”说着他就去和萨里瓦握手,两人是一拍即合,从此德莱尔有了第一个手下——赌鬼萨里瓦。   萨里瓦在这地方住了十年,对烂泥滩乃至黑森都是轻车熟路。最早他是个卖酒的贩子,家境还算不错,但他后来染了赌瘾,输掉了房子、酒坊和妻儿,成了瘫痪的老哥。   有他带路,德莱尔也不至于走错了。于是在他的带领下,德莱尔来到了烂肉滩的典当行,他把镣铐卖了三银七铜,之后买了一顶帽子,还有两贴膏药,就去了赌场。   萨里瓦问他买这些破烂有什么用?   德莱尔却说:“这些东西能让咱们赚大钱!” 混吃等死德莱尔,三   混吃等死德莱尔,三   烂肉滩的赌坊自然是乌烟瘴气的地方,屋里散发着汗与酒的臭味,加之天热,简直待不住人。然而赌徒们却不在乎这些,一张张狂热的面孔围坐在桌子旁,大喊大叫,一掷千金。德莱尔和萨里瓦两人待了一个下午,就见识到了人生百态——有摸了同花顺笑昏在桌子上的,有站着进来躺着出去的,有输掉底裤的。这其中有个妓女让他大开眼界了,这女人不带赌金,就撩起裙子坐在桌上,欠债肉偿,当场兑现。   这家赌坊名叫“夜神的祝福”,是烂肉滩最火爆的地方之一,不知多少人在这里倾家荡产,也不知有多少人一夜暴富。这里的人就和被施了魔法一样疯狂,眼里只剩下骰子和骨牌。浓妆艳抹的荷官发牌发到手上起茧,赤膊的保安一个小时要打出去三个人。   德莱尔观察了一阵子,发现了一点赌场里的门道:这赢钱的人会大声呐喊,庄家也会敲锣打鼓的给他庆祝,遇到搏了大彩的主,老板甚至会请店里所有人免费喝酒;然而若是输了钱,就没人管没人问,酒保会默默地把他请出去,若是不仔细观察,没人会注意到。   这叫造成了一种繁荣的假象,德莱尔坐在那两个小时,就见证了三次“大获全胜”,每当这个时候,其他赌徒的眼睛就会红一分,心里的狂热就会膨胀一分——莫说赌徒们,就是德莱尔都看的眼热,恨不得下场来一把。   但他有理智,德莱尔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他从不感情用事。   今天他不是来赌博的,而是来抓人的。   这赌坊很大,差不多能容纳两三百人。这里边分为私赌和公赌,顾名思义,私赌就是几个牌友凑在一起互相骗钱,店家只收个发牌费或者收个酒水钱,赚不了多少;公赌就不一样了,公赌是店家坐庄,外面围了一圈赌徒,来和庄家玩游戏。这公赌风险大也赚得多,当然要是细算账的话,横竖也是庄家赚钱。   私赌出千的话,酒保看见都不一定会管,但要是公赌出千,抓住了就是要剁手指头的。   所以德莱尔就是要抓公赌的这些人,这种抓住了才有意义。   而抓老千这个事情,还是要看萨里瓦这位老哥的。萨里瓦此刻戴着帽子,左脸上贴着膏药,算是改变了一下妆容。俩人就在公赌的场子旁边看着。   赌场中央的有一张大圆桌子,大约能坐下二十个人。桌子中间掏空了,里边站着一个穿抹胸和短皮裤的女荷官,正不停地给外面人发牌。这些人玩一个叫三三碰的游戏,规则不复杂,但赌注却每次都有十个金币上下,运气好了一次就能赚上百金币,运气若是差了,输个底掉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赌局一轮轮的开始,有人输有人赢,铁打的庄家、流水的赌徒,下面的人换了一轮又一轮。有尽兴而去的,有输的底掉的,德莱尔并不着急,他在默默地观察,找到那个出千之人。   忽然萨里瓦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德莱尔老哥,你看那个。”他说着用手悄悄一指。   “哪个?”   “留长头发的那个瘦子。”萨里瓦说道。   “他?”   德莱尔打量起那个人来。那位赌徒坐在坐在牌桌的一角,身后是一根大柱子。这人面色焦虑的拿着手上的牌,不时挠一挠头发,他每次下注不多,有输有赢,看上去没什么异常的。德莱尔之前也有留意过这个人,在德莱尔的印象中,这个人是输钱的时候多,赢钱的时候少,为什么萨里瓦会说他是出老千的人呢?   “为什么是他?”德莱尔问道,“我看他就是个输到脸黑的倒霉鬼,你怎么觉得他是个出千的人呢?”   萨里瓦笑了,说:“老哥,你要知道,我在这地方赌了三年,和我赌过的人成百上千,没人比我更熟悉这些赌徒了。你看看那个人,他坐在最阴暗啊角落,背后又是柱子,这种地方是最隐蔽的,身后没人能看他,出千的人都爱坐这种地方。”   “光凭这个吗?”   “当然不光是这个,”萨里瓦眯起眼睛,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你看他的脸,一直都是那副焦虑的样子吧?就好像小心翼翼的穷光蛋一样——可他已经焦虑了两个小时了!脸上除了焦虑还是焦虑——老哥,赌博的时候人的表情应该是很精彩的,哪有一直这样的?再有一件事情,你看他输多赢少对吧?实际上他只是输的次数多,赢得次数少!但实际上却是赚了钱的,他只是在有意控制自己赚钱的数目,从而不显得那么夸张。我敢说这家伙不光是个普通的出千者,还是老出千,出老千!德莱尔老哥,就抓他吧。”   德莱尔说道:“但你并没看出来他作弊的手法,对么?”   萨里瓦愣了一下,说:“他的手法太高明了,也许……反正我看他有问题!”   也许这是个无辜的人,德莱尔心想道,也许他只是今天交了好运而已,萨里瓦的理由未免牵强。   但这重要吗?   你究竟有没有出千和我抓你出千之间真的有关系吗?   哈!我他妈又不是海文。   德莱尔拍了拍萨里瓦的肩膀,说道:“那就拜托你了,老哥,接下来就麻烦你跟保安举报那人出千吧。”   “啊?为什么要我来说?”萨里瓦大声叫了出来。旋即周围人朝着这边看来,萨里瓦立刻压低声音,说:“这倒霉差事,你怎么自己不去呢?我想我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德莱尔冷笑了一声,说道:“呵呵,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你不想发财吗?”   “我是想发财,但我不想把命也搭进去!若是那位老哥日后找我报仇,我可怎么办?啊?”   嗯,我就是要让他找你报仇,不找你报仇那倒坏了呢!德莱尔如家中兄长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要担心,我给你膏药、帽子还让你剃了胡子,这不就是让你易容的?等办完事情你把这些玩意儿一扔,就没人认得出你了。”   “可是……”   “没有可是——萨里瓦老哥啊,你还欠着高利贷吧?” 混吃等死德莱尔,四   混吃等死德莱尔,四   萨里瓦的脸色如风干黏土一般僵住了,“呃,你怎么……”   德莱尔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用十分友善的笑容对他说道:“你之前在街上瘫痪也就罢了,追债的人懒得管你,可要是他们知道了你今天来了赌坊,那你猜他们会怎么想?剁你一根指头?要不两根?三根?或者说……”德莱尔狠狠一捏他的肩膀,“干脆卸你一条胳膊?”   萨里瓦整个人都吓的发抖起来,两腿就要站不住了,这时候德莱尔松开了手,说:“所以你该按照我的要求去做,知道吗?跟着我干,一起发财;跟我对着干,老子有的是办法整死你这个赌鬼!”   萨里瓦咽了口唾沫,低声说道:“你……你不是瘫痪的赌徒,你是,你是……”   “我是你的幸运之神。”德莱尔微笑着说道,“去吧,别和自己的好运过不去,萨里瓦老哥。”   萨里瓦沉默了,几秒种后,他朝着旁边一个粗壮的保安走了过去,接着两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德莱尔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片刻之后萨里瓦似乎把那保安骗住了,就看那保安怒气冲冲的走向赌桌。那位长发男子还在聚精会神的看牌,保安就拎着他后领子把他揪了起来,一把摔倒在地上。“你这出千的贼!”那保安说着就抡起拳头就给了他一下。   德莱尔在暗处观察着那一幕,尤其是那个人的表现。只见那个长发男人先是脸色一慌,旋即爬到一边,喊道:“干什么!你这是做生意的吗?”说着他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来。周围人都是一惊,顾客们立刻散开,许多保安大喊着围了上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人把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叫你们老板出来!”他红着眼睛吼道,“今天你平白无故的侮辱我,我要讨个说法!”   这里一闹,赌坊的老板自然就坐不住了,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从后面走了出来,那人带着金银首饰,穿着贵重的金扣宽袍,他一边走一边喊道:“怎么回事?这怎么了?”   长发的男人喊道:“你们的保安诬陷我出千!凭什么?”   老板愣了一下,问道:“谁抓的他?”   其中一个卷袖子的粗壮保安站了出来,说:“是我。”   “凭什么抓的?”   “有人举报他!”保安喊道,“那人和我说,这家伙出千了。”   长发的男人立刻喊道:“是谁?是谁在诬陷我的?我要剪掉你的舌头!老板,你把那人找来,我要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老板看了看四周,问保安说道:“那人呢?”   保安说:“在……”他一转头却是懵了——萨里瓦办完事情就跑了,哪里还等着被人抓?接着这个保安脸上的汗就下来了,“他……他之前在的……就是个戴着帽子,脸上贴着膏药的……呃……”   老板把手揣进怀里,脸色阴沉起来。长发的男人却对所有客人大叫道:“没有人证!你们看到了,他们这是凭空诬陷,这些开赌坊的人啊心都黑了,见我赢了几个钱,就要诬陷我是出千!我看这地方是个黑店!”   这一下赌坊里的气氛就不对劲了,许多人对着那老板指指点点的,还有个人跟着起哄,叫道:“黑店!”然后许多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德莱尔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想道:这位长头发的老哥还真有两下子,临危不乱,算是个人才。   虽然这事出乎意料,但他并不惊慌——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这时候老板狠狠一跺脚,说道:“我这是开了五十年的老店,怎么会是黑店?你们不要胡说,今天是黑是白,我会给你们一个说法的!”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来,他把袋子倒在桌上,只见里边都是亮闪闪的金币。人们都惊叹起来了,接着老板说道:“大家看好了,这是一百个金子,若是我们冤枉了这位客人,我们就赔给他!反过来,若是他真的出千了——”说到这里,老板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来,“当”地一声钉在桌子上,厉声吼道,“就把手指头给我留下来吧!”   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些观众们立刻欢呼起来。这一下那长发男子也有点扛不住了,就喊道:“我真没出千!我也不跟你要什么赔偿,你放我走!”   “放你走?晚了!”老板一打手势,立刻两个保安上去把他按住了,接着老板狞笑一声,说:“来个‘大搜身’!”   接着两个保安就把那人的衣服撕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有个性感的女荷官扭着屁股走了上去,把那人的私人用品一一摆在地上:钱币、香水、手链、骰子……   “骰子?”老板将那小玩意儿拿了出来,问道,“你带这个做什么?”   那裸体的男人坐在地上捂着私-处,大声说道:“赌徒带骰子,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店里有骰子,你为什么还要自己带?”那老板的脸皱了起来,“为什么呢?我看这骰子……哦!”他突然大叫起来,“这骰子有问题!”   他这一喊,周围的人就都跟着叫了起来。德莱尔也瞄了一眼,心想道:有什么问题?普通的骰子罢了。   不过老板若说有问题,那没问题也是有问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嘛,当初拉威迪亚诬陷我家大人的时候不也是……   啊,都过去了,我也不是他管家了。想到这里的时候,德莱尔感觉眼前恍惚了一下。   这时候老板已经认定了那人出千,他拿着那三颗普普通通的骰子高声喊道:“这就是证据,你们看到了吗?这骰子有问题!”   长发男人喊道:“有什么问题?”   老板说:“这就是你作弊的工具,不然你带来干什么?”   “要说这普普通通的骰子就是作弊工具,那什么东西都能被你说成作弊的工具!这桌子,这椅子,包括……包括我胯下的鸡儿!哈哈!”他向人们显摆自己丑陋的下-体,大声笑道:“那鸡儿也能拿来作弊了!敢情来你这的客人都不能带着鸡儿来,带来了就是出千了!”他接着跳起了猥琐的“甩鸡舞”来,女人都捂着脸不敢看,男人指着他一边大笑一边喝骂,还有人朝他丢东西,然而他不以为耻,反而动作更夸张了。   不过德莱尔却没有笑,他被这个男人的冷静和机智震惊了——这个家伙真的很厉害,他反应快,演技高,知道利用环境,甚至……他不要脸!不要脸是最重要的,许多人前三者都能做到,比如海文,但是最后一点,这个不要脸一般人做不来的——正义的海文?安卜赛德敢在这跳甩鸡舞吗?不可能!   这位老哥有点意思,德莱尔现在就想看看,这桩由他引发的闹剧要如何收场。 混吃等死德莱尔,五   混吃等死德莱尔,五   人们显然都站在了这位“甩鸡儿舞”大师这边,不光老板,就连保安们的脸色都十分难看了。德莱尔坐在桌子上,心想道:此刻对于那老板来说是骑虎难下了,他的处境很尴尬。如果他胡搅蛮缠,必然会落下黑店的恶名,但如果他认怂赔钱,也会颜面扫地——嗯,要是我的话就选后者,多少落下个实诚的名声,无非就是心里难受点罢了,这是当下最好的办法了。   可那老板显然不这么想,他高高的举起了骰子,喊道:“我说了这是作弊的工具,就是作弊的工具!我告诉你们,我不会看错!”   长发男人停止了滑稽的舞蹈,一脸嚣张的问道:“那你说说,它哪里稀奇了?不就是普通的骰子吗?”   老板笑了,这一瞬间,他的眼神变了。就在这一秒之前,那老人是个痴肥的老富翁,就像一块蠕动的油脂,但现在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变的变的像个男人了。   长发男人的脸色不对了,德莱尔捕捉到了他的这个神情,心想道:峰回路转了。   “你的这三个骰子,每次掷出去的结果,都是666!”老板将那骰子扣进一个木碗中,大声说道,“666,恶魔的骰子!你这作弊者!”   “胡说八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裸体的男人喊道,“你们都看看,这老头疯了!神经病了!”   老人这时候摇晃起了木碗,他笑了三声,说:“你们都来看看吧!看看这骰子的最终结果是什么!”他说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灵活,而他的脸也紧绷了起来,双眼如扑食野兔的狼一般瞪着,眼神集中在了那一个点上,好似能把木碗点燃。   于是人们都围过来看,男人、女人、客人、店员……乃至外面的路人,大家都来看这场致命的赌博。德莱尔咽了口唾沫,他也被这种紧张的感觉感染了。   骰子在碗里摇晃,哗啦哗啦响个不停,裸体男人的瞳孔也随着骰子而战栗——那声音可真是折磨人。   “住手!”裸体的男人喊道,“不要再摇了!”   “好,你说的住手。”   老板的手猛然停住了,那折磨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木碗被缓缓揭开,众人围上来观瞧,接着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德莱尔也凑上去看,只见“666”三个数字犹如当空烈日一般耀眼——骰子的18个点,足以将那人送进十八层地狱。   德莱尔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这老板才是真正的出千者。   赌坊的老板怎么会不懂千术呢?没有点能耐,能在烂肉滩这地方开赌坊吗!?   出千大师,千王之王!德莱尔忍俊不禁,烂肉滩这地方可太有意思了。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老板瞪着那裸体男人,目光冷漠,如同瞪着死人。   “你作弊,你作弊!”裸体的男人重复着这一句话,像个学舌的鹦鹉。   老板冷笑一声,一甩手,两个保安便把那人架了起来,然后捆在了桌子上。这时候那长发男人开始挣扎着大叫,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血光崩现,断指落地,赌坊内一片惊呼,继而人们兴奋地大叫。   “继续欢乐吧,庄家,发牌!诗人,唱起歌来!”老板站在高台上大声说道,“夜神祝福之地是烂肉滩最棒的地方!你们都看到了!来吧,给大伙儿一人一杯啤的,我请客!”   人们再度欢呼起来,小琴和快板唱起了欢快的歌。这时候有个老奴匆忙跑来清扫血迹,欢呼停止的时候,血迹也消失了,接着啤酒端了上来,一切都回归原样。   赌坊再次开始运作了,有了这次热闹,人似乎比刚才更多了。   德莱尔也看够了,他离开了这里。   一场闹剧结束了,而另一场闹剧即将开始。   德莱尔从正门出去,绕路到了后门,那个被剁了右手的裸体男人就坐在这里。他没了五根手指,还被扒光了所有的衣服,整个人都懵了,就坐在门槛那里。这时候德莱尔走过去,他脱下外套来给他罩住,说:“老哥,先去止血吧。”   那人一抬头,望着德莱尔说道:“你是谁?”   “我是个路过的看客——走吧,我带你去疗伤。”   那人摇头,说:“我手没了,以后也活不成了,疗什么伤?死了算了!”   德莱尔笑了,说:“哎!老哥你别赌气,不就是一只手吗?这天底下有的是不用手的工作,怎么不能活着?何况老哥你是个聪明人,这次只是运气不好,我看你早晚还会转运的——哎,别愣着了,跟我去找医生吧。”   那人点了下头,一脸木楞的跟着德莱尔走了。于是两人来到了一间医馆,这地方之前德莱尔就跟萨瓦里打听过,说是里边的大夫最擅长外科,平时总给缺胳膊断腿的赌徒们疗伤。于是他就带着这位断指的老哥来到这里。   这医馆也不干净,上面也没挂牌子,从外面看着和酒馆差不多。里头那医生是个如屠夫般粗糙的汉子,留着一脸大胡子,桌上摆着刀子、钩子、绷带、油灯等一系列东西。德莱尔过去和那人打了个招呼,把事情交待了一番。旋即那大胡子的医生懒洋洋的一抬眼皮,说:“两个银币。”   这是德莱尔最后的一笔钱了,交了钱他今晚就只能露宿街头。不过德莱尔是个赶下狠心投资的话,如果舍不得这点钱,之前的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所以他把银币给了那医生,然后把人送进去,自己到外面去等。   在一串惨叫声之后,那个长头发的老哥从里屋出来了,而且下身还多了一条破烂的裤子。   “感觉怎么样?”德莱尔问道。   那人举起面包一般的右手,说:“还能怎么样?疼呗。”   疼就对了。“老哥,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吗?”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德莱尔,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来帮我?”   “因为我替你冤!不管你有没有出千,都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老哥,你看看我!”说着德莱尔把里边的衬衣也脱了,露出身上的伤疤来,“我这一身疤知道怎么来的吗?我当时就是在赌坊里边让人诬陷了,那群混蛋平白无故打了我一顿,打到我半死啊!”   德莱尔说瞎话是不眨眼的——他那身伤是在野马镇的时候留下的,是让小查尔斯的打手打的,跟赌博可没关系。 混吃等死德莱尔,六   混吃等死德莱尔,六   不过他这一身伤确实够重了,足够唬住这位老哥的。   正如他所料,那位长头发的老哥似乎信了,他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唉,可惜我这手没了,若是有手,还能带着你玩上两圈,现在咱们就只能一起去瘫痪咯!”   “别介呀,老哥,瘫痪有什么意思?”德莱尔热情的搂着他肩膀,说,“你就真没别的事情想做了?”   “怎么没有?”那人拿眼一瞥德莱尔,大声说道,“我现在就像弄死那个说我出千的家伙,我要剁了他两只手,再把他扔去喂狗!”   对咯!这才上道嘛!德莱尔笑着说道:“哈,老哥你说的对啊,不要说你,我也恨那家伙,那家伙总做这种缺德事,他就是个该死鬼,死了要下地狱的……”   那长发男人听到这里顿时瞪起眼睛,问道:“你认识他?”   “对,我还就是认识,那家伙曾经是我邻居,现在是个流浪汉,成天干点鸡鸣狗盗的事情,还爱做些损人不利己的缺德事。”   那长发男人顿时恼了,他用左手揪住德莱尔的领子,大声吼道:“你告诉我他在哪!我要弄死他!”   “我帮你报仇——我知道是谁诬陷的你,不过呢……”德莱尔一挑眉头,“我最后的两个银币用来给你付诊费了,老哥,看在我一而再,再而三帮你的份上,你打赏打赏吧。”   “好说!你要多少?”   德莱尔伸了三个手指头——若有三个金币就够他运行接下来的计划了,银币也能凑合。   那人看了一眼,却问道:“三十个金币?”   哦,看来这位挺有钱,德莱尔笑了,他决定放长线钓大鱼。   “三个就行。”   “三个?”   “那二十七个买我们的友谊。”他拍了拍那人左边肩膀,“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同病相怜的人,交个朋友如何?”   “你……”那人一脸疑惑的看着德莱尔,似乎在怀疑什么。这位断指的老哥是个聪明人,德莱尔心想道,骗他估计不容易。德莱尔稍加思索,说:“老哥,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咱们实话实说吧,烂肉滩这地方没有纯洁的友谊。”   “啊,不……”那人被说破了心事,脸色有些尴尬。   德莱尔继续说:“我也懒得跟你绕弯子,老哥,我是看重了你的赌技。我不管你是不是出千了,但你今天赢钱了可是真的,对吧?”   那人一脸警惕的问道:“那又怎样?”   “我要借你的赌技来发财,老哥,你没手了,但是我想……你的功夫还在这里,对吧?”德莱尔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你把赌技传授我一点,也不枉我帮你这么多了。”   那人沉吟少许,说:“你若想让我教你也行,但以后你要是靠我的技术发了财,需要每月给我分红,可以吗?”   “分多少?”   “每月三十个金币。”   这数字不多,在德莱尔的接受范围之内,但他还是要象征性的讨价还价一下,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打消对方的怀疑。所以他说:“太多了,十个就不少了。”   “我的赌技可不一般,十个金币你是瞧不起我。”   “那就十二个。”   “二十!”   德莱尔笑着说道:“十五个吧,老哥,你的赌技固然厉害,但我毕竟比你笨,恐怕学不到你那个程度。”   那人点了点头,说:“十五就十五吧,但你学成之后每个月都要给我十五金币。”   “成!”德莱尔伸出左手和他握手,“德莱尔?汉斯洛克——还未请教?”   “耶斯科。”两人说着狠狠握手——于是,德莱尔得到了第二个合作伙伴:断手耶斯科。   之后耶斯科带着德莱尔去了他家。耶斯科的房子在烂肉滩的角落,藏在一个鱼贩子的后面,由于这地方常年一片腥臭,所以他也没有邻居。这样一来此地就显得十分清净,算是闹市中的一处净土。   那房子看上去平淡无奇,就是普通的木屋而已,但走进去之后,德莱尔发现这地方还真不一般。这屋里到处都挂着厚厚的兽皮毯子,地上、墙上,到处都是,以至于这屋里密不透风。这些东西的价值先搁在一边不说,令人好奇的是,为什么这家伙大夏天要在屋里弄这么多毯子呢?他不热吗?德莱尔站在屋里,就觉得脸上滋滋的冒汗。   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他只知道耶斯科从屋里拿了一袋钱币。他把袋子放在桌上,然后从里边掏了三个给德莱尔,听声音那里边数量不少。   德莱尔接过金币之后对他说道:“得了,老哥你在家好好养伤,三天之内我给你回信。”   “你可别跑了!”   “我还要和你学赌技呢,怎么会跑?”德莱尔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老哥你好好养伤啊!”   “嗯。”   说罢德拉尔离开了耶斯科的房间,现在他要执行发财计划的下一步了。   之前他和萨里瓦约在了乱葬岗相见,德莱尔就赶去了那地方。   此刻天已经黑了,这地方的气氛十分渗人。不远处就有野狗在叫,天上的风呜呜的刮,墓碑一个个立着,坟头一个个鼓着,枯死的树张牙舞爪的跟着风来晃,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那树枝的影子在月光下摆动,怎么看怎么像个人。   这种鬼地方没人会来的,所以这里也是孕育阴谋的绝佳之地。   德莱尔不怕鬼——该是鬼怕他才对。   他喊了三声暗号,旋即就看树后闪出来一个人。萨里瓦抱着膀子,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口中嘟囔着:“老哥,你这选的什么鬼地方!这能待人吗?”   德莱尔没搭理他,直接掏出一个金币来,说:“你的报酬。”   那人一看见金币眼睛就亮了,他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叫道:“真的金币!”他这会儿也不害怕了,兴奋地问德莱尔说:“老哥,你怎么弄来的?”   “你别废话,现在把帽子和膏药都给我。”   “哦,好。”萨里瓦连忙点头,把东西给了德莱尔,“老哥,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你跟我说说。”   “这三个金币是我从那位出千的老哥身上要来的,是我的报酬。”   萨里瓦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问道:“哦,那他为什么给你这个呢?”   德莱尔说:“因为我给他说,我知道是谁诬陷了他。这个情报,值三个金币。”   一听这话,萨里瓦吓的就往后缩去,他破口大骂,说:“你这烂屁-眼的,你出卖我!”   德莱尔却是笑了,他把那帽子拿在手上转了个圈,说:“谁说我要出卖你了?我留你还有用呢——不用你出面,另有替罪羊!” 混吃等死德莱尔,七   混吃等死德莱尔,七   转天早上,德莱尔拿着帽子和膏药来到了瘫痪街。   瘫痪街上一早就有许多老哥在瘫痪了。这些瘫痪的老哥也没什么能耐,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做生意又不会做,只能在这瘫痪着,等着哪天时来运转。   这些赌鬼多半手上不干净,小偷小摸的是习以为常,所以没人愿意雇他们;但偶尔也会有些特殊的雇主来瘫痪街雇人办事,瘫痪的老哥一穷二白,长期的活做不了,但是短期兼职却能做,尤其是那些别人不乐意做的——比如掏个大粪,刷个猪圈,要么托运点违法的私货,反正都是这种“脏活”。   德莱尔来到了这里拿眼一扫,相中了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瘫子。他过去坐在那人旁边,问道:“老哥,今天没赌去啊?”   那人穿着件麻布衣,脸上死气沉沉的,他抬起头看着德莱尔,说:“没钱。”   德莱尔笑了,说:“我现在有个生钱的法子——老哥,就问你胆子够大么?”   “不大!”那人说着突然就哭了起来,“我就想还了债,然后安心过日子,我不想赌了!”他是越哭越惨,一会儿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德莱尔心想道:这位不行。   于是他又问其他瘫痪的老哥,问来问去,终于问出来一个胆子大的。   “我胆子大!”那人有一张尖脸和一对招风耳,两个眼睛里透着一股子贼气,“我什么脏活都能干,只要你给钱就行!”   德莱尔问那人说:“你叫什么?以前干过什么?”   那人说:“嘿嘿,我叫卡鲁德,以前什么都干过。”   德莱尔将他拉到没人的小巷子里,问道:“什么都干过?沾过血吗?”   那人沉吟了一下,说:“杀人的买卖我可不做。”   “抢过劫,偷过东西吗?”管家问他。   “哪有您这么问的?”那人耸了耸肩,“这么说吧,瘫痪街的老哥就没有不偷不抢的。”   “行,我看你是个胆大的人,我给你个活儿。”德莱尔说着拿出了一枚金币,“明天晚上十二点,我要你去烂肉滩南边的野种街上见一个人——能做到吗?”   “见人干什么?”   “这你就别问了,这是商业机密。总之你见了他,把他带到北边的小广场就行了。人一送到,就算你完成任务。”   “哦,那简单的很!”卡鲁德笑道,“老哥,还有别的要求吗?”   德莱尔说道:“有。你必须戴上这个帽子,还有把这个膏药贴好了,这都是接头用的标志。”   “行,我知道了。”他接过帽子和膏药。   “还有,你见了他之后要说一句话,这是接头暗号。”   “什么暗号?”   德莱尔强压着心中的笑意,一脸严肃的说道:“暗号就是:‘老哥,是你啊!你教教我出老千呗!’来,你重复一遍。”   那人就学道:“老哥,是你啊,你教教我出老千呗?”   “对对对,再学一遍,别那么僵硬,自然点,脸上笑起来!”   于是那人咧嘴一笑,用十分讨打的样子说道:“老哥,是你啊!你教教我出老千呗!”   德莱尔一拍巴掌,“对,太好了,再学一遍!”   那人扯着嗓子大声说道:“老哥!是你啊!你教教我出老千呗!”   “绝了!”这人太他妈欠打了,哪怕没有那一遭,耶斯科见了他也得把他脑袋锤爆,“好了,都交待完了,你记住了,明天晚上十二点,你务必要到地方。这是定金,一个金币,如果事成还有一个金币,但你若给我办砸了,那可是要承担责任的,你知道了吗?”   “没问题。”那人一拍胸脯,又叫起来,“我都记着呢:‘老哥!是你啊!你教教我出老千呗?”   “得了,定金给你,事情就这样了!”德莱尔把金币给了那人之后赶忙就跑了,本来他脸上的表情是十分严肃的,但随着离那人越来越远,他的嘴角越来越往外咧,到最后是完全憋不住笑了。   他一路走到耶斯科家,到那之后就敲响了门,说道:“耶斯科老哥啊!我来看你了。”   耶斯科从里边拉开门,说:“怎么?你找到那个家伙了?”   “找到了,他……”德莱尔话说到这里,耶斯科就用左手一把揪住他领子,朝他吼道:“他在哪?”   尽管被唾沫星子喷了一脸,但德莱尔并不懊恼,反而很高兴。他拍了拍耶斯科的左手,待耶斯科把他放下之后说道:“老哥,你听我说,那个诬陷的你人啊,我打听到了,但是这个人行踪隐秘,想找不容易。”   “那要怎么办?”   德莱尔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来,说:“老哥,你听我说啊。这个诬陷你的人呢,是个瘾君子,明天晚上夜里十二点,这个人要出来买麻粉,我打听到了,他会在野种街上跟药贩子买麻粉,到时候你带着棍子去找他就行了。”   “好!”耶斯科一拍桌子,大笑着说道,“我要真找到了他,回来我再给你三个金币!”   德莱尔点了点头,说道:“行了,老哥,那我先走了。”说罢他走出了那个堆满兽皮的房间,这在里边待了没几分钟,德莱尔就满头大汗了,他不禁想到:妈的,你自己不热吗?弄这么多兽皮是干什么的?   出来之后差不多是中午了,从昨天到现在,他就吃了个面包,此刻肚子饥饿的不行了。于是他拿着最后的一个金币去了酒馆,他找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只辣烤兔,一碟酱酸葡萄,一块满是黄油的面包和一大杯葡萄酒。酒城一代物产丰富,吃的东西都不贵,这一顿下来也花不了一个金币,他把金币顺便换成零钱,以便后续消费。   如此,三个金币全都用出去了——萨里斯一枚,作死老哥一枚,德莱尔自己一枚。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他吃了口兔肉,感觉辣的不行——敢情这地方胡椒都不要钱了,也对,又不是海湾地,胡椒便宜嘛。然后他喝一酒吃一口肉,辣味和肉香被酒融化,顺着酸甜送进肚子;他又吃了一口酸甜咸香的酱葡萄,吃着挺像柠檬鱼干,挺提味的。嗯,这生活真不错。   今天吃好喝好,然后睡个好觉,留出精力来等着明天晚上看戏!一想到这里,德莱尔的酒都甜了起来。   转天晚上,德莱尔来到了那个约定好的地方,那地方旁边就是一间酒馆。烂肉滩的酒馆晚上不打烊,甚至还很热闹,德莱尔就用零钱买了一杯啤的,坐在窗边等着看戏。   约定的时间是晚上十二点,现在才八九点,他来的有点早了。酒馆里放着舒缓的乐曲,也没几个人,很是安静。这几天他休息不好,加之喝了些酒,就有些困了。他不禁想道:时间还早,我不如先小憩一会。   他往桌子上面一趴就睡着了,这一下不知过了多久,就觉得睡梦之中,忽然听到下面有人扯着嗓子叫道:   “老哥,是你啊,你教教我出老千呗?”   他猛然惊醒,顺着窗子往外看去,外面一片漆黑,人没看到,但是他紧接着就听到一声喝骂,然后听到砰地一声闷响,之后有人惨叫了起来。他顺着声音寻去,就见耶斯科已经把那人放倒了,正按在地上狠狠地打。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打死了还是打晕了,反正耶斯科顺小路溜了,而那个倒霉的赌鬼还在地上躺着。   嗯,这事成了。德莱尔点了点头,把剩下的酒喝了,找酒馆老板要了间房,就去床上睡了。   吃肉喝酒睡大觉,日子过得美滋滋——流放?呵! 第二十四章:法斯纳特烦躁不已,一   第二十四章:法斯纳特烦躁不已,一   法斯纳特有个烦恼。   自从那次角斗场力挫凶魔之后,他就出名了,如今虫后神庙没人不认识他。   但法斯纳特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此刻他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拉伸肌肉和韧带,而小紫罗兰坐在新买的地毯上,为他整理信件。三天时间,法斯纳特收到的各种信就堆积如山了。他懒得去看,就让小紫罗兰一个个的念给他听。   “呃……亲爱的……亲爱的法斯纳特大人,我在角斗场上看见了您英勇的身姿,我……啊,这个词我不会念。”小紫罗兰认字不多,念得磕磕绊绊,“我爱上您了,就像花朵爱上蝴蝶那样爱上您了……”   “花朵不爱蝴蝶,花朵只是需要蝴蝶来帮它们传播种子罢了,另外她不是花朵,我也不是蝴蝶,这是个糟糕的比喻。”法斯纳特一边作拉伸腰肌的动作一边说道,“我之前和你说过,情书就不要念了。”   “可我不念怎么知道是哪个是情书嘛。”小紫罗兰嘟囔了一句,旋即她又拆了个彩色的信封来,念道:“嗯……亲爱的法斯纳特大人,我的小可爱,我最最乖巧的小男孩,我的小猫咪……”   “撕了。”法斯纳特的身体僵直在了一个“半手支撑”的姿势,“然后告诉我这女人叫什么,我要把她也撕了。”   “不要啦,大人!”小紫罗兰笑着把那信撕了,“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呢,嗯……还有这个……”她接着念了起来,“迷人的法斯纳特,你的肌肤就好像少女一样,你的蓝眼睛就好像……”   “住口!”他从床上跳起来,抬腿把小紫罗兰手上那张印花的信封踩在地下,“我讨厌这里的女人,她们就是一群发情的母猪!”   “您也讨厌我吗,大人?”   “我最讨厌你,讨厌你胜过所有人,你这蠢奴隶。”法斯纳特转过身去说道。接着他听到小紫罗兰站了起来,然后感觉有一双柔软的胳膊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身体,“是,我是蠢奴隶。”她趴在法斯纳特后背上说道,“可是大人您就喜欢蠢奴隶。”   “我说了我讨厌你,放开我。”   “不,我知道您喜欢我。”她把下巴放在法斯纳特的肩上,脸贴着脸。女人的臭味,他心想道,我讨厌她身上的味道,就像是油脂和酸奶酪。   “大人,您会一直留在这吗?”小紫罗兰问他。   法斯纳特说:“我怎么会一直留在这?到了日子我就会离开的,你这蠢奴隶。”   小紫罗兰放开了他,然后坐在了床上。法斯纳特在她旁边坐下,特意保持了一个拳头的距离。但那蠢奴隶却偏偏要靠近他,和他贴在一起。   他感觉燥热了起来。   小紫罗兰问他说:“大人您走了的话,我要怎么办呢?”   “你当然是跟我一起走。”法斯纳特说。   “我走不了的!”她叫道,“那需要好多好多骨币。”   法斯纳特说:“一万个而已。”   “我要攒许多年才能有一万个。”   “我给你付。”法斯纳特说,“一万个骨币对于备选者来说不算什么,我每次考核就能有一千个,去打角斗场还能成百上千的赚,两个月内我就能凑齐钱了。”   “您……一万个……骨币……”她掰着十根手指,眼神就和喝醉了一样恍惚,法斯纳特甚至怕她会晕过去。“一万个,一万个,一万个……”她瞪着法斯纳特,张着嘴,活像个傻子,“一万个,就是,就是一百打一百个的骨币,十打一千个骨币……是吗?”   “是的,有了这个你就能离开了。”   “那可是一万个!”小紫罗兰的表情因兴奋而扭曲,她一把握住了法斯纳特的两节断臂,力量大的吓人,“一万个!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虫后神庙里没人有一万个骨币!”   大祭司就有,而且绝对不止一万。   他对小紫罗兰说:“这钱不是给你乱花的,是用来赎身的。交了钱,你就变成自由人了。”   “变成自由人?”她眨了眨眼睛,“变成自由人之后呢,我能做什么呢?还继续跟着您吗?”   “随便你。”法斯纳特说。   “啊,我会嫁给您吗?”她忽然问道。   殿堂、礼服、花环、伴童,画面在法斯纳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令他感到羞耻不已。“不,不会!你只是个蠢奴隶。”他这样说。   这一次小紫罗兰没向以往那样傻笑,她低下头,说:“是,对不起。”   我把话说的太重了,法斯纳特看着她落寞的样子忽然有些心疼,她确实没资格嫁给我,她太弱小了,我不要弱小的女人,也不能娶奴隶为妻,这会成为我的耻辱。但是……但是她也不能当一辈子奴隶,我也许要她照顾我,或许我可以……   该死。他懊恼的皱起眉头,我简直是傻了,我被这蠢奴隶传染了。她只是奴隶而已,我不该想那么多的。   “继续读信。”   “是,大人。”   这一次小紫罗兰没有再读那些肉麻的情书,她撕开信封,念道:“致角斗士的勇士,断臂的法斯纳特。我是一位渴望胜利的角斗士,我看到了你的战斗,我被你的力量和智慧感动了。我希望能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与你进行角斗……”   “记住这人的名字,把日程给我安排好。”法斯纳特打断了她的话,“我要没记错的话,这是第六个挑战者了。”   “是的,大人,您要在月底应战吗?”   “嗯。”法斯纳特说道。他需要骨币,现在他身上有一千五百个骨币。这些古币是通过第一次考核之后奖励给他的。第一次考核的内容本来就是对战狩魔猎人,结果他在角斗场以一敌二,所以考核就没有必要了,卡里莫斯祭祀直接让他免试,并且给了双倍奖金。接下来他还需要通过三次考核,三次考核的奖金加在一起大约是八千,所以他还需要在角斗场赚一些钱。   他喜欢角斗场,喜欢战斗。只有当战斗的时候他才会感觉自己活着,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左手灵巧,右手粗暴,那两把刀就是他的手。自从装上刀之后,他的幻肢就再也没痛过。   这时候他听到了敲门声,小紫罗兰一开门,就见兽人卡奥达站在门外。那家伙一上来就说到:   “小鬼,出去练练?” 法斯纳特烦躁不已,二   法斯纳特烦躁不已,二   法斯纳特腾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他熟练地拧上了一长一短两把腕刃,说:“去哪?”   “你还真要打?”兽人的笑容充满挑衅,“你是赢了一场泥人就膨胀了啊?你忘了当初是怎么输给我的了?”   “我没忘,一辈子也不会忘。”他双臂交错,两把刀轻轻摩擦,发出悦耳的响声。小紫罗兰倒抽了一口凉气,吓的退到了墙根。   “那好,跟我来吧,我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好。”法斯纳特跟着他往外走,临走前他和小紫罗兰说道:“我估计晚上回来,提前准备点吃的。”   “啊,我下午要去礼拜堂,今天奴隶们都要听课,所以晚饭会晚一点。”   “好,我去礼拜堂外面等你,之后一起走。”   “是,大人。”   交待完这些琐事之后法斯纳特跟着兽人离开了房间,路上兽人问他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二阶考核?”   “就这两天吧。”   “你不准备一下么?”兽人用一双巨大的眼睛瞪着他。   “二阶考核内容是什么?”   “杀死一只凶魔。”   法斯纳特一抬眉头,问道:“和泥人比呢?”   “比泥人弱多了。”   “那不就完了?”法斯纳特说。   “胜利使你狂妄,少年,你该知道的,你上次赢有运气的成分。”   法斯纳特活动着已经不存在的手腕和手指,感觉脑门在冒热气,“我并不狂妄,我很重视我的对手,但前提是它有让我重视的资格。”   “谁有资格让你重视呢?”   “你算一个。”   他们在学堂后院停下了,那是一片用于锻炼身体的小广场。上面摆着许多石头制成的健身器材和琳琅满目的武器架,有几个备选者在练习剑术,他们看到法斯纳特和卡奥达来了,立刻退到一边,让出了一个场地。接着有人喊道:“快来!快来看!是卡奥达还有那个蓝眼睛的。”很快就来了许多人围观。   法斯纳特讨厌这些吵闹的人群,他问兽人说:“你不能赶走他们吗?”   兽人笑了,说:“决斗没有观众就失去乐趣了啊,法斯纳特。”他说着从背后取出斧头和长剑来,法斯纳特头一次看到他用这种武器组合。   兽人对他说:“咱们彼此都收敛点吧,真是弄伤了你,祭祀要跟我发火的——卡里莫斯现在可是把你当宝贝捧着!”   “那我也会收敛一点。”法斯纳特看了看自己的双刀,“我不会把你弄残或是弄死,但见点血总没关系吧?”   “哈,你可以试试。”   说完这话的一瞬间里,法斯纳特就朝着兽人冲了过去,接着他一跃而起,右手重刀用力劈下。兽人匆忙的交叉剑斧来格挡,身体却被震得往后一个趔趄,然后围观的人一阵惊呼。   法斯纳特不喜欢被人看着,他要速战速决。接着他左手发起猛攻,他的左手还有肘关节,而且他从前也是左手剑,因此这只手非常灵活。他连着对兽人刺出五下攻击,兽人挡了三下,第四下被擦破肚皮,第五下的时候兽人被刺中了腹部。这一下伤的不深,但足以激怒兽人。   当法斯纳特想要刺第六下的时候,他看到兽人一剑横劈了过来,这一剑足以砍下他整个肩膀——兽人虽然说过不会伤他,但法斯纳特可不敢以身试险。   所以他迅速下蹲再往后跳,兽人的剑追了上来,法斯纳特侧闪,剑锋从侧面划过头皮。他再度后跳,这时候他的马尾散了,长发在空中凌乱的散开,他落地之后一甩头,把头发披到背后。女人们兴奋地尖叫起来,高喊着一些又荤又肉麻的情话。法斯纳特转头朝她们怒吼:“闭嘴!”这群发情的母猴子!   等他在把精神拉回战场的时候,兽人的斧子已经迎头劈下。法斯纳特用双臂格挡,砰地一声,金属碰撞出火花。那一瞬间,他看见了兽人通红的眼——那双巨大的眼睛中有着蛛网一般的血丝,那血丝正把疯狂的血液输送到他的整个眼球,接着那血液又充斥了他的整张面孔,让兽人化作了红色的恶魔。   那可怕的样子把法斯纳特吓到了,他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败给兽人那时的场景,他的勇气立刻就烟消云散了——我打不赢他!   但他来不及恐惧,兽人马上就发起了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   这一次他招架的狼狈不堪,兽人左手大斧右手巨剑,这两件武器其实都是双手用的,然而强壮的兽人却能同时挥舞这两把武器。兽人的攻击不存在什么佯攻和骚扰,每一下都是实打实的重击,每一下都能要人的命。   兽人似乎没有以巧制胜的想法,他每一下都是正面进攻,法斯纳特每一下都能猜到他从哪个方向砍来,每一下也都能格挡。但是随着格挡次数的增加,他的两条胳膊已经酸麻的不行了,他的防御即将被正面突破。   兽人就像个攻城锤一样,就要从正面粉碎你的防御。   法斯纳特再挡下第十次攻击之后力量就近乎衰竭了。我不能继续防御了,他心想道,我必须取得主动权,下一次他在攻击的时候,我就从侧面还击。   第十一次——兽人的大斧如期而至,可是他没能抓住这个机会。兽人的眼神太可怕了,他在那个血红瞳孔的注视下不敢发起攻击。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个清脆的女声喊道,“卡奥达!你不能这样,你这个卑鄙的兽人!”   兽人听到那声音之后就停了下来,说:“这不关你事!”   法斯纳特朝那声音望去,见到了一个身穿深红色长裙的女人。   是角斗场之主,奈特薇。   她今天没穿那身华丽的礼服,但依旧穿着长裙、带着黑色的丝质手套,她涂着带银色亮斑的黑色唇彩,头发高高的扎起来,盘在一起,中间插着一根纹花的骨质发簪。她朝着这边走来,高跟鞋敲打的地板,那声音也如她的嗓音一样清脆。   “兽人,你作弊了。”她走过来说。 法斯纳特烦躁不已,三   法斯纳特烦躁不已,三   “你说什么?”卡奥达问那个走着猫步过来的女人,“你说话要负责任的,角斗场之主!”   奈特薇来到法斯纳特身边,这女人身材高挑,比法斯纳特要高出半头。她先是对着法斯纳特抛了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媚眼,然后才对那兽人说:“我看出来了,你用了恐惧术,还动用了你身上的符文,这不公平!”   原来他用了法术,法斯纳特心想道,不过这并不算作弊,真到了战场上我总不能限制敌人不用法术。   “多管闲事的婊子!”兽人骂了起来。   奈特薇也不示弱,她插着腰站在兽人面前,说:“你是成名的狩魔猎人,而他只是这里的学员。不管怎么说,你也都该让他一手——啊,我并无讽刺的意思。”她抱歉的看了一眼法斯纳特,而后者无视了她,“至少你使用法术前该告诉他才对。兽人,你只想取胜,忘了角斗的规矩。”   两人就这么争吵了起来。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那里有南方人的尖细口音,还有粗壮的北方嗓子。有只狗混杂在这里大叫,还有人发出一阵阵大笑。   噪音让法斯纳特心烦意乱,他恨不得把这些蠢货全都砍了。   “够了,我不打了。”法斯纳特说,“卡奥达,你赢了,这次我认输。”   “那好吧——法斯纳特,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考核?什么时候毕业?”   “我想半年之内结束这一切。”   兽人笑了,说:“哈,半年就能从神庙里毕业,你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人了。往常都要个五六年的,甚至修行十年的都大有人在——战斗法术的事情以后你会学到的,每个凶魔战士都会学到的,我们等下次再打吧。”   “好。”   于是他们离开了,围观的人群也扫兴而去。法斯纳特接下去打算去礼拜堂,小紫罗兰在那里上课,他要去等她。   我得学习魔法,就算不学习如何施法,也要学习如何对抗魔法,不然我还会败给卡奥达。他陷入沉思之中,看来我真的要去图书馆看看了。   他走了一阵子,忽然听到旁边有高跟鞋的声音,他猛一转头,见奈特薇如影随形,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奈特薇的正低头对着他笑。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法斯纳特问他。   “你好冷漠,”奈特薇两只手握在一起,像个小女人似得扭捏着,她低着头,悄悄抬起眼皮来看着法斯纳特,但那目光只够看到下巴,“我帮你解围,你就不能说句谢谢么?”   他上一次看到女人这么说话,还是见海文大人和他夫人在林间幽会。此刻那妖艳的角斗场之主像个娇憨少女一样嗔怪他,他实在是遭不住。法斯纳特感到头皮发麻,连忙说道:“谢谢,再见。”说罢他赶紧开溜。   然而奈特薇先一步拦在他前面,对他说道:“接下来你要去干什么?”   “与你无关。”   “你要不回答我的话,我会一直跟着你。”   “我回答了的话,你就会走吗?”   她笑了,说:“不会喔。”   所以法斯纳特不理她,继续往前走,于是那女人就继续跟着他。“你就在这里待半年吗?”她说个不停,“你还来不来角斗场?你可以来打,也可以当嘉宾,啊,你要不要来塔上和我一起主持?观众们都喜欢你,尤其是女人,你什么也不用说,只要骂她们几句就可以了,那些观众就喜欢被你羞辱……”   法斯纳特说:“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奈特薇小姐,所以我建议你少说两句。”   奈特薇笑了,说:“如果我愿意告诉你那些魔法的事情呢?你还会这么冷漠吗?”   她知道我在想什么,法斯纳特再次加快了脚步,我不能和这个女人纠缠,这人就是个无穷的麻烦。   “你想要做到最好,想要打破一切规矩,即使少了两只手你也不甘落后。”她在法斯纳特耳边喋喋不休,“但生活不该是这样的,你对自己太狠了,我的小心肝。”   “我给你写了那么多情书,你都没看吗?”奈特薇捂着心口,用十分委屈的声音说道,“天呐,我-日日夜夜都在等待你的回信,你怎么能这样……”   敢情都是你写的?他已经没法再加快脚步了,他已经到了走路速度的极限,如果再快他就得跑起来。然而奈特薇一直跟着他,俩人在神庙里急速行走,穿街过巷,吸引了许许多多的目光。法斯纳特受够了这种注视,也烦透了这个女人,他在一个拐角处停下,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法斯纳特,留下。”   “留下?”   “留在虫后神庙,等你毕业之后就留下来吧,来我的角斗场,我会给你我能给你的一切,包括我自己。”   “我不想留下,也不想要你。”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奈特薇牙床摩擦了几下,嘴角随之抽-动,“你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你一定是的,你最擅长伤女人的心。”   “不,我最不擅长对付女人了。”   奈特薇叹了口气,说:“蓝眼睛的法斯纳特,你听我说,我这样是为了你好。如果你愿意留在这里的话,我会为你说话,等你毕业之后你就不用去外面冒险了。法斯纳特,我不知道虫后神庙这些备选者的命运究竟会变成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从没见到有人回来。”   “他们毕业了,然后就在外面当佣兵,怎么还会回来?”   “不,那也太奇怪……因为……”奈特薇说到这里犹豫了起来,“法斯纳特,你在外面听说过凶魔战士这种东西吗?这些年我们送出去了上百个毕业的战士,可我从没听说过他们的事情。”   “也许他们在做隐秘的工作,也许你的消息不灵通。”法斯纳特觉得这没什么奇怪的。   “可我……”奈特薇沉吟不语。   就在这时,他们来到了礼拜堂的水晶窗户前。法斯纳特向窗内眺望,他看到几百个骨农和奴隶,这些人席地而坐,聚精会神的听着台上的卡里莫斯祭祀讲话。   “你来这干什么?”   “等她下课。”法斯纳特在用眼睛寻找小紫罗兰,但人太多了,他找不到。   “等谁?”奈特薇继续问。   “我的女奴隶,小紫罗兰。”他说。   “你的女奴隶?叫什么……小紫罗兰?”奈特薇的脸色僵住了,像是酸牛奶那样僵住了。 法斯纳特烦躁不已,四   法斯纳特烦躁不已,四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会一起睡觉吗?”奈特薇对他进行了充满酸味的三连问,但是法斯纳特并不想回答,他说:“你怎么还不走?”   “不走,”角斗场之主抱着胳膊靠在彩色玻璃窗边,斜眼看这里边,“我要看看是哪个小妖精。”   法斯纳特这一次瞪着她,用超出他这个年纪的冰冷声音说道:“如果你想打她的主意,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天呐,你眼睛好蓝,好蓝好漂亮。”奈特薇突然惊叹道,“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就像蓝宝石一样。”   法斯纳特皱了下眉头,“角斗场之主,如果你再继续纠缠下去,我就不客气了。”   “别叫我角斗场之主,叫我名字,我叫奈特薇。”她在空气中写下自己名字,“奈、特、薇。”她最后一笔往上翘,就像她翘起的嘴角。   法斯纳特意识到他们俩的对话根本就搭不上线,都是各说各的。   他干脆就无视了奈特薇的喋喋不休,把注意力转移到礼拜堂内。   礼拜堂内的卡里莫斯祭祀正在给人们讲课。   “你们无时不刻都要记住,记住外面有多险恶,记住从前你们的生活有多艰难,因为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够感恩现在的生活。你们从前是农奴、是奴隶、是乞丐或者孤儿,我想你们每个人都挨过饿,挨过饿,对不对?”祭祀说到这里,下面的人齐声回答:“对!”   祭祀点了下头,说:“而我把你们赎买过来了,或是把你们解救过来了,为此我付出了很多,精力、人脉、金钱……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我为的就是让每个人都能饭吃,都有工作,如今就是这样了,在虫后神庙里,你们只要辛勤工作,就能得到回报,这不比外面好太多了吗?今天神庙外面已经是一片蛮荒,凶魔现世,战乱四起,饥饿的人们易子相食,锅里唯一的肉就是人肉。但这里是安全的,甚至是幸福的,我想你们每个人都知道。”   “只要你们能劳动,就能得到骨币!有了骨币,你们就能获得幸福!”卡里莫斯祭祀大声说道,“骨币不仅仅是这里的金钱,更是衡量你们整个人生价值的东西,赚取最多骨币的人,即拥有最多的财富,拥有安逸与幸福,拥有高尚的品德、纯洁的灵魂!他死之后,天堂都会为他敞开大门!哦,我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商业街的店铺进了一批北方货了,从明天起你们就能用骨币买到柔软的天鹅绒、上流人的金银餐具乃至贵族家中的挂表和油画!只要有骨币,一切都能买到!”他说完之后下面的人开始欢呼,许多人激动地流出泪水来,然而法斯纳特却不理解——天鹅绒、金刀叉、挂表和油画?这些东西对奴隶们有什么意义吗?   “好,我现在念一份名单,这些人是本周的积极劳动者,我们请他们上台来。”接着祭祀开始念名字,他念了七个名字,其中就有小紫罗兰。法斯纳特看见她登上高台,一脸喜悦。   祭祀和七个人一一握手,然后给他们每人一袋骨币,之后祭祀对下面的人说道:“你们也应以他们为榜样而努力,我的朋友们。”   这时候祭祀朝着后面一招手,从礼拜堂的后面走出来了几个拿着乐器的人和两个披甲壮汉。祭祀这时候说道:“接下来是静心时间。”   然后所有的奴隶都闭上了眼睛,祭祀打了个手势,乐队开始演奏起音乐,接着两个壮汉到下面巡视去了。这两个人身上画着可怕的凶魔纹身,肌肉隆起到让人心悸。他们所过之处,没有人敢睁眼,奴隶们就当他们不存在。   他们脚步沉重,好似两只巨兽,他们从奴隶队列的缝隙中挤了过去,那些奴隶即使是被推搡,也不敢睁开眼睛。   音乐节奏诡异,曲号、回音铁和人皮手骨散发着的勾魂的魔力。奴隶们沉默着,好似一群雕塑。   然而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壮汉在经过一个瘦小奴隶的时候,那人睁开了眼。   那家伙多半是个新来的奴隶,还不懂得规矩。当他睁眼的那一刹那,两个壮汉就立刻把他拎了起来。接着卡里莫斯打了个手势,那人就被绑住双手,吊在了天花板上。之后来了有个拿鞭子的女人从后面走过来,开始狠狠地抽打那人。鞭子撕开了他的衣服,打的他皮肉绽裂,那人痛的大声惨叫。   “鞭挞能带走你心中的邪念!”卡里莫斯祭祀高声说道,“你该享受着痛苦——我的朋友们啊,聆听这痛苦吧!痛苦是良药,治愈你心中的毒。”   法斯纳特对这种仪式感到震惊,而奈特薇却显然对此习以为常,她伏在法斯纳特耳边,低声说道:“你看到那个拿鞭子的小妞了吗?她是我的人,也是你的崇拜者。昨晚她和我说:‘我想把那个蓝眼睛的男孩绑起来,然后狠狠抽打他或是被他抽打。’我对她说……”   “住口,婊子。”法斯纳特对她说,“再多说半个字,我剁了你舌头。”   “啊,你可真狠心。”她朝着法斯纳特一吐舌尖,红舌在黑唇上一扫而过,然后她笑了起来。   礼拜堂内惨叫还在继续,法斯纳特看着那个皮开肉绽的男人,心想道:欲望、诱惑、恐惧和痛苦——无论哪个,都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灵魂。当这些东西一起上阵的时候,奴隶们的灵魂很快就会被腐蚀了。   我必须把小紫罗兰带离这块地方,必须带离这块地方,她会堕落成比奴隶更可怕的东西。   就在这时候礼拜堂下课了,奴隶们站成八条纵队,等候命令才能离开,好似训练有素的军队。那个被鞭打的人也得以解脱,卡里莫斯把他放了下来,说:“给他上药,上最好的药,然后命人好好照顾他。他是我们的一员,是我们所有人的朋友。”   接着祭祀下令让人们离开,队伍便有序的离开了礼拜堂,出来之后有人喊解散,奴隶们才各自解散。   法斯纳特看到了小紫罗兰,他朝着那里走去,小紫罗兰也看到了他,便兴奋地朝他跑来。可是没跑几步,小紫罗兰就停下了,她一脸惶恐的看着法斯纳特身后,说:“大人,您……这是……”接着法斯纳特听到奈特薇说:   “哦,就是这个小妞?” 法斯纳特烦躁不已,五   法斯纳特烦躁不已,五   两个女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奈特薇插着腰,脸上的神情像个贵妇人;而小紫罗兰就是奴隶,瑟瑟发抖的奴隶。   “你别吓唬她!”法斯纳特对奈特薇说。   奈特薇听到这话顿时一脸的委屈,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法斯纳特对她说道:“你什么也不要说,也不要看她,不要动她,她是我的奴隶,我的私人物品。”小紫罗兰趁他说话的时候,悄悄地藏到了他背后,法斯纳特用左臂从后面护住了她。   “你……”奈特薇的眉毛如利刃般倒竖,旋即眉头却又翘了起来,她笑着说道:“好吧,好吧,反正也只是奴隶而已。你总不能跟奴隶结婚,然后再生一堆小奴隶,对吧?”   她的话戳到了法斯纳特的痛处,让他感到羞臊不已。“当然不会!”他急于反驳,没有多想,但说完这话之后他就看到奈特薇嘴角浮起了笑意。他回头望向小紫罗兰,那女奴隶却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们走。”法斯纳特拉着女奴隶就离开了。然而没走几步奈特薇又追了上来,说:“你们去哪?”   “这不关你事吧,小姐?”   “可我就想跟着你,不行吗?”   法斯纳特抬起了左手刀,就在他打算说句狠话吓退这女人的时候,小紫罗兰拉住了他,说:“大人,她是角斗场的奈特薇,对吗?”   “正是,你这偷腥的猫。”奈特薇抢在法斯纳特之前说道。   小紫罗兰的脸色变的很难看了,她悄悄和法斯纳特说道:“我不想惹怒她,她……她是神庙的长老,她有权力扣我的骨币,我不想这样。”   骨币,又是骨币。法斯纳特烦躁的皱起眉头,说:“那你想怎样?”   “她想跟着就跟着吧。”她耳语道,“我看她也不会把咱们怎样。”   “好吧。”法斯纳特转头,只见奈特薇正看着他,一脸的坏笑,“角斗场之主……”   “叫我名字!”奈特薇用手指写下她的名字,“奈,特,薇!”   法斯纳特恨不得给这女人来个透心凉,然而小紫罗兰一直在拉他的袖子,他只好无奈的说道:“好吧,奈特薇,接下来我们要去买些东西,你也要跟着吗?”   “当然要跟着。”奈特薇说罢就挽起了法斯纳特的半截右臂,法斯纳特怕刀刃伤到她,就把刀背冲外,刀内冲里。看到这一幕,奈特薇脸上的笑容更加荡漾了。   接着小紫罗兰挽住了他的左手,两个姑娘一左一右,不过法斯纳特双手皆是刀刃,做不到左拥右抱。   我不能再和这些女人纠缠下去了,我得赶紧离开这里,他心想道。   法斯纳特带着两个人来到虫后神庙的商铺街,他这一去,立刻吸引了许许多多的目光。他自己本来就是名人,现在又和妖艳的奈特薇绑在了一起,男人们嫉妒他,女人们崇拜他,更多的人则是用稀奇的目光望着他。法斯纳特讨厌这些人,自父亲死后,他就在各种异样的目光下苟且偷生。他当初加入野马镇的警察队,也只是为了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所以他不禁低下了头,加快脚步。   这时候奈特薇突然大喊道:“你们再多看一眼,我就挖了你们的眼睛!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奈特薇是神庙的长老之一,她有决定骨币分配的权力,甚至是生杀大权。因此她发怒之后,那些普通的骨农或是备选者就都吓坏了,人们都移开了目光,没人敢多看一眼。   奈特薇微笑着冲他眨眼,而法斯纳特却感到一丝惊讶和担忧:她把我的心思都看穿了。   接着他们去买各种东西,小紫罗兰说晚餐她要做蘑菇汤和葡萄梅子肉,要买一些食材;而法斯纳特要买剑套,这两把刀太锋利了,平时容易误伤到身边的人。   裁缝铺子里有买皮革剑套的,不过尺寸都不合适,于是法斯纳特要求老板给他订做一套。老板丈量了他的武器尺寸,然后对他说:“嗯,三十个骨币。”   “好。”他掏钱付账,然而奈特薇按住了他的手,对那个裁缝说:“你刚才说多少钱?”   裁缝和奈特薇对视了一眼,顿时吓的往后退去,“我……我说……”   奈特薇逼近一步,用鲜红的指甲掐住那人的喉咙,说:“多少?”   “我说……三……三个骨币!三个!”裁缝扯着嗓子吼道。   “一个!”奈特薇叫道。   “啊,好!一个就一个!”   奈特薇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骨币交给那人,然后对法斯纳特露出一个俏皮的笑,说:“这个算我送你的,一个骨币而已。”   法斯纳特说:“但是我拒绝。”   “好吧好吧,那就不送了。”奈特薇从裁缝的钱箱里把骨币拿了回来,说,“下一步去哪?”   法斯纳特已经被这个女人磨没了耐心,他说道:“哪也不去了,我要回去休息。”   “我跟你回去。”   “奈特薇,我说最后一遍,别跟着我!咱们不是一路人。”他先是轻轻推开小紫罗兰,然后举起左手的刀。刀锋冰寒,但奈特薇却不害怕。   “我不是死缠烂打的女人,”奈特薇这样说,“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里了,那我也跟你说实话吧,法斯纳特,我不想看你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一个被人骑过几百遍地婊子身上……”   “上一个这样说的人已经死了。”法斯纳特看着她说道。   奈特薇直视着他冰蓝地双眼,嘴角的冷笑锋利如剃刀,“我当然知道,我看着他死的。”   “道歉。”法斯纳特说。   “我道歉的话,你就会听我的话吗?”   “不。”   “那我拒绝道歉。”   法斯纳特用左手刀指着她的喉咙,说:“我会让你道歉的。”   “哦?”奈特薇抱着胳膊,“你要和我决斗吗?我好怕。”她说着大笑了起来,好多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但没人敢停留,没人敢多看。   法斯纳特对她说道:“你可以找一个代理战士为你角斗,如果他输了,你就要给我的女仆人道歉。”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感觉小紫罗兰从后面贴上了他的后背。他听到小紫罗兰在恳求他不要这么做,但法斯纳特固执己见。   这时候奈特薇笑了,说:“你居然敢挑战角斗场之主?既然如此,我会请出我最优秀的勇士来招待你,法斯纳特——不过我们要提前说好一件事情。”   “什么?”   “我输了的话,我当然会道歉,但你输了要怎么样?”   “要怎样?”法斯纳特问她。   奈特薇用鲜红的舌尖舔舐嘴唇,黑色的唇彩润湿发亮,“如果你输了的话,那我就要加入我的角斗场,成为我的人,怎么样?”   “我同意。”我倒要看看你还藏了几个凶魔,他心想道。 第二十五章:坑蒙拐骗德莱尔,一   第二十五章:坑蒙拐骗德莱尔,一   早上十点,德莱尔起床洗漱。   这是他在野马镇养成的习惯,海文大人要求仆人们都注意个人卫生,每天洗漱、有条件的话要隔日洗澡。德莱尔身为管家,得以身作则,所以他也就有了这个习惯。   这里没有猪鬃的牙刷,也没有碳粉,所以他只能拿清水清洁口腔,然后拿个小勺子来剔掉牙齿的污垢。   今天他约了两个“合作伙伴”出来谈事情。   十二点的时候,他们在瘫痪街上碰面了,三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德莱尔先是介绍耶斯科和萨里瓦认识,萨里瓦上次诬陷他作弊,害的人家被剁了手,有些心虚,说起话来磕磕绊绊的;耶斯科倒是很热情,一边聊天一边问起萨里瓦的各种事情来。大家闲聊了一阵子,德莱尔率先说道:“两位老哥,今天出来咱们是谈正事的。”   萨里瓦连连点头,“对,说正事。”耶斯科拿眼一瞟他,问道:“什么叫正事?”   “赚钱就叫正事!”   “对对对,赚钱就叫正事!”萨里瓦附和道。   耶斯科笑了,说:“你是想学我的赌技去赚钱?”   德莱尔摆了摆手,说道:“久赌无赢家,纵使在赌桌上能赢,也会有其他风险——耶斯科老哥你那么厉害,不还是被小人给害了吗?”   他说到这里之后,旁边两人的脸色都变的很难看了。德莱尔笑了笑,继续说道:“所以咱们不赌博,咱们让别人赌博。”   萨里瓦问道:“什么?让别人赌博?”   “咱们开赌场。”德莱尔说。   萨里瓦立刻欢呼起来,“好好好,开赌场!”耶斯科冷笑了一声,问道:“拿什么开?拿嘴开吗?”   “一半靠嘴,一半靠手,”德莱尔问萨里瓦说,“对了,老哥我问你,你想不想搞掉夜神赌场?”   耶斯科举起面包似得右手,咬着牙说道:“你说我想不想?”   “嗯,不过这赌场不是那么好搞掉的,而且光搞掉还没用,我们还得能接过这个盘子来——二位,你们愿意跟我合作一把吗?”   萨里瓦连忙说:“我都听德莱尔老哥你的!”   耶斯科沉吟了一下,说道:“合作当然可以,但是你得说说,你到底想怎么干?”   德莱尔笑了,说:“这个计划分三步,第一步就是把赌场搞臭让他开不下去,第二步是让他迫不得已变卖赌场,第三步咱们接盘,然后赚大钱!”   萨里瓦跟着叫好,耶斯科“呵”了一声,咧着嘴问道:“那老哥你说说吧,这三步到底要怎么走?第一,夜神赌场开得好好的,怎么就能搞臭?第二,那赌场他开了几十年,怎么会轻易变卖?第三,咱们哪里来的钱买下赌场?”   德莱尔说:“计划我已经有了,不过我需要一点本钱,耶斯科老哥,我要找你借五十个金币。”   “五十个?你倒是张口就来,五十个银币我还能借你,金币就算了吧!”   德莱尔知道他有钱,“哎,老哥,别这么说,我这钱也不是拿去乱花的,等事成了之后,你得到的绝对不止五十个。要不这样吧,我先让你看看计划的第一步,你看一下,要是觉得靠谱,就借我钱,若是不靠谱那就算了。”   耶斯科将信将疑,说:“什么计划?”   “来,你们俩都过来点,我和你们说。”   德莱尔把计划言简意赅的说了,听完了计划,耶斯科立马笑的合不拢嘴了,说:“好!就听你的,你说哪天开始计划吧?”   “今天下午就弄!”   旋即三人按照之前计划的安排分头行动,耶斯科去赌坊旁边守着,听德莱尔的信号行动;然后德莱尔叫来萨里瓦,把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说:“这个药你喝了。”   “这干什么的?”   德莱尔说:“这会让你在一小时后昏迷,口吐白沫,看着跟中毒一样,但三个小时后就恢复正常,一点事情都没有。”   “这个……安全吗?”   “安全,这是我跟正宗的森林女巫那里学来的药方。”哲莉忒大姐应该算正经女巫吧?“所以你放心吃吧!”   “可是……森林女巫都是熬毒药的巫婆,我听说她们淫荡又邪恶,我不吃她们的药!”   “哎,你这个人可真是麻烦。你今天是非喝不可的,你喝了药咱们日后一起发财,你要是不喝——你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吗?我要是把事儿捅出去……呵,你自己想想后果吧。”   萨里瓦脸色顿时黑了,说:“你……捅出去了,你也要倒霉的!”   “我不会倒霉的,我有的是办法脱身——不信你可以试试。”德莱尔说着冷笑了起来。如今他已经摸清了两个“合作伙伴”的脾气,其中萨里瓦老实懦弱,耶斯科狡诈多疑,这两种人德莱尔见的多了,野马镇的大管家有信心把这两人吃死。   “好吧,老哥,我信你一次。”萨里瓦小声嘟囔,旋即一口把那药汤给喝了,“好难喝!”他捂着胸口说道,然后一阵咳嗽。   喝完了药,德莱尔就带着萨里瓦去了那间“夜神祝福”赌坊,同时耶斯科掐着时间守在门口,准备一小时后接应他们。   赌坊里还是热闹得很,荷官在发牌,赌客们在挥霍着金子,大笑和吼叫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酒和汗的臭味。德莱尔和萨里瓦要了杯酒来喝,德莱尔一边喝一边就感慨道:“这酒低劣的很,在外面几个铜板能买一大袋,这里却是一个银币一杯,却还有人来买。现在赌客有上百人,几乎人人面前都有一杯,而酒水收入只是赌场的一小部分收入,老哥你想想吧,这赌场得多赚钱?”   萨里瓦听到这话脸色变的严肃起来,德莱尔看到他的眉宇间透着一股落寞。萨里瓦摇晃着那杯啤酒,浑浊的酒液在摇晃中变质,杂质旋转着。   “是啊,好赚钱的,”他感叹了一句,“而且老哥我跟你说,这酒外面卖最多五个铜角,而且五个铜角就有赚头了。我以前是开酒坊的,酒的事情我很清楚。”说着他喝了一口那酒,旋即悄悄地吐了,骂道:“妈的,这什么烂东西,老子当年开酒坊的时候,出来的红酒能拿去祭祀夜神!那才是真的酒,当得起酒城的好酒!”   德莱尔问道:“你还想开酒坊吗?”   “当然!”他苦笑了一声,“只可惜我没钱了,若老天开眼给我一笔钱,我非要开一间酒城最大的酒坊。”说完这话,萨里瓦的身子忽然摇晃起来,德莱尔知道是药效发作了,他低声说:“倒吧。”   说完这话,萨里瓦就一头栽倒了。 坑蒙拐骗德莱尔,二   坑蒙拐骗德莱尔,二   德莱尔早有准备,他先是看着萨里瓦摔在地上,愣了半秒,然后大叫:“哎!怎么了?”说着他跪在萨里瓦旁边,把他抱在怀里,大声喊道:“哎!我的亲兄弟呦!这是怎么啦?”他拉长声音,扯着脖子,“快——来——人——呐——!出——人——命——咯——!”   这一下酒馆里是热闹了,许多人听说了“死了人”,就都放下了手里的玩意儿跑过来看个稀奇。保安赶紧冲上来,问道:“这怎么了?怎么回事?”   德莱尔一抽鼻子,抱着萨里瓦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道:“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兄弟喝了你的酒就倒了,你们这黑店啊,卖的是什么破酒?”   两个保安,一个那个进去喊老板了,外面那个应付着场面,说:“他……他不是喝醉了?”   德莱尔跳起来一把扯住那人的领子,瞪大眼睛吼道:“喝醉了?你瞎吗?喝醉了能吐白沫吗?你快去叫医生,再把老板喊出来!”   那酒保连忙跑去叫医生了,这时候那个胖子老板也从后面跑了出来,他一路小跑,满身肥肉乱颤:“怎么了,怎么了?”   德莱尔为了把戏演的真,当即就发飙了,他拎起桌子上一杯酒朝着那老板就砸了过去,红着眼睛吼道:“你这缺德老板,你卖毒酒害我兄弟,你会遭报应的!”说着他拎起一个玻璃瓶子,喊道:“今天我兄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得要你的命!”   老板的肥脸皱成了一团,旁边的保安们也不敢上前,一个个的看着。   德莱尔早就看出来了:这赌坊的酒保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遇到老实人能吓唬吓唬,遇到这种不要命的,一个个也就怂了。所以他演的越是逼真,那些酒保就越不敢轻举妄动。   那老板沉吟了少许,说道:“我来看看。”说着他凑了过来,他拿眼瞟了一眼地上的萨里瓦,顿时叫道:“我看这人是装的!”老板说着拿手往怀里一探,掏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来,德莱尔定睛一看,是一根针。   不好!他说着就要上去抢那根针,然而老板已经一针戳了下去,这一下正好插在的脸皮上,针刺的很深,把腮帮子刺穿了。德莱尔吓的大叫,然而等了好几秒,萨里瓦一点动静都没有,接着老板一脸诧异的把针拔了出来,喃喃道:“这……”   看着昏睡的萨里瓦,德莱尔不禁想到:哲莉忒大姐的药果然货真价实。   人群全都惊叹起来,此刻德莱尔也不能看着,他上去就和那老板厮打了起来,他一边打一边口中喊着:“你想害死我兄弟!你要杀人灭口!你这个黑心的老板!”   自己老板挨打,这会儿保安也不能看着了,德莱尔就和那些保安打了起来。赌坊的两个保安人高马大,德莱尔打不过他们,但是这会儿打不过也得打,一时间赌坊里乱了套,桌子掀了,椅子倒了,德莱尔朝着个玻璃瓶子得谁砸谁。然而他表面凶暴,心里却是暗暗叫苦——耶斯科也该到了吧?再不来可就坏了啊!   这时候有个保安一棍子一轮在德莱尔的后背上,德莱尔顿时一声痛呼,倒在地上,他本想反击,可是这个时候他灵光一闪,嗷呜的惨叫了一声,一翻白眼就倒在了地上。接着旁边有个好事的人喊道:“打死人了!又死了一个!”   德莱尔躺在地上闭着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老板喊道:“都别打了,住手!”接着他感到有人来摸他的脉搏,旋即听那老板说道:“没死,就是昏了。”   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喊声,接着德莱尔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感觉有一大群人闯了进来,其中一人喊道:“都住手!不要打了!”   德莱尔悄悄睁眼一看,只见耶斯科带着城镇警卫来了。   这事成了,他暗自想到,剩下的就是看戏了。   他们之前都沟通好了,耶斯科知道该怎么做。就看耶斯科冲了上来,他跪在地上那两人旁边,是哭天抢地:“哎呦!我得亲兄弟啊!我得亲哥哥!你们俩这是怎么了?你们快醒醒啊,这早上还好好的呢,这怎么就……”他使劲摇晃起德莱尔来,德莱尔被他晃得懵了,就缓缓睁开眼睛,说:“哦……这是……”他故作茫然状,装作被打晕的样子,“我,你……”   “我得亲哥哥!你醒了!”耶斯科赶紧喊道,“这是谁打得你啊,这怎么回事啊?”   德莱尔大喘了两口气,用手一指那老板,说:“他!”   耶斯科也是演技逼真,他一听这话顿时眼睛就红了,口中骂着脏话就冲上去和那老板拼命。警卫连忙把他拦住了,为首的一个人走上来说道:“都安静!”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德莱尔朝着那人望去。只见那是个高挑挺拔北方女人,她穿着紧身皮甲和蝙蝠花纹的黑色头蓬,带着铁甲手套的手按在剑柄上。   这女人的口音也是北方的,这让德莱尔确信她是个北方女人。   一个北方的女人?女剑士?他继续打量这个人。   这个女人看上去二十多岁,从粗糙的皮肤和装甲上的锈迹来看,她应该是个长期在外面活动的人,应该有不少的战斗经验了;然而她绝不是那些穷人家的野女人,因为穷人家女儿都是吃不饱穿不暖,她们营养不良,就发育的不好,这种幼年的病态会持续到成年,导致身高矮小、五官萎缩,就是所谓的“没长开”。可这个女人不是,她幼年的时候必然是生在一个富裕家庭,她身高不亚于普通男人,身体也很结实,尤其是五官——她的五官协调、端正,甚至隐隐有些贵族气质。   这就奇怪了,德莱尔心想道,烂肉滩会生出这种女人吗?   “我是烂肉滩的警卫队长,麦诺莉娅。”她说话带着北方人的口音、而且是冷泉城一带的口音,末尾有翘舌音,听上去有些滑稽。有人在笑,还有人在嘀咕,于是那女人一剑劈在扁担上,扁担“咔嚓”一声一分为二,人们顿时一阵惊呼。   “我说了安静。”她说着把剑缓缓收了回去,这时候德莱尔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根本就没看到她是怎么把剑拔出来的。 坑蒙拐骗德莱尔,三   坑蒙拐骗德莱尔,三   好本领,好剑——但剑比本领好。德莱尔盯着那把剑,心想道:那是冷泉钢,口音也是那边的,这女人必然是冷泉城来的人。   接着那个叫麦诺莉娅的人命令手下把昏迷的萨里瓦抬走,先送去医生那里。然后她叫德莱尔和赌坊老板两人来问话。观众们被士兵驱散到外围,但看热闹的人数却比一开始要多了,屋里屋外都是人。   人来的越多越好,德莱尔心想道,我要一次性搞臭这家赌坊。   这时麦诺莉娅问他们俩:“叫什么?”   老板说:“汉斯。”   德莱尔说:“德莱尔?汉斯洛克。”   “你们俩把事情经过跟我说一遍,你先说。”她让老板先说。   老板开口就是喊冤,接着一脸痛苦的喊道:“队长大人,这些家伙是讹人的混账!他们跑到我这里装死,还打砸我的店铺,就是为了讹诈我,你看看他们这些人,一个个的配合的得有多好?这不就是有预谋的讹诈吗?一个倒,一个闹,还有一个叫人来,这……请您把他们绳之于法!”   接着轮到德莱尔来说,德莱尔说的也很简单,就是店铺的酒有问题,喝死他的兄弟。但是论口才、讲辩论,德莱尔可比那老板高太多了。   “我们三个一起来的,中途我兄弟喝酒中毒了,然后这老板不光不救人,还要杀人灭口。所以我这位老弟——”他一指耶斯科,“就去喊警卫队了。队长大人,这赌坊就是个黑店,我弟弟在这喝酒喝倒了,吐白沫了,你说说这是不是他们的责任?我问那老板怎么回事,老板却用针扎我弟弟,说他是演的——你在让赌场的各位客人评评理!”德莱尔在野马镇给海文造势的时候,就知道如何煽动民意了,所以他振臂一呼,说:“你们也是喝了这酒的,你们就不怕把自己喝死?我看啊,今天就让这老板把他后厨的东西都搬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也让大伙知道知道,咱们花一个银币买的酒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对不对?”   耶斯科第一个跟着喊:“对!”然后就有人附和起来,接着许多买了酒的人都跟着喊,说要他公开后厨。老板脸上的汗都下来了,他支支吾吾的说,什么后厨是重地,普通人不能进去;又说自己用的都是干净材料,酒也是好酒。然而他越是这样说,人们的要求就越强烈。后来警察队长看不下去了,为了平息众怒,就只好派人去搜。德莱尔这时候说了一句:“我去帮忙。”就趁乱混进了后厨。   赌坊的后厨房着实肮脏,各种桌子上、地上都是黑漆漆的油污,各种厨具已经脏的看不见原本的颜色,屋里弥漫着一股油腻呛人的味道。但是这还不够,光是一般的脏乱差还不足以盼这个老板死刑,德莱尔找到了一个装红酒的木桶,趁人不备,悄悄地往里点了一些药水。   这个东西足以毁掉这间赌坊。   接着他跟着警卫们一起搬东西,把这个大木桶就搬了出去。这一路摇晃着,足够酒和药水充分混合了。   当初哲莉忒还在的时候,德莱尔经常和她打听一些草药学的知识——阴险狡诈的德莱尔对毒药之类的东西很有兴趣,哲莉忒把他当自己人,教他的时候也毫无保留。除了能致人死地的毒药,剩下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教了他不少。   现在他往酒桶里放的这个,就是一种急性泻药。   然后他们就搬着这个泻药桶往老板那里一放,说道:“打开!”说着有人把盖子打开了,德莱尔看也不看,拿鼻子一嗅,就说:“这酒是臭的!”   那酒也并非真的臭,但确实不太好闻。老板连忙说道:“哪里是臭的?胡说八道!”   德莱尔大声说:“我看这酒喝了就得死人!我兄弟就是喝了这个酒喝死的,混账东西,你自己的酒,你自己敢喝吗?”   老板愣了一下,说:“你……我看你肯定往我这酒里放东西了,我不喝,我不喝!”   德莱尔喊道:“好啊!你自己的酒自己都不敢喝了!你这是不是做贼心虚?”旁边的人一听这话也都跟着起哄,然而女剑士狠狠一瞪他们,人们就安静了下来。   麦诺莉娅问老板说:“你自己的酒,你不敢喝?”   老板掏出块丝巾来擦了擦肥脸上的冷汗,说:“大人,真要是自己的酒我可是敢喝的,但这酒是他碰过的,我就不敢了——真要试的话,让他自己来喝啊!”   “混账东西,明明是你的酒自己有问题!我他妈的……”德莱尔狠狠一咬牙,跟麦诺莉娅说,“队长大人!要不这样吧,为了证明自己清白,我跟这个老板一起喝,我真要是喝死在这了,你们得把这个家伙绳之以法!”   那女人上下打量着德莱尔,面露困惑。她还拿不定主意,德莱尔心想道,这女人打架也许有点本领,但办案子来说像是个雏儿。   这时候耶斯科喊道:“绳之以法!对,把他绳之以法!”然而这次没几个人附和他。   德莱尔看那女人迟迟拿不定主意,就问她说:“麦诺莉娅大人,您如何定夺?”   麦诺莉娅显然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她沉吟了好一阵子,这才说道:“嗯……好,那你们就试试吧。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出了问题的话,我会送你去医馆。然后……”她沉吟着,似乎还在犹豫。   但德莱尔等不及了,他舀了一大杯酒,“顿顿顿顿顿”的就灌了下去,围观的人们都大声叫好。然后许多人都跟着起哄要老板一起喝,还有个人舀了一大勺去让老板喝,这一下那个老板架不住了,他狠狠瞪了一眼德莱尔,拿起来就把酒喝了。   德莱尔哈哈大笑,心想道:今天就跟你死磕到底了!旋即他又舀了一大杯,说:“干杯!”然后仰脖子就灌,老板只好跟着喝,又是一大杯。喝完一杯,还有一杯,德莱尔喘了口气,又是一大杯。就这么连着喝了三杯,肚子涨的不行了,接着就是等药效发作。   没过多久,德莱尔看那老板的脸色不对劲了,然而他显然还是在强忍着;与此同时德莱尔也感觉肚子一阵酸痛,里边有剧烈水声,就仿佛有个蛤蟆在肠子呱呱的叫。他急忙喊道:“哎呦!这酒有问题,我要上厕所!”说着他就要跑,然而此刻那老板却是硬着头皮喊道:“酒没问题!他在诈你们,千万不要信!你们看看,我……”他的脸色由白变红,并逐渐变紫,“我就没事儿!”他用扭曲的声音喊道。   好!你这老狗够硬气!咱俩今天就刚到底了!德莱尔也夹紧屁股,说:“好啊!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倒要看看这酒是真是假!”   老板夹着两条腿,犹如两根扎紧的火腿一般,他整张脸都痛苦的皱成一团,“这,酒,没,事!”他咬着牙说道。   德莱尔此刻也是冷汗直流,指着他叫道:“你看看你那个德行!”   “你,也……也好不到,哪里,哪里去!”   观众们都开始起哄,烂肉滩这地方,打架拼酒都不稀奇,但是比憋屎的还是头一回看。一会儿工夫,赌坊内外围满了人,足有三四百。   两个人还在硬撑,德莱尔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肠子都拧巴到一起了;然而对面那个胖老板更是要命,脸都拧成肠子了。   就在这个时候,耶斯科忽然走了上去,他冲着那个胖老板狠狠一推,叫道:   “老哥你行不行啊?”   这一下太缺德。   那老板身子一晃,紧接着就听“扑哧!”一声,裤子就变了颜色,接着恶臭弥漫。围观群众顿时嗷嗷叫着往后退去。接着那胖子彻底泄气了,一声惨叫,屎尿如决堤一般涌出,画面着实难以形容。   德莱尔也忍不住了,径直冲进厕所,往土坑上头一蹲,开始办事。那感觉难以言喻,他迅速从怀里取了个草药叶子来放在鼻子下面,然后又拿了一片嚼烂,把汁液吞了。哲莉忒曾经说过这种东西可以止泻——但愿如此吧。   这会儿外面乱了套,有笑的,有骂的,有掀桌子打架的,德莱尔听到警察队长在大声呐喊着维持秩序,德莱尔不管那么多,专心蹲坑——哲莉忒大姐这个药是真他妈的猛!   等他完事出来之后,酒馆里已经安静了,看热闹的人群散了不少,只剩下几个闲汉在谈笑。有个老仆人在打扫卫生,警卫队长见他出来了,便朝他喊道:“出来吧,这间赌场要贴封条了。”   完事之后德莱尔就回到了旅馆,转天耶斯科就和德莱尔说,说那个赌坊的老板出了这么大的丑,已经没脸在这地方继续混了,说要变卖赌场去其他地方生活,现在赌场正在找人接盘。   嗯,这事成了。   晚上,他去医馆那里把萨里瓦接了回来。萨里瓦的药效已经全退了,喝了点水,精神还不错。然后耶斯科提出来要去酒馆喝酒。耶斯科报了断手之仇十分高兴,主动掏钱请客。大家点了几个菜,要了些正经的啤酒和红酒,一起开庆功宴。德莱尔昨天腹泻过,吃不下东西,就让那两个人去吃喝。   此刻外面下起大雨来了,他看着站在窗边,思索下一步的计划。云层电光闪烁,金光照亮了他阴险的脸,他的灵光也如闪电一般在脑海闪过。   月黑风高,暴雨如注,这正是酝酿阴谋的好日子。他忽然想起那两个押送他的人——哈哈,小鹿河要泛滥了,我看你们俩怎么回海湾地去!   作者留言:   ps:明后两天休息,三月之后恢复每日两更w 第二十六章:伊丝芮特无处可去   第二十六章:伊丝芮特无处可去   雨下的很大。   雷雨云从北方而来,乘着北风,带着寒气。今天空气十分阴冷,不似往日的湿热。   哲莉忒说这是属于女巫的天气,她早就盼着下一场痛快的大雨,但是伊丝芮特不这么认为。这几天她的身体很不舒服,她水土不服,吃不惯兽人的粗野食物,所以没有食欲,虚弱、反胃。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坚持学习和教授知识。   她能从兽人身上学到许多东西,比如兽人语、宗教、历史、巫毒术、打猎的技法、丛林战的知识等等……伊丝芮特在嫁给海文之前缺少学习知识的机会与时间,这令她一直保持着求知若渴的心态。这些日子里,她学会了简单的兽人日常用语,了解到了天父、地母和先祖之灵们的故事、还有兽人古代神话、兽人分裂的历史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比较实际的东西,比如她学会了简单的巫毒术,学会十几种草药偏方、了解到了一些沼泽地的气候知识和动物习性。最后,她观摩了兽人的集体狩猎和丛林模拟战。兽人精通野战,他们知道如何用简单的资源设计陷阱、如何使用毒药、如何利用地形,伊丝芮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没法融会贯通,但也记个了大概。   当然,她交给兽人的东西也不少。   基本的卫生知识、简单的外科手术的方法、来自森林女巫的草药辨别法、魔药的制作方法、耕种水稻的方法、如何与人类沟通,如何与外界进行简单贸易。沼泽兽人这里有各种没被利用的资源。比如说这里适合种植水稻,但兽人根本不会种地,比如这里出产珍贵药材、动物皮毛,然而他们缺少贸易渠道,得不到财富。   还有一件事就是传教,自从“地母显灵”之后,沼泽的兽人就都来对她进行朝圣。沼泽兽人们从海湾地来、从南方来、从酒城和狼城来、从一切她所知道的,所不知道的地方过来。甚至还有其他的人种,有红皮肤的高原兽人和矮小的洞穴兽人。这几天她见了不知道多少兽人,她给那些患者疗伤,和他们谈心,教授知识,然后得到恩惠的兽人们就会把这些事情传播出去,带来更多兽人。经常是一个村一个村,一个家族家族的来,崇拜地母的老人会跪在她脚下喊她母亲,弄得她窘迫不已。   这种日子过了半个多月,伊丝芮特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了。今天她谢绝见客,独自在屋子里休息。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伊丝芮特懂一点外科的知识,可是内科却没怎么学过,因此她把哲莉忒还有巫医叫来了,请他们为自己诊疗一下。   算上来朝圣的客人,来给她进行会诊的巫医多达七人,算上哲莉忒就有八个。这些人盛情难却,伊丝芮特也推辞不开,只得任由他们进行诊疗。他们好好询问了伊丝芮特的病情,哲莉忒还看了她皮肤的状态、给她相面、摸她的脉搏……总之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大家一致决定出去开会。   这阵势把伊丝芮特吓到了,我得了什么大病吗?她心想道,如果我在这种地方生大病,那恐怕命就没了。这可糟糕了!   她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两个小时,直到哲莉忒独自来到了她的房间。女巫的表情如报丧人一般严肃,伊丝芮特看着她就不禁紧张的咽唾沫。哲莉忒看着她,沉吟了一阵子,说:“伊丝芮特,我得告诉你一件……一件十分……十分糟糕的事情。”   她心里咯噔一下,“你说吧,我有心理准备了。”   “不,不是那样,其实也不是太糟糕……我是说……从其他的意义上来讲,这也算个好事。”   “好事?”   哲莉忒深呼吸一口,对她说道:“伊丝芮特,你怀孕了。”   啊?你刚才说什么?   你刚才说的那个词是什么意思?怎么拼来着?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眼泪就流下来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的流泪。哲莉忒也沉默着将她抱住,她在哲莉忒的胸口哭了起来。   窗外大雨滂沱,伊丝芮特也泪如雨下。短暂的幸福被现实的雨水冲刷干净。孩子,一个孩子,那必然是在熊山时候怀上的,现在两个月了,我还有六个月左右的时间。   六个月之后,我就是个真真正正的母亲了。   越是这样想,她的泪水越是止不住。她上过刑场,冒过险,受过伤,背井离乡去流浪……可没有任何时候她像现在一样。   我必须回去。   学城、女巫、兽人、地母……这些事情都不重要了,什么都没有我的孩子重要。我要变成一只鸟儿飞回熊山地,然后亲口告诉他,我们有个孩子了!   “哲莉忒,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哲莉忒愣了一下,问道:“你不打算去学城了吗?”   “我怎么还能去?”她站起来大声说道,旋即她意识到自己不该情绪激动,她已经是个母亲了,她时刻都要考虑自己的孩子。她坐下来,说:“我必须走,回熊山地去。我至少要等这个孩子顺利生下来之后再离开,我是个母亲了,哲莉忒大人。”   “好吧,我听你的,但是我们现在走不了。我们得等你身体康复之后,还得等这该死的雨停下。”   “嗯,你说的对。”   雨一停我就走,她看着外面的大雨想到。   然而雨没停,雨时大时小,就这么下了三天,她在海湾地从没见过这种奇怪的雨。   更糟糕的是,她开始发烧了。   她也许是受凉了,也许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总之她一病不起。这把她急坏了——我发烧没事,可是我的孩子……他会觉得热吗?他要是觉得热我可要怎么办?他要是也被我传染了,生了病的话……天呐我该怎么做?   伊丝芮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只剩下哭。泪水流个不停,一如窗外的大雨,一如洪水在决堤。 第二十七章:拉娅在调查   第二十七章:拉娅在调查   今年海湾地异常燥热,各处都不下雨,天上下火,地下冒烟。拉娅换了件最薄的修女袍,这衣服走起路来会兜风,多少还凉快一点。   这样下去的话,海湾地必然有一场大旱。拉娅担忧的想到,瘟神总是排队降临,大旱之后就会有蝗灾,然后是饥荒,饥荒导致死人,尸体又导致瘟疫,人们过不下去了就会造反,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战争。   海文大人显然也预见了这种情况,拉娅一直觉得,海文?安卜赛德有着超乎常人的洞见力和思维模式。这几天他正忙着调度熊山地、松林堡、以及野马地三处的农务。很显然他正在尽力应对接下来的干旱和饥荒。   但不是所有人都如熊山伯爵一样都有危机意识。   萨里斯和斯特尼尔两个家族显然就没有,汤德恩恐怕也没有。   萨里斯和斯特尼尔,熊山城的两大毒瘤,一个控制城内商铺一个控制城外农场,海文大人早就想拿把他们消灭掉了。一周之前他暗示汤德恩,这件事情,汤德恩拍着胸脯说可以包办,但实际结果却不怎么样。汤德恩似乎只是敲打了他们一下,之后两大家族给海文捐了点钱,表示了一下,希望能够息事宁人。   可是海文大人显然不满足于此,他对汤德恩十分失望,决定亲自动手。在这之前,他让拉娅去打探情报,而拉娅把这个事情交给了爱罗丝去办。   此刻她正在白衣会教堂里给孤儿们上课,天气燥热,孩子们对课程兴趣寥寥,拉娅挽着袖子用炭笔写字,脸上汗如雨下,修道袍被汗水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战争夺得荣誉和金钱的途径,而是一系列苦难的最终形式,”她在讲海湾地的战争史,顺便传播白衣会的思想,“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选择战争,一切为了一己私欲而发动的战争都是罪恶的、愚蠢的……”   没有孩子认真听她讲课,就是听了也不一定听得懂。不要说孩子,就是大人都听不懂的。拉娅又擦了一把汗,之后继续讲课。片刻之后她看到许多小孩瞪着她的脸发笑,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脸被炭笔弄脏了,有好几条黑道子。   这时候她看到爱罗丝在大门口冲她招手,“下课。”她对孩子们说。   待孩子们散去之后,她来到门口,爱罗丝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她一头乱发,用手拎着高跟鞋,下面赤着双脚。拉娅问她:“昨晚没睡好吗?”   “何止没睡好,我几乎就是没睡。”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肩膀和腰都发出一阵关节碰撞的响声,“好在事情打听完了。”   “好。”   拉娅嘱咐丘丽特嬷嬷照顾孩子们,自己带着爱罗丝来到地下仓库,哈里森和亚伦都在这等她们了。爱罗丝刚一进来,哈里森就嘲讽她说:“婊子,你又去接客了!哈哈哈……”   爱罗丝这次没和他斗嘴,她白了那个半兽人一眼,然后对拉娅说:“这有什么能装垃圾的地方吗?我有点反胃。”她的脸皱了起来。   拉娅问她:“怎么了”   “我昨天喝掉了那个老男人的种子,喝了好几口。”她捂着嘴说道。   兽人骂道:“你真是个婊子!”   “我你当我愿意吗?”她走向一个木盆,然后她拿了一块布折叠两次,铺在地上用来垫膝盖。她跪在那上面把脸放低,然后说:“失礼了。”说完这话她把手指扣入喉咙,然后呕吐起来。她把脸放的很低,也尽量不发出声音。   爱罗丝修女是个怪人,   她是个有涵养的妓女,纵使是呕吐也能保持风度,若她愿意,她的言谈举止能比贵族更像贵族,然而她更愿意以风流的姿态示人。   拉娅命令哈里森去给她倒杯水,哈里森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片刻之后,爱罗丝拿水漱口,又喝了半杯,喝到一半她又吐了起来。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拉娅看到她的嘴角有血迹。   拉娅对她说:“我给了你足够的资金和人手,爱罗丝,你可以利用它们。”   “需要用的时候我自然会用,拉娅,情报这东西不是花人花钱就好解决的。有时候还是得我亲自出马。”   拉娅喃喃道:“可是你的身体……”   “我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拉娅。”她摸了摸自己的胃,“我只是长了个小瘤子而已,这瘤子伴随我十多年了,现在要不了我的命,以后也要不了。只不过……”她咽了口唾沫,“这事情做多了着实恶心,我当年接客的时候,也是挑喜欢的人接的。”   “我还以为你对这种事情轻车熟路了呢。”哈里森的语气很是别扭。   “如果是健康的男人也就罢了,我能忍受,但那位大人的实在太臭,喔……”她捂住了嘴,然后继续呕吐起来,这一次她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只是干呕而已。又过了一阵子,她气喘吁吁地说道:“没角的兽人,我问你,为什么男人们会逼女人喝那种东西呢?他想让我的肠胃怀孕吗?”   哈里森说:“我他妈怎么知道?”   “其实我有洁癖的。”那妓女说了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词,“这些强来的客人真讨厌,真的。”   拉娅这时候说道:“哲莉忒教过我一个调养肠胃的草药方子,等晚上我煎给你——现在,说说正事吧。”   “是,大人。”   接着爱罗丝详细报告了这一周来她所得知的情报。   一周前,爱罗丝打扮成外乡远亲来投靠萨里斯家族里的管家。接着她用八分钟的时间变成了老管家的情妇,第一晚她把那个男人灌得烂醉,然后借机看了萨里斯家的账单;第二晚她和他上床,从他嘴里套话;第三晚上她顺利成为大宅中的一位女佣,开始调查整个宅子……   到今天为止,她差不多把萨里斯家翻了个底朝天。   “账单我弄不出来,不过我简略的抄了一份,而且我知道他们家账单放在什么地方。除此之外,他们家有几个儿子、家族的干部都住在哪儿我也查了个七七八八。如果未来进行斩首行动的话,尽量一网打尽。”爱罗丝一边喝拉娅给她弄的蜂蜜水一边思考着,“从账单上来看萨里斯家可比咱们的熊山伯爵富有太多了。这家伙经营着熊山地七成以上的酒馆、妓院、赌坊……还有黑帮到处收保护费。如果有必要的话,这个单子我可以偷出来当做证物,不过我不想打草惊蛇。”   拉娅点了点头,说:“我得先和海文大人商量一下才能决定——还有什么值得说的吗?”   爱罗丝把水杯放下,然后爬到了一个大木箱上坐着:“汤德恩的事情我没查出来,除此之外有两件事情,第一个是萨里斯家大少爷马上要结婚了,说是要入赘虾湾。”   “什么?”拉娅愣了一下,“入赘虾湾……当初摩尼伯爵就想把拉威迪亚弄到虾湾去,如果他能入赘给虾湾女伯爵,那他就成了贵族,就是虾湾守护者……”拉娅皱起眉头,“这事情麻烦了。”   爱罗丝接着说道:“哦,还有一件事情,他们家不信教。”   哈里森说:“不信教?这有什么奇怪的?不信教的人多的去了。   爱罗丝竖起食指,说:“但他们家有点奇怪了,他们一家上百人,从主人到仆人,乃至其他儿女都没有信的。而且他们各种宗教都很忌讳,尤其是海神教。他们家里绝对不能出现海神教的图腾和神像,听老仆人说,萨里斯家的老爷和海神教有些矛盾。”   这时候亚伦问她说:“和海神教有矛盾,那为什么连其他宗教都不能信呢?海湾地十几个宗教,哪个都不能碰,而且是全家都不能碰——这几近于亵神行为了,他们这样做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拉娅听到这里不禁陷入了沉思,说道:“爱罗丝,这事情容我考虑一下。明天开始,你要开始调查斯特尼尔家族。”   爱罗丝盘腿坐在木箱上:“调查是没问题,但你得让我休息两天吧?咱想去约个棒小伙子,而不是跟软趴趴的老头子睡觉。”她说着躺在了箱子上,用手背捂住了眼睛。   “那是你的自由,我不干涉。”干涉了也没用,她心想,“但你应时刻铭记戒律,严于律己。”   “知道了,拉娅——戒律里没说不让我钓凯子吧?”   “没有。”   “那就得了。”她趴在大木箱上,像猫一般伸了个懒腰,“我要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过两天再给我活儿吧,主席大人。”   “好。”   她翻身下来,穿上高跟鞋,然后把衣袍下摆系紧在腰上,又把领子拉低。这时候拉娅看到了她的皮肤上有淤青和勒痕,想必是昨晚留下的,看来她没少受委屈。这时候兽人发出一阵不屑的耻笑,而爱罗丝则干脆露出奶-子来给他看,然后朝他竖中指。   拉娅对她说:“我不管你私人时间怎么穿、或者做什么,但你必须远离孤儿院,明白吗?”   “是,大人。”她肃然道。说完之后她告辞行礼,转身离去。这时候哈里森在后面喊她说:“婊子,我有事问你!”   “啊?有话快说,杂种。”说完这话她朝着半兽人一挑眉头,“提前说好,我可不约你,你身上太臭。”   “谁他妈稀罕你?”半兽人啐了口唾沫,旋即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个老头子呢?叫什么,长什么样?”   “死了。”   兽人笑了,问道:“你干的?”   爱罗丝也笑了,说:“不然还等着你去干?杂种。”   哈里森发出了一阵大笑。   “做得好。”一直沉默着的老兵也对她说道。   作者留言:   ps:三月恢复双更w 第二十八章:狼狈为奸德莱尔,一   第二十八章:狼狈为奸德莱尔,一   这雨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了。德莱尔心想道,海湾地要是下这么大的雨早就发洪灾了,这里却和没事一样。看来这地方就是这样的。   烂肉滩这地方什么都糟糕,唯独排水系统还不错。听萨里瓦说,烂肉滩当年也曾辉煌过,两百年前的死灵术士曾经在这里建立了阴森诡异的邪城——戴安德纳,又叫骨城。后来南北联盟和酒城国王(当时酒城还不在四大公国统辖范围之内)围歼死灵法师们,骨城这才化作骨灰、消失在了历史中。   下水道系统就是骨城的遗产。传说当年的死灵法师们有高深的魔法,而且十分富有,由于许多法术都需要潮湿的地下完成,所以骨城更需要有强大的排水系统。如今骨城虽然没了,但这套被称为“肠子”的系统仍旧在运作,传说“肠子”这套系统巨大,比整个烂肉滩加起来还大上好几倍,百年前的亡灵们在这个地下城中徘徊,上不了天堂,下不去地狱。   “夜神祝福”赌场已经彻底完蛋了,胖子老板把房契挂在了拍卖行,等着人来接盘。   毫无疑问,德莱尔他们要接这个盘。今天早上,他把耶斯科和萨里瓦都叫来了,三人在耶斯科的家里谋划接下去的事情。他直接跟那两个人说道:“我要买赌场。”   萨里瓦拍手叫好,表示自己全力支持;耶斯科则一如既往的问他说:“拿什么买?咱们有钱吗?夜神赌场就是贱卖,也得几百个金子,若是拍卖,一千金都能卖到。我可提前说,我这没多少钱了,看在你给我报了仇份上,我愿意借你几十个金币,但再多我也没有。”   德莱尔笑道:“买赌场,咱们当然是买不起的,但是咱们买不起,有人买得起。”   耶斯科也笑了,问道;“你又有什么花招了?”   德莱尔说道:“如今烂肉滩有许多黑帮、教派、家族,但这其中以狼石氏族和死灵协会为大。他们可有钱!”   一听这话耶斯科顿时大叫:“你居然敢打他们的主意?我看你是活得长了!不管是狼石还是死灵会,那都不是正常人该去的地方!你是想被小狼崽子剥皮,还是想被巫师吸血?”   德莱尔之前做过一些调查,他知道此行危险,但正所谓是富贵险中求,烂肉滩这地方不冒点险是赚不到钱的。因此他和耶斯科说道:“老弟,我不是打他们的主意,而是一起发财!夜神祝福这家赌场每年收益不少,不算是氏族还是协会,都想要这件赌场。但这条街是狼石氏族的地盘,而且氏族比协会更加富有,因此死灵协会得不到这间赌场。”   “那又如何?”   “我有办法让他们得到,我要用这个去和他们谈生意。”他不等耶斯科反驳,立刻说道,“老弟,看在我给你报了仇的份上,你借我三十个金币吧。”   耶斯科嘟囔着说道:“三十个……三十个太多了。”   德莱尔说:“我去给死灵协会送礼,怎么说也得有三十个——要不然我怎么拿得出手?放心,这钱都是小钱,以后会还你的。”   耶斯科犹豫了片刻,说:“我只有二十个。”   吝啬鬼。“二十个也行,拿来吧。”德莱尔伸手去找他要,耶斯科又迟疑了一阵子,说,“好吧。”   然后萨里瓦也掏出几个银币来给他,说:“老哥,我就剩这么多了。”   德莱尔点清数目记在心里,然后一并收下,说:“好,多谢了。”   当天下午,他就带着钱去了死灵协会。   烂肉滩的死灵协会就建在斗兽场旁边,往日斗兽场里打死了人,就把尸体运去给他们料理,当做实验材料。三百年前的骨城垮了,但仍有少数死灵术士留了下来。亡灵法术的魅力不断吸引着那些留着疯狂之血的人,这个组织被酒城和北方人清整了好几次,可仍旧活着。最近五十年里,北方人国力衰退,对酒城一代的控制力下降了,导致烂肉滩在最近五十年里成了无法地带。这片无法地带就成了亡灵术的温床,死灵协会在这里生根发芽,越发庞大。   德莱尔来到了死灵协会神庙的门口。   那是个用长满青苔的青砖垒砌起来尖顶建筑,周围一片死静。院子内土地贫瘠,有黑绿色的水洼,上面不时起着气泡。远远看上去,这地方活像是一间坟冢。   德莱尔知道,死灵术士们把真正的神庙藏在地下了,据说那地方诡异至极,如汽层地狱一般可怕。德莱尔不知道地下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地上的场景已经足以令人作呕了。他忍着刺鼻的腐败臭味、绕过肮脏的污水,来到了神庙的门口。   在那门口站着两只目光呆滞的活死人。死灵法师给活人注射药水,剥夺他们的意识与思想,将他们变成比奴隶更听话的活死人。传说古代的死灵法师能用真的尸体制作行尸,然而这种技术已经失传了。   “我想见你们的会长,就说商人德莱尔?汉斯洛克求见,有一门生意要商量。”   活死人眼神平视着德莱尔的额头,然后僵硬的旋转身体——他是从头部开始转,然后是脖子,接着是腰,最后才是膝盖和脚,活死人转身的动作就像是在单手拧毛巾。这种东西真的能用来做事吗?德莱尔对活死人的效率表示怀疑。   他目送一个活死人进去神庙,片刻之后那家伙踏着迟缓的步子走了回来。然后他抬起手臂,指着身后的阶梯,示意德莱尔进去。   阶梯里阴森的很,隐隐约约能看到深处有蓝光游动。德莱尔小心翼翼的迈下台阶,他下意识的用手扶着墙壁,却摸到了一手湿滑。他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收回来,就见手上都是墨绿色的黏液,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地方处处透着邪门,他不敢乱碰,就径直往里走。   死灵神庙非常的深,楼梯呈螺旋状,一层一层往下走,就仿佛要走到地狱去了。真是奇怪,德莱尔心想道,他们在这种地方进出,不觉得麻烦吗?   随行的活死人提着冒蓝光的灯笼,给他照亮道路。起初这里是一片死静的,但渐渐地,他听到里边传来了有节奏的打铁声。   那大概是一种音乐声,但他无法确信。 狼狈为奸德莱尔,二   狼狈为奸德莱尔,二   楼梯逐渐平缓,他来到了一个地下平台。平台上的景象怪异至极,他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这个广场大约能容纳五百人,中央有一个各种骨头搭建起来的高台,在那上面有十个活死人,这些人赤身裸体,皮肤上满是割皮纹饰——即把皮肤割掉,用鲜红的血肉组成图案,比纹身更加血腥、更加痛苦。此刻,这些活死人正在演奏着某种乐器。   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件奇特的乐器,包括用钢铁做的大鼓、用肋骨和某种筋做成的竖琴、银器三角铁、亮闪闪的水琴……还有一些德莱尔叫不上名字。他们在演奏音乐,这种音乐极其狂暴,拥有急促的鼓点和难以分辨的节拍,十个活死人乐队一直在持续制造这种如同噪音一般音乐。德莱尔能看出来,这些活死人并不是在乱敲乱弹,他们很有章法,甚至说技艺高超,但德莱尔欣赏不来这种音乐。   在那十个活死人旁边,站着几个更加奇怪的人。这些人大多赤膊上身,他们皮肤苍白,身材瘦弱,他们在嘴唇、舌头、耳蜗、还有脸上穿孔,挂上富有魔力的银环;他们干瘦的胸膛上都画着蜘蛛和骨龙的纹饰,那是“蜘蛛女神和骸骨巨龙”,是死灵法师崇拜的神祇。   这些人估计就是死灵法师了。   此刻他们正在神情专注的听着上面那些活死人的表演,德莱尔站在远处观望,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打搅他们。正迟疑着,就听那边有个胸前画着骨龙的男人叫道:“停!”   于是音乐声戛然而止。   那男人抬起手臂来,银手镯哗啦作响,他十分恼火的叫道:“鼓,鼓又调错了!错了一个拍子,我之前是怎么说的?鼓手是整个灵乐乐队的骨架,是灵魂!你把鼓搞错了,还弄什么音乐?”他用手一指下面一个留山羊胡子的死灵法师,说:“我说了多少遍,搞艺术比搞魔法还要严谨!你们的态度十分不端正,重来重来!”那人说着一摆手,说:“杀了,不要这个了,换一个来重新调音。”他说完这话之后,台下的一个死灵法师走上台去,一刀将那个活死人鼓手杀了,之后他命令其他活死人把尸体运走,旋即又有一个新的活死人顶替了鼓手的位置。   骨龙纹身的法师说:“卡里,你接着去调-教鼓手,我去办点事情。一个小时后,我要求乐队重新演奏,末日狂欢还有不到半年,你们得抓紧了!”   “是,阿里丹大人!”   之后那个身上纹饰骨龙的人转身朝着德莱尔走来,德莱尔连忙行礼,说:“见过阿里丹大人!”   那人点了点头,说:“生者,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德莱尔跟着他往里走,他们经过装满活死人的牢房、浮着蜘蛛和毒蛇的绿色水池和一间酒窖,最终来到了里边的会议室。   德莱尔没想到,在盛夏降临的南方,还会有这种阴森的地方。会议室中铺着头发地毯、油灯上铺着人皮灯罩,他感觉自己正和无数亡魂同处一室。这时候那个名叫阿里丹的人对他说:“别害怕,生者,死人没什么可怕的,死人就是盘子里的肉没有区别——请坐。”他给德莱尔拉了一把椅子,那椅子是用黑色的老树藤编制而成的,上面散发着刺鼻的油脂味道,让人恶心。德莱尔怀疑那是尸油的味道。   为什么要用这么多死人来装饰房间呢?德莱尔心想道。   算上德莱尔在内,房间中一共有五个人,都是带着银饰的死灵法师。这些人的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死灵化,他们身上部分肌肉组织坏死了、消失了、露出阴森白骨,但他们看上去精神状态却都不错,显然这不是疾病,而是死灵法师们的一种特殊状态。   “德莱尔?汉斯洛克?”阿里丹问他。   “是的,大人。”   “你说有生意要谈?说来听听吧。”那人翘着二郎腿,德莱尔看到他的小腿和半只右脚已经露出白骨了,伤口清理的很干净,骨头上面似乎涂了某种粉,散发着美丽的银光。   对方虽然相貌诡异,但看谈吐像是个能谈事情的人,既然如此德莱尔就把准备好的台词和他说了一遍。德莱尔告诉他,夜神祝福赌场已经垮了,现在正在等人接盘,谁能接手赌场,每年就能多赚上千黄金。而我现在有个办法,能帮你拿下这间赌场,问你愿不愿意合作?   他说完之后,阿里丹和其他人小声交谈了几句。他们说的都是死灵术士的黑话,德莱尔听不懂,但他从对方表情神态上来看,这些法师肯定是动心了。片刻之后,阿里丹对他说道:“合作,不是不可以,但在这之前我们要看看你的诚意。”   德莱尔递上金币,说:“咱是个穷人,拿不出更多的来了。但我敢保证,合作之后你们得到的会比这多上百倍。”   阿里丹接过一小袋金币,看也不看就丢在了一边,他说道:“金币无法代表诚意,生者,你应知道,死灵法师有死灵法师的规矩。”   德莱尔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那您说怎么办吧。”   阿里丹没立刻回答,他从桌上倒了一杯酒,那酒泛着绿色,看上去黏黏糊糊的。阿里丹喝了一大口,德莱尔听到那酒在他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这时候阿里丹忽然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说:“生者,你的牙怎么样?”   德莱尔十分诧异,说:“还可以啊,怎么了?”   “那好。”阿里丹一招手,说,“拿上来。”   说着有人打开了房屋角落的陶土坛子,然后他带上一个十分厚实的硬皮手套,小心翼翼的摸了进去,接着德莱尔听到那坛子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定睛一看,就见那人拿了一只拳头大小的蜘蛛出来。   那人把蜘蛛拿了过来,那蜘蛛呈灰黑色,个头肥大,圆滚滚的像个蛋,八条腿上都生着弯曲硬毛,口器不停地开开合合。他在海湾地可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玩意儿。   阿里丹把那蜘蛛往德莱尔面前一放,说:   “把它吃了。” 狼狈为奸德莱尔,三   狼狈为奸德莱尔,三   “什么?”   “这是蜘蛛女神的祝福,生者。”阿里丹灰白色的脸上毫无表情,“你吃了这个,我们就相信你的诚意,拿你当自己人。”   德莱尔看着那玩意儿咽了口唾沫,他思考着如何才能把这个张牙舞爪、长着硬毛、满肚浆子的玩意儿吃下去,同时想象着吃下去之后的感觉。   生理上来说,他肯定是吃不下去的。但德莱尔是个十分理性的人,他的理性足以客服生理上的不适。   但他不太甘心就这么吃了。   他拿过那蜘蛛,用两指捏着,他笑了一笑,说:“蜘蛛女神的祝福?这么说来,你们都被祝福过对吧?”   “那是当然。”   德莱尔嘴角一咧,说:“那你们谁吃一个让我看看?”   阿里丹说:“我们已经吃过了,没有必要再吃。”   “阿里丹大人,你找我要诚意,但你们也得有诚意才对,诚意是相对的,对不对?诚意相对,坦诚相待,日后我们才敢对彼此放心。我这么说吧,你们要是有人敢吃,那我就敢吃,反过来!”德莱尔举起那个蜘蛛,大声说,“你们自己若是都没人敢吃,那我还吃个什么?”   阿里丹点了点头,然后朝着旁边的死灵法师一招手,说:“给他看看我们的诚意。”   那人也不含糊,从坛子里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就嚼了。那蜘蛛一口吞不下去,半个身子还在他嘴巴外面挣扎,他咯吱咯吱的嚼着,绿汁子顺着他嘴角流了下来,十分恶心。这个人硬着头皮吃下一只之后,对着德莱尔说道:“该你了!”   “好!”   德莱尔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心想道:你能吃,我就能吃!当即把蜘蛛往嘴里一塞,就这么嚼了起来。这蜘蛛的外皮韧性十足,里边的汁液苦的要死,最可怕的是它一直在嘴巴里蠕动、挣扎。这东西是放进嘴容易,嚼起来难,咽下去更难。可他这一次没有后退的路了,如果他吃不下这只蜘蛛,且不说生意做不成,弄不好命都要留下。   他嚼了一百多下,这才把蜘蛛咽了下去。他是满嘴酸苦,而且隐隐约约觉得,这肚子里、喉咙里,还有蜘蛛在蠕动。这么一想,他喉咙里边的汁液就往外漾。他是强忍着把这口气憋了回去,没吐出来。   此刻阿里丹死人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微笑,“怎么样?”   “太苦了,”德莱尔说着嘴角流下绿色的浓汁来,“下次最好油炸一下。”   “哈!你合格了,合格了!”阿里丹站了起来,他在德莱尔的额头上狠狠地吻了一下,德莱尔感到他的嘴唇如冰一般寒冷。   阿里丹说:“死灵协会欢迎你!现在,咱们正式谈生意!”   “好,多谢大人了!”   “走,再换个地方。”   啊?还换地方?德莱尔正纳闷着,就看那些人已经走出了房间,他也只得跟了上去。   他们出了房间,没走多远,就到了一处闪着暗红色灯光的地方。里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在大笑,有人在拍桌子,甚至还有死灵音乐的声音。这里犹如喧闹的酒馆——这种地方会有酒馆?德莱尔诧异的想到。   还就是有。   死灵神庙别有洞天。在最里边是一间能容纳两百多人的酒馆,在这里看不到活死人奴隶,侍者是清一色的女人。这些女人都身材标志,穿着性感,甚至有的都不穿衣服。暗红色的宝石灯闪烁着,酒馆舞台上有活死人乐队在演奏狂暴的音乐,空气中满是女人的汗味和酒臭,弄的人心痒痒。   “朋友,挑个喜欢的女人吧!”阿里丹把手搭在德莱尔的肩上。德莱尔这才发现,他的食指也只剩下骨头了。妈的,你的鸡儿是不是也变骨头了?德莱尔心想道。   德莱尔笑了一声,说:“大人好会享受,这地方一般人可玩不来!”   “这是死神对生者的恩赐,来吧,朋友。”他拉着德莱尔来到一个用屏风隔开的隔间里,大家都在桌子边上坐了,然后有几个姑娘主动跑了过来,阿里丹一摆手,说:“叫白色的女人来。”   一个橘色头发的女侍朝里边喊道:“叫苍白美人!”   苍白美人,德莱尔听说过。那是酒城出来的高级妓女,据说一晚上的价钱是普通妓女的十倍。其实她们和普通的也没有什么不同,最多身材好点,味道香一点,活儿熟练点,怎么说也不值十倍。真正让她们身价暴涨的,是她们的肤色——苍白肌肤是酒城贵族的肤色,人们以此为荣。   没多会儿,就来了几个穿着体面的女人。这些“苍白美人”不似外面的妓女一般浓妆艳抹、搔首弄姿,她们打扮的要么像是修女,要么像是贵妇人,总之怎么看也不像是女人。这些女人在桌子旁边整齐的站成一列,然后一起行礼。   阿里丹打了个手势,每个姑娘就选了一个恩客,坐在了他们旁边。德莱尔旁边那个女人大约二十岁,穿着修女的长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忽然就联想到了圣女拉娅,旋即立刻想到:哦,难怪如此,上个妓女没什么意思,但是上个神圣的修女就另说了。   那女人皮肤是病态的苍白,德莱尔知道,这种女人要天天洗药浴,还要精准的控制饮食,才能保持这种怪异的肤色,因此她们普遍活不过三十岁——哈!要是海文大人在这,非得把这些姑娘全解放了。   女人轻轻将手搭在德莱尔手背上,苍白美人的手纤细光滑,然而她只有九根手指,这让德拉尔有些奇怪。但是德莱尔不敢乱-摸,倒不是说他为人正派,而是他认为自己现在还不能拿人家的东西——生意没谈成之前,别人给的什么东西都不要碰,不然要是谈崩了,那后面就容易给人家把柄来拿。   德莱尔身上可没几个钱了,苍白美人一晚上兴许就得好几个金币,他玩不起。   女人给他倒酒,他也没有喝,只是端着酒杯做个样子。这时候阿里丹开口了,说:“生者德莱尔,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了,那咱们就直说吧。夜神祝福这个赌场,我早就想要了,可一来狼石的人已经花了大价钱,我们若是跟他竞价也不是不行,但这样太亏,得不偿失;二来赌场是在狼石人的地盘,真要是我从他们手里把赌场抢过来了,日后狼石的人三天两头来找麻烦,这赌场也开不下去了。最后,我手里也没有适合管赌场的人,死灵法师们都不适合抛头露面,所以……”   “所以我能给您解决这三个问题。”德莱尔笑着说道。   阿里丹把一个十多岁的苍白美人揽在怀里,说:“说来听听。” 狼狈为奸德莱尔,四   狼狈为奸德莱尔,三   “什么?”   “这是蜘蛛女神的祝福,生者。”阿里丹灰白色的脸上毫无表情,“你吃了这个,我们就相信你的诚意,拿你当自己人。”   德莱尔看着那玩意儿咽了口唾沫,他思考着如何才能把这个张牙舞爪、长着硬毛、满肚浆子的玩意儿吃下去,同时想象着吃下去之后的感觉。   生理上来说,他肯定是吃不下去的。但德莱尔是个十分理性的人,他的理性足以客服生理上的不适。   但他不太甘心就这么吃了。   他拿过那蜘蛛,用两指捏着,他笑了一笑,说:“蜘蛛女神的祝福?这么说来,你们都被祝福过对吧?”   “那是当然。”   德莱尔嘴角一咧,说:“那你们谁吃一个让我看看?”   阿里丹说:“我们已经吃过了,没有必要再吃。”   “阿里丹大人,你找我要诚意,但你们也得有诚意才对,诚意是相对的,对不对?诚意相对,坦诚相待,日后我们才敢对彼此放心。我这么说吧,你们要是有人敢吃,那我就敢吃,反过来!”德莱尔举起那个蜘蛛,大声说,“你们自己若是都没人敢吃,那我还吃个什么?”   阿里丹点了点头,然后朝着旁边的死灵法师一招手,说:“给他看看我们的诚意。”   那人也不含糊,从坛子里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就嚼了。那蜘蛛一口吞不下去,半个身子还在他嘴巴外面挣扎,他咯吱咯吱的嚼着,绿汁子顺着他嘴角流了下来,十分恶心。这个人硬着头皮吃下一只之后,对着德莱尔说道:“该你了!”   “好!”   德莱尔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心想道:你能吃,我就能吃!当即把蜘蛛往嘴里一塞,就这么嚼了起来。这蜘蛛的外皮韧性十足,里边的汁液苦的要死,最可怕的是它一直在嘴巴里蠕动、挣扎。这东西是放进嘴容易,嚼起来难,咽下去更难。可他这一次没有后退的路了,如果他吃不下这只蜘蛛,且不说生意做不成,弄不好命都要留下。   他嚼了一百多下,这才把蜘蛛咽了下去。他是满嘴酸苦,而且隐隐约约觉得,这肚子里、喉咙里,还有蜘蛛在蠕动。这么一想,他喉咙里边的汁液就往外漾。他是强忍着把这口气憋了回去,没吐出来。   此刻阿里丹死人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微笑,“怎么样?”   “太苦了,”德莱尔说着嘴角流下绿色的浓汁来,“下次最好油炸一下。”   “哈!你合格了,合格了!”阿里丹站了起来,他在德莱尔的额头上狠狠地吻了一下,德莱尔感到他的嘴唇如冰一般寒冷。   阿里丹说:“死灵协会欢迎你!现在,咱们正式谈生意!”   “好,多谢大人了!”   “走,再换个地方。”   啊?还换地方?德莱尔正纳闷着,就看那些人已经走出了房间,他也只得跟了上去。   他们出了房间,没走多远,就到了一处闪着暗红色灯光的地方。里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在大笑,有人在拍桌子,甚至还有死灵音乐的声音。这里犹如喧闹的酒馆——这种地方会有酒馆?德莱尔诧异的想到。   还就是有。   死灵神庙别有洞天。在最里边是一间能容纳两百多人的酒馆,在这里看不到活死人奴隶,侍者是清一色的女人。这些女人都身材标志,穿着性感,甚至有的都不穿衣服。暗红色的宝石灯闪烁着,酒馆舞台上有活死人乐队在演奏狂暴的音乐,空气中满是女人的汗味和酒臭,弄的人心痒痒。   “朋友,挑个喜欢的女人吧!”阿里丹把手搭在德莱尔的肩上。德莱尔这才发现,他的食指也只剩下骨头了。妈的,你的鸡儿是不是也变骨头了?德莱尔心想道。   德莱尔笑了一声,说:“大人好会享受,这地方一般人可玩不来!”   “这是死神对生者的恩赐,来吧,朋友。”他拉着德莱尔来到一个用屏风隔开的隔间里,大家都在桌子边上坐了,然后有几个姑娘主动跑了过来,阿里丹一摆手,说:“叫白色的女人来。”   一个橘色头发的女侍朝里边喊道:“叫苍白美人!”   苍白美人,德莱尔听说过。那是酒城出来的高级妓女,据说一晚上的价钱是普通妓女的十倍。其实她们和普通的也没有什么不同,最多身材好点,味道香一点,活儿熟练点,怎么说也不值十倍。真正让她们身价暴涨的,是她们的肤色——苍白肌肤是酒城贵族的肤色,人们以此为荣。   没多会儿,就来了几个穿着体面的女人。这些“苍白美人”不似外面的妓女一般浓妆艳抹、搔首弄姿,她们打扮的要么像是修女,要么像是贵妇人,总之怎么看也不像是女人。这些女人在桌子旁边整齐的站成一列,然后一起行礼。   阿里丹打了个手势,每个姑娘就选了一个恩客,坐在了他们旁边。德莱尔旁边那个女人大约二十岁,穿着修女的长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忽然就联想到了圣女拉娅,旋即立刻想到:哦,难怪如此,上个妓女没什么意思,但是上个神圣的修女就另说了。   那女人皮肤是病态的苍白,德莱尔知道,这种女人要天天洗药浴,还要精准的控制饮食,才能保持这种怪异的肤色,因此她们普遍活不过三十岁——哈!要是海文大人在这,非得把这些姑娘全解放了。   女人轻轻将手搭在德莱尔手背上,苍白美人的手纤细光滑,然而她只有九根手指,这让德拉尔有些奇怪。但是德莱尔不敢乱-摸,倒不是说他为人正派,而是他认为自己现在还不能拿人家的东西——生意没谈成之前,别人给的什么东西都不要碰,不然要是谈崩了,那后面就容易给人家把柄来拿。   德莱尔身上可没几个钱了,苍白美人一晚上兴许就得好几个金币,他玩不起。   女人给他倒酒,他也没有喝,只是端着酒杯做个样子。这时候阿里丹开口了,说:“生者德莱尔,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了,那咱们就直说吧。夜神祝福这个赌场,我早就想要了,可一来狼石的人已经花了大价钱,我们若是跟他竞价也不是不行,但这样太亏,得不偿失;二来赌场是在狼石人的地盘,真要是我从他们手里把赌场抢过来了,日后狼石的人三天两头来找麻烦,这赌场也开不下去了。最后,我手里也没有适合管赌场的人,死灵法师们都不适合抛头露面,所以……”   “所以我能给您解决这三个问题。”德莱尔笑着说道。   阿里丹把一个十多岁的苍白美人揽在怀里,说:“说来听听。” 第二十九章:伊丝芮特下定决心,一   第二十九章:伊丝芮特下定决心,一   上午的阳光凝固在乌云中,沼地在雨中朦胧。   伊丝芮特昨晚退烧了,她先是感到死一样的寒冷,然后身上的出了许多的汗。汗水带走了温度,却也带走了她灵魂。第二天早上,她感觉自己浑身虚弱,心中莫名的害怕。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她就是害怕,却找不到害怕的原因和对象。她莫名其妙的沉浸在恐惧之中,不敢见人也不敢见光。任何动静都会吓得她跳起来,夜枭侠的一声啼叫,足以吓的她心跳加速,冷汗直流。   这种焦虑困扰着她,到后来她什么人也不见,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雨什么时候停?她看着被雨打下来的落叶,心绪飘到远方,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她感觉自己的肚子在一天天的变大,她的时间在一天天的减少。我必须那之前回去,我要,我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平安。   “伊丝芮特,我能进来吗?”哲莉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导师,你……”她脑海里蹦出个神经质的念头来:不,不能进来,任何都不能进来,他、她还有它,他们会伤害我的孩子。   然而这念头是没有道理的,她的理性尚在,因此她说:“请进吧,导师。”   哲莉忒推门而入。女巫身穿兽人的皮草短裙、踩着油藤凉鞋,身上画着油泥花纹,活像个女兽人。“我要告诉你一个……一个坏消息。”   你就没带来过好消息!她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怒火。“既然是坏消息那就别说了。”她的脸阴沉的就好似外面的乌云。   哲莉忒被她噎的一愣,却还是说道:“可我不得不说,伊丝芮特。”   伊丝芮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忽然想到:我得给他起个名字,海文大人会叫他什么呢?   这时候哲莉忒说:“伊丝芮特,我们恐怕回不去了。”   随着这句话,两人之间的空气也凝固了。雨声淅淅沥沥,潮湿发霉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渗进来,渗进皮肤,渗进心里。伊丝芮特心中的怒气被勾引的越发旺盛。“你说回不去是什么意思?”她低吼着说道。   “这场大雨下了太久,小鹿河必然泛滥了,河湾地恐怕发了大水,我们无路可走!”   “可是——”   哲莉忒按住她的手,打断她的话,“如果我们坚持回去的话,可能要长途跋涉半年。这趟旅途十分劳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要走过至少三处洪涝区,我们可能会遭遇洪水或者泥石流。最可怕的是,洪灾会带来饥饿、流民、瘟疫和土匪。不管哪个,都够要我们的命——要我们三个人的命。”   三个人的命。伊丝芮特听到这话的时候像个迷路的少女般哭泣起来,“不!不能这样!我不能……不能让他……不能……”她一时间泣不成声。   哲莉忒对她说:“伊丝芮特,你可以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之后再回海湾地,海文不会怪你的。”   “对,你说的对,我就留在这不走了。”她想到这里不禁止住哭泣,“兽人敬我如神灵,我在这里是安全的。我们就留在这,直到一年后我带着孩子回海湾地。”   然而哲莉忒再次摇头,说:“你也不能留下。”   “为什么?”   “你是兽人的大地之母,换句话说你就是他们的母亲。你在这里的身份不是人类,而是兽人。”哲莉忒指着她头顶的双角,“兽人之母如果当着他们的面生下一个人类婴儿,你说他们会怎么想?你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的神位会崩塌,若有人煽动,甚至兽人会将你当做亵神的人。”   火刑架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伊丝芮特又一次哭了出来,“那到底要怎么办呢?我们离开这里,去哪?”   “我们继续去学城,伊丝芮特,忘了你怀孕的事情,就当一切都没发生,你必须回到原来的状态才行。”   “我怎么能?”她把手指插-进一头乱发之中,紧紧抓着头皮,“天可怜见,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跟我吃苦。啊,我这么瘦,我有奶水能喂他吗?”她喃喃低语。   哲莉忒忍不住了,她大声说道:“你看看你自己,伊丝芮特!你不像个母亲,而是像个死了孩子的寡妇!”   “我不许你诅咒我的孩子!”她下意识的喊了出来,“我要你——”滚出去!最后那三个字她还是没说出口。因为她喊得嗓子哑了,嘶哑的声音让她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失态。她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我真的……不太对劲,她心想道。   “伊丝芮特,我的徒弟,我的女儿,我的妹妹,我最最亲爱的姑娘。”哲莉忒一脸微笑的走近,抚摸着伊丝芮特的头发,用手指将她的乱发捋顺。“你身上的压力太大了。”   “压力?”   “你从前从没有过这么多压力。你想一想,你是高贵的伯爵夫人,你是在异乡游学的女巫,你是兽人的地母,你是怀孕的妈妈……最重要的是,你还不到二十岁。”哲莉忒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你要学会克服压力,但无论如何,也该一个个的来。现在,忘了其他的身份吧,你只是个普通的母亲。你即将跟我一起踏上去学城的路,我会好好保护你还有你的孩子。”   尽管森林女巫总是发神经,但哲莉忒依旧她最信任的人,其次才是她的丈夫。听到哲莉忒这么说,她稍感安心。我必须振作起来,她心想道,为了我的孩子,我也该打起精神。   焦虑和狂躁渐渐熄灭,她用手搓了搓脸颊和额头,然后说:“我要去洗一下脸。”之前这几天她连凉水都不敢碰。   “好。”   之后她把自己打理干净,又吃了些坚果和腌肉。中午她会见了那些一直在等待朝圣的兽人,并且还接待了几个病人。等到下午的时候,她已经变的和从前一样了。随着她振作起来,村子的气氛也活跃了。   似乎好事会接连出现,黄昏的时候,雨彻底停了。天空之上没有半点乌云,金色的夕阳照耀湿润的空气,彩虹桥乘着金光而来。伊丝芮特头一次看到金光下的彩虹,看着这美景,她心旷神怡。   “见到地母安康了,天父也就高兴了。”兽人长者对她说道。 伊丝芮特下定决心,二   伊丝芮特下定决心,二   伊丝芮特本想第二天早上出发,但还有许多兽人伤患需要她,因此她把时间延后了。她和长者说,自己要去远行了,这是神的试炼,谁也不能阻拦。兽人十分不舍,但没人强留她。   三天后她决定出发。她已经把最后一批病患照料完毕,并且给巫医们进行了一次考试。她左思右想,决定命令那些忠诚的信徒去传教。   “你们要把我的神谕带给所有兽人。你们要教他们耕作的法门、放牧的知识,要教他们炼铁、贸易、纺织还有医术。告诉他们必须喝熟水吃熟食,因为高温可以杀死食物和水里的邪魔;告诉他们病死者必须被火葬,因为火可以带走不洁,送他干干净净的去见先祖;告诉他们那种烈酒的配方,用烈酒清洗伤口能够驱邪,避免腐烂……还有我传授与你们的一切知识,你们都应将其传播,就像春雨滋润大地一般福泽千万同胞。最重要的是,你们应告诉他们地母七德:仁慈、真诚、勇敢、自由、尊严、忠诚、勤劳。知识是种子,德行是沃土,没有土地,再多种子也生不出好的粮食。”   她说完这些话之后,众多受过她恩泽的兽人都跪了下来,高呼她的名字,或是喊兽人语中的“母亲”。巫医和长者将她的话抄录下来,用来传教。   晚上她把行李收拾好了,转天一早就出发。她本来不想打搅任何人,就悄悄地离开。但有个小孩看见了她和哲莉忒,然后便大叫起来。紧接着整个村的兽人们就全从屋里出来了,显然他们昨晚就约好了。   兽人们都提着礼物来给她送行。伊丝芮特一眼望去,礼物有纺织品、猎物头骨、玉石和草药,还有其他许多,她看不过来。不管贫穷还是富有,每个人都准备了点什么。有个和她一样高的兽人小孩跑过来给她戴上花环,用人类的语言说:“一路平安,母亲。”说完这话之后那孩子就哭了。   那孩子是她的学生,和她学过许多东西。伊丝芮特对这些兽人也有感情,那小孩一哭,她的泪水也就止不住了。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哭泣,如果她也哭的话,那今天恐怕就走不掉了。   她谢绝了礼物,说自己带不了,可是兽人盛情难却,伊丝芮特只得挑上几件小的。她拿了一块漂亮的玉石、一些草药还有一个妇人手工编制的凉鞋。被拿走礼物的兽人兴高采烈,被谢绝的就垂头丧气。   这时候长者和巫医走上前来,两人对她施了一礼,之后巫医用通用语说道:“母亲,请您一路小心吧,人类的身体比兽人脆弱太多,我听说女人有一种致命的病,叫做难产。希望您能母子平安。”   “啊,我……”伊丝芮特愣了一下,说,“你说什么?你说人类?”   长者点头说道:“我们知道您并非真的地母,但您的德行比任何神祇都要高尚,因此我们愿意侍奉您、为您献上忠诚。”他说着取出一个小挂件,递给伊丝芮特,“这是先祖之灵图腾,已经传了七十七辈,我们祖先的灵魂都在这上面。只要您拿着它,无论是沼泽兽人、高原兽人还是地洞兽人,全世界的兽人都会当您是同胞。”   伊丝芮特接过那个图腾,那并非普通的木头,而是沉甸甸的黄金制品。那东西有一掌长,是个细长的黄金小人,上面纹饰着精美符文之语。“这太贵重了。”她下意识的说。   “那我就替伊丝芮特谢谢你们了。”这时候哲莉忒说,“快点收好,这么贵的东西可别摔了!”哲莉忒敦促道。   “啊,不……”   “快点!”哲莉忒低声说道。   伊丝芮特只得收好,说:“好吧,谢谢你们。”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派两个战士与你们同行,保护你们的安全。”他一招手,从队伍后面走出来两个人——不是兽人,就是人。   伊丝芮特问道:“他们是?”   “两个混血兽人,男的叫鬣蜥,女的叫白果,这是我们特意给您挑选的随从。”   半兽人?伊丝芮特心中想到,但是她没把那个词说出口,因为半兽人这个词在兽人中有贬义。这两个人长的和人类没有区别,但他们额头上都缠着绷带,那正好是兽人长角的地方。伊丝芮特问:“他们的角呢?”   “昨天砍掉了。”长者说。   伊丝芮特心中一紧——尖角是兽人的荣誉和尊严,割断兽人的角就犹如把男人阉割。   长者继续说:“这样一来,他们就和人类没有区别了。他们都会讲通用语,可以跟您一起出入人类的城市,给您办事。鬣蜥是优秀的战士和猎手,他能保证您的安全;白果通晓学城一带的知识,熟识道路,能给您带路。”   伊丝芮特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她第一反应是推辞,但转念一想,她必须收下这两个人。这两个人为了跟我走已经断了角,我怎么能拒绝呢?何况没角的兽人会成为人们歧视的对象,我也不能把他们留下啊。   于是伊丝芮特收下了这两个人。鬣蜥身背战斧,身材精壮,不苟言笑的面容看上去很是可靠;白果在女兽人中算瘦弱的,但也比一般的人类女人强壮许多,她扛着行李,说:“学城的路我走了好几年,地母大人,请让我我为您带路吧。”她通用语说的十分标准,也没有口音,怎么听也不像是兽人。   这两个人能帮上忙,伊丝芮特心想道,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他们吧。   伊丝芮特谢过老兽人,然后与众多兽人们告别,在哭声与欢送声中离开了沼地村庄。   她乘着春光出发,雨后的沼泽地中散发着青泥芬芳,比泉水凉爽,比花香怡人。矮脚马打着响鼻,白果在哼唱民歌,一切都那么美好。她想起自己从家乡出发的那个早上,不禁百感交集。   我若是带着孩子回去,海文大人会是个什么表情呢?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出来。等到了学城之后我就给他写信,然后让夜枭侠送去,我要告诉他,我们有孩子了。 第三十章:海文的魄力,一   第三十章:海文的魄力,一   汤德恩彻底把他惹恼了。   海文没想到这个老头胳膊肘往外拐,居然一再向着两大家族,还替他们打掩护。海文要他办的事情一件没办成,反而是打草惊蛇,现在两大家族都戒备起来了。   这几天海湾地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是雨季却一滴雨也不下,熊堡天台上连点风丝都没有,毒辣的太阳把地面烤出热气,蝉鸣之声轰然,声势浩大,咄咄逼人。   海文和拉娅在天台上谈话,他们躲在城堡高塔的影子下以求一点阴凉。太阳太毒了,海文甚至不敢用眼睛去看地面,炽热的反光让他眼睛发酸。   “就是这样了,大人。”拉娅跟他报告了调查的情况,“两大家族风声鹤唳,而且他们都找了保护伞,实在是不好动手。”   海文拿着拉娅的那份报告,就觉得口中发苦,脑袋发热。   萨里斯家族和斯特尼尔家族,他们俩显然是听到风声,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两家也都想办法了。   萨里斯家族的办法是和亲。   他们家也不知道怎么就勾搭上了虾湾的女伯爵,大儿子米卢?萨里斯已经和虾湾女伯爵有了婚约。马上一结婚,人家就是虾湾守护者,虽说不是名正言顺的虾湾伯爵,但地位上来说还是和海文是平级——毕竟海文也不是正经伯爵,而是代理。   海文就想不明白了,一个富商——就算他有钱吧——他是怎么和女伯爵搭上桥的呢?海湾地一共也没多少伯爵,这一下子……唉。   然后还有斯特尼尔,斯特尼尔家族的办法不如萨里斯家,但也十分巧妙。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萨里斯这一手还要绝。   斯特尼尔家承包了金沙堡公爵的买卖:武器制造。   海湾地在备战那是路人皆知,备战就需要武器,什么刀剑、长矛、盔甲、弩箭、防御工事……斯特尼尔家就是这武器的提供商之一。小三叉戟对武器看的很重,亲自下令了,要各地贵族配合行事,一切以生产制造为主。也就是说,斯特尼尔家的保护伞是小三叉戟。   海文如果现在把斯特尼尔家取缔了,那就是公然和未来的海湾地之主对着干,小三叉戟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海湾地就没人敢惹他。何况当年海文上位的时候,小三叉戟给他说过话,海文终归是受惠于他,怎么说也不能不给面子吧?   这么一说,我堂堂一个熊山守护者,还拿这两个小小的家族没辙了?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时间又太少,他不能在这里止步不前。这天晚上,海文在床上辗转反侧,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这时门响了,门外传来风信子的声音:“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   风信子推开一条门缝,然后小心翼翼的溜了进来。她身穿睡衣,抱着软绵绵的大枕头,一脸窃笑。“大人。”她小声说,“可以一起睡吗?”   风信子不是第一次来找他了,可这几天海文每次都忙到深夜,没时间陪她。这令风信子很不安,他能看出来。   海文也知道,工作忙碌只是借口,他是在心理上有点放不开。伊丝芮特走后,他就没碰过风信子。尽管三人之间已经把话说开了,但他还是有些束手束脚。上辈子的思想还是在禁锢着他。   “您还没睡?”   “嗯。”   “我可以……”   “过来吧。”   风信子坐在他床上,就那么看着他。风信子从不掩饰自己的感情,这种热烈的注视令海文感到脸皮发烫。   他转移视线,去把窗户打开。然而没有丝毫的风,空气一如白天那样燥热。他感觉自己的体温在升高,汗水流下来,凉席变的又滑又粘。外面蝉鸣震耳,然而奇怪的是,在这种噪音之下,他还能听到风信子呼吸声——她的脸红透了,比当季的苹果还红。   这种气氛让他受不了。   所以他又凑近了一点,在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他开始吻她。他先是吻她的脸颊,然后吻她脸上的刺青,这时候风信子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接着海文开始吻她的眼泪。   她的眼泪来的太突然,其中味道有酸楚和苦涩,还有愉悦,以及其他许多东西,尝起来就像那种和她同名的花茶。   不过纵有热情,他们也没坚持太长时间,因为风信子还是第一次,海文不想把她弄的太疼。而且这天气实在太热,大约半小时后,他们就分开了。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时间也不算完,海文平躺在床上,继续思考之前的事情。风信子躺在他身边,看着他问道:“大人,您不满意吗?”   “没有。”他随口说道。   “真的没有?”   “没有。”   他们之间尴尬的沉默了一阵子,忽然间风信子问道:“大人,我会怀孕吗?”   他被这个问题搞的措手不及,“一次……可能不会吧。”他喃喃道。   “那需要几次呢?”风信子问他。   海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想可能需要很多次,也有可能运气好……你问这个干什么?”   “哎?我……我当然要问的。给大人生孩子,这是我作为妻子的责任啊。而且,而且我喜欢小孩子。”   伊丝芮特也说过类似的话,海文心想道,我本以为,我的第一个孩子的母亲会是伊丝芮特,但也许……啊,如果伊丝芮特回来之后发现自己多了个孩子,她会怎么想呢?她不会生我的气吧?   每当这种时候海文?安卜赛德的思维就会偏离这个世界,回到上辈子去,此刻他有一种偷情的罪恶感。   “我想早点怀上您的孩子,大人。”她翻身过来,抱着海文的手臂,“要不……再来一次?”   “你之前不是说疼吗?”   “已经不疼了。”她咬着嘴唇,“再来一次,好吗?”   然而燥热的夜晚让他失去兴致,他轻轻摇头,说:“明天吧,我已经很累了。”   “可是……”她欲言又止。   海文觉得风信子的样子有些奇怪。他不禁想到:之前风信子从没提过要小孩,也没说过想当母亲之类的话。她和伊丝芮特不同,伊丝芮特在嫁给我的那一刻起,就在考虑孩子的事情了,而风信子只是想有个家。   “风信子,出了什么事情吗?”他突然问道。   “哎?”风信子的身子往床铺外侧挪了一下,“没有!” 海文的魄力,二   海文的魄力,二   海文越发觉得不对劲,他问道:“如果没有事情的话……你今天怎么这样,我是说……这么积极?你为什么突然会提孩子的事情?”   风信子沉吟了一下,说:“紫罗兰昨天回来了,她跟我说,希望我能赶快怀孕,越快越好。”   “紫罗兰?”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风信子点了下头,说:“紫罗兰说,她喜欢小孩子,如果我有了孩子,她想当孩子的教母,就好像教米尔萨露那样。我答应她了。”   海文愣了一下,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沉声问道:“紫罗兰原话怎么说?”   风信子被他突然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立刻说道:“她,她就是说……说‘小孩子很可爱,我想看你的儿子,你说你的儿子是南方人的黑色皮肤还是北方人的白皮肤呢?要是白皮肤就好了。’。”风信子思索了片刻,“后来我说,我不懂怎么生育的事情,也不会教小孩子,我就是个蠢奴隶。这时候紫罗兰说:‘到时候我要教他读书写字,咱们一起把这个小伯爵养大,我来当她的教母,你说好不好?’我当时就答应了,然后她跟我说,叫我努力一下,早点把孩子生出来。等夫人回来了,给她一个惊喜。”   小伯爵,海文听到了这三个字,他已经明白紫罗兰的用意了。   如果风信子在伊丝芮特之前生下孩子的话,那这个孩子就是长子。虽然不是嫡长子,但身为兄长,在继承权上会多一些优势。长子和嫡长子争夺继承权的事情在海湾地屡见不鲜,比如小三叉戟,就不是王后的儿子,但如今一样成了合法继承人。   紫罗兰如果成了他儿子的教母,那她就有可能成为将来伯爵的师父。海湾地的习俗中师长地位很高,之前汤德恩大师仗着熊山伯爵是他徒弟,就敢公然拍桌子,换做其他人可做不出。   显然紫罗兰有这个想法。风信子一直以来都听她的话,对她十分顺从;米尔萨露尊她为师长,也是个乖巧的学生;如果将来他儿子也拜她为师,那等海文老了以后,熊山就是她说了算。想必等风信子生下孩子之后,紫罗兰就会想方设法的让这个孩子去竞争伯爵的继承权。   但如果伊丝芮特在怀孕的话,那么日后伊丝芮特和这两个女人就会之间多半会翻脸。   海文认为自己的推论太武断了,不能因为一句“小伯爵”他就猜疑紫罗兰。毕竟这些日子以来,紫罗兰都表现的很好,而且她是个善良智慧的女人,不然海文也不会让她去教米尔萨露。   但他转念一想:紫罗兰不会嫁我,我也没打算强行娶她。她脸上奴隶伤疤让她无法融入正常生活,因为没人会娶一个奴隶。那么她未来会怎么打算呢?紫罗兰终究要为自己寻一个安身立命的方法。母以子贵,她是教母,那也可以凭着孩子而当个贵人。   这也不是什么极其邪恶的想法,换句话说,为自己谋条后路这是人之常情。   可海文不能允许有人在自己的家族中挑起争端——外面的事情已经够令他头疼了。   德莱尔的忠告在他脑海中回响起来:“紫罗兰该卖就卖了,不行随便嫁人也好,这女人骨子里不是安分的主儿,留在身边早晚出事。”   也许我该给她找个出路,海文心想道,比如……比如许配给某个人,或是让她去外地做个官。   猫爷怎么样?他四十岁了还没成家,而且以猫爷这个洒脱的性子,应该不会介意紫罗兰的出身吧?嗯,明天和他谈谈。   这样想着,海文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他去找了笑脸猫,猫爷一早就在操练那些新来的奴隶战士。城堡广场上,霍兰格正在喊着蹩脚的普通话口令指挥那些奴隶战士。笑脸猫是前几天回来的,他们顺利的买回来了一百个南方的奴隶战士。这些人体格健壮,并且会用一些基本的兵器。比较糟糕的就是他们语言不通,而且纪律涣散,道德素质恐怕也不高。   但这没关系,严格的军纪可以约束住他们。   海文很看重这支新的部队。因为这是他的嫡系部队,海文将来要对他们委以重任。因此婚介的事情暂时放一放,海文打算和这些战士先打个招呼。   他在战士们休息的时候进行了一次演讲,由紫罗兰充当翻译。   “我的战士们,我是你们的朋友,你们的领袖,熊山守护者,海文?安卜赛德。”他平静的说道,下面的人一脸茫然,没有反应。“我之前差人将你们从奴隶市场买来,花了不少钱。但这笔钱并没有给你们,而是给了万恶的奴隶主。你们此刻仍然一无所有——笑脸猫,大家都吃饭了吗?住的地方安排了吗?”   笑脸猫回答道:“大人,我都安排完了。大家住在城堡后面搭了帐篷,那地方背阳,很凉快。”然后紫罗兰回答说:“我带大家吃了些素的。”她的语气重音放在了“素食”上。海文愣了一下,旋即就想明白了紫罗兰的意思。他顺势问道:“为什么不给大家吃肉?”   紫罗兰先是把海文的话翻译出去了,然后回答道:“按照这的规矩,奴隶战士没资格吃肉的,除非大人您允许。”之后她又把这话翻译给人们听。   海文说:“那我现在允许了!中午带着大伙儿去食堂饱餐一顿,除了酒以外,想吃什么吃什么。以后每餐必须有一道荤菜,周末两天再额外加餐。”   紫罗兰连忙将这番话翻译给奴隶战士们听,众人听罢都欢呼起来。海文稍感欣慰,除此之外,他越发惊讶于紫罗兰的才能:紫罗兰显然是故意在卖人情给我,这样一来奴隶战士们就会感激我,对我更加忠心。从前有老小拉蒙、有德莱尔,后来有汤德恩和拉娅,所以紫罗兰的才能一直没显露出来。现在看来,这个女人是真的很厉害。   之后他就没再继续演讲,今天效果已经达到了,拉拢人心要一点一点来,剩下的话他想留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再说。   至于婚介的事情,他没说出口。 海文的魄力,三   海文的魄力,三   今天紫罗兰表现的令他惊喜,他觉得现阶段自己还需要用紫罗兰这个人。他手上能办事的人所剩无几,不能再把紫罗兰送出去了。   中午的时候,他到食堂来和奴隶战士一起进餐,饭后他再次进行演说:“只要你们服从于我,我会让你们吃饱穿暖,给你们住所,甚至给你们自由。我的麾下也有不少南方部落的战士,我知道你们的境遇,我同情你们。因此咱们做一笔交易,我需要你们这些骁勇善战的士兵为我战斗,而你们,需要食物、住所、以及一条回家的船。我像你们许诺,只要你们在这五年里为我而战,那么五年之后你们就能自由。那时候我会给你们金币还有船票,当然你们也可以在这里娶妻生子,那样的话我会给你们几亩田地,立过功的人可以被封为有产骑士。”他停顿了一下,让人们有时间去消化这一番话,“你们务必要记住,自你们加入熊山野战军的这一刻起,你们就不是奴隶了,而是一个士兵!你们吃军饷、有军衔、有编制,你们有纪律,你们有荣誉!”奴隶战士们听到这里,有些理解不了,海文看到许多人露出困惑的神情,他觉得差不多了。   “不过现在,吃好饭最重要。”他笑着说道,“吃好睡好训练好,这就是你们现阶段的任务。”   饭后,霍兰格找到他,对他说:“海文大人,你就是这些人的救世主。你对他们太好了,许多人甚至不相信这种事情。”   “我只是给了他们应得的。”海文跟他说。   霍兰格听到这话之后脸色变的有些担忧,他说:“大人,可奴隶战士是贪婪的。我太了解我们家乡的那些人了,您给的越多他们想要的越多,他们会认为这是应得的。您不能……”   升米恩斗米仇,这道理海文明白。南方部落物产丰富,人们不用种地,摘水果吃都饿不死。因此那地方出了许多的懒汉,他们习惯生活安逸,不像贫瘠之地的人一般有紧张感,生活勤劳。所以这些南方的战士需要好好调-教才能使用,海文未来会建立一套赏罚机制,并且要找一个人来严格执行……   对了。   那个武士很合适。   下午他找到了墨菲斯武士达理瑟斯。海文告诉武士说,要他以后管理军纪。武士跟他说,自己只会使剑杀人,不懂得怎么管理。海文就告诉他,你要像约束自己那样严格约束他们。达理瑟斯想了想,就答应了。   等这些琐事处理完之后他回到议政堂,之前侍者说有一封请柬。   海文拿来一看,发现那是一封婚礼的请柬,署名是萨里斯家族和虾湾伯爵。不用说,他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赤裸裸的示威。   这就是明着告诉我,萨里斯家已经和伯爵联姻,你这个熊山守护者不要轻举妄动,不然的话就会引起两地的战争。   海文回复了请柬,表示自己没有时间参加,但是会托人送上礼物并带上自己真挚的祝福。   回复完请柬之后他就把笑脸猫叫了过来,两人来到空无一人的天台上面,海文问他说:   “笑脸猫,之前你在军队里待过,懂的打仗的事情吧?”   笑脸猫趴在栅栏边上,“懂一些,怎么了?”   “虾湾有多少兵马,比熊山如何?”   笑脸猫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然后沉吟了一声。他换了个姿势背靠在栅栏上,说:“大人,虾湾打仗不如咱们。不瞒你说,虾湾现在领兵的人是我原先的学生,我知道他有几斤几两。”   海文点了点头,说:“如果要你去——”他临时换了个词,“防御虾湾的进攻,你有信心?”   笑脸猫说道:“大人,要么不打,要么就先发制人。熊山这个地方只有鹿角关是易守难攻,但那是抵御外敌的。鹿角关以内以平原居多,尤其往南地形最差。这么说吧,河湾地的人想打咱们还容易,咱们要想打他们就得跋山涉水。”   “也就是说,在环境上我们处于劣势?”   笑脸猫抹了一把汗水,皮甲袖子被汗液浸湿成了深褐色,“但如果我们能主动出击,从松林堡的水道奇袭虾湾的话,那就很容易了。虾湾是湾,不是城堡,只要能越过它的两个外卡,摸进虾湾,那兄弟们就能把女伯爵给你绑出来做小。”   海文沉吟不语。笑脸猫看着他,说道:“大人,你要想打仗咱们就打,我知道怎么打仗。但是打谁、为什么打、什么时候打,这都得你说了算。”   也就是说你懂战术,而战略的事情要我来规划了?海文思考着这件事情。这时候一阵凉风吹过,汗水随风蒸发带走温度,让人头脑舒爽起来。也就是这一瞬间,他下了决定。   “猫爷,过两天跟我去一趟虾湾,咱们去会一会萨里斯家和那个女伯爵。”   “就咱俩?”   “不。”海文说道,“再找一百个能打的汉子,带上刀,我要让给她添点彩头。”   猫爷笑了,说:“成啊,这事儿我去办。”   “把武士和霍兰格也带上,明天下午把兄弟们叫来,我先跟他们排练一下,到时候咱们要给女伯爵演一出好戏。”   “好!”   笑脸猫这边安排完之后,海文立刻写了三封信,一封信是写往野马镇的,寄给拉蒙,信上要拉蒙带三百民兵于五天内赶到熊山;第二封写给小熊领的德鲁伊肖恩,希望他能前来助阵;第三封信是写给金沙堡公爵的,这封信上说,熊山城会接替金沙堡武器铸造的工作,让他不用担心。熊山只收八成费用,并且保质保量。你不答应也行,但斯特尼尔的家主已经被逮捕了,因为他涉嫌商业垄断、走私、谋杀等罪名。这封信就一个意思:公爵大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信写完之后,他把拉娅找来,对她说:“拉娅,我需要你再当一次信使。我要你去一趟金沙堡,把这封信送去,并且要让公爵答应我的要求。”拉娅也不多问,当即就答应了。临走前他对海文说:“我不在的期间,白衣会剩下的战士任您差遣。”   海文对拉娅的付出大为感动,心想道:等她回来之后,我必须回报她,不然说不过去了。   如此,事情都安排出去了,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七日之后的那场腥风血雨。   萨里斯,斯特尼尔,两个家族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我的领地之上不容一丝罪恶! 第三十一章:法斯纳特所向披靡,一   第三十一章:法斯纳特所向披靡,一   明天就是和奈特薇约定的日子了。   这段时间里法斯纳特一直在训练。早上他自己训练,上午在图书馆研究战斗魔法,下午去和卡奥达训练。卡奥达也很乐意和他打,唯一令他懊恼的就是兽人战斗的时候会一直嘲讽他。   卡里莫斯祭祀得知他在特训之后也给予了支持。祭祀告诉他,图书馆随意出入,需要陪练的随意调动,另外铁匠铺的东西随便选,钱记在他账上。   奈特薇经常会来观摩他们的战斗,并且提出一些建议。对于这件事情,法斯纳特表示默许。他认为决斗是光明正大的,他不打算对奈特薇隐瞒什么——没有隐瞒的必要,法斯纳特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招数,他制胜的秘诀就是力量够强,速度够快。   有了这些人的支持,法斯纳特的训练事半功倍。他重新找铁匠铺大妈固定了长短双刀,并且要来了圣油涂抹刀刃。除此之外,他还耐下心来钻研魔法,基础的战斗魔法很繁琐而且很难应用。但这难不倒法斯纳特,他在战斗方面是个天才,没手了也是。在别人看来晦涩难懂的咒语他很快就能理解,之后融会贯通。   决斗前的最后一晚,他不打算训练了,他要养足精神,保证转天的状态。他叫小紫罗兰打了热水来,在屋里洗澡。   小紫罗兰服侍他入浴,在澡盆里加入骨币粉末,然后给他擦洗后背,身体,头发。法斯纳特享受着她的服务——不享受也不行,他没有手,自己洗澡比杀凶魔还困难。   小紫罗兰洗的非常仔细,她用手和毛巾擦洗法斯纳特的脸、脖子、腋下、手臂、前胸后背。洗完上半身之后她问法斯纳特说:“是我进去还是扶您出来?”   “扶我出来。”他说。   小紫罗兰就跟没听见他说话一样,瞬间脱了衣服就跳进水中。水一下子溢了出来,流到地上。   法斯纳特恼火的说道:“你没听见我说什么吗?”   “听见了。”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也想洗嘛。”她把湿漉漉的脸贴在法斯纳特胸口,头发弄得他脖子发痒,“一起洗好吗,大人?”   “这水已经很脏了,两个人一起也洗不干净。”   “我不在乎,我就是想和您一起泡着。”   法斯纳特说:“我命令你出去,然后打干净的水来。”   “不要。”她公然抗命,然而法斯纳特拿她没辙,“就在这里洗。”她说着用手去摸法斯纳特的下半身。   “别做多余的事情,我明天要早起。”   “我听人说,释放一点点精力能让人睡的更香。”她的手运动起来,“我们试一下吧。”   “你这个婊子。”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她吻了上来。   第二天一早,法斯纳特自然醒来。他伸了个懒腰,感觉精力充沛。   看来小紫罗兰说的没错,他心想道。   小紫罗兰比他起的更早,法斯纳特起来的时候,她正在写什么东西。“你在做什么?”法斯纳特问她。   “啊?”她把笔记本合上,说,“账单。”   “什么账单?”   “就是……日常生活的账单。”她低声说道,同时悄悄地把“账单”塞进抽屉里。法斯纳特没有追问,毕竟谁都有点隐私的。   然后小紫罗兰去给他准备早餐,喂他吃饭。临行前,小紫罗兰为他穿戴战甲。法斯纳特不知道自己这一次会遇到什么样的敌人,因此还是准备齐全为好。他在断臂上接好长短双刀,用金属针扣固定住,之后小紫罗兰给他的武器涂抹圣油,整理领子和头发。   “祝您凯旋。”她最后说道。   上午八点,他按照约定的来到了角斗场。此刻角斗场门口买票的人已经排成长龙了。这一次来的人似乎比上次还多,卖票的女人高喊着维持秩序,而排队的人却都急不可耐的往前挤。   法斯纳特的出现引起了骚动,许多人围了上来,以女人居多。母猴子们对他抛来花朵、花环、香粉和布匹,还有人尝试亲吻他,法斯纳特无视了这些人,径直走近了角斗场。身后女人发春叫声响个不停,而他的注意力已经在角斗场上了。他走过狭长走廊,来到了角斗士的休息间。这一次休息间里摆着座椅、清水和烈酒,还有一些备用的兵器。法斯纳特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心想道:我今天的敌人是谁呢?是狩魔猎人还是凶魔?   法斯纳特凝视着自己的双刀,光洁的刀刃上反射出他的面孔,他感觉自己比从前更加强大也更加好战了。他在脑中幻想着一会儿的光景,断肢、鲜血、惨叫还有胜利。幻肢又有了感觉,但这次不是疼痛,而是兴奋地瘙痒。   忽然,记忆的碎片在他脑海中闪过——巨人、神祇、还有古战场。   梦境,他心想道,凶魔的梦境,它在蛊惑我,令我变的疯狂。   卡里莫斯祭祀不止一次要求他尽快完成考核,然后从这里毕业。“你拖得越久,凶魔对你心灵的侵蚀就越重,法斯纳特,你的时间可不多了。”祭祀如是说道。   可是法斯纳特还要赚够一万个骨币,他要带着他的蠢奴隶一起离开——不,他不喜欢她,他不爱她,他不想和她结婚,也不想和她生儿育女,他只是要一个能照顾他生活的仆人而已——是的,法斯纳特在心里是这么想的。   就在这时候角斗场中闪起红光,观众们欢呼起来了。   到时候了。法斯纳特走出门去,迎接他的是刺眼红光,然后是无数的花束、帽子、钱币……女人尖叫,抛来飞吻;男人们如野兽般狂呼,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法斯纳特听不清,他也懒得去听。   角斗场之主一如往日那样站在高塔之上。今日她仍旧穿着鲜红长裙,浓妆艳抹,在高塔上摆着妩媚的姿态,像男人们暗送秋波。   “我的角斗士在哪里?”奈特薇高声说道。   观众们高呼起来,然而法斯纳特却没看到他的对手。奈特薇再次问道:“我的角斗士在哪里?”这一次观众的呼声小了许多,等到她第三次问的时候,观众席没人欢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疑惑声音。   “好吧,你们这些懦夫,我知道你们没人敢挑战法斯纳特。”她对观众席上的每一个人说道,“你们之中不乏有战士,不乏有凶魔猎人或是佣兵、游侠,但你们不敢!今天就没人敢上台来挑战他吗?”   场面一片寂静,偶尔有几声大笑。法斯纳特疑惑的望向奈特薇,然而那女人却仍旧从容微笑。   这时候她说:“好吧,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她张开双臂,高声说道“如果谁能击败他的话,谁就能得到五千个骨币!”   观众席一片哗然,这时候奈特薇用力敲击高塔上的大钟,然后继续说:“而且我这个角斗场之主,还会与你共,度,良,宵。”说完这话她把裙子高高提起,在露出私-处的前一刻松开双手,任由长裙落下。   红裙如火,点燃了看台。 法斯纳特所向披靡,二   法斯纳特所向披靡,二   “来吧,来吧,来吧!我的勇士们啊,荣誉、骨币、还有我!都在等你来拿!”奈特薇在高塔上跳起妖娆的舞来,她动情的声音让人耳根发软,“但只有一个人能得到这一切,那么,第一个挑战者是谁?”   “我来!”   一个粗壮的佣兵从看台上跳了下来。   那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脸上有三道疤,大约是野兽的抓痕;他身穿硬皮甲,拿着大斧和木盾。奈特薇带头鼓掌,然后说:“勇士,报上名来!”   男人说:“塔恩!”   “塔恩!第一个勇士!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现在,一对一的死斗开始了!”奈特薇挥动手臂,法斯纳特身后的铁栅栏门轰然落下,四方看台点亮了火炬,人们高呼起来。   名叫塔恩的汉子走上来,他用斧头擂击盾牌,朝着法斯纳特吼道:“小白脸!回家吃你妈的奶-子去吧!”   法斯纳特上下打量着这个人,两秒钟后他意识到这人根本不够资格与他角斗。他望向高塔,说:“你就拿这种货色打发我吗?”   奈特薇笑着说:“这只是个开始。”   他们的对话显然激怒了那个角斗士,他朝着法斯纳特冲来,喊道:“我要喝你的血!”   法斯纳特抡起左手重刀朝他劈下,男人用盾格挡,于是法斯纳特连盾带人一起劈开,刀刃将盾牌一分为二,然后砍断了那人的手臂,剖开他的胸膛,那人一声惨叫,倒在血泊中。   观众大声叫好,奈特薇也跟着鼓起掌来,她大声说:“下一个勇士在哪里?”   有了前车之鉴,观众们就理智了许多,但仍旧有人禁不住诱惑冲下场来。   “杰里科!”那是个愣头青,比法斯纳特大不了多少,他声嘶力竭的呐喊着,显得自己很凶猛。但法斯纳特知道,他是色厉内荏。   “回去吧。”法斯纳特对他说,“我给你一个机会。”   “我……”他愣了一下,然而观众们在呐喊他的名字,有人的甚至喊错了音,但确实每个人都在给他鼓劲,就好像他是个光荣的勇士一般。法斯纳特知道,这些观众想看他死——他们想用言语逼死这个人。   那年轻人骑虎难下了,他硬着头皮喊道:“来决斗吧!我也是个战士!”   “好吧。”   法斯纳特朝他走了过去。   他就是缓缓地走过去,没跑没跳也没摆架势,但那人吓傻了,他像个疯狗一样挥舞着军刀,一边挥一边往后退,口中还喊着:“我不怕你!你别过来!”   于是观众们的加油声变成了哄笑,那人的脸更加红了。法斯纳特这时候说:“回去吧。”   “我……”他还在犹豫。   法斯纳特猛然一脚踢在了他的手腕上,那人的武器顿时飞了,“回去!”蓝眼的战士怒吼道。   那人吓的浑身哆嗦,大叫起来:“我不打了!”一边喊着一边爬回看台,人们骂他,笑他,用烂菜叶和臭鸡蛋砸他。   奈特薇鼻子中发出轻蔑的笑声,法斯纳特看着她,问道:“有意思吗?”   奈特薇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我给你点有意思的!”说完这话之后她敲响大钟,她一脚踩着高塔的栅栏,一手举着钟锤,大声说道:“没有第三个人了吗?难道就到此为止了?”   人们发出一片嘘声,还有人在哄笑,奈特薇点了点头,说:“那好吧,你们这些懦夫,为了你们我改一改规则——现在不是一对一了,是三对一!”她笑着说道,“三对一,只要你们能打赢他,那就是你们的胜利。”   下面立刻有人喊:“如果三个人赢了,奖品怎么分?”   奈特薇说:“每人五千骨币!”   “那你呢?”   她抛出飞吻,说:“我可以陪你们每人一晚,或者三个人一起来,你们说了算!”   一瞬间台上跳下来八个人。   法斯纳特也笑了,问道:“角斗场之主啊……”   “叫我名字。”她打断了法斯纳特的话,“奈,特,薇。”   法斯纳特没理她,说:“我问你!你是要我一次打八个吗?”   “还没到时候。”奈特薇一声冷笑,然后拿手一指,“你,你,你!你们三个先来吧!”   也不用报上名号了,那三人立刻端起武器,将法斯纳特包围。法斯纳特没立刻进攻,他打量着这三个人,这里边有两个狩魔猎人,另外一个步伐稳健,身上有伤疤,恐怕也是个老兵。   敌人朝他大声嘲讽,却不主动出击。法斯纳特心想:他们是想激我动手,好抓我的破绽。   可我没有破绽。   于是他冲向离他最近的那个人。那是个上身赤膊的壮汉,身上纹着狼和虎,手上拎着一把沉甸甸的大剑。他一剑斜劈过来,法斯纳特如冲锋的猎豹一般压低身子。剑刃从法斯纳特头顶擦过,他左手的重刀斩在那人腿上,借着冲锋的力量,他一刀切断了对方的大腿。那人惨叫着跌倒,抱着断腿哀嚎。   然后乱战就开始了。   欢呼声铺天盖地,盖住了喊杀声和惨叫声,奈特薇在高塔上发出刺耳的大笑,说:“我英勇的战士们,我爱你们!我的观众们,下注吧!究竟是蓝眼的战士死在乱刀之下,还是角斗场的勇士被他屠杀殆尽?押法斯纳特的把钱丢到左滑槽,押勇士们的就丢到右滑槽!一掷千金,一夜暴富!”   在金钱的刺激下,欢呼声变的震耳欲聋,各种呐喊声组成的风暴在角斗场中肆虐。法斯纳特处在风暴的中心,但他的斗志却比风暴更加疯狂。自那天起,他一直沉浸在幻肢的痛苦中,他现在要将命运赐予的他痛苦加倍奉还。   有个拿双手斧的大胡子朝法斯纳特砍来,法斯纳特剁下他的手臂,再用小刀刺穿他的眼。这时候他听到身后有人咒骂南方的土话,便反手一刀,劈开了那人的喉咙——鲜血从中喉咙激射而出,溅洒在法斯纳特的后脖子上,一片温热湿滑。   再来!再来!更多鲜血,更多死亡! 法斯纳特所向披靡,三   法斯纳特所向披靡,三   观众在呼号,敌人在惨叫,法斯纳特挥舞双刀,让鲜血燃烧。   他砍下敌人的头颅,享受斩首的手感——皮肤、血管、肌肉、颈椎,他能分辨出那微妙的差别,他那不存在的幻肢变的无比敏感。他的肌肉变的柔韧,肢体更加协调,敌人的鲜血仿佛是润滑剂,润滑了他身体的每一个关节。   每杀一个人,他的力量似乎就增长一分——然后斗志增长三分,疯狂增长十分。   眼睛开始明亮,蓝眼被鲜血染红了,视野里的东西都散发出诡异的暗红色。他感到自己的的肢体在变快,而敌人的动作却越来越慢。周围的声音也在减慢,变的扭曲失真,只有他在变快,他的刀比时间更快。   每刀终结一个生命,已不知有多少人倒在他脚下。奈特薇还在加码,三打一变成了五打一、十打一……越多越好!法斯纳特不觉得疲惫,他越战越勇。   敌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凶悍,老练的狩魔猎人,组队而来的佣兵,还有许许多多经过了考核的备选者。有个拿双刀的丑陋侏儒朝他发起猛攻,它一边喊着:“我要操奈特薇!我要吃她的奶-子!”一边发出阵阵的尖锐的狂笑。他的刀极快,法斯纳特一时间招架的有些狼狈,就在这时候他感觉背后有一阵风袭来,接着有人一刀砍中了他的后背。刀刃撕开皮甲,划开他的皮肤,他觉得后背一热,血就流了出来,接着是火辣辣的疼。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这种疼痛,就好像烈酒的辛辣,是一种美好的痛苦。   痛苦不会令他熄灭,杀不死他的,只会令他更强大。   侏儒的刀也朝他刺来,他这次没有格挡,举起左手重刀就是迎头砸下。   侏儒的利刃刚刺入他皮肤的那一刻,重刀就将那侏儒的脑袋切成了两半。所以那一刀后续的力气就消失了,仅仅让他流了点血。接着他反手一刀劈开那偷袭者的喉咙,又用力一拧腰,带动左臂的重刀旋转,撕开了一个年轻武士的胸膛。   他受伤了,血从伤口流出来,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围攻他的人笑了起来,也许在他们看来,这个蓝眼的野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但他们不知道,流血后的法斯纳特更加强大。   这只是个开始,觉醒的开始。   奈特薇在高塔上给这些人鼓劲,用金钱和美色-诱惑他们;观众们在欢呼,呐喊着“鲜血”。于是剩下的战士都一拥而上了,法斯纳特看到自己被包围了。他感觉自己身处狼群之中,即刻就要被撕成碎片。   但他不是羊。   他再次找到了那种感觉,万物都在他眼中变慢;他在刀光剑影中起舞,一切攻击皆为虚幻。他的双刀在血肉之间画出美丽的弧线——鲜红的弧线连起来,把死亡连成绚丽的图案。他在杀戮中找寻到了玄妙的节奏——何时攻击,何时闪避,何时割开敌人的喉咙,何时舔舐刀刃上的血珠,何时表演一支优雅的舞,何时摆出艺术的姿势,何时向观众们献礼……他都明白,他都明白了,他已经明白了。他已不再是角斗场上的野兽,而是纵情舞台的大艺术家。   他终于理解了角斗场的快乐。热血令他的心灵融化,将他的热情释放,让他的眼睛变红。他已不用思考一招一式,完全放空了头脑,于是远古的记忆浮现出来。他明知那是凶魔的记忆,但他却全然没了抵触之心,只想与那远古的灵魂融为一体。   他看到人类双眼无法分辨的奇异色谱,看到鲜艳的炼魔颜色,众多颜色构成的文字冲击着他的灵魂。十万种红色扑面而来,每个颜色都是一个独立的符号,符号们编排组合,变成一条鲜红的长河,那即是一首壮丽的史诗,又是一副动人的画卷。   他读那画卷,他就看到了活的历史。   于是那一幕又出现了。他又看到那位武士,看到巨人与古战场,他看到燃烧着的神国。武士是猩红画卷上的一滴墨水,而敌人就是血红的汪洋。武士和他一样在血泊中战斗,越战越勇,霎时间,他感到自己与远古的凶魔产生了某种共鸣。他在一瞬间感到了恐惧——不!凶魔在蛊惑我!不行!   随着这个念头,他的记忆结束了。他恍惚间对着空气挥了一刀,这才惊觉身边已不剩半个活人。   角斗场一片死静。   一切欢呼声都停止了,角斗场安静的就像只有他一个人。奈特薇在高塔上看着他,喉咙蠕动,却不说出话。法斯纳特挪了下脚步,发觉鞋底被血浆黏住,每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   他周围满是尸体,已经没有落脚之处了。   他忘记自己杀了多少人了,可能有几十,也可能上百,这比他之前杀过的人加起来还多。他对自己说,这些人都是坏人,角斗场上的杀不算杀。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法把视线从鲜血上移开。   奈特薇说:“你做得很好,但你还能再战多久呢?”   法斯纳特听到这话顿时生气了,他高声说道,“你再叫一百个人来吧!叫一千个、一万个来吧!你让整个神庙的人都来杀我吧,我奉陪!”他高举染血之刃,像全世界的挑战者发出咆哮,“睁开眼睛看看,你们这群蠢货!看看已经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我告诉你们,不管来多少人,都是同样的下场!”他猛挥右手,血溅在三尺之外的高墙上,变成一副深红色的抽象画。   “很好!”奈特薇的声音变的陌生起来,那声音高亢,不似从前的妩媚。她凝视着法斯纳特,说道:“现在你要面对真正的角斗场之主了。”   法斯纳特早就等不及了,这些人杀的再多也只是开胃小菜,他要杀的是凶魔。“好啊!叫它出来啊!”他用刀指着奈特薇说道。   于是奈特薇翻身跳下高塔。   在一片惊叹声中,角斗场之主的衣裙化作了一片红雾,那红雾托着她的身体,让她缓缓落地。红雾之中的奈特薇赤裸如婴儿。   “你居然……”法斯纳特惊讶的说不出话。   “很意外吗?”一团团红雾环绕在奈特薇身上,如顽皮的精灵,“角斗场之主——当然就是我本人啊,你以为呢?小宝贝!” 法斯纳特所向披靡,四   法斯纳特所向披靡,四   “你是凶魔吗?”法斯纳特问她。   “一半是。”   “那我就杀你半条命好了。”说完这话,法斯纳特就冲向了那团红雾。沉默的观众席再度沸腾起来了,鲜血与红雾交融,成了他记忆中的鲜红画卷。   奈特薇的红雾看似虚无,实际上却是实打实的兵器。那红雾在空气中凝固,化作无数利刃朝着法斯纳特袭去。法斯纳特霎时间感觉自己身边多了几十个敌人,他挥舞双刀,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金属风暴,双刀与红雾利刃碰撞,金鸣之声不绝于耳。然而没过三秒他就主动退出了这场风暴——他的体力已经不多了,禁不住这样消耗。   看他露出颓势,观众们顿时高呼起来。法斯纳特听到有人在咒骂他,这时候一支红雾长矛飞向观众席,钉穿了一个丑陋男人的脖子。接着奈特薇对观众席说:   “我不许任何人侮辱他——法斯纳特,你是我的!”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冰寒。   于是他们再战。   这一次法斯纳特没有冲入红雾之中,他专心应对正面的攻击。奈特薇的红雾形态多变,时而是武器,时而是盔甲,法斯纳特没法冲破她的防守。当他劣势的时候,观众的喊声就显得多余了,只会让他心烦意乱。但更让他烦躁的是奈特薇的讥笑声,那女人深谙撩拨男人的方法,包括让人生气。   光靠蛮力是不行的,他还要用点脑子。他压制住自己狂暴的心态,让眼睛恢复原本的蓝色。   红雾必然是有极限的,法斯纳特心想道,她总不能把红雾铺满整个角斗场吧?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可能一开始就做了。所以法斯纳特拉开了距离,他假装不敌,开始逃跑,于是奈特薇的红雾就追着他跑。他一边跑一边招架,同时用余光去观察。观众在嘲讽他,但他此刻心如止水。   渐渐地,红雾颜色淡了,法斯纳特捕捉到了这个信息。显然,奈特薇的红雾随着范围扩大而变的乏力起来,她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就是机会!   他用左手荡开眼前的红雾,右手的利刃朝着奈特薇杀去,这时候他超脱于时间之外,红雾在他眼中变慢,而他的刀仍旧迅捷。红雾追不上他,霎时间他冲到奈特薇面前,一刀劈向那女人的脸。   那一瞬间奈特薇嘴角微扬,一念之间,他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奈特薇吹了一口气——一口血红的雾气。那雾气化作一只巨手,将法斯纳特死死的按在地上,他想要挣脱,却惊恐的发觉整个角斗场的红雾都朝他压来,就如天塌了一般。   他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这时候红雾动了,法斯纳特被提了起来,他和奈特薇面对面。角斗场之主红唇如血,嘴角勾起迷人的媚笑。“你是我的人了。”她用手抚摸着法斯纳特的脸庞,“我可以吻你吗?”她小声说道。   “你还不够资格。”   “还不够吗?”   “不够。”法斯纳特的眼睛突然变成了烈火的颜色。   奈特薇的脸霎时间扭曲了,她尖叫道:“你——”这个字没喊完,法斯纳特的身上就爆发出了一团烈焰,那火焰将红雾融化,蔓延到了奈特薇的身上。她惨叫着召回红雾,在地上打滚。   “狩魔猎人之火。”法斯纳特说,“你得谢谢卡奥达。”   这火的射程仅有半米,是他专为凶魔准备的杀招。   片刻之后,红雾与烈火通通消失了,只剩下躺在地上的奈特薇,她的胸膛随着喘息而起伏。“法斯纳特,你居然……”   “很意外吗?”法斯纳特说道,“你见过我去图书馆,对吧?”   “但我没想到你……”她咳嗽了两声,口中的红雾变成了焦黑色,她的头发被烧焦了一半,脸上也被熏黑了,着实不好看。“但光靠这样你还不足以战胜角斗场之主。”她缓缓站了起来。   这时候观众们发出了一阵惊叹声。奈特薇愣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周身的红雾消失了,美艳的娇躯一览无余。   看台上发出阵阵大笑,有人吹口哨,有人在冲她做猥琐的动作,大喊脏话。可是角斗场之主却从容不迫,她站直身子,然后张开了双臂,向所有观众展示她的裸体。“尽情观摩!”那疯狂的女人说,“尽情欣赏我美丽的身体吧,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说完这话之后,她用牙齿撕开了自己手腕的血管,浓稠的血浆流淌而出,化作大团的红雾。   这雾比上次更浓,散发着可怕的血腥味。   “今天角斗场只会剩下两个活人。”她说。   “两个?”   “你和我。”   红雾如巨人般站起,又如山洪般崩塌,涌向了观众席。   霎时间惨叫声连成一片,被红雾吞噬的人瞬间就被肢解,成为了一堆血淋淋的肉块。人群抱头鼠窜,想逃命的人拼命敲打门栏,可是大门紧闭,一个人也出不去。红雾飞速吞噬着生命,   就在这个时候角斗场下面的大门突然开了,有个天神一般的声音从那传来。   “奈特薇,住手!”   红雾戛然而止。   卡里莫斯祭祀走进角斗场中,他的声音在魔法加持下变的震耳欲聋:“收起法术!其他骨农和备选者,回到位置上去!”   人们先是愣了一会儿,旋即就恢复了平静,按照卡里莫斯命令的那样回到了座位上。卡里莫斯对奈特薇说:“角斗场之主,你触犯了戒律。”   “我知道。”奈特薇的红雾再度变回长裙,“但他们看了我的身体,他们必须死。”   卡里莫斯一声叹息,旋即抬起了手。他手上符文涌动,口中吟唱短促有力的咒语。与此同时,奈特薇身上显露出了同样的符文,那符文发出烈火般的颜色,令她痛苦不已。没几秒种,她就瘫倒在地。   卡里莫斯身上的符文再次涌动,“角斗场暂时关闭了,开放日期不定;角斗场之主奈特薇因为违背戒律,将受七日鞭刑,现在我宣布净场——排成纵队,有序撤离。”   骨农们如活死人一般运动了起来,组成队列,有序的离开了角斗场。没人说什么,也没有半点声音,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等人都走完了,卡里莫斯对法斯纳特说道:   “法斯纳特,你合格了,明天就可以毕业。”他站在血泊上说道。 第三十二章:发家致富德莱尔,一   第三十二章:发家致富德莱尔,一   今儿个是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德老板坐在躺椅上晒太阳。   也是巧了,他这赌馆就挨着瘫痪街的街口,一眼望去,也有许多瘫痪的老哥一样和他在晒太阳。德莱尔旁边摆了个卤酸葡萄,一壶甜酒。吃一口葡萄喝一口酒,酸咸味道和甜味在口中混合。吹着凉风吃菜喝酒,再瞧着瘫痪街那些惆怅的老哥,这感觉着实是妙,妙不可言。   夜神祝福赌场营业顺利,这几天赌徒们是络绎不绝。德莱尔经营有道,之前人们担心赌场的酒有问题,他就把大酒桶拿出来晒太阳,自己请了几个老哥在门口喝酒。而且昨天他还办了个啤酒大赛,免费请人喝酒,五分钟内喝最多的那个有金子拿。   这一下赌馆就热闹起来了,酒鬼和赌徒们是络绎不绝。内部经营的时候他沿用老规矩——从前那个老板经营的挺好,有些东西能不变就不变。这几天算下来,赌场一个月能净赚上百金币,一年下来就能一两千,抛去分红,他自己一年能落下一千多金币。   一年一千金,在这地方就算很有钱了。照理来说,德莱尔只要能安心经营赌场,就不用为金钱发愁了,但他显然不满足——当年查尔斯家都能产上万,我凭什么就拿着几千块钱过活?   太阳也晒得差不多了,他该回去半点正事了。   赌坊里边热火朝天,断手的耶斯科成了保安头子,他是赌技大师,一眼就能抓出作弊的人,德莱尔派他在赌场里抓老千。耶斯科自己就是被抓千然后剁了一只手,现在轮到他来抓了,反而兴致高昂。第一天就抓了四个,这些人要么被暴打一顿,要么被剁了手指——反正有死灵协会做后台,他们不怕的。   萨里瓦还是闲着。盘下赌场之后,德莱尔给了他一些金币。但是这家伙没什么能耐,只能当个保安或是送货的脚夫。毕竟是一起白手起家的人,德莱尔不想亏待他。所以德莱尔找到了他,说:“老弟,想不想发财?”   萨里瓦眼看着德莱尔发了财,眼睛都红了,连忙点头说道:“想,想!”   “好,你先跟我来。”   两人离开赌坊,到了一间酒馆的楼上,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德莱尔叫了些酒水和下酒菜,没多久侍者端着盘子走了过来。一碟卤酸葡萄,一碟白鱼子酱,还有一瓶红酒。他点了点头,赏了侍者一枚金币,说:“不用找了,剩下的就是小费。”那人连忙谢过,欢天喜地走了。   萨里瓦看他出手豪迈,眼睛都直了。“老哥,赌场……赚了不少吧?”萨里瓦拿过那酒来,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说,“这酒不错,虽说贵了点,但在这酒馆算好酒了。”   德莱尔知道萨里瓦是个酒鬼,就说道:“尽管喝,不够还有。”   于是萨里瓦贪婪的喝了起来,他虽然喜好喝酒,但酒量着实一般。喝大了之后人就爱吹牛,他喝了三杯酒,突然嗤笑一声,说:“老哥,不是我吹——你说,这也就酒?”他晃了晃空杯子,那语气全然不是刚才那个懦弱老实的萨里瓦了。   德莱尔问道:“你刚才不说这酒是好酒吗?”   “好个屁!”他翘起二郎腿,一副嘚瑟的样子,“就这个酒,不管是手艺还是材料,都是三流。想当年我还有钱的时候,那喝的都是什么酒?天湖水兑皇家黑果酿的白玉兰!酒城特供的处女血!老哥,不是我瞧不起你,但我敢说这些东西你一个也没喝过!”   德莱尔笑道:“那是,那是!老弟你见多识广,我怎么能比——来!我再叫一瓶好的。”他喊那侍者说:“拿最好的酒来!”   不一会儿侍者就端了一瓶精装的红酒上来,侍者把酒一放便启开木塞,说:“大人,这是黑葡萄庄园的阿卡丽恩,是我们这最好的酒了,也不贵,收您七金五银!”   德莱尔点了点头,正要倒一杯尝尝,萨里瓦就抢过酒瓶,说:“我闻闻!”他拿到鼻子底下一嗅,立刻瞪起眼睛,说道:“假酒!”   侍者一愣,“啊?”   “假的!这怎么会是阿卡丽恩?阿卡丽恩我喝过的,应有纯正的樱桃香味和刺鼻辣味,酒液颜色要比这个浅,晃了之后特别容易出气泡。”他拿在手里晃了晃,“你他妈告诉我这是七金阿卡丽恩?这分明就是九个银币的黑酸梅!”他把眉目说的一清二楚,那侍者也是懵了,说:“可是老板他……他就是这么说的。”   “放屁!叫你们老板来,我问问他!”   话音刚落,从一楼走上来一个微胖的中年人,他搓着手一脸堆笑,说道:“别问了别问了!这酒入不了大人的法眼,算了,给打个八折吧。”   萨里瓦叫了起来:“八折?八折就行了吗?”但德莱尔不想惹事,他一摆手,说:“行了行了,咱们聊咱们的,交流感情是主要,酒只是陪衬品——哎,老板,八折就行了,谢谢了啊!”   萨里瓦虽然醉了,但还是听德莱尔话的,于是事情平息下来,俩人接着喝酒聊天。德莱尔想知道这个萨里瓦究竟深浅如何,就套他的话,说:“老弟呀,你给我说说你从前的那些事儿呗?你那些个什么……白玉兰,处女血,这都是什么玩意儿?我怎么都没听过呢?”   萨里瓦立刻来劲了,他竖起大拇指,眉飞色舞的说道:“嚯!那可不是普通的酒……”   就这样他吹起了牛皮,先是说自己当年开酒庄的时候多么有钱有势,然后又说自己出入贵族门庭,见过什么大佬,喝过什么大酒。什么酒城、狼城、蜂鸟城、象牙城……哪里他都去过,他和学城的女巫侯爵喝过酒,跟佛劳斯家的儿子划过拳,吃过龙舌肉、喝过天露水、还操过正经的苍白美人……   虽说醉酒之人吹的牛皮不能当真,但萨里瓦说的有板有眼,还是具备一定可信度的。   大约听到一半的时候,德莱尔忽然问他道:“老弟,你想不想回到过去啊?” 发家致富德莱尔,二   发家致富德莱尔,二   “想不想回到过去?”   一听到这句话,萨里瓦眼泪就留下来了,他摆了摆手,说:“什么赚钱、开酒坊,这我都不想了,我就想跟我老婆孩子团聚,可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你说我这……”   德莱尔点了点头,说:“老弟你别哭,如今咱们兄弟今非昔比了。这些日子你没少为我出力,我不会亏待你的。”   萨里瓦点了点头,哽咽的说不出话。   德莱尔继续说道:“你最后一次见到老婆孩子是什么时候了?”   “三年前了,我当时输了钱又喝醉了酒,回家和她大吵了一架。转天她就带着孩子跑了,我当时鬼迷心窍,也没去找她,现在不知道她在哪。”   “叫什么?”   “我太太叫莎娜,儿子叫西里瓦。”   “好。”   德莱尔把这事情记住了,之后两人接着喝酒吹牛。这天萨里瓦喝大了,是让人背回去的,也不记得说过什么了。但是德莱尔都记着,他转过天来就去办这件事了。   他依次去了死灵协会和狼石氏族的酒馆,花钱打听萨里瓦家人的消息。死灵和狼石是烂泥滩的地头蛇,清楚这地方的一切事情。没多久狼石那边就来了消息,说是找到了一个叫莎娜的妇人,就住在烂肉滩东边的村子里。   德莱尔转天一早带了两个随从和一些金币,就去那个村子。   那村子叫泥脚村,实在是烂的很。那是一片倚靠在废墟上的村子,据随从说,这地方曾经是古战场,当年有几个堡垒和塔楼,后来荒废了,人们就拆了这些建筑来盖房子。“这地方当年死过许多人,有幽灵作祟,没人愿意住的。”那随从跟德莱尔说。   确实,但穷人是没处选的。这地方的房子便宜得很,几个铜板就能租到一间房,所以有许多落魄的人家在这租房子住。这里虽然没几亩田地,但离官道不远,偶尔会有跑商的人来这里歇息或是雇些脚夫,泥脚村的人也就以此谋生。   那户人家并不难找,因为莎娜改嫁的男人叫布朗克,是个出名的恶霸。德莱尔问了个村口的老头,便找到那家人的住处了。没走多远,就听到某件屋里传来了男人的咒骂声。他一抬头,看到一间破败的茅草小屋,屋子的墙壁都是灰黑色,角落长着青苔;门口有一只瘦母鸡和一只比鸡儿更瘦的狗。   里边的男人在喝骂,不知是喝了酒,还是输了钱。德莱尔上去敲门,里头传来一声喝骂:“滚!”   德莱尔一脚踹在门上。   “砰”地一声,那破门直接倒了,扬起一阵灰尘。里边是一个愤怒的壮汉和一个满脸泪痕的女人。德莱尔拿眼一斜,问道:“莎娜和布朗克?”   “你是个什么东西?”那汉子冲过来就要抓德莱尔的脖子,德莱尔一脚踹在他膝盖上,那人顿时倒了。旋即两个他手下上来把那人按住,德莱尔问他说:“我是来办事的,不想打架,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我-操-你妈!”那人大骂了一声,挣扎着站了起来。布朗克着实强壮,这人肌肉结实,一双牛眼中透着凶光,估计是经常打架的主,也许还杀过人。不过德莱尔也懂打架,他虽然力气不大,可是流氓打架的路子他都明白。他上去猛的一托那人下巴,这家伙顿时咬了自己舌头,旋即又是一脚踢在胯下,这汉子便痛的站不起来了。德莱尔招呼手下,说:“把他绑了!”   那女人连忙拦着,说:“别!别打我丈夫!”   德莱尔问她:“你丈夫不是叫萨里瓦么?”   女人愣了一下,说:“他……他已经不是了,我改嫁了。”   地上的汉子还在咒骂不停,口中吐出血来,德莱尔踹了他一脚,对他说:“我找你老婆有点事,是不会伤害她的。”说罢他带着莎娜来到了院子里。莎娜长得还有点姿色,年纪大约三十,看着像个正经的妇人。此刻她吓的瑟瑟发抖,一个劲问德莱尔:“是不是萨里瓦派你来的?他要报复我吗?”   德莱尔说道:“我问你答,别废话。”   莎娜连忙点头。   屋里的男人还在喝骂,村子不大,立刻就吸引了许多围观的人。德莱尔不想惹事,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象牙雕刻的骷髅头,展示给那些人看,“死灵协会办事,闲人退散!”他大声说道。   烂肉滩这一带没人不知道死灵协会,一看到这家什,那些人立刻散开了。   德莱尔收起骷髅头,继续问道:“你前夫是萨里瓦?”   “是。”莎娜回答道。   “你为什么改嫁?”   “他……他赌博输钱,我们欠了债还不上,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被人追债,不得已之下……就……就把自己卖给了他。”   “哦,那你还乐意嫁给萨里瓦吗?”   “我……”女人迟疑了一下,她用手摸了摸脸上的淤青,“他至少不打人。但是……”   “有话就说。”   女人大声说:“我不会再嫁给一个赌鬼!死也不会!”   “好。”   德莱尔带着女人回屋去,男人已经被绑在了地上,一个劲儿骂街。德莱尔抓起他头发,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肯离婚?”   “离婚?我-操-你妈!这是我老婆!”男人的唾沫星子喷了出来,一嘴洋葱的臭味。   “你当初多少钱买了她?”德莱尔问道。   “我……”那人眼珠一转,“我可花了大价钱!”   “多少?”   “三十个金币!”   他显然在撒谎,这时候那女人也喊道:“没有!你当时只是……”   “婊子,你胡说什么?”男人喝骂道,“信不信我打死你?”   德莱尔问莎娜:“多少?”   莎娜愣了一下,说:“三……”   “你说什么?”男人大声吼道。莎娜被他吓了一跳,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德莱尔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他一把抓过莎娜,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吼道:“到底是几个钱?”   女人吓的尖叫:“三个,就三个!”   “金币还是银币?”   “银币,银币!”她大声叫道。 发家致富德莱尔,三   发家致富德莱尔,三   “好,三个银币!”德莱尔从怀中掏出钱来撒在地上,钱币叮当作响,“我给你四个,多余的算是利息,现在我要把人买走了。”   “你敢!你不付三十个金币就别想走人!”   “蠢货。”德莱尔叹了口气,一刀刺入了他的喉咙。那人瞪大了眼睛,抓着德莱尔的手,仿佛不相信对方敢杀人。德莱尔当着他的面把钱币拾起来,说:“这下可好,四个银币都免了。”他说完这话,那人挣扎了一下,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妇人在一旁吓的尖叫,但德莱尔拿眼一瞪她,她就立刻安静了下来。   “你儿子在哪?”   “你想干什么?”女人大叫道。   “我不会伤害他的,你告诉我吧。”   “不!我绝不会……”   德莱尔把沾血的匕首放在她喉咙上,说:“别让我浪费时间,我既然能找到你,就有办法找到他——现在,告诉我他在哪!”   “他……他在烂肉滩的码头赌场。”   “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叫西里瓦,头上绑的水手脏辫,额角有个疤,个子大约这么高。”她比划了一下。   德莱尔一招手,说:“好,兄弟们,咱们走。”   “是!”   临走前他对妇人说道:“明天下午去夜神赌场对面的酒馆二楼,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能安排好你后面的生活,让你家庭美满,衣食无忧;你要是不听话——”德莱尔一把将刀插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沉声说道,“死灵协会正缺女尸,你看着办!”   妇人连忙点头,德莱尔叫人搬走尸体,然后就离开了。   德莱尔回到烂肉滩,当即去了妇人所说的赌场。进去稍一打听,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萨里瓦的儿子算是子承父业,正在站在赌桌那耍骰子。这家伙也就十多岁,还算是个孩子,然而赌起来那兴奋地样子和老赌鬼没区别。   德莱尔一招手,说:“把他抓了。”那两个随从就上去把人按住了,小孩吓的大叫,德莱尔上去就是一个耳光,骂道:“谁他妈教你玩这个的?你爹吗?”小孩想还嘴,他又是一个耳光,说:“你他妈敢顶嘴?”两个大耳刮子抽下去,孩子吓的懵了,嗷嗷的在那哭。德莱尔又是一个耳光:“不许哭!听我说话!”   那孩子连忙点头,说:“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明天下午三点,到夜神祝福赌坊对面的酒馆来,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   “还有,以后再让我看见你赌博,我打断你的狗腿!记住了吗?”   那孩子点头如捣蒜:“记住了记住了记住了!”   如此,德莱尔把两件事情都安排完了。第二天下午他接待了那对母子,把他们安置在二楼的屏风后面,告诉他们在这等着别出声,我不让你们动,你们一下也不许动。那对母子连连点头——两人都见识过德莱尔的厉害,他说的话不敢不听的。   之后德莱尔回到赌坊,叫来了萨里瓦,他和萨里瓦说:“一会儿你跟我去办件事情,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想好之后再回答。”   德莱尔的严肃态度把萨里瓦吓住了,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哥,出什么事了?”   “别怕,是好事,你跟我来就行了。”说着他把萨里瓦带到了酒馆的二楼,两人和那对母子就隔着一道屏风。德莱尔清了清嗓子,说:“萨里瓦老弟,我问你一件事情!”   萨里瓦一惊,四下看了看,“怎么了,老哥?”   德莱尔说:“我问你,赌博好玩吗?”   他想了想,说:“不……不好玩。”   德莱尔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他回答正确:“那好,萨里瓦,你以后还会赌博吗?”   萨里瓦连忙说道:“赌博把我害成这样,我怎么还会赌?”   “好,能戒赌就行,萨里瓦啊,你记着,没有自制力的人办不成大事的。”德莱尔又点了下头,“那我再问你,你想自己的老婆孩子吗?”   “怎么会不想?我天天想!”   “假设你老婆带着孩子要跟你重组家庭,你答应吗?”   “我当然答应!可是……”   德莱尔一抬手,叫他先别多问,然后继续说道:“你以后还会打骂她吗?”   “我以前也没打过她!”   “那最后一件事情,也是最重要的,你想过以后要干什么吗?”   “干什么?”   “对,你有什么志向?”   萨里瓦愣了一下,表情陷入了沉思。德莱尔看着他,心想道:胸无大志的人是成不了事情的,但愿他还能拾起从前的骄傲。   萨里瓦迟迟没有答复,他的脸纠结在一起,显然是心里有了答案,却又不想说出口。德莱尔对他说道:“你想干什么就尽管说!有我帮你!”   他的鼓舞给了萨里瓦决心,那男人一咬牙,大声说道:“我还想开酒坊!我他妈要卖最好的酒,卖到酒城的神庙里去,卖到北方的冬宫里去,要让贵族老爷都喝我的酒!”   “好。”德莱尔重重一点头,旋即说道:“你们俩出来吧!”   那母子二人这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萨里瓦看的傻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老婆什么也没说,哭着就扑进他怀里,两人立刻相拥而泣。那孩子站在一旁,眼眶里也都是泪水。德莱尔在一旁看着,等过了一阵子看他们心情平复了,德莱尔才说道:“以后我给你们租间房子,就先在我赌坊里打工,每月我给你们开钱,用来维持生计。”   萨里瓦擦了一把眼泪,激动地说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了,德莱尔大人!我……我给您卖命,以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德莱尔笑了,说:“报答我很简单,老弟,你不是开酒坊的吗?我要你重操旧业,给我卖酒!”   萨里瓦一脸疑惑的问道:“卖酒?卖什么酒?”   “卖烈酒!”德莱尔笑道,“我要卖一种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最烈的烈酒!” 第三十三章:法斯纳特,杀无赦,一   第三十三章:法斯纳特,杀无赦,一   卡里莫斯的办公室中有一股很迷人的熏香味道。   祭祀的办公室看着并不像是个宗教场所,反而像是贵族的会客室。这里有挂毯屏风、朦胧的熏香,还有用黄金画框装裱的名贵油画。蜡面光滑的木架上摆着名贵的酒和几本古朴的书,架子上一尘不染。   身为神庙的领袖,卡里莫斯祭祀显然很有钱。   他站在窗边。这窗户就是蜘蛛女神的眼睛,从窗外俯瞰,能看到水晶蛛网和漆黑的深渊。窗外传来骨农劳作的声音,那声音日夜不停,仿佛已经变成了和风声水声一样的自然之音。   “法斯纳特,我说你已经毕业了,你听不懂吗?”祭祀背对着他说道。   “我明白,祭祀大人,但我现在还不能走。”   “毕业了你就得立刻离开,然后去相应的地方工作三年,三年之后你可以自由——这是当初说好的,是写在契约上的。”   “我知道,但是……”   “没有但是,法斯纳特。”祭祀依旧背对着他,“你现在该立刻去神坛洗礼,吸收你体内的凶魔灵魂。这样一来你就能变得完整,从而长出手臂来。如果你继续拖延下去,凶魔就会吞噬你的灵魂——法斯纳特,你已经感觉到自己不对劲了吧?你认为角斗场中的你是真的你吗?红眼、杀戮、疯狂……你的灵魂即将被凶魔吞噬,你没时间了。”   法斯纳特沉吟了一下,说道:“但我必须赚够一万个骨币才能离开。”   祭祀这次回过头来,他一脸诧异的看着法斯纳特,说:“骨币?你不需要那种东西,骨币是给备选者用的,最多帮你增强一点灵魂的融合度,可是你,你用不着它。”   我用不到,但蠢奴隶需要。法斯纳特不擅长求人办事,但这次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但我……我有点想买的东西,所以我还想等一等再走。”   卡里莫斯摸了摸下巴,皱着眉头说道:“嗯……好吧好吧,你是个优秀的学生,我就给你开个特例吧。你现在差多少骨币,就去仓库里领,等办完了事情就要立刻毕业。”   “不,我可以自己去挣,我只需要一点时间,何况我无法报答您。”   “别推辞,你能赶紧毕业就是报答我了!”卡里莫斯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话已至此,法斯纳特就不多说了,“多谢大人。”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于是他去仓库里领了钱,一万骨币是纸做的,那是十张写着“一千”的纸钞,仓库的人说,它和骨币一样,能购买任何东西。法斯纳特要了五张,算上他的存款,他已经有一万了。   小紫罗兰正在上课,他得等她下课。   他再次来到神庙的讲堂,在那里边有个佝偻的老人正为骨农们洗脑。他高唱圣歌,叫下面的人也跟着一起唱。歌词无外乎强调骨币的价值,或是告诉奴隶们他们的劳动有多神圣。法斯纳特听的恶心,心想道:我得赶紧带她离开。   一个小时之后,小紫罗兰从大厅里边走了出来。她一出门就像个小鸟儿似得左顾右盼,她刚一看到法斯纳特就小跑过来,然后挽住了法斯纳特的胳膊。   “大人,您又来接我啦!”她一脸兴奋的傻笑。   “回家,我有事和你说。”法斯纳特说。   于是他们回到那间温馨小屋,小紫罗兰进屋之后解开头绳、脱下绑腿的凉鞋,然后躺在床上。   “大人,晚饭你想吃什么?”她问道。   法斯纳特坐在她身边,对她说:“我凑齐一万骨币了。”   “什么?”她猛的坐了起来,床铺吱呀作响,“在哪?”   法斯纳特把右手刀伸进口袋里,把那五张纸挑出来给她,说:“他们说这个可以当骨币,一张一千。”   “这是……这是骨票,我见有人用过的,但我只见过一百一张的。”小紫罗兰拿着那些纸钞,一双眼睛都在冒光,“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小紫罗兰小心翼翼的把那些钞票叠好,然后放在抽屉里锁好。法斯纳特瞪了她一眼,说道:“锁起来做什么?那是让你赎身去的。”   “赎身?啊!大人,您的意思是说,这一万个骨币是给我的?是给我的吗?”她突然抓住了法斯纳特的胳膊,指甲掐的他一疼。法斯纳特说:“是给你的——放手。”   小紫罗兰放开了手,然后眼睛发直的看着他,说:“给我的?大人您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我早就说过要给你一万个骨币赎身,现在这钱给你了,赎了自己,然后立刻跟我离开。”   “现在吗?”   “现在。”   小紫罗兰迟疑了一下,说:“大人,现在太晚了,明天咱们再办这事吧。我想……今晚咱们该庆祝一下。”   “也好,你来准备吧。”法斯纳特往床上一躺,就闭上了眼睛。他上次角斗场受的伤还没好,身体有些虚弱。也不知道奈特薇怎么样了,他心想道,祭祀说她受了惩罚,嗯,我看她也是罪有应得。   晚上,小紫罗兰弄了一大瓶红酒、买了新鲜的面包和烤肉,然后还自己烧了两个菜。他们在小屋里摆了桌子,小紫罗兰将菜肴一一摆上。首先是干杯,小紫罗兰倒了两杯红酒,然后她将杯子碰了一下,自己喝一杯,再喂给法斯纳特一杯。喝完了酒,她开始用刀叉喂法斯纳特吃饭。从前吃饭的时候法斯纳特会用义肢自理,但后来他习惯了小紫罗兰的照顾,即使是被她像喂小孩那样喂食,他也不会感到羞耻了。   就这样他们吃完了一餐,红酒还有许多,餐后他们继续饮酒,一杯接着一杯。一开始小紫罗兰是拿杯子喂他,后来就是口对口的喂他,最后他们就不是在喝酒,而是在啜饮彼此的津液。   这可能是他们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了,法斯纳特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不禁有些留恋——这里的生活虽然死板无趣,但也稳定、安全,而且有个蠢奴隶能照顾我的生活,为我省了许多事情。   但该走的一定会走,该来的一定要来,这就是命运,谁也改变不了。   第二天法斯纳特很罕见的赖床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此刻小紫罗兰不在身边,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这时候法斯纳特余光一扫,发现抽屉开着。   他忽然有种极坏的预感——抽屉开着,里边的钱却没了。 法斯纳特,杀无赦,二   法斯纳特,杀无赦,二   他立刻翻身起床,他用脚把抽屉整个拉开——果然,钱没了,只剩下一本账本。   她去拿钱赎身了吗?   法斯纳特有些怀疑,他先是用嘴叼来义肢,将其套在右手上,然后再用相对灵巧的右手配合嘴巴系上左手的义肢。等两手义肢都装上之后,他再用左手和嘴巴将右手义肢卸掉,装上右手的尖刀。装完了尖刀,他又把尖刀当做新的手,来卸下左手的义肢,最终装上第二把刀。这个过程十分麻烦,但这是他唯一一种自己安装双刀的办法。双刀安装起来太麻烦,需要三道机关完美契合才能固定,他直接去装刀是装不上的,只能加入装卸义肢的过程。   这一切做完之后,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也许我以后该带着刀睡觉,他心想道。   就在这时候,门被轻轻推开了,小紫罗兰往里边探了下头。两人对视,那奴隶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啊,大人……您……您醒了啊。”她干笑着。   “钱呢?”法斯纳特问道。   “呃……”她两只手都藏在身后,往门外退去。   “站住,回答我,钱去哪了?”   “不,我没有,我是说……我……”她嘴唇都吓的发抖,“钱……钱是被……”   “不要骗我,告诉我实话。我能允许你贪婪,但不能允许背叛。”   听到这话,小紫罗兰怯生生的抬起头来,说:“钱被我花了,花了一些。”   “干什么用了?”   “买了这个。”她从后面拿出来一个镶嵌着绿宝石的手镯。   法斯纳特看着那镯子——那镯子流动着美丽的光泽,打磨的还算光滑,足以得到女人的青睐。但这终究是个就地取材的镯子,外面有的是这种宝石和水晶,这值不了多少钱。   “花了多少?”法斯纳特问她。   “一……”   “一百?”   “一千五。”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说完这话之后她就跪在了地上,开始连声道歉。   法斯纳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破手镯有这么大魅力呢?难道这比自由还重要吗?“为什么?”他问小紫罗兰,“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我用一万个骨币赎买你,然后我们就离开这鬼地方。等到出去之后,多少手镯我都能买给你。”   “我……我一直想要,所以,所以……”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对不起,大人,我知道我错了,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看到这东西就鬼迷心窍了,我……从前有个姐妹总和我炫耀她的首饰,我也想要,我也想要个一样的,所以,所以……我,她……”她说的语无伦次,话语被哽咽的哭声代替,她掩面而泣。   好了,这下走不掉了。法斯纳特没和她生气,他只是不明白,他不明白骨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中午他正常吃饭,下午去和兽人训练,晚上回来睡觉——角斗场关闭了,他没处赚钱,他现在也没有办法。   第二天卡里莫斯亲自来找他,问他说:“法斯纳特,你为什么还不走?”   法斯纳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开口,“我……我可能还要再等一阵子,大人。”   “这可和说好的不一样,法斯纳特。”祭祀这一次表现的态度,这让法斯纳特感到一阵意外,“你这样违约会连累我一起违约,我将没法和我的同僚交待——法斯纳特,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对吗?”   祭祀的话语让他倍感羞臊,他红着脸说道:“抱歉,大人,我真的……真的还需要一点时间。”   “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告诉我,我能帮你解决的。”   我要给我的女奴赎身,然而她却把钱花了——法斯纳特不知道如何开口。就在他迟疑的时候,祭祀忽然问道:“法斯纳特,莫非你在怀疑我吗?”   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法斯纳特一愣——他为什么会觉得我在怀疑他?换句话说,他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   他恐怕心里有鬼。   法斯纳特决定套一下祭祀的话。   “请原谅我,祭祀大人。”法斯纳特朝他鞠了一躬,“我并未怀疑过您,但是神庙之中确实流传着一些风言风语。这令我……很不安,您知道的,毕业这件事情对我十分重要,我不想出差错。”   祭祀沉吟了一阵子,说:“法斯纳特,你不能带着怀疑。你必须心甘情愿的去融合凶魔之魂才行,不然你们的灵魂就会水火不容,那样的话结果不堪设想。”   “我必须这样做?”   “必须。融合了灵魂之后,你会立刻得到远古凶魔的力量——你会变的和奈特薇一样强大。”   法斯纳特想起那个疯狂的女人,又想起角斗场上嗜血的自己,这让他感到有些不适。“我不想变成奈特薇那样的凶魔,大人。”   “不是变成凶魔,法斯纳特,奈特薇是个失败品,她的融合不完美,所以她比一般的凶魔战士更加疯狂。正常的凶魔战士会和正常人一样保持理智,而非她那样。”   法斯纳特无法信任卡里莫斯的这一番鬼扯,联想起之前小紫罗兰跟他说的那些传闻,他越发觉得这事情不对劲。所以他谢过了卡里莫斯祭祀,说道:“我知道了,大人。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会去完成毕业仪式的。”   “最后三天。”祭祀说完之后便拂袖而走。   法斯纳特看着祭祀沉默的背影,心里升腾起一股很坏的预感。但是光凭这件事情,他还不足以下决定。于是他去找了这里唯一能信任的人——兽人卡奥达。   他们在一次次的战斗中建立了战士的友谊,法斯纳特相信老练的狩魔猎人能给他建议。   他大概和卡奥达说了一下今天的时候,卡奥达告诉他说:“我知道了,你别担心,我去问问祭祀。”之后两人就分开,法斯纳特怀着十分不安的心情回了家。晚饭的时候他也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小紫罗兰此刻也不敢和他说话,两人就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饭,然后各自活动。就在小紫罗兰收拾餐具的时候,卡奥达突然来了。   兽人推门而入,一把抓住了法斯纳特的断肢,朝他低吼道:“法斯纳特,准备离开这里!有人想要你的命!” 法斯纳特,杀无赦,三   法斯纳特,杀无赦,三   小紫罗兰被兽人吓的大叫,法斯纳特皱起眉头,问道:“什么?出了什么事情?”   卡奥达说:“法斯纳特,祭祀他们要对你动手了,他们没有耐心了!”   “动手?他们为什么要对我动手?”   卡奥达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法斯纳特从没见这粗犷的兽人露出这么谨慎的样子。   “法斯纳特,祭祀认为你不具备和凶魔融合的资格,他打算直接获取的你的凶魔之魂。在这类有一条规矩,只有我们这些高级干部知道。”兽人再次看了一眼门外,“当一个即将毕业的备选者无法融合灵魂的时候,卡里莫斯祭祀就会杀了他,直接把他体内的凶魔之魂提取出来,制作成凶魔傀儡,你之前见到的吊灯泥人就是这种东西。如今卡里莫斯也觉得你不能毕业,所以他要动手了。”   法斯纳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兽人接着说道:“小子!我虽然看你不爽,但你终归是条汉子,我不能让你这么死!你拿好武器,我带你离开这里!”   法斯纳特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搞懵了,他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小紫罗兰,说道:“可是她……”   “她?”兽人看了一眼,说道,“这奴隶怎么了?”   “我不能把她留在这!”   “你疯了,你他妈自己都走不了!”兽人气的大吼,旋即他立刻压低声音,他用巨大的黄色眼仁瞪着法斯纳特,朝他低吼道:“这奴隶就是留在这也死不了,等她赎了自己之后,你想见她就见她,想操她就操她,随你!”   法斯纳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让我想想,给我一点时间。”他感觉看了一眼小紫罗兰,看了下兽人紧张的脸,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双刀——刀刃光滑,反射出他蓝色的双眼,那眼中透着慌忙。“我必须带走她!”法斯纳特最终说道,“如果我跑了,她一定会受牵连,以卡里莫斯的性格,她肯定要倒霉,弄不好会被折磨死,所以我不能——”   “带我走!”小紫罗兰扑到他身上来,抱着他的腰,“求您,带我走!”   他用断臂搂着那颤抖的小姑娘,再次对兽人说:“我必须带她走。”   兽人鼻孔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呼哧声,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说:“好吧!别收拾行李了,现在就出发。”   时间紧迫,法斯纳特就没带多余的东西,他只带了刀,还有当初笑脸猫给他的护身符。   他们跟着兽人出发,卡奥达对这里轻车熟路。他趁着夜色,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了大教堂后面的小路。然后他掀起一个类似井盖的暗门,说:“走这里!”   三人鱼贯而入,那里边是个阴暗潮湿的小路,兽人点起油灯来,接着昏黄的光,他们能看到大片的蜘蛛网和厚厚的苔藓。“这是什么地方?”法斯纳特问。   “任何神庙都有的密道。”兽人说着拨开蛛网,往前走去。法斯纳特紧随其后,保持着警戒;小紫罗兰紧紧抱着法斯纳特的一只胳膊,身子抖个不停。她还戴着那手镯,法斯纳特心想道。   道路时而陡峭时而平坦,他们走了一阵子,兽人忽然对他说道:“小心,前面有动静!”   法斯纳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如果自己一人的话是什么也不怕的,但这里有小紫罗兰,他们身处一个狭窄的通道里,如果真有敌人,他恐怕应付不过来。   就在这时,兽人带头往前跑去。法斯纳特也跟上,小紫罗兰一路抓着他的袖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在潮湿的青苔中。   转过一个拐角,忽然间法斯纳特看到前面有光,似乎是有人提着油灯从这里走过。“嘘!”兽人竖起食指,然后探头过去观察,“巫术傀儡。”他说,“卡里莫斯专门放了这些怪物巡视神庙的要地,这些家伙十分厉害,能不打就不要打。”   他们屏住了呼吸,渐渐地,那个提灯的影子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小紫罗兰吓的牙齿打颤,那声音在一片安静之中显得异常突兀。这时候卡奥达微微侧身,然后悄无声息的拔出了腰间的剑。   就在那影子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一瞬间,卡奥达一剑斩下。霎时间那影子被一分为二,那是个人形的东西,但却如乌烟一般黑,它倒地的刹那,立刻腾地一下化作了一团飞灰。然而它手上提着的灯笼却掉在了地上,“哐啷啷……”那声音在安静的地下通道中无比刺耳。接着有嘈杂的奔跑声传了过来,同时兽人大喊道:“跑!”   兽人一头扎进拐角的通道中,法斯纳特紧随其后,接着许多怪影追了过来。那些家伙虽有人形,却是四肢爬行。它们移动飞快,顺着狭小的通道飞速前进,它们能贴着墙爬,能在天花板上倒挂着爬,就像是一大堆人形蟑螂。小紫罗兰被吓的大声尖叫,法斯纳特砍翻了一只黑影,这一刀砍上的去的手感十分轻薄,就好像砍在了一团灰烬上。接着那东西消失在黑暗中,法斯纳特怀疑自己根本就没杀死它。   “这边,这边!”兽人一剑将拦路的敌人腰斩,“快!”   在那通道的侧面有一个很宽的裂缝,兽人率先钻了进去,然后法斯纳特用肩膀把小紫罗兰推了进去,而他选择断后。黑影从左右两边袭来,它们长着鲨鱼般的利齿,四肢的爪子比狼还尖锐。然而它们也就是长的骇人罢了,法斯纳特不畏惧这种东西。它双刀交错,刀刃在黑暗中飞舞,这些黑色的恶魔瞬间就被他切成碎片。杀了附近的几只之后,他也立刻钻入了那条裂缝中。   裂缝之内是夯土的通道,里边散发着腐朽的气味,让人呼吸困难。但他们顾不上这些了,就继续跑,那道路曲折陡峭,似乎永远都在转弯,法斯纳特觉得自己是在原地兜圈。这时候追兵又来了,那脚步声混乱急促,而且其中还混杂了一阵刺耳的犬吠。法斯纳特不禁担忧起来:敌人太多了,照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淹没的。   兽人这时候一脚踹开了前方一个暗门,说道:“下去!” 法斯纳特,杀无赦,四   法斯纳特,杀无赦,四   他们推门而入,然而面前却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厅,这大厅大约能容纳二百人,三面是墙,大门紧闭。在那大厅的中央有一个圆形祭坛,上面雕刻着某个远古凶魔的图腾。法斯纳特认得这地方,这里就是进行毕业仪式的祭坛。这时候兽人用双手搬动祭坛下面的两个机关,说:“这下面就是出口!”   那机关显然是多年没有运转过了,卡得死死的,兽人绷紧了全力,也无法转动分毫。法斯纳特很想上去帮他,然而他没有手,双刀虽然锋利,但没法用来拧机关。   就在这个时候,暗门外传来了一阵犬吠的声音。法斯纳特挥舞着双刀冲了上去,接着同时有四道黑影出现在门口。那些生物在门口挤成一团,进不来也不出去,只是一个劲挥舞爪子、发出刺耳的叫声。这群蠢货,法斯纳特这样想着,刷刷几个杀死了那些黑影。黑影再一次化作尘埃,然而就在黑影消失的一瞬间,一条通体黝黑的猎犬冲了进来。这畜生比之前的黑影实在是快了太多,法斯纳特一刀下去居然砍了个空,他连忙集中精神,让眼前的事物变慢,然而这为时已晚。   猎犬一口咬中了兽人的左肩,兽人惨叫了一声,抬手将那畜生打死。接着他大声喊道:“这是卡里莫斯的狗,这牙齿是有毒的!我……”他刚说到这里,左手就如断线木偶一般落了下来,“坏了,我的左手没感觉了!”他连忙在伤口上敷药,然后喝下了某种油。   “法斯纳特,拖住时间,我得等两只手都能动,才好打开机关!”   “好。”   刚才是我的失误,法斯纳特心想道,若不是我大意了,也不至于让卡奥达受伤。正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又有黑影涌了进来。小紫罗兰吓的尖叫,缩到了祭坛后面。法斯纳特一刀一个斩下两颗头颅,旋即喊道:“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去的!”   他拿出了角斗场上的杀意,但上次是为了仇恨,这次是为了保护——这截然不同。他与那些黑影进行搏杀,他不知道杀了多少敌人,但是这些家伙就是杀不完。源源不断的黑影冲杀进来,法斯纳特杀了几十个,上百个,到最后他连幻肢都已经酸麻了。他的胸口和大腿都受了伤,爪子撕开皮肤,鲜血在流淌。   “还有多久?”他问向兽人。   兽人却说:“我去守门!”接着他拎着一把大斧冲了上来。法斯纳特一愣,说道:“我没法拧开关!”   “可我也不能了!”兽人喊道,“我的左手不灵了,没办法了!”他一斧横劈,将一个黑影撕碎,“你想办法吧!”   我想办法?法斯纳特看着自己的双刀,心想道,我能想什么办法?双刀可以杀人,但也仅仅是杀戮的工具。小紫罗兰这时候上去尝试拧机关,可那东西实在锈的太死,连卡奥达都转不动,她一个女奴隶怎么能行?   远方传来更多的脚步声,还有阵阵骇人的尖叫,显然敌人越来越多。小紫罗兰在绝望的哭泣,我们要被耗死在这里了,他心想道。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兽人突然说:“法斯纳特,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什么?”   “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他一斧横劈,然后累得喘起粗气,“就是……这里就是让你毕业的地方,你能和凶魔融合,变成凶魔战士!”   法斯纳特看着那个祭坛,问道:“凶魔战士?现在?”   兽人显然已经力竭了,他在一次猛击中把的斧子甩脱了手,旋即他拔出巨剑继续战斗。同时他喊道:“法斯纳特,听我说!触摸祭坛,放空精神。让你的灵魂去接受那个灵魂,只需一秒种仪式就能完成,到那之后,这里将没有人是你的对手!别忘了,你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凶魔战士!你也许就是远古之王!”   他不知道兽人所说的具体含义,但他的希望重新被点燃了。他按照兽人那样做的去右臂断肢去触摸祭坛,旋即祭坛立刻给了他回应——他感觉有一股热流涌进他的血管之中,接着身体开始震颤,他忽然感到巨大的恐惧,这令他收回了手。   兽人再次喊道:“别怕!这是正常的,战胜你的恐惧,法斯纳特!你一定能救我们出去!”   “我知道了。”他再次尝试,这一次他任由那种恶心的感觉流遍全身,他用理性克服着这种恐惧。然而恐惧和厌恶感越发增加,他恨不得立刻毁了这个祭坛。   坚持住,他对自己说,我必须战胜这种恐惧。这没什么可怕的!   渐渐地,他脑海中又出现了远古的记忆碎片。可这次他没工夫去分辨了,因为黑夜在尖叫,因为兽人在怒吼,因为小紫罗兰在不停地抽泣——我没时间了!   最终那股热流涌入了他的脑海,这一刻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了,而最后听见的声音,就是兽人的狂笑。   有什么不对劲,他心想道,我可能……搞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接着他进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奇异状态,恍惚之间,他感觉自己被烈火点燃了。他浑身上下传来了可怕的剧痛,那种痛觉比当初他断手的时候还要可怕。他想呐喊,却喊不出声音来。   他感觉有个远古的灵魂正在他身体内哭泣着。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发觉自己被绑在刚刚那个祭坛的上面。他身上缠满了铁索,每一根都炽热无比,他被烫的想要尖叫,可他喊不出来。他望向四周,他还在那个房间,黑影都消失了,周围也被打扫干净。兽人和卡里莫斯站在他旁边,正一脸笑意的说着什么。   为什么?他感到不解,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状况?这是怎么回事?   “凶魔,你醒了啊?”兽人朝他走来,脸上满是讽刺的笑意。他用巨大的左巴掌拍了拍法斯纳特的脸,冷笑着说道:“这是你最后的时刻了,好好珍惜吧。”   “怎么回事?”法斯纳特瞪着他,“卡奥达,这是怎么回事?你……你背叛了我?”   “狩魔猎人与凶魔之间从不存在信任,你这蠢货。”兽人如是说道。 法斯纳特,杀无赦,五   法斯纳特,杀无赦,五   那一瞬间,法斯纳特感觉有一桶凉水从头泼到了脚。然而锁链的炽热却又将他立刻拉回现实,他怒吼着说道:“卡奥达,你骗了我!”   “是的,我一直在骗你。”兽人揉了揉左肩膀,那上面根本就没有伤,“从一开始我就在骗你了,我把你骗到神庙,把你骗到角斗场,把你骗到觉醒,最后把你骗到自投罗网——法斯纳特,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毕业的祭坛,这是封印凶魔的祭坛。”   “什么?”   “对于过于强大的凶魔,我们采取封印的措施。”卡里莫斯一边说着一边走了上来,“但是封印很麻烦,凶魔必须得自愿接受封印才行。所以我们演了这一出戏,演技有不到位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他说着露出宽厚长者一般的笑容,而法斯纳特此刻只想一刀砍下他的脑袋,“把你彻底封印之后,我们就可以拿走凶魔的灵魂,去制造新的凶魔——比如黑曜石凶魔,血肉凶魔,或是泥人,或是其他什么。”   法斯纳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拉威迪亚的凶魔是你们做的?”   “是的,杀死凶魔是赔本买卖,我们想到的是废物利用。我与卡奥达是这个大陆最大的,也是唯一一家凶魔兵器生产商。我们制作这种威力强大的兵器,然后卖大钱。”卡里莫斯微笑着说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凶魔战士’。你们这些所谓的备选者,就是培育凶魔的沃土——卡奥达和其他狩魔猎人把世界各地的饮血者带来,并让他觉醒,然后把他处理掉——灵魂拿来制造凶魔兵器,肉体就给狩魔猎人饮血,一举两得,天作之合!”他说着与兽人击掌,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啊,对了,不然为什么卡奥达会出现在熊山?原来这些凶灾都是出自他们的手笔!法斯纳特很想杀了这两人,但他被牢牢地绑住了,他用力挣扎,但只是感到更加疼痛。   “不要做徒劳的挣扎了。”卡里莫斯对他说道,“这些锁链不是普通的钢铁,而是专门封印凶魔的魔法锁链,越挣扎你就会越痛苦。我劝你省点力气,马上你的意识就会消散了,对你这种悲哀的人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   死亡不是解脱,死亡只是痛苦的开始。他心想道,如果我就这么死去,那么我的灵魂会永远在痛苦中煎熬。因此他就剧烈挣扎,那铁链哗啦响动,炽热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皮肤,发出嘶嘶的声音。祭祀在大笑,说:“你尽情挣扎吧,试一试吧!”   可他不会轻易妥协,他绷起肌肉全力挣扎,就仿佛自己双臂还在似得。旋即铁链被撑开了一圈,温度随之降低了,兽人瞪起眼睛,不安的说道:“他在使用凶魔的力量,大人,我看……”然而卡里莫斯一抬手,说:“没事的。”他说着把手放下,随之他手臂上的符文涌动,那铁链猛然勒紧,“砰”的一下,把法斯纳特的身体挤压的变了形,他顿时一口血吐了出来,力量也随之卸掉了。   卡里莫斯说道:“这是个正常的过程,凶魔总要挣扎几个来回的。他的力量比较强,估计得来个四五次,咱们盯住他就行了。”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法斯纳特再次开始了挣扎,他试图用力量崩开铁索,他一度感觉自己要成功了,他感觉铁索松了下来、温度降了下来……但随着卡里莫斯吟唱魔咒,那铁索就会再一次勒紧他,接着那两个人就放肆的大笑起来。   “当他彻底放弃的那一刻,就是他灵魂消散的时候。”卡里莫斯说道,“我要看看他的意志有多坚定。”   法斯纳特的灵魂十分坚定——叛军杀不死他,凶魔杀不死他,角斗场的暴徒也杀不死他,他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种地方。所以他再次挣扎起来,铁索随之变成炽热的红色,他被烫的浑身发抖。但是他不会屈服的,他出发痛苦的怒吼,锁链发出了刺耳悲鸣。   “愚蠢!”   “砰”地一声,那锁链再次缩紧了,法斯纳特感觉胸口仿佛受了一记重锤。巨大的痛苦涌向他的脑海,他听到了自己灵魂深处的咆哮——那是远古凶魔的咆哮,它——或者说他,也在痛苦中挣扎。这种痛苦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了,让他们合二为一。   只差一点了!他再次用力,他每一寸肌肉都在燃烧,就连幻肢都绷紧了。无形的锁链开始扭曲,发出刺耳的呻-吟。   卡里莫斯瞪起眼睛,大声叫道:“你还不死心吗?你是无法挣脱封印的!”他双手挥舞,手臂上的符文仿佛蠕虫般运动,霎时间锁链再次收紧——   “啪!”   那收紧的锁链压碎了法斯纳特胸前的护身符。那是一块看似普通的小木牌,然而它裂开的时候,却发出了一阵奇特的香味,像是兰草熏香,据说那味道可以驱魔。祭祀立刻皱起了眉头,说:“这是什么?”接着符文的颜色黯淡下去了,锁链的温度也降低了。兽人惊呼一声:“不好!”   “砰!”   锁链在一瞬间四分五裂,化作尘埃,法斯纳特的时间在那一瞬间凝固了。一切都诡异的停止,兽人惊恐的脸,祭祀难以置信的眼神,飞散在空气中的尘埃,还有法斯纳特狰狞的面孔……唯一还在流动的,就是他的意识。   法斯纳特他又一次听到了他灵魂深处的声音:   “远古的先民要醒来了,拥抱我的灵魂,我的兄弟!”   他听到卡里莫斯朝他大喊:“不!你不能融合它,凶魔会吃了你的灵魂!”   法斯纳特这次没有抗拒那声音——他宁可相信凶魔,也不愿相信这些小人。   远古战士的力量与他融为一体。这一刻,法斯纳特喉咙深处传来一声奋力的吼叫——这悲愤声音穿越了一万年的尘埃,响彻虫后神庙。   你们要的凶魔,来了! 法斯纳特,杀无赦,六   法斯纳特,杀无赦,六   那一瞬间,法斯纳特感到澎湃的力量在他血管里涌动。他的皮肤被撑开,露出龟裂纹,湛蓝的光芒从里边涌出来,他的双眼由蓝白变成了充满邪恶感的蓝黑色。他感觉自己的肉体正在变化,从内脏到血液,从肌肉到皮肤,身躯冷如寒铁。   他身躯变的轻盈,视野变的清澈,头脑变的冷静,心跳变的缓慢、沉重、有力。   “拦住他,我去搬援兵!”卡里莫斯说着掉头就跑。兽人朝着卡里莫斯骂了一句,旋即端起剑与大斧。他瞪着法斯纳特,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凶魔,你该好好躺着的!”兽人獠牙摩擦着,脸孔随之扭曲。   法斯纳特的双刀还在手上,自大的卡里莫斯没有卸下他的武器。他径直朝着兽人走去,看他走来,卡奥达顿时往后退去。他走一步,兽人退两步,他走两步,兽人退四步,他迈出第三步的时候,兽人转身就跑。   然而法斯纳特眼中的时间是如此缓慢,狂奔的兽人在他眼中就仿佛是个蹒跚老人。所以他冲上去一刀刺入了兽人的后背,然后画了个三角形。   卡奥达巨大的身躯流出了大量的血,他惨叫着倒在地上,斧头与巨剑哐啷啷的丢出去好远。   “懦夫。”法斯纳特迈过兽人巨大的尸体,走出大门。   大门外就是空旷的街道,现在是熄灯时刻,街道一片空旷。法斯纳特心想道:我要到哪去找卡里莫斯?   正在这时,全世界都发出了璀璨的绿光。大厅的穹顶,脚下的地板,房屋的墙壁……一切都闪烁着光芒。正在他惊讶的时候,那绿光又在一瞬间变红,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一时间惊呆了。碧绿色的神庙化作了一座烈火神殿,刺眼的红色仿佛在熊熊燃烧。   接着卡里莫斯的声音回响在了整个神庙:   “邪恶的凶魔啊!你这可耻的堕落者,这个世界,没有你的容身之所!”   “卑鄙小人!”法斯纳特怒吼道,“不要躲在暗处,出来!出来与我战斗,让我看看你鲜血的颜色!”   “哈哈哈哈……”卡里莫斯发出一阵大笑,那声音仿佛是从天边传来的,“我的战士们啊!凶魔在我们的家园肆虐,给我把他清除掉!杀了凶魔的人,能得到十万骨币!”   他的声音散发着奇特的魔力,随着这个声音,虫后神庙苏醒了。人们爬起来,拿起武器,纷纷走出他们的房间。法斯纳特站在商业街中央的广场上,看着人们朝他走来——有手持剑盾的佣兵,有涂抹圣油的狩魔猎人,有一脸疯狂的骨农,有衣冠不整的奴隶……他忽然有个念头:小紫罗兰会不会也在这里呢?   “就是他,就是他!我的战士们啊,敌人只有一个,杀了他的人就能得到十万骨币!得到他肢体的人也有重赏!”卡里莫斯的声音越发癫狂,“心脏九万,肝脏八万,肚肠七万!四肢各两万,耳朵一万,眼睛一万!每一块骨头五千!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空气中弥漫着疯狂的味道。   虫后神庙的每一个人都是骨币的奴隶——骨币是血,骨币是肉,骨币是太阳和流水,骨币是生养他们的父母,是他们孩子。   卡里莫斯对他们的日夜洗脑奏效了,人们失去了理智,人群如潮水一般涌向法斯纳特。那一刻人不再是人,每一张脸都在狂喜中扭曲,人人都想把法斯纳特生吞活剥。   无需多言了。   就连卡奥达都被他一刀斩杀,这些蝼蚁就是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刀刃开始旋转,转起杀戮的旋风;虫后神庙里下起了腥风血雨,断肢漫天飞;他劈开一张张兴奋的脸,手下终结了数不清的生命,但此刻没人在意死亡,人命比尘埃还贱。   他从酒馆门口开始屠杀,一路杀到商业街的尽头。他的体力仿佛是用不完的,远古的凶魔给了他新的力量——敏锐的五感,灵敏的速度,冷静的思维,还有几乎无限的耐力。然而敌人仿佛是杀不尽的,那些曾经懦弱胆小的骨农变成了比凶魔还可怕的怪物;卡里莫斯的声音也一刻不停,大叫着“古神万岁”“死者永生”“一万骨币”之类的话语。   法斯纳特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但绝对比那次角斗场上要多。   就这样他酣战一夜,终于,他把视野中的一切生命都杀死了。   商业街已经血流成河,他踩在血泊之中,黑红色的血液已经淹没了他的脚背,到处都是残肢与内脏,仿佛这里刚刚下了一场死人雨。偶尔他能听到有伤者在痛苦呻-吟,这时候他就会上去补一刀——我为什么要杀他呢?法斯纳特也不知道,但他就是这样做了。   杀一个人的时候他会悲伤,两个会后悔,三个会绝望……但今天他杀了几百人、上千人。这一刻人命变成了一个苍白无力的数字。在他眼中,断肢不再是断肢,而是一堆红色的肉块;内脏不再是内脏,只是肮脏的脂肪;血浆不是血浆,死亡也不是死亡,那些哀嚎与惨叫,也和风声无恙。   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他缓缓地步行在自己亲手制造的地狱之中,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发出淋漓水声。这时候他听到另一个脚步声,那声音来自他背后。他缓缓转头,见卡里莫斯正朝他走来。   他们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法斯纳特问他:“你还有人给我杀吗?”   “不,已经够了。”卡里莫斯脱下了上衣,他身上的符文如蛛网一般密集。接着那些符文涌动了起来,化作黑色的丝线,逐渐脱离他的身体。法斯纳特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紧,时间在他眼中变慢。他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卡里莫斯。   在他们接触的一瞬间里,黑色的大网骤然张开朝他扑来。法斯纳特这才发觉,那大网上燃烧着炽热的黑色火焰。但这时候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他挥舞双刀,将网斩断,许多黑色的火星落在他身上,无比炽热。那火并不灼伤他的身体,却痛彻心扉,他听到体内的另一个灵魂正在惨叫。   然而越是疼痛,他的灵魂就越是狂暴——杀不死我的,只会令我更强。 法斯纳特,杀无赦,七   法斯纳特,杀无赦,七   剧痛勾起了他灵魂深处的仇恨,他大声怒吼,体内的浩瀚的力量喷涌而出。冰蓝光芒顺着皮肤的龟裂纹涌现出来,熄灭了那黑色的火焰。“你还有什么本事?”法斯纳特问他。   “还有!”卡里莫斯周身燃起黑色的烈火,随之他的脸孔开始融化,全身的皮肉都在剧烈燃烧,噼啪作响。最终他变成了一具黑色的骷髅,接着他的骨骼也开始变形,他的骨节膨胀,巨大的骨刺从关节中长出来,锋利如刀。他的头盖骨上长出一对山羊角,双手手骨变的如魔鬼一般狭长。“这就是你的毕业考核了!”他的声音嘶哑可怖,“这是我准备了三十年的毕业考核!而你,你是唯一有资格考试的人!”   法斯纳特从未见过黑色的火焰,这种火比墨汁还黑,比烙铁还烫,它们既是火焰,又是液体。那物质卡里莫斯的骨骼上流动着,不时滴在地上,散发着嘶嘶的热气,着实骇人。   但法斯纳特体内的血液更加可怕——他感到冰冷的液体在体内流动,他的身躯冰冷如死人。这种从内往外的冰寒,让他不惧怕烈火。寒气透过皮肤的裂缝往外溢出,周围的气温随之下降——冰冷的血,他心想道,我已不是人类。   卡里莫斯发出刺耳的尖叫,朝着他发起冲锋。那怪物四肢着地,一如之前的黑影,他走过的地方皆燃起黑色的大火。法斯纳特举起双刀,冰寒的气息从皮肤中溢出来,令武器结冰。   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学会了如何运用新的力量,这已经成了他的本能——猫天生会捉老鼠,蜘蛛天生会织网,鱼儿天生就能在水里游。他也一样,战斗的本能在指引着他。   寒冰双刃不惧烈火,黑色的烈焰伤不到他。然而寒气却令卡里莫斯痛苦不已,在骨刺与冰刀接触的那一刻,黑色的火焰就丝的一声熄灭了。旋即法斯纳特一刀斩断了他的骨头,卡里莫斯发出一声惨叫,说:“不可能!寒冷是一切凶魔的大敌,你为什么能驾驭寒冰?”   法斯纳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能做到。他们立刻再战,骨刺与利刃碰撞,碎冰和骨渣漫天飞散。卡里莫斯从前有多儒雅,现在就有多疯狂。寒冰冻结了血水,黑火又让尸体化作灰烬,他们在冰与火中起舞。神庙从一片血红变成了纯粹的黑与白,两个疯狂的战士,两个远古的凶魔,在这片黑白色的地狱中厮杀。   “你这断臂的残废!”卡里莫斯怒吼着,一记突刺命中法斯纳特的肩膀;然而法斯纳特反手一刀斩断卡里莫斯的小臂,朝他喊道:“现在你和我一样了!”   卡里莫斯捂着伤口后退了几步,然后漆黑的瞳孔中泛起红光。“未必!”他一声大叫,断臂处燃起锥形的黑火,犹如一般尖刀。法斯纳特用寒冰冻结了伤口,他深呼吸,吐出一大口白色的寒气,他脚下的地面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结冰。   他的力量也如这悄无声息的寒冰一样增长着——他的力量如高山如大海,仿佛取之不尽。所以当他们再次交手的时候,法斯纳特一刀斩断了卡里莫斯的大腿。炭黑的骷髅失去平衡,倒在地上。“你根本就不是凶魔!”卡里莫斯的声音因为疼痛而颤抖,“古代炼魔战士信仰圣火,不该有这种力量。”他身上的火焰开始熄灭了,痛的呻-吟起来。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法斯纳特用刀尖指着他的颈椎。   卡里莫斯用黑洞洞的瞳孔看着他。“不!我不相信!”他身上的烈火再度燃烧,法斯纳特立刻拉开距离。然而下一刻,卡里莫斯就惨叫了起来,他被黑色的火焰吞噬了,骨头也开始融化。“不!”他尖叫道,“不,不,不!不该这样!”他痛的在地上打滚,就这么过了好几分钟,他身上的火焰才算熄灭。而此刻他的身体几乎燃尽了,只剩下半截脊椎和一个头骨,看上去就像一条骨头做的蛇。   法斯纳特走上去,问他说:“你究竟是什么?”   卡里莫斯发出一阵可怕的笑声,“我也想问你呢。”他的头骨微微移动,黑色的眼眸中还有火星尚存,“我了解成百上千的凶魔,但没有一个像你一样——凶魔靠火焰的热量维持生存,寒冰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可你血管里流的是什么?让我看看你的血,你流的是什么血!?”他说到最后嘶吼起来。   法斯纳特用刀刺破手臂的皮肤,将一滴血滴在卡里莫斯的眼前。他的血液纯洁透明,比水还清。卡里莫斯的喉咙中发出一阵沙哑怪声,他喃喃说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法斯纳特,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   “这不重要——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搞清楚的。”法斯纳特的冰刃融化了,冰水掺着血水,顺刀刃缓缓流下。双刀卷了刃,但还足够杀人。   卡里莫斯摇了摇头,说:“我犯了两个不可挽回的错误。第一个就是我把你放了出来,第二个就是我没能控制住奈特薇,那婊子居然在最后关头不听我的话了。”他苦笑了一声,旋即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法斯纳特,每个凶魔都流淌着沸腾之血。没有沸腾之血,那就不是凶魔。如果你想找到最终答案的话,就去找一个叫达拉卡夏的人吧。”   “原教旨古神教的大祭司?达拉卡夏?”   “对,我的兄长,达拉卡夏。”卡里莫斯说道,“他一直在研究第五次大灭绝,以及凶魔的上古谜团。”他轻叹一声,说,“今天,我梦寐以求的凶魔战士出现了,但我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法斯纳特,你的考核通过了。杀了我吧。”   “如你所愿。”法斯纳特挥下了刀,卡里莫斯的头骨一分为二,然后骨头化作一团黑灰,融化了在了血水里。 法斯纳特,杀无赦,八   法斯纳特,杀无赦,八   随着祭祀的死,虫后神庙再次变成了美丽的翠绿色。鲜血的颜色也在这绿光下变的诡异起来了,法斯纳特感到很不舒服。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小紫罗兰!”他喊道,“你在哪?你还活着吗?”   没人回应,空气中只有鲜血的滴答声。他心中有个极坏的念头:难道我把她也杀了吗?这样想着,他连忙去死尸中翻找。然而活人千变万化,死人却都一个样子,他找不到。   找不到也要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必须找到他的蠢奴隶,不然他绝不会离开。他用刀翻起一具具尸体,一个个的去看,在这个过程中他隐隐感受到了一丝罪恶和后悔——每具尸体都曾是一个活人,许多还都带着体温。但这种怪异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凶魔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强大的力量,还有冷酷的心灵。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小紫罗兰的声音。“大人!”她小声说,“我在这里。”   法斯纳特顺着那声音看去,发现小紫罗兰躲在了酒馆大门的后面,看来她在这里很久了,一开始就在了。   法斯纳特绝不会问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跟我走吧。”法斯纳特对他说。   “我们就这样走吗?”小紫罗兰问道。   “不然呢?”   “虫后神庙还有许多东西,珠宝、首饰、黄金、魔药、还有骨币——我想去仓库看看,好吗?”   “好吧。”法斯纳特愿意满足她。   于是他们来到了神庙的仓库。   正如小紫罗兰所说的,这里满满都是财宝,即使是一直以来轻视金钱的法斯纳特,也被这一片金灿灿的东西震慑住了。这里有三座山,一座是金子,一座是宝石,一座是骨币。   “好多……我们,我们一次带不走,我们要多来几次。”小紫罗兰喃喃说着,嘴角已经歪的不像样子,她无视了金银财宝,径直来到骨币那座山的旁边。她抓了一把骨币,放到鼻子底下,说:“好香,我喜欢这味道。”说着她又吸了一口,她的胸膛起伏着,胸脯比做-爱的时候涨的还高。   骨币也只是骨灰而已,不会有什么香味的,法斯纳特心想道。   “是啊,好多。”法斯纳特点了点头,心想着:如果能带出去,我们也不缺钱了,我能给她买很多东西的。这时候他也不知是怎么了,就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   “这些都是我们的了,我们一人一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话——他明明不想要这些东西的。   也许是潜意识中的某个念头在作祟,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某种安排,又可能是……   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在他说完这话之后,小紫罗兰将一把小刀刺入了他的胸膛。   “我全都要!”她用诡异的声音说,“不是一半,是全部!全部都是我的,神庙的一切,现在都是我的!”   刀刃刺入他的皮肤,就无法再往前进了——他的肉体、或者说凶魔的肉体,不是一把小刀能刺穿的。   他望着小紫罗兰——他感觉自己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女人。不过他认识她手上的刀,那刀是他送给他的,象征忠诚与信任。   “你这个蠢奴隶。”法斯纳特用古井无波的声音对她说,“我早就说过了,送给你刀,你也杀不了我。”   然后法斯纳特抬手一刀砍断了她的脖子。   看着自己的蠢奴隶身首分离,他的怒火也消散了——不,他根本就没有生过她的气。她是他的蠢奴隶,她一直在犯错,一直在犯蠢,但是法斯纳特从来不会生她的气,从来都不会的。   法斯纳特,他不明白。   为什么你要执着与那些东西呢?它们究竟是什么?是能给你幸福,还是能带来荣耀?抑或是让你的灵魂安宁?   为什么你要杀了我呢?只要你对我说,我会把这一切都给你的。   为什么你要用那把刀刺我?你没看到那么多人都无法伤我分毫吗?你没看到我杀了那么多人吗?你没看到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吗?你没看到我……我……我……   你终归是个蠢奴隶,蠢得无可救药,他看着身首异处的小紫罗兰心想道。   这时候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来:如果我现在把她的头和脖子用绷带包扎起来,她还能活吗?   他被这念头逗笑了,他干笑了几声,感觉浑身软绵绵的,就这么坐在了地上。他坐在新的血泊之中,他身上的血债已经够多,他不介意再多点血。   该走了。   他回到自己的那个小家之中,收拾没带走的东西——那个杯子他很喜欢,手柄和他的假手完美契合;那个炭笔很好用,他能用嘴叼着写字;还有一双凉鞋,很合脚,很舒服。   没人帮助,他就只能靠着两把刀来收拾东西。在这个过程中,他意外打翻了小紫罗兰的账本,那个账本落在地上,翻开了其中一页。   “今天,我和大人一起去买水果,他说要坚果,但我想要新鲜的葡萄。”——账本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迹。   法斯纳特又翻开看了一页。   “今天大人又来接我下课了,我好高兴。同学们都羡慕我,说我是个幸运的奴隶。”   他继续翻页。   “今天他喝了一些酒,很早就睡了。我本来还期待晚上的事情,好可惜。我想叫醒他,可他睡的好沉。”   那是上个月的事情,法斯纳特心想道。   “我喜欢他吻我的乳-头,喜欢他的舌头,还有他的胸膛。”   他意识到这是一本日记,小紫罗兰把事情都写在这里。他快速翻页,发现这里每一笔都记录着生活的点滴,每一笔都离不开他。   “我们也许能离开了,大人说要为我攒钱。天呐,我们能走了,我要和他去哪里呢?哪里都行,大人去哪,我就去哪,我爱他。”   为什么?   “他去了角斗场,他又去了,我不想让他去!大人很厉害,但角斗场太危险,他死了我怎么办?他死了的话,我一定会伤心死的。卡里莫斯祭祀说,虔诚的骨农死了会去天堂,那我们能在天堂相见吗?我去问问祭祀,如果他说我家大人也能上天堂的话,我就和他一起去。我不能没有他。”   为什么?   “我爱他,我想嫁给他,给他生许多小孩。可是大人不愿意娶我,他说我是个愚蠢的奴隶。我很伤心。但是没关系,奴隶也能永远陪着他。我要永远陪着他,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陪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难受的喘不上气来,就连断手的时候,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彻底凌乱了,他整个世界都被撕的粉碎了。   最终他一把大火烧了这里,让一切荒诞的过往消失在火焰中。 法斯纳特,杀无赦,九   法斯纳特,杀无赦,九   临走之前,他想起一件事情。   他来到了虫后神庙的监牢,去救一个人。   奈特薇自角斗场那件事之后,就一直被卡里莫斯关在这里。如果法斯纳特就这么走了,她可能会死在牢笼。   他一边朝着那里走去,一边想到:   你这蠢货啊!你杀了这么多人都没有一丝心痛,却为何会怜悯一个凶魔?就看她饿死在监狱里,不好吗?多救一个人也没有意义,多救一个人,也无法挽回你坠入地狱的命运了!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这就和他不知道小紫罗兰为什么这样对他一样。他整个人就仿佛一个矛盾的集合体,他正义又邪恶,冷酷又仁慈,真诚又虚伪……他就像这个扭曲的世界一样,裂成了两半。   监牢之中空气潮湿,油灯昏暗的光在晃动,几只飞蛾围着灯光转个不停。这里是如此安静,外面那场风暴没刮到这里来。法斯纳特提着灯缓缓走了进去,他看到一串钥匙挂在门板上,就随手取下。   牢笼都空着,有些门开着。也许那些囚犯刚才也被召唤出去了吧,他心想道。   在路的尽头有淡淡的灯光,他加快了脚步。渐渐地,空气中出现了一股花香——那对于法斯纳特来说是很陌生的香味,因为在这地方他从没见过花。   他带着疑惑来到了监牢门口。   牢笼之中红雾弥漫,画面很是朦胧。但法斯纳特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奈特薇坐在床板上面,她赤身裸体,坐姿优雅的却像个贵妇人;她手捧一卷书,床头放着一杯红酒。   那花香就是从红雾中传来的,那不是花香,而是红雾的香味。   “法斯纳特?”奈特薇站了起来,缓缓走近他,赤脚踩过地上的干枯茅草,秸秆发出脆响。她站在栏杆边上一脸惊讶的看着法斯纳特,“我没想到你会来。”她摸了摸头发,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赤裸的身体。她苦笑了一下,说:“卡里莫斯封印了我的力量,我只能用这种样子来见你了。”   法斯纳特问她说:“卡里莫斯让你杀我。”   “我拒绝了。”   “你为什么拒绝?”   “我为什么要答应?”她微笑,从栏杆的间隙伸出手来,用指尖抚摸法斯纳特的脸,“你流了好多血。”   “别人流的更多。”法斯纳特说。   “我只在乎你流了多少。”她眼睛里全是爱怜。   “我要怎么放你出来?”   “你……”她上下打量着法斯纳特,“你为什么救我?”   “我不喜欢你,但你至少没背叛过我。”   奈特薇沉吟了一下,问道:“你的小情人呢?”   小紫罗兰的尸体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的心脏抽痛起来。“我把她杀了。”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哦。”奈特薇没继续问,只是一脸悲戚的点了下头。旋即她指了一下那边的墙上的符文,说:“把那个弄坏,我就能出去了。”   于是法斯纳特用刀尖划乱铁锁上的魔法符文。旋即奈特薇的红雾变的浓郁起来,这时候她说道:“我要换衣服,请回避一下。”   法斯纳特被她说的一愣,下意识的问道:“你裸体的时候都不怕人看,为什么换衣服的时候我要回避?”   “我的身体比艺术品还美丽,我当然不怕人看,可换衣服这事是女孩家的隐私事——我现在还不想让你知道我穿什么样的内衣,喜欢什么样的袜子,怎么涂口红,怎么梳头发。”   法斯纳特一向不明白女人的想法。“好吧,我等着。”他说着转过身去,数秒之后,他忽然感觉后颈传来一股凉意,他猛然转身,发现奈特薇与他面对面,两人的脸近的几乎能贴上。法斯纳特猛然往后退去,然后举起双刀。“你想干什么?”他问道。   奈特薇摇了摇头,说:“难怪你会被卡里莫斯欺骗。我是个差点要你性命的女人,可你却像我的孩子一样听话,如果刚才我想杀你,你已经死了。”   法斯纳特哑口无言。   “你太单纯了。”奈特薇朝他走来,高跟鞋发出清响;此刻那女人身穿黑色短裙和黑白抹胸,长发梳成双马尾,高扎在头上,“如果你不学会怀疑的话,那你即使力量再强也没有用。”   “没用就没用吧。”他说着朝外面走去。   奈特薇在后面喊他:“你要去哪?”   “我不知道。”他如实回答。   “你现在已经是真的凶魔了,狩魔猎人们会把你列入追杀名单。”   “我不怕他们。”   “你确实比他们强大,但那些卑鄙的猎人会用各种阴谋诡计对付你——下毒、诅咒、暗杀、欺诈、甚至是利用社会的规则陷害你。这事情我很有发言权,因为我亲身经历过。”奈特薇的笑容中透着心酸,让人心疼,“从今天起我们是一路人了,法斯纳特。”   一路人就一路人吧。法斯纳特不想多和这个女人废话了,他累了。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一觉。然后吃一些熟食,喝一点酒,也许再找个妓女……这样他也许就能忘记一些事情。   他往外面走去,奈特薇还在喊着什么,但他已经无心去听了。   他就这样离开了虫后神庙。   通往地面的台阶有上千阶,上去的路比下去要难走。他一边往上攀爬,一边想到:我一直住在这么深的地下吗?   我究竟都在这里干了些什么呢?   他不知道,他就像那只迷失在地牢油灯上的飞蛾一样迷茫。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地面上。朝阳袭来,如此刺眼,仿佛要将他烧化,让他蒸发。我有多久没看到太阳了?他恍如隔世。   也许我真就是做了一场大梦吧,他心想道,虫后神庙、骨币和角斗场、小紫罗兰、我的蠢奴隶、我第一个爱上的女孩——这一切都是一场荒唐的梦,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缓缓向前走去,朝阳将他的影子拉长;清风宜人,让他忘记了噩梦,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脚下的青草已被染成血红。   作者留言:   ps:写完这个pov之后,心情还是挺舒畅的——有读者说,这一片看的很迷,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那我要说的是,这篇pov所说的就是两个字:荒唐。   无论是法斯纳特,还是小紫罗兰,都是荒唐的。不到绝境,最真实的自我可能永远不会表达出来。   这次的故事,一定程度上是我的亲身经历,至少在我看来,没什么不合理的——甚至我想说:“现实比故事荒唐多了。”   请继续读吧。法斯纳特的高潮部分暂时结束了,接下去的是海文等人的剧情高潮,另外不久后会登场新的pov角色。   尽情期待。   (如果你对本章节还算满意的话,可以打赏或是留下评论,谢谢你的支持。)   另外明天请假一天,其他pov也临近高潮了,比较难写,我需要再琢磨一下。 第三十四章:海文的计谋,一   第三十四章:海文的计谋,一   今天早上,海文收到了一个礼物。   一个血淋淋的马头。   这东西放在他卧室门口的走廊上,他早晨一开门,就看到了这血淋淋的礼物。他自己倒是没事,但风信子被吓坏了。小姑娘被吓的哇哇乱叫,一个劲发抖。   这马是他的坐骑,平时海文出门的时候没少烦劳它。海文对它也一直疼爱有加,就这么死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马嘴上别着一个布条,上面用血写着“别做自不量力的事情,熊山守护者”。   海文立刻猜到了对方的来意和身份:这必然是来自两大家族的恐吓。最近他一直在调查那两个家族的事情,这显然招到了对方的不满,所以他们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   但他们未免小看了海文的魄力——这位熊山之王一路走来,打过仗坐过牢,流过血流过泪,绝不是一匹死马能够吓到了。他们这样做反而坚定了海文根除这些毒瘤的决心。   他先是叫人打扫卫生,然后叫笑脸猫去调查这件事情。上午的时候,笑脸猫告诉他今天早上走了一个城堡的帮工,有人说看到了这人,走的十分匆忙。猫爷问他要不要去追,海文却说:“不必了,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我没必要和这些小鬼纠缠,要打出手就要雷霆一击。下午的时候,城堡里来了两人,这俩人海文还都认识。一个是之前炼金术士黑金,这人曾经给他制造了蒸馏酒和农药,但是后来海文失势,他们也就没什么联系了;第二个是西域来的游商:哈利乌罕·丹骨蒙突,外号叫老烟袋。海文在松林镇认识这个人,这人当时经营着一间酒馆,擅长烹饪昆虫美食。后来这人和海文做了一段时间的生意,海文被驱逐野马镇之后,和这人也就没了联系。   现在海文成了熊山伯爵,这俩人自然就跑上门来了。商人嘛,你想让他患难见真情那不可能,只有利益才能驱动他们。   这俩人虽然和他交情不深,但毕竟也给他做过事情,算是朋友。所以海文以待客之礼接待了他们,应付了一下。这两人现在似乎勾搭到了一起,正在一块做生意。他们先是说了一些场面话,旋即老烟袋就跟海文说:“大人最近在忙些什么?有没有心思和我们一起赚点小钱?”   果然是谈生意来的。海文现在确实缺钱,就问他说怎么赚?老烟袋就说:“大人,之前咱们不是谈过烟草生意吗?这些日子黑金大师把这玩意儿搞出来了,现在咱们能种点烟叶子,赚些小钱。”   这可不是赚小钱,海文心想道,烟草行业可是暴利,尤其形成垄断之后。   “然后呢?”海文问他们,“你们找我来是要干什么?”   “咱们缺少一个能种地的地方,还有农奴,庄园还有运货的人。光靠我们俩搞不定这个买卖,所以寻思着来和大人您合作。我认为海文大人是个道德高尚的人,咱们一定能有一次愉快的合作。”   “可以,但第一年我不会给你们太大的地方,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粮食生产。”   “五亩地就够,现在只有这么多种子。”黑金说道。   海文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先这样,具体的事情你们明天去找西洛谈。”   “他是?”   “我手下的干部之一,熊山一些财务归他管。”   “是,大人。”   安排好了这两人之后,外面又有信使来找他了。他接了信件,一看上面写到:我们的人已经在城郊集结——拉蒙。   很好。海文把信顺手丢进火盆烧了,然后叫上笑脸猫等人准备出发。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是分批次出发,而且走的不同路线。大约晚上的时候,他们到了城郊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这里是一块光秃秃的丘陵,周围没有农田和村庄。海文让大家就地扎了帐篷过夜,他带来了许多面包还有几头牲畜,就地宰杀了给大家接风洗尘。   接着他也没说正事,就是让大家吃饱喝足,先高兴一下。等吃过了饭,他单独叫来了他的几个干部。   笑脸猫、拉蒙、金刚以及霍兰格。他们围着篝火坐成一圈,海文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来,然后说道:“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事关重大,如果成功,你我共享荣耀,如果失败,我们必然颜面扫地,之后可能还会引发战争,因此我要每个人都仔细听好。”   众人点头,海文把那地图展开,然后交给拉蒙。“首先,拉蒙你的任务最为艰巨。我需要你根据地图上的提示,去查抄熊山两大恶霸家族。你的名义是熊山警卫队队长,地图上写了他们宅邸的结构,还有账本等物证的大概位置。我要你生擒两大家族的家主,得到物证。如果对方暴力抵抗,我准许你逮捕他,情节严重者,就地格杀。”   “知道了,大人。”   海文点了点头,对金刚问道:“金刚,木马怎么样了?”   “昨晚就完工了,小榔头明天一早就把东西运过来。”   “很好。”然后海文对笑脸猫和霍兰格说道:“你们两个的任务是这样的。你们要尽快训练奴隶战士。让他们习惯乘坐木马车,并能迅速的进出、上下。”   霍兰格和笑脸猫对视了一眼,猫爷说道:“我没懂,这马要怎么个骑法?”   “等你看到之后就懂了。”   笑脸猫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之后海文又问了拉蒙一些野马镇的事情。拉蒙之后一会在野马镇中延续海文的政策,这些日子来,城镇的生产水平有所提高。但他也说了自己遇到的问题:   “我们产量上去了,却没法把东西运出去。”拉蒙说道,“那一年丰收之后许多粮食卖不出去,就只能自产自销。野马地没有运河,也没有好走的道路,靠着人往外运成本居高不下。大人,您之前说过要修路造桥,我看这事得赶紧。”   海文回答道:“会的,等我把这堆破事办完。”但前提是海湾地不打仗,他心想道。 海文的计谋,二   海文的计谋,二   第二天早上,熊山南侧城郊,人马已经集结。   海文的部队分为两路,第一路是野马镇来的民兵,这些人由拉蒙率领而来。它们配备着熊山守备军的制式装备,看上去就像一支正规军。这些人是拉蒙精挑细选的,许多都是打过仗的老兵,战斗力有保证。   第二路是霍兰格等人带来的奴隶战士。这一队大约一百人,这些人皮肤黝黑,武器锋利,身上都涂着狰狞的油彩,乍一看上去十分骇人。在这些人后面有两只巨大的木马,这是小榔头和金刚叫人赶制而成的,每一只都能容下几十人。   海文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检阅他的军队。这些人是他自己操练出来的,是他现在最可靠的力量。不得不说,拉蒙和笑脸猫都是很有才能的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些人训练的纪律严明,海文对此十分高兴。   海文说道:“拉蒙,把我跟你说的再重复一遍。”   “等您走后的第二天,立刻兵分两路,带人查抄斯特尼尔家和萨里斯家的大宅,生擒两家的家主。”   “你这次的身份是?”   “熊山警卫队的队长,伯爵钦定。”   “很好。”   海文这时候跟笑脸猫说:“每个木马能装几十条汉子,咱们两匹木马送到女伯爵家里去,给他变个魔术,你看如何?”   “懂了!”笑脸猫说着狞笑了一下。   “很好,那么现在计划开始。拉蒙,霍兰格,这段时间里你们的人不能离开这块地方,军粮补给品我会给你们运来,如果有人发现你们的话,就伪装成暂时扎营的佣兵团。”   那两人回答道:“是,大人!”   “笑脸猫你跟我走,咱们去请一个客人。”   “好。”   “计划日期定在七天之后的上午九点,拉蒙,你需要两线作战,同时拿下两个家族。”   “是,大人!”   “那好,解散!”   随着他的命令队伍各自散开,海文带着笑脸猫回到熊山城中。到了城里之后,有信鸽来信,署名是小熊山的德鲁伊。肖恩在信上说他不能参与这次的事情了,树人0032生了病,他过几天要去南方寻找学院派女巫,探寻治疗之法,来救他的老朋友。海文看了信之后回复道:我这两天会派人给你送去一些盘缠,另外麻烦你打听一下伊丝芮特的事情,我很担心她。   之后海文从城堡中取了一瓶酒,跟猫爷一起去了熊山守备军。路上他和猫爷通了个气,并把后面的事大致交待了一下。两人轻骑赶往军营,他们到的时候,小熊布莱恩还在喝酒。自从他当了将军之后,守备军就军纪涣散,早没了当初文凯治军时候的纪律严明。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样的将军,怎么治理守卫边关的军队?海文心里感到一阵恼火。等两大家族倒了,就该整顿军纪了。当年老伯爵的告诫还历历在目,等小三叉戟上位,海湾地就会被战火洗礼。在这之前,他必须有自己的军队。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海文今天来找布莱恩,是要请他去一起赴宴的。帐篷之中酒气熏天,杯盘狼藉;布莱恩脱了靴子,把一双毛腿架在战术地图上,喝的面红耳赤。“哦!爵爷!”他哈哈大笑,“来喝点啊?”   海文把酒瓶子往那一放,说道:“就是来找你喝酒的!”   布莱恩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亮了,他兴奋地说道:“爵爷这不是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的,这些天太忙了,也没得闲着。我身边都是些娘炮,没人陪我喝酒,我看大人您酒量不错,咱们喝两杯啊?”   “好!”布莱恩立刻招呼伙夫去弄几个小菜,然后三人喝了起来。起初就是说点互相吹捧的烂话,后来海文就提起了女伯爵结婚的事情。“小熊将军啊,女伯爵请我去参加婚礼,我想去了也没人陪我喝酒,就叫你一起去。”海文给他倒了一杯,“去个三五天的,也不碍事。”   听到这话,小熊的笑容凝了一下,旋即他喝了酒,说道:“军事繁忙,我怕是走不开啊。”   他有所察觉?“没事,那就算了,咱们接着喝!”于是他们继续喝酒。这一次笑脸猫也跟着喝,大约把小熊喝的晕了,海文又提起这事情来。“我听说虾湾的女伯爵是个三百斤的胖子!”他悄悄地和小熊说道。   小熊听了顿时大笑,说:“我都没有三百斤呢!她个娘们,怎么长得三百斤?”   这时候笑脸猫说:“是啊。我也奇怪的很呢,但就是这样,萨里斯家的少爷还要入赘给人家。你说这家少爷是不是犯贱?”   小熊大笑道:“办事的时候还不把他压死了?”   然后猫爷就也跟着起哄,说:“鸡儿都要被压断了的!”然后两个流氓就发出了猥琐的大笑。笑过之后,海文看到笑脸猫跟他使了个眼色。接着猫爷就跟布莱恩聊了起来,俩人十分亲热,若有不知道的,还会当他们是亲兄弟。   他们俩套了一阵子关系,喝了许多的酒,大约火候成熟了,笑脸猫跟他说道:“老弟啊,我看那萨里斯家也真混蛋,老子儿子都不是好种!”   布莱恩问道:“怎么这么说?”   “哎!他们不会做人啊,婚礼请柬发到熊山来了,却没请你吧?”   布莱恩一愣,说:“是啊!”   笑脸猫一拍桌子,故作生气的样子,道:“他请了伯爵,请了汤德恩——好,这也就罢了,爵爷和汤德恩大师一个是领主,一个是德高望重,咱们不说。可是他们居然连拉娅都请了,你说一个毫无关联的修女,他们有什么可请的?修女都请了,却不请你这个大将军。你说他们是不是混蛋?这是瞧不起人了。”   布莱恩酒精上头,红着脸吼道:“对啊!凭什么不请我的?”   海文这时候说道:“不如这样,我也不去了!他们瞧不起将军你,就是瞧不起我!”   布莱恩连忙说:“这何必呢?大人您不用管我的,我也懒去他们那里!”   海文说道:“布莱恩,你别管了,我写一封信去好好和女伯爵讲一讲道理。好了,今天这酒喝的也差不多了,你歇息吧。”   “行,大人您慢走。”   回去之后海文就写了一封给虾湾的信,用快马驿站传了过去。信中毫不留情的说了女伯爵轻视他家将军的事情,而且直言道:我跟我家将军是至交,你不请他,我就不去了。   没过多久虾湾就回信了,信中说了一些客套话,然后附上了崭新的请柬:诚邀安卜赛德伯爵与他的挚友布莱恩将军来参加我的婚礼——虾湾伯爵索亚娜?德恩。   海文拿着请柬找到布莱恩,说:“成了!那婊子写了请柬,要请你去呢!”   布莱恩此刻酒醒了,连忙推辞,说:“军务繁忙,我……”   “布莱恩,你这是什么意思?”海文把脸拉了下来,说,“我好不容易把女伯爵摆平了,甚至说了‘你不去我就不去,你去我才去’这样的话。现在你反悔了,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我若是反悔,那以后咱们怎么跟虾湾人相处?这可不是小事啊!”   布莱恩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海文就把请柬直接塞给他,说:“明天早上咱们就出发,你安排下军中事宜吧!”说罢他转身就走,不给布莱恩任何机会。布莱恩喊了两声,然后无奈的说道:“好吧。”   海文脸上面无表情,心中却在暗笑:调虎离山,成了。   现在,熊山就没人会妨碍拉蒙他们了。   剩下的,就是去给女伯爵去送个大礼! 第三十五章,拉娅在金沙堡   第三十五章,拉娅在金沙堡   “拉娅,我不明白,”爱罗丝在和她发牢骚,“咱们这些日子里都是在干些什么呢?从风雷堡跑到熊山,再从熊山到金沙堡。路走了不少,磨的一脚水泡。”她坐在马车的边缘,卷着裙子,露出一双洁白的腿来,双脚晃个不停。坐在后面的兽人喊她:“别他妈晃了,看得我心烦!”但爱罗丝不以为然,还朝他做鬼脸。   拉娅倚靠在马车的木板上,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流,淡蓝的衣服被汗水印的成了深蓝色。“别发牢骚了,”她对手下的人说道,“辛劳和痛苦是生活必不可少的一环。”   “流大汗也是。”兽人说。   “满身臭味也是。”爱罗丝补充道。   “听你们发牢骚也是。”亚伦说。   三人间的气氛凝固了一下,旋即拉娅说道:“我们这次的任务是去见三叉戟大公。我不打算和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少爵爷谈。”小三叉戟,他满脑子都是打仗的事情,而且他从不掩饰自己跌好战欲望。拉娅曾经在金沙堡参加过他举办的沙龙,小三叉戟对着一群神父、商人和学者大谈自己的战术战略,他还拿了战术地图和沙盘模型给大家排演战局,就像个展示自己漂亮玩具的小孩。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但他是少爵爷,大家也只好陪着他。   兽人灌了一大口水,说:“大人,我们不在乎您怎么办事,我们疑惑的是: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白衣会需要金子、宝剑和士兵,熊山的那位秃头伯爵他能给我们这些东西吗?我看他穷的很呢!”老兵瞪了他一眼,说:“我看安卜赛德伯爵是个能成事的人,现在这样,未来不一定也会这样。”爱罗丝也附和他,说:“我信得过拉娅大人的眼光。”   不,你们说的都不对,拉娅心想道,我并不是要找海文要钱要粮食,我要的是他的一句话,来挽救破碎的白衣会。   白衣会已经在分裂的边缘了,若不分裂,就要变质。拉娅很清楚这件事情。与那些能给统治者带来实际利益的组织不同,白衣会的主旨不是扶持统治者也不是壮大自己,他们的教旨的是“消除苦难”。拉娅也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而努力,但显然,这种虚无缥缈的教旨无法让白衣会继续发展。贵族们不会支持一个只会找他们要钱的组织,教徒们也不会信一个没有天堂和地狱的宗教。拉娅坚持着的“人本派”白衣会已经撑不住了。   白衣会的其他两派已经逐渐改变了教旨,救世派开始卖“赎罪票”,让罪人花钱上天堂;惩戒派雇佣部队,以惩奸除恶的名义干起了佣兵的勾当。拉娅不希望这样,她的老师创建白衣会,当初只是想消除世间的苦难,而不是造一个披着宗教皮的黑帮。   苦难消除,苦难消除,生活就是苦难,要怎么消除?拉娅不认为老师的志愿能实现,比起圣母一般的师长,她是个更加看重现实的人。所以她重整了白衣会,建立了人本派,并且定了一个新的目标:制止一切无意义的战争。   天灾不可避,但人祸可以。拉娅这些年来一直在调停海湾地的战争。她调停过河湾地的内战,制止了二四岔路的兄弟战争,还在一个邪教徒的手里拯救了熊山城。   但这还不够,这还远远不够,拉娅想要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为此,她需要一个完整的白衣会,最重要的是,她需要另外两个主席手上的两份密藏的碎片。有了这个东西,她也许就能再次进入树精灵秘境,寻找真正的古代圣物。   她上次在那里得到了三条征兆:   “红星闪烁之时,末日浩劫就将降临。”   “你将被魔鬼夺走最重要的东西。”   “你的肉体会腐朽,但名字将会不朽。”   征兆已经开始兑现   马车缓缓行驶,眼前就是金沙堡。他们在城门口通关进门,然而一进大门,所有人都懵了。   从前热闹的金沙大道上行人寥寥,所有的商铺都闭门不开,树上、路灯上还有各家各户的门上都缠满了黑色缎带和白色的团花。   只有一个人能有这种待遇。   三叉戟大公,他去世了。 第三十六章:海文的旅途   第三十六章:海文的旅途   小船悠悠,双桨荡漾。海文悠闲得很。   马上就到虾湾。   海文这一次是去参加女伯爵婚宴的。他带的人不多,笑脸猫一个,还有小熊布莱恩和两队随从。此刻大队伍在岸上走,他们拉着木马车缓缓前进,这是海文给女伯爵准备的大礼;而海文则坐着小船,独自消遣这盛夏时光。   去虾湾一路上都有河道和湖泊,许多地方都景观极好。湖水波光粼粼,碧水青天,蜻蜓在点水,天鹅正昂扬。海文看有船夫,就租了船来走水路看看景色。此刻他不禁想到:如果能在这地方安安分分过日子,倒也挺好的。我可以和自己的爱人买几块地,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该一间房子,过逍遥隐士的生活。   今天的阳光不算毒辣,却很温柔,海文不知不觉就在小船上睡着了。等过了一阵子,船夫把他叫醒,告诉他已经到虾湾了。   他下了船来到岸上。笑脸猫之前就说过,虾湾不是城而是水湾,现在一看确实没错。   这里是一个繁华码头,船舶进出频繁。最大的船桅杆如百年巨木一般高耸,船体高大如鲸鱼;最小的快艇和长船只能容下三五人,却是如小鱼一般繁多,并在码头之间灵活的游动。他们顺着沙滩上的碎石路往里走去,一抬头,就看到虾湾的城堡。   虾湾城堡是用青色的海湾彩岩盖成的,墙壁上挂着四色挂毯,墙头上竖立着着一尊虾湾的守护神:披甲武士胡索。那是一只拿剑的八爪蟹人,看起来十分威武。   这城堡看似华丽,但实际上并不难攻。这里一没天险,二没高墙,只要敌人的船能停上岸来,攻城就不是难事。   “大人,走了!”笑脸猫在朝他招手,海文便赶紧跟上。一边走他在一边观察虾湾这块地方。记得笑脸猫来的时候曾经跟他说道:“虾湾的城墙是水做的。”这句话当时还让海文有些不解,现在到了地方一看,豁然开朗。   虾湾的能停船的地方并不多,而想到虾湾的话,就得走水道。虾湾的守卫们在高地上布置了瞭望塔,对着河岸的方向还架了床弩和火炮,显然敌人无法轻易上岸。   城堡门口正排着长队,有许多提着礼物来的宾客;不过熊山伯爵是不用排队的,他到了之后立刻就有人给他唱号:“被流放者、野马之王、凶魔屠杀者、持真理之人、冷血法官、熊堡的守护者,代理伯爵,海文?安卜赛德——驾到!”   唱过了号,立刻众人就让出道来。海文他们教了请柬,然后便往里走。门卫看到那两匹巨大的木马,就问道:“爵爷,您这是什么东西?”   “哦?这个啊?”海文笑着说道,“这个是给虾湾伯爵的贺礼!”   “这样啊,那您快请进。”门卫长官喊了一声,立刻有佣人跟着把木马车搬了进去。旋即海文等人来到了婚礼大厅。大厅之内,婚礼的前-戏已经开始了。镀金高蜡灯散发高贵的光,英俊的吟游诗人在弹唱,脚下堆满花朵和礼金;独眼瘸腿的小丑在演杂技,逗得老爷们喘不上气。   灯红酒绿,空气欢畅。   婚礼即将开始了。 第三十七章:红白闹剧,一   第三十七章:红白闹剧,一   Ps:(本章节由数个千字左右的小段落组成,视角会穿插在海文与拉娅之间。)   金沙堡的大厅之中除了黑就是白,没有第三种颜色。   王的驾崩夺走了这里往日的热闹繁华,大臣们、封臣们、骑士们还有王子们都穿着黑白长服,手腕系着驱邪的兰草,这草的香味带有圣洁之力,能防止宾客悲伤过度失魂而死,也能避免亡魂被魔鬼拐进地狱。   黑色的唱诗班屏风后面合唱葬歌,男低音的声音让人心头发麻。拉娅也换上了身穿葬礼的黑白裙服,她带着自己的三个随从进入大厅。   “啊,拉娅小姐。”有个身穿黑衣的老人朝她走来,“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来了,唉,如果您再早点来就好了,还能见到大公爵一面。”他一脸悲戚的叹了口气。拉娅认识这个人,他是三叉戟大公的四个管家之一。有一个很长的很复杂的名字,大家都不记得,一般就称呼他为纳德总管,或是羽毛笔先生。老管家今年七十多岁,满脸皱纹、弯腰驼背,不过精神还算不错。拉娅记得,他胸前总是插着一根羽毛笔,能写一手漂亮的好字。   “纳德总管,节哀顺变。”拉娅对他说道。   老人用袖子擦了下眼角的泪痕,哽咽了一下,说:“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可是……唉,算了。拉娅大人,您也是爵爷生前的朋友,这边请把,咱们先去见一下少爵爷。见了少爵爷,我们给您安排住宿的地方。您来的早,如今城堡里还有空房。”   “大公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   真倒霉,她在心里说道,早点来就好了。   在管家的带领下,拉娅一行人穿过大厅来到通往内城堡的走廊。金沙堡是海湾地最大的城堡,由内外双堡和三座尖塔组成。最高的地方有十层楼那么高,大约有五十米;内城堡中有学士塔、候鸟塔和太阳塔三座高塔。太阳塔是举行祭祀的地方,也用来忏悔和祷告,此刻小三叉戟就在太阳塔中。   “按照礼仪,葬礼会举行七天,等入土之后,再举行十四天。看情况可能会延长,三叉戟大公是个好国王,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爱戴他,来的人不会少。这段日子里,住宿和餐食我们都会提供,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多谢总管大人了。”   金沙堡的楼梯很长,爬起来很是辛苦。等到了太阳塔的时候,拉娅已经累得汗流浃背了。她在门口整理仪容,把汗水擦干,让呼吸平衡。   “我们走吧。”她对管家说。   “好。”说着老管家敲响了门,高声说道:“巴骨少爵爷,公爵的故友白衣会主席拉娅前来拜会。”   “请进。”里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大门两开,房间中央,巴骨?卡恩得跪在先祖图腾前面,犹如一座巍峨山峦。   小三叉戟虽然绰号中有个小,但他一点也不小。四十岁的他正值壮年,体格强壮,比他父亲当年还威风。他跪在那里,就和拉娅站着的时候一样高了。   拉娅说道:“卡恩少爵爷,节哀顺变,愿乃父安息。”   “谢谢你长途跋涉来参加我父亲的葬礼,”他说着站了起来,当他站起来的时候,那庞大的身躯就显得更是吓人,“拉娅小姐,我代表卡恩家族,对您表示诚心的感谢。”   小三叉戟朝着拉娅走来。他脸上毛发浓密,蓬松的胡子和头发都乌黑油亮,他那的巨大身躯被黑袍包裹着,这么一看,小三叉戟就仿佛一头凶恶的巨熊。拉娅看他走来,不由自主的就想往后退。   拉娅低下头,说:“这是身为臣民的职责,大人。卡恩公爵能力卓绝古今,品德堪比圣人在世,他……”拉娅突然注意到小三叉戟的神色中有一丝愠怒,她猛然意识到,这位少爵爷不爱听他老爸的好话,“——他是伟人,但伟人也是人,生老病死是没办法的事情。而您,即将接替他的位置,继续统治海湾地。”拉娅十分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这是结束,也是新的开始,大人,希望您打起精神来,我们这些臣民都在期待着新的海湾地——一个更好、更强大、更值得为历史而传颂的帝国。”   没人不爱听阿谀奉承之词,但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说话方式——拉娅深谙其道,小三叉戟作为公爵之子,往日想必听腻了那些蠢货的无脑吹捧。而他这样尚武的人,肯定不喜欢马屁精。因此拉娅表现的稍微婉转一点,希望能令他满意。   结果不出她所料,小三叉戟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也许很满意,但在父亲的葬礼上,他不能露出放肆的笑容。“你不会失望的,”他的话语中蕴着一股子躁动,这让拉娅十分不安,“等闲下来之后,你要不要来参加我新组建的军事沙龙?拉娅小姐,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是什么样的人会在父亲葬礼上想着自己的打仗游戏?拉娅对此感到作呕。“我一介女流,能做什么呢?”她这样推辞道。   “你能做的有很多!”小三叉戟的语气兴奋了起来,“军队之中少不了军医,然而我们的医生却都是些庸医和骗子,我不能把我的战士交给他们!拉娅小姐,我听说你擅长医术,尤其精通外科手术,所以我叫你——我是说,恳请您来当我们的军医……”   他话说到这里的时候,管家在外面敲了敲门,说道:“北海地的封臣们来了,北海老伯爵年事已高,大人,这次您应该下去接见他们。”   “北海伯爵就是个又贪又虚伪的老混蛋,他除了骗金沙堡的钱还会干什么?”他大手一挥,“我不见!”   管家一脸尴尬的看了一下拉娅,拉娅点了下头,旋即告退。然而小三叉戟这时候叫道:“与其在那种人身上浪费时间,我还不如和拉娅小姐好好谈谈——啊,白衣会的主席大人,您请这边坐。”他“吱呀”一声拉来了一把椅子,让拉娅坐下。   拉娅不禁皱起眉头,心想道:这可麻烦了。 红白闹剧,二   红白闹剧,二   大厅之中,表演还在继续。   海文是这里除了女伯爵以外身份最高贵的人,理应上座。他的随从们就坐在他下面的长桌,笑脸猫在肆无忌惮喝酒吃肉,布莱恩在和某个熟人聊天,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女伯爵今日娶男人,不宜出来见人。女伯爵的长辈都已过世,就叫了自己的妹妹出来作陪。   虾湾伯爵的次女名叫雅文?德恩,是个如花似玉的闺女。雅文小姐身穿一袭绣着淡绿花纹的白色长裙,画着淡妆,干净的面孔让人看上去就很舒服。她热情的招待海文等人,和他聊着一些虾湾的见闻与趣事。这女人着实健谈,而且举止得体,有贵族气质。虾湾人常说,虾湾真的伯爵不是老伯爵也不是女伯爵,而是这个小女儿。   海文有点不耐烦,但现在还不是掀桌子的时候,他就旁敲侧击的和这位小女儿聊天,说:“在你看来,你姐姐的丈夫人怎么样?”   雅文愣了一下,突然脸一板,说:“我看不怎么样。”   海文没想到她这么说,就问道:“这话怎么说呢?”   “不瞒你说,大人,萨里斯家的这位少爷,只是个趋炎附势的家伙罢了。这种人配不上贵族的女儿。”   “可是他们马上就结婚了。”海文说。   “人生总是有种种无奈的,大人,贵族也不例外。”她苦笑了一下,“虾湾需要财富和一个男人,而萨里斯家确实能带来这些东西——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这件事……”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谁知道呢?也许我姐姐就是喜欢那男人。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好事,姐姐能嫁出去,我就很开心了。未来虾湾的事情就有男人去主持,我也能过得清闲一点。”   “是吗?清闲一点?”海文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心中想到:她会愿意把自己手中的权力交给萨里斯这个外来者吗?   雅文点了下头,说:“清闲是好事,大人。伯爵的工作就交给那些更有热情的人去做吧,我年纪也不小,该找个人家了。”她耸肩一笑,“我看西方就挺好的。”   “西方?”海文哑然失笑,“西方有什么好的?荒漠戈壁,夏天热死,冬天冷死。”   “那里至少安全啊,小三叉戟总不能打穿北方,杀到戈壁滩去吧?”她大笑起来,“哈哈!到那里当个大牧场主也好啊,将来我打算买块地去那边,再找个男人嫁了——或者娶了。嗯,这可得赶紧,等大公爵死了,可就来不及了。”   海文不知道她是在说笑话还是真有这种打算,不过能说出这种话来,就证明她没把虾湾当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音乐响了起来。乐队吹奏起欢快的调子,身穿红粉裙子的舞女们撒着花瓣跳过大厅,司仪高声说道:“神圣的婚礼正式开始!愿神祇护佑今日,祝福明日,让爱情永世忠贞——现在有请新郎和新娘!”   砰地一声,大门开向两侧,萨里斯少爷拽着女伯爵的胳膊,缓缓地走了出来。这一刻,大厅全体宾客鸦雀无声,空气中只剩下乐队的笛声,还有花童的歌声,听上去滑稽又刺耳。   看到女伯爵的那一刻,海文也傻了:看来传说是真的了。   坐在下头的布莱恩将军更是大声叫道:“妈的,这么胖!?” 红白闹剧,三   红白闹剧,三   老管家推门而入,他用十分严肃的声音说道:“卡恩大人,客人们在下面等了很久,若是您再不下去的话,会被认为是失礼。”   这管家可是救命了,拉娅心想道。她已经被小三叉戟缠住了好一阵子,这位大人一关上门,就全然没了那副悲戚严肃的样子。他拽着拉娅聊起他的战争游戏来,讲完守城说攻城,然后又说起海战和野战,一个劲儿吹嘘自己的军队,仿佛他顷刻间就能统治世界似得。   这家伙又坏又蠢,拉娅心想道,她虽然不太懂得打仗,但她知道,一个正常的人绝不会在他父亲的葬礼上向客人炫耀自己的打仗游戏。他缺少善良,更缺脑子。这样的疯子来统治海湾地?啊,该死,拉娅十分惆怅的想到,看到第五次大灭绝真要来了。   小三叉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巨大的身形遮挡住了图腾的烛光。拉娅被彻底照在这影子下面,不由得心生畏惧。   “他们一直认为我失礼,甚至私下说我没有教养。没关系的,管家,不差这一次。如果他们敢废话……”他哈哈大笑,“你就踢他屁股,然后把他挂到吊灯上。”   老人忍不住叫道:“巴骨,你这样太不像话了!”   “管家!”他怒吼着踏前一步,整个太阳塔都在随之颤抖,“你这么对我说话,更不像话!”   拉娅看到老人的脸紧绷了起来,老管家硬着头皮说道:“我不光是管家,还曾是你的导师,我教你识字和说话,你忘了吗?”他的声音比刚才小了许多。   “你也说了,‘你曾是我的导师’,现在你只是管家而已!”小三叉戟又一次大笑起来,“收起那一套来,我不愿意看!”他用戴着铁扳指的大手指着老管家,“等我当了公爵,这种风俗会立刻废除!”   管家被他气的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拉娅对此感到惊讶不已:他就敢这么在灵堂咆哮!他不尊敬父亲,也不尊重师长,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拉娅咬了下嘴唇,小三叉戟比几年前见到的更加狂暴了。从前他多少还有些规矩,算是正常的王子,但现在他就像个土匪头子。   我不能对这个人有分毫的指望了,我得离开这里。   拉娅站了起来,对小三叉戟说道:“大人,我想管家说的没错,咱们该下去了。”   小三叉戟转过头来瞪着拉娅,巨大的双眼让人心里发毛。拉娅行了一礼,说:“如果您想让海湾地变成一个强大的帝国,那您就少不了各地贵族的支持。您还未上任,就怠慢北海的封臣,这会让其他贵族对您产生偏见。”   “偏见?不用偏见,俺人就这样!妈的一群老赖皮狗,爱咋咋地!”他气愤之余骂出了方言,拉娅听的直皱眉头。越是和他交谈,这家伙的表现就越糟糕。   “要成大事者,应该有容人之心。”你父亲就是这样的,但拉娅不敢在这提老公爵的事情,“大人,您下去表个态,不是为了北海的伯爵,而是为了其他忠诚于您的贵族。”   小三叉戟叫道:“你这女人怎么婆婆妈妈!”他气的鼻子往外喷热气,像个凶暴的兽人,“要不……要不这样吧!你答应我参军,我就下去陪那些客人!”   老管家叫道:“卡恩大人,您这样太失礼了!拉娅小姐是客人,您怎么能……”   小三叉戟一瞪眼睛,骂道:“你他娘的给我闭嘴!”旋即他一抓头,对着拉娅和颜悦色的说道:“白衣会的主席大人,您怎么说啊?”   拉娅肯定不能去给他当军医,但很显然这位“公爵”认准她了。无奈之下她只能说道:“好吧,我会派我最好的医师去给您当军医。我事务繁忙不能亲自去您的军营,还望大人恕罪。”   小三叉戟皱起眉头,问道:“几个人?”   “十来个吧。”   “十来个人管屁用!”   拉娅尽量表现的心平气和,说:“我麾下能称为医师的人一共不到百人。就是全派去了,也无法满足您的大军。但我这些人都经验老道,而且当过讲师,他们可以为您训练新的医生。这样您还满意吗?”   “好!太好了!”小三叉戟拍着手笑了起来,他双手握住拉娅的手,上下摇晃,拉娅的身子几乎被他拎了起来,“我亲爱的主席大人,你可办事可太地道了,等我当了个公爵,立马封你个什么玩意儿。”   拉娅不想被封个“什么玩意儿”,拉娅只想办完事然后赶紧走人。我看这海湾地是要完了,她心想道。趁着小三叉戟高兴,她这时候掏出了海文的信来,说:“大人,不瞒您说,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这是熊山伯爵的来信……”   小三叉戟大手一挥,说:“这种破事以后再说吧,今天是我父亲的葬礼,我没心情谈这些。”   你这时候想起来葬礼这桩事了?拉娅心想道。   拉娅只得无奈的说道:“确实如此,是我失礼了。不过我必须提醒您,这信关乎未来的战事。大公不在了,您就是海湾地的守护神,望您尽早打起精神,扛起这份责任。”   “未来的战事?”他的音调扬了起来,“什么事情?”   “关于武器锻造的一些报告,熊山来的。”   小三叉戟问道:“哦,斯特尼尔家族的?”   “不,是熊山伯爵的——具体的请您自己看吧。我就不多打搅了,在下告辞!”说罢拉娅转身就走。   此刻外城堡中传来了悲伤的哀乐,看来葬礼正式开始了。这时候小三叉戟从拉娅身边狂奔而过,口中还骂着方言土话。老管家在他身后一路小跑,经过拉娅的时候还抛来了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吃力的追了上去。后面的拉娅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道:   三叉戟大公是个好国王,我也去送他一程吧。   但恐怕这次送走的不光是老公爵,还有海湾地的和平与辉煌。 红白闹剧,四   红白闹剧,四   新娘自己坐了四把椅子。   这么说也许有失公允,毕竟一个人没法坐四把椅子。但是女伯爵屁股底下的椅子,确实有四把椅子那么大。虾湾女伯爵坐在一把巨大的椅子上,身上肉如扎紧的火腿一般从扶手空隙中挤出来。海文就没见过这么胖的人,说三百斤都是谦虚了,呵!三百吨吧?   关于这位女伯爵的传闻有许多:比如她体重三百多斤,一顿能吃一头牛;比如她贪得无厌,专横娇蛮;又比如她胆小如鼠,虽有三百斤肉,胆子却比小姑娘还小,能被老鼠吓的尿裤子。   女伯爵不光有可怕的体重,还有配得上体重的粗重嗓音和庞大食量。这个怪物自打坐在桌子边上开始,就在不停地吃喝。新郎在旁边站着,司仪在念祝贺词、如演独角戏一般举行着婚礼的流程,而她就吭哧吭哧的吃个不停。   “别叫虾湾,叫猪湾得了。”笑脸猫小声跟海文说道,“把这位大人宰了,够虾湾的穷人吃三年肥肉。”海文拍了拍他,让他小点声。   “正如之前宣誓的那样,今天,我们见证这一神圣的时刻!虾湾会迎来新的守护者,卡文?萨里斯?德恩!”人们稀稀拉拉的鼓起掌来,女伯爵也跟着拍了几下巴掌。然后她在三个仆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说道:“我的臣民们,尊敬的客人们!”她的糙嗓子一点也不像个女人,“我谢谢你们来参加这次婚礼,也谢谢我最最可爱的小甜心,我的新郎,卡文大人,我征婚的时候啊,本以为会来个娶不到女人的老头子,没想到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哥。哦!我亲爱的小宝贝,快来,快来亲一个!来个誓言的吻!”她这样对萨里斯家的少爷说道。海文在一旁看的反胃,女伯爵身上散发着一股狐臭味,胳膊和脖子上都是油泥——想来也是,这么大的身子,洗澡一定很麻烦,既然如此就不要洗了。   萨里斯家的少爷也是一脸的生无可恋。他沉吟少许,说道:“大人,海湾地的结婚分两天,今天是头婚,是会见宾客的,今天亲吻不合礼法。等过些日子你跟我去见了我父母,再来这一吻也不迟。”   女伯爵却是不依不饶,说:“我的丈夫啊,你看看我这样子,像是能走到熊山的人吗?你父母若想见我就叫他们来,你别忘了,你是入赘,不是娶亲。”   “好吧。”卡文?萨里斯把脸一横,去和那女巨人接吻。海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那女人嘴巴大的能把卡文整张脸都吞了,何况她嘴上都是油污、口中也不干净……   我能有伊丝芮特这样的妻子真是太好了,他此刻不禁想到。   尽管大家看不下去,但礼数还是要的。等那个又长、又深、又湿、又黏的舌吻结束之后,人们都鼓起掌来。接着女伯爵大声说道,说:“开怀畅饮吧!酒和鲜鱼,要多少有多少!”人们随之高声欢呼。   于是更多菜肴被端上桌子来,女伯爵的用具奢华至极。盆碗镀金,花彩瓷碟,刀叉皆是银器,在黑鱼脂灯的映照下闪闪发光。他们吃的东西也不简单,桌上摆满山珍海味,海文大概数了一下,前菜十六个,后菜二十八个。据说女伯爵爱好美食,城堡中有厨师三十三人,这些人能烹饪几乎全世界各地的菜肴。饶是海文纵使有上辈子的见闻,看着这一桌菜也是惊讶不已。   鸡鸭鱼肉自不必说,这里还有什么北方的牦牛肉,南边的野熊掌,甚至有好几大只被称为“水中黄金”铜锣龙虾,这龙虾足有一米多长,炙烤之后通体鲜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这玩意儿大约一只就得卖好几个金,吃一口花的钱,就足够普通人家过一个月。   最可怕的是,这里还有人肉。 红白闹剧,五   红白闹剧,五   海文一开始看到那道菜就觉得,像是一条人类的大腿,但他觉得这太荒诞了,怎么可能会有人肉呢?然而猫爷却和他说,这就是人肉。   “这是南方群岛的毛人腿。”笑脸猫指着那条大腿说道,“传说南方群岛的毛人健步如飞,他们的大腿特别强健,肉质十分好,于是他们就变成盘中餐了。”   “人怎么能吃人?”海文低声问道。   “在贵族老爷眼里,南边的奴隶不是人。”   这种耸人听闻的就发生在眼前,海文没法不动容。他眼睁睁的看着侍者将那条大腿切开,分成小块装盘,然后把肉分给在座的众人。大部分人都接受了,没人感到有什么问题。而那个大盘子里只剩下一条腿骨,那骨头上还带着鲜血,沾着肉渣。   然而一条毛人腿显然不够这么多宾客来分,片刻之后,带着洁白高筒帽的厨师长又端出了两盘。海文毫不怀疑他能否再端几盘出来。   女伯爵在和宾客们纵情谈笑,她的妹妹过来和海文喝酒,说:“伯爵大人啊,再多喝点吧!喝了今朝的酒,忘了明日的愁。”   海文摇晃着酒杯,问道:“明日有什么愁的?”   “我听说大公快死了,”她将酒液一饮而尽,俏脸变的更红,“大公死去的日子,就是战火降临的日子——您说真要打仗了,咱们怎么办?”   海文问道:“打仗?为什么非要打仗?”   雅文小姐笑了起来,说:“因为小三叉戟他想打仗!他治理国家不如他爹,他若想超越先人,唯有立下战功这一条路可以走。何况他本来就热爱战争,我从没见过像他那么狂热的人。”   “不要打仗!”那肥胖的女伯爵也喊起来,“我父亲就是死在内战里了,我可不想也死在战场上!让小三叉戟下地狱去吧!”她的喊声迎来了许多人的欢呼,看来人们都讨厌小三叉戟。   雅文笑了,说:“姐姐,你不会死在战场上的!因为没有能载你的马。”   她姐姐笑骂了一声,丢了一个鸡腿来砸她,雅文尖叫着闪了过去,然后两人大笑起来。这时候女伯爵挥舞起肥硕的双臂,大声说道:“我决定了!等我们结完了婚之后,我就要赦免虾湾一百个囚犯,还有减少一年的赋税。然后我还要派我丈夫去河湾地当和平使者,我要让虾湾远离战争……”她说到这里大家就欢呼起来,这时候她挥着胳膊,继续兴奋说道:“还有,还有,我要减肥!我以后每天就吃四顿饭!”这一下大家都笑了起来,连女伯爵自己都哈哈大笑,空气中充满了愉快的气氛。   可是海文看着桌上的大腿骨,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他不禁想到:女伯爵看起来痴肥蠢笨,缺少人性,可她说的这番话倒也不像坏人。也许她只是在说场面话?或者,这是别人教她说的?海文不知道答案。   海文问笑脸猫说:“猫爷,你比我年长,还见多识广。要你来说,你说这对姐妹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笑脸猫沉吟少许,说:“许多贵族没见过穷人,只能凭借臆想来知道民间的事情,所以许多人都办过荒唐事。大人,据我的了解,虾湾女伯爵只是蠢笨,但并非邪恶。”   有道是:何不食肉糜?海文心想道,大概这些贵族就是这样的人吧。   宴会还在继续,海文决定等宾客们喝到半醉再来动手。 红白闹剧,六   红白闹剧,六   长明灯摇曳着,送葬者们的脸上时明时暗。   “容纳一切的深邃海洋,亡魂将乘着你的洋流去向远方。”长着一双巨眼的普汀正在高声吟唱,“今日逝者永登极乐,不再受人间之苦。你会与先祖团聚,在极乐之地享受无尽的美酒佳肴。”   格里拉斯?弗拉基米尔?普汀,海神教的大祭司,今日的葬礼由他主持。拉娅很意外——他不是该在风雷堡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大公才死了两天,这家伙是怎么得知消息并且赶到金沙堡来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妖僧普汀身为在场级别最高神职人员,有资格主持这种仪式。原定的主持人也是个海神教的成员,但它的级别没有普汀高,所以就让普汀代劳了。许多人相信这妖僧真的有某种神通能超度亡魂。但拉娅知道,普汀虽然会一些魔法,但并不懂得通灵术或者死灵术——实际上这些法术也不能超度亡魂。拉娅不相信世界上有天堂或者地狱,超度亡魂只是人类的自我安慰罢了。   棺材上摆着长明灯,小三叉戟跪在棺材下面,灯光照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巨大的影子。他身穿黑袍,宽大的肩膀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堵石墙。   其余的宾客们站在他后面,与他隔出一条分界线来。巴骨?卡恩就如一头巨兽似得跪在那里,被人们注视着。没人在默哀,拉娅心想道,所有人都在盯着这个怪物。   等普汀念完了词,小三叉戟立刻站了起来。本来按照规矩,他应该在僧侣的搀扶下起身才对。   是的,按照规矩,但显然小三叉戟是个不按规矩的人。如果一切符合流程的话,那他下面就该哭泣,身为长子,此刻表现的越悲痛就越好。而只有他带头开始哭,下面的人才能跟着哭。   但小三叉戟是不会哭的——这个叫巴骨?卡恩的人站在长明灯下,就仿佛是个临阵的勇士。他的脸上带着冷酷与肃杀,却不见一丝悲伤。   “我的父亲,是一位智者。”他这样说,下面的人看了看他,然后面面相觑。   “但他也是个懦夫。”   他这句妄言令大厅的时间凝固了。   没人敢这么评论三叉戟大公,他是海湾地的传奇公爵,他打过南方人,平定过内战,讨伐过蜥蜴人,还猎杀过巨鲸。如果他都是懦夫的话,恐怕海湾地就只剩下妇孺了。一个个宾客都瞪大了眼睛,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拉娅看到胸插羽毛笔的老管家站在一旁,浑身颤抖,脸色铁青。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么说他,你们许多人都不高兴了。你们觉得我没资格这么评论他,你们觉得我缺德,觉得我发疯了……但你们怎么想这都不重要。我今天说这句话,是要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他脱下黑袍与上衣,露出王子骄傲的胸膛,宾客们不禁一阵窒息。   小三叉戟的身躯比拉娅见到过的任何男人都健美。他有着古铜色的皮肤,那是海风吹晒出来的颜色;他十分的强壮,壮的就像个铁人,身上一点多余的脂肪都看不到;他的肌肉呈现出协调的线条,完美的就像是宗师手中的古典英雄石雕。   拉娅忽然有个念头:能拥有这种身躯的人,绝不会是个普通的疯子。   她就这么愣了半晌,才猛然发现小三叉戟胸口有一处伤疤。那伤疤是个圆洞,足有手臂粗细,那是某种长矛的伤,拉娅心想道。这时候小三叉戟转过了身,拉娅看到,在他后背对应的位置上还有一个同样的伤疤。   这含义已经不言而喻了。下面的人群里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有个带着灰皮帽的中年男人走出人群,一脸愤然的问道:“是谁敢这样伤害我们未来的公爵?”   小三叉戟瞪着他,也不说话。那人立刻在新王的注视下浑身发抖起来,他站在那里进退两难,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五秒沉默之后,小三叉戟问道:“你是谁?”   “公爵大人,我是您的封臣,白桦地的男爵,乔亚?何瑞科。”   “哦。”小三叉戟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他掏了掏耳朵。   “我……”那人眼珠一转,“我说要把伤害您的抓起来。”   “如果你抓到了他,要把他怎么样呢?”   那男人立刻说道:“当然是把他处刑!把他腰斩,分尸,然后把他……”   这时候小三叉戟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用手一指父亲的棺材,说:“他就在这,你来吧。”   空气又一次凝固,小三叉戟似乎有种让气氛冻结的魔法。他的每一次发言,都在摧残着人们的神经。   何瑞科男爵吓的张大了嘴巴,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三叉戟大笑了起来,他大声说:“正好,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我讨厌这种只会说奉承话的狗,我喜欢的是那种真有本事的人。”拉娅隐隐觉得小三叉戟看了她一眼——希望是我的错觉。   他用下巴一指跪在地上的何瑞科男爵,说:“你这种没有荣誉感的人,不配当王国的封臣。”   “我,我我我……”他憋了许久,挤着嗓子喊出一个词来,“我冤!”   “一个有荣誉感的人不会轻易下跪;何况白桦地这几年有多腐败,我这都知道。你在你的领地里过度使用王国给你的权力。所以你一点也不冤枉。我现在剥夺你的爵位,把你贬为庶民。你的土地以后归金沙堡管理。至于罪名吗……”他沉吟少许,“哦,罪名就是你侮辱先王,说要把他腰斩再分尸,你看怎么样?”   “不不不不不不……”那人已经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来。   小三叉戟瞪了他一眼,说:“但我大仁大义,就不杀你了——滚蛋吧。”   “谢谢大人!”那人拾起帽子,连忙抱着头跑了。   拉娅看着这一幕,感觉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葬礼。古代没有,未来也不会有。而且她可以确定,这场闹剧还远未结束。   “现在,来说说我们父子的故事吧。”小三叉戟摸着胸口的伤疤说道。   这一次没人敢多嘴多舌,所有人都安静聆听着小公爵的故事。   小三叉戟抚摸着父亲的棺材,说:“我的父亲,三叉戟大公,猎鲸公爵,是海湾地所有人眼中的英雄。也许你们当中有人恨他入骨,但是你在心底依旧敬畏他,对吗?”   没人敢开口,小三叉戟苦笑了一声,说:“我也是,曾经是这样。我小时候把他当做天神,认为他做的每件事都是正确的,直到后来出了一个意外。这个意外让我对我们的家族,我们的荣耀,还有我最最敬爱的父亲产生了怀疑——管家,你知道这件事情的。”   老管家纳德此刻把眼神别到了一边,不敢正视他。小三叉戟冷笑了一声,说:“当时我六岁还在学读书写字,但我生来聪慧,那时候已经能看懂图书馆的所有书籍了。”   他在吹牛,拉娅心想道,即使成年人、即使是此刻的我,也不敢说能看懂图书馆的所有书。那些深奥的古籍,晦涩的经文,不是一个孩子能看懂的。   “我白天练武,晚上看书,有一天我在图书馆角落的桌子下面发现了一个上锁的箱子。这个箱子上面锈迹斑斑,看上去得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光景了。我知道金沙堡图书馆比我祖父年纪还大,有个老箱子不稀奇。但奇怪的是,这个箱子被牢牢地钉在地上了,还上了三层锁。年幼的我对此出满了好奇心,我就找到我当时的老师,也就是纳德总管,问他说:‘这箱子里锁的是什么?’你们猜他怎么说?”   拉娅猜不到老管家说了什么,但她知道,那老人的脸色已经十分糟糕了。   “他说:‘这只是普通的箱子,又老又脏,你不要碰它。’我问他:‘那为什么不扔了?’他没回答我。我对此起了疑心,就在一个悄无声息的夜晚,我来到了图书馆。我带着油灯和榔头,撬开了这个箱子的锁。”他沉默了片刻,“那里边锁着一本书,一本历史书。”   小三叉戟用一种低吟般的声音说道:“为什么要把一本历史书锁起来呢?为什么呢?我翻开了那本书,那是卡恩家族的族谱,还记载着海湾地王国的历史。我在那里边看到了从来没人和我说过的事情,我看到海湾地曾经是个独立的王国,我们与北方人是世代死敌;我看到辉煌的东客王朝和沙文帝国,还有先祖的荣光;我看入迷了,从我们的第一位祖宗开始看,看到我父亲那一辈。等我回过神来,天已经亮了,而我也哭几乎睁不开眼。”   “我的臣民们,你们知道我为何哭泣吗?”   大厅之中一片沉默,没有人回答他。小三叉戟长叹了一声,最后的一盏长明灯也随着这口气而摇曳起来。 红白闹剧,七   红白闹剧,七   “我不明白,海湾地荣誉到哪去了?沙文三世和海神教主,我们的最后的两个英雄,两位勇士。两百年前,他们率领着海湾地的男儿对抗北方人,他们在河湾地血战,在鹿角关大破敌军,后来被南方的卑鄙小人暗算,这才败给北方的骑马人(注①)。后来我们就成了北方人的奴仆,国王变成公爵,公爵变成侯爵,骑士变平民,平民变奴隶。”注①:骑马人,即对骑士的蔑称。   人们依旧沉默着,有几个大臣凝视着小三叉戟,眼中有股莫名的情绪。   “书里写的很清楚,我们是如何失败的,我们是如何变成奴隶的,甚至在最后还有我家先人的祖训,上面以血书写着:卡恩家族的儿女们,你一生之中有三件绝不可忘记的事情。第一件——”他竖起粗大的食指,上面的大铁扳指就犹如一支铁铐,“你们务必记住,北方人屠杀我们的男人、奸-淫我们女人,血债必须血偿;第二件事,南方人背叛我们,我们的王就死于女巫的毒药,你们该把他们的王抓来,在先王陵前挖出他的心肝;第三件事,复仇不是简单的事情,你们应生儿育女,一辈人做不到,就两辈人来,只要铭记,终能成功。”小三叉戟看了一眼下面的人,他目光所及之处的人都低下了头,这时候他苦笑了一声,说:“结果到我父亲这一辈,全都忘了,我的老师从没告诉过我这种事情,当时我还以为我们历代都是北方人的臣民,就该效忠那些高贵的大人呢。”   老管家忍不住喊道:“那是因为你当时太小,我怕你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你是想等我被驯化之后,再来告诉我事实——如果你把狼训成了狗,那即使你告诉它‘你是一条狼’,他也没法再变回来了!”小三叉戟的怒吼震耳欲聋,许多人吓的瑟瑟发抖。葬礼已经变成了他个人的演讲。   “当时我问我的老师,他的答复就和今天一样;然后我哭着去问我的父亲——我英勇的、仁慈的、无敌的、伟大的父啊!我们为什么要对北方人俯首称臣?为什么我们忘记了先祖的教诲?我们何时才能让敌人血债血偿?呼,你猜怎么着?”他拍了拍棺材板,“他第一次打了我一巴掌,说:‘以后不许问这种问题,忘了它!’”从那一刻起,我认准他是个懦夫了。   三叉戟大公只是以大局为重,他想要和平,所以他才不去做那种事情,而你却不懂得。拉娅不知道葬礼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她要赶紧回到熊山去。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懦夫是没资格当一国之王的!所以,我要和他决斗!”他口中吐出的不是词语,而是滚雷与闪电,他呼吸出的不是空气,而且是炽热的疯狂,“我要打败他,这样我就是新的王!我对他说,如果我赢了的话,就说明你已经老了,你不配为王。王位该让立刻我来做!   “那一年我十六岁,他还不到五十岁,那时候他刚刚收拾完东边的蜥蜴人,还身体强壮。”小三叉戟五指紧扣着胸前的伤疤,“而这道伤疤,就是决斗留给我的。”   新王挑战旧王,以生命为赌注。拉娅凝视着那道伤疤,那道父亲给儿子留下的伤疤。   “你们都以为我输了?哈!”他一巴掌拍在棺材上,大公的棺材一阵摇晃,长明灯熄灭了一支。   “其实我赢了,但我的父亲却骗了我。”他沉声说。   这时候大厅中一片喧哗,人们终于忍不住惊叫起来。三叉戟大公的为人天下皆知,他是个堂堂正正的英雄,怎么会输给自己的孩子呢?又怎么会欺骗他?   于是有个剽悍的男人站出来喊道:“不可能!三叉戟大公不可能输给你!”   这一次小三叉戟没有发怒,他点了点头,说:“很遗憾,我没法证明我的话,因为当时只有我们两个。”然后他无视了那个质疑者,继续说道:“我把他打的狼狈不堪,我继承了他全部的力量,而且比他更强大、更年轻、更有勇气、也更加聪明。”大言不惭,拉娅心想道。“就在我教他认输的时候,他偷袭了我,他把长矛刺入我的胸口。之前我们念及父子情分,都没动真格的。但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的想要彻底的杀死我。他对我说,你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统治这个国家,你必将给这个世界带来可怕的灾难。哈哈哈……”他的笑声如此可怕,震得整个大厅都在摇晃。   又有一盏长明灯无声的熄灭了。   “我意识到自己不能死,因为如果我死了,这个懦夫就会选出比他更懦弱的继承人,然后海湾地的骨头就软了,海湾地的荣誉就不在了,海湾地的祖宗啊,就都会哭了!”   “在最后一刻我委曲求全,说愿意让出继承权,愿意今后弃武从文,求他绕我一命。”小三叉戟说着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心软了,所以我说他是个懦弱的男人,换做是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畜生!”有个沙哑吼声响了起来。纳德总管指着他骂道:“你这个畜生,卡恩大公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没有人性,你……你……”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管家。”小三叉戟歪着脑袋看着他,“菲尔姆?卡恩,他已经死了,任何死人都应该得到公正的对待。既然你们说他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那我把这些事实说出来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蠢货!”总管把帽子往地上一摔,说:“恕我年老力衰,伺候不了你这位大公爵了!容我辞职吧。”   小三叉戟大手一挥,“不送!”   于是老管家快步离开了,拉娅看着那老人的背影不禁感到心酸:他效忠了金沙堡一辈子,就落得这种下场,这太不应该了。   就在这时候人群之中有一个声音说道:“你这疯王!海湾地必然会在你手中堕落的,你愧对祖先!”   拉娅朝那人望去,那是个身材魁梧的老人。若和普通人比较,他十分健壮了,但相比起怪物一般的小三叉戟,他就像个小婴儿。拉娅认识他,那是封地位于西北道里兰斯骑士,曾是三叉戟大公麾下的一员猛将。他是本朝最能打的骑士之一,东征西讨,打过南方奴隶主、兽人、蜥蜴人,还镇压过河湾地的暴动。他祖上就是骑士,血管中流淌着忠诚与荣誉。   小三叉戟朝他怒吼道:“我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能挺胸面对祖先的人!你,你们,还有他!”他的大手拍在棺材上,那最后一盏长明灯也熄灭了,“你们软骨头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   道里兰斯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他的胡须随之炸了起来,“巴骨?卡恩!”他噌的一声拔出了剑,“你说你在决斗之中击败了大公?我不信!来和我较量一番吧,若你胜我,那我奉你为王!若是败了——”   “我不会失败!”小三叉戟朝他走来,每一步都踩的青砖发出可怕的闷响,“只有胜者才配为王,若是败了,我就不当这个国王了。”   老骑士一脸的坚毅,沉声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红白闹剧,八   红白闹剧,八   婚礼也差不多进入尾声了,已经没有新的菜继续端上桌。女伯爵叫了一些半裸的男人来跳舞,这些男人身材健美,身上涂了油,就犹如一尊铜像似得。他们只穿了一条内裤,在舞台上跳着充满了力量感的筋肉舞,女伯爵看的挺起劲,但对于宾客——尤其是大多数男性宾客来说,这是一种折磨。   海文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跟猫爷打了个手势。笑脸猫立刻会意,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此刻新郎一脸的不耐烦,他喝完了最后一杯酒,说:“夫人,咱们别光顾着吃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呢。”   “啊?”女伯爵一转头,下巴上的肥肉随之一甩,“还差什么?入洞房还是生小孩?”   萨里斯少爷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他说:“我是说……虾湾守护者的事情。咱们说好的,要交接虾湾的圣遗物。”   “哦,对,对对对!”女伯爵一拍脑袋,说,“你看我怎么给忘了——妹子,妹子!去把拿破盾牌拿出来,给我丈夫耍一耍!”   此刻雅文已经喝的满脸通红,醉意十足。可是听到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立刻变的清澈了许多。   “我认为不妥。”雅文用清脆的声音说道,“这种重要的事情,应该等一个庄严地场合。你们看看,这地方都成什么样了?昏睡的宾客,一片狼藉的餐桌,还有几个裸男……快别让他们跳了!看得我恶心。”   卡文?萨里斯皱了下眉头,他推开餐桌上的垃圾,然后站了上去。他像个歌手似得挺起胸来,高声说道:“诸位宾客!女士们先生们,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和你们说!”   许多迷迷糊糊的人都打起了精神来,女伯爵更是为自己的丈夫用力鼓掌,喊道:“好!好!好!”她随之一招手,那些裸男也跟着喊起来:“好!好!好!”雅文一脸的疑惑,她抱着胳膊,凝视起桌子上的新郎来。   海文也在下面看着,心想道:也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卡文看人们都望着他了,就高声说道:“诸位宾客,你们都知道,我从今天起就是虾湾的人了。我是这里合法的守护者,我的姓氏也改变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下面有个女孩叫道:“因为你嫁给女伯爵啦!”接着人们都大笑起来。   这一刻,海文眼睁睁的看着卡文的脸变了三回颜色。最终那男人笑着说道:“是啊!我嫁给她了,我嫁给我最爱的夫人了——夫人,来,亲一个。”这一次他主动去和女伯爵接吻,伯爵大人乐地像头生了八个崽儿的母猪,她张开双臂把萨里斯搂进怀里,一边说着肉麻的话一边来舔他,很快新郎半张脸都湿了。宾客们有的大笑,有的欢呼,还有些人在小声嘀咕。   海文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事出反常必有妖。   同时他看到雅文小姐的脸色紧绷了起来。旋即雅文悄悄招来一个守卫,跟那人耳语了几句;守卫听后连连点头,转身就跑了出去。   看来今天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海文心想道。   等那个又湿、又深、又长、又咸的吻结束之后,卡文擦了一把脸上的口水,然后露出了一个幸福又惨淡的微笑。他说:“我爱我的夫人,我也爱我的领土,我的人民。因此我想要在你们的见证之下,去触摸虾湾的圣遗物,因为摸到了遗物,我才算是真的守护者,摸到了遗物,虾湾的祖宗们才会认同我、祝福我!今天是大好的日子,我们就让好事成双吧!”   女伯爵带头大喊:“好事成双!”人们立刻跟着欢呼起来。   圣遗物,海文知道这个东西。许多古老的家族中都会有这么一个圣遗物,这东西相当于皇帝的玉玺、兵符,得到这个玩意儿,在法理上就能得到家族中最高的权力了。   萨里斯家的少爷对雅文小姐说道:“妹子,把那东西给我吧,我摸一下就还你。”   雅文冷笑了一声,说道:“我说过了,交接圣遗物必须要等庄严祭祀的时候,如果在今天这个地方交接遗物,那就是亵渎先祖!”   萨里斯脸色一寒,问道:“这里是伯爵结婚的地方,怎么会是亵渎先祖?”女伯爵索亚娜也喊起来:“对啊!你怎么不给他呢?”   “老姐你给我闭嘴!”雅文一发怒,女伯爵顿时噤若寒蝉,“按照礼仪,祭祀祖先之前,每个人应遵从三条戒律。第一,头脑清醒,精神抖擞;第二,衣着得体,身体洁净;第三,场地庄重,应有祭坛、图腾、圣油、熏香、司仪和长者。你们倒是看看,这里能符合哪一条?所以我再说一遍,这里不行!”   萨里斯少爷彻底恼了,他抄起个杯子就往地上一摔,“啪!”众人都吓了一跳   “我以虾湾守护者的身份命令你,把东西给我拿来!”他大叫道。   雅文仍旧无动于衷。   “你不听我的命令吗?”萨里斯问她。   雅文冷笑一声,不作反应。肥胖的女伯爵待在一旁,一脸茫然。   萨里斯喊道:“我是合法的王国封臣,你不听我的,你这是践踏王国的法律!”   “好啊,刚当了官就学会扣帽子了?你这杂种!”雅文指着他骂道,“你动我一下试试?你叫虾湾的战士把我抓起来吧,你看他们会听话吗?”   萨里斯笑了,他说:“没关系,我用不着虾湾的人——来!”他一声大吼,顿时大厅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与刺耳的吼声。旋即左右两侧的门廊处涌进来几十个穿着青色斗篷的剑士,女伯爵吓的豚容失色,雅文则高声喊道:“侍卫长莫利亚,莫利亚,你在哪?”   “他不会来了!”卡文?萨里斯冷笑一声,然后打了个手势,外面立刻有人响应。两个穿青斗篷的剑士架着一个虾湾的守卫走了进来,海文瞟了一眼,发现这个被抓的人,正是之前文雅命令出去办事的人——显然虾湾的侍卫已经被控制了。   呵,敢情不光是我要搞事啊,这位新郎也是有备而来。   “科利华男爵,你这无耻之徒!”雅文指着宴会上的一个贵族怒吼,“你宣誓效忠虾湾,你的忠诚呢?你的荣誉呢?”   “时代变了,大人。”那位男爵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忠诚与荣誉,不能带来任何东西,仅仅能安慰一下你们那可悲的灵魂。” 红白闹剧,九   红白闹剧,九   科利华男爵是个挺着肚腩的中年人,下巴上长满软肉,稀稀拉拉长着一些胡茬。   雅文小姐被他气的发抖。海文此刻不禁想到:虾湾这次玩的太大了,女伯爵让整个城堡都陪着她一起狂欢,就连守卫们都喝的烂醉。我之前路上看到不少青衣的剑士,这些人都是萨里斯的人吗?   容不得他多想,剑士们都围了上来。这些人也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他们青色的斗篷后面纹饰着“双鱼望月”的图案,这正是科利华男爵家族的图案。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亲爱的,你不是说你爱我吗?还有你,男爵!你说过要对我永远忠诚的。”女伯爵哭的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男爵和萨里斯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都笑了起来。雅文也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这些蠢货,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拿了圣遗物,然后统治虾湾?你当伯爵,你当伯爵夫人?”她指了指那两个男人,然后放肆的大笑起来,“你们休想得到圣遗物,也休想活着离开!”   萨里斯停止了笑声,说道:“小姐啊,我看你真是不懂得形势。我告诉你,现在是我们的刀架在你们的脖子上,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等我拿到了圣遗物,我自然有办法把自己变成这里的合法主人。至于你们姐妹俩……我也不难为你们,伯爵大人,麻烦你写一份手札,就说把圣遗物转让给我,并且认命我为世代虾湾守护;雅文小姐,麻烦你取一下圣遗物,我这赶时间。”   雅文当然不会理他,女伯爵也对着他破口大骂。萨里斯笑了一声,一挥手,说:“先割她二斤肉。”   听到这话的瞬间,女伯爵的脸色就变的煞白。那胖子从椅子上摔下来,挣扎着想要逃跑,然而她没人搀扶根本走不动路,就变成了一个肉球在地上打滚。萨里斯少爷被逗得大笑起来,他一刀扎在他新娘的腿上,然后剜下一大块血淋淋的肉。女伯爵痛的惨叫,萨里斯却疯狂的大笑起来,说:“不止二斤!”   雅文小姐被气的疯了,她抄起一把椅子尖叫着朝萨里斯冲去。这时候男爵抬脚绊了她一下,雅文就摔倒在了地上,恶人们继续大笑。   海文坐在椅子上,布莱恩拿着剑护在他旁边。小熊将军毕竟是打过仗的老将,并没被这阵势吓倒,他问海文说:“大人,我们怎么办?”   海文说:“先看一下,萨里斯不是冲我来的。”   就在他说完这话的那一刻,萨里斯朝他走来。   “海文大人!”他过来施了一礼,“没打算让您看这场闹剧的,若是惊吓到了,还请见谅。”   “别跟我废话!”海文瞪着他说道,“你想怎么着,直接说吧。”   他笑了一下,说:“不瞒您说,我得请您帮个忙。我若想得到虾湾守护者的位置,需要您的帮助。我要您写一份文书,这个文书是递到金沙堡去的。就写:今日虾湾次女雅文造反,萨里斯杀人平叛,女伯爵不幸死于乱战之中——海文?安卜赛德亲笔。”   海文笑了,问道:“从前有个叫拉威迪亚的也让我这么干,你认识他吗?”   萨里斯的脸色一沉,说道:“这回可和上次不一样,没人会救你了!伯爵大人,我不想和熊山为敌,但你若是逼我,我也没办法!”   海文和布莱恩对视了一眼,相顾无言。   萨里斯把刀当的一声插在桌子上,说道:“我给你三分钟的考虑时间——三分钟之后,这里就将被鲜血染红!”   嗯,没错,海文心想道,但不会是我的血,而是你的。   **************   老骑士的鲜血染红了广场,红如六月的花。   小三叉戟——巴骨?卡恩手持巨剑,站在那血泊之上。   大家都觉得小三叉戟会赢,但没人想到,老骑士走不过一个照面。   那一滩鲜红太刺眼了,拉娅不敢直视这可怕的场面——道里兰斯骑士随着三叉戟大公戎马一生,本该安享晚年才对。他怎么就死在这种地方了呢?拉娅觉得心里发堵。   广场上有不少人,几百,几千,然而此刻安静的就像空无一人。小三叉戟站在阳光之下,古铜色的皮肤散发着油光,好似一尊巨人雕像;老骑士的盔甲被血染红,胸口凹陷下去一个大坑。战斗之前小三叉戟说,允许老骑士披甲,而他裸身战斗。可是盔甲也救不了道里兰斯的性命,在这霸王的怪力面前,盔甲只是一副铁棺材。   海湾地的新王看了看那些封臣和宾客,平静的说道:“还有人想挑战我吗?”   人们不说话,但也不去看他。小三叉戟在广场上走了两圈,说:“我要追封道里兰斯骑士为男爵,并且让他的儿子世袭爵位。我在此宣布,赐封道里兰斯的儿子为男爵,享有原领地外周边五百亩封地,即刻有效。另外转告他,若他想报仇,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但若是他想通了,就好好当个封臣。”   虚假又愚蠢的家伙,拉娅心想道,杀了人再去封地,这有何意义呢?而且你让他儿子世袭爵位,他儿子难道还会效忠于你吗?愚不可及!   小三叉戟继续说道:“你们这些蠢货或许会想:我是个虚伪的人,我杀了他然后再封地,我这个人又疯又傻。那我告诉你我这样做的理由吧——”他用剑指着道里兰斯的尸体,说,“这位骑士!他到最后一刻,都在为我们家族、为海湾地尽忠!并且为此献上了生命,他是个英雄!我无比的尊敬他!”   下面的人一片死静,有许多人想离开,但谁也不敢先走。   小三叉戟把剑收了起来,说:“这位骑士是个有原则的人,他认为我这个新王会给海湾地带来危害、会给我的家族蒙羞,所以他才来挑战我——我想他知道他打不过我。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来了。他虽然讽刺我、挑战我、甚至想杀死我,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深爱自己的国家,因为他有荣誉感、有勇气、有真诚的信念,他才会这样做。他做的没错!”   拉娅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冲出来人群,指着那个屠夫大声喊道: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她的喊声撕碎了安静的空气,小三叉戟冰冷的目光抛来,让她感到刺骨冰寒。 红白闹剧,十   红白闹剧,十   小三叉戟回答她说:“他是个好骑士,但也是个老骑士,他的想法不属于这个时代。我们的观念不同,他就必然无法服从我的统治,既然如此,我就必须杀了他。”   拉娅听到背后的传来一阵惊叹声和倒吸凉气的声音,她感到无数目光都在扎着自己的后背。我太鲁莽了,她心想,我凭什么敢质问这样一个疯王?   但此刻她已经无路可退,她决心豁出命去,为那个老骑士讨一份公道。她大声说道:“然而道里兰斯为这个国家立下过大功,他本该享受安逸的晚年,可你却杀了他。这是恩将仇报,卡恩大人!”   “我也不想这样做,但身为新的国王,我必须这样。”小三叉戟的声音沙哑起来,拉娅看见那巨人的眼中泪光闪烁。拉娅感到十分诧异,她不明白这怪物的体内装着什么样的古怪灵魂。   小三叉戟长叹了一声,说道:“道里兰斯,我一直都很欣赏他,我甚至可以说,他是这个城堡中我最不想杀的人。然而他阻挡了我的道路,我就必须杀了他。”他朝着人们走来,说,“我的臣民们,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离他最近的人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明白!”他高声说。   有一就有二,恐惧压弯了人们的膝盖,群臣向着新王下跪,一起说道:“我们明白!”   那一刻拉娅心中无名火起,她从未如此愤怒,那种感觉就犹如自己的世界被撕裂了一样——为什么你们要跪他?你们是骑士和贵族,你们的荣誉何在?道里兰斯的血还温着,你们感受不到吗?   小三叉戟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他望向唯一站着的人,说:“白衣会的主席大人,你不明白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拉娅说。   “那你还站着?”   “你今天杀了一个骑士,就可以再多杀一个修女。”她抬起头指着自己的咽喉,“我皮肤很软,但骨头或许还有点硬度,麻烦你用点力气。”   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叹,但没人替她说话。拉娅的血液仿佛在燃烧,她的脖子和脸都涨的通红。   小三叉戟笑了,说道:“杀一个骑士已经足够让人们畏惧我了,没必要多杀一个修女。何况我需要你的军医——拉娅,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军医我会给你,但在那之后,我仍然会反对你的统治。”   小三叉戟点了下头,说:“那等你把军医给我之后,来我这领死吧。如果你不来的话,我会自己去找你。”   拉娅沉默不语。广场上吹着闷热的风,空气也闷得像是一团团热水,让人难以吸进鼻子。时过上午,太阳倾斜,小三叉戟巨大的影子压在拉娅的身上,将她完全覆盖。   “我希望你能改变主意,拉娅——现在,回去吧。”   拉娅感觉自己一败涂地,她只得转身离开。没人附和她,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反抗者。当她回到队伍的之后,小三叉戟对所有人说道。   “看来光靠杀人没法让你们理解我的为王之道。”他沉声说,“那我就给你们解释一下我是怎么当国王的。”   “你们都听好了!”小三叉戟发出怒吼,那吼声回荡在城堡上空,比丧钟的声音更加震耳欲聋。   “你们这些十足的蠢货!你们心里会说:‘一个没教养的疯子不配当王!’那我就告诉你们——俺就是这样的汉子!”他总会在激动的时候讲出粗鲁的方言,但这时候没人敢嘲笑他的口音,“俺不要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俺有拳头,有大刀,俺还有俺的为王之道!俺的王道是什么?王道就是——俺就带着你们从这——”他用手一指北方重峦叠嶂,人们的目光不由得飞向他所指的方向,“——就这么一路杀过去!有人挡着,俺就把他杀了;有城拦着,俺就把它拆了!等俺杀了鹰头城里的国王和他的儿子、再操-了他什么老婆、妈妈、姐姐、妹妹、女儿、婶子、婆婆、姑妈、外甥女……把他全家的女人都日上一遍了,天下人自当奉俺为王!妈的,都听懂了吗?”   这番惊世骇俗的发言令拉娅感到哭笑不得——没有人会想要拥护一个疯狂的屠夫为王。他注定只能是个孤家寡人。然而那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有一个可怕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   “巴骨?卡恩!海湾地之王!”   她惊恐的朝那个带头呐喊的人望去,只见那是个凸眼、光头、一脸癫狂的和尚,那是海神教的大祭司,妖僧普汀。   坏了坏了坏了!拉娅心中苦不堪言,小三叉戟也许没有号召力,但海神祭祀却是有的。这里不知道有多少贵族信仰巨鲸史铐德,他们会跟着妖僧一起发疯!   让如拉娅所预料的那样。普汀狂热的呼喊仿佛带着魔力,顿时席卷了整个广场。有个年轻的骑士冲出人群,他挥舞起自己的头盔,大声喊道:“新王诞生了!”他在广场上跑了个来回,声嘶力竭的喊着:“国王万岁!”   他喊得不是公爵而是国王,人们都被这个词吓到了,不敢跟着喊。然而很快就有人适应了新的称呼,北地家族的封臣们第一个跟他一起呐喊,然后其他贵族也不甘落后,霎时间金沙堡上空回荡起人们的欢呼声。小三叉戟终于笑了起来,他大声说道:“六日之后我父下葬陵寝,我要在那个时候宣布继承王位,让海湾地的列祖列宗一起来见证这光荣的日子!”   “国王万岁!国王万岁!国王万岁!”   之前那些反对他的人也都加入了呐喊的行列,拉娅身处这风暴的中央,感觉自己弱小又无助。   都疯了,她心想道,整个海湾地,都疯狂了。   ***********************   虾湾,婚礼殿堂——   “三分钟到了!”萨里斯大声说道。他站在桌子上,通红的双眼中满是疯狂,“是死还是合作?”   小熊布莱恩用剑指着萨里斯家的少爷,说:“你这个疯子!谋杀贵族,强占封地,三叉戟大公不会放过你的!”   “布莱恩大人,我们不会难为你的,我要找的只是伯爵而已。况且……”萨里斯晃了晃手里的剑,说:“据我说知,三叉戟大公已经死了。”   什么?海文心里一惊,他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他什么时候死的?”   “前天的夜间,悄无声息的去世了。”   听到这话海文立刻觉得不对劲:金沙堡距离这里有十多天的路程,就是骑快马急行军,也得需要个五六天天,如果大公前天去世,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也许是信鸽?   抑或是……他早就知道大公要死? 红白闹剧,十一   红白闹剧,十一   海文顺着这个线索想下去,谜团越来越大。这令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恐:为什么一个商人的儿子敢来造反?是谁给的他底气?为什么虾湾的男爵都会服从他,这又是因为什么?三叉戟大公真的死了吗?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海文觉得他得找个安静的地方仔细思考一下这些事情。   虾湾造反的事不那么简单。他心想道,这一切都存在着某种联系。大公去世、虾湾造反……也许此刻其他地方也发生着什么。   “回答我!海文?安卜赛德!”萨里斯少爷的在桌子上狠狠跺脚,大木桌随之摇晃;虾湾姐妹抱在一起,脸孔痛苦的拧成一团;海文坐在凳子,扬着下巴,问他说:“萨里斯家的少爷,我问你,今天这事儿是谁的主意?不会是你爹吧?”   “这不关你事。”他眯起眼睛,“现在,回答我!你答不答应?”   海文站了起来,说:“萨里斯,你知道现在熊山正在发生什么吗?”   “什么?”   “你父亲已经被我抓了,现在估计在牢里关着呢。”   萨里斯拿剑的手顿时垂了下去,他惊恐的瞪大眼睛,说:“你!你说什么?”   “你该知道的,我这个伯爵一直想除掉你们这些附在熊山的毒疮。你们吸熊山人的血,吃熊山人的肉,我不除掉你们,熊山会一直贫穷下去,而今天就是我动手的日子——萨里斯少爷,我倒是想问问你,萨里斯家把精力都放在造反虾湾这事儿上了,有没有想到我这个伯爵会先你们一步动手呢?”   卡文?萨里斯从长桌上跳下来,杯盘噼里啪啦的被踢翻在地。他朝着海文杀气腾腾的走来,小熊看他过来,立刻举起了刀。“干什么!”熊山的将军大喊道。   萨里斯说:“这是我们家族和熊山伯爵的事,与你无关。”   小熊把脸一横,叫道:“我是熊山的将军,我宣誓过要对他效忠了,你要我违背誓言吗?”   海文没想到布莱恩在这种时候还能坚持操守,这令他的某些想法产生了改变——如果能回去的话,我要找这个将军好好谈一次,他心想道。   这时候小熊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有个穿青披风的人悄无声息偷袭了他,一棍打中了他的后脑。布莱恩顿时两眼一翻,不省人事。萨里斯从他的身体上跨了过去,说:“海文大人,我想咱们可以好好谈谈——如果你和我合作、并且放了我的家人的话,我一定会将你安全的送回熊山。大人,你看,咱们之前不该有矛盾的,对不对?”   海文瞟了一眼萨里斯身后的窗户,说:“不,萨里斯,你们家族必须得到法律的严惩,一个人我也不会放过。”   萨里斯脸上一拧,问道:“你马上就死了,还说这种话?”   “我看是你要死了。”海文说完这话之后,窗户的彩色玻璃顿时碎了。一把弯刀朝着萨里斯飞来,那男人听到声音就一转头,这刀正中他的脑门。他甚至都没叫,就这么身子一僵,然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然后走廊里传来了一阵喊声。“嗷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那大概是人类的吼声,但是腔调怪异,一半像人,一半像野兽。这里的人显然没遇到过这阵势,许多人都懵了。然后眼见着一大群南方野人冲了进来。这些人头发扎成脏辫,口鼻和脖子上挂着铃铛和骨头,身上涂着青、黑、黄、红四色的油彩,他们手上拿着钩子、弯刀还有镶嵌钉子的狼牙棒,一个个的凶神恶煞。霍兰格冲在最前面,口中喊着:“呜哇哇哇哇哇哇——!”   虾湾姐妹被吓到大叫,科利华男爵高举战刀,说:“为了虾湾!为了哲维家族!”于是两方人马杀在一起。笑脸猫从窗外翻了进来,从裤裆里掏出两把飞刀,当当两下钉死了海文身边的两个青衣战士。旋即他冲过来护住海文,说:“大人,我这一刀怎么样?”   海文哑然失笑,“还行!还能再来两刀吗?”   “怎么不能?”   说罢笑面游侠就冲进人群,他双刀飞舞,左劈右砍,不一会就杀了好几个人。这时候科利华男爵朝着海文冲来,口中高喊道:“去死!”海文抛出一个椅子砸在他脚下,男爵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然后海文从桌上拿起一个酒瓶,照着他的脑门就拍了下去。“砰!”酒瓶碎裂,香醇的葡萄酒爆了男爵一头一脸,那人顿时被砸的懵了。海文大笑起来,一脚踹中他的胸口,那人便倒在地上。这时候雅文冲了过来,她拔出腰刀,先是一刀砍在男爵的手腕上,把他的武器卸掉,然后她踩着男爵的胸口,用刀指着他的喉咙,大声喊道:“哲维家族的男爵已经被制服了,你们在不停手,我就杀了他!”   然而没人理她,人们都杀红了眼睛,听不见她说什么。雅文骂了一句,一刀把男爵杀了。然后她把男爵的刀交给海文,说:“大人,保护好你自己!”说完这话之后她冲到城堡大厅的窗户旁边,朝着外面大声喊道:“守卫在哪!这里有人造反!”喊完之后,她立刻投入了战斗。雅文显然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学过怎么使刀,甚至有过战斗经验。海文看到她和一个青衣战士交手,她先是虚晃一刀,用吼声吓住敌人,然后一刀划开对方的肚皮,再用力一挑,把肚肠拽出来,这一套动作熟练,一气呵成。   红木桌被掀翻,昂贵的餐具被砸的粉碎,到处都是喊杀声。肥胖的女伯爵在地上嚎啕大哭,显然最伤心的就是她了——婚礼变葬礼,谁也不想这样。但对于海文来说萨里斯的造反是一件好事,这就给了他名正言顺的理由去除掉这个家族。而且他还可以借这次的机会卖给虾湾一个人情。   “猫爷,保护女伯爵!”他大声喊道。 红白闹剧,十二   红白闹剧,十二   敌人的战斗力比他预想的要强,海文本以为男爵和萨里斯死了之后,这些人就会缴械投降。然而他们却有一股死战到底的血勇。海文的人战斗力不弱,但和这些人比起来却不够看。他们有明确的阵型,这些人占领了大厅的一角,保证自己的后背安全,然后一点点的蚕食敌人。一时间海文的人伤亡惨重,霍兰格还受了伤。   不过胜利只是个时间问题。虾湾的守卫已经冲上了楼梯,渐渐的人,虾湾这边形成了人数优势。青衣的战士在被一点点的消耗,尸体堆满大厅的角落,最终他们只剩下三个人了。雅文声嘶力竭的喊着,要他们投降。   最后的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突然举起刀来,把对方杀了。你杀我,我杀他,他杀你,三个人三把刀,各自刺向对方的心脏,三人死成了一个三角形。海文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心想道:这些家伙不会是普通的佣兵、也不是贵族家族的战士。他们到底是谁?   但无论如何,这场闹剧都已经结束了。   鲜血洒满殿堂,女伯爵倒在地上哭到失声。此刻海文也不禁同情起她来——是,她也许又丑又笨,可她是今天的新娘啊。她见证了挚爱之人的背叛,这对一个新娘来说太残忍了。   “笑脸猫,把咱的人点一下,报告伤亡;霍兰格,把伤员集中起来,做一些紧急处理。”海文安排完之后对虾湾的人说,“把你们这的医生都叫来,女伯爵流了很多血,需要急救。”   雅文也在有条不紊的安排各种事情,相比起她那个废物姐姐,雅文可是厉害的多了。她先是命令六个人把她姐姐抬出去疗伤,然后叫人打扫战场,料理其他伤员,中途她还要求守卫长全城戒严。   海文来到她旁边,对她说道:“雅文小姐,这里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要赶紧回熊山去。”   “等等。”雅文叫住了他,“大人,我感谢您的出手相助,但我有一件事情要问您,问清楚了,再走不迟。”   “你说?”   她用手一指,问道:“你这些士兵,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带着这些人来参加我姐姐的婚礼?”   海文就知道她得这么问。   “雅文小姐,既然你问了,那我就直说吧。我今天带人来,就是为了抓卡文?萨里斯。之前我威胁萨里斯的时候你也听见了,萨里斯家族是熊山的毒瘤,我必须除掉他们。”   “所以你就可以带着私兵闯进我姐姐的婚礼?如果今天萨里斯不造反,是不是就该轮到你上场了?”她冷笑了一声,说,“容我想想,你会派人先杀了萨里斯,然后抓走我们姐妹中的一个当人质,带到熊山去?”   这女人果然厉害,海文心想道。“我没想做到这种程度。”海文对她说,“我只是想除掉萨里斯而已,至于虾湾的事情,我不关心。”   “在这之前,他可是名正言顺的虾湾守护者!安卜赛德,我感谢你今天出手相助,但是我不能无视你的放肆。”雅文大步朝他走来,气势汹汹,“你冒犯了虾湾的尊严,践踏了熊山与虾湾多年的友谊。”   海文不禁恼火起来,问道:“那你想怎样?我救了你,你还要把我扣下是怎么着?”   那位大小姐笑了,说道:“我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你救我们姐妹的事情我很感谢,改天我会送上谢礼;但你无视虾湾法纪的事情,咱们也得有个说法。安卜赛德,按照这儿的法律,你要么坐牢,要么赔钱——但你是熊山领主,这些惩罚当然不适用于你。事实上,我也不想毁了虾湾和熊山的友谊,在未来我们合作的地方恐怕会有很多……”   她这么啰啰嗦嗦的绕圈子,海文有些不耐烦了,他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我有一个两权之策。”她忽然笑了,这笑的让海文莫名的害怕。“安卜赛德大人,您还未娶妻对吧?如果你能娶我姐姐为妻,让熊山和虾湾联姻,这样一来——”   “告辞!”海文掉头就跑。   **********   金沙堡丧钟长鸣。   随着这个声音,城堡之中的气氛越发压抑了。小三叉戟的暴虐是众所周知的,但谁都没以为会到这种程度。   黄昏将至,拉娅在学士塔上凝望夕阳。学士塔里曾经住着海湾地最伟大的学者,但在今天,这里只剩下几个书童和一些老仆人。海湾地的学术界已经好多年没出过大师了,普通的学者也没资格住在这里。   为了给宾客们腾出足够多的住房,小三叉戟命人把学士塔清空,改为客房。于是那些陈旧古老的书架就都被搬了出去,换成床铺和长桌。拉娅等人下榻这里的时候家具还没搬完,各种书籍就散落一地。许多古籍年代久远,羊皮纸腐烂不堪,就如被火烧过一样脆弱,地上散落着书页和残缺的书。无知的佣人就从那上面踩过,看的拉娅心疼不已。   我们的新王一点也不尊重知识,一点也不,拉娅心想道。   “这个新国王还他妈挺厉害的!”哈里斯在她身后说道。拉娅转头问道:“哪里厉害了?”   兽人用磨刀石打磨着他的斧头,一边摩擦一边冷笑起来:“他胆子很大,力气更大。我爸爸说,有胆子有力气,在这世上就能所向无敌。”   拉娅摇了摇头,说:“可他不是战士,他是国——”拉娅差点说出“国王”那个词,“他是公爵。作为大公爵,他应该有智慧、仁慈以及各种高尚的品德,一个残暴的屠夫当不了海湾地的领袖。”   兽人不善言辞,被她说的一阵哑然。“大人您别生气,我不是说他有多好,就是说他很厉害。”他撂下斧子,小声说道。   这时亚伦说:“大人,哈里斯说的没错,小三叉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您看的书多,但年纪毕竟比我小,见过的人也比我少,因此我在识人上比您高明,对不对?”   亚伦见多识广,而且头脑冷静,拉娅最信任他,“你说的没错。”拉娅点了下头。   亚伦继续说:“我当了二十年佣兵,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好的坏的,英雄、豪杰、孬种、小人……我都见过。可是我从没见过、没听过有小三叉戟这样的人物。这样的人坐在海湾地的椅子上……”老兵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深陷下去。   “我不说你们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红白闹剧,十三   红白闹剧,十三   小三叉戟还有六天就要登基。   六天时间,足够北方的皇族有所反应,金沙堡和鹰头城隔得很近,出了天父关就是大平原,国王大道平坦的能让马车疾驰,北方的信使三天就能赶到这里。按照规矩,大公去世之后应该立刻用信鸽通知北方国王,现在信鸽肯定已经到了,就看北方人什么时候来了。   如果北方信使来了之后,看到小三叉戟公然登基为海湾地之王,他们会如何处理?   四大公国只能有一个国王,战争,不可避免。   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就要发生了,拉娅心想道,今年北方大旱,本来就是个灾年,如果再打仗那就是雪上加霜。这样一来平民就没有活路了,若是那个贵族振臂一呼,也许就会产生暴乱,之后是政变。局势混乱之后,南方人和西方人也可能参与进来,然后就会演变成一场世界大战。战争必然带来死亡,之后就是大瘟疫和大饥荒。   僧侣和巫师们总是说第五次大灭绝、第五次大灭绝,一直以来人们都当这个耸人听闻,但现在拉娅真的有了这种预感。   预言已经离我越来越近,她心想道。此刻她脑海中浮现起树精灵的年轮文字:   红星闪烁之时,浩劫就将降临;   魔鬼终将现世,夺你至臻之物。   肉体腐朽,真名不朽。   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绝对不能,拉娅心想道。五百年前圣僧力慕自-焚以劝阻西域王休战;三百年前大学士米纳斯七下南疆,平息战火,积劳成疾而死;一百年前圣骑士文斯自杀殉国,制止了一次愚蠢的远征;十年前,恩师为了制止河湾地内战而被人刺杀,身首异处。   我不能让先人用血换来的和平被玷污!   正在她沉思的时候,门口传来了爱罗丝的声音。“咱们衣服都放这啦!”她抱着一叠衣服走进来,步伐轻快的就像是要去开篝火晚会。“砰”地一声,衣服撂在桌子上,周围的灰尘都被扬了起来。兽人被呛得咳嗽,骂道:“小婊子你咋这么高兴,又钓到野男人了?”爱罗丝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我在猪圈里钓到你祖宗了,兽人!”接着她甩掉鞋子坐到床铺上,说:“还不错嘛,挺软的。”那是拉娅的床,不过她不介意爱罗丝躺一会儿。   拉娅捡起她的高跟鞋给她摆好,然后问她说:“发生了什么好事吗?爱罗丝。”   爱罗丝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脸上笑容洋溢,像个怀春少女。“没有什么啦,我从前还没住过城堡呢,很新鲜罢了——啊,你们怎么都一副愁眉苦脸的?”   兽人冷哼了一声,继续打磨兵器;老兵则对她说:“我们之前在讨论小三叉戟的事情,我们觉得……”他沉吟起来,这时候拉娅接着说了下去:“觉得情况很不妙,六天之后小三叉戟登基为王,到时候就相当于和北方人撕破脸皮。接下来就是一场大战……”   “打就打呗,关咱们屁事?”爱罗丝拉着拉娅的手,让她也坐在床上,“战争是帝王们的事情,咱们吃饱喝好就行了……”   “你怎么能这样想——”拉娅话没说完,爱罗丝就打断道:“拉娅大人,不瞒您说,刚才我遇到了一个超帅的男人。真的,我遇到过这么多男人了,却没哪个向他一样英俊!他一定是某个王子,他还跟我打了招呼,他声音超好听的,拉娅大人,我真想让您也看看!”   兽人在一旁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而爱罗丝无视了他。拉娅苦笑着说道:“爱罗丝,男人再英俊也和我没关系,我发誓终生都……”她话说到这里,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异常英俊面孔。她一把抓住了爱罗丝肩膀,问她说:“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多高?体型?留什么头发?”   爱罗丝被她吓了一跳,旋即她收敛了笑容,回答道:“典型的北方贵族面容,皮肤干净、线条柔和;大约和您一样高,体型瘦小有些像女人,金发单马尾……大人,您认识他?”   “阿文?奈门杜斯。”拉娅可不会忘了这个人,他为什么会在这?   她的随从们沉默了,拉娅思考着这件事情:三叉戟大公前天才去世了,而这些人就好像知道他要死一样,都纷纷赶来——妖僧普汀、阿文、可能还有别人,莫非大公爵不是自然死亡,而是另有蹊跷?   很有这个可能。   她越想越是害怕,仿佛一个巨大的阴谋正浮出水面。她望着窗外,见有众多信鸽盘旋在候鸟塔。夕阳如血,白鸽如云,若把这画面当做帝国的落幕,那可谓是写意至极了。   “大人,这些鸽子都是城堡里养的吗?”爱罗丝问道。   “是啊。”   爱罗丝望了一阵子,忽然问道:“这些鸽子头上还有羽毛上都染了颜色,这是为什么呢?”   拉娅给她解释道:“这些标志代表着信鸽身份。染了颜色可以告诉普通人,这是信鸽,不是给你们打来吃的野鸟,从而保证它们安全送信;另一方面,不同的颜色符合代表着不同的编号,每种编号对应一个领地,我记得熊山编号是个棕色的三道杠,然后……”   “还真是呢。”爱罗丝说,“你看,外面那四只就都是红的,翅膀上有两道杠——咕咕,过来!”她招呼那鸽子,但是鸽子爱答不理。   红色两道杠,这是虾湾的鸽子,拉娅心想道,每个封地只有四只鸽子,如果这四只都是虾湾的,那就意味着金山堡根本就没告诉虾湾,大公死了,小三叉戟难道不通知虾湾吗?   怪了,照理来说,他身为长子应该写信通知所有贵族的,为什么就不告诉虾湾?   拉娅陷入了沉思:小三叉戟不会刻意针对虾湾伯爵,他虽然残暴,但不会做这种不合逻辑的事情,这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新王登基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拉娅心想道,一般来说,是加固自己的王位对吧?那么小三叉戟这种家伙,会如何加固王位呢?   她越想越不对劲。“爱罗丝,你们先在这待着,我出去办点事情!”拉娅说罢冲出了门外,她要去一趟鸽舍,调查一件事情。 红白闹剧,十四   红白闹剧,十四   虾湾,天色已晚——   海文的伤员都收拾好了,重伤的人留在虾湾治疗,轻伤的人准备明早和他一起回熊山去。   尽管虾湾已经乱了套,但雅文小姐还是尽到了地主的责任,给他们准备丰盛的饭餐以及舒适的住所。   海文在打斗中也受了伤,不过他的人随身带了伤药,他自己就可以料理。他本来想立刻离开,但是时间太晚了,而且又有伤员要安排,所以他不得不住宿一夜。眼看着天黑了,他有些担心熊山的事情来,也不知道拉蒙那边办的怎么样了。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房门忽然开了。雅文小姐悄然而入,并随手带上了房门。海文一脸诧异的看着她,说:“雅文小姐,有什么事情要在这里说吗?”   雅文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说:“大人,之前我说的那件事情,您再考虑一下吧。我姐姐她……她虽然外在不算美丽,但为人还算善良,作为妻子,也……也算贤惠……吧。”   你说这话自己信么?半吨重的贤妻良母?我供佛爷都供不起这么沉的!然而这话直接说出去未免失礼,海文只得说道:“雅文小姐,我已经娶亲了。”   雅文说:“据我所知您是订婚,还未正式迎娶。”   海文解释道:“这并无区别,我真正的妻子现在正在南方游学,等过些日子她回来了,我会立刻补上这个仪式;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妾,她现在就在熊山,我们三个人感情和睦,十分恩爱。”   那女人摇了摇头,说:“大人,我听说你的正妻只是个平民的女儿,至于你的妾室……”她沉吟了一下,“有传言说她是个床奴——抱歉,我无意冒犯。”   海文并未生气,他说:“风信子就是奴隶出身,但现在她是自由人,是我合法的妻子;伊丝芮特虽是平民的女儿,但对我来说她是最重要的人,我不看重出身,只在乎我们的感情。”   “这可不像贵族该说的话,海文大人。”   “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贵族,雅文小姐。”   她们之间沉默了一阵子,之后雅文开口说道:“海文大人,假如说您的正妻不在了,您会考虑和虾湾联姻吗?”   海文一皱眉头,寒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麻烦你解释清楚。”   “别误会,大人。”雅文连忙说,“我只是问一下而已。我听您说尊夫人外出游学了,既然是远行,那就难免会有意外。大人,您都考虑到了吗?”   我没考虑,海文心想道,我一开始就认准了伊丝芮特会回来,她一定会回来!   但如果回不来呢?   说实话,海文一次都没考虑过这件可怕的事情。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把出远门想象成一件简单的事情——坐上飞机或者火车,到了地方之后住旅馆酒店,办完事就回家。真遇到麻烦也可以报警。但事实不是这样,伊丝芮特这一次去南方游学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南方人口买卖盛行,像她这样容貌美丽的女子极有可能被奴隶贩子盯上。   雅文似乎捕捉到了他脸上的担忧,顺势就说道:“大人,咱们这可快打仗了。”   “啊?”   “我说快打仗了。”雅文重复了一遍,“今天桌子上那个混账东西说,三叉戟大公已经死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如果三叉戟大公死了,那么小三叉戟巴骨?卡恩就会继位——你知道巴骨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海文只和那人通过一封信,因此并不了解。“我听说他残忍霸道。”海文说道。   “残忍、霸道,这只是两个无力的词语而已,你若真知道他做过什么事情,那你绝不会这样评论他。大人,我告诉你,小三叉戟不光是残忍、霸道,他还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虾湾已经付出了血的教训,因此我们绝对不会服从这位新王。我可以明着告诉你,今天的事情多半就是小三叉戟在后面搞鬼。大人,你愿意对这样的国王宣誓效忠吗?”   她这话越说越不对劲了,海文对她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雅文小姐,我劝你别做蠢事。”   “大人,咱们都是聪明人,我想不用我说出来,你就知道我的意图了。”她把身子凑近了海文,说道,“虾湾和熊山必须联合,才有对抗小三叉戟的能力。”   “联合了也打不过,何况我没想过要和他开战。”   “要么做狗,要么被杀,巴骨不会给我们第三条活路。不瞒您说,河湾地的贵族们已经初步达成联盟了。二四岔路、林湾、谷地还有海盗湾,这里是海湾地最富有的土地,他们联合在一起的力量,就是金沙堡也比不上。如果再算上我们,金沙堡就没有什么优势了。除此之外风雷堡的侯爵也对小三叉戟十分不满,如果能把他们也拉入联盟,那么金沙堡就会被东南两侧夹击。小三叉戟如果敢称王,那么北方国王必然会出兵镇压,到时候河湾地、风雷堡两方与北方人联合,就能轻而易举的攻破金沙堡。这样一来就大家还能继续过逍遥日子,谁也不用跟着小三叉戟送命了。”   海文冷笑了一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和北方人合伙一起来打海湾地的王?你认为其他海湾地贵族会答应吗?”   “海湾地早就没有王了!”雅文怒目而视,“上一个王死了三百年,名叫沙文。现在只有国王封臣,也就是海湾地公爵。”   海文说道:“小三叉戟纵然昏庸残暴,但你们这样的行为也不算是正义。雅文小姐,恕我熊山无人无钱,没法跟着你们成就大业。”   听到这话雅文大声叫道:“安卜赛德!你这糊涂鬼,你和虾湾联姻了,整个虾湾都是你的!德恩家族只剩我们两个女儿,虾湾已经没有继承人了!你就是瞧不起我姐姐,对不对?”   海文没有回答,“我说过的话不想重复第二遍。”他说。   “好吧好吧!如果你看不上我姐姐的,那我怎么样?”她突然冲上来抓住了海文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脯上,“雅文?德恩,二十二岁,虾湾贵族中最美的女儿,在这之前没碰过半个男人。只要你愿意达成联盟,那我愿意嫁于你。”   海文把手抽了回来,说:“雅文?德恩,你听好我下面的话:伊丝芮特是为唯一的正妻,第一个和我走进礼堂的人也必须是她;风信子是第二个,我和我的妻子都喜欢她;我们三个的关系不会再有变化了。我可以为了政治牺牲我自己,但我决不能委屈她们分毫。你明白了吗?如果你明白了,就请快点离开,我要睡觉了,谢谢!” 红白闹剧,十五   红白闹剧,十五   “大人,您不能进这里去。”有个老妇人叫住了拉娅。修女转头对她微笑,说:“我有封家书要送到南边去,麻烦借用一下这里的鸽子。”   老妇人声音沙哑,身上一股鸟屎味道。“不行啊,大人。这里的信鸽名义上都是金沙堡的,为了怕有人冒用公爵的名义写信,所以这的信鸽是不外借的。”   拉娅叹了口气,掏出几枚金子,说:“还请通融一下。”   妇人摇了摇头,说道:“这真的不行,我们的新国王纪律森严,如果鸽子出了问题,我要被斩首的。”   拉娅没办法了,她只好先去找小三叉戟要信鸽的使用权。她正要走的时候,忽然身后有人说道:“这不是拉娅小姐吗?您怎么在这里?”   是纳德总管。拉娅望向那个老管家,纳德总管虽然辞职了,但胸口还是插着一根羽毛笔。这显然已经是他的习惯了。老人今天看上去精神还不错。也许是辞职之后,反而没了担子吧,拉娅心想道。   拉娅行了一礼,说:“纳德总管,我是想借用信鸽发一封信的,但是我似乎没这个权力。”   “哦,这样啊。”老管家一脸和蔼的笑了,他跟那个妇人一招手,说:“爱丽,你先去下面打扫卫生。”   “是,大人。”   等那妇人走了之后,羽毛笔先生就从他的羽毛笔下拿出了一串钥匙,他从其中找到一把递给拉娅,说道:“剩下的事情我就不管了,这钥匙算是我丢的,鸽笼的事情我也一概不知。”   拉娅连忙谢过,然后问道:“总管大人今后打算去哪里?”   老人叹了口气,说:“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能到哪里去呢?好在我有几个钱,买一块地耕一耕,勉强过日子吧。”   金沙堡的管家可不是一般人,种地太可惜了。拉娅点了点头,说道:“您来熊山吧,就说我要您去的,熊山伯爵必然会以贵客之礼待您。”   “熊山……哦,海文?安卜赛德是吧?”管家点了点头,说,“安卜赛德伯爵美名在外,如果他愿意要我这个老头的话,我倒是愿意跟他干两年,嗯,我会去熊山看看的。钥匙用完搁门上就行了,我先走了。”   “谢谢您。”拉娅又行了一礼,然后拿着钥匙进入了鸽舍。   金沙堡的鸽舍是海湾地最大的,最优质的鸽子们都在这里。但无论多么优质的鸽子,也偶尔会有放出去了回不来这种事情发生。因此这里的鸽子非常多。   鸽舍大约四米多高,一百多米长,由几十个鸽笼组成,弥漫着一股鸟屎味和禽类的腥臊味道。每个鸽笼都贴着标签,上面标注着这些鸽子是往返那里的。拉娅挨个的去看,果不其然,虾湾的四只鸽子都在笼子里睡觉。她顺着往后看去,发现不光是虾湾的鸽子放假了,二四岔路的、林湾的、海盗湾的……乃至河湾地各位子爵、男爵的,这些鸽子都没出去上班,它们都在呼呼睡觉。   拉娅在心里默记住了这些地方,然后转身离开了鸽舍,她锁好了门,把钥匙挂在门上,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候,她嗅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那大概是某个贵族用的香水,这味道能让她联想到含苞待放的花朵,还有清爽的薄荷。一般来说,未出嫁的姑娘才会用这种香水。   可她转头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张男人的脸。   “向您请安,白衣会的主席大人。”阿文?奈门杜斯朝她行了个优雅的礼,拉娅连忙还礼。那男人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让如如沐春风。   “城堡的晚宴已经开始了,拉娅小姐,要和我一起去用餐吗?我预定了位子。”   拉娅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奈门杜斯先生,我要去找我的同伴。”说着她往前走去,走到第七步的时候,她紧贴着耳朵的地方突然传来阿文的低吟:“拉娅,你看到了什么吗?”   拉娅猛然转头,发觉阿文与她脸对脸,两人的鼻尖差点碰在一起。这男人好美,她看着他的眼睛心想道,他的眼睛好美,像夜空的星辰。但那念头仅存在了一瞬间,她连忙往后退去,肃然说道:“奈门杜斯先生,您这样未免失礼!”   阿文再一次来到她身边,说:“看着我,小姐。”   他们眼神再次交汇,这一次拉娅感受到的不止是惊艳,还有其他的东西——   她两腿之间突然湿了。   我好爱他、我想抱他、我想吻他、我想和他做-爱、想和他生孩子!一系列无比荒诞的念头从她脑海里冒了出来,   爱我!爱我!爱我!就现在!   那些念头就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冲出脑海,将她淹没。这时候阿文用手抚摸她的脸,那一瞬间,拉娅感觉有一股热流从她的小腹涌出、冲上脊椎、让她的骨头都酥软了。她双腿一软就倒了下去,阿文立刻将她抱住,就好像他知道拉娅会瘫倒一样。   不,不,不……拉娅脑子里还有另一个念头在响,这不对劲,这不是普通的爱情,这是……这是……   “不!”她猛的推开了阿文,迅速往后退去。当他们的身体拉开距离之后,那种奇怪的感觉立刻消失了。拉娅回想起刚才自己的样子,就觉得毛骨悚然。   “你做了什么?”她大声叫道。   “你的意志力还真坚定,你是第一个能靠精神抵抗我法术的女人。”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死人般冰冷的眼睛,“忘记这一切吧。”他说着挥了一下手。   拉娅眨眼。   拉娅睁眼。   拉娅出现在了自己的床铺上,天已经亮了。   爱罗丝睡在她旁边的床上,隔壁传来兽人的鼾声。晨光让窗帘清白色,喜鹊在枝头歌唱。   她感觉头脑一阵剧痛,心想道:昨晚发生过什么吗?   她试着回忆自己的昨晚的经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这时候她感觉两腿间一阵湿滑,她吓坏了,连忙穿好衣服下床。她来到隔壁一间没人的房间,锁好门,然后脱下衣服。   她的大腿上有血痕,她用手指一摸,那血很粘很滑,还带着刺鼻的腥味。   她愣了几分钟,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身。   但她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也没有。她抓着自己的头发,指甲扣进头皮里,然而她只记得和爱罗丝他们一起聊天、吃饭、就寝……她没喝酒,更没碰过任何男人!   可鲜血不会撒谎。她再次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脖子、乳-房和大腿上有淤青和抓痕。最恐怖的是,她左边的乳-头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红色的伤口。   她捂住嘴巴,不然她的尖叫声会震塌这座城堡。   此刻,白衣会的圣女脑海中一片空白,伴随她的,只有无限的恐惧与绝望。   作者留言:   Ps:本卷快结束了。   下一卷开始,节奏会变的更快,会增加新的pov角色,部分pov剧情也会陆续收线。剧情将迎来新的高潮。   拉娅这场戏是剧情需要,不是为了满足某种低俗的恶趣味。望耐心阅读。 第三十八章:法斯纳特揭露真相,一   第三十八章:法斯纳特揭露真相,一   “我说了你不要跟着我!”法斯纳特快步往前走,然而那个红色魅影也加快了速度。   “你太狠心啦!”奈特薇乘着红雾漂浮在他身边,一脸笑意,“你把我放出来了,就不管了吗?”   “我为什么要管你?”   奈特薇飞到法斯纳特面前,拦住他的去路。“因为你看过我的裸体了。”她语气平淡的说出了这话。   法斯纳特不耐烦的说道:“看过的人多了,为什么要缠着我?”   “可是那些人都死了,就你还活着。”奈特薇耸了下肩,“亲爱的,我不找你找谁?我一个孤零零的女孩子,自己乱跑,让人拐卖了可怎么办?”   法斯纳特不想回应她的无聊玩笑,只想摆脱她。然而他甩不掉奈特薇,这几天他一直在急行军,累得自己都走不动了,可是奈特薇却总能追上。毕竟,他们俩一个是走一个是飞,这不一样的。   法斯纳特拿她实在没办法了,就说:“你要跟着我也行,但你至少得穿好衣服。”他瞟了一眼那女人,奈特薇在使用红雾飞行的时候,就没法再维持红雾的衣服形态,因此她一直是半裸的。虽然说她会用雾气盖住自己的隐-私-部-位,但这样总不是个事。   “荒郊野外的,也没有其他人嘛。”她像个精灵般的在法斯纳特身边盘旋,“至于你,哈!你已经看过好多次了,我不介意。”   法斯纳特对她说:“这不是看不看的问题,这是基本的礼貌。如果我赤身裸体的在你面前行走,难道你会——”他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奈特薇的表情变的十分微妙了,她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着法斯纳特,在这种注视下,法斯纳特觉得自己像只待宰羔羊。   他脸红了——我简直傻透了,该死!   “总之你该穿衣服。”他说。   “那我就没法飞了。”   “你可以不用红雾当衣服啊,我回来买给你一些普通的衣物好吗?”   “不要!”杀人无数的角斗场之主抱着胳膊,露出小女儿闹别扭似得表情,“我对那些纺织品过敏的,不要穿!人就该赤身裸体,亲近自然,你见过哪个婴儿是穿着衣服出生的吗?   “可你不是人!”法斯纳特叫道。   “那我就更不用穿人的衣服了,对不对?”   法斯纳特哑口无言。   这个婊子!他恨得牙痒痒,我就不该放她出来的!   吵归吵,路还是要继续走的。   他们在荒野的土路上前行着,法斯纳特要去酒城,据说达拉卡夏祭祀就在那里。他有许多事情要问那位大人,比如凶魔的事,比如他脑海中的那个灵魂,又比如其他一些……心理上的咨询。   这几天他吃得好睡得饱,完全走出了之前的阴影——背叛、屠杀、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他对一切都不介意了。他想让自己哭一下或者后悔一下,但他完全没感觉,他就好像失去了那种感情似得。他和奈特薇说过这些事情,奈特薇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说:“你变强了——不光是肉体的强大,还有心灵的。现在你变的理性、冷血无情,这是好事。”   不,这不是好事,法斯纳特心想道,我越来越不像人了。冷血意味着他的斗志也会消失,他曾经立志除掉这世界上的凶魔,还曾打算和海文大人一起建立一个公平、正义、自由的家园——如果我变的无比冷血了,我还会在乎这些吗?这正是他所害怕的。   下午的时候,法斯纳特有些饿了,他得找些吃的东西。他和奈特薇都是一身本领,打些野味不在话下,但他们俩的烹饪水平着实不高。所以今天法斯纳特想吃点人吃的东西。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他看到前面飘来了一缕炊烟。奈特薇飞到了半空中朝远处眺望,说:“是一间酒馆。”   两人朝着那里走去。这一次奈特薇穿上了衣服,下来和他一起步行。两人走的很快,没多久就到了酒馆里。那是一间建在十字路口上的老店,名叫“老麦克”。这墙壁是用古老的原木构成,还能看到年轮,院子里更是长着一棵茂盛的大树,法斯纳特看到有两只松鼠正在树枝上跑,也不怕人。   他们走了进去,前台的老板正在擦酒杯。“两位吗?”   “是的。”法斯纳特回答道。   老板是个相貌粗犷的汉子,毛发浓重,看上去像是北方人。他一只眼瞎了,戴着眼罩。“是想吃点什么,还是要间房子?”   法斯纳特说:“先要两间屋子——”   “一间就行了!”奈特薇突然叫道。   “两间!”法斯纳特来到桌子前面和那老板说道。   老板看了看他们俩,问道:“你们什么关系?”   奈特薇飞速靠近,抱住他的右臂,说:“我是他未婚妻。”   老板笑了,他把木杯子往桌上一顿,说:“你是他老婆?呵!你是他妈还差不多!”   奈特薇的脸扭曲了,然后衣服在一瞬间化作了红雾。法斯纳特连忙拦在她面前,说:“奈特薇,别这样!”   “我他妈要剁了这个家伙,你别拦着我!”   “算了算了!”法斯纳特强忍住心中的笑意,然后用身体将她推开,叫她先坐下来。奈特薇骂了两句,然后收敛起红雾来。这时候法斯纳特转身对那老板解释道:“抱歉,她没有恶意的。”   然而老板并不感到惊讶,他倒了一杯啤酒给法斯纳特,说:“你们俩都不是人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旋即法斯纳特问道:“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这什么客人都接。兽人、地精、包括半死人,都是客人。哦对了,你俩有预约吗?”   “预约?”   “没有的话,游侠公会的信物也行,我能给你们个优惠。”   法斯纳特愣了一下,心想道这家伙真是奇怪啊,这人显然不是个普通的酒馆老板。“还未请教尊姓大名?”法斯纳特问道。   “老麦克——外面不写着吗?”老板头也不抬的说道。   老麦克?独眼的老麦克?啊!这不就是游侠列传里那个人吗?拉娅当时给我的那本书里,主角就是他。   作者留言:   ps:这是本卷最后一个章节,本章将会填上之前的许多大坑,切勿错过。 法斯纳特揭露真相,二   法斯纳特揭露真相,二   “您是……那位游侠?”   老麦克点了下头,说:“从前是。”   法斯纳特看过那书,据说老麦克斗过巨龙、杀过凶魔、曾经驰骋北境无人能敌。他不禁问道:“为什么传奇游侠会在这里开酒馆?”   “这就说来话长了——你们到底要几间房?”   “两间!”“一间!”他们同时说道。   “那就一间吧。”老麦克说。   法斯纳特皱起眉头,说:“我付你两间的钱!”   “我不要钱,我就爱看热闹。”老麦克如是说。   这老家伙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法斯纳特心想道,这和书上写的一样。老麦克之所以不在四大游侠之中,就是因为这家伙不算正经的游侠。他总是到处惹是生非,然后再自己解决。他行侠仗义的次数都不一定有他搞事的次数多。   游侠都是怪人,法斯纳特心想道。   终究他们还是同居一间房了——一间房,双人床,今晚法斯纳特决定睡地板。   奈特薇放下行李,连带把法斯纳特的行礼也收拾好。“要我帮你卸掉刀吗?”她问道,“我看你带一天了,那东西很不舒服吧?”   “不必了。”法斯纳特说,“我就带着这个睡觉。”   “警惕性高是好事,你显然记住我说的话了。”   时刻保持怀疑,他心想道。   收拾完行李之后,他们到外面去用餐。奈特薇点了许多菜,毕竟,她有的是钱。临走的时候法斯纳特碍于骨币情结,所以什么也没带,但奈特薇却把金银财宝一卷而空。她眼光独到,拿走了神庙里最值钱最好带的玩意儿。什么魔法宝石、古典机械表、卡里莫斯的手杖……换算成金币的话,可能得有好几千了。   菜肴一个个的摆上桌子——煎培根、煎平头菇、煎树鱼(一种林中蜥蜴);一些酸葡萄伴甜菜根;主菜都是重油重盐的,倒也适合给旅途劳累的人补充体力。除此之外就是一大盘伴着辣酱的炒面。酒是海湾地的果酒,酸酸甜甜的。   奈特薇看着盘中菜肴,忽然笑了,说:“这厨师多半是个旅行家,东南西北他都去过。”   “为什么这样说?”   奈特薇说道:“你看,这些煎炸重油重盐,这是北方人的饮食习惯;面条是南方人吃的。南方人不会做面包吃,他们把面粉做成这种长条状的食物,然后煮了吃,这是因为他们那里做面包就发酸,但面条就没事。”她挑起一小挂炒面,说,“然而这种面条是炒的,海湾地或是南方都缺铁矿,普通人家也就缺少铁锅,油也很昂贵,因此人们几乎不用这种方式做菜。喜欢用爆炒制作料理的是西方人。西方多铁矿,他们还占据着西北牧场,家家户户都养着肥牛,所以油脂也有供应,他们就喜欢炒东西吃。”   法斯纳特之前没吃过面条、也几乎没吃过炒的东西,这让他不禁对远方的异土多了几分憧憬。这时候他问道:“奈特薇,这么说的话,你也去过很多地方了?”   “嗯。”她点了下头,“我给卡里莫斯工作是这几年的事情了,在那之前我就是跟着达拉卡夏干的。我在他手下管理狩魔猎人的一些工作。我、还有卡奥达,从前都是达拉卡夏的人。”   法斯纳特点了点头,问道:“达拉卡夏祭祀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圣人。”她只说了这四个字。   法斯纳特决定先吃东西,他太饿了。   自从和凶魔融合之后,他的肢体越来越灵活。他可以用刀尖当做叉子来吃面条,而且一根也不掉下来,也不会划伤嘴巴。奈特薇说要喂他,但他立刻拒绝了。   我再也不会让女人喂我吃东西了,他心想道。   这些菜肴味道很棒,培根焦脆、蘑菇外焦里嫩、面条弹性十足。老麦克一定有个好厨子,他心想道。吃过了饭,两人便回到房间里休息。法斯纳特说他睡地板,而奈特薇却说:“你睡床上,我睡天上。”她说着用红雾变出了一张空气床,就这么躺了上去。   为什么非要和我挤在一个房间里呢——这话他没问出口。   他太累了,一头砸在枕头上,然后就闭上了眼。   每当做梦的时候他就能与那个远古的灵魂对话,一开始他们之间语言不通,但渐渐地,他们在精神层面可以互相理解了。远古的灵魂告诉他,自己曾经是炼魔文明(他自称为“底布拉斯人”)中一位伟大的战士。在帝国覆灭的前夕,他曾试着拯救的自己的国家。   由于意识的连接断断续续,法斯纳特只知道这么多,但他觉得,这位“凶魔”并非坏人。   凌晨的时候他想上厕所,就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这一睁眼,他顿时被吓到了——奈特薇就漂浮在他头顶,和他面对面,眼对眼。法斯纳特瞬间跳下床去,挥着双刀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你的睡脸……”   “别开玩笑!”他厉声说道,“你最好给我个说法,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奈特薇一脸委屈的落在他床上,说:“我担心你会做噩梦。”   “啊?”法斯纳特一脸茫然地撂下了刀。   奈特薇说:“你刚刚和凶魔融合,如果你们的灵魂不兼容的话,那夜晚会十分难熬。当你被梦魇折磨的时候,必须得有个人来叫醒你。我是过来人,我知道这件事情。”   “那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她扭捏起来,“因为咱不好意思嘛……”   “你好意思裸体,不好意思说这种事?”   奈特薇被他噎的脸一黑,说:“好吧,是因为我想偷窥你睡觉的样子。”   法斯纳特怒道:“这有什么可看的!”   “超好看的。”她露出一副傻兮兮的笑容,法斯纳特猛然想起了那个被他斩首的蠢女人。他把头别过去,问道:“这几天来你一直这么盯着我?你不睡觉吗?”   “我不睡觉也没什么关系……”她说着打了个哈欠,“我的精力比一般人类要充沛,熬个几天也没事。”   法斯纳特沉吟了一下,说:“睡觉吧,我不用你看着——何况我打算起床了,我去晨练。”   “那我能睡你的床吗?”奈特薇笑着问道。   法斯纳特说:“这是旅店的床,不是我的。”   于是奈特薇喜不自禁地钻进床铺,然后把脸埋在枕头上,用力的呼吸。   “你在干什么?”   “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她说。   婊子!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抱起衣服就跑出了房间。我得离这个女人——不,离所有女人都远一点,他心想道。 法斯纳特揭露真相,三   法斯纳特揭露真相,三   早上,他们在一起吃早饭。   今早的餐食他们要的比较清淡,都是素的东西。包括蘑菇、甜菜、野酸梅酱和梅子面包。吃饭的时候,奈特薇问他:“法斯纳特,我问你,我真的长的很老吗?”   平心而论,奈特薇素颜也就二十多岁,可能是她爱画浓妆的缘故,有时候会显得比较成熟。   法斯纳特心想道:也可能是我长的太孩子气了。他用义肢摸了摸下巴,不知为何,他几乎不长胡子,身上也不长男人似得粗硬毛发,皮肤摸起来就像女人。他记得小紫罗兰曾经问他:大人,您皮肤比我还光滑,您是怎么做到的?   法斯纳特不是很在乎外表,但很显然奈特薇对此十分在意。吃完饭之后,她拿个小铜镜照来照去的,一边补妆、一边清洁牙齿。   相处这几天下来,法斯纳特觉得这个女人其实也蛮普通的,无非就是……就是太粘人了。这样想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奈特薇正盯着他看。“你在看什么?”法斯纳特问道。   “没什么。”她嘴角翘了起来,“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会对你痴迷。”   她可以毫无顾虑的说出这种让人脸红的话,而羞耻度这方面恰好是法斯纳特的弱点。他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就只好说:“该走了。”   今早他们跟老板打听了达拉卡夏祭坛的位置——老麦克跟他们说,神庙就在酒城南方的森林里。“去找一棵白色的树。”老麦克告诉他们,“然后对着树大喊:‘我老婆给我生了个兽人娃娃!’里边的人就会出来接你了,哈哈!”   法斯纳特如今已经忘记了怎么生气,换做从前,他至少也得揍上这家伙一顿。   路上法斯纳特问起她卡里莫斯与虫后神庙的事情来。   “那到底是什么?卡里莫斯又究竟是什么人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奈特薇和他说道,“咱们真要说的话,得从一开始讲起来——那时候达拉卡夏和卡里莫斯还是教友兼兄弟,他们在同一个祭坛里任职。”   “兄弟?”   “血亲兄弟。”奈特薇似笑非笑,“但他们完全不是同一种人。大约三十年前的时候,他们螺旋城的通天塔担任主教和祭祀。那个时候,古神教派还是个十分和平友好的宗教。达拉卡夏主教和卡里莫斯祭祀两个人致力于研究远古的文明,并将其中有用的东西提炼出来,造福人类。他们着实做了许多好事,他们研制了中和诅咒术的圣油、治疗瘟疫的草药……更多的则是哲学和艺术上的成就。不过,好景不长。”   我就知道,法斯纳特心想道。   “长话短说,卡里莫斯败给了自己的贪婪,他试图彻底掌控凶魔之力。为此他做了一系列实验,他往普通人身上注射凶魔之血。我记得实验品有一百个,其中只有三个成功活了下来。这包括他、我、还有一个你没见过的人。后来达拉卡夏发现了这事情,就把他逐出教派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他建立了虫后神庙,在幽深地下主宰着自己的小王国。”   “这么说来,他死有余辜。”法斯纳特说道,“你对他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吗?奈特薇。”   奈特薇回答道:“他没做错什么。”   法斯纳特瞟了她一眼,问道:“他生产凶魔,这还没做错吗?”   奈特薇说:“卡里莫斯生产的凶魔只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兵器,你不能说一把剑是邪恶的,一把弓是邪恶的,邪恶的永远是那个拿弓箭的人。据我所知,北方王国和西域的僧侣都曾用凶魔兵器来平息叛乱,如果没有我们的支援,也许某个国家就会亡国——这也算是罪恶吗?”   “可这样做的前提,是无数的次的欺骗,每一个骨农,每一个备选者,他们都是谎言的受害者。”   “骨农是心甘情愿被欺骗的,在被欺骗之前,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到了这里之后他们至少衣食无忧——你的那个女奴隶过得不是挺好吗?对吗?”   “别和我提她。”法斯纳特寒声说道。   “不提就不提,我还不想提呢!”奈特薇嗤笑了一声,“至于那些备选者,他们都是些贪婪力量的蠢货,如果没有卡里莫斯的话,他们早晚会变成真的凶魔,最终演变成一场凶灾。”   “可我听说,卡里莫斯还诱骗别人喝下凶魔之血,以此制造备选者。”   “这是真的,不过卡里莫斯只对罪犯和奴隶这样做。”   法斯纳特一时间被她说的哑口无言——也许海文大人能解释清楚这一切,但我说不过这个女人,他心想道,也许我该回去……不,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他还没搞清楚自己的事情,还不能回熊山。如果某一天他突然精神失控了那怎么办?他会让熊山地血流成河的。   就这么走了两天,他们终于找到了老麦克所说的那棵白色的树——那树真的不难找,因为它太大了。法斯纳特就没见过这么大的树,十个人也抱不住它,爬十年也爬不到顶。然而奇怪的是,这课巨树在远处看着十分渺小,越走近了,才越会感叹它的巨大。   奈特薇走进那棵树,然后用手指在树皮上画了一个符文,说:“这玩意儿是树精灵的遗产之一,你在树皮画的符号会显示在神庙内部的一张青泥板上。”   那树皮本来是很坚硬的,但奈特薇一碰就变的柔软了起来,白色的树皮如油脂一般流动,她就在那上面写字:“达拉卡夏祭祀,您曾经的仆人奈特薇求见。”   片刻之后,树皮融化变成一个树洞,奈特薇便走了进去,法斯纳特愣了一下,旋即跟上。   这一幕让他联想起当初刚到虫后神庙时候的景象。他本以为又要到那漆黑的地下去,却没想到,这次的楼梯是往上走的。   整个白色的巨树内部都是空的,中央是盘旋向上的楼梯;在树皮上刻着许许多多的符文文字,还有风格十分抽象的绘画。那大概画的是远古战争与大灭绝的事情。   而且他有种错觉,好像他一边爬,那楼梯也在一边移动,就仿佛是活的一样在推着他走。   两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树塔的顶端。   现在,他们在云层之上了。 法斯纳特揭露真相,四   法斯纳特揭露真相,四   作为一个人类——或者类人类,法斯纳特从没想象过自己有一天能像飞鸟一样身处天空之上。然而此刻,他们身处白色巨树的树顶,朝四面望去,皆是一片雪白的云海。   太阳在他头顶,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不过这不可能的,因为他没有手。   这时候云层里走出来了一个人。   他身穿白袍,须发银白,几乎和云层融为一体。奈特薇见了他,连忙行礼,说:“达拉卡夏祭祀。”   法斯纳特自小时候就听父亲提起过这位大师,他对此人仰慕已久。于是他也跟着一起行礼,说:“达拉卡夏祭祀,您好。”   “我的朋友们,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们。”他的声音和卡里莫斯如出一辙,深沉而又温柔,这让法斯纳特愣了一下。旋即他抬起头,望着那个站在云端的男人。   法斯纳特没法分辩出这个人的年龄——达拉卡夏祭祀须发皆银白,但是脸上几乎没有皱纹,皮肤也像年轻人一般光滑。但他一定不年轻了,他眉宇间的有着显而易见的沧桑,那双眼睛中透着深邃与睿智。   达拉卡夏看着他说道:“你身体之内有两个伟大的灵魂,这可很稀奇了。”   “请您为我解惑,大师。”法斯纳特施了一礼,“我被诸多问题困扰着,希望能得到您的智慧。”   达拉卡夏说:“天下没有免费午餐,我的朋友——我会给你解惑,那你能给我什么?”   这正合他的意愿——法斯纳特不愿意欠人情。他举起双刀,说:“我能做一个战士能做的事情,前提是不违背正义。”   “很好,那你跟我来吧。”他说着往东方走去。法斯纳特跟在他后面,然而奈特薇却止步不前。法斯纳特回头问她:“你不来吗?”   “我没这个资格。”奈特薇朝他摇了摇头,“我与卡里莫斯一样是被放逐者。达拉卡夏大人不记恨我,但是规矩如此——你进去吧。我打算去烂肉滩那里转一转,去黑市买点东西。等你办完事情之后,就来烂肉滩找我。”   “烂肉滩也是个不小的镇子了,我要到哪去找你?”法斯纳特问道。   奈特薇愣了一下,她一脸惊讶的说道:“你还真打算来找我吗?我以为……你早就想甩掉我了。”   对啊,我为什么要去找她?法斯纳特感觉自己又说错了话。   这时候奈特薇大声说道:“我会在烂肉滩最好的酒馆等你!你不来,我就永远待在那,一直住到我老死。”   “好。”法斯纳特点了下头,然后便跟着达拉卡夏走了。   烈日夺目,金光灼人,云海无边无际,达拉卡夏一直在走。路上法斯纳特问道:“这云彩是施了什么魔法?”   “古典文献中的东方奇术。”达拉卡夏指着那一片云海说道,“在远古时代,黑海里还没有毒水、海上也没有永恒风暴,所以那个时候东西方一度有着文化交融。从树精灵的古典文献中来看,大约在炼魔文明灭亡之后,东方兴起了一个伟大的国度。古文中记载着这个名叫洪蟒的文明,记录了比城还大黄金巨鸟和比河还长的蛇形龙……”他的表情充满了对传说的神往,“我不知道这一切是真是假,但是古典文献中的腾云术是真实存在的。”他走在云海上,每走完一步,脚下的云朵就会像棉花一样弹起来。   “洪蟒的贵族把宫廷修在云上,这样他们就能用俯瞰整个国家,而且他们应该还能操控云朵移动,这样他们想去哪就去哪。”达拉卡夏微笑着拾起一小块云彩,然后丢给法斯纳特,法斯纳特下意识的一刀砍断,那云便化作了白烟。达拉卡夏看了看他,用带着歉意的语气说道:“抱歉,我并无恶意。”   “没事,我习惯了。”法斯纳特说。   “不,别习惯这种事情。将来我会交给你意念术,到时候你就能用意念控制东西,熟练之后比手还好用。”   可我还是希望能有一双手,他心想道。   他们走了十几分钟,渐渐地,云层变的稀薄了,他们来到了云海的边缘。   “到头了。”法斯纳特说。   “嗯,现在我们下去,神庙和祭坛都在地面上。”那老人说道。   法斯纳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问道:“那这一大片云海是干什么用的呢?”   “云海只是幌子——谁会住在空中楼阁上呢?继续跟我来吧,踩着我的脚印。”他说着踏入一片空气之中。在他脚下仿佛有透明的楼梯,而且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白色的脚印。法斯纳特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他低头看了一眼便觉得眩晕——走兽如蝼蚁、河流如飘带,一切都那么渺小。他生怕一脚踩空,摔成肉酱。   他们又走了一阵子,达拉卡夏忽然说:“就是这里了。”   哪里?周围仍是一片空气。法斯纳特左顾右盼,就在这时候他们的身躯开始缓缓下落了。这种下坠感吓的他浑身一震,但他很快定下了心神。地面的景物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这时候法斯纳特看到了一个镶嵌着符文的岩石平台。平台大约十米长宽,上面有十六个方格,每个方格上有一块石板。   他们就落在了这个平台上。达拉卡夏来到平台的尽头,在那上面有一块小石台,那石台饭桌大小,上面也有对应的十六个方格和十六个符文石板。达拉卡夏来到小石台前,移动那上面的符文石板。   小石台是操纵脚下大石阵的机关,随着小石台上的石板移动,法斯纳特脚下的巨大石板也轰然而动。那石板随着几次排列、重组之后,变成了一个笔画连贯的符文图案。这时候中央的石板突然凹陷下去,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和飞扬的尘土,那里出现了一张狰狞的巨大兽脸。法斯纳特看到,在那张血盆大口里有一节一节通往地下的台阶。   藏得好深啊,他这样想着,便朝那大嘴走去。然而达拉卡夏叫住了他,说:“不是那边。”说着他转身离开,走向相反的方向。   法斯纳特懵了,指着那个狰狞的地下通道问道:“这个……也是障眼法?”   “是的。”达拉卡夏说,“如你所见,这是一张吃人的嘴巴,如果你下去的话,就会被他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法斯纳特望着祭祀的背影感到一阵悚然,旋即快步跟上。 法斯纳特揭露真相,五   法斯纳特揭露真相,五   法斯纳特根本没想到真正的神庙和祭坛会在这里。   先是爬树,然后漫步云海,接着下到凡间,解石板谜题,却找到假的入口……经过这一系列的曲折之后,最终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此刻,他站在云海之上,不由得感觉自己单纯得像个孩子。   达拉卡夏掀开云层,露出里边的通道,对他说:“走吧,这次真的没错了。”   于是他们进入了云中。   “如果敌人沿着线索搜寻,只会找到那张吃人的嘴,并且以为那里是终点。你……”达拉卡夏沉吟了一下,“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法斯纳特。”他回答。   “你父亲是?”   “我父亲叫索罗达,您也许认识他。”   “索罗达,哦。”达拉卡夏轻轻点头,“他是个虔诚的信徒,我记得他。”   是的,法斯纳特心想道,但也是他逼着我喝了凶魔之血——我该恨他还是该爱他?   他们没再说这件事情。一路无话,他们没走多久就来到了云层中的大厅。达拉卡夏说道:“你可能很好奇为什么神庙要弄的如此隐蔽——法斯纳特,我可以把这里的一切秘密都告诉你,我还能教你魔法,为你解惑,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要成为我们的一员。”   卡里莫斯也曾这么和我说过。法斯纳特被骗过一次了,他不想重复一个错误,“我已对某人宣誓效忠,我不能再效忠您了,很遗憾。”他这样说。   “对贵族效忠是光荣的事情,但为了这个世界而付出则更为荣耀。”达拉卡夏推开云做的门,法斯纳特的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个能容纳五百人的大殿,开阔宽敞。   大殿左右两排摆着三人高的古典英雄雕像;法斯纳特认得几个:比如大骑士会的创建者——叹息剑之主,北境的比亚?拉斯托尔;比如酒城供奉的夜神——面目狰狞的血族亲王;屠杀凶魔的海湾地国王——东洋的异邦之王,文廷?李。   还有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比如自割双乳的南方女武神;比如墨菲斯人供奉的剑神;又比如西域的七色尊主……   这些雕像的动作表情都栩栩如生,就仿佛还活着一般。   在大殿的尽头处摆着三大魔王的图腾:九头十八手的巨人——戒律者;手持三八面体的小魔鬼——蛊惑者;无面的金发男子——欺诈者。   他们逐渐走向那三大魔王。法斯纳特发觉,这个大殿十分怪异,表面看上去这里是个长方形的空间。但越往里走,空间就越是扭曲,而那尽头的三大魔王就越是巨大。起初,三大魔王在他眼里最多有一人高;但没走几步,他就必须仰视;等走到尽头的时候,三大魔王的身躯已经比太阳还高,他纵然仰头,也只能看到魔鬼的膝盖。   站在那魔鬼的脚下,他不由得心生畏惧。此刻达拉卡夏说道:“你我终究还是凡人,凡人就该敬畏这个世界。”   法斯纳特不明白达拉卡夏此言何意,他望着大祭司,希望这睿智的老人能给她答案。   “一旦创世的神灵发怒,那么一切就不复存在了。四次大灭绝,四个辉煌的文明,没有一个能保存自我。相比起四个伟大的远古种族,我们还只是一群蝼蚁,我们与他们的差距——”祭祀抬起手来,“就如同我们与这巨大雕像的差距一样。”   “您想说第五次大灭绝的事情吗?”法斯纳特问道。   “是的。”他说,“种种迹象表明,第五次大灭绝已经开始了。法斯纳特,为了阻止这一切,我需要人手——许许多多精明能干的人!”达拉卡夏握紧拳头,顿时周围的气温升高了,接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温又随之降了下来。   法斯纳特没法对这种事情无动于衷,但他也不会轻信他人。“我要怎么相信你?”他问道。   “你只需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就会明白了。”他画了个符文,旋即脚下的云朵升腾起来,凝结成了一团水球。法斯纳特看到那水球就是女巫的水晶球一样,显露出了图像——在那上面是一座宏伟的城堡,在城堡的顶端站着一个十分强壮的男人。他身后有四个壮汉为他抬着兵器:一把巨大的三叉戟。他眺望着北方,双目之中透着凶残。   画面模糊、旋即再次清晰。这一次画面呈现出了一座建在高山上的城堡,山顶悬崖的悬岩尖如鹰嘴,那是北方人的皇城——鹰头城。法斯纳特看到年轻的国王坐在王座上。他怀抱美人、头顶歪带水晶冠,此刻正看着弄臣们的滑稽表演在放声大笑。   画面快速切换,许多场景从他眼前闪过——剧毒泛滥的沼泽冒着气泡,贪婪的海盗在拿金币洗澡;死灵法师在下水道中召唤怪物,红色的花朵开满沙漠;狼人与蝙蝠统治黑夜,奴隶们在屠杀贵族。   凶魔爬上地面,巨龙降临人间;兽人、巨人、地下人……无数异族组成的钢铁洪流,席卷了一切。   画面骤然消失了,然而恐怖的景象还在法斯纳特脑海中挥之不去。这时候祭祀咆哮起来,说:“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法斯纳特,快下决定!”   那声音在他脑海中震荡,连同画面一起反复播放,形成了震撼的回响。“快下决定,快下决定,下决定下决定,决定决定决定,定定定定定……”   “我答应你!”他脱口而出,这一刻那些幻象都从脑海中消失了。他恍然间清醒过来,说:“我……”他不能反悔,“但我已经效忠他人……”   “这不冲突,法斯纳特!我不会让你伤害你的主人,我只想要你去帮我除掉凶魔,还有三大魔王的化身。”   他再也没理由拒绝了。于是他点头,说:“好吧,我答应。”   达拉卡夏欣慰的笑了,说:“那么现在,我告诉你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法斯纳特,我们要说的有许多,从什么开始说起呢?”   法斯纳特说:“从最初开始说吧——创世神、炼魔还有大灭绝。你知道多少?”   “那好,我们就说创世神。但这一次我们不能这样称呼它,这个人——这个东西有另一个名字。我翻译了几十种古典语言,最终敲定了这个名字——”他写下了一串字母,然后沉声说道:   “世界锁。” 法斯纳特揭露真相,六   法斯纳特揭露真相,六   “世界锁,每个文明的遗迹中都有对它的记载,但每次记载都不尽相同。有人说它是万神之王的父亲,是无所不能的造物主;有人说它是创世神的灵魂,法力无边;有人说它是天地化身,有人说它是宇宙的意志——哦,宇宙,这个词也是从东方来的,代指时间和空间的总和。”   法斯纳特认真听着,把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但它究竟是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信的就是四次大灭绝都与它有关。”达拉卡夏坐在戒律者的脚趾上,他垂着头,脸上满是忧愁。这时候法斯纳特才感觉他是个老人。   “世界锁对于它创造的种族不满意了,于是降下了灭绝——但究竟如何让它满意呢?没人知道。盛蛊、炼魔、海民和树精灵,谁都没逃过大劫。”   法斯纳特说道:“据我所知,我们现在远不如远古种族伟大。如果他们都逃不过这场灾难,那我们又该怎么办呢?”他盘腿坐在云朵之上,云朵软绵绵的,像是天鹅绒。   “不要放弃希望,我的朋友。大灭绝是灾难也是考验,古代文献上说:如果一个种族能抵御住创世神降下的灾难,那他们就有资格永远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既然是考验,那就必然有通过的方法。即使是创世神,也不会设计一个繁琐却又无解的谜题,因为这没有意义。我们虽然不知道解法,但可以慢慢尝试,因为大灭绝不是一蹴而就的。”   “不是一蹴而就?”法斯纳特问道。   达拉卡夏点了下头,说:“是的,前四次灭绝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我们还有一点时间来思考如何对付这场灾难——这几年我走遍五地七族(注1),寻访所有伟大的预言家,得出了一个结论。”   注1:五地七族,代指海湾地、北境、西域、南方森林和中南荒原;七族,代指北方民族(即四大公国的主体民族)、南方群岛人、墨菲斯人、兽人、六臂巨人、地下人以及卑劣种族。   “第五次大灭绝,就来自我们自己。”达拉卡夏说道。   “我们自己?”法斯纳特疑惑看着达拉卡夏,“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自取灭亡?”   “是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这就是世界锁给我们的考验——既然是人为因素,那就存在着规避的可能。这场灾难会是什么?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一场大屠杀?一位发疯的国王?如今种种征兆已经表面,灾难即将降临了——法斯纳特,你是海湾地人吧?”   “是的。”他回到道。   达拉卡夏轻轻点头,他站起来,望向东北方向的海湾地,说:“灾难就从海湾地开始,我的战士们前些天传来信息,告诉我说三叉戟大公已经去世了,而他的儿子:巴骨?卡恩要继承爵位。但很显然这家伙并不满足于爵位,他还想当国王。”   当国王?海湾地的国王、还是四大公国的国王?法斯纳特感到一阵担忧,他问道:“那我们要做什么?刺杀小三叉戟吗?”   “不,我们不能打破这个世界已有的秩序。法斯纳特,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有着它正确的运行规律——天在上、地在下,潮汐涨退,昼夜交替,生死轮回……人类的发展也有客观的规律存在。贸然打破这种规律的话只会让这个世界加速崩溃,因此我们只要让这个世界回到应有的规律上来就行了——接下来的话你要仔细听。”   “嗯。”法斯纳特用力点头。   达拉卡夏举起双臂,对着那三尊巨大的雕像,说:“我要告诉你,远古的三大魔王,它们仍旧在人间作祟——戒律者、蛊惑者和欺诈者,他们隐藏在人间图谋不轨。这些远古的魔王具有扰乱‘规律’的能力,正因为有他们的存在,这个世界才逐渐走向崩坏。”   法斯纳特抬起头来仰望三尊雕像,三大魔王是如此巨大,令人心生畏惧。他问达拉卡夏,说:“我们的敌人就是他们吗?”   “不仅仅是他们。”   达拉卡夏用手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完美的圆,在圆圈之中,浮现出漩涡一般的空气螺旋。在那上面有若干个光斑,螺旋流动着,但每到光斑的时候就会中断一次。   “我们的世界是活的,它具备自我修复的能力,而且世界锁在冥冥之中维护着这个世界,普通的天灾人祸都在它的承受范围之内。然而三大魔王的力量超出了世界锁的能力范围。所以世界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来修复这种命运的扭曲,这个时候,世界锁就会借助其他世界的力量来修复这一切——”达拉卡夏用手指着星盘上的光点,说,   “这就是异界穿越者。”   法斯纳特听过这样的传说——除了我们的世界以外,还有无数个其他的世界,这些世界每一个都不一样,它们就在藏在我们的影子里,看不见摸不着,但真实的存在着。   “世界锁从异界选取了那些恰好能弥补命运裂缝的人,它让这些人穿越到我们的世界来,并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从而让他们弥补世界的裂痕。穿越者的行为会在一定程度抵消掉三大魔王的作祟,这样世界就能复原。可是只要三大魔王还在,那混乱就不会停息——衣服破了可以打补丁,但不能无限的缝补,如果那样的话,最终这块衣服就会消失。我们的世界也是一样,如果我们不能制止混乱,它早晚就会崩溃。到了那个时候,世界锁就会试图重启世界——也就是迎来大灭绝。   星盘迅速转动,光斑化作星河,达拉卡夏双眼骤然瞪大,大声说道:“所以,只要我们能除掉所有的魔鬼和所有的穿越者,那么这个世界就会重归秩序!法斯纳特,这就是我们的任务!三大魔王和穿越者都不是简单货色,你只要能找到或杀死其中任何一个,就是大功一件——只要你能做到,我就会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法斯纳特动心了,“我想要消灭这个世界的凶魔,你也能满足吗?”   “三大魔王死去的话,那凶魔自然就消失了,但只要它们活着,凶魔就会越来越多。”   “好,我答应你!”   “很好,很好,很——好——!”达拉卡夏高声说道,他的声音在天空中盘旋着、回荡着,接着天空的颜色骤变,它们脚下的白云变成了黑色,云层之中闪电轰鸣;霎时间电光将法斯纳特包围,他感到浑身发麻。这时候雷电如蛇一般爬上了他的身体,“这是什么?”他惊叫起来。   电蛇涌动着,刺激着他的每一寸神经,他感到胸口燃烧了起来,所有的电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胸膛上。他心脏传来针扎一般的剧痛,电流滋滋作响,他头皮发麻,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听到达拉卡夏在念着某种狂暴的咒语,但他听不清了——他的血管里、耳朵里、眼睛里、脑子里,全是噼里啪啦的电火花。   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魂飞魄散的瞬间,电光消失了。   法斯纳特发现自己的上衣已经被烧烂,他的胸口通红,上面多了一个深蓝色的符文。“这是什么?”他问道。   “灵魂的符文,有了这个,你就可以辨认谁是穿越者,谁是三大魔王——记住,每除掉一个魔王你就要再杀死一个穿越者,反过来也是一样。如果你只杀其中一个的话,那么世界的失衡就会更加严重!”   法斯纳特抚摸着那个符文,问道:“现在我是你们的一员了吗?”   “是的。接下来你要接受各种训练,这会让你变的更强大——另外,你还需要有一个新名字。从今以后你的真名不可轻易告人,不然魔鬼会循着你的名字降下诅咒——你给自己起个新名字吧。”   法斯纳特不擅长起名。“那就请您赐我新名,达拉卡夏大人。”   达拉卡夏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子,忽然说道:“你的双刀很锋利。”   “是的,大人。”   “那么,你就叫剃刀吧。”达拉卡夏说,“从此以后,世界上没有法斯纳特,只有一个名叫剃刀的战士。”   “是,大人。”剃刀如是说道。   作者留言:   ps:晚上更新卷尾语和演员表,你们的一些问题我会在这个部分中回答。 演员表/卷尾语   第四卷:暗潮涌动,已经结束   下面是出场人物统计,由于本卷出场人物过多,因此分为五部分,以五个pov角色进行介绍。Ps:只统计正式出场的人物。   ①海文?安卜赛德部分如下——   1海文?安卜赛德:熊山之王,最初的男主角,现在的pov角色。   2风信子:海文的第二位妻子,从前是南方奴隶。   3紫罗兰:米尔萨露的教母,也是海文所倚重的文职人员。   4米尔萨露:海文的养女。   5斯派克:笑面游侠,也称为笑脸猫,威名远扬的四大游侠之一。   6霍兰格:曾经的熊山强盗,现在的奴隶战士领袖。   7汤德恩:德高望重的熊山学士,如今为海文工作。   8拉蒙:年少有成的学者,被海文认命为新的野马镇镇长。   9金刚:石匠的儿子,身强力壮。   10崔兰斯:绰号小榔头,年轻有为,海文的首席工匠。   11克罗索·迪亚:野马镇男爵,已经被海文处决。   12曼托?查尔斯:小查尔斯,残忍又卑鄙的奸商,最后良心发现在牢中自缢而亡。   13文莱?查尔斯:大查尔斯,野马镇恶霸,在弟弟死后决定去南方远行。   14茉莉:文莱?查尔斯的女奴隶之一,黑皮肤的南方少女,懂得草药学。   15铃兰:文莱?查尔斯的女奴隶之一,白皮肤的北方姑娘,擅长女红。   16布莱恩:绰号小熊,熊山守备军的总司令,粗鲁的酒鬼。   17迈瑞克:汤德恩弟子,现在在给海文工作,似乎对汤德恩的行为有所不满。   18西洛:中年阉伶,有商业头脑,现在给海文打工。   19达理瑟斯:墨菲斯武士,现在是海文的佣兵。   20席恩?萨里斯:萨里斯家族的族长,熊山城的黑帮教父,一位绅士。   21鲁文?R?斯特尼尔:斯特尼尔家的族长,熊山最大的农场主,乡野恶霸。   22卡文?萨里斯:萨里斯家的长子,入赘虾湾,在婚礼上要挟女伯爵,后来被笑脸猫所杀。   23索亚娜?德恩:体重三百斤以上的虾湾女伯爵。   24雅文?德恩:女伯爵的妹妹,才貌双全。   25科利华男爵:虾湾的封臣之一,与萨里斯家联手造反。   26黑金:炼金术师,海文的商业伙伴。   27哈利乌罕·丹骨蒙突:外号叫老烟袋,西域商人,擅长烹饪昆虫和种植烟草,海文的合作伙伴。   ②法斯纳特部分如下——   28法斯纳特:第二个pov角色,武力强大、双臂残疾的傲娇的美少年。现在已经改名为剃刀。   29小紫罗兰:受骨币诱惑而发疯的女奴隶,被法斯纳特所杀。   30卡奥达:兽人狩魔猎人,欺骗了法斯纳特,后来被法斯纳特所杀。   31卡里莫斯:虫后神庙的主人,也是凶魔战士,被法斯纳特所杀。   32达洛克:挑衅法斯纳特的蠢货,被法斯纳特所杀。   31奈特薇:角斗场之主,凶魔战士,红雾中的裸女——没有被法斯纳特所杀w   32老麦克:独眼的传奇游侠,喜爱制造混乱、看热闹。   33达拉卡夏:古神教派的大祭司,睿智博学的老人。   ③拉娅部分如下——   34拉娅:第三个pov角色,白衣会的圣女,励志消除天下苦难,积极的反战者。   35爱罗丝:拉娅的手下之一,曾经是个妓女,擅长调查情报。   36亚伦?马丁(AaronMartin):拉娅的手下之一,经验老道的战士。(由读者“她比烟花寂寞”提供,特此鸣谢)   37哈里森:拉娅的手下之一,没角的兽人,力大无穷。   38格里拉斯?弗拉基米尔?普汀:海神教大祭祀,邪魅的妖僧。   39埃斯顿·蒙达利亚:风雷堡侯爵,身材肥胖,头脑灵活。   40布克?蒙达利亚:家族的长子。   41彼尔德?蒙达利亚:家族的三子。   42阿莲缪?蒙达利亚(佛劳斯):埃斯顿侯爵的妻子,曾经的酒城公主。   43巴骨?卡恩:绰号小三叉戟,霸道无比的海湾地新王。   44纳德:绰号羽毛笔先生,金沙堡的管家,已经被巴骨辞退。   45道里兰斯:一位老骑士,曾是三叉戟大公麾下的猛将,在决斗中被巴骨所杀。   47何瑞科男爵:在葬礼上拍马屁的贵族,被小三叉戟剥夺爵位。   48阿文?奈门杜斯:神秘的男人,我们对他一无所知。   ④伊丝芮特部分如下——   49伊丝芮特?安卜赛德:第四个pov角色,海文的妻子,女巫的学徒。   50哲莉忒:山羊之友,鸽子之敌。   51杜鹃女巫:高阶学院派女巫,被队友偷袭致死。   52夜枭侠:随行而来的大鸽,被凶灵附体。   53蛙眼:兽人老巫医,被伊丝芮特的德行折服,变成她的学生。   ⑤德莱尔部分如下——   54德莱尔?汉斯洛克:第五个pov角色,曾经是海文的管家,现在在烂肉滩白手起家,成了赌馆老板。   55萨里瓦:赌鬼,瘫痪老哥,精通酿酒,现在是德莱尔的忠诚下属。   56耶斯科:少了一只手的出千者,德莱尔的合作伙伴。   57阿里丹?霍斯坦:死灵协会的会长,心理扭曲的巫师,德莱尔的合作伙伴。   58汉斯:曾经是“夜神祝福”赌场的老板,被德莱尔设计,变卖了赌场。   59麦诺莉娅:神秘的女剑士,似乎曾是北方贵族。(由读者檐铃清商提供,特此鸣谢)   60莎娜:萨里瓦原先的妻子,被德莱尔赎回后与萨里瓦复婚。   61西里瓦:萨里瓦的儿子。   62布朗克泥脚村的恶霸,莎娜的第二任丈夫,被德莱尔所杀。   本卷正式登场的角色62个,其余未正式登场角色若干,不再一一统计。   *************************   现在我有些话要说w   首先是关于这本书的将来——   将来还这么写!剧情越来越刺激,格局越来越大,人物越来越多w   下一卷预计登场的pov角色:   1小三叉戟,巴骨?卡恩:本卷的主要角色,这一部分会叙述这位海湾地霸王的王道。   2汤德恩大师:这部分会讲这位大师与海神教的纠葛,以及他在风烛残年里最后的愿景与挣扎。   3海文:不再作为戏份最多的角色而出场,对这一卷剧情起到辅助作用。   4北境宰相:借他的视角来呈现北方皇族的宫廷戏。   5伊丝芮特:本卷的主要角色,会有一条独立的剧情线,以她的视角来介绍动荡中的南方。   6德莱尔:会变的非常有钱w   7拉娅:不能剧透。   Pov角色由5个增加到7个,法斯纳特的故事已经告一段落,所以在本卷不会登场。   接下来我要解答读者的几个问题。   一,这本书有多长?   答:现在的进度超过30%,因此本书完本字数大约在200w左右,一两年之内就会完本。   二,关于“世界锁”、还有“剃刀”,这些名字是怎么回事?   答:这两个个名词都出自我的上一本书《世界锁》。而认识这些词的,都是我上本书的老读者。   《世界锁》这本书的故事大约发生在《穿越者的哲学三问》8000年后。哲学三问这本书可以看作是世界锁的前传。   剃刀这个名字最初在《世界锁》中出现,这个人是那本书中的“炼魔亲卫队”成员。不过这两个剃刀并不是同一个人——你可以把“剃刀”看做一个代号,或是一个职业。当然,两个剃刀在历史上冥冥之中存在着某些联系,这在我的下一本书中会有所阐述。   洪蟒则代表着一个东方风格的文明,在此就不多剧透了。   三,那我们作为新读者,还有必要去回顾那本名叫《世界锁》的老书吗?   答:我认为现在没有必要。   第一方面,《哲学三问》这本书直接观看不会造成任何的阅读障碍;另一方面是,《世界锁》那本书作为我的第一本小说,其中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在不久的将来,我会设法把那本书的版权拿回自己手中,然后删了重写。我打算修改设定风格、删减一些配角,不过主线剧情不会有大变化。   当然,如果你想读一下我青涩时期的作品,也可以去看一下这本书。它在“不可能的世界”连载,现在有160w字。剧情阶段性结尾,但仍有巨量的坑还没填上w   四,你他妈的会不会喂屎?   答:不会w   五,这本书会的结局会是什么样?   答:引用冰与火之歌作者乔治?马丁的话。   “我认为大家需要一些希望,但是,未来并不只充满阳光和玫瑰。”   我会给你们一个相对圆满的大结局,这个结局必然充满了正义与希望,但这个过程,会很曲折。   我希望你能与书中的角色一同战斗到最后。   《世界锁》《穿越者的哲学三问》这两套书属于一个系列,这个系列的下一本书多半是我筹备已久的《龙之罗曼史》,故事发生在“哲学三问”的三百年之后,是一个充满浪漫色彩的悲喜剧。到时候我可能会试着搞一搞实体书。   这个系列创作下去很艰难啊w   至于在书客的下本书呢,我会写一个“充满诚意的骗钱之作”。   谢谢你们的支持。   Ps:明日停更一天,然后更新鸽子番外——不,不是说会鸽掉番外,是更新鸽子的番外w   尽情期待w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五回,上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五回,上   仲夏有半,暑月未临。   话说鸽子众兄弟自熊山一战之后就立了威名,十里八方的动物们都来拜会。鸡儿大王好客,便一一招待了。后来鸡儿大王还嫌不够阔气,就要摆流水席,说是把熊山地的英雄好汉都请来吃饭。   上次众位兄弟救主立功,海文王赏了他们许多金银财宝——什么新仓的稻谷,老窖的酒;还赏了五羊七猪,叫兄弟们去吃。鸡儿大王虽然是鸡,但却是鸡中霸王,也能吃几口肉——正所谓是:早晨我若不开口,哪个太阳敢作声?爪踏海湾三港、嘴啄七河大虫、咕声镇了半边天、我不叫日不升、这鸟中凤、鸡中王——鸡儿大王是也。   这一天鸽子们就摆了宴席,豪请四方来客。既然是摆宴,那就得有厨子,大伙商量了一下,突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事情——   在场的各位,都是鸽子。   杀猪宰羊那是人干的活儿,你让鸽子杀猪,恐怕要被猪啃了。   夜枭侠说:“不如我去请女巫大人来吧,她们平日里也没少做这些事情,一定行的。”   鸡儿大王就问:“女巫大人来给我们宰羊?怕不是要把我宰了!你还是不要请了吧?”   闪电嗤之以鼻,说:“你怕什么!你是海文王封的臣子,熊山没人敢吃你的。”   如此一说鸡儿大王就安心了,于是夜枭侠就去请了哲莉忒来。哲莉忒听说他们要摆宴,便拍手叫道:“妙极妙极,我把我徒弟也叫来好了。不然光我自己,可忙不过来。”   夜枭侠说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转过天来鸡儿大王广布请帖,叫来各路英雄好汉来吃流水宴。没过多久就来了许多人,什么水里的鱼王,陆上的狐精,天上的雕哥,都来吃这宴席。鸡儿大王自觉得有面子,高兴得很,就给大家表演打鸣,又叫来哼哈二将摆鸡狗一体。   这宴会就摆在熊山郊外的小河,这样一来,山里的朋友水里的朋友就都能来参加了。一早大家就来到这里准备,女巫哲莉忒和她的徒弟——也就是海文王的夫人伊丝芮特也过来帮忙。有两个女巫帮助,不到十点大家就把东西都料理好了。   其实这宴席也没什么摆设——大家都是江湖人士,不讲究,席地而坐就行了;然后地上铺一块白布,吃食就放在上面。   过了一会客人们来了,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鸡儿大王交友甚广,哪里都有他的朋友。   在这地界,纵然是英雄好汉也不常吃到肉食。所以鸽子们能宰了牲口来请客,算得上是十分豪爽了。大家推杯换盏,吃的不亦乐乎。夜枭侠身为鸽子中的老大,理应招呼客人,鸡儿大王就带着他四处敬酒,和客人们打个交情。   客人很多,大家就一路敬酒敬下去。这一趟认识了什么大鹰啊,小马啊,还有什么鲤鱼王、蜈蚣精……大约敬酒敬到最后一位时候,那位突然站起来了,问道:“鸡儿,你还认得我吗?”   鸡儿愣了一下,只见那是一只大鹅。他从前有这么一个仇家,叫做红冠鹅王。当年红冠王和扁嘴王打架,鸡儿大王以一敌二将这两人都打败了,后来扁嘴王就成了他的兄弟,红冠王却不知去了何处。   然而这个大鹅没有冠子,而且还瞎了一只眼。鸡儿不认得,就问道:“你是?”   那只大鹅仰起脖子来大笑了三声,突然眼中精光爆射!只见他大嘴一张,“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黏液来,这液体正好打在鸡儿脸上。鸡儿一声惨叫,喊道:“这是什么?”   大鹅哈哈大笑,说道:“这是我苦练多年的绝招,叫‘倒拉屎’!”   哲莉忒在一旁听了,顿时叫道:“噫!好恶心!”   那大鹅接着说道:“鸡儿!你把我忘了,我可没忘了你!我就是红冠王!”   红冠王说道:“当年你一嘴啄伤了我头上冠子,没等半天,我头上的冠子就烂了,随之我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命!如今我已经浴火重生,要来找你报仇——兄弟们啊!”他仰起脖子来一声大吼,就看小河上游来了好多大白鹅!一个个曲着脖子,发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   这白鹅足有好几百只,每一个都又大又肥。鹅这东西看着蠢笨,实际上是十分厉害的,一头大鹅能咬的狗子满街窜。群鹅将至,宴会这边顿时乱了套,鸡儿王连忙大叫:“快去搬救兵!”他说着拔下自己一根鸡毛递给鸽子,说:“这是鸡毛令箭!你速去熊山城土鸡窝搬救兵!”   夜枭侠拿了鸡毛令箭,心想道:这得找个飞得快的鸽子去啊!他拿眼一扫,叫道:“帕帕露,你去!”帕帕露得令,接过鸡毛,这时候闪电叫道:“我飞的比他快,让我去!”   前文书说过,鸽子们结拜之前,闪电和帕帕露曾经比过速度,比赛过程中闪电被蔓藤缠住了翅膀,所以输给了帕帕露。对此,闪电一直心里不服气,所以这次他要借这个机会证明一下,到底谁才是最快的鸽子。   夜枭侠看了他们一眼,心想道:现在搬救兵为重,可没时间让他们斗气!于是夜枭侠说道:“你俩一起去!鸡儿王,再给一根令箭!”   “好!”鸡儿大王于是又拔了一根毛给帕帕露。两个鸽子都拿了令箭,当即一飞冲天。鸡儿大王用力一点头,高声说道:“鸟要毛鸡要冠,人要脸树要皮!让这群大鹅砸了场子,我鸡儿大王脸面何在?兄弟们啊!”   狗子说道:“汪!”   “给我上!”   说罢这方狗鸟打作一团,顿时鹅飞狗跳,血流成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单说闪电和帕帕露。   平日里有夜枭侠这个大鸽镇着,他们兄弟是相安无事。如今就剩他们俩人了,这俩鸽子是谁看谁都不顺眼,越看越来气。那闪电就很挑衅的说道:“小弟啊,我看你这鸽子不够耿直。”   江湖上的鸟儿都讲究一个耿直豪迈,说鸟不耿直,就是变着法的骂它。帕帕露一横脖子,问道:“我怎么就不耿直了?”   闪电就笑了,说:“你有事瞒着大家!”   帕帕露道:“笑话!我帕帕露光明磊落,有什么瞒着大家?”   闪电冷哼一声,笑道:“你喜欢乌云对吧?我知道的!”   帕帕露大惊,心中一慌:啊呀!他怎么知道了?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五回,下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五回,下   上回书说道,鸡儿大王宴请四方宾客。中途有个红冠王带了二百大鹅来砸场子,敌众我寡,鸡儿王是好鸡架不住群鹅,就让鸽子们去搬救兵。闪电和帕帕露拿了鸡毛令箭去搬救兵,两人在路上较起劲来。   闪电点破了帕帕露的心事,但其实闪电自己也喜欢乌云。乌云年轻貌美,羽毛光洁,是乌鸽中的美鸽子。乌云和闪电认识许久了,一直就喜欢她。但在感情方面,闪电和帕帕露一样,是羞于开口。   但不管怎么说,这俩鸟儿都是情敌。于是闪电就想挫一挫这小鸟的锐气,叫他不要来抢自己的女鸽子。   闪电说道:“上次咱俩比试,没分胜负对吧?”   帕帕露叫道:“怎么没分?明明是我赢了!”   闪电笑了,说:“咱们当时约好的,谁先把松子带回去谁就赢了,你最终也没把松子带回去对吧?”   帕帕露一时哑然,就说:“你想怎样?”   闪电说:“我想咱们再比一场!”   帕帕露有些心虚,毕竟真论速度的话,他是不如闪电的。上一次侥幸获胜是因为有蔓藤缠住了闪电的翅膀。可现在这个地方是开阔的空气,可没有蔓藤了。然而他年轻气盛的,又不想丢了面子,就说道:“比就比了!我还怕你不成?”   闪电嘿嘿一笑,心想道:这家伙上套了!旋即他说道:“咱们光比还不行,还要画下个道道来!”   帕帕露说道:“你想怎样?”   闪电说道:“咱们谁先把鸡毛令箭送到鸡窝就算赢,输了的那个,就不许再对乌云动心思了——你敢不敢赌?”   帕帕露心里一沉,想到:这家伙也是喜欢乌云的。“我不跟你比!”帕帕露就跟他说道,“反正我赢过你了。”   闪电早有预料,他就用激将法说:“你不比就是不敢比,你若是不敢比,我就去和乌云说你是个胆小鸽!”   帕帕露怒了,叫道:“你才是胆小鸽!好吧,我就来和你比了!”   于是两只鸽子较劲起来了。俩鸽子一拍翅膀,朝着鸡窝是电射而去。闪电自送上次浴火重生之后,体内的凤凰血起了效果,他的身体越发强壮,飞起来也快的吓人。帕帕露没飞多久就被他甩开了,这鸟儿心里一凉,想到:糟了!我不该中他的激将法!这下输给他,岂不是更丢人?他叹了口气,不打算继续比试了。   若说闪电就这么去了鸡窝,那也就没有后话;奈何闪电这个鸽子不是个安分的鸽子,这只鸽子很自负,还爱捉弄人。他看到帕帕露认输了,就停下来嘲讽道:“敢情你不光是个胆小鸽,还是个王八鸽!来呀,来追我呀!”   这话把帕帕露惹恼了,他一声大叫,说道:“你且看着!”说罢两翅一震朝着闪电飞去。闪电大笑,继续和他比试。   然而生气是没用的,帕帕露该追不上还是追不上。就看着闪电在前面飞,飞飞停停,是不是还要来嘲讽上一句:“小鸽,来追我呀!你这个吃草籽的!”   帕帕露最不爱听这句话了。“你才是吃草籽的!”他一声大吼,顿时就觉得心里边有一股热流涌了出来。这股热流从心脏涌进他的两个翅膀,接着全身热的就跟着了火一样。   帕帕露自己还没什么感觉,而在一旁的闪电看来,这小鸽子的颜色就变了。先是变红,再来变绿,闪电就心想道:这好好地鸽子,怎么就绿了呢?又鸽又绿,可真是不简单了。   闪电这家伙也是心大,愣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危机,还扇着膀子叫道:“好一个绿鸽子!”   帕帕露这时候心里那股火已经消化干净了,他就觉得自己是“身轻如鸽”,拍一拍膀子,就能飞个十万八千里了。他深呼吸一口,叫一声:“呔!闪电,你看好了!”说罢身子化作了一股绿烟,嗖一下就没了。闪电看的傻了,愣是忘了追。   然而等他想追的时候,那帕帕露已经回来了。   闪电愣了一下,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也是要消遣我?”   帕帕露笑了,说道:“你是我二鸽,做弟弟的怎么会消遣鸽鸽?我是已经去过鸡窝了,这才回来找你。”   闪电“啊呀”一声大叫,道:“不可能!你休要骗我。”   帕帕露说道:“是真的!”说罢他叼出一根鸡毛来给闪电看。闪电定睛一瞧就傻了:这鸡毛可不是鸡儿大王的那个鸡毛令箭,而是一根母鸡的毛!上面沾着鸡屎,骚气的很!   看官可能要问了:这帕帕露为什么突然绿了,还能飞的这么快呢?前文有讲,熊山德鲁伊肖大师曾经送了众位鸽子一些凤血。这凤血是人间至宝,人喝了延年益寿,鸟儿喝了有重生再造之效。每个喝了凤血的鸽子都得到了一种潜能。乌云的潜能是狮吼功,拉拉尼是力大无穷,闪电能浴火重生,剩下的这个帕帕露,就是能够御风而行。   此刻闪电是大惊失色,心想自己这回栽了。闪电这流氓鸽子虽然有诸多缺点,但却是个说话算数的鸽。于是他低下头来,说:“帕帕露你技高一筹,我甘拜下风!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动乌云的心思了,你若有能耐,就去追她吧。”   帕帕露一点头,说道:“兄弟如手足女人与衣服,而乌云与我们也是兄弟关系,二鸽,我说一句,咱俩莫要为了儿女私情误了兄弟义气!”   帕帕露这一番话把闪电说的服服帖帖,这鸟儿大为感动,觉得自己之前所作所为有失道义,十分后悔。当即心中立誓,再也不欺负自家兄弟了。   救兵叫了,却不知道鸡儿大王那边怎么样了。两只鸽子一合计,决定先回去看看。红冠王鹅多势众,怕是鸽子们要吃亏。   两个鸽子飞了没多久,就看到小河那边冒起烟来了,闪电吓坏了,大叫起来:“糟了!一定是鸡儿被哲莉忒烤了!”   帕帕露却觉得不对劲,说:“他们不是应该正跟大鹅们打架吗?怎么生起火来了?而且这味道——”他抽了抽鼻子,“好香!”   两只鸽子对视了一眼,加速飞了过去。两鸟到了河边一看却是愣了,只见大鹅们都不见了,就剩下满地的鹅毛。小河旁边,两个女巫正在架着火烤大鹅。   帕帕露下去之后问道:“女巫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那些个大鹅呢?”   哲莉忒就说:“这不烤着呢吗?”   闪电问道:“其他的呢?”   哲莉忒说:“我把最大的这个烤了,其他鹅就都吓跑了。”   帕帕露惊叫:“你把红冠王给烤了?”   女巫大手一挥,说:“什么红冠鹅王?汤德恩家养的肥鹅罢了!这厮本就该被宰了吃的,却自己跑了出来。我把它宰了,自己吃半只,再给老汤头送半只回去,这都算是孝敬他了!你们也别客气,一起坐下来吃点!”   既然如此,大家就坐在一起吃烤鹅了,算是把被搅乱的宴会补上了。后来母鸡军团赶了过来,又被哲莉忒一只只抓了回去,那又是后话。   这正是:   鸡儿王摆宴席,红冠王来砸场;   帕帕露降闪电,大鹅烤的真香! ⑤ 英雄的决心 第一章:海湾地的新王   第一章:海湾地的新王   明天就是老公爵下葬的日子。   巴骨?卡恩坐在金沙堡的王位之上,从前他父亲菲尔姆就是在这里和大臣们商议朝政。现在老王已逝,新王登基,可是朝堂上还没有新的封臣。   海湾地的老贵族都是些又蠢又懦弱的货色。巴骨两臂搭在扶手上,巨大的手掌将王座扶手上的珍珠石完全包裹住了。他们对外不敢开战、对内不敢改革,他们只敢奴役比他们更弱小的人,或是把屠刀砍向我们的同胞。   所以他不会用那些酒囊饭袋。不仅不用,还要一个个的剜掉——就像摘掉身上的瘤子那样。   “兰俢,明天的事情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兰俢回答道:“准备好了,陛下。”   小三叉戟点了下头,说:“兰俢,贵族们都怎么说?”   兰俢?克莱斯特是个优雅的王子,他身穿一袭柔软的白袍,头发梳的整洁。“贵族们当然是反对您了,我的陛下。”他笑了一下,“因为您这几天里比发情期的兽人还狂暴,人们都畏惧您。”   “你这小杂种!”巴骨笑骂了一句。   兰俢?克莱斯特是白鸟侯爵的大儿子,今年二十二岁,是巴骨的挚友。兰俢早慧,九岁那年就见识卓绝,有成年贵族的谈吐。他通晓占星术,能预测群星的轨道;他知道海湾地每条河有多少水,每座山有多少土;他对历史和神话都倒背如流;即使是聪明非凡的巴骨?卡恩,也对他的智慧表示叹服。   当年,九岁的兰俢和三十岁的巴骨长谈一夜,等到黎明的时候,巴骨就确定了一个信念:这个时代属于海湾地,属于我们。   那一天,他与兰俢在曙光之下约定,一个要当国王,一个要当宰相。他们俩人,一个武功盖世,一个智谋过人,只要联手必然能开创最伟大的时代。   “畏惧是好事,就怕他们把您当蠢货。”兰俢私下与他交谈的时候一向口无遮拦,巴骨并不介意,他甚至还告诉过兰俢,你应时刻指出我的错误——再伟大的人也会犯错,巴骨也不能保证自己每件事都做得对。   “我不管他们是怎么看我的,我只需要他们服从我就行了。”小三叉戟右手抓在扶手上,想象着自己正抓着一把宝剑,“我需要士兵、武器、粮草还有许许多多的钱。”   兰俢从怀里掏出个账单来,说道:“陛下,这些东西不是凭空变出来的,这些天我看了看金沙堡的账单,发现您的家族是负债累累。”   “我爹干的好事!”巴骨冷哼了一声,“他在最后那几年里前把家族的力量分散出去了——熊山、岔路地、谷地……他不想让我得到这些地方的产业,他怕我太有钱了,就会拿钱去打仗……”说到这里他狠狠地锤了一下椅子扶手,那珍珠石扶手顿时碎裂了,“所以我说他是个老蠢货!他根本就不知道战争的本质是什么!他以为战争是什么?是有钱人的游戏?是神的旨意?是人们的邪念在作祟?不是,这都不是!越穷才越打仗呢!他根本就不懂!”巴骨叹了口气,一抬眼皮,说,“但我想你肯定懂,兰俢。”   “我当然懂。”兰俢看了一眼那把椅子,说,“我看您得把椅子修了,王还没正式登基,王位就坏了,这不像话。”   巴骨恼火的说道:“妈的,什么破椅子!叫人给我铸一把铁椅子来!要大、要沉、要阔气!”   “如您所愿。”兰俢鞠了一躬。   巴骨不耐烦的用手指敲着椅子左边扶手,说:“河湾地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二四岔路、林湾、谷地以及海盗湾,这些地方都很顺利。二四岔路的伯爵三天前在床上暴毙而亡,我对此十分悲伤——让我们诅咒那个凶手,让他下地狱吧。”说到这里他们对视了一眼,两人嘴角动了动,却谁都没笑出来,“然后林湾子爵年老力衰,已经决定提前把爵位传给了他儿子,他儿子佛昂?威斯克写了信来,说是全力支持新王。谷地三大矿场和农庄集体罢工,然后暴动,我看我们得镇压一下,不过呢……”   巴骨笑了一声,接着他的话说道:“不过我们现在忙不过来,我忙着给我爹办葬礼。等我去镇压暴动的时候,估计谷地子爵的尸体已经凉了。”   兰俢说:“就是这么回事,陛下——至于海盗湾嘛……那里的爵爷是个懦夫,我送了几个人耳朵去吓唬他,现在正在等他回信。如果他仍旧和我们为敌的话,我就叫林湾的佛昂去料理他。林湾家族和海盗湾是世仇,您知道的。而且刚刚加入我们的佛昂正急切的想要立功,我得给他一个机会。”   巴骨笑道:“你他妈真是个卑鄙小人,兰俢!”   “那您可是真光明磊落,王国陛下。”他优雅的行了一礼,说完这话之后他收敛了笑容,肃然道:“不过我必须得告诉您,虾湾的事情失败了。那位熊山的伯爵在婚礼上——”   “我知道。”巴骨打断了他的发言,“熊山地的事情我另有打算,你不用管了。”   “是,陛下。”   巴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撩开议政堂的厚重窗帘,让月光照进来。“我们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海湾地不如北方人富强,但我们比他们团结,因此我才有信心一战。”   兰俢耸了一下肩膀,说道:“我们一点也不团结,河湾地打了几十年,风雷堡更是和咱们公然叫板。”   “团结的前提是有一个能让他们团结的地方——人们需要一个值得拥护的王。”涨潮了,远方的大海传来波涛拍打礁石的声音,这让巴骨心旷神怡,“一个能扛起海湾地的王。”   “没有人能靠双肩背负一个王国,陛下。”兰俢看着小三叉戟说道。   巴骨凝望着大海,“大海就可以。”   “大海?”   “大海可以肩负整个世界。”   “但您不是大海,只是个凡人。一把插入心脏的小刀、一瓶致命的毒药,都能杀了您。”   “不用担心,我的朋友。”巴骨笑道,“我已经得到大海的力量了!海神会帮我们,一如三百年前那样。”   “我拭目以待。”   王的影子被月光拉长,落在古老的王座之上。潮汐在上涨,星河在流淌,兰俢凝望星空,说:“红星熄灭一天,世界上就会有一个国会灭亡——如今炼魔的火红星已经三个月没上天了,我的王啊,我不知道我们的命运会走向何方。”   红色的星星吗?巴骨?卡恩望着天上的星辰,心想道:哈!弄下来妆点王冠倒是不错。   这世界是我的,日月星辰当然也属于我。   都是我的! 第二章:海文归来   第二章:海文归来   虾湾婚礼结束后的第一天,海文决定火速回城。雅文和女伯爵想要留他,但海文去意已决。在和雅文大吵了一架之后,虾湾终于同意放他们走了。然而临走前,那女人还是不死心。   “大人,我希望您能再考虑一下联姻的事情。虾湾需要您,您也需要虾湾!这里有最好的运河与港口,大船只需三天就能把货物运到南方,七天时间就能运到海上,之后想去哪就去哪。大人,您不想要这些吗?”   她提出的条件着实令人动心,但海文也知道,这一切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代价就是承受金沙堡的怒火。熊山正是打基础的关键时期,海文刚刚打扫干净自己的地盘,不想这么快就被卷入政治斗争和内战之中。   今天,他在午夜时分赶回了熊山。夜里城堡有人值班,而且迈瑞克还在处理公务。海文就找到了他,问道:“我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大人,您……”学者沉吟着,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海文,“您的警察队长把萨里斯家的人都抓了,中途打死了几个,剩下的关在牢里。”   “斯特尼尔家呢?”海文问道。   迈瑞克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他,问道:“大人,您就这么问我?您……不打算掩饰一下吗?”   “我为什么要掩饰?”海文不明白,“拉蒙就是我命令的,等过两天案子审完了,我就贴告示,我要告诉每一个人,熊山的法律神圣不可侵犯。没有任何黑恶势力能凌驾于——”他本想说法律,但查尔斯兄弟的案子令他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法律有多么不公正,于是他改口说:“——我的权力之上。”   迈瑞克说:“您这是把所有的旧贵族往死路上逼,大人。”   那就让他们去死吧。海文说道:“时代在变化,迈瑞克,我们必须比时代变的还快,不然就会被淘汰——小三叉戟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事情?”   看来消息还没传到熊山来。“算了——先告诉我斯特尼尔家怎么样了?”   “汤德恩大师带人把他们抓了。”   “汤德恩?”为什么是他?海文愣了一下,说:“好,我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来处理这些事情。”   “是,大人。”   他睡得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他虽然疲倦,但是满心的焦虑,所以起的很早。不到七点钟,他就整理好了自己的仪表,然后去了办公室。   拉蒙也是一早就在等他了。   “大人,事情还算顺利。”他对海文说。   拉蒙今天穿了一袭短布衫,系着腰带和绑腿,看上去干净利索。这小子可以说是年轻有为了,如今他才十八岁,却已经能独当一面。   感慨之余,海文想起来了老拉蒙。小拉蒙老拉蒙,距离他死也就是一年,如今这个名字念出来已经有几分陌生了。拉蒙能成为如今这样的人才,他师父是功不可没。海文不禁有些伤感,心想道:拉蒙已经将他师父的坟墓迁回城里了,哪天我得去扫扫墓,献个花。   “我听说汤德恩插了一脚?”   “是的大人。”拉蒙面色有几分凝重,“汤德恩他……几乎是和我同时行动的,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刚刚拿完萨里斯家的人,正要去下一家的时候,汤德恩就已经把斯特尼尔家给抄了。他提前准备许多佣兵,还有他的家仆、学生,短短两个小时的功夫就把斯特尼尔家族给消灭了。这很奇怪,大人。”   “是很奇怪。”海文说道,“汤德恩显然是知道我们要这样做——难道是我们阵营里有内鬼?要么是他看出了什么苗头?”他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自己这边的人,却发现谁也没有内奸的嫌疑。然而经过琼恩告密和德莱尔的背叛,海文逐渐变的多疑起来,他仍旧觉得这里边有问题。   拉蒙说道:“不仅如此,大人。这事情奇怪的地方太多了,我之前想了想,列了个关于此事的清单。”他拿了一张清单出来,按照上面的读道:   “第一,汤德恩的动机是什么?他提前就准备了佣兵和打手,显然是蓄谋已久。然而我找不到他这样做的动机。   第二,汤德恩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的?如果我动手晚一点,会不会被他把两大家族全收拾了?   第三,按照大人您给我的情报,汤德恩的行为前后矛盾了。他之前帮着两大家族说话,把两大家族搬上法院的长老席,很显然他和两大家族存在某种同盟关系。但现在他为什么倒打一耙?   最后,斯特尼尔和萨里斯家的金库早早的就被搬空了,这些钱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等等!”海文叫道,“你最后一条说什么?金库都空了?怎么回事?”   “大人,我把萨里斯家抄了之后立马就去了他的金库,然而那里边一块钱也没有;后来我遇到了汤德恩,他也是语气疑惑的和我说了这事情。”   海文问道:“难道是两大家族提前听到了风声,所以把财产转移了?”   “那也不对啊!”拉蒙说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们怎么会只把财产搬走呢?应该人也一起走才对。我去抄家的时候,萨里斯家族除了儿子结婚去了,一家老小可全在呢。”拉蒙眯起眼睛,面露沉思状,““而且金库不是近期搬空的,事实上,萨里斯家的金库可能很久都没用过了,那里边生了许多蜘蛛网。我觉得吧,两大家族可能很久以前就开始建秘密金库了。”   “只要人在钱就跑不了。”海文说道,“萨里斯家族的家主呢?”   “萨里斯家的抓到了,在监狱里;斯特尼尔家的听说是死了。”   “死了?尸体呢?”   “在汤德恩大师那里。”   海文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今天整理一些萨里斯家的证据,三天后再开法庭,我要公开审判这个熊山恶霸。” 海文归来,二   海文归来,二   两大家族的罪证不少,能作证的证人也有很多,海文这一天都在忙打官司的事情,午饭都没顾上吃。大约下午三点的时候,风信子给他端来一些吃食,对他说:“大人,您先吃点吧。”   “这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呢。”   “我怕您饿,就先煮了一点蘑菇汤。”风信子把托盘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蘑菇汤香气四溢,旁边还有一小碟干面包和腌虾子酱。海文确实也累了,就停下手中的工作先吃点东西。   风信子的手艺不如伊丝芮特,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练习也算好了许多。海文记得,最初她做出来的东西都是又焦又胡的黑暗料理,难以下咽。   这时候他发现风信子正盯着他看。少女双手托腮,一脸笑意,海文被她看的有些窘迫,就问道:“我有什么好看的吗?”   “很好看,嘿嘿。”她笑着说。   “我可不觉得。”海文摸了一下自己的光头。   “不,您很有男人味,您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人。”她从后面捏了捏海文的肩膀,然后靠在了他身上。   “别开玩笑,法斯纳特才是最帅的那个,我也就比笑脸猫长的好看点。”猫爷,对不起,他心想道。   “我可不这么认为,每个女人所理解的英俊都是不同的。紫罗兰或许喜欢又小又嫩的男孩子,但我可不是。我就喜欢粗犷又温柔的男人,嗯,还应该比我年长,我可不想嫁给一个小弟弟。”她像个猫儿似得用脸蹭了蹭海文,说,“法斯纳特固然英俊,可他英俊的太过分,穿上裙子、留上长发,就和女孩一样了。我不喜欢。”   嗯,风信子说的也有道理,海文心想道,有一段日子法斯纳特留长发,背影看上去确实有点像女孩。不过相貌虽然如此,但他为人却是铁一般的硬汉。   唉,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一个没了双手的孩子独自在外面流浪,能做什么?当奴隶都没人要他,也许只能去做乞丐了。是,纵然他很聪明、很厉害,可他没有手啊!   一想到法斯纳特,他就不禁联想起其他几个离开熊山的人:伊丝芮特,哲莉忒,还有德莱尔。   雅文曾经警告他,说风暴将至,无人能够幸免——伊丝芮特远行南方,谁知会遇到什么事情?听说南方发大水了,唉,这个世界上也没有电话手机,我对她那里的事情一无所知。约定三年后归来,可是……她真能回来吗?   就算她三年后归来,那我还会在吗?   熊山还会存在吗?   大灭绝的预言、一系列的天灾人祸,这让海文感到深深地不安。   “大人,你怎么了?”风信子对他说道。   “没事,我就是……”他叹了口气,“有些担忧。”   “您在想夫人的事情吗?”   “嗯。”海文轻轻点头,“也不仅仅是她的事情,还有我们的——风信子,未来几年里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真出了什么变故……”   “我会一直陪着您的。”风信子说。   “不,我是说真出了什么变故的话,你要想办法活下去。”   “大人,您为什么说这种话?”她一脸悲伤,“离开了您,我只是个床奴。伯爵如果死了,奴隶也该陪葬。”   “不要这么想,风信子,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他沉吟了一下,“既然已为人妻,你就该承担起家庭的担子。若是真有那一天的话你要照顾米尔萨露,还有其他的家庭成员。”   听到这话之后风信子沉思了好一阵子,“我要怎么做呢?我不像紫罗兰一样聪明,也没有法斯纳特那样的力量,我只是个普通的南方女人。”她低下头,“纵然我想帮也帮不上忙。”   海文说道:“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做点什么。这个世界就是由普通人组成的,你的敌人也是普通人,你没必要怕他们。智力和力量是天生的,但勇气、善良、仁慈……还有许许多多高尚的品格则是后天形成的。风信子,你可以为了你所爱的人而变强。”   “我会试一试的,大人。”她说着张开双臂,抱紧了海文。   晚上海文决定抽出一点时间来陪一陪家人和朋友。他叫来了米尔萨露,询问女儿这些日子来的生活和功课。他惊讶的发现小米尔这些日子来长高了不少,而且也胖一些。他不禁回想起当年米尔萨露刚来的样子:那时候她是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一脸脏兮兮的泥水,满身补丁,没有鞋子。如今她吃饱穿暖,还能写一手漂亮的字。   紫罗兰悄悄和他说:“米尔萨露最近很用功,大人,她一定是想引起您的重视。”   海文听到这话,才猛然想到:我已经冷落我的女儿太久了。自从熊山事件之后,这几个月我一直埋头工作,经常好几天不和她说一句话。伊丝芮特走了,我又整天忙碌,她得有多寂寞?   所以他好好夸奖了自己的女儿,转天早上他还带着她去骑马,带着她一起外出去办公。   正好海文要去找汤德恩,于是他就带着米尔萨露一起去了黑松庄园。   汤德恩大师热情的招待了他们,他给了小米尔许多点心和甜果子,然后汤德恩叫了他妻子去陪米尔萨露玩——他的妻子瑞秋只有二十岁,对于米尔萨露来说就是个大姐姐。瑞秋是个温柔的姑娘,很会哄孩子。等照料好了孩子之后,海文和汤德恩来到了里边的书房,老人沏了茶,然后关上了门。   两人坐在坚硬的木椅子上,表情都严肃了起来。   “汤德恩大师,我不明白您的意图。”海文率先开口说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也需要一个解释,我亲爱的伯爵大人。”老人板起脸来,“您做这种事情为什么不率先和我沟通?我差点把拉蒙的人也一并抓起来。”   你居然倒打一耙?海文面露不悦,开口说道:“我——”   “大人,请听我说完,我知道我们这次发生了非常多的误会,但毫无疑问,我们是在做同一件事情——我们都是为了海湾地好,为了这个国家,对吗?”   他这么说,海文就只得先闭上嘴。“好吧,我洗耳恭听。”我倒要听听你想说什么,他心想道。 海文归来,三   海文归来,三   “大人,最初您拜托我消灭熊山的两大家族,对吧?”   “没错。”   “既然如此,那您为什么还要让拉蒙做这件事情?您是不信任我吗?”   海文被将了一军,他沉吟少许,说:“并非如此,汤德恩。只是你迟迟不给答复,我不能无止境的等下去——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万一明天打仗了,熊山却还是个烂摊子,那可怎么办?汤德恩大师,您应该早点跟我说说您的计划,这样就能避免误会了。”   汤德恩说道:“海文大人,我倒是想和您说,但剿灭两大家族这种事情最怕泄密!我得把事情办周全了、保证能一网打尽了,这才能说对不对?”   海文皱起眉头,问道:“你和我说,怎么会泄密?”   老人喝了口茶水,说:“大人,您觉得您身边的人都可信吗?”   当然不可信,比如你。“我认为都可信。”他这样说,“我身边的人都和我一起战斗过,我们的情谊比钢铁还坚硬。”   “这么说来,我也和你一起战斗过,大人。”那老头提高了音调,显得十分刺耳,“我冒着巨大的风险说服了熊山守备军,我九十岁了,却还骑着马,举着战旗,和年轻人们一起围攻熊山城。我本可以在我家颐养天年,可我选择了为你而战斗——大人,我付出的不比他们少,但显然您不信任我。”   汤德恩这番话让海文无所适从,甚至是无地自容——对啊,汤德恩为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他如此勇敢、正义……我为什么开始怀疑他了呢?一时间海文感到十分迷惑,他弄不清楚到底谁才是他的朋友——海文不擅长猜疑朋友。   “您该想想,到底是谁在挑拨离间,到底是谁在您面前说我的坏话——那个名字,您心里应该有答案。”   拉娅的面孔在他脑海里浮现——不,不会是她,拉娅对我是忠诚的,她是白衣会的圣女,她跟着我出生如死,她……   那她为什么要跟我说汤德恩的坏话?她是在善意的警告,还是别有用心?   熊山之王有勇气、有意志、有操守,但他却不懂人心。   德莱尔要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告诉我谁是好的,谁是坏的……可是德莱尔被我亲手流放了,何况他也背叛过我!   也许我该问问笑脸猫?笑面游侠的人生经验或许能……不,他是游侠,他不是政客。这事找他没用。   那我该去找谁帮忙?   海文忽然意识到自己沉默了太久,他抬起头来,看着汤德恩。老人也在凝视他,他沧桑的双眼中有深沉的睿智。   他对汤德恩说:“大师,我身为熊山的王,对一切都该思考缜密。告诉我你的故事,我会自己判断。”   “好吧,好吧,我相信我没看错人。”汤德恩点了点头,说,“无论如何,你都比摩尼家的那几个混账强太多。”   然后汤德恩就告诉了他整件事情的经过。   这事说起来也不复杂。自上个月起,汤德恩就在调查两大家族的事情了。他表面上对两大家族示好,背地里却在调查这些家伙的每一个据点、每一处产业。汤德恩给海文看了一个清单,单子上列着两大家族明面上和暗地里的全部产业,各种情报十分详实。海文看了清单之后心想道:这些东西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弄到的,他一定是早就准备除掉两大家族了。   之后的事情就如海文所预料的那样,汤德恩决定找一个好机会就动手——最好是守备军不在城中,而且两大家族的主要成员都齐聚一堂。于是十分巧合的,在海文带着小熊将军去虾湾之后,汤德恩就立刻行动起来了。他先是围剿了斯特尼尔家族的人,斯特尼尔的家主带家丁暴力抵抗,在战斗中死了。   “尸体在教堂停着,不过脸被砸烂了,大人您要想去看的话可以去。”   “能确定是斯特尼尔家的家主吗?”   “可以。”汤德恩说,“他儿子哭的可惨了。”   那就行了,海文心想道,等日后把两个家伙挂城墙上,这事儿就算完结。一方面威慑宵小,另一方面给人民以信心。   “这次办的不错,汤德恩,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我知道您要问什么。”汤德恩抢在他前面说道,“金库的事情,我不知道。大人我明说了吧,这两个萨里斯和斯特尼尔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他们视财如命。那金库一定藏在什么地方了,我拷问了斯特尼尔家的儿子,但他说这事情只有他爹知道——您可以问问萨里斯家的那位,也许他知道些什么。”   “好,我会去问的。”   海文喝了一口茶,发现水已经凉了。他把杯子撂下,心中想到:等拉娅回来之后,我得和她谈谈。   “大人,我最后和您说一件事情。”汤德恩站了起来,老人精神虽然不错,但身子已经不行了,光是这个动作他就十分吃力。海文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也跟着站了起来,问道:“大师有什么事情?”   汤德恩说:“大人,我这一辈子几乎白活了。”   海文问道:“您学富五车,人人敬重,怎么算是白活了?”   “您听我说。”汤德恩继续说道,“我最骄傲的学生就是摩尼伯爵,我本以为自己教出了一个优秀的贵族,却没想到他如此愚蠢——而我其他的学生就更加不中用。我本想靠自己的学识让海湾地再次伟大起来,我……可是我试了一辈子,都没做到。占星家说我能活九十九,这么说来,我还有最后的机会。”   海文点了点头,继续倾听。   “大人,新王即将登基了,您知道吗?”   “小三叉戟?我知道大公去世了。”海文想了想,说,“我只知道他会继承爵位,登基是怎么回事?”   “巴骨?卡恩不满足于公爵,他要当国王。四大公国不会有两个国王,那么当国王就意味着要和北方人打仗。熊山,也必然会被卷入战火,大人,我问您,您愿意为这个国家而战斗吗?”   换做上辈子海文会一口答应,但现在他必须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传说小三叉戟是个昏庸的暴君,我要为了这样的人而战斗吗?   我是熊山的王,而非他的仆人,我必须为我的人民考虑。   海文他只愿意进行正义的战争。   如果说北方人侵略过来了,那他会义无反顾的保护无辜的人民,但如今小三叉戟发起的战争具备正义性吗?   汤德恩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向他诉说着历史上的那些北方人犯过的罪。告诉他今天的战争是为了先祖复仇,为了荣誉,为了讨回两百年前的血债。   但海文想的是:如今人民已经安居乐业了,我们还有必要去讨两百年前的血债吗?   这个问题是如此尖锐,就如一把剑似得插在他的信念上,这个问题足以动摇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正义。   血债血偿,这种事算不算正义?   那我为了保护我的人民,而选择远离战争,又算不算正义?   回去之后他想了半宿,最终得出一个答案:   这一切都是正义的,但正义也分高度。   为祖先复仇发动的战争确实有朴素的正义性,但复仇的形式有很多,其中战争是最低劣的方式。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小三叉戟如今要做的就是攻打北方人的城池,发动侵略战争。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这都不算是个好选择。   相比之下,让人民安居乐业,让国家富强起来,这种方式更令海文接受。   所以他反对这场战争。   所以他对汤德恩说道:“如果小三叉戟想打的话,就让他去打吧!封臣的义务是守土卫国,而不是和暴君一起发动侵略战争。”   “是吗?我明白了,您果然是个好伯爵。”汤德恩对他行了一礼,“但我希望您能改变主意。正如我们常说的那样: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三章:王者无畏,一   第三章:王者无畏,一   残阳如血。   日落时分,老公爵下葬家族陵墓。   陨落的夕阳象征帝王去世,在这个时候下葬,相当于把人比作太阳。这是国王才能享受的待遇,其他人如果在下午下葬,就是僭越之罪。   巴骨?卡恩率领群臣,列队站在海湾地祖先的陵墓前。绿草白花环绕着这座穹顶大殿,若是从远处望去,这座建筑更像是一间典雅的寺庙,而非陵墓。   确实是的,巴骨心想道,曾经这里是海神教的教会总坛,三百年前人们在这里祭祀祖先、告慰神灵。但后来海湾地战败了,北方人就驱逐了僧侣,不让他们继续祭祖,这里就成了死气沉沉的坟墓。   他走近那深蓝色的墙壁。那青石墙上满是污泥和青苔,许久都没人打扫了。这上面还能隐约看到当年的金纹浮雕。小三叉戟用手抹开上面的泥泞,浮雕显露出来——海湾地的祖先们在与海怪搏斗,威武的海神与他的儿女一起迎击惊涛骇浪。夕阳照在那上面,传出一股萧瑟悲凉的气息。   巴骨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群臣——他第一眼就看到那个讨厌的老头:北海的罗帕伯爵挺着肚子,把软甲撑出一个尖来,他耷拉着满是软肉和胡茬的下巴,一脸苍白和颓废。   风雷堡侯爵的长子布克?蒙达利亚正望着他,他们对视,后者轻笑一声便移开了眼神——风雷堡和金沙堡政见不同,一直互相倾轧。   兰俢就站在布克旁边,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白长袍,脸上的表情半睡半醒。巴骨看了他一眼,那男人仍旧半闭着眼,仿佛周围一切都不存在。   金沙堡直系的附庸都派了代表来,在场的有产骑士大约有一百人;然后曾经的大臣也都来了:财务总管维拉奇身穿丝绸长袍,腰系金丝香草香囊,闭着眼睛,一脸悲戚——也可能是犯困,巴骨知道,这位大臣昨晚在妓院里宿醉了一夜;老迈的大法官坐着轮椅,一吹风就咳嗽个不停;御前侍卫的位子空着,因为道里兰斯骑士前几天被他给打死了;内阁的四位老臣看上去一个比也憔悴,巴骨觉得,自己如果下令让这些人站一下午,那海湾地的大臣就得死一半。   相比之下,那位北境的大臣就显得精干有力了。   北方人派了他们的宰相兼首席外交官来参见这次葬礼。那是个六十岁的老人,他身穿北方特色的纯黑葬礼长袍,头发上系着干香草头环,脸上的表情比在场任何一个海湾地人都要严肃。他的脸饱经风霜,但是腰杆笔挺、眼睛仍旧精神。   他叫克洛因?塔力,二十八岁就是宰相了,是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这人的才学之广,恐怕也只有兰俢能与一战;而且他不图名利、粪土金钱,他为北境做的一切都是为因为他热爱祖国。   巴骨看着这个人,心想道:北方人统治四大公国不是没道理的,这样的大臣,数遍海湾地也没有几个。   这时候他感受了一个扎人的目光——那个双目巨大的妖僧正瞪着他,用眼神催促他赶快开始仪式。巴骨不喜欢这些神棍,但他着实需要这些人的力量。   于是他说:“我的臣民们!今日是我父亲——你们的旧王下葬之日。他在世的时候,恩泽了你们每一个人,他去世之后,依旧会在天上保佑你我,保佑子孙后代。”   他语气平淡,说到最后他觉得很不耐烦——谎话、套路、规矩,且不说人死如灯灭,就是我爹真的在天有灵,也不会保佑我!他巴不得我死在他前头!   但仪式还是要做的,下面的群臣也附和着说道:“愿先祖保佑。”他们的声音就好像六点上早课的小孩。   “开陵!”巴骨说道。   人们面面相觑,守卫也一阵疑惑。巴骨瞪了那些人一眼,守卫这才上来开陵寝的大门——在这之前本来还有一系列繁文缛节,但巴骨他懒得去做了。   陵寝大门被巨大的锁魂链缠着。那锁链比人手臂还粗,上面施加了魔法,魔鬼进不去,魂魄也出不来。锁链中间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恐怕许多年没开了。   两个守卫用钥匙捅了半天,锁头里边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响声,可怎么也弄不开。群臣在这等着,守卫急的满头大汗,场面很尴尬。   小三叉戟不耐烦了,他推开守卫,说:“我来!”守卫连忙把钥匙递给他,他却把钥匙一把丢弃,然后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用双手抓住了粗大的锁链。守卫匆忙退到两边,人群发出一阵低呼——那巨大的锁链堪比城门绞盘,就是让一头公牛来也拉不开。   巴骨双手轻轻一拉,锁链断成两节。   大臣们顿时发出一阵惊叹,人们瞪大眼睛看着他。巴骨去推门,大门也生了锈,推了两下没推开。他恼火了,一脚踹在门上。   “轰!”   右边的大铁门整块凹了进去,房檐上落下来许多的泥土,屋顶上惊鸟四散,群臣吓的大气都不敢出。   他又是一脚,大门轰然倒塌,里边一片尘土飞扬。带尘埃落定,巴骨说道:“我们进去。”   就在这时候他身后有人说道:“殿下,这是祖先的陵寝,恕我直言,您这样着实失礼。”   他不用看也知道,在场敢质问他的人除了兰俢,就只有风雷堡的少爵爷。   “这里边躺的不是你的祖先,而是我的。”小三叉戟瞪了他一眼,“你管不着!”   布克少爵爷哑口无言,巴骨大踏步走入陵寝之中,他的皇家铁卫紧随其后,保护着他。   陵墓大门之内是个空荡荡的大殿,小时候巴骨曾经来过几次,他认得路。埋骨之地在大殿后面的花园长廊,在那里埋着他们家的祖先,以及海湾地曾经的许多国王。   大殿年久失修,更无人打扫。原先三叉戟大公命令人每月打扫一次,但显然这些人玩忽职守了。这里恐怕好几年都没人进来过,里边满是蜘蛛网、老鼠屎和脱落的墙皮。夕阳顺着破碎的彩色玻璃射进来,在地面上碎的七零八落。   就在这时候,有人发出一声叫叫:“看!那是什么?”   巴骨朝那里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人形黑影在道路尽头浮现,缓缓朝他们飘来。 王者无畏,二   王者无畏,二   那东西比墨汁还黑,形态也不固定,就像一团黑烟。御前侍卫当即拦在他的前面,随行而来的普汀说道:“陛下,是一个幽灵,要我去驱逐他吗?”   “不用。”巴骨推开前面的护卫,独自走了上去。   那黑影发出刺耳的吼声,说:“是谁如此无礼,打扰我的安眠?”   “是我,海湾地的新王。”他站在那影子前面,问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呼哈哈哈哈哈哈……”黑色的影子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随着那怪笑,它的身影开始膨胀、扭曲,随之整个大殿也如地震一般晃动起来,瓦片和墙皮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许多人吓的掉头逃跑,小三叉戟怒吼道:“哪个跑我就杀哪个!”   黑影说:“你是卡恩家族的?”   “是。”巴骨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黑影在半空中盘旋着,说:“我也曾是海湾地的主人,我是沙文三世,最后的海湾地国王。”   群臣哗然,但巴骨一扬手,人们立刻安静下来。他对那亡魂说:“你已经死了三百年,现在出来是要做什么?”   沙文三世的亡魂飞到天上俯瞰着他,说:“你这无礼的后辈!你惊扰了先祖的亡魂,我要你到墓碑前三叩首来忏悔罪孽!”   小三叉戟叫道:“国王不下跪,懦夫才跪!”   亡魂发出一阵咆哮,顿时大厅之中风卷残云,尘埃化作一场风暴。各种凄厉的叫声在人们头顶盘旋,灰尘化作将军、士兵和骑士,在他们头顶跑过。有些胆小的人吓的掉头就跑,然而巴骨的铁卫早已守住大门,谁也出不去。   沙文三世大声问道:“是谁封你当国王?谁给你这种权力?是海神的旨意?是群臣的拥护?还是你窃取了王位?”他张牙舞爪的大笑起来,说,“海湾地的人都瞎了眼,让你来当王!”   “你这罗里吧嗦的鬼,俺告诉你,你的时代早就结束了,现在是俺才是海湾地的国王!如今我要重启古道,去收复失地,讨伐异族!”   亡魂低吼起来,他问道:“你有多少兵马?”   “五万!”   亡魂牙齿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扯着嗓子问道:“那你的盟友是谁?”   “没有!”   亡魂长啸一声,尖叫着问道:“那你拿什么去和北方人作战?”   巴骨再次做了那个动作,他用手一指北方,说:“就这么杀过去!人挡杀人,城挡拆城,谁反抗我就把谁杀了!到时候我就是世界之王。”   这一次亡魂笑的直不起腰来,他指着巴骨的鼻子骂道:“你这蠢货!你以为北方人的士兵都是稻草人吗?你根本就不知道北方人有多可怕!他们有所向披靡的铁骑、有比城墙还结实的重甲步兵、还有各种奇特的法术。连我和我的皇家卫队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你这个莽夫,你要拿什么和人家打?海湾地的人已经输了,儿孙就该好好的当封臣,对我们唯一的国王宣誓效忠。”   巴骨这一次真的被惹恼了,他骂道:“我本以为你是个英雄豪杰,却没想到是这幅卑劣模样!你这无耻的亡国之君!我要把你赶出去,你不配在这里住着!”   “你来试试是吧!”黑色的亡魂猛然膨胀起来,尖笑着朝巴骨冲来。   大臣们都吓的大叫,国王铁卫冲上来保护他,但巴骨不需要护卫。   “去你妈的!”他抬手就是一记耳光。这一巴掌下去,那亡魂顿时如炮弹一般飞走了,“轰”的一声撞在墙上,把大殿砸出一个大窟窿来。亡灵惨叫一声,灰飞烟灭。   巴骨怒吼道:“亡国之君怎么有脸出来作祟?你给我再死一回吧!”说罢他往大殿里边走去。众位大臣看的傻了,一时间没人敢动。直到普汀带头往前走,才有人陆陆续续的跟上。   他们穿越大殿,来到了后面的花园走廊。海湾地历代先王的陵墓就在这里,由于长年无人打理,所以这片“花园”也被野草占据了,墓碑破败不堪,里边还弥漫着一股野兽的腥臊味道。   我要把守陵的人都杀了,他心想道。   “来人,挖坟!”他大声说道。   两个陵墓守卫扛着铁锹走了过来,问道:“挖哪个?”   小三叉戟看了他们一眼,说:“先挖两个小坑,就地挖。”   俩人愣了一下,说:“挖两个?”   巴骨一瞪眼睛:“挖!”   那两人连忙挖起坑来,巴骨叫皇家铁卫也来帮忙,没多会儿坑就挖出来了,小三叉戟点了下头,说:“行了,你俩进去吧!”   两个陵墓守卫对视一眼,当时就傻了。左边那个当即下跪,说道:“陛下饶命!”右边那个吓的浑身发抖。   “进去!”巴骨吼道。   于是俩人跳进小坑。那坑挖的着实不深,他们站在坑里还能露出半截身子。于是巴骨说道:“蹲下!”   两人抱着头蹲下了。   巴骨朝着皇家铁卫一招手,说:“盖土!”   一听这话,那两人也顾不上求饶了,当即就往外爬。巴骨右脚一踹,把右边那个家伙踢的脑浆迸裂;左手一抓左边那人的脑袋,如拎小鸡一样把他拎在了半空。那人大声惨叫,巴骨一把将他摔在地上,一下就摔死了。   他身边的大臣此刻无不吓的嘴唇发抖,就连皇家铁卫都脸色铁青。   “把这俩玩意儿埋了。”他说。   铁卫愣了片刻,赶忙拿起铁锹来将尸体埋了。之后巴骨说道:“回头在这立一个墓碑,上面就写渎职者之墓。”   “是,陛下。”   “好了,现在来挖坟。”巴骨说道。   守卫问他说:“是给老公爵开坟吗?”   “不,是挖别人的坟——给我找到沙文三世埋葬何处!我要把他的坟墓挖了,挫骨扬灰。”   两个铁卫士相顾无言,谁也不敢动。此刻一位老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说:“卡恩大人,请您不要这样做!亵渎先祖的坟墓会被降下诅咒,更会遭到天下人的唾弃。我在这求您了!”他说着跪了下去。 王者无畏,三   王者无畏,三   那是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名叫格斯亚,在金沙堡中主管祭祀礼仪之类的事务。巴骨看了看他,说:“我不信诅咒,何况那鬼魂若想咒我,刚才就咒了;至于天下人的唾弃?我他妈挨得口水还少吗?你们这些家伙哪个不再背地里骂过我?”他哼了一声,对铁卫士们说道:“我叫你们挖坟,听不懂吗?”   他刚刚手刃了两个渎职者,卫士们可不敢怠慢。几个卫士连忙拿着铁锹去找沙文三世的坟墓,不一会儿有人喊道:“在这里!”   巴骨朝那边走了过去。沙文三世的墓地在花坛和古典喷泉中间,然而花坛上早剩野草,喷泉里也只剩污水和青苔。他嗤笑了一声,说:“挖开他!”   老人再次求他别这样做,巴骨不听,然后就没人敢提出异议了。卫士们开始掘墓,不一会儿在那块古老的石碑下挖出了一口棺材。沙文三世的棺材是某种钢铁制成的,上面刻着典雅的黑色花纹。一定是这口棺材用了某种珍贵的材料——二百年过去了,它还和新的一样。   但这有什么用呢?巴骨想到,棺材再好他也不能死而复生。如果是我的话,我就把尸体抛进大海,让它在黑海里遨游。   “开棺。”巴骨说。   于是皇室铁卫上去撬棺材。沙文大公的棺材用铆钉钉死了,十分牢固,两个人撬了半天也没弄出一点缝隙来。巴骨又不耐烦,说:“把我的大锤拿来。”   巴骨有一支自己的亲卫队,这些人比金沙堡的皇家铁卫更加优秀、更加忠诚。平日里这些人跟他寸步不离,亲卫队一来是保护他的安全,二来是携带他的武器。   巴骨?卡恩三件武器每一个都沉重无比,比他父亲的三叉戟还重,整个海湾地除他以外没人能操的动。   四个强壮的亲卫队成员抬着战锤过来了,四个人喊着号子,脚步沉重,吃力的很。   那大锤看着十分骇人。它手杆长约两米,上面的铁锤比狮子头还大,这件武器足以让巴骨摧毁任何防御。   “有劳了。”巴骨对自己的战士说道,说着他单手拎过战锤,“呼”的一声举过头顶。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叹。   “沙文三世,出来见我!”他说着一锤砸了下去。轰的一声,坚硬的棺材被砸凹进去一大块,成了一个弧形。棺材板断裂了,里边散发出一股恶臭。巴骨大笑,说:“肮脏的懦夫!”他又是一锤,砸的棺材断成两截。一节大腿骨从棺材里露了出来,骨头渣子四溅。巴骨来了兴致,他哈哈大笑,开始疯狂的挥舞战锤。   “轰!轰!轰!轰!轰!”几百斤重的战锤在他手中犹如玩具,他仿佛不知疲倦,一连轮了几十下。于是在一阵狂笑声中,海湾地末代国王的尸体被砸的粉碎了。他一脚踩在那团“垃圾”之上,说:“海湾地不需要你这样的国王!”   他说完这话的一瞬间,天色骤然暗了下来,然而陵园之中升腾起一股诡异的浓雾。就感觉天边有个声音在说:“亵渎死者之人!海湾地也不需要你这样的国王!”接着浓雾之中浮现出几十个黑影。   大臣们惊恐不已,有人指着那影子喊道:“是老国王!”还有人喊:“是国王铁卫!他穿着金袍甲胄,那是沙文一世!”“那是北海王!”“那是东客王!”   历代国王的亡魂都被惊醒了。巨大的黑幕从天而降,将这些人笼罩。那个天边的声音说道:“忏悔罪孽,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接着无数个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们,“忏悔!忏悔!忏悔!忏悔!”   大臣们的胆量早就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的碎了,当即有人跪下,喊道:“我忏悔!请饶恕我,我不是亵渎者!”有一就有二,很快巴骨身后的人大片大片的跪了下来。巴骨哼了一声,说道:“等我回头的时候,看到谁是跪着的我就杀了谁!”他说着把大锤砸在地上,轰的一声,一大片青石砖地都碎裂了,凹进去一个坑。   三秒后他回头,所有大臣都是站着的。   他笑了,他对那些亡灵说道:“这里不是你们的王国,他们也不是你们的大臣!他们只听我的!”   亡魂们在雾中若隐若现,各种沙哑的、低沉的、尖锐的声音从雾中传来:“昏庸!”“暴君!”“疯王!”“篡位者!”“亵渎祖先之人!”   巴骨吼道:“你们这些嚼舌根的小人!你们也配当国王吗?我就在这里,来与我一战!”   他的嘲讽激怒了亡魂们,那几十个黑影膨胀起来,化作一股黑烟冲天而起。天空之上凝结了黑色的云雾,云雾又化作了千军万马——骑士、步兵、箭矢、战车,古代国王的大军重现人间。它们腾云驾雾,发出滚雷一般的咆哮:“你不是国王!”   大军从天而降,朝着巴骨杀来,巴骨纵声大笑,不躲不闪——这一次就连他身后的大臣们也没一个后退。   “滚!”他怒吼道。   他的怒吼足以让宵小肝胆俱裂,霸王的吼声,不是凡人能承受的东西。那声音仿佛腾空而起巨龙,一下子冲上了天空。亡灵大军瞬间被震得粉碎,千军万马化作黑色的飞灰,尘埃如雪一般缓缓落在地上,然后消失不见   巴骨不怕死人、恶魔和鬼怪。他坚信自己是天选之人,这种强悍无比的精神力令他不怕任何邪魔之术。   陵墓重归平静了。   他转头望向他的臣民,大臣们顿时高呼:“国王万岁!”   三叉戟大公靠仁义让天下归心,小三叉戟靠力量让万民臣服。现在没人敢反抗我了,他心想道。   他看了看一片寂静的墓地,然后大声说道:“你们这些孤魂野鬼都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们从前是什么,我只告诉你们,现在海湾地的国王是我!巴骨?卡恩!王者至高,日月星辰都是我的疆土,死人活人都是我的臣民!即使是亡灵,也要服从国王!”   没人回答他,陵墓静悄悄的,他的怒吼在空气中回荡。   “一群懦夫。”他不屑的说道。   作者留言:   ps:因身体抱恙,所以本月改为每天一更,下个月恢复,还请见谅。 王者无畏,四   王者无畏,四   天色不早了,趁着太阳还在,他得把事情赶紧办完。他对守卫们说:“你们去找一找沙文三世的陪葬品,在那里边有一件金袍子。”   三纹海龙战袍。那是海湾地人的荣誉战袍,也是耻辱战袍。两百年前沙文国王就是穿着它与北方人战斗。两件战袍,一金一银,银的献给了北方人,象征永世效忠;金的随他埋葬,象征永不反抗。   正如历史记载的那样,金袍子就埋在棺材下面。那是一件华美的镶金战袍,两百年过去了,缝制的地方已经腐朽,但金属仍旧闪烁光泽。随行的人们看着这袍子无不发出惊叹声,然而巴骨却不屑一顾——亡国之君的小裙子!有什么好看的?   他把那小小的袍子举起来,说:“当年我家祖宗把这袍子埋了,象征着海湾地永不反抗北方人。”他看了看在场的众人,笑了一声,说,“我可不会穿它!这东西太小、太轻也太晦气,配不上我!”他说着双手一撕,金色战袍顿时裂成了两半,锁子的扣环散落一地,大臣们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没人出声。   他踩着那金袍子,说:“从此以后,海湾地将不在服从任何人!我,将带领每一个海湾地的男人,建立历史上最伟大的帝国!”   人群顿时高呼起来,“国王万岁!国王万岁!国王万岁!”普汀祭祀走上前来,说:“陛下,新王已经诞生,我们该埋葬旧王了。”   “好!”他用力点头,“就把我父亲埋在沙文三世的墓穴里吧。”懦夫就该和懦夫住在一起,他心想道。   没人敢违抗他,于是老公爵就这么草草的下葬了。管家们准备了悼词还有一些无聊的仪式,但天色已暗,小三叉戟就提早结束了这次葬礼。尽管事情有些变故,但这次仪式令他十分满意。他下令人们各自离开,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卡恩公爵,我今天可是大开眼界了。”   公爵,此时此刻,只有一个人敢这样叫他了。   北境的宰相屹立在陵园的大门口,一脸严肃的望着他。相比起那些被他震慑住的海湾地群臣,克洛因?塔力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这位北境的大臣守护着他与他国家的尊严。   “您今天像我展示了暴虐、野蛮、霸道、忘恩负义等一系列高尚品德。公爵大人,您非常让我失望。”   “我就是要给你看这些,北方人。”巴骨看着他,说,“我直说吧,这就是宣战——我,巴骨?卡恩,海湾地的新王,向你们宣战了!我有强兵五万,要讨伐北境!你给你家国王带个话吧,就说海湾地造反了!”   克洛因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说:“今天你对北境的侮辱,我会如实禀告国王。北方人爱好和平,但也不畏惧战争。我给你七日考虑时间,若你反悔了,就派快马送降书去鹰头城,那样我们还能饶你一命。”   巴骨笑了,说:“那我给你们七天时间,七天之内叫北境国王写降书给俺送来,再派他三个老婆三个女儿来,来当俺的小妾,俺就饶他性命,只发配他充军。若是不来,俺就杀上鹰头城,把他分尸了喂狗,再把他全家的女人都操到死——明白了吗?”   克洛因狠狠瞪着他,气的说不出话。这时候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他大声说道:“巴骨?卡恩!收回你的狂言,给这位大人道歉,不然你会把海湾地拖入地狱。”   那是风雷堡的少爵爷:布克?蒙达利亚。巴骨倍感惊怒,他气得笑了,说:“你居然帮着外人说话?风雷堡的小少爷,你还知道你姓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蒙达利亚的少爵爷大声说道,“我还知道忠诚、荣耀与正义!我知道什么是对与错,卡恩!海湾地的先祖不会保佑那些亵渎他的家伙!”   “那先祖也不会保佑你们这群忘本的不肖子孙!妈的,一口一个尊敬祖宗,放个花圈、点个蜡烛、打扫一下卫生,这就算是尊敬了?我告诉你什么是尊敬,收复失地是尊敬!开疆扩土是尊敬!我要拿异族的鲜血来冲洗我们祖宗的墓碑!拿国王的人头来供奉他们!等我统一了天下之后再来这里祭祖,你看这些亡魂还敢放半个屁不?”   布克寒声说道:“你只会葬送了我们的国家——风雷堡绝对不会向你这暴君屈服!”   听他这样说,巴骨大笑起来,道:“是吗?”他猛然举起战锤,然后砸在布克脚下,问道:“你再重复一遍刚才你说的话?”   布克吓的脸色煞白,他咽了口唾沫,说:“风雷堡……绝对……绝对不会屈服!暴君啊,你可以杀了我,但我的家族必然会为我复仇!”   “我喜欢有胆量的人,不错!埃斯顿那老家伙能有你这样的儿子,是他的福气!”他肩扛战锤,说,“回风雷堡去吧!把今天的事情都告诉埃斯顿侯爵!他若服从我,我将带着他与他的家族征战天下,享受至高的荣耀;他若反对我——你看到沙文三世了吗?这就是下场。”   战锤轰然落下,大地凹陷,尘土飞扬。   “会的,我会告诉他的。”布克转身离开了。旋即北方的宰相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打扰了——巴骨?卡恩!”他高声说道,“我在此代表米克多利亚公国与皇室家族——赫沃斯家族接受你的战书!七日之内皇族将派出信使回应你,这也是你最后的反悔期限——告辞!”说罢克洛因离开了。   巴骨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让群臣也都散去。之后他又解散了皇家铁卫和亲卫队,独自走回金山堡。没走多远,他就看到在青石路的路口上站着一个年轻人。   “恭候多时了,我的国王。”兰俢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一场完美的祭奠,先王在天有灵,必然欣慰不已。”   巴骨笑了一声,说:“别废话,小杂种!俺等不及杀北方人了,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来呢?”   “最快十天,最迟三个月。哈,别说你等不及了……”兰俢脸上的笑容骤然褪去,目光冷若寒霜,“我也要等不及了。” 第四章:铁做的宰相,泥糊的王,一   第四章:铁做的宰相,泥糊的王,一   清晨,北境宰相——克洛因?塔力启程回国。   今天发生的事情在他预料之中,却着实在情理之外——他料到了这位新的公爵会和他秀一秀肌肉,展示一下自己的威严,但他没想到小三叉戟会直接宣战。此刻,宰相大人感到很茫然。   战争是政治的延伸,一般来说,战争也是最后迫不得已的手段。历史上从来没有这样毫无理由、毫无意义的战争,克洛因读过不少书,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外交、谈判、漫天要价、威胁、拉拢、让利、交易……这是他熟悉的各种外交手段。然而这次一个都没用上——巴骨?卡恩就这么用街头流氓的方式宣布了一场国与国的战争,克洛因琢磨了一宿也没回过味来。   巴骨为什么要打仗?他又凭什么跟我们打仗?   北方纵然已经大不如前,但不至于羸弱到惧怕海湾地。北方人的贵族若是联盟起来,能组成几十万大军,有身经百战的大骑士长领兵,有重甲骑士团,还有各路巫师的支援。一个野蛮的国王加上五万泥腿子,拿什么跟高贵的北方人打仗?   虽然他心里这么想,但是也不敢怠慢。小三叉戟表现出来的模样不一定是真正的他,他虽然看着不像是个正常人,但也不是个庸人。至少他的力量和胆识都是超乎常人的,我必须把他当做一个合格的对手。更何况……北方人也已经不是二百年前的北方人了。   克洛因不由得想起了最近的那次战争。当时西南的地下人联合了其他卑劣种族暴动,想要在西南谷地和神恩山脉占地为王。那一次,大骑士会、火神教、酒城以及其他南方贵族发动联军,照理来说,联军集合了北方精锐、有优秀的酒城将领崔尼?佛劳斯担任联军统帅。崔尼将军曾经在二十年前镇压过沼泽兽人的暴动,在十八年轻帮助海湾地人平息了河湾地内战,还讨伐过南方氏族叛乱、游牧民叛乱。算得上是一位战功赫赫的老将。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军队,在面对地下人联盟的时候却是陷入困境。战场上三次记录如下:第一次交手,联军在第一天被地下人的火兵埋伏,损失惨重;第二次,贵族联军不听将领命令,独自行军深入腹地,被敌人在谷地中包围,后来是大骑士会的斯伦?穆利斯特带兵突围,这才救回了几个少爵爷。   直到第三次,佛劳斯将军摸清了敌人的动向,将其逼入山谷两头合围,歼灭了地方主力。之后联军打下地下城入口的威力多斯城,叛乱才算结束。   胜利足以麻痹贵族们,让他们认为这又是一次简单的远征、又是一次北方人耀武扬威的远行。所以佛劳斯将军那份足有两百页长的战报被丢尽了情报室的角落、被虫子蛀烂。   好在宰相大人看了,这让他意识到,北境已经不是那个百战百胜的帝国了。   所以这一次他十分担忧,他准备好了一套有理有据的说辞,希望能能让大主教、大骑士长——以及国王他们重视起这次战争。   “大人,马套好了,咱们可以出发。”随从对他说。   他的随从叫瓦尔达   是个长着褐色短发的中年人,他个头很矮,身子很壮,看上去像是个敦实的木桩。瓦尔达已经跟了他三十三年,两人是主仆也是朋友。   “那就出发。”他说着跨步登上马车——他本想一脚上去的,可是用力的时候膝盖却感到一阵剧痛。他的脸皱了起来,这时候瓦尔达立刻来搀扶他,托着他的腿屁股让他爬上马车。   该死,他心想道,我才六十岁就不行了?我听说海湾地有个叫汤德恩的老头,九十岁了还能骑马。   我可不能倒下,我的国家还需要我。   车队已经准备,克洛因正要下令出发,却发现少了两匹马。   “马呢?”   “大人,马腿瘸了。”瓦尔达说道。   “怎么会腿瘸了呢?”   瓦尔达解释道:“有一匹再来的时候就崴了脚,还有一匹是昨晚被人打瘸了腿。我们抓住那人了,是个喝醉的海湾地人,我狠狠教训了他。”   少了两匹马速度就会大打折扣,想要到鹰头城的话至少得五天——弄不好要超过一个礼拜。克洛因问他:“怎么不准备新的马?”   “大人,大公爵出殡的这段日子里所有商铺都关门了,我们没处弄马去。咱们也不能找金沙堡要马,他们已经跟咱宣战了。”   “那就算了,走吧。”克洛因说道。   于是他们出发,一路往西前往海滨哨,如果海滨哨能给他们马,那再好不过,如果不行的话就只能等回了北方,去天父关那里借两匹军马来了。   能不打仗最好,真要打仗也得速战速决,宰相大人心想道,如果我们和海湾地打了旗鼓相当,或者说战败的话,那么西域人和南方人也会蠢蠢欲动起来。我们不能让那些异族人发现北方已经衰落。   路很颠簸,少了一批马的马车又晃又慢,克洛因感到十分烦躁。大约走了三里路,他忽然看到前面有个几个人赶着一大队的马。他连忙叫随从说:“瓦尔达,去前面看看,问问他们卖不卖马!”   “是,大人!”   于是瓦尔达单骑快行,追到了前面的人。宰相看到前面的马队停了下来,瓦尔达似乎在和他们领头的交涉,片刻之后,宰相的车队也追了上去,他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说:“朋友,请问一下,你们的马卖不卖呢?”   那马队的下了马,朝他走来。“哦,大人,我这本来就是卖马的。我是要把这些长腿的姑娘送到北方去,卖个好价钱。”他拍了拍马屁股,马儿发出一声嘶鸣,“海湾地已经不适合做生意了,所以咱要去北方讨生活。”他讲的是北方官话,话语中隐约带着一些南方的口音,不过不重。   宰相打量着他:那是个留着金发的男人,个头很小。他的额头和鼻子上都是油汗,马尾辫子也泞在一起,看上去像个到处跑买卖的商人。跟他一起有两个穿着皮甲护卫,还有三个脸上刺青的女奴隶。   “那我想买你两匹马,你请开个价格吧。”   那人沉吟了一下,说:“对不起,这马不能给您。” 铁做的宰相,泥糊的王,二   铁做的宰相,泥糊的王,二   宰相大人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那人说:“这批马已经订出去了,若是给了您的话,我就没法交差了呀!天父关的男爵埋怨起来,我可担不住的。”   克洛因笑了,说:“我是出使海湾地的北方宰相,我和你一起回天父关和男爵解释一下。就说你的马被公务征用了。”   “啊!您是……”他思索了一下,“您是克洛因大人?”   “是我。”宰相说。   男人似乎有些疑惑,他说:“对不起,大人,我并不是说怀疑您,但是您知道的,商人在外要警惕行事,而且……能和伟大的帝国宰相邂逅,这事情着实超乎我的想象。”   “你是想让我证明自己的身份?”   “是的,大人,还请见谅。”他行了一礼。   于是克洛因出示了一份公开的王国文件,还给他看了宰相的红戳。那人仔细端详了一阵之后,脸色一惊,连忙说道:“抱歉,大人!我没想到……哦,我是说,我瞎了眼,认不出您来!这马您随便用吧,我不敢要钱!”   宰相大人笑了,他不讨厌这个商人,“我身为帝国宰相,怎么会白拿你的东西呢?你说个价钱吧。”   那人连忙摆手,说:“不,不敢!我……”他眼珠一转,说:“大人,我想求您一件事情。”   “你说。”   “您是要去鹰头城吧?”   “是的。”   那人顿时兴奋起来,说:“那我想与您同行去鹰头城,如果您答应我的话,我就把马白给您用。”   宰相大人问道:“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那人说:“宰相大人是比贵族更令人敬佩的伟人,与您同行是我莫大的荣耀。如果我能与您同行的话,那么将来说出去了,我颜面有光,托您的福,生意也好做了。”   原来如此。宰相大人蛮喜欢这个家伙的,就说:“好吧,那咱们就一起回鹰头城。”   “多谢您了!”他施了一礼,然后对随从们说,“赶快给大人套车!”   克洛因看着那男人的背影,问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他立刻转身,再次行礼,说:“在下名叫阿楠?奈门杜斯,一位清廉正直的……”他眼睛一转,“游商。”   于是,宰相大人和这位名叫“阿楠?奈门杜斯”的商人同行。阿楠在他马车旁边骑马,克洛因拉开车窗,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了。   “你这几年都在海湾地经商吗?”   “是啊,大人,我在这跑了好一阵子买卖了,有人脉有路子。要不是海湾地出了个蠢……”他顿了一下,说,“蠢公爵,我可不想走。”   克洛因确实好些年没来海湾地了,这几年他一直在忙碌内政。北方人内部的问题远比外部严重,如今火神教和大骑士会势力太大,压住了皇室和贵族。两位宗教的领袖——霜炎代行者埃克斯利德和血手骑士哈桑赫伦?穆利斯特,他们俩人的力量空前膨胀,超出了皇室可控范围。这两人几乎与国王陛下平起平坐,大公爵见了他们都要低上一头。现在国王、火神教教皇、大骑士长三人呈现出三足鼎立之势头——北方人确实能战胜海湾地人,但若是三分之一的北方人呢?不,如果三方内斗的话,那么体现出来的力量可能都不足三分之一。   权力没法永远平衡下去,宰相大人心想道,而我们必须在这场权力游戏中抢到先手。   “那我推荐你去北方做战马的生意,你知道的,每个骑士都会买好几匹马,骑士的随从也会骑马,马总是不够用。”最大的马场在西域,如果我们能得到那块地方,就不愁战马不够。可是先王将那块地方让给了西域人,以此换取他们的忠诚——然而拿钱买来的忠诚怎能可靠?   “您说得对,高大威猛的北方人才配得上我的战马——您看看这些长腿的姑娘。”他轻轻拍了下马脖子,“咱这马给海湾地的兵骑,真是糟蹋她们了。”   克洛因试探着问道:“海湾地的骑兵不好吗?”   “羸弱不堪。”阿楠嗤笑了一声,“我去过一次他们的军队,那里边的兵啊,还没我壮呢!”他像个女人似得捋了一下鬓角的头发,“在海湾地吃不饱饭才去当兵,却没想到当了兵还是吃不饱饭。”   宰相问道:“他们不开军饷?不吃军粮?”   “本来是有的,但架不住上面的大人们贪污啊!”马儿打了个响鼻,仿佛在附和他,“小三叉戟的军队还算凑合,这是他仰仗的资本,但其余的贵族可不是!他以为自己的五万大军都和他的亲卫队一般强壮?哈!他太瞧得起海湾地那些贵族老爷了,我就敢说,如果海湾地和你们打仗,稍微吃一次亏,那些懦弱的贵族们就要来求和了。弄不好啊,还会造他娘的反呢!哈哈!”   如果海湾地的内部问题这么严重,为什么巴骨还要宣战呢?宰相大人在心里思索着这个问题。   阿楠继续说道:“大人啊!我和你说,巴骨就是个疯子,他固然有几分蛮力,但是蛮力到了战场上又有什么用?他不懂阵法和战术,以为打仗就是街头斗殴!我敢说,他根本就指挥不了五万个人!您想想,五万个活生生的人,吃喝拉撒睡怎么办?怎么命令?怎么调度?怎么动员士气?哎呀!我看我都比他强呢。”   “我看也是。”克洛因笑了起来,“我看你懂的挺多的,是在哪里学过吗?”   “您问着了,大人!”他露出小人物特有的自豪笑容,“我当年在南方的学城考过殿试,女伯爵都出来接见过我呢,后来我还在海湾地图书馆里读了两年书;我精通三种语言,还能写一手好字呢——等一会休息的时候我写给您看,好不好?”   克洛因有些疑惑,就问他说:“既然你有才学,为什么不为贵族效力呢?要知道,四大公国里有许多贵族都在招募有才之人。法师、巫师、学士……或是其他有能耐的人都会得到任用,如果你做得好了,也许还能封你一个荣誉骑士的头衔,到时候你不就有自己的封地了吗?”   他连忙摆手,脸上苦笑了起来,道:“哎呦,大人,您可别这么说,我是做不了官的。” 铁做的宰相,泥糊的王,三   铁做的宰相,泥糊的王,三   “你为什么做不了官呢?”   “我不是没做过啊,我以前也在南方担任过什么镇长、码头长官之类的,一开始还好,但随着认识的人多了,我就受不了了!”他一脸苦涩的摇了摇头,“大人,您是清廉正直的宰相,但我想您也一定知道这些官场的规矩。一旦做了官,不就是要贪污受贿、摆弄人情吗?我受不了这个的。你一说一分钱一分货的做买卖,我可以跟你好好来,但是你要说贿赂我……这个……”他挠了挠头,又苦笑起来,“一来是我胆子小的,怕上头怪罪;二来嘛……说了您别笑话,我这人啊,还多少有点良心的……”   宰相说:“我怎么会因为这个笑话你?有良心是好事,如今这世道,能说出这两个字的人都不多了。”   “您不笑话我就好,我从前可没少被人笑话过。”他保持着那笑容,然而神情中多了几分忧伤,“我妈妈小时候教过我做人的方法,我都记着——不过老妈说的话不一定都对,您说呢?”   “是不尽然。”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宰相不禁想起自己的母亲来。他的老母亲在二十年前过世了,不过她的教诲还时常在宰相大人耳边回荡,“凭良心办事,总是没错的。”克洛因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所以我把官辞了,来做生意。”阿楠接着说道,“我阿楠是个十分务实的人,只想要赚些小钱来花。说实话,我这人也没个信仰,心里想的也都是生意。都说生意人狡诈,我看也不尽然——所谓一分钱一分货,我这的东西嘛……”他拍了拍马儿,“就值这个钱的!你看,我从几百里外运这些长腿姑娘过来,多卖些钱,又怎么了嘛?”他说着笑了起来。   这倒是个不错的人,宰相对他挺有兴趣的,这家伙或许比皇宫里那些懒蛋强。   如今宰相身边正缺人,在北境能担任官职的都是贵族子弟、许多人都是靠着关系上来的,没什么能力;还有呢就是些迂腐的老学士,宰相不喜欢这些家伙。他想要一些真正了解民间疾苦的人来给他做事。   这样想着,他动了心思,就说道:“阿楠阁下,不瞒你说,如今我那有一批货物要卖——这是私人的买卖,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心思跟我合作?”   商人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他问道:“您说一下,是什么生意?”   “我那里有几匹马,可我身边没个懂马的人,我想让你给看看值多少钱。你要是愿意要,我也可以卖给你。”   阿楠说道:“那可好了,宰相大人的马肯定品相不差,我可要好好看看。”   “没什么稀奇的,就是普通的马儿罢了。反正你办完事情之后就来我的宅邸看货——王宫南边的诗人街,中间那个宅子,很好找的。”   “行,大人。我尽快去找您。”   宰相大人当然不是真的要卖马——他是要考验一下阿楠这人是否诚实。如果阿楠能通过他的三个考验,那么宰相就会把他吸纳进宫廷之中,培养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之后他们聊了一路,从乡野上的奇闻异事聊到政治、历史和宗教。越是交谈,克洛因越是惊讶于阿楠这人的博学,几乎什么话题他都懂,克洛因在聊天中试着用一些生僻的知识考试他,可他总能答的上来——从五十年前的南北战争聊到海湾地内战,然后又说起如何管理繁忙春季商路。阿楠不光能回答他的问题,还能提出许多建设性建议。他思考问题的角度似乎和常人不同,总能切中要害——如果说之前宰相只是对他有兴趣的话,那么此刻宰相大人就是必须要将他留下了。   北境就需要这样的人才!他心想道,这样的家伙如果能有一百个,那可就不得了了!   中午他们一起用餐,宰相拿出一瓶好酒来招待阿楠。宰相随身必带几瓶好酒,一来是他自己好酒,二来是这些东西是打通关系的利器——宰相不会刀剑,对于他来说,酒就是刀,舌头就是剑。靠着这两件兵器,他在官场和外交场所所向无敌。   然而在这荒郊野外他们很难喝尽兴,更何况宰相大人克洛因还有任务在身,所以两人小酌两杯,便匆匆上路。路上,阿楠又和宰相聊起酒的事情来,这个话题可是正中下怀,宰相不贪财不好色,唯独这酒放不下。而阿楠从前做过贩酒的生意,对此十分了解。   然后他们的话题就离不开酒了,那个用清谈之风构造的酒瓶先是豪饮了北境的烈酒,然后又顺着运河来到海湾地品尝酸甜的梅子与果子,接着来到酒城嘬饮红葡萄和处女血。   这还不够,它还要喝西域的甜奶酒、沼地的苦蛇酒;之后喝地下人的黑啤酒、巨人的火之水;最终喝着椰子酒,醉死在南国群岛的海滩上。   如果说幻想中的酒也能醉人,那宰相大人现在已经酩酊大醉。   贵族里也有品酒大师,但多半是附庸风雅。火神教的教皇倒是懂酒,但宰相和他政见不和,也就聊不到一起去。他没想到能在荒郊野岭遇到这么一个懂行的人——现在,宰相感觉对这个叫阿楠的是一见如故——阿楠他博学多才、言谈得体、相貌不说有多英俊但却很讨人喜欢——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有魅力的男子呢?真是稀奇了。   有阿楠陪伴,克洛因这一路上倒是很愉快,第四天的时候,他们就回到了鹰头城。   这四天的急行军是把宰相累的够呛。他们每天黎明就出发,一坐车就要坐到夜里,中途没多少休息时间。这一路颠簸下来,克洛因感觉自己快散架了。   风湿病折磨他的双腿,除此之外他还有早些年战场上留下的旧伤。还年轻的时候,宰相大人经常以督军和军师的身份随军出征,曾经有一根箭矢扎进了他的小腹,还有两次从马上跌倒。他凭着坚强的意志活了下来,但这些伤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他。此刻临近城门了,他再也忍受不住这种痛苦,只好对随从说道:“把罂粟酒给我。”   瓦尔达去给他找止痛的罂粟酒,而阿楠却先一步拿来一瓶淡红色饮料,说:“大人,如果您是为了止痛的话,可以试试我这个。” 铁做的宰相,泥糊的王,四   铁做的宰相,泥糊的王,四   宰相下意识去接,这时候瓦尔达按住了他的手,说:“大人,还是喝自己的这个。”   阿楠愣了一下,旋即说道:“啊,抱歉,我忘了您的身份。”他晃了晃那小瓶子,“大人,我总是头痛,就靠它止痛。”说完之后他把瓶中液体一饮而尽,说,“这里边有七种草药,是我找一个南方老女巫要来的。改日到您府上做客的时候,我可以给您带点。假如某天罂粟酒不管用了,您可以试试它。”   瓦尔达说:“宰相大人不喝来路不明的东西。”   “我只是提个建议,大人,请勿见怪。”他对着瓦尔达行了一礼。   瓦尔达的眉头紧了又松,似乎有些困惑。克洛因却觉得瓦尔达太敏感了,他说:“那就麻烦你下次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些了,阿楠。”   “是,大人。”   “办完事就赶快过来,我可能还有其他事要拜托你。”克洛因最后叮嘱道。   “好,我会尽快的,大人。”   于是他们与阿楠在城门口分别,天色已晚,然而宰相管不了那么多,他直接就去了皇宫。   鹰头城的城堡建在山峦之上,城市是围绕着山建起来的盘山路。据说这里本是一座巨大的远古遗迹,后来人们在遗迹上建立了这座城池。   街道环山而建,一环比一环高,越往高处走住的人身份越是显赫。皇宫建在最高处,俯瞰着全城。宰相不止一次诟病过这个愚蠢的城市规划,每当他想去皇宫的时候,都要走上一段十分陡峭的坡。   但鹰头城建成这样当然有它意义。鹰头山就是它的城墙,七环围城路就是七道防线,这座要塞是公认的世界第一险峻,这几百年来还没有那支军队攻破过鹰头城。   晚市热闹,酒馆里炊烟弥漫,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闲了下来,享受日落时候的安宁。然而宰相大人没有休息的时间,他忍着满身的疼痛穿过这热闹城区,将人间烟火抛之脑后。   也许我真该试试阿楠的药,他心想道,不然我不等病死,就得疼死。   他穿越了喧闹的外环街,一路之上马车轮轴响个不同,好似即将散架。宰相大人两袖清风,家中的财产尚不及城外的那些农场主。这车是十几年前先王恩赐与他的,漂亮又昂贵,他一直都没舍得换。然而现在这皇家马车的风光已然不在,漂亮的花纹已经锈迹斑斑,轮子更是一高一低的,像个破烂的牛车。   一切都在老去,一如宰相,一如他守护的帝国。   他走近路穿过富人区,赶在晚饭结束的时候来到了城堡门前。鹰头城门前的大路是一条漫长的坡道,走到一半的时候,那马儿突然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瓦尔达一边骂着一边鞭打它,可它怎么也站不起来。过了片刻,瓦尔达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这家伙太老了,跑不动了。阿楠的新马还有力气,可是靠着一匹马没法把我们拉上这个坡道。除非我下车……但那样就没人赶车了,大人,您总不能自己赶车,这有失体统。”   宰相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走上去吧。”   “您……”瓦尔达看着他,就仿佛在打量一架快散架的老机器,“大人,我是说……我可以再去弄一批马来。”   “等你弄来,国王都上床睡觉了。”   “可是……”   “我还没老呢,瓦尔。”克洛因称呼他“瓦尔”,几十年前,他就是这样称呼他,仿佛这样称呼的时候,他就能重回年轻。   瓦尔达愣了一下,旋即说道:“好吧,大人,我跟着您。”   “好。”   坡道侧面是一排长长的阶梯,于是他们开始爬。克洛因记得,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和瓦尔达在这里赛跑,他用两分钟就跑完了全程。但如今两分钟只够他爬上一层楼的高度,而且爬完之后,他要休息至少五分钟。有几个贵族的小孩在楼梯上爬上爬下,打打闹闹,克洛因不禁露出羡慕的目光——我这么大的时候是在做什么呢?他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自己上周在整理卷宗,好像上个月也是,去年、前年都是这样。   稍微休息之后他继续攀爬,瓦尔达在一旁默默地陪着他。除非他倒下,不然这位老仆人不会来扶他。在克洛因未开口请求帮助之前,任何怜悯都会被他看作侮辱。瓦尔达曾经为他准备拐杖,但铁做的宰相不需要拐杖,他不想让贵族们看到他羸弱的样子。   楼梯不算长,也就两分钟,然而十分钟过去了,他们似乎还在原地踏步。   他咬着牙往上爬,关节又开始疼了,每走一步膝盖都钻心的疼。然而铁做的宰相不会发出呻-吟,他把痛苦藏在心里,绷着脸、抬头挺胸的爬上阶梯,只是冷汗逆流成河。   两分钟的楼梯,不算长,也就够他爬一辈子。   等他接近城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巨大的城门耸立在他眼前,仿佛一只吃人的巨兽。他离城门还有十几步路,可他走不动。   两个高大的皇家守卫站在门口,表情肃穆的目视前方。   克洛因几乎能看到守卫的五官、看到他的胡须,看到他嘴角的笑意……他在笑话我吗?克洛因心想道,这个守卫在笑话我吗?他在笑话我年老无用,笑话我连两分钟的楼梯都爬不上来?他眨了下眼睛,那守卫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两个皇家守卫的表情严肃的仿佛石雕,仿佛——可能他们就从来没有笑过。也许那只是克洛因的错觉。   他找瓦尔达要了半瓶止痛药,然后用最后的力量爬上了楼梯,此刻他的腰背也痛得不行了,然而他仍旧要保持宰相的尊严。他在门前挺直了腰杆,对守卫说道:“帝国宰相克洛因?塔力。”接着瓦尔达出示证明,这是规矩,必须要做的。   守卫看了通行证之后说道:“您可以进去,但是国王已经休息了,陛下有旨意,不见任何人。”   宰相问道:“他在哪?”   守卫说:“他和王妃在天湖共进烛光晚餐。”   “我知道了。”克洛因说着往里走去,他气势汹汹的闯进城门,守卫和仆人们都露出惊恐的神情。有个守卫抓住他的胳膊,说:“国王说了,不许任何人……”   “我不是‘任何人’!”宰相一把甩开守卫的胳膊,大声说道,“我是帝国宰相,克洛因?塔力!我想见国王就没人能拦着!哪怕国王本人也不行!”   说罢他大踏步走了进去,城门内外一片死静,甚至没人敢抬头看他。 铁做的宰相,泥糊的王,五   铁做的宰相,泥糊的王,五   夜晚的鹰头城仍旧灯火通明,冰峰宫、雪美人宫、和融雪宫三座宫殿下面点满火把和油灯,城堡内道两侧挂着水晶灯和魔油灯,三色灯光交相辉映,幽美浪漫。然而宰相大人不喜欢这一切,帝国的皇宫就该威严肃杀,就该有北方男儿特有的刚强和冷峻——这花花绿绿的像什么样子?   他要去的地方在冰峰宫的后面,在那里有北方人的皇家圣地:天湖与“世界之巅”塔——也叫巅峰塔。天湖是夏天的避暑胜地,国王陛下总是去那里的小屋休息,有时候一住就是十几天,这期间他几乎不理朝政,一切事情都交给宰相来做。   但这一次容不得他逍遥了,克洛因心想道,海湾地的疯王就要打过来了。   天湖距离城堡超过两里,要坐车去才行。换做从前,他可能自己骑马就走了。   “来人,备车!”他朝着城堡中的仆人喊道。   国王不在的时候宰相最大,他一说话,仆人们便迅速准备了车马。宰相强忍疼痛爬上车去,车夫喝了一声,马车驶向天湖。   夏日炎热,但鹰头山之上的晚风十分冷,好在车里有件毛毯,宰相不至于冻得太难受。没走多久,他就看到了湖边的小宫殿。   小宫殿里小国王,白天睡觉晚上忙——这句话在民间流传已广。   小宫殿建在湖边,被一大片花田围在中间。月光照在白色的花田上,仿佛刚刚下过雪一样。   那国王就在天湖边上摆起了长桌,上面铺好华美的长桌布、摆上高蜡烛,带着他的美人们在这里夜夜欢歌。离得很远了,宰相就看到了烛火的光芒。他在较远的地方下车,然后高声喊道:“帝国宰相——克洛因?塔力求见!”   他这样做是为了给国王陛下足够的准备时间,好让君臣相见的场面不那么尴尬——之前某次他突然来到天湖的时候,国王正在和妃子们玩“大红薯棒打奶油蛋糕”的淫乱派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边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咒骂声还有杯盘倾倒的声音。宰相皱紧眉头,放缓脚步,他心想道:也许我该多给他们一些准备的时间。   这时候小国王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来干什么?我不见你,我不见你!”   国王每次都这么说,然而宰相没有一回照做过。克洛因缓缓走去,他拨开碍眼的树枝,绕过灌木从,来到了天湖前面。   只见长桌之上烛光灿烂,杯盘狼藉,四周散落着好几件长裙、内衣。有个赤身裸体的女人被绑在桌子上,身上涂满奶油、摆着水果。国王大人正在旁边试图解开她身上的绳子。   宰相认得她,那是帝国的王妃之一,维克托里昂家族的女儿。好像上次宰相看见她的时候,她是被国王绑在树上,身上涂满蜂蜜。   “我需要先回避一下吗?”克洛因问道。   “你不是要回避,你是要赶紧滚蛋!”小国王背对着他,宽大的长袍拖在地上,“我说了不让你来,国王的旨意你都不听了吗?”   “社稷为重,陛下。”克洛因象征性的施了一礼,旋即抬起眉头,问道:“您还需要多久忙完?”   小国王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国王宽大的袍子里什么都没穿,他站起来,鸡儿就悬挂在两腿间摇晃。宰相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我打成死结了,宰相大人,你来帮我解开她!”国王这样命令他。   宰相皱了皱眉头,说:“这样不合礼仪,陛下。”   “场面都这样子你还跟我讲礼仪?算了,我恕你无罪,快来帮忙!”他拍打着桌子,王妃吓的脸色发青。宰相无奈之下只能过去帮忙,他对着那可怜的女人低声说道:“失礼了。”然后便一起跟着解绳子。两个男人忙了半天,总算将涂满奶油的帝国王妃从桌子上解了下来。下来之后,她从地上随手抓了件衣服就跑了,藏到了不远处的小宫殿里。   小国王目送她离开,旋即说道:“好哇好哇,克洛因大人,克洛因陛下!我的旨意不管用了?敢情这皇宫是你开的,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他简直毫无国王的样子,克洛因打量着面前这个家伙心想道。   凯德?赫沃斯今年三十岁,其实也不算小了,然而人们都愿意叫他小国王,只因他的行为如孩童一般荒诞。小国王倒是相貌英俊,他鼻梁高挺、弯眉细目,还有柔软的金色长发,然而他总是神情戏谑、行为放肆,这使得他看上去更像个不中用的纨绔子弟,而非一国之君。   不知道他和小三叉戟哪个要强?克洛因沉思少许,觉得还是小国王好一点,至少他只是荒淫,而非暴虐。小国王在位快十年,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不管朝政、然后把一切都交给宰相来做。克洛因也许不喜欢这个国王,但他绝不会背叛他的国家。   此刻,宰相朝他行了一礼,说:“陛下,我无意冒犯您,只是事态严重,我必须要和您汇报。”   “有多严重非要现在说?他妈妈的,是凶魔打进城了吗?”他一屁股坐在柔软的毛皮椅子上,翘起一条毛腿,然后大口啜饮加了果汁的热牛奶——小国王不爱喝酒,他更喜欢甜的东西。   克洛因盯着他,用一种低沉肃然的声音说道:“我看差不多。”   小国王噗的一口把牛奶喷上了天,天上下起一小阵的牛奶雨来。“你说什么呢?”他咳嗽了几声,旋即眼睛冒光,“有活的凶魔?你有没有抓一只来?我要把它放到我的斗兽场里,看它能不能打过新来的亚龙!”   宰相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不,大人,不是凶魔。”他低声告诫他的国王,“是海湾地人,是小三叉戟,他对我们宣战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国王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天湖与夜空之间,刺耳的好似夜枭尖叫。 铁做的宰相,泥糊的王,六   铁做的宰相,泥糊的王,六   国王陛下问道:“宰相大人啊,小三叉戟和你之间必然有一个疯了,我想疯的人绝对不是你,对吗?”   疯的人是你。“诚如您所言,陛下,我见过小三叉戟了——巴骨?卡恩,他就是个疯王。”   小国王板起脸来,说:“他可不是国王!”   “他说他是。”宰相说,“我亲眼看见他撕碎了海湾地先王的战甲,掘了祖宗的墓,他似乎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世人,‘我与从前的懦夫们不同’。然后他亲口说了,自己就是海湾地的国王。他还说——”   “他还说要杀光我家族的男性,再把和我有关系的女人都日上一遍。”国王抢在他之前说道。   宰相感到一惊,他心想道:国王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谁会比我还快告诉他这些?   小国王继续说道:“宰相大人啊,你别着急。我和你说,海湾地出了个疯王,这对咱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克洛因侧目,“这话怎么说?”   “这就你我君臣二人,我就直说了吧,宰相大人啊,我问你,这辽阔的北境——”他张开双臂,高声问道,“属于谁呢?”   宰相行礼道:“当然是属于您的,陛下。”   小国王露出一个充满讽刺感的笑容,问道:“真的吗?完完整整都属于我吗?”   当然不是,克洛因心想,北方的权力早已经一分为三,国王、大骑士会、火神教,三大势力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贵族们也在这场权力的风暴中被撕的支离破碎,许多贵族一方面宣示着对国王效忠,一方面又雇佣骑士团,或是信仰火神教派。大贵族站队,小贵族浑水摸鱼,摇摆在三个巨人中央。他们稍有不慎就会被踩得粉身碎骨。   “您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克洛因说道。   “就你刚才心里想的那个——哦!得了吧,宰相大人啊!咱们君臣也十年了,你连我的鸡儿多长都晓得,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他放肆的笑了起来,然后又喝了一口果汁牛奶,“我这个国王啊,是瘸腿的国王!两条腿都断了,就剩下第三条腿还健康——你说对不对?”   很健康吗?宰相知道,国王大人一个晚上能恩宠十位王妃,然而他至今为止都没有儿子。他说他不想要儿子,但宰相不这么认为。因为老国王当初生儿子也费了很大的劲儿,也许赫沃斯家族就是这样的。   “所以我得把我的另外两条腿接回来,宰相大人,这腿光靠咱们自己,可接不上了,还是得请海湾地人来帮帮忙。”   海湾地人不会来给你接腿,而且还要打断你的第三条腿。宰相看着他,说:“我洗耳恭听。”   “火神教,大骑士会,这两条狗打断了我的两条腿,我想要把这两条狗通通打死,然而我一王难敌二狗,我打不过的。”   这话就不像是国王该说的,宰相心想道。   “所以我得让海湾地人打进来,这样我就可以放狗去咬他们了。你看,狗不管再怎么大,也终究是狗,狗就该做狗要做的事情——如果看门狗不去咬来犯之敌,那我这个主人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它们一脚踹走了吗?”   我们的国王陛下是想通过外敌的力量来帮他消灭这些内奸,这就好比是求一头狼来给自己清创,克洛因心想道。   从理论上来讲,这也许说得通:大骑士会有守卫疆土的职责,天父关里就有他们的驻军;而当初火神教成为国教的时候,教义里写到过:教徒应守护帝国的疆土,抵御来犯之敌。   如今大骑士会和火神教都在暗中积存力量,他们有多少兵马?几千?上万?还是十几万?这些家伙大手一挥,能召唤出多少愿意为了他们谎言而卖命的疯子?宰相对此十分害怕,他只能看到明面上的账单,却看不到那些阴影中的恶魔。   当海湾地人进犯北境的时候,国王就能名正言顺的命令这些家伙把自己的私军拿出来晒晒了。之后如果顺利的话,骑士会和火神教的势力会被战争消耗掉一部分,而且国王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查抄他们的非法财产以及私人军队,从而大幅削弱这两支势力,让王权重回至高。   但显然这事不会那么简单。   克洛因说道:“陛下,我提醒您,战争失败的后果我们承受不起。”   “呵,我正盼着他们输呢!”国王陛下笑着说道,“他们打输了,损兵折将,力量就会下降,而且就给了我充足的理由削弱他的权力——战败是他们承受不起的原罪,那些财产受到威胁的贵族就会意识到,大骑士会和火神教外强中干,与其拥护他们,不如效忠国王。这样一来,我就能把贵族也拉到自己这边——打压了两条狗,还拉拢的贵族们,这是一石二鸟!哈哈!”   还有盼着自己国家战败的?宰相心中恼火不已,当初还不如让他哥哥来当国王,宰相心想道法恩殿下虽然一样的荒淫,但至少为人正直,头脑聪明,不至于像他一样把国家当做掌中玩物。   十五年前,老国王的长子法恩?赫沃斯离家出走,一去不还。人们找遍了四大公国,却无他的半点消息。无奈之下,老国王只得宣布法恩病逝,让二儿子凯德继承王位。   法恩也是贪玩的浪荡子,可他着实比眼前这个“小国王”可靠的多。他的智慧、胆魄、武艺,都配得上一国之君这四个字,他本能成为一个好国王的。然而,法恩有一颗吟游诗人的心脏,当初他还在皇宫的时候写过许多诗,诗中写着他的幻想:比如他用小帆船征服东海的大浪,想学习变成鸽子的奇幻魔法;他想品尝五地七族的美酒,然后醉倒在仙人的云上。他说他要去西域找最大的金疙瘩,要去和牦牛比一比谁的劲大……但最多是写女人,他喜欢北方的高挑女郎,海湾地的温顺姑娘;他想早上从西域舞姬的床上醒来,然后晚上再去和南国的姑娘赤脚跳舞,月下歌唱。   他甚至还给自己起了个艺名,叫做法恩?蒂姆纳德——呵,一个戏伶般的浮夸之名,真是可笑。 铁做的宰相,泥糊的王,七   铁做的宰相,泥糊的王,七   “好吧,陛下,你盼着他们打输——但如果他打赢了呢?”克洛因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要我来说,骑士长哈桑赫伦能轻松应付海湾地的进攻——海湾地的士兵素质低下,缺少将领,最重要的是他们贫穷,他们不是哈桑赫伦的对手。”   小国王白了他一眼,说:“海湾地人有这么差劲吗?我听说小三叉戟武勇过人呢!”   “他是个空有一身蛮力的暴君。”克洛因沉声说道,“打仗不是靠力气就能赢得,还需要智慧。”   小国王凝视着他,忽然发出一阵笑声。克洛因感到一阵疑惑,他问道:“您笑什么?”   他的国王说道:“你怎么知道小三叉戟一定就没有智慧?”   宰相无法给出答案,他只得说道:“就算他有智慧,他也无法战胜我们。客观上的实力差了太多。”   “但我相信他与哈桑赫伦有一战之力,嗯,但愿他有。”小国王摇晃着酒杯,然后将牛奶喝了。他驮着背坐在椅子上,挤出了小肚腩。   我们的国王已经很久没骑过马了,宰相心想道,他一天到晚就是吃喝玩乐,身体早晚会垮掉。   克洛因说道:“纵然他有一战之力,但我仍旧不看好小三叉戟。”   “你是对的,我亲爱的宰相大人,我们需要的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他用手指沾了一点牛奶,在餐桌上画下了几个点与若干条交叉的线,然后他指着这一切说道,“这里是鹰头城,这里是金沙堡,而这里是天父关,下面是国王大道、鹿角关还有北境双卫城——希尔森和希尔兰。我要在这里——”他用牛奶在国王大道那里画了一个大圈,“制造战争的泥潭,把海湾地人和我的两条狗子都卷进去。你要知道,双卫城属于火神教和大骑士会,而教皇的圣地就在希尔森的东边。如果北方人进攻这里,那么火神教的人就必须参战。这样一来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太天真了,克洛因心想道。“陛下啊!你真的认为海湾地人具备两线作战的实力?他们连大骑士会都摆不平,怎么可能再去和火神教的人打拉锯战?我看这场战争快则三个月,慢则一年,不可能再长了。”   接下来小国王说出了一句让克洛因血压暴涨的话——   “小三叉戟固然不能以一敌二,但我帮助他打赢战争。”他如是说。   疯了,敢情你才是疯王!“您不能这样,陛下!”宰相拍着桌子怒吼道,“你不能帮助外人来攻打我们的祖国,你这是,这是……”   “你想说我叛国?”小国王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宰相。克洛因的表情一阵扭曲,说:“不敢!”   “我看你也不敢,你只敢在心里说说罢了。”小国王冷笑道,“克洛因,你要知道,割瘤子必然会流血,一点点疼痛,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我们会流多少血呢?”   小国王沉默了一阵子,说:“我们可能会丢掉天父关。”   “陛下,您应该知道鹰头城和金沙堡之间只有几天的路程,如果急行军的话,这一段路不用四天就能走完。如果天父关失守的话,那么敌人就会直接攻击我们的首都——”宰相轻轻跺了下脚,“也就是这里,鹰头城。”   “来打鹰头城就对了!你认为他们能打下来吗?”小国王笑了起来,“北境的先王将首都设在这么危险一个地方是有道理的,因为这里远比天父关要坚固,北境最坚强的盾牌不是天父关,而是鹰头城!一旦他们打穿了天父关,就会出现两种情况;第一种,骄傲自大的敌人直奔鹰头城而来,然后像无数侵略者一样倒在鹰头城的严冬之下;第二种,他们不来攻击,去攻击其他城市,然而鹰头城是他们绕不开的巨人,一旦他们调转矛头,那么我们就能截断他们的后路、烧毁他们的辎重、消灭他们的援军,让他们腹背受敌。最终这些无根之人就会被消耗干净,在寒风中凋零。”说完这一切之后,他像个动情的诗人一般张开双臂,一脸陶醉,“最终胜利的还会是我们,海湾地人、大骑士会与火神教会三败俱伤。”   他说的不无道理,但终究太理想化,克洛因心想道,小国王纵然有些才智,但他终究没上过战场,只会纸上谈兵。真正的战场千变万化,一切都不会按照你预料的那样发生。   幻想着惨淡的未来,宰相不禁说起了丧气话:“但如果敌人兵临城下的话,我建议您提早离开,国家不能没有国王。”   “可是小国王也不能抛弃他的家,你说对吗,克洛因大人?”小国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说,“他是小三叉戟,我是小国王,我看我们都半斤八两。”   “陛下您想做什么?”   “我会与他决一死战,让他知道谁才是四大公国之主。”凯德?赫沃斯如是说道。   宰相惊讶的瞪大眼睛,他没想到小国王会说出这么有血性的话来。宰相有种感觉,他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十年。“您……”他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冲锋陷阵的话我也许不是他的对手,但我只需要站在城墙上大吼大叫,人们就会为我而拼命了,你知道的,只要我这张脸出现在城墙上,那么军队就会士气高昂。”   “但这样很危险,陛下。流矢、投石、一个爬上城墙的小兵,哪个都可能要了您的性命。”   “我有勇气。”小国王说。   克洛因摇了摇头,说:“若是勇气就能保住性命,也不至于有那么多烈士战死沙场。”   小国王点了点头,说:“如果我死了的话,这个国家就是你的了,宰相大人。”   “您说什么?”   “我没儿子,也没兄弟——你说我要是颁布旨意让你继承我的帝国,你能做到吗?”   宰相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荒诞的国王说荒诞的话,他心想道,他根本就不晓得国家是什么。“陛下,请不要开这种玩笑。”他肃然道。   “很好笑吗?”国王转身去拿一个苹果,然后用力去掰,可他力气太小了,没法把苹果一分为二,于是他取了餐刀来切苹果。   克洛因沉默了一阵子,说:“陛下,首先您不会死,您——”   “假设我死了。”小国王一刀插入苹果里,带着泡沫的甜美的汁液顺着刀口往外冒,“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没法继承国家,这不和法律,贵族们和其他势力都不会认同。接下来就是……”一场风暴,他心想,“何况我太老了,而且一身是病,我看我活不了多久。陛下您还是……赶快找个继承人吧。”   “我现在生孩子来得及吗?哦,对了,我还有个流浪在外的哥哥,你可以把他找回来当国王。”   “这是为了我们的国家,我恳求您再严肃一点。”宰相低下了头。   “为了国家?不,这个国家已经烂透了,我对它没什么盼头了。我为的是我自己,还有我的这些姑娘们。”他用手指从桌上抹了一点奶油放进嘴里,那正是之前涂在王妃身上的奶油,“如果不是他说,‘要日遍我全家女性’,我才懒得和他打仗呢!哈哈哈哈哈哈……”他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旋即他的脸骤然间凝固了,悲伤如寒夜之霜一般爬上了他的脸。   “宰相大人啊,我从来都没拥有过这个国家,我的王位是捡来的,国家是瘸腿的,我所拥有的只有这个天湖,还有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女孩们——然而现在我的敌人们要夺走我最后一点东西,我就必须战斗了。”   “您还拥有我的忠诚,陛下。”克洛因单膝下跪,膝盖随着弯曲而剧痛,但他不在乎,“我会与您并肩作战的。”   “那我就收下你的忠诚,克洛因。”他裹紧外套,然后从一堆果皮下面翻出王冠来戴在头上,“回去吧,宰相,晚上早点休息,明早还要上朝。” 第五章:命运的岔路口,一   第五章:命运的岔路口,一   海文站在熊堡的天台上,远眺着鹿角关。   如今三叉戟大公病逝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接下来就是各种关于新王的可怕传言:什么小三叉戟已经对北方宣战;小三叉戟自立为国王,还挖了自家的祖坟;小三叉戟说他要操了北方皇族全家女性……   但这终究是荒诞的传言,海文心想道,这些风言风语是不可信的,小三叉戟就是再疯狂,也是一国之君,他不会干出这种土匪的行径来。   此刻,他在思考着另一个问题。   如果真的打仗了,熊山会变成什么样?海湾地与北境之间隔着山脉和大河,三大关口是他们唯一能交锋的地方——鹿角关就是三大关口的其中之一,那里常年驻军。如果战争开始的话,那么鹿角关必然会成为战争漩涡的中心。   海文不想支持小三叉戟的战争,在他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海湾地的人民吃饱饭。今年南涝北旱,听说白鸟城一代已经在闹饥荒,熊山最近也来了许多的灾民——在这种前提下开战?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太阳火辣,热浪迎面而来,海文站了一会儿,就已经汗流浃背。他回到了城堡中找了个阴凉的房间,就在这时候仆人告诉他说:“大人,拉娅小姐回来了。”   “好,带我去见她。”   海文顾不上休息,立刻就跟着仆人来到城堡楼下。他来到大厅走廊的时候,看到拉娅一行人正在门口卸行李。他连忙上去打招呼,说:“拉娅,还有白衣会的朋友们,这一路辛苦了。”   拉娅的三个随从率先行礼,而拉娅却慢了一拍。她愣了一下,这才说道:“不算什么,大人。”   拉娅的脸色看上去十分疲倦,而且声音也不似往日的温甜。海文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问拉娅说:“拉娅,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我只是……”她挤出一个笑容,“有些累了。哦,我得跟您说一下金沙堡的事情。”   “好。”   于是海文带她们来到一楼的会客室,他叫人取了在井水中冰镇的瓜果来,还倒了紫罗兰酿的酸梅汤给他们来解暑。两个汉子把饮料一饮而尽然后大呼爽快,爱罗丝也喝了一点,而拉娅却连杯子都不碰,她的异样让海文越发不安。   海文问她说:“拉娅,你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我听到了各种传闻。我听说小三叉戟暴虐无道,他公然宣战,还挖了自家的祖坟,甚至他还说——”   “那都是真的。”拉娅打断了他的话,“大人,往往传言会夸大其词,然而这次传言却赶不上现实夸张。小三叉戟是历史上最可怕的疯王,你最好赶紧准备应对措施,不然大家全得完蛋。”   拉娅很少以这种方式和他说话,海文愣了一下,说:“准备措施?备战的措施吗?你是说我该反抗小三叉戟?”   “我不知道。”拉娅如是说,“我只能告诉您,小三叉戟正在召集所有的贵族,他托我告诉您,要您对这件事情表态——是效忠还是反抗,他迫切需要答案。”   “我不想参加他的战争,拉娅。”   拉娅点头,说:“我也不想,但是疯王已经大开杀戒,据这几天的传言,某些反抗他的贵族已遭毒手。两位侯爵中,白鸟侯爵已经表态效忠新王,而风雷堡的蒙达利亚爵爷态度还很暧昧。我想蒙达利亚侯爵是想等金山堡让利给他,然后再宣誓效忠。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反抗小三叉戟。”   海文想起了之前在虾湾时候雅文对他说的话来。他沉吟少许,说道:“也许某些人还在试着反抗他,海湾地的贵族们不会跟着他一起发疯的。”   “是,没人会和他一起发疯,但是贵族们都害怕他,海文大人,您没见过小三叉戟的狂暴,我敢保证,见识过他的人都会被他吓住。”   听到这话海文不禁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拉娅摇了摇头,说:“只有亲眼见了,您才能相信世界上有这种人。”   海文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一个评价,一时间他有些茫然了。这时候拉娅说道:“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告辞了。”   “等等,信的事情呢?”   “哦,小三叉戟说,只要你效忠他,那么斯特尼尔家的事情都是小事……”她眼皮打架,然后朝着海文行了一礼,说,“十分抱歉,我必须得去休息一会。”   海文只得先让她离开,等拉娅走后,海文叫住她的随从们,问道:“拉娅这是怎么了?”   那两个男人互相看了看,旋即摇头。那个叫爱罗丝的姑娘说道:“我们也不清楚,自从金沙堡回来之后,大人就一直……很敏感,很……”   “我还见她哭了。”那个没角的兽人说道,“我没想过圣女也会流泪。”他用很小的声音说。   “圣女也是人。”亚伦说。   “对,是个女人。”爱罗丝叹了口气,低声喃喃,“她什么也不跟我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我从没见她这么痛苦过,我很不安。”   海文也感到十分不安。一直以来,拉娅都是他们之中最可靠的那个。她足智多谋,又精通人情世故,仿佛没有她摆不平的场子。海文想了想,对爱罗丝说:“爱罗丝,拉娅的事情只能靠你。女人的心思只有女人才懂,我们这些男人,没法走入她的内心。”   爱罗丝默默地点了下头。   旋即三个随从也告退了,海文独自留在会议室中思考问题——是效忠还是反抗?他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命运的岔路口,接下来的选择将会关乎他的身家性命。正当这时候,他听到门外传来了拉蒙的声音,“大人,有您的信,是虾湾来的。”   “拿进来。”海文说道。   拉蒙进来将信给他,海文撕开信封,就看上面写到:河湾地的反抗联盟大势已去,二四岔路、林湾、海盗湾和谷地的贵族已经俯首称臣;白鸟侯爵之子兰俢?克莱斯特在和风雷堡谈判,蒙达利亚屈服只是时间问题。海文大人,巴骨?卡恩势头正凶,此诚不可与争锋。委曲求全能保住性命,联姻可以保存实力。海文?安卜赛德,时不我待,请你快下决断。   ——雅文?德恩。   看来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海文心想道。   “拉蒙,明天跟我去一趟金沙堡。”海文将手中的信放在油灯上点燃,火光将他的脸照亮,“我要亲自会一会海湾地的国王。” 第六章:蜂鸟城?花都,一   第六章:蜂鸟城?花都,一   经过十几天的翻山涉水,伊丝芮特一行人终于到了蜂鸟城。   蜂鸟城,那是一座漂浮在花海上的美丽游轮。   与贫瘠的海湾地不同,南方的土地宽厚、仁慈、多情,这片土壤好似一个深爱着你的姑娘,会为你奉献出她的一切,却什么都不愿索取。   上百种花儿在这片田野上绽放,鲜艳多姿的色彩映在伊丝芮特的眼眸中。她一生之中都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颜色,她记忆中的单词已经无法将每个颜色都念出来。   她深呼吸,只觉连空气都是鲜艳的。   在花海的中央,有许多木板制成的青白色房屋,在最中央有一座高塔,顶端悬挂着蓝色的三角大旗,好似船帆。蜂鸟城的房屋颜色朴素,因为花海已经足够鲜艳,人们只需铺上一层淡雅之色,就足以形成完美的画卷了。   “母亲大人,我们进去吧。”白果对她说道。   伊丝芮特望向白果,女半兽人打扮的与普通妇女无异,她在辫子上别了几朵小花,说是蜂鸟城的风俗。不仅仅是她,伊丝芮特和哲莉忒身上也带了自己编制的花环和花冠,都是就地取材。   不过按照规矩,编制花冠只能用羽毛花、露珠花和翡翠花这三种。这种花的花朵看似是花,实际上却是种子,人们将其采摘之后戴在头上,之后随着旅行遗弃在远方,它们就会在远方开花结果。就如同蒲公英要靠风旅行一样,这些花也要靠人或动物的帮助才能繁衍后代。所以,被编制成花冠对它们来说是有益的。蜂鸟城的人热爱花朵,从不轻易破坏其他的花,伊丝芮特这些旅客也得入乡随俗才行。   他们四个——伊丝芮特、哲莉忒、兽人战士鬣蜥、女兽人白果——已经走了好久,这些日子他们大多风餐露宿,没好好休息过。此刻大家不禁兴致高昂,鬣蜥对于人类城市还是有些戒备之心,手里紧紧握着武器,而白果则在鼓励他,说:“母亲说过,人类和兽人并无不同,何况你与人类长得一样,没人会发现你。”   鬣蜥是个精壮的男人,他比一般人高上一头,身子上满是条形肌肉,他除了嘴巴略微突出以外,其他地方都和人类一样。他用狭长的眼睛看着蜂鸟城,说:“这是人类给我留下的。”他展示自己手臂上的一道伤痕,在那之前伊丝芮特一直以为这是他打猎时候留下的。   “人类对人类很友好,但对半兽人绝对不会。”他沉声说道,“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奴隶,白果,我不知道你是以什么方式取得了人类的信任,但无论是什么,我都做不到。”   “你只需隐瞒身份就好了。”女兽人说道。   于是他们踏入蜂鸟城的土地。   蜂鸟城是一片和平的土地,它似乎不具备任何应对战争的条件。这座城无天险可守,也没有城墙,如果打仗,将没有任何东西能保护蜂鸟城。   黑皮肤的奴隶们在采花,小小的蜂鸟在他们头上盘旋着,与他们共享花田。“这些鸟儿都不怕人的,”哲莉忒说,“而且它们的叫声中充满了幸福,这真是个好地方。”   “我也这么认为。”伊丝芮特说。南方的城市皆美丽如画,青泥城、蜂鸟城,她心想道,相比之下海湾地的石头城堡实在太丑。   他们沿着花田中的蜿蜒小径前行,走了一半,伊丝芮特身上就满是花粉和香味。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于是花絮就都飞了起来。那些白色的精灵在她身边跳起舞来,盘旋着升上天空。这时候花田里有个女人对她说:“晚上的时候这里才好看,这些花叫银精灵,它们在晚上会发光。”   伊丝芮特朝那声音望去,却只见花田不见人。   “您好?”她试着打招呼。然后那声音又从花田里传来了:“姑娘,我看银精灵很适合你——”她站起来,走向伊丝芮特,然后将一朵银色的小花插在她的辫子上,“——银精灵象征纯洁和善良,好女孩都喜欢她。”   “谢谢你。”伊丝芮特道谢。   那女人笑着点了点头——那是个粗手粗脚的农妇,她有一张圆脸、眉宇柔和,看上去和蔼可亲。而接下来她所说的话,却把伊丝芮特吓了一跳:   “那么,自由派的女巫们,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她掸了掸身上的泥土,就好像真的是个农妇一样,“两个女巫,还有两个半兽人——”   鬣蜥呲着牙朝她咆哮:“我不是半兽人,我叫鬣蜥!嘶——!”   白果则按下他的头,然后自己也低头行礼,说:“玛卓拉女士,您好。”   伊丝芮特也跟着行礼,“您好,玛卓拉女士。”哲莉忒则淡淡的点下头,说:“你好,女巫。”   名叫玛卓拉的女人说:“你们身上有檀香、烈酒、还有七种草药的味道……”她闭上眼睛,用力抽了抽鼻子,“还有鲜血——是带着魔力的血……是一位女巫,是谁?是谁死了,又是谁杀了她?”   玛卓拉其貌不扬,但似乎本领高深。伊丝芮特与哲莉忒对视一眼,说:“是一个学院派女巫,她死于……一场事故。”哲莉忒也跟着点头,说:“是的,一场事故,她在我们面前死去,但这事情与我们无关。”   玛卓拉点了点头,说:“你们说谎了。”   “我没有。”伊丝芮特说。   “这跟你没关系。”哲莉忒说。   玛卓拉露出慈母一般的微笑,旋即低吟道:“孩子们,过来。”她说完这话的一瞬间,花田之中就传来一阵沙沙声。接着鬣蜥惊叫着跳起来,用拔出长矛刺向地面。然而有两根蔓藤如触手般缠住了他的武器,然后鬣蜥惨叫一声,就跌倒在地。这时伊丝芮特才发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无数的荆棘蔓藤。蔓藤如蛇一般游动着,已经将她团团包围。   “玛卓拉,我们没有恶意!”白果解释道,“这位是我地母化身,我们兽人的母亲,伊丝芮特。她这里找寻学院派女巫,来进行天父的试炼——请您相信我的话!”   玛卓拉的表情一阵疑惑,说:“你说的太难懂了,白果——但我相信你们没有恶意。”她低声对蔓藤们说,“去喝水吧,孩子们。”话音刚落,荆棘蔓藤便钻入花田的泥土中去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伊丝芮特看了一眼这莽莽苍苍花海,心想道:如果女巫够多,那这座城市确实就不需要城墙了。   作者留言:   ps:明天请假一天,整理大纲。 蜂鸟城?花都,二   蜂鸟城?花都,二   他们跟着玛卓拉继续往里走。   伊丝芮特看到花田之中还有许多像玛卓拉这样的农妇,但她分不清哪个是农妇,哪个是女巫。   路上,玛卓拉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来了几个学院派的女巫,她们告诉我说她们在路上遭遇了凶灵,领头的杜鹃女巫惨死在凶灵的手上。但是……”她回头看着伊丝芮特,妇人目光和蔼,但伊丝芮特却被看的很不自在,“奥卓蓝伯爵不相信她们,伯爵有鉴别谎言的能力,谁也瞒不住她。”   奥卓蓝女伯爵,伊丝芮特知道这个人,她是月亮级别的女巫,如今学院派女巫中能达到这个级别的也就寥寥数人。她可以说是入世派的典范,伊丝芮特很想见见这个人,向她学习如何把巫术用到社会中。   “后来在伯爵的威压之下,那几个女巫改口了,她们说是自由派女巫杀了杜鹃女巫。”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伊丝芮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时候哲莉忒大声说:“明明是她们干的!我亲眼看到那家伙用石头砸烂了杜鹃女巫的脸!”   玛卓拉看了她一眼,说:“可你们之前还说这是一场事故。”   “确实是事故。”伊丝芮特说,“这事情很复杂,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那就到伯爵那里慢慢说吧,自由派的女巫们。”   他们就这样来到了伯爵的城堡。   女伯爵的城堡是是一大块完整的巨岩。这块大石头有四层楼高,似乎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工匠们在巨岩上雕琢出门窗和通道,然后把通道连接、挖空内部,做出一个个的房间来。就成了一座城堡。巨岩城堡的表面覆盖着爬山虎和喇叭花,四面岩壁上凸起的怪兽雕像上已经被绿色覆盖,看不出面貌。   玛卓拉让两个兽人在外面等着,鬣蜥抄起长矛朝她嘶吼,白果与她理论,但二者皆未奏效。伊丝芮特让兽人们安心等待,说自己去去就来,然而白果说道:“我们发誓了要保护您的安全,我们不能违背誓言!”她对玛卓拉说,“玛卓拉女士,除非你杀了我们,不然我们一定会跟在母亲大人身边。”   玛卓拉沉吟了一下,说:“可是城堡的规矩是——”   “让他们进来吧,玛卓拉。”有只蜂鸟在天上说道。   玛卓拉点头,道:“是,伯爵大人。”   在这之鸟儿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城堡大厅。大厅两侧挂着翠绿色的蔓藤,上面停着许许多多的蜂鸟。这些鸟儿如雕塑一般安静,如卫兵一般整齐。无数花瓣铺在地上,构成了通往王座的红毯,在那花瓣的尽头,有一把形如木桩的椅子,那椅子上长着枝杈、扶手上生着嫩芽。   奥卓蓝女伯爵就坐在那椅子上。   奥卓蓝伯爵与一般贵族不同,她没有姓氏,爵位也不世袭。女巫伯爵的爵位会传给她最得意的弟子,代代师徒相传。事实上,奥卓蓝这个名字也不是女伯爵的真名,这个名字在学院派女巫的语言中意味着:花鸟之王。每一个继承爵位的女伯爵都会舍弃旧名,使用“奥卓蓝”这个新名字。   今日坐在王座上的奥卓蓝是个美丽的银发女子。她大约三十岁,身材苗条,双眼之中透露着星辰般的颜色。她的手放在王座的扶手上,纤细的手指中上停着一只小蜂鸟。   伊丝芮特等人对她行礼。奥卓蓝不为所动,那只蜂鸟却说:“自由派的女巫,我需要你们回答我几个问题。”   “请讲。”   奥卓蓝的蜂鸟说:“前不久,有个女巫说,自由派的女巫杀了她们的同伴。说自由派女巫用石头砸烂了那个可怜人的脸。”   “一派胡言!”哲莉忒大声说道,“明明是她们干的,杜鹃女巫死在她手里,我们——”   “你们是帮凶。”蜂鸟用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我已经知道了一切,是你们蛊惑她犯罪的,这条血债有你们一份。”   伊丝芮特说:“杜鹃女巫杀人在前。她为了除掉隐藏的凶灵在我们中间投票杀人,我们只是一起杀了一个杀人犯。不论是道德还是法律,这都没问题。”   “但在女巫的规矩上,这大有问题。”蜂鸟说完这话之后便从她手背上飞走了,这时候奥卓蓝的本体从椅子上缓缓站起,伊丝芮特看到她的身体和椅子几乎是黏在一起的,随着她站起来,后背和椅子之间拉出了蛛丝般的白色丝线。接着她抖落那些丝线,朝着伊丝芮特走来。   这时候两个兽人拦在了伊丝芮特前面,白果说道:“奥卓蓝大人,请您后退!”   “走开!”女巫伯爵说道。   然后其他蜂鸟重复起来:“走开!”“走开!”“走开!”那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刺耳,就犹如尖啸的幽灵一般在天空上盘旋起来。白果痛苦的捂住了耳朵,而鬣蜥则吼道:“收起的你妖术,你这巫婆!兽人不怕你!”   蜂鸟安静了下来,奥卓蓝说:“为什么兽人会保护一个自由派的女巫?”   “因为她是地母的代行者,奥卓蓝大人。”白果对她行了一礼,随后说,“如果您伤害她,那么沼泽兽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奥卓蓝一直沉默的面孔蠕动了一下,她看着伊丝芮特,说:“说说你们的故事吧,自由派的女巫——我要你们从头说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大人。”伊丝芮特对她说。   接着,伊丝芮特就把整个故事都告诉了奥卓蓝。从她一开始外出游学说起,然后说了凶灵、审判游戏、还有杜鹃女巫到底是怎么死的;之后她又说了兽人们的事情,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地母之灵。   “综上所述,我们只是制止了她无意义的杀戮行为,当时在场的女巫都同意。如果不制止她,那么后面的人一个都活不了。”伊丝芮特如是说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你们做的这件事仍旧违背了学院派女巫的规矩。”奥卓蓝朝着墙壁走去。她赤脚踩在花瓣上,素白的长袍拖在地上。接着,她用手轻拂墙上的蔓藤,蔓藤便自动分开,露出一副壁画来。   “什么规矩?”哲莉忒问她。   “杜鹃女巫是星辰级的女巫,她一条命能顶上普通女巫十条,换句话说,你们都死了,她也应该活下来。”她指着壁画上的星空,用手在最明亮的北极星上画了一个圈。 蜂鸟城,花都,三   蜂鸟城,花都,三   那壁画上画着星月、鸟儿还有蝴蝶。学院派女巫分为月、星、鸟、蝶四个等级。杜鹃女巫是星辰级,在这里边算是高级干部。奥卓蓝是月亮级别的女巫,而她在贵族等级中是伯爵,那这么说来,杜鹃女巫在学院中的地位就是男爵或者子爵?伊丝芮特想到这里不禁皱起眉头。   这时候哲莉忒问她说:“你想怎么样?把我们都杀了吗?”   “我不会这么做,但是杜鹃女巫空缺出来的工作必须有人代劳。”她手轻轻一拂,蔓藤重新盖住了壁画,“事实上,杜鹃女巫的工作至关重要。如今她不在了,我们就需要至少十个人来填补她的空缺。”   伊丝芮特问道:“她的工作是什么?”   “她负责守护女巫秘境的封印。”奥卓蓝说道,“女巫秘境时刻都需要三个星辰级的女巫来进行维护,不然封印就会失效。今年轮到了杜鹃女巫,而她却没能回来。”   伊丝芮特想了想,说道:“我很乐意帮助你们,但我还不是星辰级的女巫。如果阁下愿意收我为弟子,教授我学院派的知识,那我会自愿维护女巫秘境。”   “孩子,你这番话说的太天真了。”奥卓蓝倚靠着墙壁,用手指把玩着鬓角的银丝,“首先,我不轻易收徒弟;其次,如果你想变成星辰级的女巫,至少需要学习五年——这还是在你足够聪慧的前提下。”   这时候哲莉忒插嘴说道:“我看用不了五年,我家的姑娘聪明的很,一两年就够了。”   奥卓蓝没说话,她看着伊丝芮特,说:“你叫什么?”   “伊丝芮特?安卜赛德。”她回答道。   奥卓蓝问道:“你有姓氏?你的家族是什么样的?”   “这是我丈夫的姓,大人。”   “没想到你已经结婚了。”奥卓蓝露出微笑。   不仅仅是结婚了,而且我还有孩子了,伊丝芮特心想道。   “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你明天一早往南走,蜂鸟会给你带路。你到女巫秘境的封印处去,找薇安夫人报名考试。如果你以前三名的成绩通过一个月后的考试,那么我就会收你为徒。”   伊丝芮特此刻心情不禁激动起来,她连忙行礼,道:“是,大人。”   “如果你真能成为我的弟子,我就会传授你学院派的知识,然后你必须守护封印一整年。”   伊丝芮特沉吟了一下,说:“一整年不行,大人。”   “为什么?”奥卓蓝横起了眉头。   “我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至少生孩子的时候请让我休息。”   听到这话,奥卓蓝的眉头立刻释然,她露出喜不自禁的笑容,说:“恭喜你,年轻的母亲!任何在这里出生的小孩都可以来我这里做洗礼。我会用圣水给他洗澡、涂抹青泥草药,这样可以让他身强体壮,不得瘟疫。”   伊丝芮特连忙说道:“谢谢您,大人!”   玛卓拉在一旁说:“伯爵大人就喜欢小孩子。”   得知伊丝芮特已经怀孕之后,女伯爵的态度大为转变。她叫人给伊丝芮特准备了舒适的房间和有柔软坐垫的马车,然后还邀请她共进晚餐。   伊丝芮特对此有些疑惑,于是就去问玛卓拉。玛卓拉告诉她说:“按照规矩,当了女伯爵之后就不能结婚了,而伯爵大人一直都想要个孩子。”   哲莉忒说:“那她可以收养一个啊。”   玛卓拉一语道出其中辛酸:“那爵位是该传给养子还是该传给徒弟呢?”   黄昏时分,他们在城堡的天台上共进晚餐。奥卓蓝和其他女巫都是素食者,但她们给伊丝芮特这些客人准备了一些荤菜——包括鸡汤、烤牛蛙、油炸蚕虫、盐煎鱼;主食是香甜的蜂蜜鸡蛋煎饼。   女巫们的素菜虽然清淡,但做的很精致,反而看上去比荤菜还有格调:一盘蜜拌甜菜根、一碗炸豆糕、一大盘金灿灿的蛋爆肉菇、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百菌汤(伊丝芮特在这汤中闻到了奇妙的牛肉香味)、柠檬汁花瓣、辣炒蘑菇、浆果蛋糕。饮料是装在木杯中的花蜜酒和一大罐橘色的混合果汁。   她从没见过素食能这样烹饪,于是每道菜都尝了一下。吃过之后她不禁感慨:在蜂鸟城这地方哪怕一辈子吃素,也不会觉得无趣。   伊丝芮特打算连同菜谱一起学走,以后烹饪给海文吃。   在饭桌上,奥卓蓝问了伊丝芮特和哲莉忒一些关于自由派女巫的问题。这些问题涉及到高深的巫术,伊丝芮特答不上来,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哲莉忒在应对——比如变身术、幻想术、魔药学还有关于自由派的女巫秘境。   她们一问一答,过了一阵子之后,奥卓蓝说:“哲莉忒女士,你在自由派里是什么级别?”   哲莉忒说:“自由派不讲究级别的,大家都一个样。”   “那你修行了多久呢?”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哲莉忒挑起嘴角,“除非你能先告诉我你多大年纪了,伯爵大人。”   奥卓蓝的脸拉长了,她没回答哲莉忒的问题,而是说道:“既然你已经学有所成,那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求学?”她看了一眼伊丝芮特,“而且是和自己的徒弟一起?”   哲莉忒收敛起笑容,她肃然说道:“自由派的巫术有所不足,我需要用学院派的知识来弥补。”   “哦!”奥卓蓝发出一个微妙的感叹声,她用手指绕着鬓角垂下来的头发,说,“那你的意思是说,你认为自由派不如学院派?”   哲莉忒说:“当然不是,自由派女巫天下第一。我来这里学习是为了让知识互通,并不是出于对你们的崇拜。”   “导师!”伊丝芮特低声叫道。   “哦,是这样。”奥卓蓝默默点头,她用手指敲着桌面,发出不耐烦的声音。餐桌上也安静了下来。伊丝芮特与哲莉忒交换眼神,示意她不要这么莽撞,然而哲莉忒却昂首挺胸,毫无悔过之意。自由派的女巫不比别人差,她的眼神是那样说的。   就在这时候,奥卓蓝开口了:“自由派与学院派自古以来就是对立的,因此,伊丝芮特,你可以留下;哲莉忒女士,你必须离开!”   “那好,告辞。”哲莉忒起身离席,“感谢您的款待,伯爵大人!”   作者留言:   明天我必须再请假一天,下面的pov(海文/汤德恩)很关键。   其中包括了埋设数条暗线、填好几个坑、以及新的人物关系。总之,很难写,我需要完整写完之后才能发上来。   这一部分剧情着实难写,在下已经在全力写作,但速度缓慢,还请见谅。 第七章:“那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一   第七章:“那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一   【本卷将由海文和汤德恩两个pov视角穿插组成。】   马车已经在城堡门口套牢,清晨凉爽,空气中有泥土芬芳。海文已经收拾好了行礼,正准备出发。   随他一起去金沙堡的还有笑脸猫和拉蒙,城堡中的事情他暂时交给了迈瑞克和拉娅来管。学士迈瑞克这些日子来的表现赢得了海文的信任,因此海文对他委以重任。   早上,汤德恩来为他送行。   “大人,您走的可真不巧。”那老人说,“后天就是七月祭祖,我要在熊山开祭坛、乞求神灵祷告,您真该参与一下的。”   “我就不参与了。”海文说道,“熊山祭祀祭酒的身份我已经给你了,剩下的事情你自行安排。祭祀虽然重要,但现在金沙堡的事情更加重要。你有什么需求就去和迈瑞克提,我跟他打过招呼了。”   “多谢大人了。”汤德恩说道,他沉吟了一会儿,说,“我还是得提醒您,去金沙堡很危险,大人,与其去和小三叉戟针锋相对,不如留在这里参加祭祀。祭祖仪式需要有您在,到时候海神教的许多僧侣都会来,您可以对他们展示恩泽,甚至让他们给您一个名誉主教的头衔,这样一来……”   “好了。”海文打断了他的话,“汤德恩,这次我必须得去。”   “好吧,祝您一路平安。”汤德恩大师朝他行了一礼。   于是海文一行人出发了,这里到金沙堡最快也得十天,这一路上,海文心情十分不安。这种心情的成分十分复杂,他自己也说不出清楚。   等到了金沙堡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这一路上,海文看到大量佣兵和游骑兵赶往金沙堡方向。越是接近金沙堡,这些人就越多。他还在城外看到了连成数里的军营。晚饭的时候,有几百股炊烟升腾。运粮的大车也是络绎不绝,骡子身上背着三叠干粮,被压得弯了腰。   大公的葬礼被小三叉戟草草结束,城中店铺再度开张。而最兴旺的就是铁匠铺,城中到处都是打铁声,铁匠们夜以继日的赶工,不用问海文也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让人感到紧张。铁匠每轮一下锤子,那战争的脚步就又近了一分。海文命车夫加快速度,直奔金沙堡。   等他到的时候,城堡门口已经停满了马车。无论是马还是车,都不是平民货色,显然其他贵族们已经到来。海文来到门口,拉蒙在身后给他唱号:“被流放者、野马之王、凶魔屠杀者、持真理之人、冷血法官、熊堡的守护者,海文?安卜赛德,到临金沙堡。”   门口守卫是一男一女两个侍卫,男人穿黑甲,女人穿白甲,两人都剃了光头。两人看了海文的证件,然后说道:“伯爵大人,请卸下兵器然后前去内堡,宰相在等您。”   于是众人卸下兵器,通过守卫,这时候那男人拦住了笑脸猫,说:“裤裆里的刀也要卸了。”   猫爷一愣,从裤裆里掏出四把刀来丢在了地上。   “都在这里了。”笑脸猫说道。   然而那女侍卫用下巴一指他的裤裆,说:“还有一把。”   笑脸猫叫道:“没了!那是我的鸡儿!”   那女侍卫虽然是个年轻姑娘,但下起手来却比男人还果断。她一把抓在笑脸猫的裤裆上,搜寻最后拿把刀。笑脸猫惊叫起来:“你这姑娘怎么抓我的鸡儿?”然而女人不理他,连抓了几下,忽然说:“你这鸡儿够硬的啊。”   笑脸猫瞪着眼睛叫道:“废话!鸡儿能不硬吗?”   “不光硬,还很锋利。”说着那女侍卫一把拽开他的皮带,又从裤裆里掏出一把小刀来,“你用这东西和姑娘上床?”她说着把那刀子丢在地上。   笑脸猫一脸尴尬的提上裤子,说不出话来。海文看到这一幕更是感到惊讶,他之前从未见过笑脸猫裤裆里的第五把刀。这把小刀锋利、短小、轻薄、是隐蔽的暗器,而笑脸猫又穿着很厚皮裤,真不知道那女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一个侍卫都这么厉害,想必主人也不会差,海文心想道,这一趟估计不会轻松了。他这样想着,朝着城堡内走了进去。   ************   熊山城,祭祀大帐——   熊山之王已经走了十天,而汤德恩的祭祀,也布置了十天——不,不止十天了,暗地里的布置,已七十年了。   七十年前,北方人以平息河湾地内战的名义进犯海湾地,实际是想控制鹿角关。当北方人的铁蹄从熊山踩过时,年轻的汤德恩亲眼见证了这些人是多么残暴、也亲眼见证了自己的国家有多么软弱。他的家庭、事业、亲人还有爱情都在那次战争中被毁掉了。   汤德恩读过许多书,其中历史书尤为多。海湾地的历史是辉煌的,在北方人还没统治四大公国之前,海湾地的国王一度是世界之君。这里诞生过璀璨的海洋文明,是古典音乐的发源地,还曾是贸易之都。   然而如今海湾地的荣光已不复存在,看一眼史书,再看一眼凋零的国土,年轻的汤德恩心中不禁滴血。那个时候,还是个普通学士的汤德恩就立下志愿,要拯救自己的祖国。   为此他四方游学,寻找救国之法,他去了北方的学士塔、南方的女巫城、西方的圣域最后又回到海湾地的大图书馆。他去过金沙堡、风雷堡和白鸟城,然而贵族们要么目光短浅,要么软弱无能。他一度期待三叉戟大公能拯救海湾地,但那个男人辜负了他。   最终汤德恩加入海神教,与大海的儿子们一起寻求拯救这片土地的方法。   然而空有一腔热血还不够,他还需要充足的力量,以及一个恰当的机会。他一直在等待、一直在等待。他就这么苦苦煎熬了一辈子,整整七十个年头——七十年,足够让一个孩子变成祖父,足够让母亲生下十个孩子;七十年,足够让最坚固的城堡腐朽,令沧海变桑田;七十年足够磨灭一切伟大的意志,让英雄变庸人……   然而他坚持下来了。   七十年的风霜也吹不灭他的热血,汤德恩,他要在生命的最后燃烧,如那祭坛上的火焰一样放出璀璨的光。   “是时候了。”他看着先祖之火喃喃说道。 “那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二   “那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二   “海文大人,请跟我走。”年轻的管家对海文说道。   与他幻想中的奢华皇宫不同,金沙堡内部的装潢可以用惨淡来形容,这里看不到任何装饰品。他们头顶没有华丽吊灯、脚下也没有松软地毯,只有石头和石头;墙壁上的挂毯和油画也都被摘了,留下空荡荡的挂钩和色调突兀的墙壁。唯一的装饰品就是各种宝剑,小三叉戟喜爱剑,于是他把锋利的剑摆在走廊的墙壁上当做装饰。   金沙堡上下一片肃杀,走在这利剑走廊上,海文的心情也紧张了起来。他听过许许多多小三叉戟的传闻了,人们都说他是个疯狂的暴君,但海文却觉得他必然有过人之处。不然海湾地的贵族们不会臣服他的统治——甚至一开始就不会给他上台的机会。   也就是说,在暴虐统治的背后,有至少半数贵族认可小三叉戟。   “伯爵大人,就是这里了。”管家停在一扇门前,然后躬身行礼。   海文走进门内,而身后的随从们却被管家拦下,管家说道:“宰相大人提前说过,只许伯爵一个人进去。”   笑脸猫和拉蒙想要上前和他分辩,然而海文却拦住他们,说:“放心,我不会有事。”   于是他孤身一人走入门中。   然而门内的人不是小三叉戟——因为这个人太瘦、太年轻,甚至看上去有些憔悴。传说小三叉戟是个身高三米、体重半吨的怪物,这个人明显不符合。   那人身穿一身干净白袍,头发梳的整洁,有些像是学士塔里的书生,又有点像寺庙里的僧侣。他上来和海文握手,说:“兰俢?克莱斯特。”   “海文?安卜赛德,”海文与他握手,“很高兴认识你。”   按照法律,宰相属于帝国重臣,因此不用像贵族行礼。而且兰俢是即将继承白鸟侯爵的爵位,等到了那时候,海文见了他倒是要说一句“侯爵大人”。   兰俢请他在房间里坐下,然后叫退了左右侍者。随即他开口说道:“海文大人,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呢?”   “我为和平而来。”海文说。   “那你恐怕走错了地方,金沙堡如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和平。想必您来的路上也看到了——战争已经开始了。”   “我不奢求靠一人之力改变大局,但我必须要对我的人民负责。宰相大人,我身为金沙堡任命的熊山守护者,自然会对我们的国王效忠,但我无法支持他战争的行径。我认为这场战争没有意义,没有价值,更没有善果。”   “这就是我不让你见国王的原因,海文阁下。”兰俢笑了,“国王是个暴躁脾气,您又太过耿直,如果让你们一对一谈话的话,恐怕吵起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由我这个宰相代替他来与您会面。我知道您想干什么,也能理解您这样做的原因,甚至我很钦佩您的正直和勇气,但我得说一句——”他的语气沉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一扫而空,“面对血淋淋事实,这一切都没有用。服从,共享荣誉;反抗,结果就是死亡。”   海文意识到自己要增加谈判的筹码,于是他说道:“我必须提醒您,宰相大人。熊山手握鹿角关,如果您想打仗,就绕不过这里。为了战争的胜利,也为了我们的友谊,我希望咱们能坐下来,慢慢谈。”   兰俢摇了摇头,说道:“鹿角关不是你的筹码,大人;甚至就连熊山城都不是了。”   海文顿时感到后背一凉,他大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你回到熊山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兰俢笑着说道。   ******   “瑞秋,把椅子擦干净。”汤德恩对他年轻的妻子说道。   瑞秋点了下头,说:“是,大人。”   她走向那把珊瑚和玉石雕琢的华丽座椅,用海水反复的擦拭着。她用手抚摸座椅的表面,说:“真是把好椅子,又光滑又冰凉。”   “只有真的海神后裔才配得上他。”汤德恩说。   “是的。”瑞秋点头说道,“只有真神后裔才可以。”她继续擦那把椅子。   陆陆续续的,客人们已经走进了大帐篷。两小时后,他们要在这里见证真神后裔的归来。在它到来前,信徒们要早早进场等候,以示虔诚。   能观摩这场仪式的人都不是简单角色,要么富贵,要么有才能,要么为教会立下过大功。汤德恩站在门口,一个个的迎接客人。   首先进来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纹着蓝色纹身的巫医。他脚下踩着奇怪的拍子颠进门来,汤德恩对他说道:“许久不见了,格兰多。”   水巫医格兰多朝他行了一礼,身上的铃铛叮当乱响,说:“十年而已,也不是很久。”   汤德恩问道:“您还在野马地一带义诊病人吗?”   “偶尔吧,这几年我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钻研历史中去了。”他看了看那把珊瑚椅子,说,“汤德恩大师,那位大人还没来么?”   “还没来呢,你先找个座位去等一等吧。”   “好。”   水巫医来到椅子下面,席地而坐,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把空椅子。   第二个客人来了,那是白水湾的总督,随行而来的还有他战船的船长。白水湾总督是个干练的中年人。白水湾总督克林,他是荣誉骑士,然而土地却比男爵的还大。他占据着白水湾这个內港,很是富有,但和一般的富贾豪绅不同,他很有胆魄、而且治理封地法纪严明。克林骑士是行伍出身,他经历过三次战役,正是战争淬炼了他的精神。   克林总督和汤德恩握手,说:“汤德恩大师,近年来身体如何?”   “越活越精神,”汤德恩笑着说道,“我看我活一百岁是不成问题的。”   克林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可我却是越活越老,越活越废。如今我一身的毛病,哪里都疼。”他瞄了一眼椅子,问道:“这位子还空着呢?”   “一小时以后,您稍安勿躁。”汤德恩说。 “那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三   “那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三   接着大帐篷中又来了两位商人,这俩人一个叫查文,另一个叫布鲁斯。他俩一个胖一个瘦,一个满身珠光宝气,另一个却打扮的好似苦行僧。他们俩是风雷堡一代的商人,常年游走于河湾地,经营香料和宗教用品的生意。他们也是汤德恩的教友,十年前汤德恩就认识他们了。   他们寒暄了一番,旋即布鲁斯问道:“汤德恩大师,你这边筹备了多少资金?”   “十万吧。”汤德恩说。   查文老爷瞪大眼睛,问道:“这么多吗?您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要感谢萨里斯和斯特尼尔两个家族的牺牲。”汤德恩说道,“他们都是最虔诚的信徒,他们这些年来想方设法的为我们积攒钱财,加在一起,已经筹集了十几万金币。如今这些钱一份在松林堡,一部分在白水湾。只可惜他们没能撑到最后一刻。”   查文问道:“萨里斯和斯特尼尔他们怎么了?”   “都被熊山伯爵抄了家,我勉强保住了斯特尼尔老爷的性命,但是萨里斯家就是家破人亡了。”   旁边那个肥胖的商人问道:“为什么熊山伯爵要抄他们的家?”   “杀人立威。”汤德恩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却心想:是因为他们两家做的太过分了。   大约三十年前,萨里斯和斯特尼尔受命筹集海神教的活动资金,为此汤德恩给他们打通了贵族的关系,还利用自己的人望维护他们。这俩家人在“筹集资金”方面做的确实很好,他们信仰也十分虔诚,然而他们的许多行为已经突破了道德底线,久而久之,汤德恩看不过去了。到最后,汤德恩已经不想再费力保护他们,干脆就跟着海文一起将他们的家抄了,然后把资产全部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海神教的教徒们这些年筹集了不少的金子,而这些钱都是为了今天。   “汤德恩大师,那把椅子……”布鲁斯拿手一指珊瑚王座,手上的金链子哗啦作响,“不是一般人坐的吧?”   “是海神后裔的位置。”汤德恩说。   胖子惊叫道:“哦!那位大人真要来了?”   “就要来了——你们先找地方坐下吧。”汤德恩说。   “好的,大师。”   所有人都在等待海神后裔降临。两百年前北方人摧毁了海湾地帝国,杀了沙文三世与当时的海神教教主。教主在死前曾留下一个孩子,传说这孩子是教主与人鱼所生,具有呼风唤雨、掌控潮汐的伟大魔力。自那以后,北方人的杀手就一直在找这个孩子,并且北方人一度声称已经将这个孩子杀了,还装模作样的搞了一个处决仪式。然而汤德恩却知道,这孩子一直都藏在人海之中,他隐姓埋名,繁衍后代,积攒实力……这支海神的血脉忍耐了整整两百年,现在他的子孙终于到重回阳光之下了。   斜阳透过大帐的天窗照在珊瑚王座上,人们翘首以盼。   这时门外有人喊道:“平原猎手、切尔德三代之长、黑松之父、松林堡子爵、劳伦?切尔德驾到!”   “他可算来了。”汤德恩说着去门口迎接。   切尔德子爵七十三岁,已经是老态龙钟。他早已不能骑马、甚至不能走路,他的仆人推着轮椅将他送进大帐。老切尔德坐在轮椅上垂着头,就好像个死人。   汤德恩走上前去,说:“切尔德大人,我还以为您不来了。”   “哦,大师。”老人抬起头来说道,他的声音听上像是喉咙里有块碎玻璃,“我还以为……你……”他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大师,你今年九十了吧?你怎么做到的?”他拍了拍汤德恩的大腿,汤德恩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力气。   汤德恩说:“别羡慕我,切尔德,我虽然能走能跳,但我这些年活的很累。”   老人的眼珠颜色浑浊,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问道:“那个……那个谁……那个大人他……”   “等人齐了它就会来。”汤德恩说,“子爵大人,您先那边坐着。”   “好。”   接着又来了许多人,包括农场主、贵族、骑士、还有巫师、佣兵和游侠、还有许多巫师和学者。过了一阵子,大帐篷之中坐满了人。人们面朝上位,看着那把空椅子,大家都在等待海神后裔的降临。   帐篷之外,祭坛已经熊熊燃烧,鲛油与龙涎香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着。涂抹着油彩的舞者在祭坛周围跳舞,蓝衣的祭祀再向教众们布道。帐篷里边一片沉默,人们在等待百年前的旧神归来。   正在这时候,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掀开帘子,飘入大帐之中。   那是个身子高瘦的男人,他留着怪异的山羊胡,有光秃秃的脑袋和一双巨大的眼睛。众人朝他望去,许多人都站了起来。他用那双眼睛环视了一圈,他的眼神太可怕了,没人敢与他对视。汤德恩说:“普汀,都在等你了。”   妖僧普汀朝他点了下头,旋即朝着椅子走去。   妖僧巨大的影子笼罩着这些人,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周身散发着一股深海的寒气与咸湿的腥味,就像个从潮汐中爬出来的海怪。他来到椅子前面,说:   “我们已经等了太久。”   他沙哑的声音仿佛富有魔力,一下子就勾起了汤德恩心中的悲伤来——对,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妖僧在椅子前躬下身子,亲吻椅背,说:“现在,请海之王驾临吧。”说完这话之后他走下王座,站在最中央的位置。这时候汤德恩来到那椅子旁边,高声说道:“现在,我以先祖祭酒的身份,宣布海神后裔归位!海之旧神,于今日降临熊山!”   老人身子虽老,但是气魄还在,他的声音像是一只冲天而起的海燕、从帐篷中冲出去,传遍了整个祭祀广场。帐篷之外歌舞声停下了,人们喧闹起来,接着有守卫大声呐喊,维护秩序。大约过了三秒,大帐后面的帘子被轻轻挑开了,汤德恩年轻的妻子从那后面走了出来。她与汤德恩相视颔首,旋即走向那椅子——   并轻轻地坐了下去。   妖僧普汀第一个下跪,大喊旧神归来。汤德恩是第二个,他大声说道:“血脉复苏!”这时候,一头雾水的教众们才纷纷下跪,跟着呐喊起来。两个女仆从帐后走出,给瑞秋披上深蓝长袍,用浸了海水的帆布裹上她的双腿,又为她带上浮木、珍珠与珊瑚的美丽王冠。然后,那年轻的姑娘眼睛一开一合,眼白变成黑色,眼仁变成了白色。   “我,罗蕾莱?海涅,已经归来。”   她撩开腿上的帆布,双腿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鱼尾。 “那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四   “那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四   “已经两百年了,自我的曾祖父死在北方人的刀下,已经两百年了。”人鱼挺直尾巴,如蛇一般站立起来,这么一看,她的身高已经达到两米,此刻下面的人都如幼小孩童。人们仰视着高大的海神后裔,目光中充满敬畏。   罗蕾莱扭动着下半身朝帐篷外爬去,在地上流下一条光滑的黏液痕迹。她走到帐篷门口的时候,那帘子就自动被掀开了,接着她爬到阳光之下,爬到万千教众的目光之下。   罗蕾莱的鳞片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信徒们的惊叹声连成一片。有人高呼“海神降临”,有人赞叹她的美丽。半年前汤德恩就在布置这次祭祀了,在海文的默许下,他提早定下了日期,让传教士和苦行僧们去布道,告知每一户信徒。所以这一次祭祀吸引了全国的海神信徒来朝圣,今日出现在熊山的信徒将近一万,而且以男性居多。而且此地除了有众多狂信徒以外,还有大量的佣兵、流浪法师、杀手和游侠。这群人看似是乌合之众,但在统一的信念下,他们将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海神的女儿很满意这一切,她点了点头,然后对普汀使了个眼色。妖僧对她行礼,然后走上祭坛,高声说道:“我的信徒们,我的战士们!”他的声音回荡在空中,浑厚无比,带着诡异的回音,汤德恩意识到他正在使用某种蛊惑人心的法术。   人们望着普汀,目光发直。那妖僧高声说道:“两百年前,北方人践踏我们的国土,屠杀我们的同胞、奸-淫我们的妇女、夺走我们的财产。我们丢失了天父关、酒城和二四岔路以南的沼泽地。两百年过去了,北方人以为我们已经退化成了奴隶——这些侵略者,他们不懂海神之子的灵魂!”普汀用力一脚跺在木板上,祭坛木板顿时裂开了一节,“大海潮起潮落,他们看到的只是退潮!而当涨潮的时候,海水就将淹没这些卑鄙之徒,他们的肉将喂鱼,骨头将沉入大海深渊,而它们的灵魂!将永远被缩在海神的监牢!”他振臂一呼,“我的战士们——!海神之子将带领我们复仇,与我一起呐喊吧:血脉复苏!”   “血脉复苏!”   在妖僧的蛊惑下,信徒们的呐喊声将熊山淹没了,一万个不同的人却长着一张同样疯狂的脸,他们呐喊了三遍,这时候普汀对海神之女说道:“罗蕾莱殿下,请指引我们!”   罗蕾莱朝他点头,然后朝着东方抬起了手指——在她食指所指的方向,正是高耸的熊山城。   汤德恩望向那座城池,只见大门早已关闭。熊山守备军和白衣会的战士都在城墙上严阵以待,小熊布莱恩怒目而视,眼睛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汤德恩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想到这里,他苦笑了起来。   ************   空气沉默了下来。   海文无法确认兰俢是在诓骗他还是这家伙确实有什么阴谋,熊山城中有一千守备军,还有拉娅的人驻守城堡;而且海文早就让布莱恩将攻城器运入城中,拆成零件再牢牢锁好——上一次汤德恩等人攻拉威迪亚的城,他们有攻城器在,尚且伤亡惨重,这次没了攻城器,他们没有任何方法攻下城堡。布莱恩和笑脸猫都说过,熊山城能抵挡十倍的军队,如果抵挡民兵的话,则抵挡二十倍甚至三十倍。   照理来说短短十几天内出不了事情。汤德恩就是有天大的本领,也没法啃下一座石头城堡。   除非他会魔法。   想到这里,海文对兰俢说:“熊山城易守难攻,而且我留有精锐部队,宰相大人,别拿这种话来骗我。”   兰俢没立刻回答他,而是从书架上取下来了一本厚厚的古书。那本书封面已经变成枯黄色,书页也参差不齐,看上去年代久远了。兰俢带上一个单片眼睛,然后翻越书目,海文不禁疑惑起来——他要干什么?   过了片刻,兰俢忽然说道:“大人,您知道熊堡是谁修的吗?”   “我只知道它修在二百年前。”   “二百年前,海神教的教主出人出钱翻修了熊堡,为的是能让鹿角关的防御更加牢固,也为了对抗传说中的龙骑士。”   海文隐隐感到一些不安,他问道:“那又如何?”   “如何?”兰俢冷笑了一声,“每个城堡都有后门和密道,而这些隐藏的秘密,只有当初的建造者才知道。”   海文想起来了那藏在城堡中的床弩,那东西就连摩尼伯爵都不知道。“海神教主死了两百年,就算知道又怎么样?”海文对他说道。   “教主死了,但他的后代却留了下来,海文大人,海神已经归位,神圣的血脉复苏了。”兰俢“砰”的一下合上了那本厚重的史书,书页上那古老的尘埃再次飘散在空气中。   ***********   “汤德恩!你这背信弃义的狗!”城墙之上,小熊布莱恩正在朝他呐喊,“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宽厚长者,却没想到你早就……早就……”   “早就图谋不轨!”汤德恩曾经的学生,现在的书记官迈瑞克接着说道,那学士身穿白色战袍,手持剑与盾,屹立在城墙之上。他指着汤德恩大骂,说:“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先祖、为了海湾地,那你为什么要造反,带人围攻一位合法贵族的城堡?”   在普汀和罗蕾莱的威压之下,大军安静的好像不存在。妖僧手段狠毒,海湾地人尽皆知;但那屹立在太阳下的人鱼却更加令人害怕。   此刻围困熊山的军队足有五千,这些日子来到熊山的信徒和佣兵足有上万。汤德恩临时整编了这些人,将他们分派到各个佣兵团的将领麾下,并分发武器——武器来自斯特尼尔家族,他们曾经受命为小三叉戟的军队打造兵器,在这个过程中斯特尼尔留下了一部分留着未来使用。   他的行为毫无意外的刺激到了熊山守备军和白衣会的审判军,在交涉无果之后,这些人便驻守到了熊山之中。现在熊山城堡已经成了铜墙铁壁,如果攻城的话,他们必然损失惨重。   不过汤德恩一开始也没打算攻城,他不会把屠刀面向同胞,这是他的底线。 “那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五   “那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五   海文凝视着眼前的人,说:“你是王国的宰相,如今却纵容暴徒们践踏王国的法律。你们做这种事情,会让海湾地成为一个彻底的无法地带;帝国的官员公然支持让一群教徒肆意去侵犯贵族的封地,这听起来不滑稽吗?”海文拍案而起,“这种邪恶的行径,会遭天下人的唾弃。”   兰俢一脸淡然的微笑,说:“海文阁下,你可能有点误会。海神教对熊山城所做的事情合理合法,我们想不支持都没有办法。”   海文质问他:“怎么就合理合法了?”   “你忘了我刚才说的吗?熊堡是初代教主修的,是他海涅家族当初出钱出人修了这座城堡。之后他无偿把城堡出租给了国王,国王又分封给大臣,然而租借是有期限的,当初的期限是一百年。”他竖起一根手指,“而出租城堡这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说,现在的熊山贵族逾期了整整一百年。大人啊,不让你赔利息就是好的了,你还想要什么?”   这一刻海文才意识到自己被人骗了,自他成为熊山伯爵的那一刻起、自汤德恩提出要当熊山祭酒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迈入了这个骗局。德莱尔的忠告又一次在他耳边回响起来:大人,这些家伙都是人精,你降不住他们。   “所以一开始熊山城就不是你的,大人,你要知道,这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   **************   城墙之下,汤德恩正在试着和守军谈判:“迈瑞克,我的弟子,我不想让熊山燃起战火,我需要的是一场谈判。”   迈瑞克大声喊道:“谈判?你先让军队撤出十里去,然后一个人到城堡来和我们谈判吧!”   “迈瑞克,我再说一遍,我们不是来这里打仗的,这些人都是虔诚的信徒,他们手中的武器,也不是为你们而准备的。城堡内外皆是我的同胞,我不会与你们战斗。”   这时候布莱恩踩着城垛,大声喝骂:“你这条老狗!你叫五千个人来围了城堡,还说不是打仗?不是打仗,你还是来喝汤的吗?”   “我们来是为了取回自己的东西!”汤德恩从怀里掏出一份古老的羊皮卷,“熊山城堡是海神教的合法领地,是海涅家族的私人财产。”   布莱恩大喊道:“胡说八道!熊山城之前姓克瑞斯,现在姓安卜赛德!这里是公爵赐封的封地,你们正在践踏这片土地,践踏王国的法律!”   普汀冷笑起来,而罗蕾莱低声说道:“汤德恩,我来和他们说吧。”   “不,殿下,让我再试一试。”   汤德恩从怀中取出一个古老的羊皮卷,他高举此物,大声说道:“熊山地一开始就是海神教的财产,这是白纸黑字的契约!”   迈瑞克说:“熊山是公爵钦赐给海文?安卜赛德的封地!”   汤德恩展开羊皮卷,说道:“两百年前海神教主出资修建了城堡,这东西一直都归海涅家族所有!之后他把城堡是借给了贵族们一百年!如今已经过了两百多年,海神的儿子们要收回他的财产。这份地契上有当年国王的亲笔签字,公正合法。”   城墙上的人沉默了起来,汤德恩趁热打铁,他接着说道:“我不想为难你们!你们都是忠诚勇敢的战士,更是我的同胞!若要打倒北方人,我们就需要并肩作战——让出城堡,没人会怪罪你们。”   “我只知道这是海文?安卜赛德的城堡!”小熊布莱恩大声喊道,“除了他,没有人有权力交易这座城堡。如果你们要打,熊山守备军将死战到底!看看是你的剑锋利,还是我的骨头硬!”   汤德恩皱起眉头,说道:“你们的王现在正在金沙堡与国王谈判,我相信国王陛下能说服他,让他与我们合作。我们会在这里等上十天,十天之后海文?安卜赛德会归来。如果他带着宰相的蓝羽宝冠回来,那他仍旧是熊山的王,而我们则将成为袍泽战友;如果他空手而归……”汤德恩长叹了一声,“那海神的儿子们就会强行收回这份财产,至于你们就好自为之吧。”   “随时恭候!”布莱恩厉声说道。   ***********   “这还需要思考吗?海文?安卜赛德。”白衣的宰相一手拿着羽毛笔,一手压在羊皮纸上,“你点个头,我就把手札给你写了。然后你回到熊山去就还是光鲜的熊山伯爵,而且你还将成为海神教的荣誉祭祀,哦,简直是无上光荣。”   “但我也会成为一个傀儡。”海文盯着他的羽毛笔说道,“战争的傀儡。从此以后,我将无法保护我的人民,也不能在我的土地上行使我的权力。”   宰相敲了敲手指,慢条斯理的说道:“哦,大人,您以为自己失去了很多东西吗?不,不是的,你好好想想,一开始你只是个平民,后来你当了法官、镇长、乃至伯爵……”他双手合十,“你得到了已经够多了,如今拿走一部分,其实你并没多少损失,不是吗?”   “没多少损失?我失去了熊山城堡,我的朋友们也危在旦夕——”   “不,您放心吧,那些人都没事。我们和海神教的人已经谈过了,这段时间里他们只会围困熊山城,但不会真的攻城。只要您能在预定的时间之内将城堡拱手让出,那么就没有人会受到伤害。”   “我不可能支持你们的战争行径。”海文对他说道。   “我们不需要你支持,只要你当个听话的好伯爵就行了。之后你每天有肉吃有酒喝,你可以陪陪老婆孩子,享受一下普通人的乐趣……”他发出一声感叹,“想想这生活,毫无压力,轻松惬意!我都羡慕你呢。”   海文问他说:“小三叉戟也是这样认为的吗?这是他的决定?”   “不,这是我的个人决定。”兰俢对他说。   “那好,让我见国王。”   “好,我让你见,但你能不能活着回去,我可就不管了——跟我来吧。”兰俢说着朝门外走去,海文紧随其后。 “那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六   “那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六   海文跟着兰俢离开小会议室,他们走上盘旋楼梯、穿越双堡吊桥,来到了国王大殿。国王大殿的肃杀之气比外面还重,那披甲的巨人正坐在雄伟的钢铁王座上,动作轻柔的打磨着一把宝剑。   小三叉戟远比海文预想中的要强壮。他就像一头雄狮似得坐在王座上,当他抬起头看着海文的时候,海文不禁毛骨悚然。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人如小三叉戟一样能用目光将他吓倒。不该这样,他在心里想到,我见证过最惨烈的死亡,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这世界上不该有人能吓倒我。   他鼓起勇气和那巨人对视,然而恐惧直逼他的心脏。巴骨?卡恩面如冷铁,而双眼却又如烈焰一般炽热。海文见了他,就觉得是小兽见了猛虎,那种发自本能的恐惧立刻将他吞噬了。   这时候巴骨开口说道:“熊山的伯爵,这些日子里来了不少贵族,而你是唯一一个敢正视我目光的人。”   “您的目光很吓人,陛下。”海文如是说道。   听到这话,巴骨的眼神变的和蔼起来,说:“如果我不吓人的话,我的敌人就不会怕我。”   海文抬起头来,对他说道:“我不是您的敌人,而是您的封臣。”   “对,所以我对你以礼相待——来人,搬一把椅子来!”他大声说。   于是有个强壮的仆人扛着椅子走进来,那是一把粗糙的铁椅子,看上去和小三叉戟屁股下面的铁王座差不多。海文坐在上面,就觉得浑身冰凉,很不自在。   这时候巴骨对他说道:“你是我的封臣,自当听我的话。如今我要打北方人,你为什么不支持我?”   海文说:“陛下,战争会让生灵涂炭,我不忍心看到海湾地与北方的人民遭殃。”   巴骨说道:“可如果不打仗我们就会永远被北方人奴役——每年我们要给北方人上税,我们的铁矿、商路、甚至天父关这种国家的要害都在北方人手里捏着。如果我不反抗,那么我们的子孙会永远被他们压迫,”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海文大人,我听说你在野马镇的时候曾经造过一次反,对不对?   海文说道:“那不是造反,陛下,我只是合法合理的使用了法官的权力。”   国王摇了摇头,说:“我不在乎它是什么,这不重要。我只想问你,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是为了让农奴们摆脱地主的压迫,对吗?”   “是的,陛下。”   “那就对了,既然你能用暴力的方式解救农奴,那我为什么不能用战争去解救海湾地?”   海文一时间哑然,暴君的目光逼得他满头冷汗——我该怎么回答他?我解救农奴是救,那他从北方贵族手中解救海湾地就不是救了吗?他一抬眼皮,看到小三叉戟的目光如太阳一般真诚;看到兰俢眼眉微合,淡淡微笑;还有那王座,那把生铁打造的大椅子……   “战争不是最好的选择,陛下!”他鼓起勇气说道,“如果您能用一场快战推翻北方人的暴力统治、并解放万千被压迫的人,那人民必将拍手称快!但这场战争,只会带来无尽的苦难!五年?十年?要打多久,要死多少人?我们最后又能否胜利?胜利之后人们又能否迎来长久的和平生活?陛下!请告诉我!”   “哈哈哈哈哈——!”海湾地之王发出一阵大笑,那声音震得海文耳朵嗡嗡响,仿佛城堡都在摇晃。   等他笑完,万籁寂静。巴骨问海文:“你懂战争吗?”   海文摇头。   “那你为什么觉得这场战争会旷日持久?为什么我们会失败?”   “因为国力不对等,北方人的领土、人口、财富都倍数于我们。而且海湾地并不团结,我认为我们很难取胜。”海文如是说道。   巴骨点了点头,对他说:“海文?安卜赛德,你是个有胆识的人,但不是个聪明人。我交朋友,可以允许你蠢,但你不能坏;也可以允许你坏,但你不能愚蠢——比如兰俢就是!”他用手一指他的宰相,兰俢一抬眼皮,说:“那陛下您真可谓又智慧又善良。”   国王瞥了兰俢一眼,冷哼一声,然后跟海文说道:“我这么和你说吧,北方人没有你想象中的强大,而海湾地也远比你看上去的要强。至于你说的‘不够团结’?哈哈哈哈哈!北方人都快一分为三了,你跟我说海湾地不团结?我告诉你,我不是在一个人作战,有一个盟军!这个盟军就是北方人自己!当我攻击贵族的时候,骑士和教会就是我的盟军;当我攻击骑士的时候,那么教会和贵族就会协助我;当我和教会开战的时候,贵族与骑士必然会在后面捅教会的刀子。等到我把他们三个都打上一遍了,那么北方也就烂了,我的军旗也就能插上鹰头城了!”   海文认为他的这种想法太理想化了,“陛下,我认为——”   “最重要的是!”小三叉戟打断了他的话,“海湾地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帝王,也就是我,巴骨?卡恩!我是最勇敢的战士,最威武的将军,最有智慧的军神!当我领军作战的时候,海湾地的战士就将所向披靡。我是天选的英雄,是这个世界上的至高君王!而你,海文?安卜赛德!”他用粗大的食指指着海文,海文感觉自己仿佛正被一把剑顶着喉咙,“你要不要向我效忠?”   帝王的威压令海文胆寒,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那句“愿意”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然而一想到他心中的信念、想到那些需要他保护的人民,这份恐惧就被冲淡了。他抬起头来,对着那巨人说道:“我绝不会做一个战争的傀儡,国王陛下!我宣誓过守护熊山这片土地与上面的人民,我绝不会把他们推上战场!”   听到这话小三叉戟忽然笑了,他说:“谁说我要你成为战争傀儡?我从没想过让你上战场,安卜赛德。那都是你自己的臆想罢了。”   海文愣了一下,问道:“那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呢?” “那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七   “那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七   国王笑了,他说:“伯爵大人,你以为我让你出人出钱给我打仗?熊山有多少人、多少钱,我难道不知道?”   海文思索片刻,问道:“你是想让我守卫鹿角关?”   小三叉戟再度摇头,说:“海文大人,你就别瞎猜了。俺虽然看着像个粗人,但俺读过书,能识人。我不会让你这样的人才去战场上送死。俺和你说,未来熊山将成为俺的兵器库。这些事情都要你去做,安卜赛德!你打仗一窍不懂,但搞些生产却没问题的。熊山是后勤基地,这事情我要你来管。”   “你怎么知道我擅长这种事情?”   巴骨看了一眼兰俢,兰俢耸肩摇头,然后巴骨对海文说:“我就是知道!”   海文意识到,自己和这位国王没理可讲。   “如果你答应的话,你的爵位会保留,贵族权力照旧,至于海神教的人?大人,你就忍痛割爱,把城堡给他们住吧。我会派特使过去进行一场体面地交接仪式,给足你脸面。”   海文冷笑一声,说道:“我连城堡都守不住了,还算什么‘合法贵族’?”   国王皱起眉头,说:“你他妈的还真是固执!松林堡的老头没几年活头了,我和祭司们商量一下提前把他埋了,然后将松林堡让出来给你!行了,别再废话了,你要么答应,要么去死!选一个吧!”   我没有与他谈判的资本,海文心想道,他如果想杀我,立刻就可以杀。海文思考了一阵子,说:“我可以答应你,但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你说!”国王显然不耐烦了。   “我会负责你的武器生产,但我在我自己领地上做的事情,别人无权干涉,任何人都不行。我要得到公爵级别的自治权,包括修订封地法律的权力。”   “你他妈这是要造反?”巴骨问道。   “我不会让我的权力离开我的封地。”   “那你要这么大的权力是想干什么?”   “我需要一套自己的规矩才能办事,陛下。如果你想要我生产兵器,就得给我这份权力。”   “成,俺答应了!”他大手一挥,说道,“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了。”   确实没了,海文心想道,无论如何,我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我失去了熊堡,但我却得到一个更重要的东西。   一个机会,一个解放人民的机会。   巴骨拍手大笑,说:“那就得了!兰俢!给他写信,让他带上信物会熊山去。海文?安卜赛德!你把这件工作给我做好,等打赢了北方人,我给你加官进爵。”   听到这话,海文不禁问道:“陛下,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巴骨不耐烦的问道:“你又有什么不懂了?”   “熊山就在鹿角关,地处边关重地,为什么要把生产基地设立在这种地方?”   巴骨冷笑一声,说:“那你说应该设立在哪?”   “可以更靠近内陆一些。”海文说。   “那运输岂不是麻烦了许多?”   这也有道理。“那至少也该往南方一点。”他说。   “设在南方?南方?”国王笑了起来,说,“那我跟南方人打仗的时候又该如何呢?安卜赛德,你想过这件事情吗?啊?”   海文愣住了——我还真没想过。   又有谁会想到呢?   ************   熊山城墙上的战旗猎猎作响。熊山城下,大军已经显得不耐烦了。   他们本就是乌合之众,没受过什么训练,是凭着一腔热血组建起来的军队,这样的军队最缺乏的就是耐心。   汤德恩还在看着城墙上战旗,小熊布莱恩也守在那里,与他对视。   也许我们该就地扎营,汤德恩心想道,但这里离城堡太近了,如果熊山守备军开城突袭,我们的联军可能会溃败。这些家伙虽然够多,但纪律太差劲了,稍微有点动乱立刻就会士气溃败。   说白了,海神联军只是看着可怕而已,真打起来的话汤德恩底气不足。   就在他焦虑的时候,妖僧的声音在他背后悠然响起:“汤德恩,你不会真的想让我们等十天吧?”   汤德恩一开始真的有这个打算,然而海神联军们显然无法完成十天的等待。他转头过去,妖僧巨大的眼睛正在凝视着他。汤德恩感觉自己正在被一头鲨鱼注视着。   汤德恩说道:“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内他们不开城投降的话,我们就拿下熊山城。”   “三天?”普汀竖起三根细长的指头,他的指头比常人要长出一个指节的长度,“你让大伙儿在这干坐三天?这三天听你给他们讲学问吗,大师?”   汤德恩怒目而视,大声说道:“只是三天而已!如果一支军队连待命三天都忍耐不住,拿什么去和北方人打仗?”   妖僧被他噎了一下,顿时面露愠色,那双可怕的大眼珠里边泛起凶光。然而汤德恩不怕他,汤德恩是海神教里唯一一个敢和妖僧正面对峙的人。   两人针锋相对,霎时间气氛就不对了。正当这时候,海神之女姗姗游来,她看了看两个高大的男人,说:“所以,你们打算等多久?”   “至少三天。”汤德恩说。   “一刻也不想等了。”普汀说。   罗蕾莱?海涅摇晃着鱼尾,在地上拍打出亮晶晶的黏液。她沉吟了一阵子,说:“再这样下去我的鳞就要干了。”   汤德恩说:“我给您准备了新鲜海水,殿下。”而且你也可以变回人形,汤德恩心想道。   罗蕾莱摇头,说:“我可不想在这里洗海水浴。”   “那您可以——”   “我想去城堡里洗。”她打断了汤德恩的话,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那一刻汤德恩感觉不对劲了。   与汤德恩一样,这二十年来罗蕾莱也一直在忍耐,她隐藏自己的身份躲在汤德恩身边,二十年的卧薪尝胆就是为了今天。   此刻那女人已不是他的“温柔妻子”,而是海神的后裔——一头货真价实的海怪。   “不,殿下!你不能攻击熊堡,这样相当于撕毁了海神教与金沙堡的同盟,这样做的话……”   “汤德恩!”人鱼的尖嗓子震得他耳膜生疼,老人不禁后退了一步。罗蕾莱呲出鲨鱼般的尖牙,对他说道:   “你要知道,这地方不是你说了算的。”   说罢,罗蕾莱举起了右手。空气骤然凝固、寒冷如冰,汤德恩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幽深的大海。“殿下,不!”他高呼,然而喊声先是被普汀的大笑掩盖,旋即又溃散在了寒风之中。   人鱼咏唱魔咒,古老的熊山城在寒风中渐渐凋零。 第八章:计划妥当   第八章:计划妥当   契约已经达成,巴骨目送海文?安卜赛德离开大殿。当那光头男人离开之后,兰俢立刻就笑了起来,他说:“我的国王啊,您拉拢人心的方式还是那么粗暴。”   “我当初拉拢你的时候也很粗暴吗?”巴骨问他。   “哦,那可真是……”兰俢用右眼看着他,双目一睁一闭,“您知道的,兰俢?克莱斯特身娇体弱,恐怕受不住您霸道的欺凌。”   “你他妈别说这种恶心话,小杂种!”巴骨把铁王座的扶手捏的咯咯作响,“我问你,天父关的地形你都勘查完了吗?都没问题?”   “我先后去了三次,我画了横纵两版地图,我可以保证,天父关两侧的山谷地形绝佳。我们在那里可以藏下至少五千士兵。”   “用不了那么多,两千就够了。”   兰俢瞟了他一眼,说:“北方人的先锋军队至少两万,你就埋伏两千人?”   “还有我的精锐部队。”   “陛下你的精锐部队我记得才九百个人吧?”他斜眼看着国王陛下,这样说道。   你这小畜生!小三叉戟也斜眼看着他,说:“我扩招了一下,现在有一千二了。”   兰俢说:“一千二百个人——”   他打断道:“——不是一千二,我只打算带八百人去,还有四百是预备队。”   “那就是八百加两千,两千八打两万。”兰俢抱起胳膊,“陛下,这仗您想怎么打?”   “还有我,我会率领这些勇士战斗,我一个人就能杀穿两万的大军。”   “就是天神下凡,也没法单枪匹马和两万个人战斗。”   巴骨摇了摇头,说:“战斗不是比谁的武器锋利、谁的力量大、谁的人多,战斗最重要的是勇气,其次是计谋。我有勇,你有谋,我们就能战无不胜。”   “哦,那我静候佳音。”兰俢说着欠身行礼。   晚上,学士塔的法师求见巴骨,说是有要事汇报。对这件“要事”,巴骨心里已经猜到了大半。果然,法师对他说道:“陛下,飞信说海神教的人强行攻击了熊山,如今城堡已经沦陷。”   这一切都在巴骨的预料之内。   海神教的人根本就忍不了十天。   这群目光短浅的匹夫,巴骨心想道,若不是实在没人了,他真不愿意和海神信徒们合作。   他有两个计划:第一,如果海神教的人信守契约,那就把熊山打造成前线要塞、将松林堡变成后勤基地;第二,如果海神教的人失约了,把一次城堡交接的仪式搞成了赤裸裸的暴乱,那他也不怕——他还能将计就计,给他的敌人演一出好戏。   于是他大声下令,说:“在前堂召集御前会议!把喘气的大臣都给我找来!立刻!”   侍卫们得令,立刻去呼叫大臣们。   不一会儿人们都来到了国王大厅,一共六位大臣。包括财务总管、军机大臣、礼仪总监、大法官、大学士以及宰相。本该有七位的,但是御前侍卫长道里兰斯已经被他打死了,所以有一把椅子空着。   巴骨叫人点亮了所有的油灯,城堡之中灯火通明。   他将那份报告拍在桌子上,对他的大臣们说:“我的朋友们,我长话短说,现在熊山地有人造反了。”   第一个发出声音的人便是军机大臣索利斯塔。他一瞪眼睛,肩膀上的锁子甲片哗啦响动,“是谁?”   “海神教的人。”   索利斯塔是巴骨最忠诚的战士,也是最支持他的人之一。索利斯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说:“请派我去平叛!我会把他们头目的脑袋给您带回来,陛下!”   “好——其他人呢?”   众人面面相觑,在场的人大多是内阁的老臣。这些人七老八十,头昏眼花,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所以巴骨也就是象征性的问一下。   既然如此,这些老臣也就是象征性的回答了一下。法官说造反违法,礼仪总监说造反违背纲常,然后财务总管说咱们钱不太够啦!能不打就不要打……   巴骨不愿意听这些废话,等一轮发言结束后他立刻叫停了。他对这些人说道:“诸位大臣的意见我都听到了,我会尊重你们的看法。那么现在,索利斯塔!”他大声说道。   将军的脸绷直如弦,“是,陛下!”   “我要你率五千人镇守金山堡,以防北方人从天父关来犯。”   将军愣了一下,说:“陛下,五千人太少了!如果北方人来的话——”   “我就给你五千,没有更多人给你了!我要你死守金沙堡,如果城没了,你也就不用来见我了!”小三叉戟说道。   索利斯塔的脸上露出绝然之意,他行了一个军礼,大声说道:“是,陛下!我必然誓死守卫城堡。”   “好!”巴骨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你在我就放心了,索利斯塔,金沙堡就交给你。熊山的事情,我要亲自解决!我要让这些家伙知道冒犯我的代价!”   一直沉默着的宰相忽然开口了,他用轻佻的声音问道:“哦?那陛下您想带多少人啊?”   巴骨瞟了他一眼,说:“俺他妈的有多少带多少!”   宰相兰俢大笑起来,说:“那可好了,您把人都带走了,北方人打进来可怎么办?”   巴骨瞪大眼睛,叫道:“我速战速决,等北方人来了,我早就办完了事情。若是他们不走,我就把他们一块收拾了!金沙堡有索利斯塔将军在,我放心的很!”   兰俢的嘴角翘的更高了,他摇头不语;而索利斯塔已经面如死灰。其他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好了,散会!”巴骨就这么解散了第一次御前会议。   大臣们一个个离场,最后只剩下巴骨和兰俢。等人都走完了,俩人不约而同的大笑了起来。“您可真是光明正大,我的国王陛下!”兰俢说道。   “你他妈个小杂种!”巴骨骂道,“你别笑了,你赶快带人去天父关的山谷里埋伏着。我现在去找索利斯塔,赶快,时不我待!”   “是,陛下!”   于是两人快步离开,兰俢要直奔天父关,而巴骨要去找军机大臣索利斯塔。   国王快步走在漆黑的走廊上,此刻已经是傍晚,人们都很疲倦了。然而巴骨仍旧兴奋地很,到后来他一路小跑,直接冲向了军机大臣的房间。   “索利斯塔!”他推门而入。   索利斯塔正在让他的仆人给他拆卸甲胄,看到国王来了他与那仆人吓的顿时大惊,仆人扑通一声下跪,索利斯塔弯腰行礼,“陛下!”他大声说。   “你,从北边四个军营各提五百步兵,然后立刻带人出发!”   索利斯塔眨了眨眼睛,问道:“去哪?不是守城吗?”   巴骨说道:“守你妈的城!你给我去天父关的山谷里埋伏着,这是地图!”他把兰俢绘制的地图亲手交给了索利斯塔,“到那之后扎营,但是不准动火,也不许有动静。如果暴露了动向,我军法处置你!”   索利斯塔一脸茫然,问道:“陛下,我们埋伏谁?”   “北方人!”   “啊……那熊山的事情呢?还有,金沙堡的守卫呢?”   巴骨不得不给他解释道:“熊山那根本就不是叛乱,而是我们演的戏,一切都在我和兰俢的预料之中,将军!我给北方人释放了一个真到不能再真的假情报。在北方人看来,此刻那愚蠢的海湾地国王带人去平叛了,只留下一群老弱病残留守金沙堡,这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他们必然会冲过天父关,直取金沙堡!而我,我将在金沙堡迎战敌军!等他们发现事情不妙的时候,你和兰俢就要抄了他们的后路,我们一个北方人都不会放走!你明白了吗?你要是明白了,就赶紧滚蛋!现在,就现在!” 第九章:学院生涯的第一天,一   第九章:学院生涯的第一天,一   蜂鸟城北方,候鸟镇,清晨——   伊丝芮特正在与哲莉忒告别。   “导师,你真的要走吗?”   “是啊,伊丝芮特,学院派女巫驱逐了我,这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哲莉忒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笑意,“伊丝芮特,我也很想看着你的孩子出生,可是女巫们不允许我站在她们的土地上。我身上有自由派女巫的气息,不管我藏在哪里,她们都能找到我。”   今天是分别的时刻了。   黎明时分,花海依旧动人,然而伊丝芮特已经没心思去欣赏这一切了。哲莉忒背着行囊,卷发也系紧了。她头上已经没有花环,身上也无花香,剩下的只是自由派女巫的野性芬芳。夜枭侠落在她的肩头,这鸟儿执意要和她一起走。   哲莉忒对她说:“伊丝芮特,我会先去一趟熊山,我会告诉海文你这里的事情,好让他放心下来。”   听到这话,伊丝芮特不禁感到羡慕乃至嫉妒。然而她的理性很快就消灭了这些念头,她点了下头,对哲莉忒说:“请告诉大人,我即将为他生个孩子,请让他给我们的孩子取名吧。”   “我会带些人和钱回来的,伊丝芮特。”   “你只要把海文大人平安的消息带回来就行了,哲莉忒导师!我好想念他,我,我……”说到这里伊丝芮特就不禁抽泣了起来。哲莉忒上来搂住她的肩膀,劝她不要伤心,而伊丝芮特说道:“我只要听到他身体健康、平安无事,就不会伤心了。”   “好,我会带个好消息回来的。”哲莉忒这样对她说道。   于是她们就此分别,哲莉忒踏上回熊山的旅程,而伊丝芮特与她的两个兽人随从留在这里,接下来她要参加薇安夫人的考核。   按照女伯爵奥卓蓝的说法,伊丝芮特必须得到考核的前三名才有资格成为奥卓蓝的学徒。伊丝芮特背井离乡、跋山涉水,一路吃了这么多苦,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因此她志在必得。   候鸟镇位于蜂鸟城的山岭后面,紧挨着北方的白林。每到冬季,雁子就成群结队的从北边飞来,这些鸟儿往往要在候鸟镇徘徊许久,小镇也因此得名。   女巫秘境的入口就在这里。在白林有一棵名为“世界祖父”的大树。树洞就是女巫秘境的入口,而薇安夫人她们也在此处修行。   白林是学院派女巫的禁地,因此伊丝芮特只能自己进去。她沿着前人踩踏出来的林荫小径前行,心中激动不已。这种感觉不亚于恋爱时候的冲动。   穿过橡木林、辞别蝴蝶和花蘑菇,她终于看到了那棵被称为“祖父”的大树。   “祖父”不高,但却十分粗壮,树干就犹如一座房屋似得。它的根很奇怪,是生在枝干上的,这些树根垂下来埋在土里,就好像是一株株小树。她忽然想起哲莉忒以前交给她的知识,意识到“祖父”是一株古老的榕树。孤木成林的榕树。   学院派的女巫们就在“祖父”下面修行。祖父巨大的树荫是她们的房顶,人们席地而坐,一个年迈的女巫正在给她们讲经。   伊丝芮特觉得打扰她们上课不太礼貌,就在远处看着。然而这时候她身后突然传来几声犬吠,她猛一回头,见一只黑白色的猎犬正朝她叫:“呜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嘘!”她竖起食指做噤声状,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女巫们停止了讲学,一双双眼睛都朝她望来。伊丝芮特被这些人看得很不自在,她气鼓鼓的瞪了一眼那狗子,而那狗此刻却在用头蹭她的腿,呼呼的吐着舌头。伊丝芮特发现自己没法生它的气。   为首的那个老女巫朝她走来,说:“你是什么人?不知道这里闲人勿进吗?”   那是个头发斑白的女人,她身材高大、体态臃肿,走起路来像头摇摇晃晃的熊。伊丝芮特听人说过薇安夫人的相貌,于是便提前说道:“您好,薇安夫人。我是来参加学习和女巫考核的新人。伊丝芮特。”   “女巫学徒?”她来到伊丝芮特身边,用一种十分疑惑的语气质问伊丝芮特,“我看你一点也不像是女巫,你原先跟哪个老师学的?”   “我导师名叫哲莉忒。”她说。   “我没听过这名字,她是什么级别的?”   “哲莉忒是自由派的女巫,薇安夫人,现在是我第一次学习学院派的巫术。”   薇安夫人用针一般的目光盯着伊丝芮特,说:“我们不收自由派女巫当徒弟的,自由派的女巫,应该找山羊拜师,而不是找我们。”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严肃,而身后的女巫们都笑了起来。   伊丝芮特又气又恼,但她此刻有求于人,她只好低声下气的说道:“薇安夫人,我有女伯爵的信物。她让我在这里学习三个月并参加考核,日后成为学院派女巫的一员。”   “拿来看看。”   于是伊丝芮特将那朵风干郁金香拿给了薇安夫人。这朵花来自女伯爵的私人庄园,而且用药水浸泡过,上面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薇安夫人吸了吸鼻子,猛然打了个喷嚏,伊丝芮特闪躲不及,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   好脏!她用手背擦脸。薇安夫人瞟了她一眼,她心里一惊,连忙将手放下了。然而这个小动作还是惹得那老女人一脸不快,她酸着脸,说:“我看你这信物有问题。”   “什么?”伊丝芮特愣了一下。   薇安夫人问她:“你这信物是从哪来的?”   伊丝芮特说:“是女伯爵亲手给我的。”   “可我看着不像。”她摆弄着那信物,突然间手一捏,将干郁金香捏的碎裂。伊丝芮特瞪大眼睛,问道:“你做什么?”   “前几天我一个学徒弄丢了女伯爵的信物,所以我怀疑你这个是捡来的、或者偷来的。我要你再回去找女伯爵,要一个一模一样的回来。”   伊丝芮特脸上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回去在拿一个?且不说将近三天的路途,就算是我见到了女伯爵,我要怎么和她开口?   这时候她看到后面的许多学徒都在偷笑,看来老女巫刁难人不是第一回了。   作者留言:   ps:明天请假,整理存稿。下周开始写战争戏w 学院生涯的第一天,二   学院生涯的第一天,二   伊丝芮特板起脸来,说:“我会把这一切如实禀告女伯爵的,薇安夫人。”   那老巫婆冷笑了一下,说:“我也会给她写信,现在就写。你可以试试看,女伯爵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你……”伊丝芮特咬紧了牙,她望向后面那些学徒,希望有人能出来帮她说句话。然而那些女巫们要么冷漠要么嬉笑,显然没人愿意帮她这个陌生人。   她们在看我的笑话,伊丝芮特心想道。   伊丝芮特意识到自己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那么学院生涯可能就泡汤了;就算她能拿回信物来,她也会在这些人面前抬不起头。   那条狗子朝她“汪”了一声,在兴奋地摇尾巴。伊丝芮特瞪了它一眼,心想道:都怪你刚才乱叫!   然而狗是听不懂的,它似乎只会朝着伊丝芮特叫。伊丝芮特和它对视了三秒钟,忽然想到了一个点子。   她抬起头来,对那个刻薄的老女人说道:“我听您的,我现在就回蜂鸟城再带一份信物回来。”   老女人的嘴角扬了起来,后面的学徒们也都笑出了声。伊丝芮特不理会这一切,她蹲下,将狗的绳子解开了,然后牵在手里。   薇安夫人看着她,问道:“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我回去找女伯爵。”   “那你为什么要带着这条狗?”   伊丝芮特摸了摸狗头,说:“我要让它给我作证。因为狗不会撒谎!女巫大人!”   薇安夫人脸色一黑,说道:“你放开它,那是我的狗!”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她一边摸着狗头一边说道。   薇安夫人叫道:“你没权力带走它,自由派的小贱人!”   “那好,我放了它。”伊丝芮特说着解开了狗链子。然而在她解开链子的一瞬间,那条狗嗖一下就跑没影了。薇安夫人在后面大喊起来,然而狗子不理她,越跑越远。   “你对我的狗用了巫术?”女巫大声质问她。   伊丝芮特摇了摇头,说:“我只是让它去说实话。 ”   在动物交流上伊丝芮特的才能十分高,她既会自由派的兽语术,又懂学院派的通心术。在这方面恐怕薇安夫人不是她的对手。她很轻松的就俘获了那只猎犬,并且让它为自己办事。   这一下老女巫终于没招了。诚如伊丝芮特所说的,狗是不会撒谎的。接下来她说了几句吓人的狠话,以为靠这个能吓住伊丝芮特。然而伊丝芮特虽然年轻,却跟着海文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对于这种恐吓已经毫不在意。硬的不行她又想来软的,说自己刚刚一时头昏了,叫伊丝芮特不要介意,还说日后一定会特殊照顾伊丝芮特云云……   然而伊丝芮特软硬不吃。   “我要你承认我的身份,并且给我考核资格。咱们一切按规矩来,我就不会为难你。”伊丝芮特对她这样说。   薇安夫人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说答应了她。之后伊丝芮特说道:“薇安夫人,我不想把咱们的关系弄的那么僵,毕竟之后我们还是师徒。我只是想告诉您、告诉这里的每一个朋友,我是个守规矩的人,咱们以后照章办事,就不会这些麻烦了——薇安夫人,您觉得呢?”   薇安夫人一脸阴沉的点了下头,然后说:“好吧,你来上课吧。”   于是伊丝芮特就成了学院派女巫的学生。薇安夫人也不理她,就像往常那样给徒弟们讲课、做实验。伊丝芮特看了个一知半解,下课一问同学,她才知道自己已经落下了至少一年的课程。也就是说,她要在三个月的时间内学习十五个月的知识,而且成绩必须得拿到前三名。那一刻她心都凉了,但是上了几堂课之后,伊丝芮特意识到自己不是毫无希望。   因为这群女巫并不勤奋。   她们只有上午的课程,到了下午她们就会去做农活、或是回家睡大觉。只有少数的人会温习功课。而那个为人师表的薇安夫人更是糟糕,她懒惰又贪吃,而且还是严重酗酒。她喜欢喝自己调配的药酒,据同学们说那酒能带她进入“女巫的天堂”,在那里有美酒、烈酒、甜酒以及鸡儿梆硬的裸男。   所以伊丝芮特要加倍努力,她相信自己能够后来者居上。   第一天下午她就要来了之前的课程记录——当然是花钱买的,这里的女巫每人都有一本笔记,但没有任何人愿意借给她。她把笔记要来之后就自己摘抄,遇到不理解的地方就去找薇安夫人询问——当然,这也得花钱。   每当她询问问题的时候,薇安夫人就会先劈头盖脸把她骂一顿,然后再教给她。而且薇安夫人只教一遍,如果她没听懂那就没办法了,就只能自己去琢磨。伊丝芮特找她有偿借书,那女人也不借。   伊丝芮特和她理论起来,说:“你说了按规矩办事,我是你的学生,你不耐心教授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书都不给我看?”   薇安夫人趾高气昂,“我的书不是你们看的!”   “可我看你把书借给其他弟子了,为什么就不借我?”   薇安夫人冷笑了一声,说:“我看你挺聪明的,不看书也能学会!我这是为了培养你的思考能力,是为了你好。”   伊丝芮特意识到和她没有道理可以讲,就只能作罢。然而没有书看,她的学习速度就会大打折扣,无奈之下她买通了镇子里的老鼠,叫老鼠去薇安夫人那里偷书出来。老鼠们幸不辱命,把她要的书都带了出来。老鼠们还跟她说,薇安夫人以及好几年没打扫自己的书库了,里边好多蜘蛛网。   有了书就好办了。她点灯熬夜,就是为了多学习一点知识。伊丝芮特住在候鸟镇的旅店,旅店中还住着几个她的同学。其中有个一脸麻子的女巫叫艾德琳,晚上复习的时候,艾德琳路过她房间,那女巫对她半开玩笑的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努力啊?你是想当星辰级女巫吗?”   伊丝芮特就回答她:“我至少要成为考核的第三名,那样的话奥卓蓝女伯爵会收我为徒。”   那女人笑了起来,说:“可你是自由派的女巫,也许跳山羊你能得前三,但是做学问的话,我看不行。”   不行也得行!伊丝芮特心想道,为了海文大人、为了哲莉忒导师、我必须要得到这个名额。   当晚她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入睡的。   然而第二天一早,她发现自己的衣服全湿了。而且那上面都是脏水,都是油污,就好像有人把她的衣服丢尽了泔水桶里一样。她知道这是有人在刁难她。   可是这点苦难不足以令她屈服,伊丝芮特虽然是女儿身子,但她的心灵却比男人还坚强。   前三还不行,我必须要得到第一名!   不为了海文、不为了哲莉忒、就为了争这口气!   她咬了咬牙,披上脏衣服走了出去。   今早还有晨读,她不能迟到。 第十章:拦路的噩耗   第十章:拦路的噩耗   海文正在回去熊山的路上。   这一趟出来并不顺利,许多事情超乎他的预料了,所以他的心情也很复杂。他和拉蒙同乘一辆马车,笑脸猫充当起车夫来。海文把胳膊搭在车窗上,看着周围景物缓缓移动。拉蒙对他说道:“大人,别太着急,从熊山撤出来并不是坏事。”   “我本来也不着急。”海文对他说道。   事实上海文早就考虑过转移大本营这件事情了。熊山离鹿角关太近了,如果以后小三叉戟这边打输了,那么熊山第一个就要倒霉。现在退到松林堡,还算是有一点缓冲的空间。所以这一趟下来,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另外,他还有两个收获。   第一,他终于见到了小三叉戟,并且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个国王。海文对于小三叉戟的感觉有好有坏,这人固然好战、暴虐,但也有几分智慧,而且颇有英雄的豪气。当初当熊山伯爵的时候,海文背后有小三叉戟暗中支持,签合同的时候他也宣誓过要效忠这位国王了,这让他的立场摇摆不定——他还没法在反对小三叉戟这件事情下决心。   此刻他心想道:战争固然是坏的,但在这个时候从背后造反,也不一定是好的。   换句话说,海文?安卜赛德,他仍在迷茫。   第二个收获,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他得到了合法的改革权力。   这样一来,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在自己的领地中进行改革,这种改革相比起他上辈子历史上的革命会和平许多,流血也会减少。松林堡挨着野马镇,而野马镇土地革命已经完成了。届时他就能把这两个根据地连接起来,形成一块能让他在乱世立足的土壤。   高筑墙,广积粮……但他仍没打算称王。海文自始至终要的都是公平与正义,而不是那个冰冷的王座。   大约行到第六天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叫哭桥的地方。传说有个女人的丈夫被强征入伍,这女人在这里不吃不喝痛哭七日,最终哭死了自己。人们可怜她,就给她立了一块石碑,种了些花,然后把这个桥的名字叫做哭桥。   哭桥狭长,只能容下两辆马车并行。笑脸猫常说这地方不吉利,最好不要走,然而这桥是海文回到熊山的必经之路,若是不走哭桥,他们要多走一天的路才能回到熊山。   此刻车队正要踏上哭桥,海文就听笑脸猫说道:“大人,桥头有人拦着。”   海文掀起马车的帘子张望出去,确实有几个人拦在对岸桥头。他眯起眼睛张望,发现这些人穿的都很破烂,许多人身上还带着伤,好像是一群逃兵。逃兵可麻烦,他心想道,这些家伙和土匪没什么区别。他跟笑脸猫说道:“猫爷,估计要打一架了。”笑脸猫朝他点了下头,说:“小意思。”   而这时候拉蒙却说道:“大人,那些家伙看着好面熟。”   海文听到这话一愣,他仔细一看,这些“逃兵”确实有些面熟。而就在这时候,为首的一个逃兵朝他们走来了。那人大声喊道:“是熊山伯爵吗?”   那大概是个男人的声音,然而听上去有几分妖,海文立刻回想起这声音来:是阉伶达洛!当初海文在熊山招人的时候,招了这么个“熊山三杰”,一个是学者出身的迈瑞克,一个是武士达理瑟斯,还有一个就是这位中年阉伶——达洛。达洛很有商业天赋,这段时间海文一直在让他管财务,还让他帮着小榔头他们的工会。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这些家伙怎么一副逃兵模样?海文当即下车迎了上去。“达洛!”他高声问道,“你怎么来了?熊山出事了吗?”   达洛走到他面前单膝下跪,说:“伯爵大人,是我们无能!”   海文感觉心一下凉了,他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汤德恩带人围攻熊山城,鱼人施展魔法,半天就攻陷了城堡!”达洛说着就哭了出来,泪水在脸上印出两道污痕,“我们尽力作战了,但天上下起冰雨,脚下漫出毒液,还有的士兵在女妖的歌声下失心疯了,我们不是对手!”   车队一片死静,海文之前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听到这个消息,他仍旧难以接受——汤德恩,怎么会呢?那个老头不该做出这种事情的啊?   难道他之前一直在欺骗我们吗?他是个伪君子吗?   短暂的惊怒之后他立刻冷静下来,他问道:“达洛,守备军还剩多少人?”   达洛和那几个败兵互相看了看,说:“我们是唯一突围的人。”   熊山守备军、白衣会战士、奴隶战士,加在一起可有将近两千人!海文大声问道:“那剩下的人呢?”   “战死、俘虏、逃命……”达洛再次哭了出来,“大人,城破之后我就跑了,您知道的,我只是个商人,我不是战士,我……”   “没关系,我没说要责怪你。”海文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问道:“达洛,我问你,熊山的干部们都怎么样了?有谁逃出来了?谁被俘虏?还有谁……牺牲了?”   达洛沉吟了一阵子,说:“迈瑞克中了箭,多半是死了;布莱恩将军死战不退,我看到他被人砍了左胳膊,估计也不行了;然后……金刚杀了六个敌人,但他不是普汀的对手,妖僧力大无穷,把金刚丢下了城墙,还有……”他哽咽一下,海文朝他点了下头,说:“继续说。”   “达理瑟斯被许多人包围,霍兰格被打碎了脑袋,奴隶战士们无一幸免。白衣会的人后来都投降了,圣女拉娅自愿当俘虏来换取手下人的安全。”   笑脸猫气的破口大骂,拉蒙把车帮捏的咯吱作响。海文他强忍住心中的悲痛,问道:“其他那些女人呢?”   达洛沉吟了一阵子,说:“她们没上战场,但也没能跑出来。”   海文喃喃说道:“紫罗兰、风信子,还有我的女儿,米尔萨露。此刻她们都在监狱里。”   达洛不敢拿正眼看他,就是低着头说道:“汤德恩他们再残忍,也不至于伤害妇孺。大人,您先别急。”   这时候笑脸猫却说道:“孩子会当人质,奴隶会被卖掉。大人,我们必须得救她们出来。”   海文点了点头,说:“可我们要怎么救呢?难道还回熊山去?”   达洛说:“您不能回去。海神后裔会要了您的命!”他话音刚落,拉蒙就接着说道:“达洛说得对,光靠我们几个人什么也做不了。大人,大战马上要开始了,我们应该先去避难。”   海文问他说:“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危在旦夕,现在我们却要去避难吗?我认为我该去金沙堡,然后……”   拉蒙大声说道:“大人!您怎么知道熊山这事儿不是金沙堡授意的呢?更何况,一边是声势浩大的海神后裔,一边是落魄的熊山伯爵——”他欠身行礼,“——无意冒犯,大人。我只是想告诉您,国王现在不会帮您。他需要海神教的力量来帮他打仗。”   拉蒙的话把他点醒了,海文说:“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去熊山、也不能去金沙堡——那我们总得做点什么。”   “我们去虾湾。”拉蒙说道。 第十一章:六十一年,功亏一篑,一   第十一章:六十一年,功亏一篑,一   “你们怎么能这样做!”   熊山大殿之中,汤德恩在据理力争。然而除他之外人们都是一脸冷漠。普汀在剪指甲,罗蕾莱坐在椅子上在用海水泡尾巴,两个女仆在用盐给她擦手臂和后背。旁边还有几个海神教的干部,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们和宰相有过契约,围困熊山只是做样子而已!我们本可以不动兵戈拿下熊山城,甚至可以合法的接管熊山军队。现在可好了,熊山城是抢来的,守备军都关进了大牢,国王那边咱们也没法交待。”   人们的脸上挂着冷笑,却没人理会他,这让汤德恩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小丑。他不甘心,于是继续说道:“海神教是保护海湾地人民的宗教!我们的敌人是北方人,而非我们的同胞。如今我们尚未和北方人开战,却把屠刀祭向我们的——”   “行了行了!汤德恩!”有个尖嗓子的男人在他背后叫道,“你这几天光剩下这一套了,我们听烦了!”   汤德恩望向那人,那是个穿着挂肩长袍的青年人,他有一张刻薄的尖脸,像个放高利贷的贩子。这人是谷地伯爵的小儿子,名叫奥德里亚?德森。德森家族从前不信教,但奥德里亚却是个虔诚的教徒。今天这事他出了不少钱。   “你这老家伙一分力气没出,我们打下来了城堡,你还不满意?不知好歹!”他对汤德恩说道,“熊山是罗蕾莱殿下打下来的,你不知道感激也就罢了,你还……”   我一分力气没出?那我这六十年的卧薪尝胆算什么?汤德恩瞪着他,说:“住口!你这满肚子稻草的蠢货,你的脑子还没有黑鱼卵大!如果海神教里都是你这样的家伙,那我们复国也就无望了!”   奥德里亚气的满脸通红,然而他正要说话的时候,罗蕾莱就先开口说道:“奥德里亚,不要说了。”   “是,殿下。”那男人说。   接着罗蕾莱两手一撑浴桶的边缘从里边爬了出来。她倚靠在木盆边上,说:“没人会忘记你的功劳,汤德恩。”   “谢谢您,殿下。”汤德恩看着她肃然说道。   “我会给你配得上你功劳的封赏。土地、金子、爵位……”   “我不要这些,殿下。”老人目光如炬,“我已经九十岁了,我没几年活头了,这些东西对我都没意义。”   罗蕾莱说道:“你想要的我一样会给你,至于刚才说的那些是赠送的。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对我效忠。”   “我对您一直忠心。”   “那你就不该质疑我的决定,汤德恩。”   普汀冷笑起来,汤德恩的脸色变的很难看,他说道:“您的决定不一定正确,身为您的幕僚,我有责任指出正确的方向。”   “汤德恩,你忘了咱们的关系。你是幕僚,而非统帅。我已经决定的事情,你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这番话令汤德恩心中一凉,他问罗蕾莱,说:“那您为什么要做这个决定呢,殿下?”   “因为海神后裔不会和人类的王谈条件。”她挺起鱼尾,用高傲的目光看着汤德恩,“我必须要让小三叉戟、以及每个人类都知道,我是高于他们的生命形态。熊山城只是个开始,下一步我们将冲破鹿角关,攻击北方双卫。”   “殿下,北方双卫都坚如磐石,而且两个城池互相守望,以我们现在这些人,很难打下来。”   “这就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了,汤德恩——好了,把犯人们带上来吧。”她冲着下人们打了个手势。   汤德恩问她:“您想干什么?”   罗蕾莱说:“我们没有多少粮食,养不起这么多嘴。我只留下对我有用的人,其他的囚犯就杀了。”   汤德恩立刻叫道:“不行!您不能这样对待这些俘虏,这会遭到贵族们的唾弃。您可以……可以留着他们,也许伯爵会来赎人。”   这时候普汀冷笑着说道:“如今熊山的财产都在我们手里了,他从哪里拿钱来赎人?大牢里几百张嘴都得吃饭,我看还是早点处理掉好。”说完之后普汀朝侍卫找了下手,那人点了下头,便去牢房里抓人了。   第一个被抓上来的人是迈瑞克。那学士胳膊和前胸都受了伤,袍子破破烂烂的,头发也散乱如稻草。一进了大厅,他就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卑鄙小人,你们不得好死!”后面侍卫给他后背一记闷棍,然后又去打他的膝盖,叫他跪下。汤德恩大声喊道:“住手!”   迈瑞克抬起头来看着汤德恩,他紧咬着牙关,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背叛者!”   汤德恩被他戳中了痛处。这一次那硬骨头的老人没了之前的刚烈,他低着头说道:“我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迈瑞克。”   侍卫再次推了他一把,学士终于扛不住了,跌倒在地上。他试图爬起来,后背却被人踩上了一只脚。这一下牵动了伤口,他痛苦的呻-吟了一声,然后大声喊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海湾地!然后你们屠杀自己的同胞、占领自己人的城堡,这算是什么?你有能耐的话,去打北方人啊!去打北方——”侍卫一把掐住了他的后脖子,将他的脸狠狠撞在地上,迈瑞克惨叫了一声。等他再抬头的时候,他两个鼻孔都冒出了血来。   罗蕾莱开口说:“学者,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迈瑞克露出惊恐的神色,旋即将眼神别到一旁。然而罗蕾莱再次用充满魅惑感的声音说道:“学者,看我的眼睛。”   接着,迈瑞克的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扭转了过去,他和罗蕾莱的目光碰在了一起。那一瞬间,他的目光顿时变的失去焦点,他眼神发直,像个智障一般张开了嘴。接着罗蕾莱说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咒语,迈瑞克则傻呵呵的点头。数秒之后,他的眼神突然又回归正常,他高喊道:“你这女妖!你的魔法伤不了我,我的意志不会屈服!”   罗蕾莱点了点头,说:“你确实意志力很强——好了,换下一个俘虏。” 六十一年,功亏一篑,二   六十一年,功亏一篑,二   侍卫把半死不活的迈瑞克拖了下去,片刻之后,他们又抬上来了一个人。   那是个十分强壮的汉子,汤德恩认识他,他叫金刚,是个石匠的儿子。这次战斗中他被普汀一手提着丢下了城墙,摔断了脊梁骨。这人已经没了半条命,不死也一定是瘫痪了。他此刻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出气多、进气少。眼睁睁看着一个生龙活虎的汉子变成这样,汤德恩实在是揪心,他不禁别过头去。   罗蕾莱看了一眼瘫在担架上的金刚,一挥手,说:“这个没用了,埋了。”   “是,大人。”   于是侍卫又把那个男人拖了下去。汤德恩心想道:活埋太痛苦了,等会儿花几个钱,让侍卫们给他一个痛快吧。   “下一个。”人鱼殿下的脸上已经露出不耐烦。   下一个带上来的人是海文的妻子,风信子。那小姑娘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了,汤德恩和她对视了一眼,她立刻哭了出来。“救救我,大师。”她用南方话低声说。   “这是谁来着?”罗蕾莱问道。   汤德恩灵机一动,说:“她是伯爵的女奴隶!”   罗蕾莱砸舌头,说:“你们就不能挑几个有用的人上来吗?”她一摆手,“这个,拉下去埋了。”   汤德恩说道:“我建议把她卖了,换几个金子当军费。”   罗蕾莱点了下头,说:“无所谓,你去办吧,汤德恩。”   “是,殿下。”汤德恩悄悄地舒了一口气,他连忙叫侍卫把风信子带下去。然后罗蕾莱说道:“算了,你们听好了。投降的军队一律收编,不投降的杀了,女人全都卖做奴隶。后面的俘虏均这样处理。”说完这话之后罗蕾莱打了个哈欠,“我要午睡了,散会。”说着她钻回了大木盆里,几个强壮的奴仆走过来将她抬走。   人们都朝着门口走去,唯有汤德恩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妖僧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就是你要的复兴。”说完这话之后他大笑着离开了,而汤德恩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半天挪不动步子。   我走错了方向,他心想道,而且一错就是六十年。   他离开大厅,先是打点了行刑的侍卫,叫他们给金刚一个痛快,然后便叫来自己最亲的几个学生,说道:“你们回去黑松庄园遣散我的仆人们,然后把我存的钱全都分了,这是金库的钥匙。之后你们能跑多远跑多远,最好是去南……不,去西方。”   学生们固然是不答应的,然而汤德恩心意已决。他十分强硬的劝走了几个学生,之后去街上买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去酒馆喝了瓶酒。酒液如刀片一般切割着他腐朽的喉咙,提醒着他:你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不禁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想起豪饮三大碗的壮举。曾经酒是他的血液,能令他每一寸肌骨都充满活力;但如今酒是冰冷的水、是杀人的毒药、是辛辣的眼泪,逼着他面对现实。   “这就是你要的。”他看着酒碗里的倒影喃喃自语道,“这你是自找的,汤德恩。”   从酒馆出来之后,他又差人准备了一些马车和快马以做备用。   大约晚上的时候,他独自来到了熊山的监牢。“我要提审犯人!我有罗蕾莱殿下的信物。”他向狱卒们出示罗蕾莱的鳞片——当然,是假的。   汤德恩的身份可以让他任意出入这片地方。他沿着盘旋陡峭的楼梯往下走,四周一片安静漆黑,而他的心里却在打鼓。   他在一条错路上走了六十一年,回头已经来不及了。他不可能重新返回那个路口,然后去选择一条正确的路。然而这并不意外着他打算一条路走到黑,汤德恩是个有勇气的男人,他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也有急流勇退的果决。   狱卒们在打瞌睡,铁栏里一双双眼睛在看着汤德恩。有人在朝他呼救,有人在咒骂他,然而汤德恩只是一直往前走。终于他来到了最下面的女囚牢房,在牢房的尽头,房间里有一个身穿白袍的修女。月光从天窗照下,她跪在月光下面祷告。   汤德恩站在她背后,说:“白衣会的主席,我有事找你。”   拉娅没立刻回复。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要把祷告词默念完。片刻之后她站了起来,说:“汤德恩大师,请讲吧。”   她看上去比从前憔悴了许多,汤德恩心想道。“白衣会的战士还有多少?”他问拉娅说。   “三百人左右,都关在牢房里。”   “好,拉娅,长话短说,我打算把你们都救出去。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   拉娅凝视着他,圣女清冷的目光一如窗外皎洁的月。“汤德恩大师,我不明白您究竟想干什么了。”   汤德恩脸上十分痛苦,他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拉娅。我……我被自己的幻想搞混了头,在这之前,我看谁都是好的。我以为罗蕾莱仁慈美丽,以为普汀足智多谋,以为每一个贵族都是真心为了我们的同胞……但我错了!我老眼昏花了,我……”他痛苦的捂住了脸,“原谅我,拉娅!”   “这话你该和死难者说。”拉娅看着他说道。   汤德恩摇头说道:“他们听不到了,等我死了我再去和他们道歉吧。现在我要保住你们这些活着的人。”   拉娅问他说:“你想怎么做?”   “我知道城堡里的密道,入口就在地牢的最后一层。穿过密道你们能到达熊山城的南郊树林,我在那里准备了车马。之后你们去哪都行,总之离开熊山。”   “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和那些战士们去沟通。”汤德恩说道,“我虽然有心救他们,但我说的话他们多半不信,我会先放了你,到时候你去劝说他们。我会先把白衣会精锐的战士放出来,靠他们足以压制狱卒。然后我们把地牢唯一的大门堵死,我们就有充足的撤离时间了。”   拉娅默默点头,说:“你说我的人不信任你,这没错——那你怎么就认为我一定会信任你,汤德恩大师?”   “因为你在这里最聪明,拉娅。”汤德恩说道,“你一定能看清这一切的。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罗蕾莱不想放过任何人,我们必须得离开了!”   拉娅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答应你。”   在她说完这话的一瞬间,天上突然一道惊雷划过。   下雨了。 六十一年,功亏一篑,三   六十一年,功亏一篑,三   于是汤德恩悄悄打开了拉娅的门锁,“跟我来!”   拉娅的监牢在最后一层的单间,周围都没有人的。监狱里的狱卒就三五个,这些人大多愿意待在上层,不愿来到这阴冷潮湿的地下。所以汤德恩带着拉娅很顺利的来到了走廊上,拉娅路过每个牢房的时候,都低声告诉他们安静。骚动的犯人们听了拉娅的话,立刻平静了下来。   雨声很大,掩盖了他们的声音。拉娅带着汤德恩来到了拐角的牢房,说:“把他们先放出来——亚伦、哈里森,跟我来!去拿武器!”   汤德恩看到,那是两个十分强壮的男人,身上许多伤疤,显然都是老练的战士。两人也不说话,当即把墙上的狼牙棒抄了起来。   之后拉娅命令道:“你们俩悄悄去把狱卒做掉,最好别让人知道,多争取一点时间。如果被发现了的话就想办法堵住一楼的大门。我会带大家从密道离开,等我送走最后一人的时候,我会回来叫你们一起离开。”   亚伦说:“您该第一个走。”   “白衣会可以少两个战士,但不能没了您。”哈里森接着说道。   拉娅沉吟少许之后朝他们点头,说:“保重。”   “是,大人。”两个战士一齐点头。   于是他们奔往不同的方向,战士去解决狱卒,拉娅和汤德恩去给俘虏们开门。路上,拉娅问他说:“我的战士能摆平普通敌人,但我们对付不了那女妖的魔法。”   “罗蕾莱每天晚上必须浸泡海水三小时,这期间她什么也做不了。”   “好的。”   他们先是放出了白衣会的战士们。熊山守备军被关在其他地方,汤德恩和拉娅没法把每个人都救出来,只得作罢。雨越下越大了,闪电携着滚雷从天而降,外面传来守卫们的喊声。有人在喊“漏水了”,还有人在大声咒骂。   汤德恩先是将最后一层的人都放了出来,并且启动了那个密道。密道就在拉娅那间牢房的床铺下面。在那下面有一个石盘,需要左右各转三圈才能把密道打开。汤德恩旋转开关,石床下面传来十分刺耳的机关声响,接着整个城堡都震动了起来!汤德恩吓坏了,他没想到这个机关的动静这么大。   头顶传来喧哗声,接着有士兵惨叫起来,看来战斗已经开始了。   石床裂开,露出阴暗的地下阶梯来。汤德恩高声喊道:“进去!”   两个男人拿着火把进去开路,然后是女人和小孩,最后再来一波男人断后。汤德恩站在门口观望着,这通道上百年不用了,里边长满了蛛网、脚下满是泥泞。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通到出口?他心想道。   这些密道是汤德恩前些日子从海涅家族那份契约上发现的,当初海涅家族的建造城堡的时候留下了这些秘密通道。这些地下通道四通八达,如迷宫一般复杂,如果顺利的话,能将这些人直接送到熊山城南郊的丛林。然而这密道上次用恐怕还是一百年前,尽管通道的建筑技艺高超,但再高超的技艺也不一定能熬过一百年。   时间能磨灭一切,正如汤德恩的正义之心没能熬过这六十年一样。   “快快快!”那将近九十岁的老人在大声呐喊,“快点,钻进去,小姑娘,快点!”他推了一把风信子的后背,“出去之后有马车,不用等我了,赶紧坐上马车走吧!”   楼上又传来了一声惨叫,接着有兵器碰撞的声音、有人摔倒的闷响,拉娅皱了下眉头,说道:“有哪个勇士不怕死?”   有个赤膊纹身的男人走上来,他身材精瘦,看上去像个墨菲斯人。“我!”他第一个说道。接着两个白衣会的战士单膝下跪,说:“听您差遣,大人!”   “达理瑟斯,还有你们俩,你们去上面帮忙!不要让敌人进来,争取时间!”   “是,大人!”   于是三个战士朝着与队伍相反的方向走去,汤德恩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绝然,更看到了拉娅眉头间的苦涩。跟他们一比,我连个屁都不算!汤德恩心想道。   “你也进去吧,汤德恩!”拉娅对他说,“里边太黑、路线太乱,他们需要你带路。”   “好。”汤德恩一头钻进密道之中。   密道里散发着腥臭的味道,纵然打了火炬,也看不清楚。队伍在黑暗中一点点的摸索,汤德恩凭着契约上的地图给大家指路,然而地图早已模糊,他只能凭着直觉和勇气在黑暗里前行。汤德恩讨厌这种感觉,他又一次迷失了方向。然而他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他只能前进。   就在这时候,他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与一阵机关传动的声音。有人关闭了机关,他心想道,但机关只能在外面关闭,那么说就是……   有个勇士把自己留在了外面,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剩下的人。   想到这里,许多种情感一起涌上了汤德恩心头:悲伤、悔恨、自责、羞愧……这些东西折磨着他早已不年轻的心脏。他感到心口一阵剧痛,接着眼前的事物剧烈的一晃。   不!我不能倒下!他扶着墙壁想到,我必须赎我的罪,我没脸就这么死了!   “汤德恩爷爷!”有个小女孩抱着他腿喊道,“您怎么了?要不要休息会?”   汤德恩低下头来小声说道:“米尔萨露,我的小天使,我对不起你。”   他抚摸着米尔萨露的头,他上次做这事情的时候还是在熊山城的庭院。他在给小姑娘剥松子,然后用松子壳教她数学。   “我们能出去,对吗?”米尔萨露问他。   “我们一定能。”汤德恩对她说。   小姑娘用力的点头,说:“我能见到我爸爸吗?”   汤德恩说:“我一定会带你见到海文伯爵的。”到那时候我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他心想道。   他恢复了几分力气便继续往前走。这时候米尔萨露却一声尖叫,跌倒在烂泥上面。汤德恩连忙将她抱起来然后背在后背上,说:“我背你走吧。”   自从伊丝芮特离开之后,米尔萨露就不好好吃饭了,经过这些日子的折磨,这小女孩骨瘦如柴。然而就是这点重量,也压得汤德恩喘不过气来。他年轻的时候也曾是个武士,也能拉大弓、挥长矛。   我还有力气!刚烈的老人心想道,我已经燃烧了六十一年,我一定还能再多烧一会儿!我的肉体、我的灵魂、都该在——都必须在烈火中燃烧,剧烈的燃烧吧,烧成比炭火还干净的烟。   救赎我吧,我的灵魂。   他肩负起了那小小的重量,说:“我们要加速了,坐稳!”说着他快步走了起来。他踩在泥地上,一步一个脚印。冰凉泥水没过脚踝,寒气令他关节剧痛,然而老人却一往无前。   通道幽深,汤德恩深知自己正在奔往地狱。   但他已无回头之路。 关于更新的通知   今天停更一天,明天开始一日双更。   本月会日更4000,剧情进度会加快。   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 六十一年,功亏一篑,四   六十一年,功亏一篑,四   终于,他们来到了通道的出口。   出口早已被大雨淹没,雨水倒灌进来已有及腰深。战士们率先爬出洞口,然后帮助妇女儿童往外爬。汤德恩举着米尔萨露淌过泥水,“拉她上去!”汤德恩对外面的战士喊道。   有个战士接过米尔萨露,然后汤德恩用手乘着石头的边缘想往上爬。然而他手一滑,一下子跌倒在了泥水里,整个人都淹进去了。后面的人连忙来扶他,好在积水不深,他很快站了起来。但他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而且惊吓导致他呛了一口水。他剧烈的咳嗽,感觉心肺都要裂开了。   带他喘了口气,两个白衣会的战士一起将他拉出通道,就在这时,天空电闪雷鸣。   “好大的雨。”汤德恩感叹道。   他在海湾地过了一辈子,印象中也没有哪场雨像现在这么大。仿佛他们已经坠入了大海之中,瓢泼大雨把眼前的一切都淹没了,面对面都看不见对方的脸。人们常说,暴雨是海神在发怒,这么看来,今天海神的脾气可谓坏到极点了。   火把都在暴雨中熄灭,天上又没有月光,他们只能摸黑。在这一片绝望的黑暗中有许多人都哭泣起来。就在这时候汤德恩看到一抹绿光,拉娅不知何时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并且点燃了女巫的冷火。“跟我来!”拉娅大声说道。   被黑暗吞噬的人们发出了欢呼声,接着拉娅对汤德恩说:“马车在哪?”   汤德恩四下看了看,这时候天空上一道闪电划过,他接着那光看清了周围的景物。“这边,这边!”他朝着左边的树林跑去。   没走多远,人们就听到了马斯声。汤德恩兴奋地大叫起来:“到了!就这里!”   闪电再次划过,马儿在暴雨中痛苦的嘶鸣。白衣会的战士们立刻上马,接着把老弱妇孺都塞进车里。汤德恩也上了马车,他这辆车里坐满了女人和孩子。   他坐在马夫的位置上负责赶车,“驾!”他一扯缰绳,马儿立刻奔跑起来。   车队开始前行,拉娅骑着马,高举着冷火在前面领路。汤德恩不知道她要把车队领到何处——汤德恩自己也不知道他们该去哪里。大雨从头浇下,倒灌进他的衣服里边,但他早已浑身湿透,就不在意这事了。   这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了重重的马蹄声和一阵犬吠。   听到这声音汤德恩顿时感到浑身一紧——海神教的人还是追来了。   “兵分三路,然后……”拉娅在暴雨中喊道,她的声音被大雨冲淡了,汤德恩听不清。   汤德恩在最右边,他便跟着右侧的那个骑士往前冲去。马车在泥水上打滑,他抓紧缰绳,不让马儿跑遍。猎犬的叫声越来越近,汤德恩从腰间拔出了剑,说:“准备战斗!”   前排的战士们掉头回来给他们断后,老人一手拿剑一手执缰绳,驾驶着马车在暴雨中狂奔。这时候有个黑衣的骑士朝他冲来。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他手里的马刀和那张狰狞的面容,汤德恩挥剑朝他砍去却劈了个空。那人大笑一声,扬起剑来要砍汤德恩,然而他的马却一脚踩在湿泥上,摔了个人仰马翻。   汤德恩还给他一声大笑,这时一段树枝抽在他的脸。尖锐的树杈划破了他的鼻子,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即将驶入了一片树林。马车无法在树林中前行,盲目的冲进去就是死路一条。于是他用马刺扎马的左屁股,再用力拉右边的缰绳。   于是马车朝右边走去,这时候汤德恩听到了轰然而响的河水。黑夜之中,泛滥的河水如漆黑的油一样溢了出来,汤德恩惊恐的瞪大眼睛,他意识到马车随时有陷入河里的可能。可他没别的地方可走,左边是茂盛树林、后边是索命的追兵,他只能沿着这条险峻的路来走了。   其他人已经陷入了战斗,车队被冲散了,打斗声和惨叫声穿过雨幕直达汤德恩的耳朵里,他猛挥缰绳,喊道:“驾!”   车轮在泥泞中旋转,激起黑色的泥浆和水花。滚雷在咆哮,夜空仿佛裂开一个大口。追兵在汤德恩的身后怒吼:“停下!汤德恩!停下——!”   汤德恩听过那声音。那是海神卫斯拉特,妖僧麾下的潮汐武士之一。接着马车一震,车里的女眷尖叫了起来,汤德恩看到斯拉特将战锤砸入了车厢。   那男人生的高大无比,脸上带着海神卫的海蛇面具。他的坐骑是一匹黑色的亚龙,看上去就像个一只可怕的凶魔。汤德恩拔起剑来要和他打,那人的亚龙顿时发出一声尖叫。   亚龙是比狮虎更高级的猛兽,普通的马儿见到便吓的疯了。汤德恩的马一听到这叫声,立刻不受控制的奔向了河道。“畜生,不是这边!回来!”汤德恩拉扯着缰绳,手上都磨出了血。在他的用力拉扯下,马儿调转了方向。然而马车的轱辘已经彻底陷进了河边的淤泥中,马彻底跑不动了。马车一半悬在河边,一半在岸上,马儿全力拉车,却也拉不上来。   他们就这样停下了,亚龙骑士也随之停下,那庞然大物如一堵墙似得挡在了汤德恩面前。   汤德恩环顾四周,前面是海神卫、后面是追兵、左边是树林、右边是汹涌的洪流——天上是一片漆黑,大雨如寡妇的泪一般汹涌。   就在这时候,马车的车帮传来可怕的撕裂声,女人们尖叫了起来。汤德恩转身一看,马车的车轴已经断裂,马和车厢分成两节,车厢朝着奔涌的河水滚去。汤德恩连忙跳下车去,眼看着车厢坠落的最后一刻,风信子和紫罗兰将米尔萨露托出车门,风信子尖叫着说道:“带她走,汤德恩!”   汤德恩接过那孩子,下一个瞬间马车就滚入冰冷的河水之中。“不!”他用嘶哑的嗓子喊道。然而狂暴的河水卷走了一切生命。海神卫在他背后大笑,说:“汤德恩,你也跳下去吧!”   汤德恩将哭哭啼啼的米尔萨露放在马背上,然后举起了剑。那亚龙骑士大笑起来,说道:“老头!我站着不动跟你打,你能杀了我吗?”说着他从亚龙上跳下,并将缰绳顺手挂在树上,“来啊!老头!”   于是老头一声嘶吼,朝着那骑士冲了过去。 六十一年,功亏一篑,五   六十一年,功亏一篑,五   汤德恩,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究竟之前做了什么。他自诩智慧过人,可现在他什么都想不明白。暴雨的声音、女孩的哭声、骑士的讥笑声……种种可怕的声音折磨着他的心脏,他已经没法去思考了。   他把剑刺向敌人的胸膛。他以为自己刺的够快也够用力了,然而对方赤手空拳就抓住了他的剑刃。   “你的剑甚至划不破我手上的茧子,老头。”那男人用手掌攥着他的剑刃。   汤德恩用力抽了抽,发现武器牢牢地卡在他手里。闪电划过夜空,亚龙骑士在狞笑,身后的大蜥蜴朝着汤德恩呲牙咧嘴。   “给你!”骑士一撒手,汤德恩把剑拔了回来。老人不甘心,他还要再刺一剑,然而这次骑士不会站着让他捅了。那壮汉一拳打在汤德恩脸上,老人惨叫着跌倒在泥水中,牙齿掉了、口鼻之中全是鲜血。他在泥水中摸索丢失的剑,这时候壮汉一脚踩在了他的手上。汤德恩痛的惨叫起来。   “人们都说智者汤德恩、智者汤德恩,我看你是蠢得要死了。”骑士用鞋底碾着汤德恩的手背,“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情呢?这就好像你你花了一辈子画一副能传世的名画,到头来你却要亲手毁了他……”骑士用剑指着他,“我听过你讲学,读过你写的书,汤德恩大师,你不该这么愚蠢的。”   老人看着那剑锋,雨滴顺着寒铁流淌,被剑刃一分为二。老人干瘪的皮肤根本就挨不住这么一剑,只需轻轻一下,就能要他的性命。   “你可以杀了我,”汤德恩对他说,“杀了我,一切也于事无补。”   “你指什么?”   “一切。”泪水和雨水一齐留下,“战士,你为之奋斗的一切都在扭曲,我们的世界正在滑向深渊。”   “别说鬼话了,去死吧。”骑士说。   就在这时候,一道黑影凭空窜出。汤德恩睁大眼睛,看到一头猎犬咬住了骑士的脖子。接着不知从哪里飞来了许多只鸟儿,它们纷纷落在骑士的头上,用爪挠用嘴啄。骑士大声咒骂起来,用手驱赶这些动物。这时候汤德恩听到米尔萨露大喊:“咬死他,乌芬!咬死他!”   是伯爵家的猎犬和信鸽!汤德恩猛然想起这事来了。狗撕咬着那人的腿,鸟儿啄他的眼睛,骑士一双手忙不过来对付这么多动物。这时候汤德恩看到了那把陷在泥水里的剑,他抄起剑来,朝骑士的胸膛刺去。   这一下确实刺到了,但是长剑没法刺穿他的胸前板甲。剑卡在胸甲上,骑士大怒,一脚把汤德恩踹倒在地。“我要杀了你!”他怒吼着抡起武器,这时候乌芬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那骑士惨叫一声,然后猛挥胳膊,狗子飞出三米远,“扑通”一下滚落在泥水中。汤德恩胸口和后背都痛得不行,他已经爬不起来了。雨水流入他的口鼻,让他难以呼吸,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不,他心想道,我不能这么死了,我至少要把米尔萨露送到安全的地方!   骑士甩开了狗子,一步步的朝他走来,就在这时候汤德恩忽然看到了一道黑影从骑士背后闪过。下一个瞬间那家伙惨叫一声,然后捂着后腰跪倒在地。接着汤德恩看到有个小矮人一跃而起,一刀刺入了骑士的左侧脖子。那骑士濒死前抡起了巨大的拳头,可那小矮人转眼就消失不见了。骑士挣扎了几下,发出一阵窒息的声音,然后就不动了。   天上电光一闪,瞬间天地如白昼。汤德恩看到米尔萨露站在尸体后面,鲜血染红了手腕。   汤德恩愣住了,喃喃道:“你这是……”   “猫叔叔教我的。”她在衣服上擦了擦匕首的血,然后将那凶器藏进了裤子里边。她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冷静,可汤德恩看到她的手却抖个不停。   好勇敢的姑娘,汤德恩心想道,不愧是他的女儿。   米尔萨露对他说道:“汤德恩爷爷,我们走吧!”   是该走了,汤德恩心想道,然而马车已经滚落河中。“我们的马没了,米尔,我背你走好吗?”他问米尔萨露。   米尔摇了摇头,“我们可以骑它。”米尔萨露走向亚龙。汤德恩连忙叫道:“离那东西远点!”   “没事,我和他商量一下。”小女孩走到亚龙的身旁,她的整个身子加在一起还没有那蜥蜴的嘴巴大。汤德恩吓的直冒冷汗,他说:“小心!这东西凶恶的很!”   米尔萨露先是拍了拍亚龙的背脊,然后在那巨兽旁边耳语了几句。片刻之后,亚龙弓下了腰。“汤德恩爷爷,上来!”米尔萨露对他说道。   汤德恩一脸的愕然的点了点头,旋即爬上了亚龙的后背。那大蜥蜴如马一般打了个响鼻,然后扭头朝他一声咆哮。汤德恩吓的往后退去,而米尔萨露却抓住他,说:“米莎让你抓稳缰绳,爷爷!”   汤德恩这才反应过来,米尔萨露的养母中有一个是女巫,她一定是和女巫学过兽语术。于是他抓紧了缰绳,说:“那就拜托你们了,米尔萨露,还有……米莎?”   “嗷——!”亚龙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于是他们就这样骑着亚龙狂奔。一老一少选择了一条十分寂静的道路,大雨冲掉了他们的气味,猎犬也追不上他们。他们也不知道该去哪,就是一直往前跑。身后的河水在轰鸣,汤德恩意识到这里马上就要发洪水了。他们就这样走了半宿,直到精疲力尽。   “可以停了!我们安全了。”汤德恩说着爬下亚龙的后背。他把亚龙拴在一棵大树下面,将米尔萨露也放了下来。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但雨还在下,没有一点要停息的样子。   米尔萨露的长发都黏在了脸上,她小脸冻得发紫。“汤德恩爷爷,我们要去哪呢?”她小声问他。   我们能去哪?我又能去哪?“我也不知道,我的小天使。”汤德恩抚摸着小姑娘的头,脸上老泪纵横。   滚雷在黑夜中咆哮,一老一小,两个迷路的人就这样被雨幕吞噬了。 第十二章:学院生涯的第十天   第十二章:学院生涯的第十天   远方的雷雨云正在咆哮。   伊丝芮特站在“祖父”的树梢上,凝望着东北方向。   这些天她正好在学习鉴天术,因此她能分辨天空的征兆。   显然这是不祥的征兆。整夜的雷暴和大雨意味战争、屠杀与毁灭。   “母亲,那里太危险了,”白果在树下对她说道,“您有身孕。”   怀胎三月并没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这些日子她精力充沛,甚至感觉比往常还精神。白果说这是好事,母亲健康,孩子也必然强壮。   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嘴角不禁翘了起来。是男孩还是女孩?又该给他起什么名字呢?海文大人见了他,一定会很开心吧?   伊丝芮特抓着祖父粗大的枝干往下爬。白果想来接她,她却直接跳下,轻轻落在地上。她还不想活的这么娇气,她背井离乡,这地方没有给她娇气的环境。   天已大亮,该上早课了。   今早伊丝芮特也是第一个到的。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她就表现出来了超乎常人的刻苦。她晚睡早起,一门心思扎在学业里边。伊丝芮特本就聪明,勤奋加聪明使得她成绩增长飞快,他很快就读完了学院派的入门课程。如今她有点学院派女巫的模样了,比如她已经会鉴天术、并且掌握了初级的星月魔法理论。   她的勤奋甚至感动了一直以来看不惯她的薇安夫人。薇安夫人逐渐对她耐心起来,甚至还主动关心过她的学业。有老师的耐心教导,她进步神速。   但她的行为引起了其他学生的反感。   这几天不少女巫来找她麻烦,有明着恐吓的,还有侮辱她的,甚至还有人想用巫术诅咒她。伊丝芮特将这些人一一摆平:恐吓她直接无视,侮辱她的她就以言语还击,若有人想用巫术,那伊丝芮特就先解掉她的法术,然后去薇安夫人那里举报。老女巫虽然不是个好老师,但却是个恪守教条的人,她容忍不了学生之中有人用魔法害人。   可是矛盾没有消失,反而一点点激化。那些学院派的学徒好像就是看伊丝芮特不顺眼似得。伊丝芮特不明白,我待人有礼、恪守本分,为什么人们都找我的麻烦?后来白果对她说:“母亲大人,她们只是看不惯比她们优秀的人罢了。”   鬣蜥和白果在保护她的安全,所以她也不会真出什么事情。然而这些家伙就和苍蝇一样烦人,经常搞的伊丝芮特无心学习。   伊丝芮特一直都是得过且过的态度,但今天早课的一件事情彻底将她惹火了。   大约上午十点的时候,薇安夫人犯了酒瘾,就叫大家自习,自己去喝酒了。除了伊丝芮特,这群学徒里就没有肯认真自习的。一群人在祖父的树荫下聊天,还有的在剪指甲、吃剩下的早饭。   伊丝芮特一心学习,心无旁骛。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人叫道:“哎,你肚子怎么大了?你怀孕了吗?”   伊丝芮特抬头看见个瘦小的女巫。“是,已经三个月了。”伊丝芮特说道。   那女巫伸手就来摸伊丝芮特的小腹,她双手肮脏、长指甲里全是黑泥;伊丝芮特下意识的闪开,说:“你干什么?”   那女巫说:“你把衣服撩起来,我要摸一摸你的肚子。”   伊丝芮特对孩子的事情十分敏感,于是她摇了摇头说:“抱歉,我不想这样。”   那女巫说:“矫情!”   伊丝芮特没理她。   那人自觉地没趣,就转移话题说:“孩子是谁的?”   伊丝芮特不想说自己儿子是熊山伯爵的,但她也不想在这事情上撒谎。“就是……我丈夫的。”她这样说。   “你丈夫是谁呀?”   “一个男人。”她低声说。   “废话,肯定是男人啊!我是说他姓什么叫什么?做什么的?”   伊丝芮特有些烦了,就说道:“抱歉,这不能告诉你。”   那女巫斜眼看着她,不屑的冷笑了一声。“看来你男人是个住城堡的爵爷,那名字不能拿出来说呢!”   差不多吧,伊丝芮特没理她。   “哦?你是爵爷的情妇吗?”那女人奸笑起来。   不,我是他妻子,伊丝芮特心想道。   “爵爷那活儿大不大?”她继续问。   伊丝芮特只想给这婊子一记耳光,但她知道不能这么做,于是她低头读书,选择无视。   那女巫觉得没趣,就和别人去聊天了。伊丝芮特看到她和别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也不知在说什么什么。   其实伊丝芮特心宽的很,只要不伤害到她的孩子,她什么都能忍受。所以她把这次骚扰也看作是一次平淡的日常,心想着:我不该和她们一般见识,读书才是正经事。   然而这时候,有一个声音传入了伊丝芮特的耳朵里。她听到那个小个子的女巫和别人嘀咕,说:“不知是哪个野男人的贱种,也许她也找不到谁是孩子的爹。哈哈!”   这句话真的把伊丝芮特惹恼了。之前有人欺负过她、找她麻烦,但大部分时候伊丝芮特都选择了息事宁人。但这次伊丝芮特忍不住了,她上前拎起那婊子的衣领,然后狠狠抽了她一个耳光。   “我腹中之子属于我和我丈夫!他有名有姓,更有高贵的血脉!”伊丝芮特对她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诽谤我的丈夫?”   那女人捂着右脸,扯着嗓子叫道:“你敢打我?”   伊丝芮特松开她的衣领,反手又给她左脸来了一记耳光,用的力气比上个还大。那女巫被抽的原地转圈,然后跌倒在地。周围的人都惊呼起来。   “我敢打。”她说着朝那人走去,她走一步,那女巫就后退爬一步。   伊丝芮特对她说道:“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我的丈夫和孩子。若日后有人问起你脸上为何受伤,就把我刚才的话告诉他们。”   那小个子的女巫被抽的傻了,愣在那里一个劲的点头。于是伊丝芮特不再管她,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闷头读书。在这之后,周围聊天的声音都小了许多,还有一些女巫学着她的样子读起书来。   一小时后薇安夫人醉醺醺的回来了,然后继续给她上课。这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自这天以后,再也没有谁来骚扰她,更没人敢拿她的孩子开玩笑。 第十三章:克洛因的担忧,一   第十三章:克洛因的担忧,一   会议已经开了一整天,无论是老宰相克洛因,还是年轻的小国王,都感到累了。   午后暖阳从落地窗外照进来,把会议室染成金色。不远处的天湖散发着璀璨光斑,鸟儿的歌声十分悦耳。   这种气氛正适合午睡。   然而大骑士长的吼声却将这气氛撕的粉碎,那噪音震得宰相大人脑子噔噔跳。   现任大骑士长名叫哈桑赫伦?穆利斯特,又叫血手骑士、红骑士或是惩戒骑士。他高大消瘦,身上没有几斤肉可是骨架却很雄伟。他有一把络腮大胡子和一双犀利的尖眼睛。此刻他大声说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的同僚们!我们还等什么?陛下,让我带兵出征吧!我会把我们的旗子插上金沙堡的城墙!”   宰相凝视着那个男人,哈桑赫伦?穆利斯特穿着银钩丝衣和宽脚裤,汗水湿透了前胸后背,印出深色的倒三角。他满头大汗,每说一句话就会有许多汗珠掉下来。   “小三叉戟这就是目中无人!他是个自大的蠢货,而我们身为主子,就该教他做人!”那骑士怒吼道,“现在他带着主力去镇压熊山暴乱了,金沙堡里只剩下一个糟老头子。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国王打了个哈欠,然后用眼神示意克洛因。克洛因瞪了那小国王一眼,旋即对大骑士长说道:“哈桑阁下,打仗不能这么莽撞。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的后勤补给还没完备,撑不起你要的十万大军。”   哈桑赫伦冷笑了一声,说:“宰相大人,可打仗也需要抓时机。时机就像闪电一样,转瞬即逝。如今金沙堡内部空虚,我们速战速决,不需要十万大军,我只要一万人就能拿下金沙堡!”   宰相和国王都没说话,而桌子的另一角传来了一阵古怪的笑声。火神教主埃克斯利德用他那尖锐的指甲挠了挠下巴,说:“哈桑,那你说说要怎么做?”   宰相望向那人——埃克斯利德不管冷热皆身穿同一件红色大袍,他自称火神附体,不怕酷暑与严寒。那人长的十分邪恶,他有个巫师般的鹰钩鼻,一双泛黄的眼仁,身上还有魔鬼般的硫磺气味。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哈桑赫伦问他。   埃克斯利德说:“因为火神想知道。”   哈桑赫伦看了一眼国王,小国王凯德眉宇含笑,说:“那你就说来听听吧,因为不光火神想知道,你的国王也想知道。”   “是,陛下。”哈桑赫伦说道。   于是骑士命人在会议桌上摆下沙盘,亲自排兵布阵。他先是摆下了鹰头城、天父关和金沙堡,然后又用许多蓝色的旗子代指海湾地的军队,而用红色的代指自己。   “现在我们知道,海湾地的主力都在剿匪的路上。从金沙堡到熊山需要十天,按照情报,现在他们应该在这里——”他把最大的棋子放在白水湾东边的红河,“小三叉戟和他的主力在这,然后他们的后勤补给在这。”他用手指在沙盘上画了几道,“小三叉戟既然是急行军,那补给就会比先头军队慢,所以后勤部队在后面。”他又敲了敲代表金沙堡的黄色方块,“这里,金沙堡。这里最多五千人守着,守将索利斯塔是个废物。以上这些是海湾地的军队。”   国王点了点头,说:“那你说说你想怎么办?”   骑士用手画了一条线,说:“从这里,从鹰头城到金沙堡,我让两千骑兵第一时间冲过鹿角关。然后骑兵分为小股,一部分去侦查地方主力的动向、并拦截信使;另一部分轻装上阵,我要他们去骚扰小三叉戟的辎重部队。这些人我只给他们三天口粮,要想活命,就自己去抢!”他说着大手一挥,脸上满是杀气。克洛因在一旁看着不禁感到心悸,血手骑士一向心狠手辣,不管对敌人还是对自己都是如此。   “之后我亲自带人攻城,不出三日,金沙堡必破!”   埃克斯利德笑了起来,说:“金沙堡有城墙和护城河,内外双堡固若金汤,你拿什么来破城?”   “我有最好的攻城器,还有亚龙骑士团,这还不够我摧毁海湾地人的破城堡吗?”   埃克斯利德摇了摇头,旋即他对国王说道:“陛下,我看还是我去办这事情好。”   哈桑赫伦登起眼睛,问道:“你凭什么去?”   埃克斯利德旋转手指,火花凭空闪烁,“我有这个。”他说。   “雕虫小技。”埃克斯利德冷笑道,“你这点火连炉子都点不着,还能拿去攻城吗?”   埃克斯利德用十分阴沉的声音说道:“如果火焰发怒,那这个世界都将不复存在。我和我的巫师们可以轻取金沙堡。”   国王点了点头,说:“你说说你的战术。”   埃克斯利德摇头,说道:“弱者才需要战术,我不需要战术。”   哈桑赫伦冷笑一声,把头拧了过去。宰相观察着这一切,心想道:这俩人都太积极了,他们想做什么?难道是给帝国建功立业吗?呵!   小国王脸上皮笑肉不笑,“那你说说强者的办事方法吧。”   埃克斯利德搓了搓手掌,旋即十指冒出黑烟来。这团烟雾瞬间就笼罩了沙盘,接着烟雾化作一支大军,宰相看到那里边有巨大的野兽,还有造型可怕的凶魔。火神教主一挥手,黑烟构成的大军就把金沙堡吞噬了。哈桑赫伦大笑起来,说:“你用戏法把金沙堡变没了!好啊,你去跟小三叉戟变戏法吧!”   埃克斯利德的脸狰狞起来,他低吼道:“这是凶魔的力量,哈桑!我将用凶魔战士毁灭金沙堡,有了这些战士,我们就不需要任何战术了。因为这世间没有能与它们匹敌的生物!”   “是吗?”哈桑用鼻子哼了一声,“我的兄弟们今早还吃了烤凶魔呢,教主大人!”   两人的目光对撞在一起,宰相赶紧说道;“二位,稍安勿躁。我们并没说过要攻打海湾地,这件事情得国王说了算。”   “对,国王说了算。”小国王撑着脑袋,懒洋洋的,“那么宰相大人,该你了,你说说你的看法吧。”   “是,陛下。” 克洛因的担忧,二   克洛因的担忧,二   宰相另有一套想法。   “把敌人挡在国门之外,这很好。咱们一贯的原则就是:不让战争发生在我们的国土里。”他的话语得到了国王的认同,小国王冲他点了点头,“那么不论输还是赢,我们都要把战争在天父关外结束。”   “大人,我不会输。”哈桑赫伦用粗糙的嗓子说道,他捏紧拳头,沙子从指缝中掉落下来,“我们会轻取金沙堡,给帝国开疆扩土。”   “我们必须考虑小概率事件,哈桑阁下。”   哈桑赫伦眉头一拧,说:“与其说我会输,你不如说海盗攻占了鹰头城呢!你不能把这种不可能的事情考虑进去,这不是谨慎而是懦弱,宰相大人!”   宰相点了下头,说:“哈桑阁下,我相信你的力量,但我身为国王之手,理应考虑周全。我不反对你们出兵。但是出兵就必须胜利,你们要一举拿下金沙堡。这样才能消灭海湾地人的嚣张气焰,让他们一百年内都不敢再动歪点子。”   “那是当然!”哈桑赫伦说道。   国王这时候开口说道:“有众卿为我分忧,还怕我的帝国不太平吗?很好,我命令你们两人一起去!我要你们兵分两路,一路去金沙堡,一路守卫天父关。一人进攻,一人防守。”   埃克斯利德立刻说道:“那我来天父关。”   哈桑赫伦拍案而起,“不行!”   接着两人就大吵起来,埃克斯利德说攻城掠地是骑士的事情,打仗他是外行,不懂战术;哈桑赫伦却说,我的部队都是骑兵,攻城的话发挥不了作用,不如让你的法师们去。两人一时间吵得难解难分,而国王就在一旁看热闹。   克洛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心想道:太丑陋了,这可真是帝国的悲哀。   两个人之所以会争吵是有原因的。按照国王的意思,他们两人之中要有一个穿过天父关去讨伐攻击金沙堡;另一个守在天父关,等着前者凯旋——或是退败。   这就是说,我在前面打仗,你在我背后屯兵。我怎么可能会把后背交给你呢?这要是在背后捅我一刀子,还不要了我的命?哈桑赫伦和埃克斯利德,他们明争暗斗已经很久了。   所以两人谁也不肯去当那个先锋,都想当后面那个看戏的。国王的这个要求,可以说是诛心了。   他们吵了好一阵子也没有结果,最终国王开口说道:“算了,哈桑,这事交给你去办吧。埃克斯利德,我另有事情交给你。”   “是,陛下。”两人朝他行礼。   于是会议到此结束,哈桑赫伦与埃克斯利德率先离开会议室,克洛因在整理笔记。这时候国王对他说道:“晚上到天湖来找我。”   “是,陛下。”   时间还早,宰相打算先回自己的宅邸办点事情。他出了城堡,就见阿楠?奈门杜斯已经牵好了马在等他。   这两天他的老仆人瓦尔达生了病,没人能替他赶车了。阿楠听说了这事后便主动自荐,说他愿意暂替瓦尔达的位置。阿楠相貌端正,举止得体,宰相很喜欢他,便把这个活儿交给他了。   “宰相大人。”他躬身行礼。   那男人身穿着一件白色紧身衣,裤腿扎紧,金发梳成马尾,看上去十分干练。宰相很满意他的新装束,就说:“你这身还挺有样子的。”   “跟着大人您没点样子可不成。”他微笑,然后从马车里拿出来一个木头垫脚放在地上,然后轻轻拉起帘子,说:“请,大人。”   克洛因点了点头,踩着脚垫自己爬上了马车。这高度正合适,足够让他轻松又体面地爬上马车。   这家伙真会办事,克洛因心想道。   阿楠一扬鞭子,马儿迈开蹄子走了起来。克洛因将车帘挂在勾上,享受着迎面吹来的凉风,感觉有几分惬意。他不禁开口说道:“阿楠,你——”他本想叫阿楠来喝酒的,却忽然想到今晚有事,便只能作罢。   “大人,有什么事吗?”   “啊,没有。”克洛因说道。   阿楠沉吟了一下,说:“今天又有人给您找麻烦了吧,大人?”   可不是吗?宰相哼了一声,说:“无非就是那几个家伙而已,我早习惯了。”   阿文笑了几声,旋即转移了话题,说:“宰相大人,今天我牵着您的马儿去钉马蹄铁了。那老板认出了是宰相的马,就说不要我钱。我说一定要给,可他就是不要。他还跟我说:‘能给宰相大人服务是我的荣幸,如今北方就靠他撑着了,祝他长命百岁。’大人,您深受百姓的爱戴啊。”   至少人民理解我,宰相苦笑了一声,说:“长命百岁是不可能了,活一天是一天吧。”   阿楠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您活的很伟大,但也十分劳累。”   “为了国家,一切都值得。”   “大人,我能为您分忧吗?”阿楠说道。   宰相沉吟少许,说:“你……你恐怕帮不上忙。”   阿楠说道:“我不是说要从政,我是个商人,我知道自己的手能伸多长。我是说……我能不能帮你做点琐事?比如赶车?”   克洛因笑了起来,说:“你要一直给我赶车吗?”   阿楠说:“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想做这件事情。”   “那你的生意呢?”   阿楠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没什么意思,我厌倦和别人勾心斗角了。而且马上要打仗,兵荒马乱的出去跑生意也不安全。”   这倒也是。“可是我有一个忠诚的随从了,等瓦尔达康复之后,这工作还是得让他来。”   阿楠叹息了一声,说:“那好吧,如果您还有别的工作——”   “你给我管酒窖吧。”克洛因说,“我敢说你是这鹰头城里最懂酒的人之一了,我想烦劳你照顾我喝的酒,你意下如何啊?”   “我很荣幸,大人!”阿楠立刻说道。   谈话间他们已经回到了大宅。阿楠停下车,然后去取垫板来给克洛因垫脚。就在这时候宅子中跑出来一个仆人,那人大声喊道:“宰相大人,瓦尔达他要不行了!” 克洛因的担忧,三   克洛因的担忧,三   “什么?”宰相惊的一步掉下马车,顿时关节剧痛,双膝一软就要摔倒了。这时候阿楠及时上来搀扶,才避免了他倒下。他忍着疼痛然后站直身子,说道:“怎么回事?瓦尔达怎么了?”   仆人连忙说道:“他疼的要死了,大人,您快去看看吧!”   “好!”   于是克洛因忍着疼痛快步走进大宅,阿楠也跟着他一起进来了。没走几步就听到了瓦尔达的声音,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传进了克洛因心里,让他又惊又痛——我的老朋友,你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说只有感冒吗?   “我也不知道啊,大人!”仆人领着他走向那惨叫的来源。克洛因看到拐角的仆人房门口已经站满了人,他大声喊道:“让开!”   仆人们立刻分出一条路来,克洛因走进屋里去。就见瓦尔达躺在床上,身子绷得紧紧的,手脚一个劲儿的痉挛。   “瓦尔达,你怎么了?”克洛因冲到他床边,就见瓦尔达双眼充-血,脸上青筋崩现,看着十分骇人。瓦尔达用通红的眼睛看了克洛因一眼,大声喊道:“大,大人!有许多虫子在我脑子里爬!我,我……”他说着用拳头狠狠打的自己头,然后用指甲挠脸,“把它们弄出来!弄出来!掀开的脑袋,弄出来!”   “按住他!”克洛因喊道。   旁边两个壮汉立刻将他按住了,然而瓦尔达有一股邪劲,愣是将那两个比他高一头的大汉推开了。接着他用头狠狠撞向旁边的墙壁,这时候有个人影突然冲了上来一把揪住了瓦尔达的后衣领,避免他把自己的脑袋撞碎。克洛因愣了一下这才看清那是阿楠。   “我们得绑住他!”阿楠大喊道。   “对,绑住他!”   仆人们七手八脚将他绑了,瓦尔达痛苦的吼叫:“杀了我!”   克洛因问道:“医生呢?你们请医生了吗?”   仆人说:“请了三个医生,一个说这是诅咒,要找神父来才行;一个说治不了;还有一个说要给他的脑子开刀……”   “都是胡闹!”克洛因气的胸口疼,“先给他喝点罂粟酒止痛,然后我们想办法。”   “是,大人。”   于是仆人又给瓦尔达灌下了双倍计量的罂粟酒。然而罂粟酒显然起不到作用,瓦尔达还是疼的惨叫。宰相心疼不已,不禁大声喊道:“就没什么东西能救救他吗?”   阿楠这时候低声问道:“要不要试试我之前用的药?”   克洛因连忙说:“快,快拿来!”   听到这话阿楠立刻跑了出去,没多会他就拿回来了一个小瓶子。“按住他的身体,把他的嘴给我掰开!”阿楠说道。   仆人们上去控制住瓦尔达,然后阿楠将那种止痛药滴入克洛因的口中。那是一种墨绿色的液体,看起来有些粘稠。克洛因不禁想到:这能管用吗?   还真管用。   吃了药没半分钟,瓦尔达就停止了挣扎,又过了两分钟,他脸上的青筋也缓缓褪去了,呼吸稳定了下来。五分钟后,瓦尔达缓缓睡去,还打起了呼噜,仿佛是个正常人。阿楠说道:“给他松绑,然后大家就先出去吧,我还给他加了些安眠药,他得睡至少十个小时了。”   于是众人离开房间,仆人们一时间对阿楠赞不绝口。宰相也不禁握住了阿楠的手,激动地说道:“多谢你了,阿楠。”   “不用谢,大人,这是理所当然的。”   接着瓦尔达的妻儿以及其他仆人也上来跟阿楠道谢,瓦尔达的妻子更是跪在他脚下,求他想办法救救自己的丈夫。   阿楠想了想,说道:“夫人,我的药只能止痛,却不能治病。事实上我只是个商人,我粗通医术,却无法治这种怪病。”   瓦尔达的妻子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哭泣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大人,求求您了!”   阿楠摸了摸下巴,说:“我去打听一下吧,我先把药留下。这些药能让他多坚持一阵子。”   克洛因看着那小药瓶,不禁问道:“这东西真这么有效?”   “是啊,大人,我自己头疼的时候就用它。当然了,咱们普通人用的时候要用水稀释一下,一滴药液需要用一个酒杯的水来稀释。”他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不过我手里也只剩两瓶了,这些药我都留给瓦尔达了。”   那可惜了,宰相想到这里,不禁感到双腿更加疼痛。“没关系,先给这病人用吧。我的问题不算严重。”   “真的很抱歉,大人。”阿楠行了一礼。   “没事,你先去打听医生的事情吧,有事我们回来再说。”   “是,大人。”阿楠告辞。   克洛因提前给瓦尔达的妻儿发了一笔钱,说是这三个月瓦尔达的工钱。那对母子千恩万谢的接过了,克洛因心想道:如果瓦尔达过不了这一关,我就养活他的遗孀和儿子。给他们点简单的杂物,每年再多发点工钱。   我的老朋友啊,怎么我还站着呢,你就倒下了呢?克洛因不禁伤感起来,这也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瓦尔达虽然与他性格不一样,而且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但两人的关系一直就非常要好。克洛因很珍惜这个少言寡语的老伙计,他比谁都可靠。此刻一想到瓦尔达可能会离他而去,他就不禁想哭。   然而宰相没有时间悲伤,他把文件收拾了一下,然后叫后厨弄了几个简单的菜来吃晚饭。饭后稍作休息,他就上了马车,直奔鹰头城。   瓦尔达病了,阿楠去找医生了,所以他只能再换一个车夫。然而这个新的车夫开车颠簸又莽撞,摇晃的宰相关节一阵疼痛——这家伙可和阿楠比不了,他心想道。   很快他就来到了天湖,此刻还是黄昏,夕阳把天湖照成一片金黄。小国王坐在湖边躺椅上翘着一双毛腿,正悠闲地吃着点心。   这次只有国王一人,不见他的后宫佳丽,宰相意识到国王陛下这次可能很认真。   “陛下!”他上前行礼。 克洛因的担忧,四   克洛因的担忧,四   小国王撂下点心,回头朝他招手,说:“哦,大人你来了!快来坐下。”   旁边还有一把躺椅,就仿佛是给他准备的一样。然而克洛因却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我是下人。与您同排就坐这不和礼数。”   “要什么礼数!国王‘请’你坐下,你还不坐?”   “是,陛下。”   于是他搬来躺椅,也跟国王一起在躺椅上瘫着。金色的湖水波光粼粼,天鹅弯曲脖子在湖中捕食,四周野花的芬芳飘进鼻子里,他顺着那香味望去,见两只大蝴蝶在花田上盘旋。   “这是我的后花园,我帝国最美的地方。”一阵凉风吹来,小国王一脸惬意,“我也总带着我的姑娘们欣赏这美景,但她们毕竟是寻常女子。她们有美貌却没才学,不懂得欣赏这美景——克洛因,你满腹诗书,做首诗来听听吧。”“   “哦,不,陛下您知道的我早就不作诗了。”宰相不禁想起他从前的那个学生:法恩?赫沃斯。也就是现在小国王的皇兄,曾经的王储。他文采出众,能歌善舞,宰相很是喜欢他,就教他写诗和歌。本来宰相只是想让他陶冶情操,却没想到这家伙迷上了诗歌、音乐和艺术,愣是不想当国王了。每当这种事情克洛因就会想: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他引入了歧途。   “那太可惜了,我听说宰相大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的少爷。鹰头城的姑娘晚上发春时候,都会喊你的名字。哈哈!”   确实,但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克洛因摇了摇头,说:“陛下,那都是些坊间流言,不得信的。”   “这样啊,那你吃些点心吧,还有果汁——哦,我记得你喜欢喝酒。湖边小屋里有酒,你想喝自己去拿,我就不伺候你了。”   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喝酒固然不错,但宰相大人今天来不是干这个的。他不禁问国王说:“陛下,我们——”   小国王打断了他的话,说:“你的关节病怎么样了?还很疼吗?”   “承蒙您关心,还是老样子。”宰相只能这样回答,“陛下,我的事情不重要,我是说……”   “那你该好好保养一下自己的腿,宰相大人,您知道的,腿如果坏了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我是说……”   “你若是多来这里晒晒太阳,那可能就会——”   “陛下!”他厉声打断道,“我们来着不是度假的,对吧?”   小国王一摊手,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咱们有的是时间呢。”   “没有时间了,陛下!”克洛因大声说,“如果我们要攻打海湾地,就得在三天之内出兵。我们要调动至少十万人,这里包括骑士、常备军、贵族子弟兵、佣兵、工人、脚夫、船夫、医生、妓女还有无数骡马。我们有几百件、上千件事情要做,我们哪里还有时间?”   国王摆了摆手,然后他喝了一大口牛奶,说:“宰相大人啊,你知道的,这是一场必须失败的战斗。”   “就算是这样吧,我们也得准备一下。”克洛因的脸色变的很难看,“您只是要哈桑赫伦吃一个败仗,而不是让他全军覆没。咱们至少得把海湾地人拦在关外,对不对?”   小国王一扬眉头,说:“不啊,你忘了我之前和你说的了吗?我要把小三叉戟放到鹰头城来,看看他有没有能耐攻下我的城堡。”   宰相心急如火,脸上却是欲哭无泪,“陛下啊!”他痛心疾首的说道,“战争不是儿戏,鹰头城是我们的首都,怎么能轻易让它受到威胁呢?”   小国王摇了摇头,说:“这是必要的威胁,大人。”   “什么叫必要的威胁?”   小国王放下饮料,他凝视着金闪闪的天湖,沉声问道:“大人,您觉得谁对我的王位威胁最大?”   “当然是……”宰相欲言又止。   “肯定不是小三叉戟,对吧?”   宰相默默点头。   “那么我们就内忧大于外患,既然如此,我们就得把重点放在内忧上。”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如果敌人攻破天父关、兵临鹰头城,这意味什么你知道吗?”   “意味着帝国将亡。”宰相说。   国王摇了摇头,说:“这意味着大骑士会和火神教都是一帮蠢蛋!意味着他们没有实力掌控这个国家!这个国家到头来,还是得看我!”   听到这话宰相不禁望向小国王,他明白国王的意思了。   国王继续说:“对于那些墙头草一般的贵族来说,这意味着一个政治信号。这个信号就是:火神教和大骑士会都保护不了你们,他们甚至没法守住天父关,他们眼睁睁看着敌人兵临首都城下却无能为力。而现在,只有你们的国王才能打败海湾地人!这证明了我比那两个家伙都要强,只要我能打退海湾地人,那我再找贵族要钱要兵的时候,就没人敢放半个屁了。”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宰相心想道。   “请恕我无礼,陛下,您要如何打败海湾地人?”   国王冷笑了一声,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宰相,你给我办个事情。”   “陛下您请吩咐。”   “哈桑赫伦、埃克斯利德,这两个家伙已经察觉出来我要对他们动手了。如今他们不想在鹰头城待了,想去金沙堡。如果他们其中一人真的占据了金沙堡,那这事情就会很麻烦。”小国王捏着头顶的一撮翘起来的头发,眉头皱在一起,“这次我要你跟着哈桑赫伦一起去,你的任务很简单:哈桑赫伦可以失败,但他不能死亡。大骑士会现在还不能没有统领,不然各地的骑士长们就乱了套,埃克斯利德有可能会从中受益。”   “这个尺度太难把控了,陛下。”宰相如是说。   “我相信你——让他吃点亏,但千万别让他死了。只要他战败了,我就有理由对他们进行裁军,而且贵族们也一定会支持我的。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活着!”   “是,陛下。”   国王点了点头,说:“还有一件事情,你派人打听一下我哥哥法恩在哪,如果我没了,就让他来当国王。”   “您……”   “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我死呢,我哪天突然暴毙了也很正常。”他大笑起来,“我不怕死,宰相大人,自古以来国王就没有得到善终的。反正我吃够了也玩够了,死就死了,没什么舍不得的。”   “可您是国王!”   “死了就不是了。”他倒了杯果汁,“怎么着?你是陪我一会儿还是回家睡觉去?我一会儿要和王妃玩传说中的‘大红薯棒打奶油蛋糕’,你要一起来吗?”   “不,老臣……就告退了!”宰相连忙起身离开。   天色已晚,夕阳落到地平线之下,宰相的心情也跟着沉了下来:   无休止的勾心斗角,国王算计将军,将军算计大臣,贵族们见风使舵,只剩我一个老头死撑着。   我们真能打赢这场战争吗?宰相忽然有些怀疑这件事了。 第十四章:新的避风港,一   第十四章:新的避风港,一   甲壳战士的大旗在塔楼上飘扬,码头之上人来人往。   海文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虾湾,这几天他们是马不停蹄。昨晚连夜赶路,现在大家都十分劳累了。   “把马放在这里吧。”海文说道,“你们先找地方休息,拉蒙、笑脸猫,你们陪我去见女伯爵。”   “是,大人。”随从们说道。   于是海文带着拉蒙来到了虾湾的城堡。一进门就有人领着他们往里走,女伯爵与她的妹妹就坐在大厅里,就好像是在等他们来一样。   女伯爵看上去比上次又胖了一圈,这女人仍旧在吃个不停。“请坐,大人!”那胖子说,“我正好在吃饭——哦,我一直在吃,这个柠檬派挺好吃的,你来点吗?”   “多谢了大人,但我现在无心用餐。”跟她打了个招呼之后,海文朝着真正当家做主的雅文小姐望去。那女人今日穿着一身端庄裙服,头发盘在头顶,打扮的像个贵妇人。她看到海文的眼神,便说:“大人,怎么?想通了?”   海文不置可否,“我今天来不是谈这个的。”   “不管你是为什么而来的,你们都是虾湾的贵客——请坐吧,各位大人。”   众人落座,笑脸猫抄起桌上的一块面包就啃了起来,而海文和拉蒙都没动手。海文说道:“关于……熊山的事情。雅文小姐,你听说了吗?”   “我听到一点风声,起初我是不敢信的,但看到大人您来了,我就不得不信了。”她用手指捋了一下鬓角垂下来的头发,“所以说呢,您是来避难的?”   这词听上去让人颜面无关,但此时此刻,海文也顾不得那些东西了。他和雅文小姐说道:“是的。正如传闻的那样,熊山发生了叛乱,我当时正在金沙堡,等我回来之后熊山就已经易主了。”   女伯爵一拍桌子,盘中食物被震的飞了起来,“我妹妹早说过小三叉戟不可信!”她像个男人似得大声说道。   海文解释道:“不是小三叉戟,是海神教的人。听我的手下说,海神教的人释放了一只半鱼人,他们称她为海神后裔。如今这位‘海神后裔’控制着一支上万人的军队,除此之外她还占有熊山。熊山储备着大量的武器和攻城器械,想必她是想以熊山为据点,去和北方人开战。”   雅文摇了摇头,她推开桌子上的一堆食物,腾出一块空地来。之后她铺上纸笔,刷刷几下画了个地图。“大人,您得知道,海神教如果不是和小三叉戟达成了某种同盟,那他们绝对不敢这样妄为。”她用笔画了一条竖线,“你们坐过来看。”   于是海文和拉蒙都坐了过去,而笑脸猫还是在原地吃饭。海文看到她画了一张简单的地图,在那上面画着几个圈、标记了几个点,分别代表几个军事重地。   北方和海湾地之间被巨大的山脉阻隔着,山路十分险峻,就是熟悉山路的挑夫也会有失足的可能。而且山里生活着一群十分凶恶的“山民”。这些人如野兽般生活,他们茹毛饮血,在山里靠打猎为生。他们精通丛林战,武器淬毒,而且有野兽一般的领地意识,因此没人愿意去惹他们。   综上所述,北方和海湾地中间的山路是走不通的,唯一能走的就是三大关卡。按照由上往下、由北往南的顺序分别是天父关、鹿角关和龙翼关(或者叫龙翼城)。   雅文把三大关卡和重要的城堡都圈了出来,指给海文看,她说道:“大人,您看看这个。如果小三叉戟要攻击天父关的话,那么鹿角关就必然会受到敌人的冲击。熊山是鹿角关的后盾,除非小三叉戟相信了海神信徒会帮他打仗,不然他不会把这地方轻易地让给别人。”   海文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既然如此那海神教和小三叉戟就是一丘之貉,就都是我们的敌人。大人,我先问你一句,你现在实际控制的土地还有多少?兵马呢?”   海文沉吟少许,说道:“我名义上还是熊山伯爵,但熊山城不在我的控制之内了。小三叉戟将松林堡许诺给我了,并且签了合同。野马地仍旧是我的,那里的人民十分拥护我。”   雅文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我这么和您说吧。虾湾的地理位置很安全,因此我不打算参与到这场战争中去。”   没人会愿意蹚浑水,海文心想道。   “但战争一旦分了胜负,虾湾必然遭殃。”海文对她说道,“小三叉戟如果打赢了,你们会遭到清算;如果北方人打赢了,那……”   “那无非就是换个国王。”她打断了海文的话,“我们还是封臣,虾湾依旧和平。最多加点税,总比打仗好。伯爵,您要知道……”   “不行!”女伯爵突然拍案而起,“我们绝不能给北方人当狗!”   雅文一下就愣了,“姐姐?”她看着女伯爵,说,“你在说什么?”   索亚娜?德恩此刻展现出了伯爵的气魄,她大声说道:“别忘了祖先的忠告,我的妹妹!北方人就是狼犬、是禽兽!小三叉戟纵然暴虐,他也是名正言顺的大公爵之子,是唯一的海湾地之王。妹妹,我是没你聪明,但我向着祖宗发过誓的,我要守护自己的封地,效忠自己的国王——虾湾虽小,但虾湾的儿女都有骨气。”   雅文一下子就被女伯爵给说懵了,不光是她,就连旁边的海文和拉蒙也一脸错愕。不过女伯爵这番话十分令海文钦佩,他说:“那索亚娜小姐是想支持小三叉戟的战争了吗?”   女伯爵摇头,说道:“我不想打仗。”   她妹妹这时候说:“那姐姐你不打仗又不想求和,到底要怎么办呢?”   “先观望。”女伯爵说道。   “观望?”海文问她,“你是说先积攒力量吗?”   女伯爵点了点头,说:“小三叉戟没把虾湾考虑在这里,因为他太低估我们的力量了。但我们不能自暴自弃,尊严是自己挣来的,不是别人给的,你说对不对,大人?” 新的避风港,二   新的避风港,二   这时候拉蒙看着地图,说:“是这个道理,诚如雅文小姐所说,虾湾是个位于偏安之地的內港,敌人哪怕攻破了鹿角关也不会来虾湾,而是会北伐金沙堡或是东进富饶的河湾地。虾湾没有军事价值——不仅仅是虾湾,还有周围的这些土地,包括虾湾沼泽,松林堡西侧,甚至还有野马地。只要我们能沿着复杂的水道布下防御,那么我们就能筑起一座‘水城墙’,届时战火烧到海湾地,我们这些地区却能得到宝贵的和平。”   女伯爵看着拉蒙,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他看了一眼海文,海文说道:“他是我的下属,野马镇的镇长、也是野马城堡的主人。”   女伯爵问道:“不是男爵吗?”   海文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在自己的领地上搞原先那一套了。”   女伯爵抱着肥硕的胳膊不说话,她低头思考,下巴的肉堆积成塔。雅文看了看拉蒙,说:“海文大人的改革我早有耳闻,你是打算继续搞那一套吗?杀过你的封臣和地主,抢走他们的财产,然后……”她沉吟了一下,这时候海文说:   “我没乱杀任何人,我只是惩罚了有罪的人;而且我没抢夺半分土地和财产,一切都属于我的人民。”   雅文陷入沉默,而女伯爵却说道:“你是个好人,却不是个好贵族。”   “我没把自己当贵族,索亚娜小姐。”他对女伯爵说道。   “好吧,我们先不说这个。”雅文转移了话题,“伯爵大人,您今天来到底是想干什么?想得到什么?把你要做的事情彻彻底底的说出来,咱们才好谈。”   海文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法,而且他的来意在场的人恐怕都知道。“我需要虾湾的帮助,我需要你们帮我拿回松林堡甚至是熊山。之后我希望与你们达成军事同盟,以此对抗海神教以及可能会入侵到海湾地的北方人。”   雅文不禁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我早就给你写过信了,大人。”   海文肃然说道:“我也回复了,我不打算联姻。我们的同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达成。”   “你就是放不下你夫人。”雅文说。   “你就是嫌弃我胖。”索亚娜说。   海文没有回答,然而他尴尬的表情已经将他出卖。   两姐妹相视而笑,旋即女伯爵说道:“我还不喜欢你呢!光头佬!”说完之后她拍着桌子大笑了起来。这时候她妹妹说:“大人,您要知道,家族才是最牢固的同盟,而且这种方式也最能令我们的下人信服。我们可以走个形式,望你能够放下成见。”   走个形式也许无伤大雅,但是伊丝芮特如果听到传闻的话,一定会伤心的要死。海文脑子里满是伊丝芮特的事情。他眉头皱在一起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就在这时候女伯爵忽然说:“别介呀,妹子!我才不乐意嫁给这个光头佬呢!我要年轻的小伙子!年轻的,懂吗?”她把桌子拍的直摇晃,身上的肉跟着乱颤。   就在这时候,她看到了站在海文身后的拉蒙。   两人的目光对在一起的那一刻,女伯爵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笑意,而拉蒙的脸顿时就绿了。   “小弟弟,你结婚了吗?”女伯爵问他。   拉蒙看了一眼海文,海文摇了摇头,没敢说话。   那年轻的学士一脸冷汗,他行了个抚胸礼,动作如行尸一般僵硬。“大人!”拉蒙十分严肃的说道,“我只是个普通平民,我没有爵位、也不是骑士。我觉得……联姻的事情您还是得找这位……”他瞟了一眼海文,然后语速极快的说道:“被流放者野马之王凶魔屠杀者持真理之人冷血法官熊堡的守护者……”他大喘气,“呼……海文?安卜赛德!”   雅文小姐在一旁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笑脸猫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看热闹。海文和拉蒙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神里,有杀气。   此刻女伯爵开口说道:“拉蒙,你不要妄自菲薄。”   拉蒙瞪大眼睛:“我,我不是……我没有!”   雅文接着说:“你拥有野马地,不管海文大人怎么说,在我们看来,你就是野马地的男爵。何况战争年代,爵位贱如土,只有实际控制土地的人才能称王。如果你能答应这桩婚事,那么你就是虾湾守护者,相当于虾湾伯爵。而且我们还能和海文伯爵达成合作,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海文也说道:“她说的对,拉蒙,你该珍惜这次机会。你是个有才能的人,你需要施展的空间。”   听到这话拉蒙陷入了思考,“请给我一天的时间思考这一切,两位大人。”   “我们能等。”雅文说。   于是他们就在虾湾这里先住下了,女伯爵没有因为他们落难就亏待他们,仍旧以贵客之礼待之。大约在住下第三天的时候,虾湾陆陆续续来了一些熊山的难民和白衣会的散兵。从这些口中海文得知了一个消息:熊山监狱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越狱,许多犯人都逃走了。   “是汤德恩带人劫狱。”有个逃出来的白衣会战士对他说道,“正好赶上暴雨,大部分人都跑掉了。”   海文得知这件事情之后十分惊喜,但也十分不安,他向那些人打听自己亲人的动向,然而却没人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有人说女眷们全被卖了,有人说孩子们全被杀了,也有人说大家都乘着一辆马车离开了熊山,但去向不明……海文越问就越是不安,到最后他晚上近乎夜不能寐。   拉蒙和笑脸猫都劝他,说既然这些人能逃出来,那其他人也一定没事。但海文却在想:他们能逃出来因为他们是战士,而风信子和米尔萨露只是普通女孩,她们能闯出监狱?能逃脱海神后裔的追杀?能穿越这大水来到虾湾?   大水,对,那场大雨引起了周围河水的暴涨,熊山以南洪涝泛滥,据说是淹死了不少人。天灾与人祸轮番登场,一齐摧残着这些可怜人。   海文的焦虑一直持续着,直到第四天的时候,虾湾来了一个人,结束了他的焦虑。   白衣会的主席,拉娅,平安到达虾湾。 新的避风港,三   新的避风港,三   拉娅来的时候已经毫无圣女的威仪了。   她裙角湿透,满身都是泥水,头发也拧在了一起。与她同行的几个人各个负伤,精疲力尽。亚伦与哈里森一个肩膀被砍了三刀,另一个瘸了腿;爱罗丝左脸肿的厉害,几乎破相。   听到拉娅来了,海文第一个出去迎接。拉娅见到海文似乎并不意外,她第一句话就是:“至少这回我没猜错,大人。”   海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好先让拉娅去休息。女伯爵十分慷慨的准备了干净的房间和食物,用来接待这些从熊山来的避难者。等大家都安顿好了之后,海文就立刻找到拉娅,问她越狱的事情。   拉娅对他说道:“是汤德恩做的,没错。他害了我们,也救了我们。”   “这很离谱。”海文说,“他在做自相矛盾的事情。”   “汤德恩本来就是个自相矛盾的人,大人。”拉娅眼中带着疲倦,但她仍旧打起精神来说道,“除非您见了他,不然您不会知道原因,我和您说了您在心底也不会相信。”   海文点了点头,他不想再问汤德恩的事情了。“我的朋友们呢?有谁逃出来了,又有谁……”他咽了口唾沫,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措辞。   拉娅沉吟少许,说:“越狱的晚上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我也看不清太多,我只知道我带人往南逃,中途我们和敌人交战了几次,被打散了。汤德恩驾驶着装载女眷的马车,小榔头负责搬运那些伤患,而我和我的战士们在前开路,或是与敌人交战。我和战士们下令过了,叫他们到虾湾来集合,因为我觉得您最有可能会去虾湾。”   海文说:“汤德恩没来这里,小榔头也是。”   拉娅沉默了片刻,说:“我很抱歉,大人。”   “你没错,错的是我。”海文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也许我根本就不该离开熊山,我去了一趟金沙堡,回来之后家都没了。这是我的失职,拉娅。”   拉娅后退了两步,她坐在床边,继续对海文说道:“您别太悲观,也许汤德恩只是走了别的路线。因为我发令的时候他并不在我身边。”   但愿如此吧,海文心想道。   他看拉娅十分疲倦了,就不再叨扰,让拉娅去好好休息。他自己也累了,晚饭之后他就早早的睡了。梦里他见到了曾经的朋友,他先是梦到自己和管家、还有哲莉忒三人在葡萄园里喝的烂醉,然后又梦见自己左拥右抱,左边是风信子,右边是伊丝芮特;接着他看到法斯纳特在教金刚剑法,看到米尔萨露在荡秋千,紫罗兰在后面推着她……   然而梦醒之后,一切就都消失了。他这次猛然惊觉,身边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他早就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残酷的道路,可当这份残酷到来的时候,他仍就无所适从。   转天他早早的起床了,他恢复了晨练,希望汗水能带走一些悲伤。笑脸猫与他一起晨练,猫爷顺便教了他一些防身术,一早晨下来海文出了一身大汗。他用凉水洗脸,旋即感觉心情好了许多。   就在这时候事情出现了一点转机,   上午的时候,小榔头和几个汉子托着一辆板车来到了虾湾。车上躺着学士迈瑞克,他发了高烧,浑身如火一样烫,已经是九死一生。海文连忙请来了医生,拉娅也过来帮忙。他们用了草药、圣油、甚至请了巫医。但迈瑞克能不能活下来,这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之后海文迫不及待的问小榔头其他人的事情,然而少年一席话立刻毁灭了他的期待,将他逼入深渊。   “我看到汤德恩的马车翻进了河里,他们……多半是不行了,大人。”   汤德恩的马车上坐着所有女眷,那么风信子、紫罗兰还有米尔萨露……她们全遇难了?   海文不知道那个下午是怎么度过的,只知道一转眼功夫天黑了,又一转眼,天就亮了。   朋友们劝他打起精神来,他也这么劝自己,可是精神这东西不是说来就能来的。   从前有伊丝芮特安慰他,有管家给他出主意,有法斯纳特为他战斗,还有女巫的妙计……可现在只靠他自己,他很难再站起来。   但他身为熊山伯爵,身为这些人的领袖,是没有时间悲伤的。他必须站起来。晚上的时候,拉娅单独将他约了出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谈。两人在城堡的天台见面,从前海文就喜欢在天台和别人谈事情。   前几天刚下过雨,星空还很干净,仰头望去能看到银河。在极西之地,代表炼魔的红星在闪烁着。拉娅指着那星星,说:“占星师们都说:‘红星闪烁之时,天下必有大灾。’”   “是啊。”海文说,“它不闪我们也知道了。”   拉娅摇头说:“所谓的大灾难可能远远超乎您的想象,大人,这个灾难可能不是指北方人和我们的战争,而是指其他的……其他的更加可怕的事情。”   “那跟我就没关系了。”海文下意识的说道。   拉娅说道:“您从前不会这么说的,大人。您要给这个世界公平和正义,那么世界的一切就都与您有关。”   “可是……”海文看着潮汐拍打礁石,感到眼睛发酸,“这太痛苦了,我……”他咬了下牙齿,“我不是说我会放弃,但我怕……我会在坚持中崩溃——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   拉娅朝他摇头,说:“谁也不好受,大人。我遭受的苦难一点也不比你少。”   海文望向她,两人的目光交汇了。拉娅深呼吸了一口,眼神变的充满忧伤。   “比如我早已丧失了圣女这个名字。”她低声说,“在三叉戟大公的葬礼上,我被人夺去了贞操。而可悲的是,我甚至不知道那人是谁。他用魔法控制了我,让我失去了记忆。他给了我留下了七处伤痕,甚至割掉了我左边的乳-头。”   “你说什么?”海文感觉自己的脑子“翁”的一下就炸了。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拉娅看着他说道。   “啊,不……我是说……”海文的表情变的十分僵硬,“我会保密,我……抱歉。”   拉娅摇头,说:“起初我也很痛苦,比你还痛苦。但后来我想通了,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谓的贞洁无非就是撕破一块会流血的皮肉罢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淡然,就仿佛不是在说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样,“肉体只是灵魂的容器,和衣服一样,就是一副皮囊而已。失节于我来说,就如衣服破了个窟窿——当我死去时,我的灵魂依旧是圣洁的,既然如此,那谁敢说我不洁?”   海文被她这一席话震撼到了,他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拉娅一个弱女子能统领白衣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为她牺牲,用生命效忠她。与此同时,海文也醒悟了,他意识到,与这个世界的苦难相比,自己身上的这点挫折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   拉娅望着他,对他说道:“海文?安卜赛德,我将我最耻辱的事情告诉了你,我令你揭开我的伤口,饮我血肉。传说圣女之血可净化人的灵魂,但愿我已将你治愈。”   我没资格自暴自弃,海文心想道。   于是他挺起腰背来,朝拉娅鞠了一躬。“我该为我的软弱道歉——谢谢你,拉娅。”   拉娅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抹疲倦的微笑,说:“不用道谢,我只希望你铭记自己的信念。正义需要牺牲,你我皆是如此。”   “你说的对,拉娅。”   她点了点头,说:“不要悲观,我们的机会马上就要来了,大人。等战争开始之后,我们有的是机会。白衣会如果能统一,那我们就有上千个战士,您也还能拉拢起上千人。有了这些人,我们就能在乱世立足,甚至是……”拉娅没有再说下去,海文隐约感觉到了拉娅要说什么,但他没敢追问。   他们就这样分别,当晚,海文睡了个好觉。   诚如拉娅所言,第二天上午,有个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虾湾——   北方人对海湾地发起了进攻。   战争开始了。 第十五章:王者无敌,一   第十五章:王者无敌,一   巴骨?卡恩站在高塔之上,俯瞰着下面的五千名士兵。   正如他所预料的,北方人迫不及待的打了过来。领军之人是大骑士会的会长,三大骑士之一的哈桑赫伦?穆利斯特。   哈桑赫伦今年五十岁,是三大骑士中硕果仅存的一人。其他两位骑士长都因为触犯戒律而失去了职位。风骑士卡伦萨斯?欧丹察被流放去了南方,如今生死不知;从前的大骑士长,圣骑士坎追恩?拉斯托尔被关押在通天塔内,像个苦行僧一样每日洗刷灯塔,保护灯火永不灭。   哈桑赫伦乃是三大骑士中资历最老的一位,他是真正意义上的身经百战了。他这些年南征北战,被北方人称为军神。但巴骨觉得,相比自己他还是不够看。   然而也只有他这么想而已。   现在的局势是这样的:军神哈桑赫伦带两万精兵冲出了天父关,直奔金沙堡而来。哈桑赫伦带来了他百战百胜的血手骑士团,这些重甲骑士是步兵的噩梦,他们能与数倍于己方的敌人作战,曾经以八百对三千,还大获全胜。   在骑士团后面,有大量的弩炮和投石车,金沙堡固然坚固,但也禁不住这样的狂轰滥炸。   传说他们还有亚龙骑士和法师,海湾地人知道凶魔和女巫,却鲜有人见过那狂暴的亚龙和能操控元素的法师。而这些未知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巴骨能嗅到恐惧的味道,高塔之下,他的士兵们一个个紧张的皮肤紧绷,如临大敌。   他必须要说些什么,因为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勇气。死不可怕,怕才可怕。   “我的战士们。”他用平静的声音对大家说道,“你们想必都知道了,北方人入侵了我们的国家。而我们即将和北方人开战。有人问我:‘我们凭什么和北方人打?’好吧,我回答你们。”   巴骨打了个手势,他的副将——武士卡伦立刻叫道:“把那家伙带上来!”   接着有士兵绑上来了一个北方的汉子,那人身穿北方人的军服,是巴骨提前抓来准备好的,一个货真价实的北方军俘虏。   卡伦虽然已经六十六岁,但他仍旧是个力气十足的武士,他单手拎着那大汉,把他丢在高塔前的平台上。   巴骨指着那人,对下面的士兵说道:“这就是北方人,狗一样的东西!”说着他跳下高塔,正好落在那俘虏身边。   随着巴骨巨大的身躯落在地上,石砖地都随之一震。俘虏吓的大叫起来,巴骨一把拎起他的领子,将他提起来展示给自己的战士来看。   “这就是北方人!有些懦夫害怕敌人,就把敌人说成妖魔鬼怪,三头六臂,实际上呢?”他像提小鸡一样摇晃着那家伙,俘虏吓的哇哇大叫,下面的许多战士都笑了起来。巴骨也跟着大笑了几声,说:“你们谁上来砍他一刀?”   立刻有人挥着手喊了起来。于是巴骨点了几个汉子,叫他们上来砍人。   “试试他的骨头有多硬!”巴骨对这些人说,“看看北方人是不是真的刀枪不入。”   于是那些人一人砍了一刀,也许是人们下手太重,第四刀的时候俘虏就死了,血流满地。巴骨一脚剁碎了那俘虏的脑壳,然后对战士们说:“你们看到了!北方人也是普通人,他们有血有肉,也只有一个脑袋!被刀砍就会死!”   人们又大笑了起来,气氛变的轻松了许多。   “战争之中,每个人都是血肉之躯。无论骑士、步兵还是法师,只要你能把刀子刺进他的胸口,他就死了!”这时候巴骨话音一转,高声说道,“但唯独我不是血肉之躯,我,巴骨?卡恩是天神下凡!正因如此,我才敢带你们去杀北方人!”   有几个人高呼起来,但声音很快就消失了,下面的人继续沉默。巴骨这时候脱去了上衣,说:“我展示给你们看——你,上来!”他指着刚才那个士兵。   那是个消瘦的年轻人,看上去二十岁的样子,大约是个新兵。士兵走上前来对他行礼:“陛下,请您吩咐。”   “用你的刀来砍我,就像刚才砍俘虏一样。”他脱去胸甲,露出坚实的胸膛。然后他在人们惊讶的目光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就这里!”   士兵瞪大眼睛,说:“我不敢!”   “我命令你这样做,士兵!”巴骨大声说道,“我既是国王,又是你的将军。你若抗命不遵,会被问吊死!”   听到这话士兵吓的手发抖了,说:“这是真的刀,陛下,我会……会伤害到您!”   “混账,我巴骨?卡恩并非血肉之躯,我是天神下凡,你如何伤我?”他怒吼道,“快来砍我!”   士兵咬紧牙关,然后一脸痛苦的点了点头。他后退了一步,旋即一刀砍在巴骨的胸膛上。然而他早已被吓破了胆,并没用几分力气,巴骨胸口只留下了一道红印。   这可不行,巴骨心想道,我要让每个人都看到我有多剽悍。   “懦夫!”他嘲讽那士兵,“你只有这点力气吗?你这要如何上阵杀敌?再来一次!”   他的副将也在一旁说道:“士兵,听国王的话。事后不会有人追究你的责任,我发誓。”   于是那士兵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发出了一声怪叫,一刀朝着巴骨的胸膛砍了过去。巴骨也发出怒吼,用胸膛迎上了刀锋。顿时他感觉胸口的皮肤一热,有血流了出来,然而刀刃牢牢地卡在他坚实的皮肉中,再也不能前进分毫。士兵看到血便吓的大叫起来,而巴骨绷起了劲,大声喊道:“再用力,你这懦夫!”   士兵试着用力,可是刀刃没法再前进了。巴骨一身铜皮铁骨,普通的兵器伤不到他。最终那士兵急的满头大汗,他大声喊道:“我用力了!”   “好!”巴骨笑着说道。   旋即巴骨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刀刃,将那刀子抢了过来。他轻轻一用力,刀子便发出“嘣”的一声脆响,折成两段。巴骨拿起其中一段,朝着太阳高高抛了出去。就见那刀刃如劲弩射出的箭矢一般飞向了远方,人们的目光也随之飘远了。   最终谁也没看到刀刃落地,它直到飞出了人们的视线那一刻仍旧弹道笔直。 王者无敌,二   王者无敌,二   巴骨用大拇指在胸前的血痕上抹了一下,伤口便立刻止血了,他吮吸自己的血液,然后说:“还没我刮胡子时候流的血多。”武士卡伦笑了起来,然而下面的战士却没人敢笑,鸦雀无声。   “我的战士们。”他语调逐渐上扬,“你们是我生死与共的兄弟,我从不会对你们撒谎。我,巴骨?卡恩,海湾地的霸王!我将带你们击垮北方人,屠杀他们的男人,干他们的女人,最终把巨鲸之旗插上鹰头城!”   他的副将这时候喊道:“巴骨?卡恩——!”   战士们立刻加入了呐喊,巴骨张开双臂发出阵阵大笑。   “海湾地联军听令!”他高声说道,“全军开拔!”   传令兵敲打战鼓、两个壮汉吹奏起巨大的海螺号。随着这激昂的声音,军队开始朝着西北方进发。   巴骨之前已经派信使给敌人下了战书,说要在北风平原上与敌人来一场正面的决斗。今天信使来报,告诉他哈桑赫伦已经接受挑战,他将带三千名精锐骑士来与巴骨决斗。回信中说,希望巴骨?卡恩秉承骑士精神,带来一样多的士兵,这样一来他还能死的光荣。当然,他也可以多带人,三千还是三万都可以,因为无论多少人也无法战胜他,最终他会在耻辱中死去,成为全世界的笑柄。   巴骨早料到敌人会接受挑战,因为比起攻城来说,北方的骑士们一定更愿意在平原上与敌人交战。重骑驰骋,一马平川,平原决战乃是正中北方人的下怀。   而巴骨就是要在北方人最擅长的战场上击败他们,他要击败的不仅仅是北方人的兵马,还有他们的勇气。   他知道这一战是生死之战,是立国之战,这一仗如果能打赢,那么未来就没有打不赢的仗;反过来说,如果这一仗丢了,那么将来他就与胜利永别。   当晚,他们在北风平原扎营。此刻他们与北方人的大军离得非常近,哨兵爬到树顶,就能望到远方的篝火。   晚上,他把自己麾下的将领都叫到了帐篷里来。他坐在中央,在他下首一共十位将士。这里边有贵族的子弟,有身经百战的将军。他左右两把有两把椅子,这是给他最忠诚的两个大将留着的,左边是不朽武士卡伦的位置——卡伦是个六十六岁的墨菲斯人,他曾发誓效忠卡恩家族,后来对小三叉戟的王道心悦诚服,甘心为他卖命。卡伦为他打过仗,流过血,能双持加长的马刀在马背上劈砍,十分厉害。   右边的位子属于科尔?罗西亚。科尔是北海伯爵之子,是个伟大的船长,他精通海战,曾经驾驶着巨鲸号横扫了海湾地的三大海盗,他还曾经穿越风暴,狩猎大海蛇。科尔?罗西亚是海上的霸王,纵然是狂傲的巴骨?卡恩,也不敢在船上与他一较长短。   今日科尔没有来,所以椅子空着。巴骨对他另有安排,科尔?罗西亚此刻应该在北海的港口组建舰队,准备“猎头计划”。   另外兰俢的椅子也空着,那位置在他正对面。   大帐里的气氛十分紧张。   巴骨的表演虽然取得了士兵们的信任、鼓舞了士气,但却没法令这些老将心安。因为他们与北方人的差距太明显了,他们的武器、装备、马匹、战斗素质和军队人数都不如北方人。而且平原交战还意味着他们抛弃了地利,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巴骨将地图铺开了,说:“我看也不需要什么战术了,明天是堂堂正正的决斗,诸位只需拿出决死的勇气来,我们就一定能胜利。”   没人响应他的话——武士卡伦在用棉球擦拭刀面;东境的子爵威尔?道兰一脸惨然,仿佛家里死了人;“酸眼”加尔达正咧着一张烂嘴冷笑,而他旁边,“小巨人”玛斯正用袖子擦汗,低声咒骂这炎热的天气。   又等了一阵子,卡伦开口问道:“陛下,我们带多少人去?”   “八百。”巴骨说。   冷汗顺着将领们的脖子留下,谷地伯爵的儿子低声问道:“为什么带八百?不是说三千对三千吗?”   “就八百,多了没意义。”巴骨说。   人们面面相觑,有个大公爵时期的老将问道:“陛下,为什么不多带一些人?”   巴骨给他们解释道:“想必你们都知道,我们国力不如北方人,我们的士兵比他们少太多。所以我们要想打赢,就必须以少胜多——今后的每一仗都必须如此。我要让我的部下习惯“以少胜多”。如果我没法带着八百人击败三千人,那我们未来也就没法拿一万人去打十万人。”   武士默默点头,透过镜子般的剑面,能看到他嘴角上浮。而其他人大多一脸苦色,纵然是那日大公去世,他们的脸色也没这么难看过。   那个老将军说:“陛下,您说的有道理,但这样做太危险了。”   巴骨摇头,说道:“危险与收益成正比。明日一战,我就要告诉所有人,我,巴骨?卡恩是所向无敌的。这一战幸存的人们就会神话我,当神灵的光环套在我头上之时,我就会真的无敌。”   老将军问道:“但你要是战败了呢?陛下!八百对三千,这……这太鲁莽!如果失败了,那么谈什么都没用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有几个忠诚的大臣随之跪下,恳求巴骨不要做这么鲁莽的事情。巴骨一拳擂击在桌子上,用实木做的大桌子顿时裂开了,他大声说道:“不是八百个骑兵对战三千个骑兵,而是八百个死士对战三千个逃兵!我会在这一战中击溃北方人的勇气,让他们看到我的脸就掉头逃跑;听到我的声音就吓尿裤子。从此以后,只要他们看到我的旗帜,就将失去与我一战的勇气!”   看到巴骨执迷不悟,人们一片叹息。大家不再说什么了,战术会议就这么草率结束。最后大篷里只剩巴骨和卡伦两人。巴骨看着那老武士,说:这里只有你信任我,卡伦。”   卡伦收刀入鞘,说:“这一战之后所有人都会信任您,陛下。”   巴骨摇头,说:“我不要他们信任我,我要他们怕我!” 王者无敌,三   王者无敌,三   第二天上午,巴骨带着八百个战士来到了北风平原。   巴骨率人来到预先的地方列好战阵,然而却不见北方人的踪影。他环视四周,见平原东北方有一处微微凸起的斜坡,若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巴骨目测了一下,发现那里地势稍高,与平原有四米左右的落差。   “敌人就藏在那后面。”巴骨不屑的笑道,“一群懦夫。”   “他们是想借地势与我们作战,骑兵从高坡冲下来的时候,威力会加倍。”他的一位副将提醒道。   “没关系。”巴骨说道,“别说是从高地上冲下来,就是他们从天上冲下来,我也能把他们都杀了。”   就在这个时候,高地上面响起了战鼓的声音。那声音比海湾地的鼓声更加急促,有咄咄逼人的气势。战士们都朝那里望去,只见高地上出现了一排骑兵。   “来了!”卡伦大声喊道。   北方人的骑兵们推上了高地,马蹄声整齐划一;那是一列由银甲骑兵构成的长队,他们从地平线下缓缓升起。骑士们站在高处,背对太阳,一排整齐的影子落在地上,在草绿色的平原上留下一片黑暗。   倒是一群好兵,巴骨心想道。这群北方骑兵穿着优质的北地银甲,使用锋利的寒铁武器,每一个人都如将军一般威武。这一大排人整整齐齐的站着,一点声音也没有,就仿佛是一堵银色的城墙。   “我们也把鼓敲起来!”巴骨吼道,“军鼓起!”   在他的命令下,赤膊的鼓手像对待杀父仇人那样擂响了战鼓。海湾地的鼓更加厚重坚实,巴骨带头喊了起来,人们也跟着他怒吼。   这声音让人热血沸腾。卡伦举起双刀冲着敌人挥舞,小巨人用大锤擂击盾牌,大声咒骂。巴骨发出刺耳的嘲笑声,挑衅着敌人。   然而北方的骑兵们仍旧冷静,没人说话也没人乱动,只是马儿偶尔打一个响鼻。他们的这种冷漠会让海湾地人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于是巴骨很快叫停了。旋即他上前两步,大声说道:“谁是骑士穆利斯特?出来说话!”   没人回答,北方人仍旧如寒冰一般冷漠。巴骨再次吼道:“我是海湾地的国王巴骨?卡恩!我下了战书,现在我要看看我的对手!你这无胆小人!身为将军,却连脸都不敢露吗?”   这时候北方人的队伍后面走出来了一个骑士。他的脸看上去很瘦,但身躯又大又结实,就像个饿了许久的狮子。他看着巴骨,说:“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哈桑赫伦?穆利斯特。”他沉吟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问道,“你怎么才带了这么点人?难道海湾地没有会骑马的男人了吗?”   巴骨叫道:“海湾地的男人都是以一当十的英雄,我带这些就足够了!”   哈桑赫伦听到这话顿时大笑起来,他拍了拍旁边一个骑士,说:“不好笑吗?”   于是那个骑士也跟着笑,旋即所有人都笑了起来。三千个骑兵一起发出浮夸的大笑声,那声势就如巨浪一般袭来,震得人不禁往后退去。   巴骨怒吼道:“海湾地的男人能不能以一当十,试一试就知道了!北方人啊,你们谁先来决斗?”   骑士们的传统一贯如此,先来几场一对一的决斗,把气氛打热了,然后再来动真格的。这就好像是大战前的即兴表演,能增加战胜一方的士气。   哈桑赫伦举起冰原长戟,说:“你这海湾地的叛乱者!是谁给你胆量让你来挑战大骑士会?你以为靠几个莽夫和一点雕虫小技就能赢得战争吗?我劝你赶紧投降,不然……”   巴骨忍不住骂道:“操-你妈的别和俺废话!打不打?”   哈桑赫伦脸色一黑,右手一摆,旋即他右边的一位骑士出列。   那人掀开面甲,露出一张极其丑陋的脸来,那人的鼻子被砍掉了一半,眼睛瞎了一颗,他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烂牙。“莫森!酒徒莫森!”他扬起长枪来挥舞了几下,“谁来与我战斗?”   巴骨听过这名字,但也只是听过而已。他从不浪费精力去记忆那些无名小卒,他眼里只有北方的三大骑士和鹰头城的皇家武士,也许还有西域的苦行者和传说中的龙骑士……总而言之,巴骨卡恩的记忆中没有弱者的位置。   就在他正要出阵迎战的时候,他的队伍中有一个年轻的骑士走了出来。那是个精壮的年轻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眼神中有深沉的绝然。   “陛下!”他拔出长剑来大声说道,“让我去吧,莫森曾经在战场上杀了我的祖父,让我为他报仇!”   他不是对手,巴骨心想道,这位骑士太年轻也太瘦弱,无论是经验还是力量他都不如莫森。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巴骨不会阻止一个为血亲复仇的人,这是光荣的行为,纵然他战死了,他也将得到至高的荣耀。他的灵魂将会伟大,他的名字被每个人铭记在心底。   他们对视,年轻人凝视着国王的眼睛。巴骨透过那双眸子看到了他心底的烈火——他已经有死战的觉悟了。   巴骨问他:“勇士,你的名字?”   “阿尔文。”他说。   “你没有姓氏吗?”   “我曾经姓寇德,但战败之后菲尔姆公爵拿走了这个姓氏。”   巴骨点了点头,说:“那现在我把姓氏还给你,以后你就叫阿尔文?寇德,是一位有名有姓的骑士。”   “多谢陛下!”他在马背上鞠躬,待他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眼眶已经湿了。   巴骨又问道:“你有兄弟或者儿子吗?”   “我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儿子。”   种姓强韧,很好。巴骨心想道。“你的家族会以你为荣。”   骑士默默点头   巴骨大声说道:“我也以你为荣,勇士!去吧,去把敌人的首级给我带来!”   “是,陛下!”   于是那阿尔文调转马头冲出队伍,酒徒莫森也缓缓从队列中走出。那丑陋的骑士端起长枪来指着阿尔文,说:“你是谁?”   “阿尔文?寇德!”年轻的骑士高喊着自己的新名,如风一般冲向了敌人。两军的战士都大声呐喊,为决斗者助威。   平原之上战鼓擂擂,铁蹄践踏着青草,骑士们的血勇将北风点燃。 王者无敌,四   王者无敌,四   阿尔文座下的马和他本人一样精壮,一人一马身上都充满了爆发力;然而莫森人高马大,穿着结实的银甲,就像个移动的堡垒。他坐下那匹黑马鼻孔中喷着热气,双眼通红,仿佛传说中的梦魇兽。   莫森手中攥着长枪,而阿尔文用的却是马刀。巴骨感到一阵不安,“也许我该告诉他,骑士决斗兵器越长越好。”他喃喃说道。   “是他自己选择用剑的,陛下。”武士卡伦对巴骨说,“剑更能代表荣耀和正义,不逞兵刃之势,他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是啊,但敌人却不会这么想,敌人只会觉得你是个傻瓜。   莫森的十尺长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东西足以将阿尔文单薄的身子挑上天去。想必莫森也打算这么做,他瞄准了阿尔文的胸膛,压低了枪尖……然而在长枪接近阿尔文的瞬间,年轻的骑士一声怒吼,抬手一剑斩断了长枪的枪头。接着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莫森一脸阴沉的咒骂了一声,而阿尔文举着剑大笑起来。   海湾地的战士们大声欢呼,擂击兵器;而北方人则发出阵阵嘘声。   “好锋利的剑!”巴骨说道。北方人的武器精良是出了名的,莫森的长枪可不是农夫的粪叉子。阿尔文固然剑术精湛,但没有锋利的武器绝对做不到这种事。   “那是墨菲斯人的武器。”卡伦一眼就看了出来,“只有剑师级别的武士才能拥有那种剑,我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   两个骑士调转马头,再次朝着敌人冲去。莫森丢了那把没头的长枪,也换上了一把马刀。他们再次交锋,这一次战马比上次冲的更快,两把剑在交锋的那一刻发出了铿锵之声,接着莫森的武器折断了,半截断剑飞上了天。海湾地的战士再度欢呼起来,然而巴骨却笑不出来,因为他看到阿尔文的胳膊受了伤,莫森的断剑撕开了他的盔甲,在他右臂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这伤不致命,但足以使他无力拿剑。   阿尔文的战马一直冲到巴骨面前才停下,巴骨对他说:“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回来吧。”   阿尔文摇头,说:“决斗还没结束,陛下。”   “你已经赢得了荣誉。”   “但我要的是复仇。”他说罢调转马头,再一次朝着敌人发起了冲锋。巴骨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感到眼眶发热。   “他是个真的勇士。”卡伦说道。   “但他多半会死。”酸眼加尔达说。   伴随着两方战士的呼声,阿尔文与莫森第三次交锋了。莫森从同袍那里拿了一把更大更长的剑,这一次他毫不留情的朝阿尔文劈砍下来。阿尔文用受伤的右臂与莫森对砍,然而他的力道不够了,他的剑锋被莫森顶开,接着血光崩现,阿尔文发出一声痛呼。旋即海湾地人沉默了下来,北方人开始大笑和呼号。北方人再度敲响战鼓,而海湾地这边的鼓手却迟迟没能回击。   巴骨看到阿尔文再次被莫森砍伤了右臂,这一次就不是皮肉之伤了,他的右臂几乎被斩断,只剩下一点皮连着。莫森这一次冲到了海湾地骑士的面前,他对着巴骨裂开一口烂牙,说:“下一个就是你了,小三叉戟!”接着他调转马头扬长而去,留下一片咒骂之声。   “阿尔文!我准许你丢头盔!”巴骨喊道。   在骑士规则里,丢头盔就意味着认输投降,可阿尔文没有这么做。他用左手扣开右手紧握的手指,将那剑夺过来,然后他再一次发起冲锋,这一刻两方战鼓都猛烈的响了起来。鲜血顺着阿尔文的右臂留下,在他身后的地面上留下一串红点。他脸上狰狞着,口中高呼:“为了寇德家族!”   然而莫森只是大笑,说:“你的血脉断绝与此!”   这一次交锋的时候,人们没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巴骨看到阿尔文一剑挥空,而莫森却一刀豁开了他的肚子。北方人擂击武器,发出胜利的高呼,莫森举着沾血的剑跑回队列,耀武扬威。   海湾地这里却是一片叹息声,马儿载着阿尔文跑了回来,他笔直的坐在马鞍上,一手握着剑,他右边肚子上有一道可怕的伤口,血淋淋肠子顺着伤口流出来,挂在马鞍上。   “对不起,陛下。”他说完这话之后便摔下马来。旁边的人连忙将他扶好,让他平躺在地上。   巴骨说:“你无需道歉。”   “我输了。”骑士说。   “你输得光荣。”巴骨下马朝他走来,“你的勇气感动了我,也鼓舞给了每一个战士,这会令我们无所畏惧,令我们战无不胜。”   “安息吧,伟大的战士!”巴骨在他身边单膝跪下,“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你的名字与你的家族都将不朽,你的后人必以你为荣。”   听到这话,阿尔文的眼睛中流出了一点暖意,他轻轻点头,旋即就死去了。   巴骨已经热泪盈眶——他残忍、霸道,但却特别容易被战士的热血所感动。这一刻他身边的许多战士也哭了起来。   远处的北方人在放声大笑,而怒火却在巴骨心中燃烧。   他站起来大声说道:“不要沮丧,我的兄弟们!你们都听好了!阿尔文?寇德,他虽败犹荣!他的勇气已经传达给我们每个人,他的名字将会不朽!”   他这番话又引起了北方人一阵嘲笑,但巴骨不在意——马上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巴骨?卡恩决定亲自上阵。   他一手拎着战锤,后背背着长柄巨剑,然后骑上那匹红褐色的混血高脚马。这四腿的家伙名叫“烈日”,它是海湾地里唯一能载动巴骨的马。   随着他策马前行,整个战场都沉默了。纵然是刚才发出阵阵嘲讽的北方人这时也笑不出来,因为巴骨的身形太伟岸,武器太吓人。他是海湾地的霸王,哪个凡人敢在霸王面前抬头?   他举起战锤来,大声说道:“海湾地的国王,巴骨?卡恩!谁来做我的对手?”   国王的怒吼在风中回荡,却迟迟无人回应。   “懦夫!”巴骨大笑一声,脱下了自己的战甲。 王者无敌,五   王者无敌,五   他这个举动令人们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而他接下来做的事情才更令人惊讶。   他从马背上下来了。   巴骨?卡恩,海湾地的国王,那就那么赤裸着胸膛站在两军中间。他将大锤和长剑都放在地上,然后拍了拍自己满是胸毛的心口,说:“我就站在这里,没有马也没有铠甲!只要你们有人能杀了我,那么这场战争,你们就胜利了!”   北方人发出一阵惊叹声,就连老将哈桑赫伦都惊讶的合不拢嘴,“你这个疯子!”他指着巴骨说道。   同时海湾地那边的将领们也急了,老将伍斯特高呼:“陛下,不行!”武士卡伦也准备冲出来保护他,然而巴骨却叫道:“回去!”   哈桑赫伦看着他,说:“小三叉戟,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侮辱我们。”   “俺就是在侮辱你!俺不光侮辱你,还要日遍你全家的娘们!”巴骨扒下裤子朝他甩了甩自己的鸡儿,吼道,“你到底敢不敢打?”   北方人被激怒了,酒徒莫森叫道:“让我来教你做人吧,小三叉戟!”说着他冲了上来。   莫森刚杀了一人,现在气焰正嚣张。他骑着黑马从山坡上冲下来,看上去杀气腾腾。北方人在后面擂击战鼓,人们齐声呐喊:“莫森!莫森!莫森!”   巴骨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一脸冷漠的看着莫森朝他冲来。骑士哈哈大笑,说:“我要砍了你的脑袋!国王陛下!”   “你可以试试。”巴骨喃喃道。   在骑士即将冲到他面前的时候,巴骨忽然一记侧闪,莫森的刀擦着他胸膛飘过,接着骑士又冲出去好远。   一记落空并说明不了什么,海湾地的人喊着国王的名字,然而却让人感到底气不足;北方人却似乎认为巴骨在害怕,于是发出挑衅的嘘声。   莫森一转头,质问道:   “你躲什么?”   “我在找一个漂亮的角度杀你。”巴骨说。   莫森被他气的表情扭曲,那张丑脸看上去更加狰狞了。“蠢货!”他骂了一声,再度朝着巴骨杀来。   巴骨看着太阳的方向,感受着风的舒爽,他心中想到:这个角度不错,我能把他杀的很漂亮。   当他们还有十步之遥的时候,巴骨突然拔起了地上的大锤,并以迅雷之势朝着莫森的马头挑去。   “这是为了阿尔文!”国王怒吼道。   这一击从下往上的击中了马的下脖子,接着战马就在这巨力下飞了起来——马背上的莫森自然也飞了,连人带马在空中盘旋。血浆在空中飞舞,在阳光的照射下化作美丽的圆——这个角度,确实很漂亮。   莫森在天上飞了整整四圈才落在地上,他的马已经死了,人也没了半条命。那家伙摔伤了脑袋,倒在地上抽搐起来,像个离了水的青虾。巴骨先是脱下裤子朝他撒了一泡尿,然后用小刀砍下了他的头颅。他把头颅提起来,说:“还给你们吧!”   他将那脑袋高高抛起,然后用大锤将他击飞。莫森的头如球一般飞出好远,最终落在北方人的脚边,还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   突如其来的沉默席卷了北方骑士团,这次该巴骨的战士们大声欢呼了。空气中只有海湾地的战鼓在响,北方人的鼓手已经失了神。   巴骨还不满足于此,他要彻底击垮敌人的心理防线。   “下一个是谁?”他大声问道,“北方的骑士们,下一个挑战者是谁?如果你们一个人不敢来,那就两个人来吧!两个人不敢,就来四个!但不管你们来多少人,都是死路一条!”   哈桑赫伦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个狞笑,说:“好!我就满足你!”他说着一挥手,身边离他最近的四个骑士朝着巴骨发起了冲锋。   武士卡伦看到这一幕大声喊道:“这不是决斗!陛下,我来帮你!”   “谁也别来!”巴骨说道,“君无戏言,我说四个,就是四个!”   他站在那里等待敌人过来,和上次一样,他没有穿盔甲,也没有骑马。四位全副武装的骑士朝着他冲来,巴骨张开赤膊的胸膛,说:“来,瞄准我的心脏!”   为首的那人显然被激怒了,隔着很远巴骨听到他喉咙中传来的嘶吼。那人用九尺长枪瞄准了巴骨的胸膛,他伏在马背上,人马一体,仿佛一根朝他射来的箭矢。   巴骨这一次突然蹲下,枪尖顺着他的头皮擦过。接着战马冲到他面前,骑士的长枪太长,来不及返回来刺他,于是他一拳打在马头上面。骑士的战马惨叫一声,顿时摔倒在地,上面的人也从马鞍上滚落下来,在地上翻了好几圈。   接着第二个人和第三个人一齐朝他冲来,两人一左一右。左边的人要用长枪扎他的心脏,而右边的人挥舞着马刀,砍他的脖子。巴骨拔起地上的大锤,将那几百斤重的铁块砸向左边的骑士,然后他又用巨剑砍向右边的那个骑士。   左边的人首当其冲,巨大的铁锤朝他飞去,他试着调转马头躲避这一击,然而十尺长枪和沉重铠甲都限制了他的移动。他被战锤砸中了,看上去他只是被那铁球擦一下右肩,实际上他却半个膀子都被砸变了形。于是那人掉下马来,战马又徒自跑出很远。   几乎是同一时刻,巴骨的巨剑与右边那位骑士交锋。巴骨用的是长柄巨剑,手柄就比对方的剑刃还长,而巨剑的剑身更是比他长三倍,宽两倍。这把是卡伦请墨菲斯的铁匠为他打造的,剑身厚实,重量十足。它不算锋利,比起剑更像是铁棒。   所以巨剑轻而易举的打飞了骑士的马刀,接着剑刃砍在骑士的身上。骑士瞬间就被拦腰斩断,然而巴骨力量不减,又顺势劈开了马屁股。接着那位骑士死在地上,连人带马一共分为四节。鲜血和内脏喷的满地。   看到这一幕,最后一人显然是被吓破了胆。他在即将冲到巴骨面前的时候突然勒马,战马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抬起来。   巴骨放声大笑。 王者无敌,六   王者无敌,六   于是巴骨丢了大剑,一把抓住了马的前腿,战马挣扎着用蹄子来踢他,巴骨双手用力一捏,马的骨头就被他捏碎了。接着他双手托着马的肚子,连马带人的举过头顶。   骑士在半空中大叫:“放开我!”   于是巴骨放开了他,把他狠狠摔在了地上。“砰!”随着一声闷响,地面上尘土飞扬。人和马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巴骨走过去一脚跺碎那人的脑袋,然后张开双臂大声呐喊自己的名字:“巴骨?卡恩!”   海湾地的战士们也高喊道:“巴骨?卡恩——!”   正当他意气风发的时候,北方人的战阵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就见骑士们的队列分开一个口子,从后面冲出来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头亚龙。   这怪物和马一样高,但比马宽三倍,长两倍。它长着红黄双色的厚重羽毛,尖嘴利爪,十分凶恶。在它背后上骑着一个和巴骨体型接近的壮汉,那人端着一把粗重的八尺长枪,大声喊道:“波塞克要喝你的血!”   亚龙刺耳的叫声令战马不安,亚龙骑士是普通骑士的克星,因为战马害怕亚龙。   然而巴骨是一切野兽的克星——没有哪个畜生不害怕他。   他瞪起眼睛,朝着亚龙怒吼:“滚回去,爬虫!”   于是那巨大的爬虫在离巴骨十步远的时候停下了。它发出一阵悲鸣,然后掉头就跑。巴骨哈哈大笑,他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朝着那个亚龙骑士丢了过去。飞刀正中骑士后心,那人惨叫一声从鞍上滚落。而亚龙如没头苍蝇一般逃回北方人的队伍,将一个骑士撞的人仰马翻。海湾地的人都大笑起来。   巴骨冷笑了一声,他穿好战甲,拿起武器,然后对着敌人喊道:“你们的骑士怕我,龙也怕我——哈桑赫伦!你敢不敢来与我决斗?”   哈桑赫伦沉默了三秒钟,这时间不长,但足以让周围的人觉得他在害怕。巴骨大笑了一声,对他的战士们喊道:“他也怕我!”   就在这时候哈桑赫伦终于忍不住了,他高举马刀,大声喊道:“为了北境!”   随着这声呐喊,北方人冲锋的号角响了起来,银色的骑士们如雪崩一般从高坡上冲下。   “你不敢与我决斗,你这懦夫!”巴骨兴奋的大喊起来,他浑身发热。此刻海湾地的战号也响雷起来,巴骨朝他的战士们一挥手,说:   “我的兄弟们,跟我冲!”   真正的战争开始了,两方骑士正面冲锋,地上卷起雾一样的烟,喊杀声震耳欲聋,大地在马蹄的震撼下晃动。   巴骨一个冲向敌军,第一个杀死敌人。他的大剑摧枯拉朽,银色装甲在他面前比沾了水的草纸还脆弱。他的战士紧随其后,以不畏死亡的方式冲锋,迅速就将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撕开了一个口子。   当国王冲在第一个的时候,没人会想落后。海湾地的战士忘记了死亡二字,勇猛的好似天神下凡。   巴骨摧枯拉朽,迅速地就将敌阵一分为二,他就像是切在黄油里的热餐刀一般犀利——没人敢正面阻挡他,甚至许多敌人都在主动避开他,巴骨确信,敌人的勇气已经被他击溃。当他第一次杀穿敌阵的时候他就在心中说道:这场战斗我已经胜利。   在巴骨的率领下,海湾地的其他战士也将敌阵冲了个来回。巴骨看着身边那些浴血的士兵,高声喊道:   “掉头!再来一次!”   他再次冲进北方人的战阵中,长枪朝他刺来,马刀朝他刺来,他挥舞大剑,将长枪斩断,打的对手人仰马翻。战马们撞在一起,许多人摔下马来,有的被乱蹄踩死,有的在地上打滚,然后挥着马刀继续战斗。   “哈桑赫伦,我看到你了!”巴骨怒吼道。   与勇猛的巴骨不同,哈桑赫伦躲在在北境骑士的中央,畏手畏脚的,如同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巴骨恶心这种人——将军若不带头冲锋,那还能算将军吗?   他连挥三剑劈出一条路来,怒吼着冲向了哈桑赫伦   他将敌人打倒、打飞,在他的巨力下,北方的骑士们如镰刀下的稻谷一般被收割掉了;他的吼声震慑着整个战场,当他怒吼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吓的瑟瑟发抖。   终于他来到了哈桑赫伦面前,那位大骑士长身穿一袭红色战甲,刀刃上沾满鲜血。巴骨一剑朝他砍去。他本以为这一招就能杀了那个北方懦夫,却没想到哈桑赫伦手中长枪电射而出,枪尖后发先至,一下刺中了巴骨的胸膛。长枪把他厚重的胸甲刺的凹进去一大块,他顿时感觉心口一阵闷痛,结果剑也砍歪了,没伤到哈桑赫伦。   好快的枪,巴骨心想道,此刻他意识到这个北方的军神并不似表面上那样简单,   巴骨与他第一次交手以失败告终,两人的战马擦过,彼此目中的凶光也交错在一起。巴骨看到了哈桑赫伦那双眼睛,他仿佛听到那骑士在说:我要吃了你的心脏!   然而巴骨不觉得害怕,他只是兴奋。他已经许久没遇到合适的对手了,他希望这位北方军神能给他找点乐子。   他再度朝着哈桑赫伦杀去,这一次那骑士换了招式,他居然用长枪来刺巴骨的马腿。巴骨想用剑去砍断那枪,然而枪尖太长而巴骨的剑太短,他做不到。无奈之下,他只得改变路线。他顺势杀了三个北方人,然后和哈桑赫伦再度擦肩而过。这次他看到了哈桑赫伦眼中的嘲讽,他意识到哈桑赫伦没打算和他打,而是在消耗他的力量。   我跟他可拖不起,他心想道。再拖下去,我的军队就会被消耗殆尽——八百对三千,终究在硬实力上有差距。   巴骨的武艺固然是天下无双,但他也无法靠一己之力战胜三千个骑士。他必须速战速决。   他取下了背后的大锤,然后笔直的冲向哈桑赫伦——这次他豁出去了,势必要取敌方大将的性命。 王者无敌,七   王者无敌,七   哈桑赫伦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杀意,那骑士又一次藏到了士兵的后面去。然而巴骨却丢出了大锤,重锤砸碎了拦路者的脑袋,接着砸中哈桑赫伦马的后腿。那骑士匆忙将脚从马镫里抽出来,接着在马倒下去之前从上面跳下。他在地上打了三个滚,然后拿着马刀站了起来。   这时候有个海湾地的骑士冲了上来,他挥舞着长枪要取哈桑赫伦的性命。然而大骑士长的性命不那么好拿,他一记侧滚,然后马刀划出一个美丽的弧线,接着那个海湾地骑士的马就被开膛破肚了,然后骑士摔的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武士卡伦也挥舞着武士刀杀向那个红衣骑士。卡伦是墨菲斯人中的大剑师,他武艺非凡,巴骨的许多剑法都是与他学的。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英雄,也没能杀掉没了战马的哈桑赫伦。那家伙用马刀格挡住了卡伦的武士刀,又顺势在地上打滚,躲过了卡伦致命的双手连斩。   巴骨兴奋地大笑起来——这家伙还有有两下子的!   就在这时候哈桑赫伦攀上一匹无主之马,朝着队伍后方撤去。   哈桑赫伦他已经丢了长枪和战马,他似乎要逃跑了。   正确的选择,巴骨心想道,逃命虽然难看,但也比被我当场斩杀要好。   于是巴骨大声喊道:“他跑了!北方人的大骑士逃跑了!给我追!”   巴骨的声音太过于雄壮,以至于能穿越战场上的喊杀声,然后钻进人们的耳朵里。霎时间海湾地的战士发起了凶猛的攻势,而北方人却变的摇摇欲坠。   恐惧是战场上最可怕的瘟疫,转眼间就会蔓延到全军。当哈桑赫伦决定撤退的时候,他身边的骑士也立刻放弃了战斗,然后看到这一幕的人也失去了斗志准备跑路……于是溃败的情绪就在北方人中迅速蔓延。而当巴骨斩断北方人军旗,并高喊道:“哈桑赫伦已经跑了!”的时候,北方人最后一点勇气也被击溃了。霎时间三千骑士溃不成军,慌不择路的逃回北方。   巴骨发出刺耳的大笑,他下令道:“吹响号角!追杀他们!”   于是八百人追着三千人往前跑,战士们大声喊杀,将刀插入敌人的后背。他们就这样从早杀到下午,直到敌人冲过山坡,回到前线营地。   战士们在敌人的大营门口高声庆祝胜利,巴骨高喊道:“这就是北方人,这就是所谓的大骑士会!我的兄弟们,欢呼吧!八百对三千,胜利属于我们!”   霎时间欢呼声响彻天地,北方人的营地中却是一片死寂,只有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吹收兵号!”他命令道。   于是第一次对决以海湾地大胜告终。巴骨带着八百勇士凯旋,晚上他们命人清点伤亡、打扫战场,发现己方阵亡一百人,伤者仅有四十四。在巴骨看来,这是个伟大的数字,证明战士们都在用生命战斗。他们即使受伤也不退缩,直至战死。   北方人则伤亡惨重,光是留下的尸体就足有六百多个,其中重伤者还有一百余人。巴骨将重伤的人剁下双手拇指,保证他们永远无法拿剑,然后将他们通通放了回去。卡伦问他:“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杀了?”   巴骨回答道:“这些懦夫回去之后会散播恐惧。他们一定会夸大我们的战斗力,从而证明不是他们太弱,而是敌人太强。”   清点伤亡之后,战损比达到了惊人的一比五,也就是说海湾地一个战士能顶的上五个北方人。虽然达不到他所吹嘘的“一比十”,但这也是无比傲人的战绩了。巴骨叫人扒下这些尸体尸体的装备,他要把这些精良的北方装备留给自己人用。这一战剩下的人数和缴获的装备数基本一样,这意味着每人都能分到一件。他还挑选了保存最好的三件盔甲,他要把这些盔甲给他的铁匠,让铁匠去仿制北方贵族的工艺。   勇气固然最重要,但装备也不能忽视。   巴骨在这一战中收获颇丰,对外来说,他击溃了敌人勇气,树立了自己的无敌形象;对内来说,他建立了威严与威信,他带八百人击溃了北方的三千精锐和战无不胜的军神哈桑赫伦,不出一个月,他的神话就能传遍全国。试问谁不想追随一个“天神下凡”的国王呢?   而且大胜归来之后,从前那些对巴骨不满的贵族和将领们也都俯首称臣了。那些爵士或是爵爷的儿子们,他们一个个的跪在巴骨脚下,甚至没人敢抬头。   之后巴骨表彰了那些英勇杀敌的战士,“酸眼”加尔达杀了六个,而“小巨人”杀了八个,然而卡伦杀了十二个。这些人里很少是第一次冲锋时候杀的,都是北方人溃败的时候斩获的。   巴骨又许诺了出去许多封地和爵位,照他这么封赏,海湾地的土地恐怕不够分。但没关系,将来还有北境、南方甚至是西域的土地来让他封赏部下。大陆很大,土地不会不够的。   巴骨在最后说道:“今天首战告捷,这是值得纪念的战役!我的兄弟们打出了骨气!尤其是那位第一个牺牲的人。”他一挥手,有人将阿尔文的遗体抬了上来。那战士身裹军旗,平躺在土地上。   “从此以后每个牺牲的烈士都能得到一片军旗。”巴骨对下面的人说道,“我决定把这场战役命名为‘阿尔文的复仇’——阿尔文是第一个为我牺牲的烈士,他的名字必须留在历史上!”   下面的人奋力呐喊着,巴骨继续说:“以后这块地方以后也不叫北风平原了,一并改名叫阿尔文平原吧。”   这时候卡伦对他说道:“土地该用您的名字命名才对。”   巴骨摇了摇头,说:“我的名字不需要任何虚荣,也一定会留在历史上。所以,将这些荣誉分给我的战士们吧,让他们与我一起来,一起变的不朽。”   他的战士们感受到了巴骨的气魄,许多人肃然起敬。   “战士打仗为了什么?无非金钱与荣耀,我告诉你们,海湾地现在穷,我没法给每个人都发他妈的一大堆金币!你把我卖了我也出不起!”听到这话大家都笑了起来,巴骨也跟着笑,说:“然而荣誉我能给你们!胜利的光荣不只是国王的,更是你们的——是我每一个兄弟的!”   黄昏之下,海湾地的军营爆发出阵阵欢呼。人们呐喊着巴骨?卡恩的名字,高呼万岁。   看着这一幕,巴骨热血沸腾——这只是个开始,他心想道,我要带我的兄弟们征服到世界尽头,当我回首时,全世界都将在我脚下颤抖! 第十七章:一步错,步步错,一   第十七章:一步错,步步错,一   克洛因?塔力站在军营的瞭望塔上,眼睁睁的看着北方人的荣誉被撕的粉碎。   军神哈桑赫伦带着他的精锐骑士团狼狈归来,三千大军只剩不到两千,一群败兵丢盔弃甲,有的两人同乘一马,有的根本没马。伤员们躺在地上,一片哀嚎。   当初国王给我的任务是:不要让哈桑赫伦胜利,但也不要让他输的太惨。现在看来,这个任务恐怕完不成了。   宰相不明白,北方人的军神怎么会输的这么惨?照理来说,平原上的骑士决斗是哈桑赫伦的拿手好戏,他们有快马、重甲和长枪,海湾地人有什么?有魔法吗?   从“军神”归来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太阳即将落山,可是士兵们还没从失败中缓过神来。哈桑赫伦的副将们在指挥打扫战场,运送伤员,而军神本人却在愣神。   篝火在熊熊燃烧,军旗猎猎作响,然而军营之中却一片沉默。   这可不行,宰相心想道,主将要是都被打懵了,这仗后面就没法打了。   身为督军,他有责任将这里的情报汇报给他的国王。临行前国王赐给他一只使魔,名叫“黑鸽子”。这鸟儿能迅速在他和国王身边来回,传递信息。他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然后将鸽子放飞了。之后他抓着扶手走下高塔,绕过那些在地上哀嚎的败兵,来到了哈桑赫伦面前。   克洛因本想质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话到嘴边却又变了,“将军大人,打起精神来。”他这样说,“你是北方军神,人们需要你的领导才能取得胜利。”   “废话!这用你说吗?”哈桑赫伦瞪了他一眼。   克洛因怒从心中来,他心想道:我当年打仗的时候也不比你差。   “将军,请来帐篷里说话。”宰相对他说道。   哈桑赫伦灰头土脸的,但并没受什么伤,他掸了掸身上的土,说:“走吧!”旋即他下了几条命令,让副将们整顿纪律,派人巡逻。然后他们到来帐篷里坐下,哈桑赫伦驱散了卫兵,只剩下他们两个。哈桑赫伦把腿架在桌子上,半躺在座椅上,说:“说吧,宰相大人!你是要兴师问罪怎么着的?”   克洛因瞪着他,说:“我想知道你下一步的战术,将军。”   “战术不变,我仍将攻占金沙堡。”   “不变吗?”宰相眯起眼睛,凝视着他。   “为什么要变?”哈桑赫伦报以同样的眼神。   这固执的家伙,宰相心想道,大军的士气受了重创,在这种情况下还盲目攻城?你带着三千精锐没打过不足自己一半的人,你要如何让部下相信你能攻占金沙堡?   骑士坐正身子,严肃的说道:“我的士兵会信任我!我是哈桑赫伦,我带着他们打过许多硬仗,但每次胜利的都是我们。这一次也不例外!”   “即使是面对巴骨?卡恩?”克洛因问他。   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哈桑赫伦的眼神变的紧张起来。克洛因敏感的察觉到,这位军神害怕了。   这一仗打掉了他的勇气,克洛因心想道,巴骨?卡恩究竟是什么怪物?能一战将哈桑赫伦的勇气击垮?   虽然克洛因不想他大胜,但也不想他把军队全葬送在金沙堡。差不多了,克洛因心想道,这样小败一场然后回国,国王陛下就有足够的理由来进行裁军和问罪。   于是他说:“我建议先回天父关整顿一下,我们……”   哈桑赫伦瞪着眼睛问道:“你是让我不战而逃?”   宰相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不是不战而逃,你已经战了,但是没打过。”   他这话把哈桑赫伦激怒了,那男人喉咙中发出一阵沙哑的低吼,叫道:“你没在战场上,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别给我说风凉话!”   克洛因也来了火气,他大声说:“好,我不在战场。但我知道敌我悬殊!我知道你带着三千人去打八百人,在平原上让人打的抱头鼠窜!哈桑赫伦?穆利斯特!你还有脸跟我吼?”   “这是战争的一部分,这是战略性撤退!你这糟老头子!”哈桑赫伦拍着桌子吼道,“战争还没结束呢,这才刚刚开始!明天我就将还以颜色,等我杀了小三叉戟,我再找你算账!”   “你要真能杀了他,我就跪下给你道歉了,军神大人!”   两人冷哼一声,都不再说话了。大帐之中的气氛又沉默了下来。这时候帐篷外传来食物的香味,有个士兵在门口喊道:“哈桑将军,开饭了!”   哈桑赫伦从上午打到晚上,又饿又累,他撂下头盔和手套,大声喊道:“去多弄些牛肉来!”   然后宰相就和他一起在帐篷里用餐,相比起狼吞虎咽的哈桑赫伦,克洛因没什么胃口。老宰相一直在想:未来的仗要怎么打?   哈桑赫伦如果再败了,那必然不是小败,而是大败。   北方的军神大败而归,北境恐怕承受不住这种打击。也许小三叉戟就会顺势杀到鹰头城,然后……   他不敢再想了。   小三叉戟比他预想的要强太多了。   晚上,他们在帐篷中召开了军事会议。   这次随哈桑赫伦来的人很多,其中不乏有贵族子弟。克洛因知道,这些大少爷们不可能是真来打仗的,他们就是来镀金。每当哈桑赫伦打一些十拿九稳的仗的时候,这些家伙就出来了。他们跟着哈桑赫伦出去一趟,骑骑马,看看风景,如果能杀个人(当然是俘虏)那是再好不过,等回去的时候他们就能把这趟旅游吹嘘成盖世功劳。   哈桑赫伦也乐意带着这些家伙出来旅游,因为贵族会给他钱,而他也可以借此和贵族们搞好关系。一些贵族子弟还与他建立了友谊,甚至被他笼络为下属,当未来某天和皇室翻脸的时候,这些人都用得上。   按照往常,军事会议都是很轻松地。因为哈桑赫伦是不会输的,他有充足的把握拿下胜利,所以会议就是走个形式。哈桑赫伦每次都靠着自己一个人指挥庞大的军队,而且他还能做到有条不紊、雷厉风行。   指挥军队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宰相最多能使唤三万人,再多了就要力不从心;而哈桑赫伦能指挥十万大军,他能让这十万人变的和象棋棋子一样听话,这就是他的能耐。   但现在,这个能耐不管用了。 一步错,步步错,二   一步错,步步错,二   大帐篷里,众人都十分沮丧。哈桑赫伦看着地图在沉默,其他人也不敢说话。   这里有许多年轻的人,他们显然是耐不住这种寂静的。又等了一阵子,有个人开口说道:“将军,我们是不是该先撤一下?”   克洛因朝那人望去,那是中谷地子爵的儿子,叫多兰?沃塞德。那是个软趴趴的年轻人,身子很瘦,皮肤惨白,整日咳嗽。克洛因印象里他这几天一直在抱怨军队生涯有多辛苦、骑马有多累。但实际上他住单间、吃热食、坐马车,人们已经把这位少爷伺候的很好了。   哈桑赫伦瞪了他一眼,这是警告的眼神,但那家伙显然不懂察言观色。他继续说:“我看咱们先回去休息两天,改日再出来打仗了。海湾地人挺厉害的,咱们还得再多带点人。”   哈桑赫伦冷笑起来,说:“那你说带多少人合适?”   多兰想了想,说:“二十万吧。”   克洛因哑然失笑,二十万大军,那得把整个北方都调动起来才行了,前提还得是贵族们万众一心,大骑士会与火神教也握手言和。   哈桑赫伦则是干脆的大笑起来,他说:“老子远征西域才用了六万人,你居然叫我带二十万人来收拾小三叉戟?”   多兰也跟着笑,说:“人多点好,一个打一个咱们打不过,十个打一个还打不过么?依我看呐……”   这时候哈桑赫伦一抬手,年轻人的脑袋掉了下来。   周围人人吓的尖叫起来,年轻人的躯干站了几秒这才倒下,而那颗头上保持着愚蠢的笑容。   哈桑赫伦用随身带的手帕擦了擦刀上的血,然后收刀入鞘。他看着周围的人,说:“从今往后,造谣诽谤、乱我军心者,皆格杀勿论!你们都明白了吗?”   其他人都吓的脸色煞白,一个个连忙点头。   哈桑赫伦接下去说道:“你们都听好了,这一次不是打打闹闹的游戏了,你们这些大少爷想走的话趁早走。如果你们留下来,我就当你们是打仗的士兵,我会以对待士兵的方式要求你们。”   估计明早一个人都留不下,克洛因心想道。   “三天后我们攻击金沙堡。”哈桑赫伦接着说道。   听到这话,宰相的心情十分复杂——小国王希望哈桑赫伦败走金沙堡,还希望在鹰头城下与巴骨决一死战。前者也就罢了,但克洛因怎么也不能让后者发生——我是帝国的宰相,我怎么能允许敌人到北方的皇城去撒野?   所以我该怎么做呢?我是该支持他攻城,还是该在背后捅刀子?   纵然国王有令,克洛因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忠义难两全,宰相陷入了困境。   接着哈桑赫伦和传令兵说了几句话,片刻之后,几个穿着头盔带着红色流苏的骑士走了进来。这些人都是哈桑赫伦的亲信,他们来的话,就没有这些贵族子弟什么事了。哈桑摆了下手,那些贵族子弟便很识趣的离开了大帐。临走前有两个人将多兰的尸体拖了出去。   这时候哈桑赫伦望向克洛因,说:“怎么着?宰相大人要留下吗?”   克洛因说:“我是国王钦定督军,当然要留下。”   将军冷哼一声,说:“好吧,那你就留下。”   主要参加会议的人是大骑士长麾下的“小三大骑士”。大骑士会原先的等级制度是:大骑士长,三位护教骑士,接下去骑士团统领。如今旧的大骑士长已经战死,而三位护教骑士也只剩下哈桑赫伦,所以他就把制度整体下降了一个级别。他把麾下三个军团长称为新的三大骑士,把自己当做大骑士长。然而人们知道这些新人取代不了旧的,所以人们还是在他们名字前加了一个“小”字。就好像是称呼小三叉戟,小国王那样。   所谓的“小三大骑士”,或者说三位军团统领,分别出身自贵族、骑士团和佣兵。也代表了如今大骑士会的人员构成。   往常来说,哈桑赫伦与他们都能达成意见一致,然而这一次他们却出现了分歧。最年轻的骑士黑格森主张避开金沙堡,长驱直入去打海湾地的中部,如果敌人发兵与我方决战,那就与他打;如果敌人攻击我方后备部队,那我方主力就攻击金沙堡,逼敌人回防。   年长一点的瓦尔托?罗则认为应该后撤十里,诱敌深入之后再与小三叉戟进行决战。最后哈桑赫伦的养子——也就是第三个骑士斯伦?穆利斯特表示自己愿意追随父亲进攻金沙堡,但是这次必须携带重兵。   “我们不能轻视小三叉戟,”斯伦说,“光是骑士可能不够,我们需要重步兵、战车以及更多亚龙。当我们把战阵摆好,那么巴骨纵然再勇猛也将无济于事。”   哈桑赫伦对待外人十分傲慢,但他总是能听取自己这三个心腹的建议。最终他汇集了三个人的意见,决定先派出轻骑兵打游击战,将小三叉戟的部队打散,然后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就全力攻击金沙堡。   哈桑赫伦攻打过的城池加在一起足有二十座,他是攻城战经验最丰富的人。因此他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克洛因看来他的一系列方案之后也不禁叹服:难怪哈桑赫伦是北方的军神。   等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大家都十分疲倦,尤其是克洛因。他的关节病又犯了,浑身酸痛难忍,站不住也坐不下,只想去柔软的床上躺着。   就在他即将走出帐篷的时候,突然有个士兵闯了进来。那人大声喊道:“哈桑将军!后方来报,我方辎重被敌人袭击了,损失惨重!”   哈桑赫伦的脸一下子就扭曲了,他抓着那个传令兵的领子,大声质问道:“辎重西边是天父关,东边就是我们的大军,敌人从哪里来的?变魔术吗?”   传令兵从怀中拿出一份手札,他看了一眼,说:“情报上说敌人埋伏在天父关南方的山峦里。可能是早就在那了。”   哈桑赫伦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接着就沉默了下来。   我们中计了,克洛因心想道,熊山的事情肯定是假的,巴骨一开始就在金沙堡等着我们,而且早就挖好了坟墓等我们进来。 一步错,步步错,三   一步错,步步错,三   哈桑赫伦质问那人,说:“我的辎重部队距离天父关也就半天脚程,难道他们不管吗?”   传令兵一脸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这时候克洛因对他说道:“除非国王命令,否则天父关守军不可擅自离开。他们的任务是守卫王国最重要的关卡,而不是别的什么。”   “那里甚至有我的人!”哈桑赫伦骂道,“我他妈的把第六军留在那里了,有弩手和游骑兵。他们可不是守军啊!”   “天父关的规矩就是这样,负责那里的人是国王铁卫尤金,只有他能决定开不开城门。”   “迂腐!”哈桑赫伦怒斥道,“这他妈是打仗!他们就眼睁睁看着我的粮草被人抢走,战车被人烧掉?一群混账,等我打赢了仗回去,非得宰了这些家伙!”   那样的话恐怕正合国王的意思,克洛因心想道,如果你敢对天父关的守将动手,那国王就更有理由把你宰了。   他的手下建议哈桑赫伦立刻派人去支援。黑格森对他说:“我们的士气已经受挫了,如果再让士兵们知道自己后路被断、粮草被烧,那这仗就打不成了!”   然而哈桑赫伦却说:“不行!我若是现在带人去了,那小三叉戟肯定会来夜晚劫营。”   斯伦说:“那我去吧。”他说着将流苏头盔戴在头上,将剑也绑紧,“让我去解决后顾之忧,将军您留下来对付小三叉戟。”   哈桑赫伦点头,说:“好,就这么办。”   就在这时候大营外传来了号角的声音,接着有个士兵跑进来喊道:“将军,海湾地人来了!”   哈桑赫伦坐在座位上愣了几秒,这才站起来说:“我就知道他会来。”   我们的军神看上去不对劲,宰相心想道,他没有刚出征时候那种锐气了。   接着哈桑赫伦披上战袍走出门去,其他人紧随其后。大营之中,战士们已经集结,人们沉默着站在一起,紧张的氛围笼罩着这里。   哈桑等人登上大营的围墙,朝东方望去,只见一片漆黑中站着一个手持火把的巨人。   那是巴骨?卡恩,克洛因心想道,这人如此强壮,肯定是他。   巴骨?卡恩手握火把,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他身后是一片树林,风吹树摆,发出诡异的呜呜声。   “怎么就他自己?”哈桑赫伦问道。   没人回答他。   风声萧瑟,巨人耸立,克洛因凝视着那个家伙,心想道:他似乎比我上次见到时候更加可怕了。   巴骨?卡恩身高两米有余,座下的马体格健壮,不输亚龙。他身披重甲,背后插着巨鲸图腾,仿佛一头置身于黑暗中的巨兽。   听说他在决斗中以一敌四,还轻而易举的杀了酒徒莫森和骑亚龙的杜克。宰相希望这不是真的,因为莫森和杜克都是哈桑赫伦麾下一流的好手,巴骨能轻松打败他们,就说明哈桑赫伦军中没人能拦得住这个怪物了。   这时候那巨人骑着马朝大营走来,木墙上的人都拉紧了弓箭。这时候小三叉戟大声说道:“我不是打仗来的!”   哈桑赫伦皱了下眉头,下令道:“先别动手。”旋即他朝着外面那人喊道:“巴骨?卡恩!你所来何事?”   小三叉戟说:“我请你先开一下门,我有事情找你。”   门是绝对不能开的,大营的防御工事虽然是临时搭建的,但防御力并不差。哈桑赫伦对他说道:“有什么事情就在这说!”   于是巴骨说道:“你们看到了,我没带士兵,甚至没带兵器!我是为了和平而来的!”他张开双臂,示意自己旁边一个人也没有。   黑格森皱起眉头来,说:“他自己来的?他这是瞧不起我们,将军,派我出去吧,我要生擒他!”   然而哈桑赫伦却说道:“别信他的鬼话!这人比看上去的要精明,先看看他要干什么。”   巴骨继续说道:“我这一次来,是给你们送俘虏的!你们开门来接吧!”   城墙上的人都愣了一下,接着巴骨说道:“出来!”   他说完这话之后,从后面的树林中走出来了一列俘虏。这些人都被扒光了盔甲,身上只剩单衣,他们手上都缠着纱布,身子用绳子穿成了一串。   是我们的人,克洛因心想道,是今天白天被俘虏的那些骑士。   巴骨大声说道:“我没有伤这些家伙的性命,我只剁去了他们的拇指,让他们永远不能拿剑。现在,我宽宏大量的把他们还给你——开城门吧,哈桑赫伦!”   哈桑赫伦不为所动,他对旁边的人说:“不用去管他,等他自觉没趣,自然就会走了。”   他们僵持了半分钟,巴骨说道:“看来你是不打算开城门了!如果这样的话,我会杀了这些俘虏!好好想想吧,哈桑赫伦!”   听到这话黑格森皱起眉头来,说:“将军,我们不开门吗?”   “开门就正中下怀了。”哈桑说,“你看看小三叉戟身后的树林,你再看看四面八方这一片黑暗的灌木。你说这里能埋伏多少人?”   “他人再多也没我们多啊!”黑格森说道。   哈桑赫伦没回答他,而是说道:“今晚的斥候一去不回,很有可能已经遇难。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绝对不能开门。这破门一开一关实在太慢,若是巴骨冲进来……”   年轻的黑格森叫道:“那我们就杀了他,他不过自己一人!咱们可有上万人呢。”   这时候哈桑赫伦瞪起眼睛叫道:“这是军令,黑格森!”   黑格森默然无语。   巴骨还在外面叫嚣,然而北方人的大营中却是一片死静。宰相看着这一幕心里生出一种荒诞的感觉——敌人的国王亲自上阵,来大营前面嘲讽我们,而我们却不敢动手甚至不敢还嘴?这是怎么一回事?   哈桑赫伦还在忍耐,但黑格森却已经恼火的不行,那年轻人有着一张粗野高原人面孔、更有北方武夫的暴脾气。他大声喊道:   “海湾地的国王,巴骨?卡恩!我要与你决斗!” 一步错,步步错,四   一步错,步步错,四   黑格森的呐喊让军营一下就活了,压抑了许久的士兵们也跟着呐喊起来。然而哈桑赫伦却怒吼道:“我不许你们任何人越过这面墙!”   黑格森戴正头盔,拔出佩剑,他大声说道:“哈桑!我们是大骑士会,不是缩头乌龟!凭什么让他骑在我们头上拉屎?”   其他战士也响应了起来,一时间军营中士气高昂。   宰相心想道:哈桑赫伦决斗中吃了亏,他肯定不会让黑格森再去了。哈桑必然是见识过巴骨的武勇了,那么巴骨究竟有多强呢?想到这里,宰相有了几分好奇。   哈桑赫伦常说,个人的武勇不足以改变战局。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说哈桑赫伦是军神,那巴骨就是战神了。   黑格森的公然叫板让哈桑赫伦大为光火,他怒吼道:“你根本就不懂打仗!决斗是小三叉戟的长处,他就是想用这种方法羞辱我们、打击我们的士气!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按照他的步调来?我们的军队在数量和质量有绝对优势,只要我们能稳稳当当的把大军推到金沙堡,我们就赢了!匹夫之勇没法帮你赢得战争,黑格森!”   黑格森不说话了,气氛变的十分僵硬,这时候老将瓦尔托上来说道:“将军,您可以不开门,但我们必须得派个人出去迎战。如果我们这样怯懦,那从今往后我们的战士将无人敢面对巴骨?卡恩。”   哈桑说道:“那如果打输了呢?”   “黑格森不会输的,”他沉声说道,“他不需要杀了小三叉戟,他可以赚点便宜就跑回来。巴骨体型巨大,他的马也一定很慢,然而黑格森却又以速度见长。我看可以让他去试一试。”   哈桑赫伦陷入了沉默。克洛因这时候却忍不住了,问道:“为什么非要去决斗呢?我们有弓弩,把他赶跑不就完了?”   黑格森摇了摇头,对宰相说:“骑士们以决斗为荣,放冷箭有悖传统。如果这样做的话,我们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这该死的传统,克洛因心想道,我当年带人打仗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麻烦。   这时候哈桑赫伦对黑格森说道:“你可以去,但除非你胜利,不然我不会为你开门。”   黑格森点了下头,说:“我一定会把小三叉戟的首级带回来。”   于是黑格森单骑出城,大营之内响起战鼓声来。北方的骑士们高声呐喊,给他助威。   另一边,那位海湾地的国王像个沉默的巨石雕塑一般矗立着,他张开双手,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今天来没带武器,我不决斗。”   黑格森拔出剑来,说:“如果你拒绝这场决斗,我们会视你为认输。”   这话把巴骨惹恼了,他下了马,气势汹汹的朝着黑格森走去。   黑格森瞪大了眼睛,说:“停下!”   但巴骨不停,继续往前走。黑格森怒吼了一声,说:“你找死!”说着他骑马朝着巴骨冲了过去。他拿剑刺向巴骨的胸口,那巨人身子一晃,到了他的左侧,然后一拳打在马头上。   “轰!”   那声音叫好像是有块巨石砸进了水潭,马头被砸的凹陷下去。战马当场就死了,黑格森摔的人仰马翻。克洛因吓的捂住了嘴,心想道:难怪哈桑赫伦会害怕,这家伙简直不是人类。   “我就说不该让他下去的。”哈桑赫伦喃喃说道,“巴骨的战术很简单,他想用个人的武勇摧毁我们的士气。我们已经上了一当,不该再吃同样的亏。”   克洛因问道:“那难道我们就真拿他没辙了?”   “也许……”哈桑赫伦沉吟少许,旋即摇头,“不,没有,如今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我们要想赢,就得避其锋芒。”   是啊,避其锋芒,但这样做的话,大骑士会的骄傲就会被碾碎成渣。宰相摇了摇头,心想道:这太可怕了。   这时候瓦尔托说:“黑格森还不一定会输呢,你们看。”   他们朝那里望去,只见黑格森和巴骨开始了第二轮战斗。黑格森手中有剑,动作敏捷,他拉开距离,用击剑术和敌人战斗。而那巨人却赤手空拳,难以近身。   黑格森是哈桑赫伦麾下一流的剑士,他像个斗牛士一般用剑挑逗着小三叉戟。那巨人连续三次试着来抓他,却都被他有惊无险的闪开了。墙上骑士们看到这一幕,都兴奋地呐喊起来。   这时候瓦尔托说:“我看小三叉戟真的没带士兵来,不然看到国王被这么戏弄,那些士兵一定会有动静的。”   哈桑赫伦摇头,说:“他比我们想的要聪明,他的智慧配得上他的力量。”   就在这时候,小三叉戟突然发出了一声怒吼。   “把你的剑拿来吧!”说着巴骨居然用手去抓剑的剑锋,黑格森顺势朝他的手指砍去,然而巴骨却一把将那剑捏住了。克洛因他们离得太远,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能听到黑格森的惊呼:“你——”   下一刻,黑格森的剑被巴骨折断了,然后那巨人一拳捣在骑士的肚皮上。黑格森一声惨叫,跪倒在地。克洛因感到浑身一凉,心想道:他一拳能把马打死,这一下黑格森还不没命了?   瓦尔托惊叫道:“他要没命了!”   哈桑赫伦却说:“巴骨留了力气,不然黑格森会被打飞出去。”   城墙上一片惊呼。黑格森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巴骨蹲在他身边,说:“你叫什么?勇士。”   “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黑格森从地上爬起来,又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他踉跄着朝巴骨杀去,然而巨人用两根指头就制服了他——巴骨捏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搓,黑格森便痛的倒了下去。   “你还算个爷们,俺还以为北方人都是孬种呢。”巴骨冷笑了几声,“你是个勇士,黑格森!俺不忍心杀你,你走吧!”   黑格森回头看了一眼城墙,说:“我必须杀了你!”他右手脱臼了,于是换为左手拿刀。巴骨问他说:“他们不让你回去?”   黑格森不置可否。   巴骨笑了起来,说:“你是个了不起的战士!跟着那些家伙是委屈你了,你来当我手下吧!”   黑格森哑然失笑,说:“你疯了吗?”   “我说真的,”巴骨张开双臂,“跟我走吧,战士!”   黑格森一咬牙,一刀朝着巴骨的胸膛刺去。这时候那巨人一声怒吼:   “跪下!”   山林震撼,风停水止;走兽哀嚎,惊鸟四散。   城墙之上的克洛因脑子一晃,心脏骤然缩紧,他从没听过这么可怕的声音。与此同时,大营中变的鸦雀无声,几千个战士被这一声怒吼吓的大气不敢出。   黑格森离得最近,当即被震得晕了,他拿着刀子在原地转圈,晃了一晃,就跌倒在地。巴骨哈哈大笑,将他扛在了肩上。   直到那巨人的身影消失在林中,城墙上的人们也没缓过神来。过了好一阵子,哈桑赫伦才怒吼起来,接着人们打开大营的门,把俘虏们弄进来。克洛因则站在城墙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一步错,步步错,五   一步错,步步错,五   当晚,宰相做了噩梦,他梦到巴骨?卡恩化作烈焰恶魔,焚烧了整个北境。等他起床的时候,汗水已经打湿了床单。   转天一早,哈桑赫伦集合全军,为接下来的攻城战做准备。然而即使是在克洛因看来,军队的士气也已经垮掉了。   哈桑赫伦是工匠出身,二十四岁才成为骑士。他擅长一板一眼的制定战术,却不懂得如何鼓舞士气,而且他做事太死板、为人太刻薄,战士们也都不喜欢他。   当初大骑士长坎追恩还在的时候,他们是很好的搭档,坎追恩?拉斯托尔是骑士们的精神领袖,哈桑赫伦则负责制定战术,然而坎追恩不在了,哈桑赫伦的缺点就暴露无遗。   万幸的是,黄昏的时候后方传来了捷报。哈桑赫伦的养子斯伦已经打退了敌人的骚扰,大部分攻城器得以保留。现在这些大家伙正在往这边运来,大约明天早上就能到了。这样算的话,后天他们就可以进攻金沙堡。   于是哈桑赫伦叫大家养精蓄锐,准备后天的大决战。而克洛因则发表了一次演讲,他刻意将斯伦的胜利夸大,希望以此鼓舞士气。他说了一个多小时,搞的自己口干舌燥、声嘶力竭,然而成效却很一般。   对于骑士们来说,这一仗不打不行,他们如果就这样撤了,这次东征就会北境建国以来最大的笑话。克洛因感觉到他们一步一步走入了巴骨的陷阱里,从一开始的诈骗,到后来的决斗,再到现在迫不得已去攻城……宰相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要遵从国王的命令,让哈桑赫伦输掉战争;另一方面他又畏惧这位海湾地的新王——如果哈桑赫伦都不是对手,那还有谁能阻止他呢?   第二天,攻城器准时到达了。看着那如城堡一般巨大的投石车、撞车和攻城云梯,克洛因的稍微安心了一点——小三叉戟就是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他没法靠自己阻挡一支军队。   大军开拔的那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行军的时候骑士们一如从前那样安静。   大骑士会的军队纪律严明,训练有素,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军队,克洛因心想道,但为什么那日他们会变成逃兵呢?真不明白。   次日,金沙堡前,战旗飘扬。   哈桑赫伦的两万大军在此集结,步兵与骑士们组成战阵,矗立在城墙之下;在他们身后,是亚龙骑士和巨大的攻城器,还有两门从地下人手中高价买来的熔岩巨炮。   这些东西就是哈桑赫伦的资本——勇气、斗志、精神这些东西看不见抓不着,然而大炮和战车却是实打实的。   金沙堡的城墙有十多米高,城墙下面是宽到可以走船的护城河,城墙上面飘扬着海湾地的蓝色旗帜。有一位海湾地的将军站在城头,身边站着许许多多的士兵。那里不光有穿着整齐的海湾地皇家守卫,还偶尔能看到民兵与劳工在城垛间攒动。   小三叉戟他们一定是把全城的人都动员起来了,克洛因心想道,海湾地能调动的士兵就这么多,这和北方人比不了。北方的人口是海湾地的三倍,拥有的财富则更多,他也许能在一对一的决斗中占些便宜,但他的能耐在战争中就将无济于事。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克洛因代表大军上前喊话。他单骑出阵,站在两军中间的空地上,他面朝城墙上的守将,说:“我是克洛因?塔力,北境宰相,三军督军,现在我代表联军,给你方下最后通牒!”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昨晚写好的檄文,高声读到:“海湾地大公之子,卡恩家族之长子,公爵之继承人,巴骨?卡恩!你家族受封于北境,曾以血宣誓代代为臣,永世效忠。而你却亵渎祖先圣意、践踏王国法律,霸占金沙堡为贼!你迫害帝国贵族、残杀海湾地大臣、以暴政压迫人民,你一失荣誉、二失忠诚、三失正义,如今万民唾弃你、众神诅咒你!我军如今奉北境国王凯德?赫沃斯之命,来讨伐你这奸贼。若你开城投降,国王仁慈,可饶你不死;若顽固抵抗,那连同叛党一律格杀勿论。我王仁慈,降者不杀!若有海湾地战士能迷途知返,杀了这贼,国王会免除你的罪孽,再封赏土地与黄金。今天我们只为巴骨?卡恩而来,此人一死,大战结束。若今日血流成河,也是他一人的罪孽。”   檄文到此结束,克洛因说的义正言辞,然而城墙上的守将还是如雕塑一般面无表情。他等了几秒,旋即对哈桑赫伦说道:“将军,敌人没有回复,准备攻城吧。”   哈桑赫伦冷笑一声,说道:“我还不希望他回复呢,我要亲自破城,然后把小三叉戟的脑袋砍了。”说着他大手一挥,吼道:“开炮!”   虽然他一声令下,熔岩大炮轰然而动,巨大的炮弹从炮膛里射出,狠狠地砸在金沙堡的城墙上。克洛因被这声音震的心头一紧,心想道:地下人是用了什么法术,才造出这种东西来呢?   接着投石车也运转起来了,哈桑赫伦虽然有最优秀的骑士,但他比起士兵来说更重视这些战争兵器。一般来说,他要先对着城墙轰个两三天,等城垛被砸的稀烂、护城河堆满碎石之后在进行攻城。   这一期间里,他们的军队可以好好休息,而敌人则会苦不堪言。往往三天之后,城池就能轻松拿下。   于是他们就这么连着轰了两天,一开始的时候,哈桑赫伦是愁眉苦脸的,但随着金沙堡的城墙一点一点凹陷下去、随着护城河的水位越来越高,哈桑赫伦的脸色逐渐好了起来。相比之下,海湾地那边的人就显得十分被动。他们好像只会站着挨打一样,他们不反击,就是每天清理碎石,修补城墙。   到第三天的时候,哈桑赫伦叫来了众位将领,说:“我看是时候总攻了。”   克洛因心想道:确实是时候了,现在攻城,海湾地人恐怕守不住。然而有件事情令他很奇怪:小三叉戟去哪了?为什么一直不见他?   就在这时候,一只黑鸽子从天而降,落在了克洛因的面前。看到这鸽子黑色的羽毛,宰相的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极坏的预感。   作者留言:   ps:黑鸽子:明天停更一天,咕! 一步错,步步错,六   一步错,步步错,六   前几天他刚刚用鸽子汇报过一次军情,现在是国王写回信过来了。在宰相看来,黑鸽子代表噩耗,他从没再这鸽子腿上摘下过什么好消息。   他看了一眼信书,当即就傻了。   “将军!我们不能再打了!”他大声对哈桑赫伦说道。   哈桑赫伦顿时瞪大了眼睛,说:“你说什么?宰相大人,这种时候你叫我不打了?”   “不是我叫你不打了,而是国王——你干什么?”   哈桑赫伦一把抓住了克洛因的衣领,瞪着眼睛大叫道:“去他妈的小国王!我告诉你,我要攻城,我要拿下金沙堡,然后——”   “然后我们的首都就不在了,你这蠢货!”克洛因面红耳赤,朝他大喊道,“小三叉戟攻破了天父关,现在正直奔鹰头城!”   哈桑赫伦一把将他松开,宰相差点摔倒在地。“你说什么?”北境的军神喃喃说道,“你再给我说一遍?他居然破了天父关,杀到了鹰头城?天父关有守军五千,有强弓劲弩,和高大城墙;这么短的时间里巴骨最多轻骑突进,他拿什么去破关?”   “我怎么知道?”宰相苦笑道,“我还想问问你,他为什么能带着八百个在平原上把你们打败呢。”   哈桑赫伦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在原地徘徊着,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巴骨没法攻破天父关的。而且就算他攻破了天父关,他也攻不下鹰头城。鹰头城比天父关还要坚固,更有八千御林铁卫,自古以来鹰头城就没失守过……”   克洛因说道:“那如果失守呢?如果首都失守了,那么国王就没了!如果我们的陛下被活捉了,那这仗以后还怎么打?”   哈桑赫伦的眉头紧缩在一起了,他背着手走来走去,副将们的目光也跟着他转动。   “我看首都不会失守的,绝对不会的,鹰头城有多坚固,我们都知道……”他先是说着给自宽心的话,然后去寻找其他不撤退的理由,“我们已经兵临城下,这时候撤退会大伤士气,还有,如果我们就这样撤了,那以后大骑士会还怎么立足?”   克洛因这下真的恼了,他大声叫道:“哈桑赫伦!你是国王的臣子,帝国的将军!大骑士会和国王,孰轻孰重?”   “那当然是……”他一咬牙,“是国王重要!”   “既然如此你就必须撤兵回援,这是国王命令。我以帝国宰相的身份警告你,如果你执迷不悟,那就是抗旨不尊。”   “你们这群迂腐的蠢货!”哈桑赫伦气的一拳将木桌砸烂,“你、还有小国王、还有贵族们!你们都是十足的蠢蛋!好啊!你们把大骑士会搞垮了,未来谁给你们打仗?这一次我救了你们,若他日敌军再度来犯,北境谁挡强梁?是狡诈的火神教主,还是你这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要么是他小国王亲自上阵,来和巴骨?卡恩决一雌雄?”   哈桑赫伦这番话说的宰相心中一沉,他不禁想到:他说的也对,北境如今没有几个能打仗的人了——老将凋零,青黄不接,若是哈桑赫伦和他的大骑士会倒了,那么未来还有谁领兵打仗?埃克斯利德?他装神弄鬼是一把好手,可是他能打仗吗?他又会为谁打仗呢?   想到这里,克洛因几乎就要同意哈桑赫伦的话了,然而国王的叮嘱又一次在他耳边回响:我们内忧大于外患,威胁我王座的人不是小三叉戟,而是哈桑赫伦和埃克斯利德。   我该怎么做?宰相感到头痛欲裂,我该让哈桑赫伦留下,还是该叫他离开?小国王说过他要和小三叉戟在鹰头城一战,可是他说的话哪能靠谱?巴骨就是个恶魔,连哈桑赫伦都不是对手,我们的小国王又怎么可能在他手中活命?   他思索了好一阵子,最终决定命令哈桑赫伦回援。   仗输了可以再打,国王没了就全完了。   副将们都恳求宰相,说至少再等三天,三天之内金沙堡必破。然而他们等不了三天了,宰相担心,三天之后国王会被活捉,然后王妃会集体怀上小三叉戟的孩子。   就这样,他们放弃了近在咫尺的胜利,选择回防鹰头城。克洛因觉得,这场东征会被载入史册,并且成为万古笑谈。   北方人在海湾地转了一圈,一座城没破,一场胜仗没打,反而丢了许多兵马和一位将军,还有天父关。   急行军的话,金沙堡到鹰头城仅需三天。他们现在上路,最多第四天就能到达鹰头城。为了赶时间,哈桑赫伦不得不临时变阵,他把重武器丢在后面,自己带着机动部队走在最前头。他们日夜兼程,第二天黎明就赶到了天父关。   这两天的急行军让人们都累得不行了,即使是大骑士会这些精良士兵,也一个个无精打采。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克洛因心想道,国王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就在他们接近天父关的时候,所有人都傻眼了。   雄伟的天父关已经烂了、烂的看不出样子。泥浆和碎石送东边的山岭上冲下来,毁灭了天父关,城墙倒塌,泥浆四溢。   但更令人惊讶的是,海湾地的部队就在天父关下等着他们,天父关的残垣断壁上也站满了海湾地人的弓弩手。克洛因看到这一幕,不禁说道:“他们不是去鹰头城了吗?怎么天父关会有这么多人?”   与此同时哈桑赫伦大声叫道:“糟了!我们中计了!”   话音刚落,南北两方就传来了战鼓的声音,有两路军队从山坡后杀了过来,一路举着白鸟城的大旗,另一路高举金沙堡旗帜。哈桑赫伦的军队顿时大乱,哈桑赫伦怒吼着整顿阵型。   这时候天父关城墙下号角高鸣,巴骨?卡恩领着骑兵从中杀出,他高举战锤,像是一头巨龙般冲向了哈桑赫伦。   克洛因就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巴骨在这,就说明他们根本就没去鹰头城!这是敌人的计,他们就是要骗我们回来,然后跟我们打!   急行军令大军精疲力尽,此刻阵型全乱,士气溃败,这仗还怎么打?如果逃跑的话,又往那里跑?金沙堡吗?   宰相只觉得嘴里发苦,他闭上了眼睛。   完了,这下全完了。 第十七章:新的道路   第十七章:新的道路   黎明,汤德恩睁开了左眼。   那场大雨夺走了他的半条性命,他高烧了好几天,差一点没命。   多亏了米尔萨露一直在照顾他,这小姑娘懂草药学,她自己配置草药,将汤德恩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米尔萨露的宠物们也通人性,麻雀会从外面叼来草药,乌鸦则和猎犬合作,捕捉山鸡和野兔。   如此,汤德恩度过了这辈子最危险的一关,今天他已经退烧,然而他的右眼永远的瞎了。这只眼睛陪他度过了一辈子,为他浏览古籍、学习知识,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但这都不重要。   如今他们在一个小村庄里避难。这村子一共只有十户人家,唯一的生活手段就是种田,只有其中两家养着鸡,全村共用一头耕牛。汤德恩用身上的几个金币换来了一个房间和一些食物,而米尔萨露用匕首制止了他们的贪婪。   安卜赛德一家把这孩子教的很不错,汤德恩心想道,她断文识字,又会用刀,这可比那些只会缝衣服的女人要强。   汤德恩不敢在这地方久留。尽管那场大雨帮助他们逃跑了,但如今他们还是在熊山地里,海神之子的追兵随时有可能会来。最致命的是,他们带着一头亚龙,这大家伙太容易暴露他们的位置了。   所以他们必须得走。   上午的时候,他们收拾好了行李,并从村民那里买了必要的生活用品——一些破麻布衣,四双草鞋,一点干硬的面包,还有伪装用的头巾。接着他们骑上了那头亚龙——米莎。   米莎是米尔萨露给它起的名字,这家伙看起来很凶,实际上又蠢又老实。它身长两米,身上长着柔软的灰色羽毛,而且是个坚决的素食主义者。   “之前米莎总被欺负,”米尔萨露说,“骑士们把它和马关在一起,但它害怕马,因为马会踩她的尾巴,咬她的毛。”   汤德恩虽是知识渊博的大学士,但这种事情他却完全不了解。米尔萨露这些日子展现出来的才能,都是他不具备的。他不禁问这小姑娘说:“你家里之前都教你什么呢?”   她想了想,说:“我父亲给我制定了五门主要课程,语文、数学、炼金术、森林巫术、商业社交。”   除了语文,这五门功课全都不像是女孩子学的,汤德恩心想道,甚至男人都不学这些。数学只有工匠和建筑师才学,炼金术一般人没地方学,巫术就更别提了;商业和社交?女孩子学这个干嘛?他想让米尔萨露去做生意吗?   汤德恩心想道:海文的行事风格仍然这么另类,连教育孩子都是这样。   他问米尔萨露,说:“就学这些吗?历史课、女红还有神学呢?”   米尔萨露沉吟少许,说:“他会给我读有趣的历史故事,妈妈在的时候会手把手教我一些简单的女红,至于神学……海文他不让我碰。他说以后也不许我加入任何宗教,他不相信任何神祇。”   无神论者,汤德恩心想道,每个时代都会有无神论者,但他们从没成为过主流。因为人们需要信仰来支撑灵魂,不然无法在这个世界中苟活。   “他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人生要想幸福,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勤劳、智慧、坚韧、正义……任何高贵的品德都比信神重要。”   有道理,我信了海神,如此虔诚,最终结果不还是这样?可惜我没早点想明白。   亚龙打了个低沉的响鼻,仿佛在回应米尔萨露的话。他们摇摇晃晃的前行着,小姑娘继续给这个老学者上课:“我的老师们说,这个世界一直停歇不前,甚至在倒退。我们的生活方式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汤德恩低下头,看着她问道:“你的老师都有谁?”   “我父母,我的教母紫罗兰,哲莉忒大人,您,以及肥猫。”   “以及谁?”汤德恩没听清。   “肥猫,”小姑娘挑了下眉头,“最肥的那个。”她笑着说道。   那没有别人了,汤德恩也不禁笑了起来,“他教你怎么用刀?”   “是我主动找他学的。”米尔萨露下取出小刀来端详,“我学的所有本事里,就这个最有用了。我靠这个活命,换做别的可不行。”小刀在她手指间灵巧的跳舞,汤德恩却是看的心惊肉跳,生怕这小姑娘一不小心切下自己的手指。   汤德恩找不出反驳她的理由,然而老人还是觉得女孩不该玩刀子。他更希望这小姑娘能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他希望每个人都这样。   对啊,我一开始不就是这样希望的吗?我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我同情那些穷人,希望他们能过上好日子……我是从什么开始走错路的呢?   我追求是什么?荣誉?功劳?名垂青史?   他的心沉了下去,瞎了的右眼噔噔跳动,仿佛在提醒他自己有多么愚蠢。他叹了口气,说:“小米尔,咱们得去找你爸爸。”   米尔萨露轻轻颔首,问道:“可他会在哪呢?”   对啊,他会在哪里?海文肯定不会回熊山的,那他如果跑的话,会去哪里呢?去金沙堡还是去风雷堡?他去风雷堡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海神教的行为是被金沙堡势力默许的,那么说来,他现在就和小三叉戟是敌人了。所以他多半会去风雷堡寻求蒙达利亚家族的帮助。   “我们去风雷堡。”汤德恩说道。   “太远了,我们不如先去野马镇。”米尔萨露提出了她的建议,“野马镇的人仍旧认为海文是野马之王,他们也当我是贵族小姐,我们去的话一定能得到当地人的接待。而且我想知道我父亲的土地现在怎么样了,我们有好一阵子没有野马地的消息了。”   “你说的有道理。”汤德恩点了点头,“而且野马镇是你父亲起家的地方,他一定最挂念那里,也许到了野马镇,我们能和他取得联系。”   于是他们决定去野马镇,一老一小骑在亚龙背上缓缓前行,鸟儿在他们旁边飞着,好似护卫的骑士。 第十八章:大胜与奇谋   第十八章:大胜与奇谋   天父关下,尸体遍地、伤者哀嚎。海湾地的战士们在打扫战场,有个新兵抓起一把镶金的马刀啧啧称奇,想据为己用;这时候武士卡伦给了他一巴掌,将马刀丢向一旁的“兵器山”。缴获的武器堆积在天父关下面,犹如小山一样高。   北方人这次完蛋了,巴骨心想道。   面对突如其来的海湾地战士,这些传说中的北方精锐直抵抗了两个小时就兵败如山倒。北方人是急行军过来的,是人困马乏;而海湾地的战士却在这里休息了好久,两方稍微一碰,北方人立刻就不行了。   然后巴骨?卡恩再一次痛打落水狗,进行了毫不留情的追杀。   北方人的部队从天父关开始逃,一直往东逃去。后面的后勤部队和重武器部队看到前锋掉头逃命,也都阵脚大乱,跟着就逃了。于是一会前队变后队,一会后队又变前队,最后队伍彻底乱套。哈桑赫伦跑的最快,早已不知去处,剩下的人谁也不想成为巴骨重锤下的肉酱,于是人们四散逃命,把补给和攻城器都丢了下来。   半天之后,巴骨命令他的手下去继续追杀北方人,而他自己则留下来休息。巨大的体型会消耗比一般人更多的力气,巴骨这几天一直穿着重甲打仗,他先战哈桑赫伦、后来又奇袭天父关、再战北方人……这期间他没怎么吃东西、觉也很少睡,精力已经到了极限。   现在他在这里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听战后报告。   根据手下人报告,这次北方人两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光是天父关大捷就杀敌一千,俘虏四千,之后一路追杀又杀了不少。剩下的都是后勤部队和工事部队,这些人不具备什么战斗力,跑的跑,降的降。唯一可惜的就是让哈桑赫伦跑了。   战利品方面,这次缴获的物资十分丰富。包括两万人的粮草补给、各种精致的制式盔甲、削铁如泥的寒铁刀、上千把十尺长枪……然而最令巴骨感到兴奋的还是那些战争兵器:八架可以拆装的重型投石车、二十台冲车和床弩、劲弓和手弩无数、还他妈的有两门熔岩大炮!巴骨看见这玩意儿的时候,笑得跟嫖客看了婊子一样——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妙的大玩具呢?妈的,先拉一发给俺听听响!   还有俘虏,首先是训练有素的大骑士会士兵。这些家伙虽然是败兵,但单拿出来的话战斗力比海湾地的士兵要强。这些人如果收编了,那将是一只很强的力量。至于他们的忠诚?这事情就交给兰俢去做,他那张嘴巴一定有办法将这些俘虏变的乖乖听话。   剩下的俘虏都是后勤的,除去脚夫,就是技术工人、神父和军医,在巴骨看来,这些人的价值比那些士兵还大。技术工人可以帮他继续制造攻城器,神父可以吸纳进来鼓舞士气,军医就更不用说了,北方军医的外科手术可是世界顶尖。   对了,差点忘了,他还俘虏了几个贵族子弟,这些家伙可以当人质和北方贵族来谈判,换钱也好,达成军事目的也罢,总之很有价值。   等把这些都清点完,已经是晚上了,巴骨困得不行,就去天父关里睡觉。如今天父关已经彻底属于海湾地人了,这事已经两百年没有了。   事实上最初的计划没有这么复杂、也没有这么巧妙。巴骨本来想在金沙堡和哈桑赫伦来场大决战,然而是兰俢决定临时变计,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在这期间,他和兰俢只有两次书信沟通,然而他们的默契一直都在,他们配合的天衣无缝,就这样把北方人埋葬了。   等见了兰俢,我可得好好问问他——巴骨这样想着,渐渐睡着了。   转天中午,白鸟侯爵之子、海湾地的宰相兰俢?克莱斯特来到了天父关。巴骨也是一觉睡到中午,等他醒来的时候,兰俢正安静在坐在帐篷门口喝梅子茶。   “早安,陛下。”兰俢转头说道。他手上的梅子茶还冒着热气,即使是在战场上,这位白鸟城的公子也头发整洁,衣靴干净。   巴骨撩开被子,活动了一下关节,发出咯咯的声响。“事情都办完了,兰俢?”他挠了挠满是硬毛的胸膛。   “基本结束了,索利斯塔在收尾,”他晃了晃茶杯,“喝吗?”   “大热天的喝这个?”巴骨看着那杯子的热气,“我还是喝冰酒好了。”说罢他起身下床,然后在地上坐起单手俯卧撑来。他一边做一边问兰俢,说:“问你个事,兰俢,那只黑鸽子你从哪弄的?”   兰俢瞅了他一眼,说:“你先告诉我你从哪弄儿的炸药——劲头怎么这么大?把山炸成那个样子?”   巴骨笑了起来,说:“你不知道吗?俺就是喜欢那些动静大的玩意儿,早些年俺就在招募炼金术师了,他们试验了几年,炸死了几个人、毁了几栋房子,总算弄出来一个叫‘天火’的东西——动静可大了!”   “所以你就用这个炸了山?”   “炸了山上的湖。”巴骨说道,“前些日子下大雨,山上存了水,俺他妈一炸,水都漫出来,就把天父关给冲了。”   “原来如此。”兰俢抿了一口梅子茶,眼眉一弯,说,“能想出这种计谋,不愧是光明正大的国王陛下。”   “操-你妈,小杂种!”巴骨左手换右手,继续俯卧撑,“鸽子又是怎么回事?”   “哦,鸽子啊。那鸽子是一周前北境宰相发给国王的,但那鸽子根本就没到国王手里,被我给半路截住了。”   巴骨的俯卧撑停了一拍,他问道:“黑鸽子不是皇家使魔吗?使魔飞的又快又高,而且不用下来喝水吃饭,你是怎么拦截的?”   兰俢笑着说道:“我在森林女巫那里学过一阵子自由派的巫术,其中就有指挥鸽子。我师父是三星女巫达达拉丝,很有名的。”   巴骨皱起眉头,问道:“那些女巫不是只收女人吗?”   “所以我当初是穿女装去学的。”兰俢一摊手,“那群饥渴的女巫对我这种‘假女人’还挺有兴趣的,教了我许多东西,不过我担心自己的贞操和家族荣耀受到损害,就提前退学……陛下,请您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这会毁了我们的友谊。”   “我就是好奇而已,”巴骨上下打量着兰俢,“你打扮成女人,是个什么样?”   “您真恶心,取向正直的国王陛下。”他微笑着说道。   “操-你妈,小杂种。”巴骨说。 第十九章:重整旗鼓,一   第十九章:重整旗鼓,一   大胜的消息如风一般的传遍了虾湾。海文坐在他的新办公室里,正在阅读手下人写给他的各种报告。   得知此事之后,虾湾上下也是十分高兴的。纵然雅文和小三叉戟政见不和,但是同为海湾地的人,他们不会希望小三叉戟战败。更何况,小三叉戟是大胜,奇迹一般的大胜。   起初大家就不看好这场战争,纵然是主战派中最乐观的人们,最多也只是认为:金沙堡不破,能把北方人赶回天父关,那就是大胜了。   然而结果呢?   现在听说,小三叉戟靠着几千人就灭了北方人两万大军,生擒三位贵族,一位将军,俘虏士兵和工人无数。而且他还攻下了天父关,天父关已经被北方人霸占了两百年之久,谁也没想到他能把天父关拿回来。   这一次战争直接奠定了小三叉戟的稳定统治,这一战相当于告诉国外的敌人和国内的反对者:我,巴骨?卡恩,不比北方的国王差,甚至比他更强!先前反对他的人哪怕再多,只要他能战胜那些不可一世的北方人,人民就会支持他。如今巴骨已经证明了自己,更多的贵族都会愿意服从他了。   现在四大公国有两个国王了。   弄不好以后还会出三个?出四个?   海文对于这次胜利保持中立态度,战争是最后的手段,巴骨?卡恩固然能征善战,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好的领袖。为了满足这场战争,海湾地的税收、劳役都加了许多。今年本就是灾年,南涝北旱,巴骨再行苛政,那就是雪上加霜。   他考虑过这些事情吗?海文不禁想到,如果打来打去,人民都饿死了,那这仗打的有什么意义?   虾湾迎来的又一批灾民,海文寄人篱下,理应为德恩姐妹分忧。他率领人们搭建难民棚,隔离生病的人,然后分发干净的水和食物。但这远远不够,随着战争的继续,难民只会越来越多。   就在他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拉蒙走了进来。   “大人,我想好了。”   海文一抬头,说:“什么想好了?”   “我答应女伯爵了,”拉蒙肃然说道,“如果大人您没有意见的话,我今晚就去跟她求婚。”   海文在拉蒙脸上感到了死士的绝然,他肃然起敬,说:“你想好了吗?”   “拉娅与我谈了一次,她跟我说了很多……”他的目光飘向海文的书桌,“现在这个局势不是顾及个人感情的时候了,何况女伯爵她……她说她很喜欢我,我……”拉蒙的表情十分微妙,“她甚至说愿意为了我减肥,我……还是有点感动的。”   拉娅还是厉害啊,海文心里不禁感叹,这种思想工作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如果你答应这件事情的话那再好不过,为了这门亲事,我会赐你一个贵族头衔。当然,只是荣誉上的,我没有封地——未来也不会给你封地。拉蒙,咱们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拉蒙点了点头。   “那从此以后你就是野马子爵,我会给你写一份任命书,这样你的身份就能配得上虾湾女伯爵……”海文挠了挠头,“反正索亚娜她上一个丈夫也只是平民出身,她可能不在乎身份这种事,她就是想把自己这好几百斤赶紧嫁出去。”   “咱别提这个数行吗?”拉蒙面如死灰。   “对不起。”海文连忙说,“咱们不提这个,现在说婚礼的事情。按照虾湾这边贵族的规矩,你需要找主婚人和你家族的长者出面。”   拉蒙说:“我是个孤儿,大人。”   “那我来可以吗?我暂代你父亲的位置。”   “当然可以,大人。”   海文想起之前雅文小姐和他说的话来,便和拉蒙说道:“虾湾人看重家族传统,你可能还需要一个姓氏。”   “我没有姓氏,这东西也不能编一个……我可以用您的姓氏吗?”   海文沉吟少许,心想道:如果这样的话,我干脆就让他成为我家族的一员吧。拉蒙有天资聪慧,我可以多教他一些知识;何况拉蒙是未来的虾湾守护者,与他增加一层亲戚关系也有助于以后相处。   于是海文说道:“如果你用了,那你就算为安卜赛德家族的一员了——拉蒙,我长你快二十岁,年纪上是够了。所以你愿意成为我的养子吗?”   “那我将万分荣幸,大人。”拉蒙如是说道。   看到拉蒙如此严肃的神情,海文决定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他命人取来净水、圣油和烛台,然后请了笑脸猫和雅文?德恩来做见证人。等人齐了,他就把将窗户敞开,叫拉蒙站在太阳下面去。   海文按照之前书里看到的仪式流程对他说道:“拉蒙,你于今日加入我的家族,从此以后你我血脉融为一体;海文?安卜赛德为你父亲,伊丝芮特?安卜赛德为你母亲,其他家族成员亦如是。我们荣辱与共,血脉不绝!”   拉蒙单膝跪下:“我于今日成为安卜赛德家族一员,血脉融为一体。海文?安卜赛德为我父,伊丝芮特?安卜赛德为我母,其他家族成员亦如是。我们荣辱与共,血脉不绝。”   海文将圣油涂抹在他额头,说:“好了,起来吧。”   于是拉蒙?安卜赛德站了起来,见证人在一旁鼓掌。   海文对雅文小姐说道:“现在就是我们两个家族的联姻了,德恩小姐。”   雅文?德恩面露微笑,说:“这就对了,大人。我相信这是个美好的开始,过些两天我们就准备婚礼,我姐姐很喜欢他,都等不及了。”   如此婚礼的事情就算敲定了,海文手里的工作算是少了一件。家族联姻之后,海文就能名正言顺的得到虾湾的帮助。虾湾比熊山富裕,有人有钱,最重要的是它有內港和水道,这些东西是十分重要的。   海文的下一步打算拿到自己的土地,也就是小三叉戟许诺给他的松林堡。 重整旗鼓,二   重整旗鼓,二   如今松林堡子爵加入了熊山的叛乱,参加叛乱的一律归为叛党,然而小三叉戟与这些“叛党”之间又存在某种合作关系,情况很复杂。海文要先试探一下小三叉戟的态度,他写了信给巴骨?卡恩,问他熊山的事情究竟怎么办?然后海文写信给风雷堡,毕竟熊山地虽然一直被金沙堡控制,但名义上却是风雷堡的土地。自己的封地发生了叛乱,蒙达利亚侯爵肯定要表个态的。   如果能得到这两方中其中一方的帮助,海文就能占据松林堡,之后和熊山的海神后裔们对抗。这信他托信使送去了,路途遥远,估计要半个多月才能有回信。   这些日子海文从难民中招募了一些稍有文化的人,他需要这些人来帮他处理事务。难民们要求很低,有饭吃就行,正好他也付不起黄金。时节入秋,海文帮着女伯爵一起统计今年的公粮,虾湾今年的收成还行,足够养活这些嘴巴,然而到了明年就不好说了。   第三天的时候,海文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学士迈瑞克醒了。   在经过一周的高烧昏迷之后,他终于挣开了眼睛。大家都以为他活不成了,却没想到他能从死神手上逃脱。拉娅说,他只要能醒过来,那后面就没事了。听到这话海文着实松了一口气。   然而迈瑞克仍旧虚弱,而且头脑十分糊涂,现在还是静养为妙。   同一天的下午,虾湾来了一位客人,指名道姓要找海文。   海文会见了这个人,然而他却没见过对方。这人是个姿态端庄的老者,他胸口插着羽毛笔,看上去比贵族还像贵族,海文闹不清他的来意,就先以礼相待,询问他有什么事情?这老人则对他说:“伯爵大人,可算找到你了。是拉娅小姐让我来的,她还没和您说过吗?”   听到这话,海文连忙将拉娅叫了过来,拉娅见了这老人之后,立刻给海文引荐:“这位是金沙堡的管家,曾经服侍过两届公爵的纳德总管。”   海文连忙和他握手,说:“原来是金沙堡的总管,之前失敬了。”   老人连忙说道:“我现在只是个无家可归的老头子,拉娅大人说,您在招募管家?”   “是的!”海文连忙说道,“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委身就任?”   “我求之不得,大人。”老人笑着说道,“我在路上听到了许多传闻,您的人民都说您是个明主,说您公正严明,又十分仁慈。能给您工作,是我的荣幸。”   海文十分高兴,他赶紧找来雅文给老人分配房间,准备生活用品。后来他一直跟着老管家安排各种事情,直到他能妥善入住。老人很感动,对他说:“大人,我可真是走运了,我本以为见不到您了。熊山的事情之后,海神教的人就放出消息,说熊山之王已经死了。我是托一个老朋友帮忙这才找到您了。”   海文笑着摆了摆手,说:“胡说八道,我活的好好地。”   “是啊,都是胡说。”老人点了点头,“但他们需要您死,这样他们才能管理好熊山地。”   安排完老人,海文就和拉娅道谢。海文知道,公爵的管家绝不是简单人物,这种人才对他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自从德莱尔走后,海文一直就缺少一个管家,有了这个人,许多事情就简单多了。   拉娅和他客气了一番,之后对他说:“大人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海文说:“重整旗鼓,然后……”他沉吟了一下,“先在这场战争中保证我人民的安全,之后再考虑其他的。”   “您最好做长远打算,大人。”拉娅对他说道,“我们不能永远受制于人。”   海文能明白拉娅的言外之意,拉娅是想让他自己举大旗。   今天纳德总管这事情就有这一层含义:这个老人服侍过两届海湾地的统治者,如今却来当海文的管家,这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个隐晦的政治信号。   海文之前就有过这种感觉:拉娅在逐渐将他推上那把椅子。   但是海文还欠缺许多东西,首先他的决心就不足。获得至高的权力必然会伴随腥风血雨,小三叉戟将是他的第一个敌人,接下来可能还有更多。如今他不是小三叉戟的对手,而且他缺少一个反对小三叉戟的理由。当初他担任熊山伯爵的时候,曾经向卡恩家族发誓效忠,他不能轻易违背誓言。   这不仅仅是道德问题,也是一个“大义”的问题。他的人民需要一个大义,才能奉他为王。   后面几天里,外面传来了各种小道消息,比如各地的佣兵在集结,下次大战就要开始了;又说北方人要发动第二次进攻,鹿角关遭到了攻击;还有人说小三叉戟要和蒙达利亚家族开战……然而这些消息都不足为信。海文忙着给拉蒙操办婚礼,婚礼完成了,他和虾湾的联盟才算达成。   这一次的婚礼不如上次隆重,这是拉蒙的要求:一切从简。然而女伯爵还是十分有诚意的,她拿出了最好的食物和最好的酒,给拉蒙做最软的椅子、穿最华丽的袍子……雅文小姐对海文说,她姐姐这次是动了真心的,不像是上次。“上次她就是把萨里斯少爷当个男宠,但这次她是真想嫁给拉蒙——啊,她已经开始节食了,她瘦了,你看出来了吗?”   看不出来,海文看着满身肥肉的女伯爵心想道。   最终拉蒙顺利接任了虾湾守护者的职务,海文和德恩家族的联姻也宣布成功。海文给拉蒙放了几天假,大约十月初时候,他召开了第一次作战会议。这一次他把身边能参与会议的人都叫了过来,集思广益。   上次他开这种全体会议的时候还是在野马镇,是讨论第一次土地革命的事情。那时候德莱尔还在,范德里还是他的财务总管,姑娘们也都好好的,而如今物是人非,熟悉的面孔仅剩下一个笑脸猫。   但是有人走,就有人来,他相信新的团队会比从前更强大。 重整旗鼓,三   重整旗鼓,三   这一次的会议成员包括熊山地带出来的干部们,白衣会的人,以及虾湾的人。会议室选在了虾湾的议政堂,雅文命人摆好长桌、准备纸笔,供大家使用。按照规矩,女伯爵是此地地主,便请到了上座,在她左手边往下依次是她妹妹雅文?德恩、拉蒙?安卜赛德?德恩、虾湾的护卫队长凯西、财务大臣——细手指?瑟罗尔以及德恩家族的旁系亲戚——灰丘陵骑士?拉蒂?德恩。   雅文?德恩的右手边则是海文的干部们。首先是白衣会主席——拉娅。她身后站着白衣会的左右护教——断角兽人哈里森和老兵亚伦?马丁;拉娅的助手兼情报人员——爱罗丝。   拉娅座次的下一个人是海文的护卫笑脸猫、然后是公会总管小榔头、学士迈瑞克和财务总管达洛。新来的管家纳德坐在最后,紧挨着海文。而海文则面对着女伯爵,坐在桌子上第二重要的位置。   “现在会议可以开始了,大人。”雅文说道。   海文看了看与会者,确定人们的注意力都在他这里,然后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么,第一次熊山?虾湾联合会议正式开始。”   人们都保持着严肃,海文拿出笔来,在面前的木板上写了几句话,然后竖起板子来,说:“我们这次会议主要讨论的内容如下:   一,我们如何应付接下来的战争?   二,如何以最少的损失度过饥荒、瘟疫、严冬等天灾人祸?   三,如何反击我们的敌人?”   他放下板子,说:“先针对第一条,轮流发言。我会把你们说的重点部分记录下来,之后再逐一讨论。”海文看了一圈,说,“笑脸猫,你参与过这种会议,你有经验,你第一个来吧。”   猫爷紧了紧眉头,他咧嘴一笑,说:“我?我一个粗人,不懂这种事情。”   海文提醒道;“你可以站在游侠的身份上来说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了,任何客观意见对会议都是有益的。”   笑脸猫沉吟少许,说:“你问我战争的事情,那好吧,我们说说战争——地图有吗?”   “有。”雅文从桌子下面抽出来一份地图递给了他。   猫爷接过地图,在上面拿笔勾勾画画,说:“我们都知道,现在小三叉戟大胜一场,拿下了天父关,虎视眈眈的看着北方首都鹰头城。但从我原先从军的经验来看,小三叉戟不会攻击鹰头城。鹰头城内兵多粮足,是世界第一的要塞,他如果脑子没问题的话,就不会去咬这块石头。”说完这话他看了看众人,傻笑着问道,“我说的还行吧?”   海文微笑着点头,说:“继续。”   “我看他会考虑绕过鹰头城,攻击北方双卫。咱们也知道,出了鹿角关就是北方双卫。巴骨若想进攻北境,那么北方双卫是绕不开的。假设海神教的人进攻北境,那么他们遇到的第一个阻碍就是北方双卫,这两座城地势奇诡,互相守望还易守难攻。但如果小三叉戟能够从北方——也就是北方双卫的后方奇袭这两座城池,那么北方双卫就有被攻破的可能。一旦北方双卫破了,那么海湾地军队就能在北境横行肆虐,接下来就是白热化的大战,但无论怎么打,战场都是在北方。北方会被打烂打穷,而我们的大后方——也就是河湾地仍旧能提供金钱和士兵。这是我推测的战略方向。”   说到此处,笑脸猫脸上已经没了平日的戏谑,他十分正经的拿着笔,对大家说道:“虾湾在这个地方——鹿角关的西南,被河道环绕,照理来说敌人是打不过来的,北方人也不会以我们为目标。所以我们的敌人就只有一个,就是海神教。我们和熊山之间是平原,彼此都没有地形优势,我的意见是先下手为强。趁着海神教和北方人打仗的时候,立刻突袭熊山,夺回我们的土地!”   笑脸猫的提议得到了熊山干部们的高度赞许,小榔头带头鼓起掌来。海文则保持着冷静,说:“我都记下来了,还有什么要说的?”   “暂时没有了。”笑脸猫说道。   海文说道:“那么接下来请依次发言吧,索亚娜女士,请您来吧。接下来按照S形的顺序发言,左右轮流来。”   女伯爵想了想,说:“我还真没开过这种会议,从前都是我家妹子自己说了算的,海文大人,你们家里从前都这么搞吗?”   “是的。”海文说道,“我希望集思广益,我需要听到各种声音,收集大家的意见。”   女伯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那我说下我的想法吧。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但是刚才猫哥哥说——”海文看到笑脸猫的脸皮一抽,笑容凝固起来,“——要收服熊山的失地,这我是十分支持的。我岳丈的土地,怎么能交给一群泥腿子呢?这是光荣的战争,如果你们要打,虾湾愿意出力!好了,我说完了。”   她说完的那一刻雅文立刻接着说道:“虾湾会尽力帮忙!但是虾湾就那么多人、那么点钱,把我们榨干净了,也没有多少。而且海神教对于这件事情必然有所防备,这些信徒动员力极强,又有各种奇怪的巫术,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实力,不能轻举妄动。我建议还是先观望一下,把这个灾年好好熬过去再说。”   她说完之后虾湾的守卫队长就打算开口,而海文打了一个手势,说:“下一个,拉娅,该你了。”   “白衣会也能出人。”拉娅如是说道,“护教军只为了和平而战斗,那么很显然,如今的海神教是和平的阻碍。我能召来其他两位主席和三大护教军,能组建五千人左右的军队,但前提是他们愿意为我而战。为此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好了,我就说这些吧。”   海文点了点头,说:“下一位,凯西队长,请。”   虾湾护卫队队长凯西,那是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他看着海文,说道:“打仗不可能,你们把打仗想的太简单了。” 重整旗鼓,四   重整旗鼓,四   凯西接下去详细说了他拒绝战斗的理由。   “就和雅文大人说的一样,虾湾没钱支撑起一场战争。现在全国的难民都在往我们这里跑,我们怎么办?这帮泥腿子不干活,还成天要救济吃。不给吃的,他们就要造反了!这些日子里,虾湾的犯罪率飙升,每天都有抢劫、杀人和强-奸发生,偷盗更是不计其数,我看咱们自顾不暇,就别管外面的事情了!”他拍打着桌子,“你们这些大人可能不知道民间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们,我现在的兵都快不想干了!大伙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可就是管不过来。难民的数量比守卫队多太多,我需要更多人手!再给我三倍的人手吧!诸位大人!要不然不等打仗,咱们虾湾先得暴动了。”   海文把这些也记录下来,然后问道:“就这些吗?”   “是的,就这些了。”   下一个是小榔头发言,那少年这样说道:“我手里有攻城器的图纸,我还能制造熊山那种破坏力极强的床弩,但前提是……”他看了一眼凯西队长,“我们真有资本发动一场战争。大人,我看我也许该先做点翻车、铁锹和锄头。我可以征用一些难民吗?我看到那里有些手艺人,或者……普通农民也行,总之我需要人。我发言结束了,请下一位。”   下一个人是虾湾的财务总管,细手指?瑟罗尔,人如其名,他的手指细长,上面带着好多戒指。那人摸了摸下巴,说:“都说虾湾穷,但是虾湾没有那么穷,至少虾湾有变钱的法子。我们只要能和河湾地搞贸易,把水道都打通就行。如果我们的船能走过各大航线、甚至出海去南方的话,那我们还能更加有钱。然而河湾地的贵族们霸占着河道,风雷堡更是狮子大开口的收起税来,我们要怎么办呢?要能走私就好了,唉!”   海文将这件事情记录下来,然后轮到迈瑞克发言。学士身子刚刚康复,还很虚弱,但他说起话来却力量十足。“仗,早晚要打!”他狠狠说道,“海神教的人野心很大,他们的领袖罗蕾莱根本就不是人类,那怪物想要不光是北境,还有海湾地乃至整个大陆。我们应该找一个好时机主动进攻,让这些怪物从世界上消失。”   “可是海湾地的人拥护这些怪物,海神后裔,呵呵!听着多厉害?”拉蒂?德恩插口说道,“他们要是凶魔,我们可以举起大旗来反他们,但他们是海民们多年信仰的化身,无数教徒愿意追随他们,我们拿什么去反?”   海文说道:“请轮流发言——迈瑞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信仰固然重要,但我觉得,面包和暖炉更加重要。”迈瑞克看着海文说道,“我们可以揭开这些人的虚伪面纱,蒙达利亚侯爵这几年为了扫平宗教势力已经焦头烂额,我们可以与他联手,一起对付海神教。我发言结束了。”   海文点了点头,望向丘陵骑士拉蒂,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那男人摇头。   接下去是阉伶达洛,达洛有商业头脑,但不懂的打仗,于是他就着之前河道商运的事情展开了发言:“关税确实是高,但是水运是唯一的办法。我们买卖商品都必须经过二四岔路的河道,那河上面又没有桥梁,除非我们……”他望向海文。   “我们修桥造路?”海文试着说道。   达洛脸上一喜,说:“对!我们如果能把陆运搞起来,就不用看河湾地那帮老爷的脸色了!”   细手指瑟罗尔举起手来,说:“他说的有道理!虾湾的河道太长,上游是虾湾的,中游是谷地的,下游是林湾的,每次我们走船,要想把货物运出海,就要穿越整个海湾地,每家贵族老爷都要揩点油,这一圈下来我们就没什么利了!如果我们不走东边的水运,我们就可以直接走陆地去龙翼关。我们把河道修桥,再修一条大路,这样我们就能走陆路,从而省去至少五笔关税!假设卖价不变,我们每次赚的钱能翻他妈的三倍还多!我们去和狼城、酒城搞贸易。甚至我们把纺织品、干粮和香料卖到西域去,大赚一笔!”他兴奋地站了起来,隔着桌子与达洛击掌。   海文最初就有修桥造路的打算了,陆地交通不便极大地影响了海湾地的贸易。贵族们垄断着水运的利益,那么我们就搞陆运,让那些河湾地的贵族喝凉水去吧!   “我都记下来了,还有吗?”海文问道。   达洛说道:“等我整理一下思路再说吧,大人。”   “好。”   最后是纳德总管发言。   老管家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声音仍旧浑厚有力。他开口说道:“首先我要说个题外话——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参与这样的会议,这令我十分感动。”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笑了一下,继续说,“可能诸位已将这会议看作是稀松平常的讨论,但实际上,这对于治理一座城市来说,是十分有意义的。我上次看到贵族与平民一起畅谈国事,还是在先王的圆桌会议上。三叉戟大公经常召集各界名流来参加圆桌会,从而在各个方面了解他的国家,这也是之前海湾地昌盛的原因之一。如今小三叉戟却刚愎自用,没了他父亲的胸怀。然而在座的诸位大人却让我看到了这种宽广的胸怀,我很惊讶,也很感动。贵族大多自负,如今这世界上很难有第二个地方,有如此自由、清明的政治环境了。”   他的发言迎来了人们的一致赞许。海文也听的舒服,不禁想到:这老头太会说话了。   然后老人才开始了正式的发言。   “打仗的事情,我一个糟老头子也不懂,不过呢,我之前在金沙堡住过几年,我知道河湾地贵族都是什么样子,尤其是蒙达利亚侯爵。”老人取出羽毛笔来,在纸上拼写蒙达利亚的名字。 重整旗鼓,五   重整旗鼓,五   “我们的敌人很多,有海神教、小三叉戟、未来还会有北方人。而我们现在的土地、人口、财富都不足以用来与他们作战。我们需要蒙达利亚的帮助。”纳德说道,“为此我们需要两个东西,第一,是大义;第二,是一块能满足埃斯顿?蒙达利亚的大蛋糕。”说到这里,老人停顿了一下,“这两个都不简单,但不是做不到。因为小三叉戟亲手毁了大义,他挖了自家的祖坟,这就意味着他已经与海湾地的祖先断绝了关系。也就是说,现在‘祖先’这面大旗没有人来扛了。我们可以把这面旗送给侯爵,也可以……”他眼睛转了个圈子,“自己来扛。”   这老头胆子够大的,海文心想道。   “至于利益,打赢了仗自然有利益,只要我们能让蒙达利亚相信与我们联手能打赢仗,他就会帮忙。我就说这些吧。”   海文将这些都记录下来,旋即说道:“那么最后是我,我说说我的想法吧。”他干咳了一声,“立刻作战,是不现实的,我认为海湾地与北方的战争会是一场持久战。别看小三叉戟与北方人打的火热,但是风雷堡和白鸟城都没有正式参战,北方的贵族们也没响应这场战争。两方国土辽阔,有战略纵深,北方有神恩山脉,海湾地有河湾与谷地,如果真的打起来了,没个五年十年是打不完的。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该立刻出头,我们要先把自己的土地打造结实了,这才有打仗的资本。我们有难民,就有人口;人口多了,劳动力就廉价;廉价的劳动力可以用来开垦荒地、修桥造路,如果我们让每个人都吃饱饭了,人民必然会拥护我们。如果我们土地上的人民都拥护我们,那我们就会战无不胜的——现在我们先讨论第二个问题,最后总结的时候,我们三个问题一起说。”   第二个问题就是如何应付灾年这件事。南涝北旱,人祸天灾,难民四起,虾湾作为少数几个没有受灾的地方,吸引了大量的灾民。现在虾湾已经不堪重负了。   他们轮流发言,女伯爵说要修建城墙,把灾民赶出去;她妹妹的表示支持她的做法。其他虾湾的人也基本同意。而海文的大多希望接纳一部分难民,学士迈瑞克提出了七条管理难民、维护治安的办法,而小榔头则说愿意出力帮难民修筑帐篷。   拉蒙提出了招募难民作为劳工,纳德总管也提出了以工代赈。   海文总结了一下大家的意见,说:“今年的粮食勉强能养活这些人,但按照我们现在的这个生产力来说,明年肯定不够。但我想只要我们把人民的力量动员起来,明年就能得到大丰收。我昨天看了虾湾今年公粮的报告,发现各地生产力被约束的很厉害,我们要解放生产力、开垦荒地。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   “这帮泥腿子可不会乖乖听话!”丘陵骑士对他说,“你拿鞭子抽他们一下,他们就动一下!”   海文说:“谁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听人命令,我们这些人得能让平民信服,他们才能拥护我们。我们要解决他们的温饱。”   雅文说:“我们会尽力做,但我们没法解决每个人的温饱。”   “那我们就以身作则、同甘共苦,我们可以用这种方式对待人民,他们什么,我们吃什么。”   这时候女伯爵举手问道:“人民吃什么?”   “干面包、野菜。也许还吃树皮和老鼠。”   “哦,那可太糟糕了!”她捂着胸口说道。   海文对她说道:“战争不是动动嘴就能打赢的,未来的生活一定是艰难的,我们要做好这种心理准备。我们要想赢得这些穷人的心,我们就必须让他们觉得,我们和他们是同一战线的,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当贵族跟他们一起吃烂肉汤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因为吃的差而造反;当贵族与他们同穿草鞋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因为寒冷而暴动——我要告诉他们,我们是兄弟,灾难来了,我们一起承担。记住,难民是我们的朋友,而不是我们的敌人!”   他的说法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同,于是他们顺势确定了新的难民政策。海文决定明天和虾湾伯爵商量土地规划的事情,他们打算开垦荒地,并且逐步从地主手中收购土地。另一方面,他要来了虾湾法庭的卷宗,之前表现良好的地主可以和平收购,若是劣迹斑斑的那就直接抓了,没必要和这些人客气。   到现在,海文已经完成了初步的重整旗鼓。而第三个会议问题是最重要的。这一次没人提出建设性的意见,主要海文在发言。   “我们要搞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他这样说。   拉娅点了点头,说道:“海神后裔是我们的敌人,小三叉戟则不好说,但迟早也是。”   雅文接下去说:“我们是你的朋友,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海文摇头,说:“有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一切与海神后裔为敌的人都是我们的朋友。”   女伯爵问道:“你是说北方人吗?”   “不,我是说海湾地人民。”海文敲了敲桌子,“一切反对海神后裔的人,都能成为我们的朋友。”   雅文说道:“我们需要贵族的支持,而非那些没用的泥腿子。”   “贵族也是因为有人民的支持才能成为贵族,贵族是树,人民是土壤。如果我们能抽掉海神教这棵大树的‘土壤’,那它就必死无疑。”海文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难民和流民、被夺走土地的穷人、还有那些被海神教压迫剥削的小贵族,都是我们争取的目标。海神教的根基在河湾地,我们就去那里做工作,把他们的‘土壤’挖走。战胜敌人,不一定需要用暴力。我们的思想一样可以杀敌。”海文指着河湾地的那四个海神教祭坛,说,“就在这里,我们宣传我们的思想,我们去宣传这一切,就说我们反对战争、土地均分、让每个人都能吃饱饭;我们要把战争的责任都归咎到旧贵族和旧宗教身上,让人民自己醒悟,让人民主动去推翻压迫他们的人。”   会议厅中的人都被他这番发言震惊了,许多人露出沉思的表情来。这时候拉蒙问道:“如果要做的话,我们从哪里开始?”   “就从野马地开始吧。”海文说道。 第二十章:最后的曙光,一   第二十章:最后的曙光,一   新出炉的面包和热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然而汤德恩没胃口去吃。从前他每顿饭吃的比年轻人还多,但现在他吃面包要小块掰碎,而喝汤要按勺计算。   面前坐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叫范德里。   这人是如今野马镇人选出来的管理者,是代理镇长。之前野马镇的镇长是汤德恩的徒孙拉蒙,后来拉蒙走了,野马镇就改为一人一票的民主选举,于是这个人就被大家推举出来了。   汤德恩一开始很纳闷为什么这样的人能成为镇长,因为范德里血统不高贵,他就是个账房先生的儿子;而且他还坐过牢,有前科。不过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汤德恩感觉这人还是有点本事的。   从外表来看,范德里仪表端正,就是稍微瘦了点;然后这人平时爱读书,爱听取别人的意见,因此很有学识、也受人爱戴。这几天每天下午范德里都会用三个小时来学习,这种勤奋是十分可贵的。除此之外,他不像一般官员那样喜欢坐在屋里歇着,而是经常出去走动,他每周都要视察野马地的三大农庄,或是带着救济去慰问穷人与灾民,他的草鞋总是破的,每周都要换一双新的。   汤德恩与他聊天的时候,他总会提到海文当初对他多么好,而他却又辜负了海文,还说自己本该继续蹲监狱如何如何,是海文大人给了他新生,让他重新做人……总之聊了一阵子下来,汤德恩发现这人把海文?安卜赛德视作精神偶像,十分崇拜他。   不光是范德里这样,野马镇的其他人提起从前的野马之王也是赞不绝口。说他公正廉洁,铁面无私,还说他平易近人,镇子里谁都可以与他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甚至有人说他会魔法,他是丰收与畜牧之神的化身,正因为有他在,野马地才能迎来连续两年的大丰收。   是的,今年秋天野马地也丰收了。虽然产量不足去年,但相比起隔壁松林镇来说,这产量已经是十分可怕了。   汤德恩在野马镇住了三天,每天都能发现令他感到震惊的东西。此刻他对这片地方充满了兴趣,他想知道海文?安卜赛德之前都在这里做了些什么,是如何让这样一个平凡小镇焕发生机的。于是他身体好一点之后,就请米尔萨露带着他到处游览,他去了议政堂、公共医院、学院、道路、水井……看了许多东西,而每一处地方值得让人细细琢磨。   比如议政堂,野马镇的议政堂大门敞开,每个平民都能走进来发出他们的声音。比如哪家的田地荒了,哪里闹虫子了,哪里有匪患了,哪里的设施出了问题……各种事情都可以。而且这里的人民还有投诉的权力,如果他们发现了某个人贪污腐败、公权私用,他们就可以来这里举报、投诉。范德里和汤德恩说,他会第一时间处理这些事情。前些日子海文的弟弟,盖鲁蒙?安卜赛德贪污了十亩田地的公粮,被人举报了,范德里立刻带着警卫队去将其捉拿。让他吐出了公粮不说,还罚了三倍的钱。   又比如医院。医院是当初拉娅在野马镇时候建立的,白衣会出了钱和人,这里的医生都是镇政府拨款养着,医生不靠诊费吃饭,因此收费定价十分便宜。汤德恩试着去要了些治风寒的草药,然后才花了几个铜角。这价格也就是外面的三分之一。   医院有良好的卫生环境,定期有人打扫卫生,地上看不见任何脏水、外科手术室也没有任何血迹。这里的人习惯用一种特制的烈酒来消毒,据说效果奇佳。同时这些医生还在向外出售精炼过的草药,用来补贴收入。   之后他去了学院。野马镇规定,如果有两个孩子,那么至少要有一个孩子送来上学。学院会在农闲时期开学,没事干的小孩就都来这里。他们会学习文史、法律、地理、简单的算数和农耕知识。汤德恩发现,这里的人识字率非常高,甚至小镇正在筹备建造图书馆。图书馆这东西,一直是属于贵族的,用途主要是炫富,汤德恩没想到这么一个“穷乡僻壤”会建图书馆。   道路、水井以及水渠,这些基础设施也修的很好。汤德恩在得知这其中许多都是海文亲手设计的之后,更是对这位野马之王刮目相看。   然而最刺激他的东西,还是三大农庄。   建筑和设施都是表象,而优秀的制度才是政体的核心。汤德恩早就听说过野马镇这里没有地主也没有贵族,但他还是头一次亲眼看见这种制度。他发现这里的农民不像是农奴一般懒惰,更不像是奴隶一般愁眉苦脸,每个人都勤奋劳动,而且脸上充满了快乐的汗水。这里农具共用,每一块田地都能得到耕牛、水渠和翻车;每一个劳作的人都有锋利的农具。   农庄的管理者也算是政府官员,他们不像是农场主一样有巨大的权力,他们只负责监督、统计生产,传播农耕知识,管理劳动人民的生活。农场的农民被称为“公农”,这些公农有的有房产,有的住集体宿舍,他们种出来的大多数粮食都归自己,税只收一成。   然而少税不意味着镇征服就会贫穷,因为产量大,基数大,而且各个系统都比较清廉。所以野马镇今年的税收仍旧比隔壁镇高出许多。   这里优越的环境吸引了难民甚至是移民,农庄就吸纳这些人去开垦更多荒地,继续增加生产力。镇政府就开始经商,把多余的粮食卖出去。今年是个灾年,各地饥荒,粮价暴涨,这使得野马镇大赚了一笔。   米尔萨露对他说:“我父亲和我们说过,挣钱很重要,但是花钱更重要。”   是的,花钱更重要,汤德恩心想道,贵族们把钱拿来挥霍,小三叉戟把钱拿来扩军、打仗,只有这里,这有这个小镇才花对了钱。他们把钱拿来修路、挖河、盖房子、搞救济……   对啊,一开始不就该这样吗? 最后的曙光,二   最后的曙光,二   汤德恩决定在野马镇多住一些日子。范德里以及各大农场主们都对他很好——当然这是沾了米尔萨露的光,她是野马之王的女儿,人们都是认识她,也拿她当贵族那样供着。范德里得知可能会有人追杀他们之后,便在偏僻地方给他们找了一栋房子,那原本是森林女巫的实验室,十分隐蔽。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逐渐融入了野马镇的生活。野马镇的人热情好客,人们都对他很好,范德里好好招待他,从不说收他钱。后来汤德恩便到课堂上义讲,算是回报这里的人。他得知这里的一切都是海文安排的,海文当上熊山伯爵之后下的命令,由拉蒙来执行。   野马镇几乎就是他理想中的小镇了,若是天底下的村镇与城市都能这样的话,那就天下太平了。   又过了两天,外面传来了各种消息。比如北方人打进来了,又比如熊山沦陷,熊山伯爵死了……汤德恩知道这些都不足为信,然而野马镇的人却不知道。海文去世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全城,一时间群情激奋,人们要组成民兵队去给野马之王报仇。这时候汤德恩出面,告诉他们熊山暴动的时候海文根本就不在场,他肯定没事,这才把沸腾的民愤压了下去。   这也让他了解到了一件事情:只要一位领袖真心对待人民,让他们的日子过好,那么人民就会真心拥护这位领袖。   接着他们又听到了小三叉戟大胜的消息,之后又说南方发了水灾、起了兵乱……然而野马镇的人还是很安分的,按照范德里的说法,就是搞好建设,然后把多余的力量拿出来组建军队。他们不与任何人结盟,也不与任何人为敌,一直保持中立。“拉蒙曾经和我讨论过这个问题。”那身子消瘦的镇长对他说道:“未来我们打算在这一带建一个新的要塞,用来防御敌人的进攻,必要的时候我还打算去请求风雷堡的帮助。”   这计划不错,然而汤德恩知道这根本没用。凡人更本就挡不住罗蕾莱的魔法,而且谁知道那人鱼还有多少杀手锏没拿出来?   他不想看到这个小镇被战争毁于一旦,此刻他越发感觉到自己当初行为的愚蠢。我为什么要放出罗蕾莱这样一个怪物?为什么我要与那些家伙合作、让战火在我的土地上燃烧?   可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他只能在这干等着,消耗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寿命。然而就这样又过了几天,事情出现了转机。   拉蒙突然回来了。   拉蒙这次是以虾湾守护者和野马地子爵的双重身份到来的,大家没想到这个少年摇身一变成了级别如此至高的贵族,一时间都懵了。人们急急忙忙组织欢迎仪式,还打算在野马城堡里摆接风宴席,然而范德里叫停了这一切。他说拉蒙这次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没空参加什么欢迎仪式。   正如镇长所预料的那样,拉蒙是带着使命来的。他一来之后就立刻召开了会议,范德里通知了汤德恩,要他也来参加,然而汤德恩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拉蒙——熊山的一切我脱不了干系,在拉蒙看来,我就是叛徒,是骗子,我见了他该说什么?   然而米尔萨露却要求他一起去,“汤德恩爷爷,我知道您是好人。”小米尔这样说,“我们需要您的智慧,帮帮我们吧。”   汤德恩没法拒绝他的小天使,所以他硬着头皮去见了拉蒙。   拉蒙如今已经成年了,他看上去更高也更英俊,眉宇之中少了天真烂漫,多了几分男人的犀利。他们在议政堂前面见面,拉蒙看到他的那一刻一脸惊怒,然而转眼他就收敛了情绪。“汤德恩大师?”他平静的说道,“我以为您也遇难了。”   “不,我很幸运,我们逃出来了。”汤德恩往身后看去,接着米尔萨露从他背后钻了出来。“拉蒙,你好。”她小声说。   “小姐!”拉蒙一下冲了过去,他单膝跪在米尔萨露面前,“我以为你已经……”他哽咽了一下,“大人要是知道你没事,一定高兴死了!我得赶紧给他写信,啊,不,你得跟我到虾湾去,大家都在那,还算过得不错。”   米尔萨露朝他点头,说:“是汤德恩爷爷救我们出来的,他不是坏人!”   拉蒙用复杂的目光看了一眼汤德恩,说:“大师,您是我师父的师父,我理应信任您,但是……”   “没关系,如今我就是个快死的糟老头子。”他用仅剩的一只左眼看着拉蒙,“究竟如何,你们说了算吧。”   米尔萨露和拉蒙又交谈了一阵子,旋即拉蒙点头说道:“那好吧,大师,请跟我来一起开会,我们需要你的意见。但在这之后我们将派人监视你。”   “好。”汤德恩点头。   于是他们来到了议政堂里,待人坐齐之后,拉蒙拿出一份文件来。之后他言简意赅的说了这次来的目的以及海文对他们的任务安排。汤德恩从头到尾听完,心想道:安卜赛德走了一步好棋。   他的意识是要从根基上摧毁敌人的信仰,用和平的方式拔掉敌人的根。他想把野马镇发展成为他思想的前哨站,在这里建立学院、搞宣传,从而逐步影响海神教的祭坛;他想让野马镇的这些“革命者”带着他们的思想走出去,去让更多人觉醒,让人们自发的去反对旧贵族和宗教。   他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汤德恩心想道,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他就可以在各地掀起暴动,一切农奴、奴隶、脚夫、劳工……一切的穷苦人都会甘愿成为他的战士。   现在,汤德恩终于明白了海文一直以来真正想做的事情,与此同时,他也下了一个决定。   “拉蒙,帮我一个忙。”他突然站了起来。   “大师,您说?”   “送我回黑松庄园、然后去虾湾。”   拉蒙一脸疑惑的看着汤德恩,说:“您是要干什么?”   “我有一个重要的东西要拿,安卜赛德需要它,非常需要。”   米尔萨露也站了起来,说:“我跟您去,汤德恩爷爷!”   拉蒙点了点头,说:“反正我也是要回虾湾的,倒也可以……但是这一路周折、翻山越岭的……估计要走半个多月,您的身体扛得住吗?”   “我可以。”汤德恩目光如炬。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最好就今天。”因为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汤德恩心想道。 第二十一章:阴谋诡计,一   第二十一章:阴谋诡计,一   宰相的军靴已经磨掉了底子,而且没有能换的。   自战败到现在,他们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月。他们不能走天父关、也不能走鹿角关,只能翻山越岭,穿越山民的集聚地,长途跋涉回鹰头城。   克洛因这一路走来,磨坏了好几双鞋,双膝发病了三次,到最后需要士兵用担架抬着他走。   太丢人了,他心想道,这次战败太丢人了,两万大军全军覆没,我们要如何去面对北境的人民?   这会成为建国以来最大的笑话。   宰相的膝盖十分疼,他忍不住又喝了一点止痛药。突围之后,他们只剩下三百多人了,每个人都伤疲交加。而且一想到回国之后受到的“欢迎”,他们就抬不起头来。   这样的军队自然是不能再战斗了,因此他们行军的时候必须挑选最小心的路线。不仅仅是为了避开海湾地的追兵,还为了避开野蛮的山民。   所谓山民,就是一群茹毛饮血的野人,他们敏捷、瘦小、智商低下,犹如猴子一般。他们与猴子最大的区别就是会用石头做的长矛和兽筋弹弓,   天可怜见,北方的战士什么时候怕过这些野人?然而现在,他们必须绕开山民的聚集地,避免没意义的战斗。不过中途他们还是和山民冲突了两次,一次是遇到了几十个野猴子一般的山民。这些胆大妄为的家伙用弹弓和泥丸攻击骑士们,然后转眼就逃回丛林,骑士们盔甲笨重,无法追击,只能放走他们;第二次山民集合几百人,来围剿骑士们,那场战斗中骑士们死了六个人,伤了十个,而山民丢下五十具尸体。后来这些猴子就一哄而散,再也不来了。   宰相在那场战斗中丢失了马,后来他只能步行。   此刻在他前面,哈桑赫伦正一言不发的骑着马。将军身上中了两处伤,一处是箭矢刺入肩膀,另一处是被剑划伤了右肋。伤不致命,但令他十分痛苦。这些日子在马上颠簸,哈桑赫伦吃尽苦头,每晚他会大发雷霆,他会咒骂无用的斥候、咒骂懦弱的士兵、咒骂狡猾的小三叉戟、甚至是咒骂宰相。哈桑赫伦问他:“为什么敌人会得到使魔?为什么你会相信那种假情报?”起初克洛因还和他争吵一番,但后来他也没力气了,每说几句话他的腰和腿就会钻心的疼,最终他们陷入了冷战。   “将军,就快到鹰头城了。”斯伦指着远方的鹰头城说道。   “到了有什么用?”哈桑赫伦沉声说道,“我他妈还真不想回去!”   斯伦沉默不语,克洛因欲言又止。也许我们就该在外面待着,也变成野人,他心想道,我们实在没脸回去。   此刻寒风吹过,宰相的关节又是一阵剧痛。如今已经十一月了,天气渐冷,北方的冬天可不简单,他们必须得回城。   就这样他们在踌躇之中回到了北境,踏入了鹰头城。   与往日不同,没有仪仗队迎接他们、没有鲜花、红毯和礼乐,他们在外面卸下甲胄,从偏门进城,如鬼鬼祟祟老鼠一般回到鹰头城。   他们穿越国王大门,立刻就有守卫过来领着他们往里走。士兵么都被带到别处,而克洛因和哈桑赫伦直奔大殿。   小国王早就在等他们了。   国王大殿之内,朝廷重臣们都已经就位,哈桑赫伦与克洛因来不及休息,两人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就要上朝。国王大殿是个能容纳上千人的大厅,周围挂着历代帝王的史诗挂画,空气中散发着檀香味。   小国王坐在王座之上,头顶戴着象征着五地七族之王的七钻寒铁王冠。三位北境公爵来了两位,南方的克劳斯家族路途遥远,老公爵来不了,但他的二儿子诺本?克劳斯长期在北方长期居住,处理各种事情,这一次也是诺本代理他父亲来到了这里。两位公爵以及公爵代理人有资格得到御赐的椅子,他们分别坐在第一排。   掌控极北之地的比恩?拉斯托尔坐在最右边,那是个威武的老人,身穿宽大的银色长袍,如熊一般强壮;他旁边是坐拥西北山地的罗恩?布尔兰德,此人年约五十,面目冷酷、不苟言笑;最后是代理公爵的诺本?克劳斯,他三十二岁,个子矮小,脸上挂着从容的微笑,显然对这种大会司空见惯。   其他大臣以及贵族列队站在后面,各路诸侯数目不计;火神教之主埃克斯利德与公爵们位于同列,但他没有座椅。   宰相和哈桑赫伦进入大门,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向国王。宫殿之中气氛肃穆,无人说话,但宰相能感觉到目光如针扎一般刺入他的脸皮。   克洛因双膝下跪,说:“陛下,我剿匪无能,请您治我罪吧。”   小国王点了下头,说:“宰相,你腿不好,就别跪了——来人,拿椅子来!”   克洛因愣了一下,旋即和国王交换了一下眼神,他意识到这是国王特意安排的,于是便在就坐。   现在,哈桑赫伦?穆利斯特独自站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他虽然换了干净衣服,但脸上和脖子上还有血污,身上也缠着绷带,头发散乱,看上去十分狼狈。然而他站的笔直,他对国王说道:“请给我一个说法,陛下!”   小国王一脸的漫不经心,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把玩着闪闪发光的翠绿戒指,“你想要什么?”他瞟了一眼哈桑赫伦。   哈桑赫伦说:“我要知道,那封回援鹰头城的信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您发的,还是敌人伪造的?如果是您发的,我这一仗输的毫无怨言,如果那是敌人的计谋——”他用手一指宰相,大声说道,“那这家伙就是误国误民的奸臣!他联合海湾地人害惨了我的军队,陛下,你该把他绳之以法,让军事法庭来审问他!”   国王笑了几声,旋即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发现没人跟他一起笑,他的脸便骤然冷了下来。   然后他看着哈桑赫伦说了三个字:   “给我打!” 阴谋诡计,二   阴谋诡计,二   国王的怒吼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宫殿里,听到这声音,宰相猛然联想起了性情刚烈的老国王来。想当年北境之王就是这般,公爵、教皇、大臣……没有谁他不敢打。他是个无所畏惧的王者,敢与一切反对他的人开战。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将这辽阔的帝国变成铁桶江山。   凯德?赫沃斯毕竟是他的儿子,克洛因心想道。   接着四个皇家武士走了上来,两人持鞭,两人持钢叉。哈桑赫伦大怒,吼道:“我看谁敢打我!”   两个皇家武士用钢叉把他叉住,哈桑赫伦如受伤的野兽一般挣扎着怒吼,说:“我是北方军神,大骑士会之长!就是老国王来了,也不能打我!”   大厅之中一片死静,哈桑赫伦的吼声在宫廷中回荡。武士抓着鞭子望向国王,而国王冷笑一声,走下王座。   小国王一把从武士手上夺过鞭子,“啪”的一鞭抽在哈桑赫伦脸上。军神的脸顿时皮开肉绽,他一声惨叫,喊道:“你!”   小国王又一鞭子抽在他的右脸,指着他叫道:“哈桑赫伦!你大败而归,丢尽我脸面!现在又咆哮宫廷,我打你有什么问题吗?”   哈桑赫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国王把鞭子交给旁边的武士,说:“给我打!”   接着两个武士左一鞭右一鞭打了起来,噼里啪啦的鞭子声听的人心惊肉跳,然而宰相却觉得开心——这家伙作威作福这么久,早就该打了!   一开始哈桑赫伦还能说些狠话,什么:“我不会饶了你的!”“你这是与整个大骑士会为敌!”到后来就是咒骂,最后只剩下呻-吟。但哈桑赫伦毕竟是个硬汉,到最后也没有求饶。   不知道打了多久,到最后哈桑赫伦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这时候小国王一抬手,两个武士停下了手中的鞭子。哈桑赫伦趴在地上,上衣被打成了碎片,满身血痕交错。他抬起头,说:“你这昏君!你会付出代价的!”   小国王俯瞰着他,说:“我只是做了国王该做的事情,哈桑。你犯了错,我就要按照法律来惩罚你。”   哈桑赫伦吼道:“我不是你的奴隶,赫沃斯!”   “那你是什么?”小国王戏谑的看着他。   “我是大骑士会的会长,我有七大骑士会和三大军团!”他瞪着眼睛,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两个武士用叉子压着他的脖子。   “你马上就不是了,哈桑赫伦。”国王笑着摊了下手,“你犯的罪太多,后天我要公开审判你的罪行。之后大骑士会究竟如何,那也不是你说了算的。骑士们有资格选出新的领袖!”   哈桑赫伦吼道:“我是唯一的大骑士长,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的战士不会服从你,你这昏君!”   小国王发出一阵大笑,说:“你是唯一的大骑士长?你怎么有脸说这话?”他走过去揪起哈桑赫伦的头发,将他的头提起来,狠狠说道,“新债旧债,明天我们一起算!”   哈桑赫伦喉咙中发出一阵低吼,犹如野兽,他看着小国王,说:“好,很好!你要记住,凯德?赫沃斯,你亲手折断了北境最锋利的剑!当敌人杀到鹰头城的时候,你——”   “我会自己解决,我亲爱的军神大人!”小国王发出高亢的声音,“现在,你不用多管闲事了,下去吧!”他一摆手,武士们将哈桑赫伦架了下去。旋即小国王对贵族们说道:“诸位效忠我的大人,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让大家看了笑话,还请见谅吧。”   极北之地的拉斯托尔公爵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说:“这没什么不好的,陛下!能惩治一下这个小人,我高兴地很呢!陛下有乃父之风,我佩服你!”   布尔兰德和克劳斯家的人都没表态,这时候火神教的埃克斯利德说道:“哈桑赫伦平庸无能是不争的事实,但海湾地人占领天父关也是一样——所以,我想知道陛下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小国王沉吟少许,说:“我的诸位封臣、还有宫廷大臣们,请听我说。如今北境外患内忧,我们必须要团结起来才能守护我们的国家。”他瞟了一眼那个身穿火红色修道袍的男人,埃克斯利德感受到了他的眼神,立刻恭谦的低下了头。   国王继续说道:“现在我以北境国王的身份宣布,对海湾地进行全面战争!”   人们都欢呼起来,然而欢呼声中隐隐带着一些不安。这时候有个大臣说道:“传说巴骨?卡恩是天神下凡,哈桑赫伦都不是对手,陛下,我们要如何与他战斗?”   小国王说:“小三叉戟确实武勇过人,然而北方人也不是吃素的!我们有精兵强将,能组建起他们数倍的军队、拿出更多的钱来,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海湾地人就必然被战车的车轮碾碎。我的臣民们,现在我想问问你们,为了我们的家园、我们的荣耀,你们打算出多少力气?流多少血?”   拉斯托尔第一个响应,那老人站起来,大声说道:“只要您信守诺言,那我与我的家族就会与您一起战斗!冰海城、霜雪堡与不夜城的将士都将听您调遣!”   接着埃克斯利德说:“您是国王、也是圣教皇,火神的信徒们会为您战斗到最后一滴血。我会号召信徒来朝圣,参加这场圣战。”   西域山地的布尔兰德第三个开口:“我们会提供武器、并且从西域人手里购买最好的战马给你们使用。”   最后是南方平原的公爵之子——诺本?克劳斯。年轻人起身行礼,说:“这次我们愿意当先锋!龙翼关和鹿角关都与我们家族的土地接壤,克劳斯家族绝不会让异族人侵略我们的土地!诸位大人,北境战士剽悍,但离得太远;山地人口太少、拿不住战士;火神教徒们虽然狂热,却缺少军事素养。唯有克劳斯家族常年与海湾地人打交道,我们知己知彼。我会联合我们的旁系血亲——佛劳斯侯爵一起讨伐海湾地人,我的朋友们,请给我们这次机会。”   小国王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很幸运,能得到克劳斯家族的效忠;克劳斯公爵也很幸运,他有个好儿子——其他人呢?”   群臣俯身,齐声说道:“愿为陛下而战!” 阴谋诡计,三   阴谋诡计,三   在那之后,小国王简单说了一下明天的安排然后便退朝了。例行公事,宰相被留了下来。小国王带着他坐车去了天湖,两人在安静的湖边继续这次会议。   当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克洛因当即请罪,他朝着国王鞠躬,说:“陛下!是我的错!我被敌人骗了,这才导致大军溃败。如果您要治罪应该先治我的,革职、坐牢、流放、死刑,怎么都可以。”   “起来起来!”小国王将他扶起来,说,“我治你罪做什么?你干的挺好,我挺满意!”   “可是……”   小国王一抬手,打断了他的发言:“我知道过程有些意外,然而结局很圆满啊!”   “这也算结局圆满吗?”克洛因问道。   国王惬意的躺在长椅上,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你可别忘了咱们的真正目的,宰相大人。”他说着递给克洛因一件毛毯,宰相谢了一声,然后躺在一旁的椅子上,并用毛毯盖住膝盖。   真舒服,他心想道,小国王真会享受。   宰相问他说:“陛下,哈桑赫伦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扳倒的,他背后是整个大骑士会,我担心那些家伙……会狗急跳墙。”   国王看了他一眼,说:“我有拉斯托尔家族的帮助,有比恩?拉斯托尔在,大骑士会就不会陷入混乱。何况大骑士会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给的利益够了,这些家伙就能被收买。”   宰相心想道:上一任大骑士会的会长坎追恩就是来自拉斯托尔家族,再往前也是。当年拉斯托尔家族与大骑士会几乎就是一家人,后来老国王临终前担忧拉斯托尔家势力过于膨胀,这才制裁了他们。坎追恩被锁进通天塔,由哈桑赫伦成为了新的大骑士长。如今国王把拉斯托尔家再度请了出来,难道是想让大骑士会物归原主?可是这样的话……拉斯托尔家就会再一次失控,北境只会更加危险。   他不知道国王的心思,也不敢随意过问,帝王不把自己的心术轻易示人。   于是他转移话题,说:“下一步我们要和海湾地人打仗,您打算派谁去?”   “我们下一个敌人仍不是海湾地人,而是火神教的教主,埃克斯利德。”国王喝了一口热牛奶,“我们要把内忧彻底铲除了,才能解决外患。”   克洛因看着他,说:“可是小三叉戟不是简单的外患,如果处理不好……”   “我自有办法,你不用操心。”   宰相无奈,只得说道:“是,陛下。”   小国王继续说道:“我要你去西域,把这封信送给寒夜堡的公爵——乌乔?克利可汗。”他从怀里递出烙着封蜡的信件,“我需要他们的力量。”   西域人是三大公国里最老实的,他们一直服从北方,然而他们现在内部矛盾重重,宰相认为乌乔公爵自顾不暇,不一定会答应帮助小国王。于是他试探性的问道:“您打算让西域人出多少力?”   小国王说:“我要乌乔倾力而为。”   “那有些难,”宰相用手指撵着信封,心想着这里边写了些什么。这时候小国王看了一眼他的手,冷笑了一声,说:“我可以告诉你,克洛因,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宰相被拆穿了心思,感觉有些尴尬,便低头说道:“那还请陛下明示,我……很担忧。”   小国王说道:“只要这封信送过去了,西域人就一定会全力助我讨伐火神教。这里有一个表面原因和一个深层原因。”   “愿闻其详。”   “表面原因是宗教原因,你要知道,西域人虽然有内战,但他们却有统一的信仰——也就是七色尊主,他们政教合一,非常重视七色教的神圣性。”   “正是如此,他们内战也多半和宗教有关,七色尊主的一神论使得他容不下任何其他宗教。在他们眼里一切异教徒都该死,因此一场针对火神教的圣战是合情合理的。现在西域国内的矛盾太剧烈了,只有当出现外敌时候,乌乔公爵才能将国内松散的力量凝聚起来,把矛盾转移出去。而且借着这次战争,他能让国内势力洗牌,从而重新获得平衡。”   宰相点了点头,心想道:国王陛下还是很有头脑的。   “至于深层原因……我告诉你也无妨。”小国王用下巴朝着那封信一努,“就是这个,这里边就是深层原因。”   “这个?”宰相举起信封。   “就这个。”小国王点了下头,肃然说道,“你还记得上代西域神子是怎么死的吗?”   克洛因说道:“传说是化作天使,原地飞升。”   “放屁!”小国王笑了起来,“是喝酒喝的吐血,就这么死了!”   想来也是,宰相心想道。   “然而喝酒喝死实在是不像话,何况他那天也没喝太多。这神子是七色尊主的人间化身,受万民爱戴;平民见了他要下跪,贵族见了他要鞠躬,这种人怎么能说死就死呢?西域人一直认为,是有人暗杀了他,但是凶手找不到。”   克洛因问道:“实际上呢?”   “实际上就是喝酒喝死了,巧合而已。”小国王说完这话之后露出了一个让克洛因遍体生寒的冷笑,“但我不想要这种巧合!我告诉你,他就是被人杀了。”   克洛因已经知道小国王的打算了,他眯起眼睛,说:“西域人会信吗?”   “当然会了,因为那个杀手有充足的动机,神子死于非命足以摧毁西域人的信仰,让他们的传教士有可乘之机;而且我信里还有确凿的证据,那里有毒药、银针和杀手的亲笔信,哈!这可都是真的啊,比金子还真的。”小国王说着自己就大笑了起来。然而宰相却对这种政治阴谋感到毛骨悚然。一场新的战争要开始了,他心想道,西域人也要被拉进战场,是不是以后南方人也要来?   宰相忍不住问道:“陛下,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们……必须进行一场战争?” 阴谋诡计,四   阴谋诡计,四   小国王摇了摇头,说道:“我会让火神教的人以朝圣的方式聚集到距离西域最近的巨人城,然后配合西方人一举歼灭他们,这样一来能最大程度的控制战争。”   宰相问道:“刺杀埃克斯利德不行吗?”   国王喝了口牛奶,然后把玻璃杯扔进天湖,湖水溅起涟漪。   他叹了口气,说:“这太难了,而且一旦被发现,我的政治信誉就会跌入谷底。你知道的,暗杀是最下贱的玩法,国王怎么能暗杀大臣?你让我的封臣未来怎么信任我?”   “这倒也是……”宰相喃喃说道。   国王继续说道:“而且埃克斯利德本人的力量太强大,不是一两个刺客或者一点毒药能解决的;再退一步说,如果埃克斯利德死了,剩下的狂信徒就会发起一轮报复。”   宰相问道:“他们不会听您的吗?您是圣教皇。”   “我这个圣教皇是生搬硬套的,教义上没有。所以许多火神教的教众暗地里都反对我、亵渎我的画像。而且埃克斯利德也默许了。如果这位大祭司暴毙,那么剩下的教徒会听他手下的,也可能会到处发起暴乱,甚至会冲击皇城……无论哪个都不行。这些疯子我控制不了,只能都杀了。”   “那您要杀多少呢?”   “也就十来万人而已。”   十来万人只是个轻描淡写的数字而已,宰相见过大风大浪了,可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呼吸困难。那可是您的子民,他心想道,北境纵然富饶,但又有几个“十万”能给你杀呢?   海湾地人已经打败了我们最强的战士,还占据了天父关,此刻正虎视鹰头城。然而我们却要在这时候发起内战,屠杀我们的十万子民……   我们真能赢得战争吗?他越想越是悲观。   “战争免不了死亡,大人。”小国王这时候笑道,“何况杀了这帮人,我的百姓还会拍手叫好呢!你知道这些神职人员每年要压榨了多少人吗?天下人早就想让他们死了。”   然而克洛因这时候就想喝些烈酒,让自己麻木。他关节痛,头更痛。他沉吟少许,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您不怕巴骨?卡恩做大?就这么放任他……”   “我自有分寸。”国王的回答令他无言以对。   时间已经不早了,克洛因长途跋涉归来,已经累得要死。这次他主动告退,在得到国王准许之后回到家中。这一路上他坐的是最柔软的马车,但身子还是疼的要散架。此刻他就想一头栽倒,睡个三天三夜。然而当来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他的老朋友瓦尔达——我走之前他已经病的不行了,现在怎么样了?我记得阿楠去给他找医生了,不知结果如何。   于是他强打起了精神,一进门他就对仆人们喊道:“瓦尔达呢?他怎么样了?”   “大人,我在这!”瓦尔达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接着那男人扶着墙朝他走来。宰相连忙叫道:“你别勉强!来人扶他一下!”   仆人们上去搀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大人,我已经好了。”他笑着说道,“我就是还有些虚,走动一下就行了。”   克洛因看他虽然中气不足,但面色还算不错。克洛因放下了心,说:“那就好了,你是怎么好的?”   他的老仆人露出往日那样的憨厚笑容,说:“是阿楠给我找的医生,给我弄的药,可得谢谢他!大人,阿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克洛因单是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觉得高兴,他连忙问道:“阿楠现在人呢?”   瓦尔达说:“哦,他出去办事了,过一阵子就会回来。”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阵马斯声。接着有个仆人喊道:“宰相大人,阿楠来了!”   他和阿楠走了个前后脚,宰相的马车还没开走,阿楠就骑着马回来了。那男人今日身穿一袭米色连体衣,腰上紧紧系着一条银色腰带,肩上挂着柔滑的短披肩,他看上去比从前更加英俊了。   他下马、脱帽、行礼,一气呵成,然后他说:“大人,我一听说您回来了,便赶忙过来了。还好,让我赶上了。”   宰相摇了摇头,说:“我一个败军之将,没脸见你们。”   “您别这么说,我们都知道您尽力了,只是敌人太强,加之哈桑赫伦太懦弱。”阿楠上下打量了一下克洛因,旋即说,“我看您累了,我就不打扰了,请您休息吧。”   克洛因连忙说道:“你来都来了,我怎么能不招待你一下?”   “明早再来也不迟,大人,我真心地请求您保重身体。”说罢他便行了告辞礼,转身离开。   克洛因在后面喊道:“瓦尔达的事情我还没感谢你呢,阿楠!”   “分内之事,大人。”他转身再行一礼,这才骑马离开。   克洛因和瓦尔达相视一笑,这时候他的老仆人说:“是个好小伙子,以前我错怪他了。这些日子我起不来床,许多杂事都是他给办的。”   “是啊,是个好人。”宰相微笑着说道。   克洛因已经疲倦的不行了,看阿楠走后,睡意再次涌了上来。他打了个哈欠,说:“带我去卧室吧。”于是两个仆人搀扶着他来到卧室,他也顾不上洗澡,脱去外套,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一夜无话,转天早上,他是被疼痛的关节叫醒的。   我真该砍了这双腿,他心想道,坐轮椅都比留着它们要强!   他拍了拍双膝,然而这只令他更加疼痛。“来人!”他喊道,“给我准备热水。”   片刻之后仆人为他准备好了热水、木盆和沐具,他在仆人的帮助下拖着疼痛的躯体滚入水盆,那感觉就像是在煮一把烂骨头。热水令他再度昏昏欲睡,于是洗完了澡他再次回到床上,打算小憩一会儿。他明天就要出使西域,没多少时间给他休息了。   他半睡半醒的躺了两个小时,这次唤醒他的是饥饿。他已经一天没进食,肚子渐渐饥饿转为了酸痛。这种折磨让他心力交瘁。   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他心想道。 阴谋诡计,五   阴谋诡计,五   中午他留在自家宅邸用餐。吃饭的时候阿楠又来拜访,于是他开了一瓶好酒,邀请他共进午餐。他们喝了两杯酒,宰相拉着阿楠的手说:“阿楠,这些日子多亏有你了。瓦尔达跟我是主仆也是发小,我在外面也一直挂念着,现在看他康复了,我这心里……”他喝了口酒,“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谢谢你把。我酒窖里的酒也喝不上了,你喜欢拿个就随便拿吧!”   阿楠笑了,说:“我说过了,我不贪图大人的东西,我帮您只是因为我尊敬您。我从少不经事的时候就听大人说,北境不靠国王,靠的是宰相……”   克洛因打断道:“这话不对,国王陛下日理万机,我和他比不了的。”   阿楠点了点头,说:“但这话从侧面说明了您的伟大,大人。您支撑着半个北境,我一想到能帮助到您,就感到无上的荣誉。”   宰相点了点头,说:“阿楠,我能理解你的这种心情。但是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不能不回报你。我想知道……”宰相沉吟下来,他望着阿楠的眼睛,问道:“你想要什么?”   阿楠沉默了一阵子,“我……”他欲言又止。   “说吧,只要不违反原则,什么都可以。”   阿楠点了下头,说:“我想要见一面坎追恩?拉斯托尔。”   坎追恩?拉斯托尔,那是上一任大骑士长,他勇猛无敌、刚毅果断、品德高尚,就连克洛因都十分佩服他。然而二十年前他被卷入了政治风暴,被锁进了通天塔。现在他已经在那里关了二十年,孤独一人,他还活着吗?宰相不知道。   “你找他干什么?”克洛因问道。   阿楠说:“不瞒您说,大人。我的养父曾经是一位骑士,他在坎追恩大人麾下战斗,他为大骑士长挡过箭,为帝国流过血,然而他却因叛国罪而被处刑——宰相大人!”他突然站起来,然后跪了下去,“请让我见一面坎追恩,我要问问他,我父亲有没有背叛我的国家?”   宰相心想道:当年的案子牵连了太多人,太残忍也太黑暗,除非小国王想要给他们平反,不然没人能把这些人捞起来。他沉吟了一阵子,说:“二十年了,你想给你父亲平反?阿楠,这太难了。”   “我知道这很难,我也不奢望平反,我只想坎追恩他一句话而已。自从我知道父亲是个叛国者之后,我每天都抬不起头来,晚上也愧疚难当;我怀念他,却不知道该不该去祭拜他;我只想要上任大骑士长的一句话,只要能听到坎追恩说一句:‘他是个正直的骑士。’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宰相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阿楠的理由名正言顺。照理来说,普通人没资格去探望坎追恩,但是宰相如果开口,那小国王多半会答应。   “你起来吧,我今天会去和国王说这件事情,但他答不答应我就不知道了。”   “谢谢您了!”阿楠起来之后又行了一次礼。   时间不早,宰相下午还有事情,阿楠也准备告退了。临走之前,阿楠递给克洛因一个小瓶子,说:“大人,这个给您。”   宰相愣了一下,问道:“这是你那个止痛药?”   阿楠点头。   “你给我了,你还有的用吗?我记得你头疼很厉害吧?”   “我能抗住,”他微笑着说道,“我的头疼已经康复许多了,不用药也没关系。”   真的吗?宰相确信阿楠是在撒谎——他是在安慰我。   “这不行,我不能要这个。”他把止痛药推了回去。然而阿楠却把药塞进他的口袋,然后十分严肃的说道:“您比我需要这个,您的健康关系到整个国家,您不能有事!”   宰相沉吟了片刻,然后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说:“我的感谢无以言表,阿楠阁下。”   “不必。”阿楠?奈门杜斯朝他摇头。   “我是个清廉的官,也是个穷官,没什么能给你的东西。我之前说过有些马要卖的,我看也别卖了,都送给你吧。”   “那怎么行?”阿楠连忙推辞起来,“那些马我看过了,都是好马,很贵的。”   “再贵也不如我们的友谊珍贵,阿楠阁下。”   阿楠再度摇头,说:“我常说我是个清廉正直的绅士,宰相大人。既然‘清廉正直’,那就不该收朋友的礼物。我们的友谊是纯洁的,不需要那些东西。这些马是好马,把它们送进军队吧,骑士比我更需要它们。”   克洛因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已经很多年没被人感动过了。“好吧,我的朋友!都听你的!”他再度用力摇晃阿楠的双手,那男人则报以令人安心的微笑。   接着他将阿楠一路送出大门,目送他远去,这才回到屋子里。下午他去和小国王告别,并且转告了阿楠的请求。小国王答应了他,说:“他可以去,但是必须戴着手铐、而且要让我的守卫陪同。”   这都不是问题,克洛因谢过国王陛下就告辞了,之后小国王要主持对哈桑赫伦的审判仪式,也没空再克洛因这里耽误时间。临行前国王对他说道:“宰相!等你下个月回来,北境就不一样了。”   这话听的克洛因热血沸腾,这些天的相处让他意识到了,小国王不是没能力,只是他不用功而已。他毕竟是北境之王的儿子,他身上流着王者的血。   辞别国王之后,克洛因回到家中收拾行李。第二天上午,他便启程出发,直奔西域。瓦尔达身体没完全康复,宰相就让他在家休息了。他带了一些家丁和护卫一起出发。临走前他还打算和阿楠告别一下,然而刚一出门,就见阿楠坐着马车过来了。   “大人,我正好有一批珠宝生意要去西域,不如我们同行吧?”   克洛因十分高兴,说:“那好,就一起走!”   于是他们驱车离开了鹰头城,临走前宰相回首凝望城堡,心想道:北风下的民族必然如强韧,血脉不断,生生不息。   作者留言:   ps:恭喜lgd一日五胜,卫冕mdl长沙major。   ps2:恭喜rng3:1锤爆kz,斩获msi冠军。 阴谋诡计,六   阴谋诡计,六   马车在路上疾驰,鹰头城越来越远。宰相经常出远门,尽管伤病交加,但他从不推辞这种事情。为了他的国家,什么都值得。   从鹰头城到寒夜城需要走十多天,还要走一些山路,然而路上有阿楠相伴,宰相也不觉得无聊。白天他们赶路,晚上就住店或是露营,克洛因带了好几瓶酒来,晚上和阿楠一起分享。   这些天他开始服用阿楠的止痛药,这东西果然是有奇效,他腰腿都不疼了,随之精神头也变的和年轻人一样。身体好了,他的心情也变的好了许多。   第四天晚餐的时候,他们在一处风景靓丽的湖边露营。这里有清澈湖水、倒映皎月,草地柔软的像是天鹅绒;如今天已入冬,蝇虫冻死,湖水旁边清宁幽静。   仆人点上篝火,气温随之升高,然后有人拿了干肉来靠,随行的守卫还打了两只兔子来给大家开荤。宰相兴致很高,就开了两瓶酒,说:“阿楠,来陪我喝酒吧!”   “遵命,大人。”阿楠在草地上盘膝坐下。   两人就着夜色美景喝起酒来,话题从品酒开始,逐渐倾斜到政治上。宰相一直是满腹苦水,这一喝酒就勾了出来。他一般时候酒品不错,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渐渐地话就多了起来。他先是抱怨小国王从前有多么不负责任,又说这些大臣有多么自私;后来他又评论起三大公国的国王与北境的诸位公爵,说这些家伙君不君、臣不臣,他越说越暴躁,到后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了。   阿楠一直附和着他,陪他喝酒,听他发泄。就这么一直到了半夜,阿楠忽然问道:“大人这次去西域,是去做什么的?”   “是国王让我送信,送给西域的……”他说到这里脑子忽然清醒了一下,他干咳一声,说道,“这里就不方便和你说了,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阿楠点了点头,问道:“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宰相点头不语。   阿楠不再问了,而是说到:“大人,我喝的有些晕了,咱们湖边走走?”   “走!”   宰相这几天腿不疼了,就特别喜欢散步。湖边风景很好,天上无云,就着月光他们也能看清道路。两人一路往前走,晚风宜人,宰相喝的微醺,感觉很惬意。这时候阿楠忽然说道:   “大人,您今年多大年纪了?”   克洛因说:“六十一岁了。”   “您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多岁的样子。”阿楠笑着说,“您可得多活一阵子,国家都靠您了。”   “我也想,可是我这这身子,唉……”他叹了口气,说完这话之后他猛然感觉意识一阵恍惚,头脑眩晕了起来。以前他不管多痛苦,也没有过这种感觉,他感觉自己好像灵魂出窍了,好像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我……”他说了一个字,便瘫倒在地上。   我可能要死了!他突然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想法。   阿楠连忙来搀扶他,说:“大人,您怎么了?”   宰相正要说自己发病了,那种感觉却突然消失不见。他在地上坐了片刻,朝阿楠摇头,说:“我……我也许是喝多了。”   “您可别吓我,大人!路途遥远,您要是中途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怎么办?”   对啊,我可不能有事,他心想道。   这样想着,他回到了帐篷里。这时候酒劲上来了,他倒在席子上,眼睛一闭一开,天已大亮。他从席子上坐起来,回想着昨晚的事情,就觉得一阵恐惧——如果我真死在路上可怎么办?我身死是小,任务完不成,那事情就麻烦了!   这种焦虑感伴随了他一整天,中途他又发了两次病,每一次他都能感觉到死亡的侵蚀,这令他恐惧不已。   最终他做了决定,晚上的时候他把阿楠找来,说:“阿楠,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拜托你。”   阿楠似乎被他严肃的态度吓了一跳,“大人,您这是……”   “听我说,事关重大!”他从怀里掏出国王的信来,说,“如果我真有什么意外,比如发病死在路上了,我要你把这个信送给西域寒夜城的乌乔公爵。你必须送到,给我发誓,阿楠?奈门杜斯!”   “不,不不不!”阿楠摆着手,一脸的慌张,“我可不行!这是什么信啊?我……我就是个普通商人,我……”   宰相这时候觉得精神一阵恍惚,似乎又要发病了,他一把抓住阿楠的手,说:“听好!我告诉你,这封信是国王送给乌乔公爵的密函,这里边关系到未来整个北境的生死存亡!如果这封信送不到,可能我们就会输掉这场战争、接着国家毁灭,生灵涂炭……阿楠?奈门杜斯!你是个清廉正直的绅士,你一定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对吧?”   阿楠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问道:“真有那么严重?”   宰相叫道:“我还能骗你吗?”   “国家社稷、百姓安危,就都在这一封信上面?”   “不错!所以你必须——”   “所以你必须死在这里了,克洛因?塔力。”   阿楠?奈门杜斯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那张总是挂着温柔微笑的脸扭曲了,他的双唇变成一条如镰刀般邪恶的弧形黑缝,脸上的皮被刀尖般的嘴角挑起好高;他的眼睛中冒出可怕的红光,一如天空上闪烁的邪恶红星。宰相被这一幕吓的浑身发冷,“你,你!”他往后退去,“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必须死在这里,宰相大人。”那位英俊的金发男子朝他缓缓走来。阿楠的皮靴踩在草坪上,却不发出一点声音,仿佛飘浮的幽灵。   “你的使命已经结束了,现在,请你去死吧。”阿楠说着扬起了手,“我赐你无痛的死亡,克洛因?塔——”   一匹黑马冲出树林,朝阿楠撞来。阿楠闪身躲开,黑马擦身而过。   骑手一把拎起宰相,将他放上马背。宰相大惊,他一抬头,只见那骑手正是他最熟悉、最信任的人。   “瓦尔达!”   “是我,大人!我来救你了!”他的老仆人在马背上大吼。 阴谋诡计,七   阴谋诡计,七   他们在马上狂奔,一直往森林深处跑。克洛因喊道:“瓦尔达,你跑错方向了,我的护卫们都在湖边!”   “不,大人,您不能回去!”瓦尔达说道。   “我们可以和士兵们一起战斗,把这个骗子拿下!”   瓦尔达说:“阿楠?奈门杜斯不是简单的骗子,也不是什么巫师。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大人,您走之后,家里来了几个古神教的人,这些人说是什么……哦,达拉卡夏麾下的猎魔人。他们正在追踪凶魔的踪迹,说是我们家里有凶魔的气味……后来他们看了阿楠给我的止痛药,一口就咬定阿楠是那个凶魔。他们还说我的怪病是凶魔的诅咒,他给我们的药也不是药,只是另一种剧毒。”   “这……这怎么可能?”宰相喃喃道,“他是个清廉正直的绅士,他从不说谎话的。”   瓦尔达痛心疾首的说道:“大人!您是被那魔鬼灌了迷魂汤,您想一想,这些日子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有些不对劲?换做往常,您怎么会轻易相信这样一个陌生人?您可是帝国的宰相!您什么时候会和一个商人喝酒、和他谈论宫廷里的事情?我看阿楠是早有预谋,他就是要操控您——像是魔鬼操控灵魂那样用邪恶的法术操控您!”   这话把克洛因点醒了,他对瓦尔达说:“是啊!我也喝了那个药了。”   “您也喝了?”瓦尔达匆忙勒马,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块护身符来,说:“戴上它!古神教的护身符能驱邪。”   那是乳白色玉石雕刻而成的小娃娃,克洛因将那东西挂在脖子上,霎时间感觉头脑混沌下来,接着腰腿一阵剧痛。他心想道:这哪里是护身符?但转念一想,他的身体本就该是这样的。正是因为阿楠的药让他过度亢奋,这才忘记了疼痛。现在那种邪药被驱散了,关节自然就痛了起来。   瓦尔达继续骑马狂奔,两旁的景物飞速消失;这时候晴朗的夜空突然被乌云遮挡,寒风来袭,月黑风高。瓦尔达咒骂了一声,说:“我看不清路了,我们得慢点走。”   寒风如鬼魅的触须一般抚摸着克洛因的皮肤,他不停地打寒战。看着周围的一片黑暗,他感到一阵不可抗拒的惊恐。“我们……我们也许该换个方向。”他低声说道。   瓦尔达却说:“那我们能去哪呢?”   对啊,我们能去哪?于是他们就这么一直走,期待着天赶紧亮起来。天一亮了,魔鬼的法术也许就失效了。   他们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跑的人困马乏。最终黑暗的森林被他们甩在脑后,脚下变成了一片平坦的草原。前方就是神恩山脉,翻了山,就是西域。   他们松了一口气。“我看他追不上来了,魔鬼都怕太阳。”瓦尔达说。   克洛因望着地平线下的朝阳,心想道:真是如此吗?我看他平日里在太阳下行走,也没被阳光烧成灰啊。   就在这时,克洛因忽然看到地平线上有一个黑影。   在他的眼睛看来,那黑影是极小的,就犹如趴在油画上的一只小虫。然而对比周围的景物,他惊觉的发现那是个庞然大物。它挡住了地平线上的阳光,影子长如一条漆黑的大河。瓦尔达这时候也看到了,他指着那东西说:“那是什么?”   克洛因眨了眨眼睛,说:“看来他不怕太阳。”   那个魔王,他比太阳还巨大。   黑影正是阿楠?奈门杜斯的身躯,他从东方缓缓走来,巨大的身躯犹如天上的乌云一般投下黑影,遮天蔽日。他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太阳都被他踩在脚下。   “那不是魔鬼,那是神。”瓦尔达瞪着眼睛,喃喃说道,“那是创世神吧?”   克洛因张着嘴、喉头一阵蠕动,却说不出话来。那黑影离它们越来越近,每走近一步,他的面孔就清晰一分、身形就巨大几百尺。   克洛因觉得他们隔着好几里远,但那巨人已经高耸入云,克洛因抬起头也仅仅能看到他的下巴。   “凡人!”无面的天神对他们说,“跪下,献上你们的灵魂!”   瓦尔达吓的摔下马来,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克洛因也很害怕,他抓着缰绳,心想道:我可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有任务没完成!正在这时候,他发觉那马儿居然在低头吃草!   克洛因在心里说道:这畜生心可真大!他看不到那巨人吗?   他忽然灵光一闪。   对啊,马儿不可能不害怕这怪物,除非他看不到。   阿楠一直以来都在使用骗术,却没见他真用过什么呼风唤雨的魔法,这一次他也在骗我吗?   马看不到那巨人,只有我们能看到!这说明巨人是假的!   “瓦尔达,那是假的!”他高声喊道,“我们跑!”   说着他拽着瓦尔达上马,两人转头跑向西方。他们身后传来了巨人可怕的笑声。瓦尔达这时候喊道:“抓紧护身符,大人!”于是宰相腾出一只手来抓住护身符,转眼间巨人就消失了,他们依旧在空无一人的草场上奔驰。宰相松了一口气,对瓦尔达说:“看吧,都是假的!阿楠他只会骗术!”   这时候瓦尔达用一种尖细、怪异的声音对他说道:“那可不一定。”   听到这声音,克洛因猛然转头,只见瓦尔达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坐在他马背上的,正是阿楠?奈门杜斯。   克洛因大惊,反手一拳打在那人胸口上,把他从马上推下。阿楠便这么摔了下去,他狂笑着化作了黑色尘埃。克洛因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又听到了那魔鬼的声音。这一次,声音从他身下传来。   “你摆脱不了我的,宰相大人!”   克洛因左顾右盼一番,却没找到那声音从哪传来的。这时候那声音说:“这里,这里!”   他循着声源看去,只见马的后脖子长着一张人脸。   宰相吓的大叫一声,跌落马下。 阴谋诡计,八   阴谋诡计,八   克洛因在地上滚了三圈,摔的浑身都要散架了。那马儿又独自跑出去好远。   他强撑着爬了起来,用手摸了一下怀中信件,确保那东西完好无损。旋即他拔出腰间短剑,一边挥舞着一边喊道:“你这故弄玄虚的鬼!出来见我!”   阿楠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紧接着草原上升起四面岩石墙壁,那四面墙壁将克洛因包围,形成一座监牢。然后阿楠穿墙走过来,说:“宰相大人,我还有好多花样可以跟你玩。”他打了个响指,监牢之中升起七种刑具。每一种上面都血迹斑斑,恶臭弥漫。克洛因瞪着他,说:“你这魔鬼!”旋即他一刀朝着阿楠砍去。   阿楠不躲不闪,刀刃穿过他的身躯,却没流出一滴血来。接着他笑了起来,说:“你只是个凡人。”   “你也只是个幻象!”克洛因左手捏紧护身符,周围的一切景物就变的如海市蜃楼一般模糊起来。阿楠摇了摇头,说:“你这执迷不悟的老头子。”说罢他化作尘埃。   克洛因眨了眨眼,发觉一切都回归了原样——青草、北风还有远方的神恩山脉。他朝着西方走去,并且大声说:“魔鬼,你的伎俩到此为止了吗?”   “我有一千种办法杀了你,克洛因?塔力。”阿楠的声音又从克洛因手上传来,他一低头,就见自己手背上长了一张嘴巴。然而这种把戏一次管用,多了就失效了,宰相将护身符贴在那嘴上,他的手立刻恢复了原状。   确认了护身符能辟邪之后,宰相就更加大胆了。他大踏步的朝着西方走去,说:“你拦不住我的,魔鬼!”   “你以为那小玩意儿就能救你吗?”   阿楠的声音这一次从他的护身符上发了出来,克洛因一低头,只见护身符化作了一团火球。他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将那护身符丢出好远。然而就在那东西还没落地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接着他的头开始剧痛,就仿佛有一万条虫子想钻出他的头皮。然后他周围的一切都变的漆黑,死亡的恐惧再度将他笼罩。失去了护身符,他再也无法抵抗阿楠的法术。他趴在地上痛苦的嚎叫,“你这魔鬼!”他紧紧抓着地上的野草,“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需要你的灵魂,宰相大人。”阿楠站在他面前,不知是真身还是幻象。   “你休想!”克洛因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然而阿楠一脚踩在他头上,这一次他知道了,这不是幻象。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人类,但是这个世界不值得你这么辛苦。你要知道,一切都是个骗局。”阿楠张开双臂,“自始至终,你们都活在一个骗局里。现在,我作为唯一能打破这个骗局的人,要行使我的……”   “你到底是谁?”克洛因大吼道。   阿楠朝他鞠了一躬,说:“在下奥什?奈门杜斯,你们口中的炼魔三大魔王之一,欺诈者是也。”   “这是你的真名?”   “只要你问,我就会告诉你。”阿楠——也就是奥什,他这样说,“需要我再和你说一遍吗?凡人。”   克洛因问道:“你要我的灵魂有什么用?我只是个要死的老人了。”   “我要的是北境宰相的灵魂。”他一把抓起克洛因的头发,说,“出来吧,克洛因?塔力!”   说完这话的一瞬间,克洛因就觉得自己魂不附体了。他感觉自己飘上了天,可是身体却在原地不动。三个心跳之后——不,他已经没有心跳了,他的灵魂已经出窍。他如气体一样在往天上飞,他的身体却仍旧趴在原地。   他想喊却喊不出来,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失控了。   “来吧,迷路的灵魂啊!”   奥什的声音如蛇一般将他缠绕,下一刻,克洛因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吸入漩涡一样,他的灵魂在空气中扭曲了,最终陷入了欺诈者手中的玻璃瓶中。接着,他看到欺诈者的身躯化作了一团黑烟,钻进了克洛因的尸体里。   “不!魔鬼,你休想霸占我的躯体!”他在瓶子里大叫,用拳头敲击那玻璃墙壁,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奥什的身躯消失了,“克洛因”站了起来。   那家伙先是活动了一下筋骨,关节发出一阵碰撞声。然后他说道:“喂?喂喂?嗯……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直到声音和原先的克洛因没有区别。接着他像个年轻人一样开始拉伸筋骨,克洛因那腐朽的身体变的灵活了起来。瓶中的克洛因就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自己在草地上蹦蹦跳跳。   准备活动结束之后,他开始跳舞了。   “克洛因”跳起一支姿态优美的舞蹈。老宰相踮起脚尖原地旋转、单脚站立,举手投足都仿佛是个十七岁的年轻舞娘。   朝阳照耀着广袤平原,天高地远,一望无边。六十岁的老头摆出妖娆的姿态,在上苍的注目下跳起美丽而又怪异的舞——这一幕距离一场荒诞戏,只差滑稽的配乐。   那个玻璃瓶里的可悲灵魂欲哭无泪,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我就不该相信他!我就不该把他带来北境!我就不该……啊!这魔鬼毁了我,还会毁了我的国家!   这时候,那个克洛因停止了舞蹈,他高声说道:“现在,我是克洛因?塔力,北境国王之手,铁血宰相!”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北方鞠躬,然后说道,“北方的人民啊,我向你们问好!”   那个藏在小瓶里的灵魂怒吼道:“你这个骗子!欺诈者!你的谎言早晚会被拆穿的!”   “不,不不不!”假的克洛因摇晃着食指,对真的克洛因说道,“您别忘了,我可是个清廉正直的绅士,从不说谎话。现在,克洛因?塔力要去完成他的任务了!”他从怀里掏出那张蜡封的信,在手上晃了晃,然后收入怀中。   “不,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惨叫声撕心裂肺,却穿不透那层单薄的玻璃。   “世界锁啊,这一切又开始了……”金发的男人自言自语道,“没有赢家,没有胜利,只有无休止的混沌与轮回。”   欺诈者——奥什?奈门杜斯,他发出惬意的笑声,那声音化作小刀,一刀一刀,切碎了瓶中的灵魂,也凌迟了这个世界。 第二十二章:救赎之路   第二十二章:救赎之路   十一月的天,越来越寒。汤德恩这身老骨头已经有点不行了。自从那场大病之后,他就失去了往日的精气神。他再也不能骑马,甚至不能走路。   拉蒙护送他去黑松庄园,这次旅行在他一生中并不算长的,但是却尤为艰难。拉蒙总对他说:“野马镇到熊山地不算远,走路走十天,骑马走七天,信鸽飞一天。”   是啊,走路走十天,骑马走七天,可是汤德恩身体太差了,他们走了三天,中途休息了七次。老人的身子忽冷忽热,不知又犯了什么病。照这样下去,严冬来到的时候他们也到不了目的地。   可是汤德恩这一次必须要去,而且必须到达目的地。   马车在泥泞的路上前行着,前些日子下了大雨,这本就崎岖的路变的更加难行。车轮陷进泥里,马一步深一步浅,一天下来马蹄铁都会被磨烂。拉蒙提议到了下个村庄立刻换马,大家没有意见。   他们一边走,一边会和路上的人打听熊山最近的事情。许多人告诉他们,说:“熊山之王死了!”还有人说:“我看到他的尸体了,熊堡上挂着安卜赛德伯爵的尸体!”一开始大家是不信的,毕竟拉蒙亲眼见到海文还活着。然而听得多了,队里的年轻人们就开始担忧起来。拉蒙给他们解释了这一切,但是队伍的士气依旧低下。   今天早上他们在一间建在路口的酒馆里吃了早饭,老板是个唠唠叨叨的妇人,她一直在说道上的传闻。其中就以熊山暴动和小三叉戟大胜北方人最多。那妇人说,如今熊山的主人是海神后裔,是真的神灵,那位神灵会率领着海湾地人痛打北方的贵族,用风暴和海啸吞噬鹰头城。   很显然这妇人没学过地理,甚至没看过地图,汤德恩心想道,鹰头城方圆百里都没有海。   之后她又说熊山伯爵死了,死的很惨。“我听说他被挂在城墙上,肠子都流出来了!”妇人的表情故作夸张状,“谁让他反抗海神后裔?他就是个叛徒,是海湾地的叛徒!”   这话彻底激怒了他们,拉蒙抄起酒瓶朝那妇人砸去,米尔萨露掀翻了桌子,指挥狗子去撕咬那妇人。汤德恩这次不打算控制局面,大家需要一个地方来发泄情绪,何况他也懒得管了。   最终人们如强盗一般砸了酒馆,旋即骑马上路。发泄之后,人们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然而汤德恩却感到更加担忧——很显然,海神教的人已经将海文“杀死了”,而且还将他污名化。这都对他十分不利。   正因如此,他才更要去见海文,越快越好。   “野马镇到熊山地不算远,走路走十天,骑马走七天,信鸽飞一天。”拉蒙又这样说了。   但愿如此吧,老人这样想着,只觉得疲倦的喘不上气。他看东西都是模糊的,身上忽冷忽热,虚弱的不行。   他太累了,此刻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甚至就这样一睡不醒。   从前他一直希望自己长寿,可现在他只想自己尽快完成使命,完成救赎。   作者留言:   ps:晚上更新卷尾语,用来骗字数,诸位就不用等更新了。不过这次明天不请假,明天更新番外,并且直接开始写第六卷正文。 卷尾语/演员表   演员表   下面是出场人物统计,将以五个pov角色视角进行介绍。   ①海文视角。   1海文?安卜赛德:pov角色之一,熊山伯爵,光头。   2笑脸猫:笑面游侠,四大游侠之一,海文的贴身保镖。   3风信子:海文的第二位妻子,于熊山逃亡中失踪,生死不明。   4紫罗兰:海文的秘书,米尔萨露的教母;于熊山逃亡中失踪,生死不明。   5米尔萨露:海文的养女,为了躲避追杀,现在与汤德恩一起逃到了野马镇。   6小榔头:现任工会主席,跟着大家逃出了熊山。   7迈瑞克:汤德恩曾经的学生,效忠于海文的学士,现在在虾湾。   8达洛:曾经是个阉伶,现在负责海文的财务管理。   9达理瑟斯:墨菲斯武士,熊山保卫战后去向不明。   10拉娅:白衣会主席,海文的拥护者之一。   11爱罗丝:拉娅的秘书,风流修女。   12亚伦?马丁:拉娅的护卫之一,可靠的老兵。   13哈里森:拉娅的护卫之一,没角的兽人。   14拉蒙:海文的拥护者,年轻的学士。现在是虾湾守护者,兼野马地子爵。   15索亚娜?德恩:虾湾女伯爵,减肥中。   16雅文?德恩:虾湾女伯爵的妹妹,才貌双全。   17纳德:纳德总管,原先的金沙堡管家,现在给海文打工。   18凯西:虾湾护卫队队长。   19瑟罗尔:绰号细手指,虾湾财务总管。   20拉蒂?德恩:德恩家族的旁系血亲,受封为灰丘陵骑士。   ②伊丝芮特视角。   21伊丝芮特:海文的妻子,现在独自在外游学,怀有身孕。   22哲莉忒:伊丝芮特的导师,因为和学院派女巫的矛盾独自离开了学城,打算回熊山一趟。   23白果:伊丝芮特的混血兽人护卫,粗壮的妇女,了解人类的生活。   24鬣蜥:伊丝芮特的混血兽人护卫,矫健的战士,敏感易怒。   25玛卓拉:相貌如普通妇女的学院派女巫,能操控花朵和蔓藤。   26奥卓蓝:蜂鸟城的女伯爵,月亮级的女巫,法力高深。   27薇安夫人:刻薄的老巫婆。   ③汤德恩视角。   28汤德恩:九十岁高龄的老学士,性情刚烈。   29布莱恩:绰号小熊,熊山守备军统领,在守卫战中被俘,生死不明。   30普汀:全名格里拉斯?弗拉基米尔?普汀,拥有邪术的妖僧,现在海神教的领袖。   31罗蕾莱?海涅:长期伪装成汤德恩妻子,实际上是海神后裔;一个人面鱼身的奇特生物,拥有强大的魔力。   32格兰多大师:满身是纹身的水巫医,海神信徒。   33劳伦?切尔德:年迈的松林堡子爵。   34奥德里亚?德森:海神教信徒,谷地伯爵的次子,尖酸的商人。   35特拉斯:潮汐武士之一,亚龙骑士,追杀汤德恩的时候被米尔萨露背刺致死。   36范德里:野马镇现任镇长,从前是海文的财务总管,曾经犯下贪污罪,现在是戴罪任职。   ④宰相视角。   37克洛因?塔力:六十一岁的北境宰相,身体很差,结尾时候被奥什?奈门杜斯侵占了灵魂。   38凯德?赫沃斯:人称小国王,满腹诡计的享乐主义者。   39哈桑赫伦?穆利斯特:大骑士长,北境的军神,讨伐海湾地的时候大败而归。   40埃克斯利德:火神教的领袖,统领法师与凶魔,自身法力高深。   41黑格森:哈桑赫伦麾下三位大将之一,被巴骨掠走。   42斯伦?哈桑赫伦:哈桑赫伦的养子,麾下三位大将之一。   43瓦尔托?罗:哈桑赫伦的老战友,经验丰富的老将。   44比恩?拉斯托尔:极北地的公爵,强壮的北境老人。   45罗恩?布尔兰德:中西部山地的公爵,严肃的中年人。   46诺本?克劳斯:南方平原地公爵的次子,代表公爵在北境参加会议。   47阿楠?奈门杜斯:又称奥什?奈门杜斯,无面的魔鬼,欺诈者的化身。   48瓦尔达:宰相的老仆人。   ⑤小三叉戟   49巴骨?卡恩:海湾地霸王,智勇双全,所向无敌。   50兰俢?克莱斯特:白鸟侯爵之子,海湾地宰相,巴骨的亲密战友。   51索利斯塔:军机大臣兼任金沙堡守军统帅。   52维拉奇:财务大臣。   53艾文:海湾地法官。   54希诺?西斯:海湾地的宫廷学士。   55格斯亚:礼仪总司。   56卡伦:墨菲斯人,巴骨身边最强的战士之一。   57威尔?道兰:东境的子爵,随军出征的人之一。   58加尔达:绰号“酸眼”,矫健的战士。   59玛斯:绰号“小巨人”,海湾地的大力士,大约有巴骨三分之一的力气。   60伍斯特:经验丰富的老将。   61沙文三世:陵墓的亡魂,被巴骨锤爆。   本卷共出场61名角色,或有遗漏,还请读者补充。   接下来是惯例的卷尾语w   这一卷算是写完了,加了三个新的pov角色,即汤德恩,小三叉戟以及宰相克洛因。同时,旧的pov角色有三个没能登场(法斯纳特、拉娅、德莱尔)。   本卷原定的两个pov角色没有出现(拉娅、德莱尔),这个是我规划的问题,不过这并不影响剧情发展。这些角色的命运在下一卷或是下下卷会有所展示。   有的读者和我反应,想看某些角色剧情(比如许多人想看德莱尔的戏w),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到他们的部分;也有读者反应,不喜欢某个pov角色,希望删减他的部分。   你们的意见我都听到了,我不是个刚愎自用的人,我会参考你们的意见把这本书写好。但是我必须道歉,因为读者的意见最多起到辅助作用,却无法左右这个故事。也就是说,我不会对人物的戏份作大幅度的删减。每个人的故事都严格遵守他的命运而进行,换句话说,读者对某个角色的喜恶无法左右这个世界的运行。   有人问我,既然德莱尔(或其他角色)的人气高,为什么不多写他呢?这不是和读者过不去吗?   我只能回答:“我不能因为一个迁就角色而毁了这本书。”   现在构成这本书的剧情线整体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是战争线:这一部分是关于海湾地战争的,包含了海文、拉娅、汤德恩、宰相、小三叉戟以及未来的若干角色,是故事主线。   第二部分暂时命名为“开荒线”或者是“旅游线”,这部分包含了那些分散出去的角色,即伊丝芮特、德莱尔、法斯纳特以及后续的一些角色。   现在这两者看似互不关联,但在不久的将来,两条线要合并。为了完成这个复杂的工程、为了将这些乱麻给读者理清,我必须严格安排每个人的戏份、把该埋的伏笔、该介绍的信息全都写出来。如果我用过多的篇幅写了某个人(例如海文),那就是真的是“喧宾夺主”。   这里讲喧宾夺主,这个“主”不是指某个角色,而是指这本书的“主线剧情”。   所以我无法一直写某个角色,不然其他角色就会沦为扁平的配角。   但我可以保证,我没有忘记任何角色,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法斯纳特此刻在特训,德莱尔在开酒场,伊丝芮特每天都在上学……所以这段时间,我会写那些更加重要的事情。比如海湾地的战争,或是北境的政治斗争。   下一卷预定登场角色包括:   法斯纳特   德莱尔?汉斯洛克   伊丝芮特   凯德?赫沃斯(即小国王)   巴骨?卡恩   爱罗丝(拉娅的女助手)   风信子   紫罗兰   海文   一共九个pov角色(暂定),不过其中许多人篇幅都很短,是过度用的(例如紫罗兰只有一两章)。其中部分角色的剧情线会合拢,不会出现剧情过于分散的问题。   这样写也是为了能妥善的展开剧情,下下卷的角色线会逐步开始收拢,某些pov角色会退场(不一定是指便当w)。   许多人物的结局与整个故事的结局我都已经想好了,现在就是如何把这些结局顺利拼接起来的问题。所以说呢,只要我身体不出问题,这本书就不会写崩也不会烂尾。剧情不会太压抑的,我喜欢写能让人看到希望的剧情,真的w   啊,再说一个题外话。   我已经在酝酿下本书了,事实上,我有许多灵感,但还不知道要写哪个。我擅长科幻和奇幻,因此构思了这些题材的故事。我个人来说,最想写的是《龙之罗曼史》,这本书我酝酿了两年多,故事发生在《穿越者的哲学三问》的五百年后,仍旧是奇幻小说;另一外还有一本游戏和一本科幻,都是脑洞文。   嗯……下本书我会试着写一点更容易赚钱的故事。这本书不怎么来钱(毕竟首定只有73),现在是凭着情怀在写。为了维持生活,我已经在接一些兼职了,没办法的事情w   还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吧。   总之就这个意思,这本书现在写了40%,预计会超过200w字。后面的剧情走向会越来越飘,尽情期待w   明天更新还有鸽子的番外,夜枭侠专场w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六回,上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六回,上   上回书说道,众位鸽子和鸡儿大王一起摆了英雄宴,请来各路豪杰吃酒。却没想到有一个红头大鹅砸场子,这酒席成了鸡鹅乱斗。夜枭侠等鸽子寡不敌众,就叫闪电和帕帕露两鸟去请救兵。   闪电和帕帕露两鸟因为乌云的事情一直不和,算是情敌。于是就借着这次机会一争高下,最终是帕帕露觉醒了凤血,胜了闪电。最终两鸟握手言和,而大鹅们也被哲莉忒烤了,变成烤鹅。   后来哲莉忒和伊丝芮特两人要外出游学,女巫们远行,身边不能没有鸽子。有一天哲莉忒就来问众位鸽儿,说:“众位鸽子,我与我徒弟伊丝芮特就要外出云游,这一趟去了至少三年,这一路上是穷山恶水、蛮荒野径,非常的辛苦。然而出门在外没有信鸽是不行的,却不知道哪位英雄原意勉为其难的陪同我们?我哲莉忒感激不尽,日后必有重谢。”   若说都去,大家也就去了,然而哲莉忒只要一只鸽子,大家就犯了愁。这些鸽子是结拜兄弟,谁也不忍独自离开,然而主人命令大家又不能不从,这正是忠义难两全。这时候夜枭侠身为大鸽,便身先士卒了,他跟哲莉忒说道:“我和你去!”   女巫大人喜笑颜开,说:“那就多谢大鸽了!”   于是转天起来,夜枭侠与众位兄弟洒泪分别,跟着两位女巫一起上路了。这一路上有诸多艰辛,例如女巫杀人夜,兽人村庄遇险,还有蜂鸟城的难题等等……咱们剪断截说,到了蜂鸟城之后,哲莉忒因为和学院派女巫有矛盾,所以不能待了,她要独自会熊山探亲,之后再回来找伊丝芮特。   夜枭侠身为哲莉忒的贴身护鸟,便一同跟着了。于是一人一鸟从蜂鸟城出发,回去熊山地。   其实夜枭侠一直就盼着这一刻,他一直就想找到一个和哲莉忒独处的机会。   夜枭侠之所以跟哲莉忒来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是他为鸟忠义,苦差事愿意冲在第一个;第二方面,是他对哲莉忒一直存有情愫。虽说人鸟殊途,但是夜枭侠这种感情却没有因此而消失。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要表现一下的。   然而要怎么表现呢?   他一只大鸽子要如何去像喜欢的女人表达心意?夜枭侠在这方面是个雏儿,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他给哲莉忒叼来野兔、去寻找珍惜的草药、还每天给她守夜,连一只蚊子接近不了哲莉忒大人。但这一切都没意义,哲莉忒只是感谢他的忠诚,却不会感到他的爱意。   夜枭侠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鸽子不配拥有女朋友”   这令他灰心丧气,每日打不起精神来,羽毛都暗淡无光了。   哲莉忒以为他病了,就找了一间旅店住下来,说:“今天我们休息吧,夜枭侠,我看你不舒服。”   夜枭侠心想道:我这是心病,好不了的。他不想拖累哲莉忒,就说:“你走吧,不要管我。我好了再去追你。”   哲莉忒却语气坚定地说道:“不行,你不康复的话,我就不赶路了。我们今天休息,我去给你熬药喝。”   听到这话,夜枭侠心里有一股热流升腾起来了,心想道:她还是关心我的!   一人一鸟没必要分居两室,哲莉忒带的钱也不多,就只开了一间房。那床铺蛮大,哲莉忒就把枕头边上的一块空间腾了出来,说:“今晚你就睡这里吧。”   夜枭侠心里一惊:睡一起么?我听说人类的男女只有夫妻才能睡一起的!   他心里又是兴奋又是惊恐,就说:“我是夜行鸟,晚上不睡的。”   哲莉忒对他说:“你病了,就要睡觉,我给你的药里有安眠成分,能让你睡一整天,等你睡醒了,就什么病都好了!”   夜枭侠感动不已,就把药喝了。这药果然好用,他喝了一口就晕倒在床上。在意识即将消失的时候,他猛然想到:   我他妈没病啊!   但一切为时已晚,夜枭侠脑袋一歪,就昏睡了过去。   那一晚上他做了许多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人类,与哲莉忒大人愉快的生活在了一起。他们一起种地、盖房子、还生了许多小孩……   他忽然想到:等等?我一个鸽子,怎么会生小孩的?   于是他醒了。   此刻阳光已经是金色,天外有火烧云,他愣了一下,心想道:哦,我睡到转天下午了。   哲莉忒背对着他坐在桌子前,女巫没看到他醒了,还在捣药。她没穿长袍和长靴,只是身着一袭贴身的单衣,赤着双脚。   夜枭侠凝视着她的侧脸,见女巫正专心研磨草药。她深紫色卷发披在肩上,随着捣药的动作而轻轻摆动。桌子下面,她翘着脚趾,脚上涂着和比发色更亮的指甲油。   空气中有花草和汗水的香味,夜枭侠觉得自己要醉了。   “你醒了?”女巫突然说道。   夜枭侠被吓了一跳,连忙说:“啊,醒了!”   哲莉忒淡淡的说道:“昨晚你说梦话了,说了好多。”   夜枭侠心中一惊,不禁想起自己那个羞耻的梦。   他小声问道:“我说了什么?”   哲莉忒转头看着他说道:“我听你喊了我的名字,还说要和我一起筑巢、一起抓老鼠、还要让我给你生好多蛋蛋。”   “我……”夜枭侠这口气就喘不上来了,“你弄死我吧,我不活了!”他急的说起了胡话,“丢人!丢鸟!丢鸽子!”他满床打滚,弄的到处是毛。   哲莉忒却大笑了起来,说:“七情六欲是人之常情,你是通灵的鸟,喜欢人也正常。只是我……”她叹了口气,“我这女人疯疯癫癫的,说话做事都古怪得很,实在是不值得你去喜欢。”   听到这话,夜枭侠就觉得脑子一热,他鼓起勇气大声说道:“哲莉忒大人,我喜欢你!是作为男女的那种爱情,我想和你……”他说到这里就噎住了。他心想道:我能和你做什么呢?你是人我是鸟,我们能一起生活吗?能结婚吗?能有孩子吗?这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想到这里,夜枭侠的满腔热血都熄灭了,他低声说:“对不起,我只是个鸽子,鸽子是不配喜欢别人的。”   哲莉忒凝视着他,说:“是啊,人鸟殊途,但你别忘了我不是普通人,而是女巫。”她说着就从药碗里拿出一枚刚刚做好的药丸,说:   “这是变身的药,它能让你梦想成真,夜枭侠!”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六回,下   七鸽五义震山传,第六回,下   夜枭侠腾空而起,他来到哲莉忒身边嗅了嗅那药,说:“变身药?这东西……难道能让我变成人?”   哲莉忒笑了一下,说:“你想什么呢?”   话音未落,哲莉忒一张嘴,自己把那药丸吃了。   夜枭侠顿时呆若木鸽。   转眼就看哲莉忒身上紫光大作,浑身升腾起一股白烟。夜枭侠被熏得睁不开眼了,再一转眼,就见哲莉忒化作了一只紫毛大鸟。   敢情不是我变人,是你变鸟啊!夜枭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那鸟拍着膀子对夜枭侠说道:“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夜枭侠愣了一下,说:“不好意思,我听不懂。”   那鸟儿急了,大声叫道:“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夜枭侠急了:“说人话!”   紫毛大鸟愣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我是哲莉忒。”   夜枭侠点了下头,说:“嗯。”   “你还爱我吗?”紫毛大鸟冲着他搔首弄姿,摆起风骚的姿势。   夜枭侠沉吟了好几秒,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是怎么喜欢上这傻鸟的?   说句实话,以夜枭侠的审美观来说,人形态的哲莉忒是非常美丽的,但她变的这个鸟儿,是真有点丑。翅膀又小,身子又肥,何况夜枭侠来各种漂亮的鸟儿见的多了,在审美上眼界很高。   然而他终究是梦想成真了,一想到眼前的傻鸟儿就是他的梦中情人,他立刻觉得这家伙好看了许多。   “爱!”夜枭侠连连点头。   紫毛大鸟说:“那好,咱们出去飞两圈?”   “啊?”夜枭侠愣了一下,“行啊,飞吧。”   飞就飞吧,两只鸟儿从窗户蹦出去,夜枭侠一飞冲天,哲莉忒则如炮弹般落地。“砰!”   “哲莉忒!”夜枭侠连忙落了下去,“你没事吧?”   紫毛大鸟被摔的七荤八素,她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尖叫道:“这么难飞的吗?”说完她还不甘心,要再来一次,可是不管怎么飞她的高度也没超过房梁。   “我他妈可能是变了只母鸡。”紫毛大鸟如是说。   夜枭侠给他鼓劲,说:“母鸡也能飞的,加油,哲莉忒大人。”   “你别说我还挺期待这事情的,我想试试飞行的感觉。”她继续尝试。   这一次夜枭侠亲自教她如何发力,给她示范动作,哲莉忒是个聪明的鸡儿,很快就学会了。于是他们二人是比翼双-飞,快活的很。   哲莉忒跟他说:“这样可好了,转眼就能到熊山地。哎呀,我怎么早没想起来用这个呢?”   夜枭侠也觉得心中快活,他就问道:“这药能持续多久呢?”   “三天吧。”   原来只有三天,夜枭侠心里有些伤感。但转念一想,三天也好,聊胜于无。   于是他们朝着熊山的方向飞去,女巫对他说:“夜枭侠,你不必自卑,对于女巫来说人和动物相爱是个正常的事情。”   夜枭侠点了点头,小声问道:“那您究竟是……”他想问一句“爱不爱我”,但是这话没能说出口。   哲莉忒拍打着翅膀,看着眼前这只大鸽子,心中想到:在鸟儿里边,夜枭侠也是个帅气的鸽子,跟了他倒也不错。然而我不能一辈子做鸟,早晚还是要变回人的。如果我们想在一起,非得委屈其中一人才行。我如今效忠海文王,又得照顾伊丝芮特,如果一辈子做鸟那可不行。   想到这里,哲莉忒就和他说道:“这两年不行,你愿意等我吗?”   夜枭侠却是想到:那是我来当人,还是你来当鸟呢?他沉吟少许,说:“能等来结果吗?”   哲莉忒说道:“我将来会去找自由派的大师求学,也许能学习真正的变身之法。”   夜枭侠问道:“您……打算变成鸟吗?”   哲莉忒摇了摇头,说:“是我变还是你变,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相爱的心,森林女巫可以嫁给男人,也可以嫁给一只鸟,甚至嫁给一座山,一片森林或是一条美丽的溪流。身体不重要,夜枭侠。我知道你喜欢我之后我很感动,我看你为鸟绅士,长的也不难看,所以……”紫色母鸡朝他抛了个媚眼,“我们可以试着交流一下,一点点来。”   夜枭侠听到这话就心里有底了,连忙说道:“好,好好好!不管你是人是鸟,我都喜欢!”   哲莉忒听到这话心里也是欢喜。她年纪不小,早就有找个男人的打算,但女巫也知道普通男人不会喜欢她,所以从来没提起过这事情。如今被这鸽子一撩,便少女心荡漾起来。心想道:若他日做个比翼鸟,双宿双-飞,不也快活?   想到这里,她便下意识的用翅膀去挽了夜枭侠的翅膀,然后两只鸟差点掉下去。   两人这一路之上有说有笑,快活得很,夜枭侠是个好猎手,每天都能抓来山林野味来给两人吃。哲莉忒变了鸟儿,口舌味觉也就随之变了,吃起生肉来也觉得香。   没几天两人到了熊山,哲莉忒本以为能见到海文大人,还想着吓唬他一下。却没想到此时的熊山早已沦陷,成为了海神教的地盘。两鸟来到城堡上空往下一看,就觉得不对。只见墙上挂着好多尸体,尸体涂着沥青,看不清面目了,但肯定都是熊山的人。再一看城墙上的旗子也改了,变成了蓝色巨鲸旗。   两只鸟儿都慌了神,哲莉忒说道:“糟了!熊山恐怕是已经易主。夜枭侠,你在这里待着,我去打听一下!”   “我和你去!”   “好。”   于是两只鸟儿飞入城中,在街上打探消息。两人一寻思,直接就去找了鸡儿大王。这鸡儿是地头蛇,他肯定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两人一到鸡舍就傻了眼,只见屋子也烂了,栅栏也倒了,一片狼藉,满地鸡毛。鸡儿大王独自坐在墙角叹气,头上的冠子还留着血。夜枭侠连忙过去问道:“鸡儿兄弟,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鸡儿大王一看他来了,便是两眼一酸,哭着说道:“来了一群土匪,打了熊山城,杀了海文王……”   “你他妈说什么?”哲莉忒顿时尖叫起来,“你再说一遍,他们把谁杀了?”   “海文王!城墙挂的尸体就是。”   “哎!”哲莉忒大叫一声,气的炸毛,“到底是怎么回事?”   鸡儿大王说道:“是海神教的人,他们打了熊山,杀了人,还把我这鸡舍宰了,把我的后宫都拿去吃了。我这鸡儿王也是做不成咯!”说完这话公鸡就嚎啕大哭。   夜枭侠问道:“大王,我的那些兄弟呢?”   “不知道啊!多半也已经……”他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夜枭侠就觉得这口气喘不上来了,他大声叫道:“我的兄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非要那群两脚兽偿命!”   哲莉忒说道:“你要冷静!你孤身一鸟,不是他们的对手!”   夜枭侠说道:“不是对手我也要去!哲莉忒大人,您回去吧,我要留下来找我的兄弟。”   哲莉忒说道:“不行!你先跟我回去,我还有任务给你。回去之后咱们从长计议,不要说你,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好,就听您的!”夜枭侠点头说道。   于是二鸟辞别鸡儿大王,启程回南方,临行前夜枭侠嘱咐鸡儿,让他留意这边的消息。鸡儿大王一口应下,说:“我也拜托兄弟你了,要给我们报仇啊!”   夜枭侠说道:“那是当然,此仇不报非鸽子!”   如此三人分别,这夜枭侠能否为兄弟们寻仇?又能否抱得美人归?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啪!” ⑥ 凛冽寒冬 第一章:乐天派少女   十一月,天气开始变寒,而南方的姑娘最怕的就是寒冷。在她们的家乡四季如春,许多时候穿着一件单衣就能度过一整年。风信子来海湾地的时候年纪还太小,她的记忆中已经没了家乡的样子,然而她的身子却还记得南国的温度。   “好冷。”她靠在墙根下缩成一团。   自从熊山逃亡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她仍旧留在熊山这片土地上——她没其他地方能去,想走也走不了。   当时她们从马车上摔下来,滚入汹涌的河水。当时的场景对于风信子来说如噩梦一般恐怖,她记得周围是墨汁般的水流,天上电闪雷鸣,身边的女人们发出比雷声更刺耳的尖叫。她们在被河水冲走,倒霉的人就淹死在河里、或是被石头与浮木击中,被打断骨头。风信子还算幸运,她平安的被冲到下游,在水流稍缓的时候她又抱住了一根粗大浮木,这才活了下来。   之后她在森林里躲了一晚上,她浑身湿透、孤立无援、身无寸铁,直到黎明她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去哪。最终她找到了一个小村子,那里有一位瞎眼的老妇,她答应帮老人做些喂猪、拔草和打扫农舍,这才换来一点食物和一间房子。   她是个缺少主见的女孩,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当奴隶的时候,她的命运是奴隶主掌控的;后来嫁给了海文大人,就一切都听她的。风信子幼年为奴,一直到现在,她就从没给自己的命运做过什么决定。在往常人看来很简单的决策问题,对于她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情。   此刻也是,她已经在这里消磨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接下来去哪?她没任何主意。   这里是个十分落后的村子,十几户人家,五十多个人,却没有一个人识字。他们没有宗教信仰,没有商人,没人出过村庄。他们贫穷、懒惰,没几个人懂的怎么盖房子,生了病也没有医生;他们近亲之间可以结婚,甚至母子之间也可以再次生育。这导致村子里有好几个先天残疾的人。而到了冬天,人们为了取暖会和猪一起睡。万幸的是这里没人认识“奴隶烙印”,所以人们还当风信子是普通人。如果他们把风信子当成牲口一样的奴隶,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四天前有个黑胖的男人朝她脱裤子,做猥琐的动作。风信子用石头砸了他,他便被吓跑了;昨天又有个毛都没长齐的男孩冲上来撕扯她的衣服,风信子用扫把狠狠揍了他。可这不是长远之策,她必须得离开。   所以早上她偷偷跑了出去,她只带了两件衣服和能维持两天的干粮。她从未这么孤独,也从没这么落魄,所以她不知道该带些什么好。   没走多远她就担忧了起来。她没有御寒的衣服也没有充足的食物,唯一有的就是脸上奴隶烙印。一旦进了城,她就会被人视作一份无主的“财产”,从而被人变卖。海文大人说了,她不是奴隶,但这疤痕消不掉。   一日为奴,终生为奴。   她在荒郊野岭漫步,心中思索着自己能去哪——熊山是回不去了,现在她该去找海文大人才对。但是海文在哪呢?他现在还好吗?   她找不到方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就这样她走了一天,终于,黑夜降临了。   荒郊野外,孤身一人,今晚天上的云层很厚,月光照不下来,伸手不见五指。黑夜让她恐惧不已,她不知道黑暗中会有什么——野兽?强盗?还是孤魂野鬼?她被自己的臆想吓坏了,于是她开始在荒野中奔跑。没跑几步,她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她在土地上打了个滚,然后吓的原地不动——是什么东西绊了我?是有鬼怪在抓我吗?她越想越怕,就这么浑身发抖的愣了好几分钟,这才鼓起勇气来一探究竟。   绊倒她的只是一根树枝而已。   她恼火的将那树枝丢出去好远,然后继续往前走,这时候她才发觉右边鞋子摔坏了。穿一只鞋还不如不穿,无奈之下她只好赤着脚走。   于是她感觉到了地上的石子有多么尖锐、泥土有多么粗糙,没走多久她就放弃了——就算走,我又能去哪呢?于是风信子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一样就地躺下了,她伸展手脚,摆出一个X形状。   睡觉,她心想道,着急也没用,睡饱了明天继续赶路。哦对了,下次得准备个能点火的玩意儿。   干草床铺很扎人,石头做的枕头更是硌的脸疼。晚上很冷,她衣服单薄也没有被子。   这种环境,人是很难入睡的。   但风信子就是能睡着。   这就是她的本事——她的心特别大。   她不像伊丝芮特一般好学,不像紫罗兰一般勤奋,甚至不如米尔萨露那样机灵,可她天生的积极乐观是谁也比不上的。哪怕是在这种地方,她也能倒头就睡,而且一觉就睡到天亮。   早上,风信子睁开眼睛,就觉得半个身子发麻,另外半个发冷。她试着伸了个懒腰,就觉得脖子酸痛不已。   落枕了,她心想道,是左边脖子,一往左转就疼。   风信子试着活动脖子,如果运气好的话,她可以“嘎巴”一下把关节扳回正确的位置——她以前经常这么做,她有经验。   “嘎巴!”——她的脖子这样说道。   糟了,右边的也开始疼了,她心想道,这下好了,如果我想看左右两侧东西,就必须转腰,而不是转头。   但这也无法影响到她的好心情,因为今天的阳光很明媚,鸟儿的歌声非常悦耳——这令她很开心。   她就忘记了疼痛,跟着鸟儿叫声唱起歌来。她赤着脚往前走,土地依旧粗糙磨脚,但她可以避开石子,不至于被扎地流血。而且路走多了她的脚底就会起茧子,到时候就没有那么疼了——想到这里,她就变的更加高兴了。   这生活也没那么坏吧?她从怀里取出面包,发现上面有个梅子干,这个新发现又够她高兴好久了。   不管命运有多艰辛,风信子也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女孩。   作者留言:   Ps:终于有机会写一写风信子了,我超喜欢这个小姑娘的w   这个角色是亲闺女待遇。 第二章:悲伤的母亲   第二章:悲伤的母亲   伊丝芮特已经在这里学习了快两个月,马上就到考试的日子了——事实上,她的考试已经开始了。   学院派女巫考试的内容很有趣,薇安夫人要求每个学徒用一个月的时间来培育一株百色花。谁养出来的花颜色最多,谁的分数就越高。   百色花传说能结出一百种颜色,而主人的魔力越高、越纯粹,这花儿就能长的越好。百色花靠吸取星月魔力生长,只有优秀的女巫才能养出一株好的百色花。据说历年来最好的成绩是五色,一般人只能做到两色,好一点的就是三色。大部分学生都是单色,甚至还有把花养死的。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笔试,笔试的话伊丝芮特更有信心得到第一名。   今天伊丝芮特的花种就已经发芽了,这是个好兆头,因为别人的种子都与她同时埋下,却还都没有任何迹象。   海文大人会为我骄傲的,她看着那可爱的嫩芽心想道。   就在这时候,她感觉到子宫里一阵蠕动。她愣了好一阵子这才意识到,我的孩子已经会动了。她已经怀孕五个多月,看上去十分明显了。白果每天都给她准备营养丰富的食物、为她按摩身体,以保证她生产顺利。   白果对她说:“母亲大人,请恕我直言,您太瘦了。地母应有丰满的体型,这样才能孕育万千子孙。”   伊丝芮特笑着回答:“我不会生那么多的。”   但究竟生多少,还是海文大人决定,她心想道,如果他想要更多孩子,那我愿意一直为他生,一直到我生不了为止。   她迫不及待想回家去看看了。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百色花一天天生长、她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随之而来的就是强烈的思念和寂寞,她是个坚强的女孩,但一想到自己身怀六甲,却见不到丈夫,她就感到一阵阵的悲伤和恐惧——如果我难产了怎么办?如果孩子夭折了怎么办?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又要怎么办?   母亲的焦虑在她头顶徘徊,这不是第一次了,伊丝芮特知道怎么缓解这一切——她分走自己的注意力,去学习去做试验,把痛苦化作了力量。   某天,就在她集中精神看书的时候,窗户上传来了一阵敲击声。她一抬头,看到一只胖脸大鸟正盯着她看。   “夜枭侠!”她大喊道,“是哲莉忒回来了吗?”   哲莉忒一个月前离开这里回熊山探亲,现在回来了。伊丝芮特天天盼着她回来,盼着她能带回海文的消息。于是她连冲出门外,却见四下无人。她朝着远方眺望出去,只见在路的尽头有一个身影,那正是哲莉忒。   “导师!”她大喊着奔跑了过去,这时候白果喊住了她:“地母大人,您有身孕!”   听到这话她从跑变为快走,“哲莉忒,我在这!”她挥着手臂,“海文还好吗?”   然而相比起她的热情,哲莉忒却显的踌躇不前。女巫一步的路能磨三步,低着头,也不敢来看她。伊丝芮特迟疑了一下,心里升腾起一股很坏的预感。   伊丝芮特太了解哲莉忒了,一个动作就能她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于是她也放缓了脚步,两人慢慢的走到一起,直到面对面。哲莉忒无法再回避她的目光了,于是就抬起头,说:“我回来了。”   “辛苦了。”伊丝芮特的语气中已经听不到热情,之前的激动已经被担忧冲的一干二净,“出什么事情了吗?”   哲莉忒不说话,她的嘴唇开了又合,最终却说道:“我渴了,我想喝水。”   伊丝芮特心中顿时烦躁起来,她招呼白果来给她弄水和果汁。女巫坐在石凳上,开始小口喝水;而伊丝芮特却焦躁的在她身边徘徊。等了几分钟,伊丝芮特终于忍不住了,她大声喊道:“出了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啊!你这么等着,难道还能熬过去吗?”   哲莉忒撂下杯子,说:“没有……没出什么事。”   哲莉忒不擅长撒谎,而她越是这幅模样,伊丝芮特就越觉得事情严重。“熊山出事了?”她问哲莉忒。   女巫不说话,伊丝芮特就说:“看着我的眼睛,导师。”   哲莉忒连忙摇头晃脑起来,伊丝芮特气的抓住了她的脸,说:“看着我!回答我!熊山是不是出事了?”   哲莉忒这才默默点头,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到,底,怎,么,了?”她一字一顿的问道。   哲莉忒脸上流出冷汗,她的牙齿也开始打战。这时候夜枭侠飞到桌子上,说:“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你也许该说实话,纸包不住火,亲爱的。)   伊丝芮特问夜枭侠,说:“夜枭侠,你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鸟儿沉吟少许,说:“咕咕咕咕咕咕。”(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早就做好了。”   “咕咕咕咕咕。”熊山沦陷了。   伊丝芮特感觉胸口挨了一记重锤,这时候白果站到了她身后,说:“母亲,冷静,冷静。”   伊丝芮特说道:“继续说。”   这时候哲莉忒朝着夜枭侠摆了摆手,说:“我来说吧。”女巫长叹一口气,说:“熊山被海神教的暴徒攻陷了,许多人被关押,但也有许多人逃了出来。”   “海文呢?”伊丝芮特只关心这个。   “容我一点点说,冷静点,伊丝芮特,”哲莉忒按着她的肩膀说道,“据说这是一次密谋已久的暴动,而且还有金沙堡贵族的支持。如今海湾地的局势很不妙,海湾地的新王小三叉戟已经对北方宣战,我去的时候战争刚刚开始。我认为……”   “我就想知道海文怎么样了!”她用嘶哑的哭声喊道,接着她泪如泉涌,“告诉我我的丈夫在哪儿!他还活着吗?求求你,告诉我!”   她彻底失控了,一下扑在哲莉忒的身上。白果连忙从后面拉住她,哲莉忒也扶起她来,说:“他……他不会有事的,他……伊丝芮特,不要听信传言!听我说,别信任何传言!”   “传言是什么?”伊丝芮特问。   夜枭侠说:“咕咕咕咕咕。”(传言说他遇难了。)   这一刻,伊丝芮特就觉得天昏地暗,一口气喘不上来,接着她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她最后听到的就是兽人的惊呼与女巫的尖叫。 悲伤的母亲,二(含猫照片w)   悲伤的母亲,二   伊丝芮特感觉自己昏迷了很久。她睁眼的时候,先是看到了烛光和一片漆黑的窗外。接着是满屋子的人。哲莉忒坐在书桌上叹气,薇安夫人耷拉着脸靠在墙壁上喝闷酒,白果坐在她床边,看着她的脸。   “她醒了!”女兽人大喊道。   于是人们都围了过来,她看到好几个同学,还有兽人鬣蜥。男兽人用身体将人群隔开,说:“别离大人太近,你们会惊扰到她!”   伊丝芮特试着从床上坐起,而白果却按着她,说:“您需要静养,大人。”   “我没事。”伊丝芮特说着推开她的手并坐了起来。此刻她的心情莫名平静了下来,她和众人道谢,又说自己没事,然后还乖乖的喝了药。见她真的没事,人们就都放心了。哲莉忒对她说:“都是传闻罢了,我们又没亲眼看见他的尸体,你不要信。”白果也跟着说道:“地母之夫便是天父,天父即神灵,神灵不会死。”   就连刻薄的薇安夫人都对她说:“我不管你男人出了什么事情,反正你不能自暴自弃、糟蹋自己!你是我最好的学生,我还指望着你给我争气呢!哦,对了,你还有身孕,你小心点吧。”   伊丝芮特再次一一谢过众人,然后说:“请大家先出去吧,我还要在睡一会。”   听她这么说,众人就都离开了,然而白果留了下来,说:“母亲大人,我不放心您。我不发出声音,就陪着您。”   “我没事,白果。”她露出疲倦的微笑,“我就是有些困了,你出去吧,房间里有人我就睡不着。”   白果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我就在门口,您需要我的话就来叫我。”   “好。”   于是白果离开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伊丝芮特一个了,空气也安静了下来。她脸上僵硬的微笑渐渐退去了,接着悲伤如潮水般袭来。   她抱着被子,蜷缩在床的角落里,眼泪止不住的流。可她不敢哭出声音来,她怕别人担心她。她猛烈的抽泣着,胸口不停起伏,哭的像是要把自己榨干一样。不一会儿被头就湿了一大片。她对自己说,海文不一定会死,一切都是传闻而已。可一想到“死”这个字,她的理性就崩溃了,随之崩溃的还有她的泪腺。   等白果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晕厥过去了。   第二天起来之后,伊丝芮特照常洗漱、用餐……之后伊丝芮特问起哲莉忒其他人的事情。女巫告诉她,据说大部分人都越狱了,但究竟谁死谁活,她也不知道。伊丝芮特经过一晚上的情绪发泄之后,稍微平静了一点,她开始想起其他人的事情:风信子怎么样了?米尔萨露呢?猫爷和拉蒙……还有大家,他们都逃出来了吗?   为什么传言只说海文遇难了呢?   我什么要离开熊山?我怎么会这么傻?她自责的想到。   但她转念一想:就算我留在那里又有什么用呢?无非多一个俘虏——或是尸体。   自那以后,伊丝芮特便惶惶不可终日,白天她还能装模作样的学习、上课、对人们露出微笑,但到了晚上她就会以泪洗面。晚上睡不好,精力就会变差,渐渐地她的学习效率也下降了。这样恶性循环,使得她越发消极。她的百色花第一个发芽,却迟迟不见颜色,照这样下去她考试肯定会不及格。这样一来她会失去了成为女伯爵弟子的资格。她心里着急,可她没有办法。   她要学习、要考试、要生孩子、还要思念自己的丈夫、要在晚上流泪、还要在白天强颜欢笑……悲伤和苦难将她折磨的抬不起头,某天早上,伊丝芮特发现自己头上多了几根银丝。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于是哲莉忒找到了她,对她说:“伊丝芮特,你不能这样下去!你不是要学成知识,成为伟大的女巫吗?”   “我学习知识是为了帮他!如今他都不在了,我学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啊?”伊丝芮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喝一杯毒酒,去另一个世界陪他。”   哲莉忒摇晃着她的肩膀,大声说道:“你冷静点,伊丝芮特!谁说海文一定会死了?如果他活着,你却这样折磨自己,他一定会伤心的。对不对啊?”   这话让伊丝芮特稍微打起一点精神,她说:“我会好好活着的,但是我……”她哽咽了一下,但没哭出来,“我没法……没法变成以前那样了。我丈夫生死不知,我的家也被毁了,我如今还能去哪呢?”她望着东北方向,那正是熊山所在之处。她不敢看太久,怕泪水模糊了画面。   哲莉忒点了点头,说:“你先别急,伊丝芮特。下一步我会去找自由派的大师,我去找三星女巫达达拉丝,她能占卜生死!如果她说海文死了,我们再做打算!你现在就在这好好学习,再把孩子生了,好好活着,就当没事发生过!”   “我会把孩子生下来,可是我……我……”伊丝芮特咬了咬嘴唇,脑海中闪过往日与丈夫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接着海文惨死的画面骤然闪过,两幅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碎,“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学这个还有什么用?”她低声问道。   “你还能报仇。”哲莉忒的声音冰冷如毒蛇,“伊丝芮特,不要小看你的力量,你是伯爵夫人,是女巫中的天才学生,最重要的,你是兽人的地母。你知道森林和沼泽里有多少兽人吗?我反正不知道,十几万?几十万?别说那么多,只要有个几万兽人,就足以踏平熊山、把海神教徒们撕成碎片!伊丝芮特,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血债必须血偿!”   听到最后那六个字,伊丝芮特感觉心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生长出来了——就如同暴雨中的惊雷、如同突然决堤的山洪、如草原上无尽的野火、如吞噬海怪的漩涡。   那是她从未意识到过的力量,这力量足以染红她的心灵,令她强大,也令她疯狂。   ************   你们要的七只猫!   公猫叫“呵呵”,母猫叫“咕咕”。   以上。 第三章:王国的祭品   第三章:王国的祭品   凯德?赫沃斯站在鹰头城城堡的高塔之上,俯瞰着他的王国。鹰头城盘山而建,城堡在山岭的最高处,如君王俯瞰臣民一样望着山脚下的环形城市。六大环区尽收眼底,从贵族到奴隶,世间人生百态皆在小国王的眼下。   黄昏临近,炊烟弥漫、灯火朦胧、商人在高声叫卖,声音如长歌一般穿了几条街;教堂大钟鸣响,驱散了空气中世俗气,让灵魂在喧嚣中安宁。   这不是我的王国,他心想道,这王国是我父亲的、我哥哥的、是三大公爵的、甚至骑士与法师的。我也从没想要过这一切,但是现在我不得不去守护这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陛下,封臣们都来了。”他的一位妃子轻声说道。   “好,我这就下去,呃……”他本想叫一下这姑娘的名字,却发觉自己忘记了。他女人太多,没法每个都记住名字——尽管他很喜欢这些姑娘。   然而他哥哥就能做到,这一点上他是自叹不如了。   小国王的兄长法恩?赫沃斯记得每个和自己上过床以及将要和他上床或者想弄上床却弄不上去的姑娘的名字。那是个奇人,他在所有领域都是天才,唯独当国王是个蠢材。   说的就跟我擅长当国王一样,小国王自嘲的想到,我要擅长当国王,也不至于是小国王了!我该叫大国王,姑娘们都说我很大的。   今晚他宴请了北方寒地的封臣们,拉斯托尔家族的人坐满了整个大厅。   拉斯托尔家族才是彻头彻尾的北方人,他们身材巨大,毛发浓密,每个人都像熊一样——不管男女都是如此。他们能跟兽人肉搏,和白熊摔跤,吃生肉喝烈酒。所以寒地人虽然贫穷,却最有战斗力。北境之所以能开疆扩土,都是因为有这些战士的帮助。   然而国王不能看着封臣比自己强大,因此老国王削弱了拉斯托尔家族的势力,还把他们最优秀的儿子,当时的大骑士长坎追恩?拉斯托尔关进了通天塔,一关就是二十年。   如今凯德需要他们,因此他必须放出这头野兽了。   政治真是丑陋,他心想道,英雄和叛国者就在一线之间,黑白与否全靠一张嘴巴。   小国王离开高塔,来到了城堡宴会厅。没等进门,他就听到了里边传来的笑骂声与推杯换盏的声音。看来这些家伙没等国王来就已经开始宴席了。他想起父亲的忠告:极北地区的人只服从强者,当你讨好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把你当狗一样看待。   这些家伙确实是目中无人,小国王心想道。   宴会厅大门两开,灯光与欢笑声从里边溢出来,大厅之内装潢华丽,墙上挂着西域进贡的金丝挂画,天花板上挂着巨大吊灯。两排古典盔甲如军人一般肃立再大厅左右,穿戴整齐的侍者单手托盘在宴席间穿梭。   然而那些北方蛮子与这个皇宫是格格不入的,他们穿兽皮,带骨头首饰,留粗鲁的大胡子和棕色发结。这些人用手抓饭吃,用自己的匕首来割肉,站起桌子上划拳喝酒,拎着陈年佳酿对瓶吹。大厅华丽的地毯被各种液体染透,空气中散发着酒臭味去汗臭味。   小国王走进大厅,阉伶唱号:“北境之王,赫沃斯家族之……”   “停!”凯德叫住那个家伙,“说国王驾到就可以了。”   “是,陛下。”于是阉伶清了清嗓子,说道,“国王驾到!”   真正的王者不需要一大堆头衔来宣示自己的身份。当阉伶喊出国王驾到之后,大厅中便安静了下来。然而小国王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份君临天下的感觉,北方蛮子就爆发出了足以掀翻屋顶的欢呼声。人们拍打桌子,大声呐喊,老公爵带头鼓掌,举起酒杯,说:“敬我们的国王!我,先干为敬!”说着他把酒豪饮而下。国王愣了一下,心想道:我是不是也得喝一杯?   小国王酒力欠佳,换做平常他不会给这些人面子,但这一次他是有求于人的,于是他叫侍从拿了一小杯葡萄酒来喝。他一饮而尽,就觉得辛辣酸楚——这他妈有什么好喝的?果汁、牛奶、还有果汁牛奶都比这个好喝!   然而看他喝了酒,北方人都十分的高兴,公爵高喊:“托拉卡!”(北地方言:意味男子汉)然后其他汉子也跟着喊:“托拉卡!嘿哈!托拉卡!”   拉斯托尔老公爵朝他走来,犹如一头巨熊:“托拉卡,瓦嘎鲁瓦达?”(男子汉,你还能喝吗?)   小国王被他惹恼了,说:“那就再来。”   于是他再喝一杯,北方人这次呐喊的更加热切,有人在桌子上跳舞还有许多人一起鼓掌,齐声呐喊:“托拉卡!托拉卡!托拉卡!”   凯德感觉自己要被这热情淹死了,这一杯喝完,他把酒杯狠狠摔碎在地上,大声喊道:“托拉卡!”   人们跟着一起喊:“托拉卡!”   他本来准备了演讲,但现在他觉得这已经没必要了,于是他大声说:“放开肚皮,尽情欢乐!侍者,把马戏请来,再多叫几个姑娘!”   北方人听到这话都高声喊道:“国王万岁!”壮汉们用巨大的巴掌拍打饭桌,把大桌子拍得轰轰作响。小国王心想道:还好老爹有先见之明,当初拿城门的材料来做这桌子,不然非让他们弄塌了。   凯德来到比恩公爵身边的椅子坐下,两人一左一右,比恩?拉斯托尔身穿厚重斗篷与白色钢甲,像是极地的白熊。   而凯德就相形见绌——红披风包裹着他的矮小身躯,赤色皮草的围再脖子,就活像一只火狐。   他感觉自己正成为猎物。   这时候公爵开口说道:“国王啊,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哈桑赫伦的事情办了?”   小国王说:“审判已经结束了,但是定罪需要一系列流程。哈桑赫伦身上军功累累,他纵然犯了错,我们也不能就把他给……”   “把他给杀了?”老公爵接着说道。 王国的祭品,二   王国的祭品,二   小国王摇了摇头,说:“那可不行。哈桑赫伦是有功之臣,他……”   “放屁!”公爵一拳砸在桌子上,“我知道他陷害了我的侄子,如果不是他,坎追恩也不会被关进通天塔!凯德,你爹糊涂,但你不糊涂吧?”   他说的对,我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叛国者坎追恩”放出来。   此刻小国王不禁回忆起那些陈年旧事。   坎追恩?拉斯托尔,这位真正的英雄是在他父王在位的时候被关进监牢的。这是一起由多方势力联手缔造的冤案,为的就是打击拉斯托尔家族和大骑士会。当时哈桑赫伦以大义灭亲的姿态发起举报,说他的同袍战友坎追恩?拉斯托尔与南方人密谋造反,经过调查之后证据确凿,三天就拍板定罪。于是当年的大骑士长坎追恩就这样不明不白被关了二十年。   现如今他需要拉斯托尔家的力量了,就要把坎追恩捞出来,但这无异于是在抽他自己家族的脸。如果他再把哈桑赫伦彻底打倒,那骑士们就会对他失去信心,认为赫沃斯家族都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他思考着这个问题,旋即说道:“喝酒!”   一句“喝酒”可以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开,比恩也大笑起来,说:“拿最烈的酒来!”   小国王这里确实有一款烈酒,他就让侍者把酒拿来,说:“尝尝这个!”   那是个透明的玻璃小瓶,里边的酒液清澈如水,比恩公爵瞟了一眼,说:“这能好喝?”   “你试试就知道了——哦,小点口喝,烈的很。”   公爵没当回事,仰脖子就灌,结果第一口他就喷了出来。“干你妈的!”他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这什么鬼东西?”   国王说道:“这是酒城那边来的新鲜贡品,叫做“野马之火”,说是世界上最烈的酒。”   “野马之火?呵,有意思!”这次老公爵小口喝了一点,含在嘴里砸吧滋味。片刻后他咽了下去,说:“够味!”接着他又喝了一口,然后长舒一口气,说,“这玩意儿就和火一样顺着嗓子流下去了。”他摸了摸自己粗壮的脖颈,“北方人就该喝烈酒!这他妈才是爷们喝的,告诉南方人,这酒我要了,有多少我买多少!国王,这酒你还有多少?都拿出来开了,让我的弟兄们也尝尝!”   “好。”小国王招呼侍者说,“都拿出来开了吧,给北方的兄弟们高兴高兴。”   于是他们开了许多“野马之火”,这玩意儿实在是厉害,没多久就把一群大汉喝到桌子底下去了。过了一个来小时,桌上就只剩下小国王和老公爵。   老公爵也喝大了,他大着舌头跟国王说道:“凯德,我……我和你说,你爸爸他,你爸爸他妈妈的……”老公爵打了个嗝,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小国王差点呕吐,“你他妈妈的那个混账,混账老爹,当年打仗的时候跟老子称兄道弟,打完了仗就把我们往北边一扔,天寒地冻的,也不说来看我!还有这地方——”他跺了跺脚,“他就没请我们在这吃过饭,他压根就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北方来的彪子!你是个……是个好的!好的国王!你很瞧得起我,但你还是……信,信不过我们!”他说着把上衣脱了,露出满是胸毛的赤裸胸膛,“你跟你爸爸一样,以为我们会背叛你,我们会……会抢你的土地,要你的王冠……”   “公爵大人,可以了。”小国王提醒他,“你喝多了。”   公爵大喊道:“我就是喝多了才说这些!凯德,现在不是窝里斗的时候了,萨满预言大灭绝就要降临,我们北方人必须团结起来才行。”   预言家们都这么说,小国王心想道,他们若不这么说就没人重视他们,没人给他们饭吃——这群家伙要真是通天晓地,还至于到处讨饭吗?   “如果你想得到永夜城的力量,那哈桑赫伦就必须死!”老公爵大声说道,“国王陛下,你好好想想吧,如果哈桑赫伦活下去的话,那么释放坎追恩就会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说完这话老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行了一礼,说:“陛下,老朽不胜酒力,告辞!”说着他大手一挥,喊道;“混账东西们,你们还想睡到什么时候?都给我起来!”   随着他一声大吼,那些睡的和死狗一样的人纷纷醒了过来,就是有没醒的也被架了起来。接着老公爵大笑着说道:“对了,这些什么‘野马之火’我就都带走了!国王陛下,谢谢你的款待!”然后北方汉子们就这样走出了餐厅,留下一地酒液、食物、呕吐物和碎掉的盘子。   小国王静静地坐在这一片狼藉之中,心中想到:他说的对,我不杀哈桑赫伦那么就没有大义。哈桑赫伦是举报坎追恩那个人,甚至可以说是打垮拉斯托尔家族的那个人,如果他活着,那么我们就没法去扶拉斯托尔家族。而且总重要的是,哈桑赫伦一旦死了,那么当年的罪恶就可以全部推到他身上——炮制罪名的是他,诬陷坎追恩的是他,煽动老国王的也是他!是他,都是他!这样一来,坎追恩和拉斯托尔家族就能洗白,而王族也不用背负当年的罪恶。   就是如此了,小国王心想到,哈桑赫伦是最好的祭品。   这位北方的军神终究还是逃不过死亡的命运,只不过他不会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这局晚宴上。   “收了吧。”他对侍者说道。   之后他离开城堡,独自一人回到了天湖。国王乘着马车行驶在夜色之中,像个孤独的孩子,身后的鹰头城仿佛一只吃人的巨兽,灯塔闪烁,犹如两只可怖的眼睛。   只有到了天湖,到了他的安乐窝,他才有回家的感觉。   他的妃子们一如往日那样招待他,让他欢愉。他知道,北境虽大,他的国土却只有这一亩三分地。   我也许还不如一个农场主,他心想道。 第四章:吃喝嫖赌德莱尔,一   第四章:吃喝嫖赌德莱尔,一   北风来袭,但德莱尔不觉得寒冷。因为他躺在起居室的躺椅上,身上盖着羊毛衫,旁边还有暖洋洋的火炉。外面北方呼啸,屋里炭火劈啪作响,实在是惬意的很。   他手边是一张铁桌,桌子上有个凹陷,凹陷里盛着热水和几瓶葡萄酒;凹陷下有一个火盆,火苗一直微微加热着桌上的热水,让红酒保持着一个刚好能喝,又不太烫的温度。   他旁边有个苍白美人,这是他从死灵法师那里买来的女奴隶,正是之前被死灵法师阿里丹咬掉手指的那个少女。这女人负责给他调控热水的温度、并且给他剥坚果。她少了一根手指,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但德莱尔喜欢看她笨拙的样子。这小姑娘今年十二岁,原先在死灵法师的地下酒馆里做妓女,德莱尔蛮中意她的,就从阿里丹那里把她买了下来。   德莱尔半睁着眼睛望向那少女,说:“喂我喝酒,卡米莉亚。”   于是少女打开葡萄酒,倒入杯中。然后她晃了晃酒杯,抿了半口。然后她含着酒液坐到德莱尔身上,用嘴喂给他喝。   比起“野马之火”这种烈酒来说,德莱尔更喜欢这种温柔的葡萄酒。这酒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个乳-房刚刚发育的青涩少女——就如怀里的人一样。   姑娘的“嘴杯”不大,一次只有半口,好在德莱尔每次也不多喝,好酒要好好地品。这一瓶“粉舌尖”葡萄酒要卖几十个金币,他可得慢慢品尝。   喂完了酒,卡米莉亚就顺势骑到了他身上,她用只剩四指的左手提起裙子,露出光滑的下-体来。“可以吗?大人。”她小声问道。   德莱尔沉吟了一下,说:“明天再说吧。”他还有些腰疼,昨晚他有些过力了。   正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卡米莉亚赶忙从他身上下来。德莱尔一手揽住卡米莉亚纤细的腰,让她坐回到自己腿上,然后说:“请进!”   于是有个穿着破皮袄的男人推门而入。“德莱尔老哥啊!我给你带了个好消息回来!”那人喊道。   那人正是萨里瓦,德莱尔的合作伙伴。此人原先在赌场输掉全部家产、负债累累、在街上瘫痪,后来德莱尔给了赎了债、又找回了他的家人,于是萨里瓦对德莱尔宣誓效忠了。   萨里瓦从前是搞贩酒生意的,对酒十分精通,当时德莱尔手上有些钱,还有个酿酒的方子,就把这些给他开了一个酒厂。前不久第一批货出来了,萨里瓦跑商出去卖。他去了两个多月,昨天刚回来。德莱尔给他接风洗尘,但是萨里瓦太累了,早早的就去休息,现在这家伙睡了一天,总算是有精力出来了。   此刻萨里瓦满身的寒气,鼻子冻得通红,然而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灿烂。“老哥,那批货可厉害了!”他走进来,把帽子和皮袄都脱了,卡米莉亚上去给他拿着衣服,挂在一旁的钩子上,然后又坐回到德莱尔腿上。萨里瓦瞅了一眼卡米莉亚,露出惊疑的目光,旋即问道:“苍白美人?您买的?这得多少钱?”   德莱尔笑道:“也没多少。你离开的这些日子里赌场赚了不少钱,连带我还帮死灵协会的人卖了一批货,收了些拉皮条的钱——这姑娘就是赠的。卡米莉亚,去跟萨里瓦老弟问个好。”   于是卡米莉亚站起来,提着裙角施了一礼,说:“见过萨里瓦老爷。”然后又回到原位。少女瘦弱得很,坐在身上他也一点不觉得沉。德莱尔还顺势把玩起卡米莉亚的手来。   “那敢情好了,我这也有一大笔钱呢!”萨里瓦笑呵呵的坐在一旁,目光不停的瞟着——嫖着德莱尔怀里的姑娘,“老哥,你看什么时候跟阿里丹大师说说,给我也弄一位啊?”   德莱尔笑了起来,说:“你老婆要答应我就给你弄!”   一听这话萨里瓦就萎了,连忙摆着手说道:“算了算了!还是算了吧,您可别和她提这事。”   德莱尔笑了笑,旋即说道:“老弟,言归正传,你说说这段时间卖酒的事情吧。”   “好,这事情挺长的,我一点一点说给你听吧。”   于是萨里瓦开始和德莱尔聊起这些日子酿酒、卖酒的事情。   萨里瓦的酒厂是夏天时候弄的,当时德莱尔经营赌场有了一点小钱,然后又去找死灵协会借了一些钱,给萨里瓦盘了一个小作坊来。这个作坊原来也是酿酒的,后来老板经营不善,欠了许多高利贷,无奈之下只得卖了酒坊还钱。德莱尔就低价收购,然后就地开始酿酒。   他的方子是从海文那里弄来的,海文曾经让炼金术师酿造过一种非常烈的烈酒,说是用来杀毒、预防破伤风,然而德莱尔第一眼看到这东西的时候,就意识到这玩意儿能赚大钱。于是他把方子要来自己偷偷试了几次。他不懂炼金术也不懂酿酒,于是就去请教黑金大师和女巫哲莉忒,在这些人的帮助下,他很快就掌握了一套高效率的蒸馏酒酿造技术。只要给他一个月,他就能酿出这种烈酒——当然,时间越长,口感越好。   后来他把这一套方法交给了萨里瓦,教萨里瓦去做。萨里瓦比他更懂酒,因此酿出来的烈酒也更加香醇。一开始他们本想陈酿一年再去卖,但是两人都急着要钱,而且一年的时间成本太长了,不如先酿一批比较普通的,看看市场反应。   于是出于这种想法,他们迅速酿造了第一批烈酒,德莱尔将其命名为“野马之火”,这批酒由萨里瓦销售去酒城,参加酒城一年一度的美酒大赛。如果这种酒能在大赛上获奖,那就必然能大卖,甚至还能代表酒城远销异邦,大赚特赚。   而德莱尔所知道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后面事情他不清楚。于是他问萨里瓦说:“美酒大赛赢了吗?”   萨里瓦一笑,说:“把裁判全喝到桌子底下了,你说算赢吗?”   接着两个人都大笑了起来。 吃喝嫖赌德莱尔,二   吃喝嫖赌德莱尔,二   萨里瓦对他说道:“当时你是不在场,美酒大会上来了一大帮人。都是什么贵族、长者、名士……那个天棚好大,下面好几千人。哦,还有酒城的姑娘!不光有苍白美人,还有真正的佛劳斯家姑娘!那些大小姐皮肤比天上的云还白,嘴唇却红的能滴出血来,那里边有一个……”   “说正事!”德莱尔打断道,“酒会怎么样了?”   萨里瓦连忙说道:“哦,对对对,说酒会的事情!那些老东西要挨个的喝酒,参展的酒有上百种,他们也没法把每种都喝过来,就挑着喝。我看着哪里行呢?这什么时候能轮到我的?我就找到一个中年人,这家伙是个佣兵队长,又是酒鬼,酒量好的很。我就找他来说:‘我听说你酒量好,但你肯定受不了我这个酒!’他就笑了,跟我说:‘你这白水一样的酒,有什么厉害的?’”萨里瓦一边说着一边模仿那人一脸的不屑的表情,学的惟妙惟肖。   “于是我就激他,说:‘你要是能把这酒一口干了,我就服你了,给你十枚金币!’那人就果然上了套,上来就是一大口。妈的,这酒有多厉害,我是领教过的,我从前喝过最烈的酒与这个相比,那也是糖水!结果那人一口喝下去,“噗”的一声,就喷的满天花!哈哈!”说到这里两人都笑了起来,“这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就都吸引来了。我看机会大好!就继续激他和我拼酒,那佣兵不服气就来接着喝,一下子又来了好多人,我赶紧大声说:这是世界上最烈的酒‘野马之火’!哪个有勇气的来尝一尝?这一下,咱们的名头就出去了!我和你说,老哥,到后来酒会上的裁判全都喝了咱们的酒,全他妈醉的跟死狗一样,哈哈!”   这下可厉害了,德莱尔心想道,能在酒会上出风头的牌子,转过头来必然会大卖,我得赶紧扩张生产了!想到这里,德莱尔就问道:“那评奖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们单独给咱开了个奖项!”萨里瓦兴奋地说道,“叫‘龙息烈酒’奖!我和你说,我带去的那几瓶参展酒都被拍卖了,最便宜的也卖了一个金!最贵的卖了十二个金币!”   “干他妈个安卜赛德!”德莱尔兴奋的狠狠一拍大腿,却拍在了卡米莉亚的腿上,少女吓了身子一抖,他连忙道歉,说:“没事,太高兴!”   现在德莱尔眼前全是金子:发了发了!这酒的成本可是拿铜板计的!这他妈翻了好几十倍的利润啊!   德莱尔眼睛发亮,问他说:“都卖出去了?”   萨里瓦的声音兴奋到颤抖,说:“不光卖了啊,我的老哥!还有一大批酒卖给酒城的贵族了,说是要当做贡品送给北境国王!”说到这里萨里瓦整个人都跟着颤抖起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德莱尔当然知道,但他还是想听萨里瓦来说:“你说,意味着什么?”他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意味着我们将成为黑森林峡谷的酒王!”他压着嗓子尖叫道,“这酒去了北境,价格还能再翻十倍!如果北方贵族喜欢这东西,我们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卖给他们!从此以后,烂肉滩的‘野马之火’将成为当地名产!就和南方的辣椒、海湾地的食盐、西域的金器一样,我们……我们会富可敌国,我们能买下整个烂肉滩!我的老哥,整个烂肉滩!”   德莱尔强压着心里的兴奋,说:“兄弟,兄弟!你先冷静,不要声张,这事儿张扬出去对我们不利,闷声发大财懂吗?”   “哦,对,对!闷声发大财!”萨里瓦连连点头。   德莱尔也需要平复一下心情了,他简直兴奋到勃-起。他捏了一把怀里的姑娘,说:“去,床上等我!”卡米莉亚从他身上下来,温顺的点了下头,然后提着裙子安静的离开了。   德莱尔又喝了几口酒,这才觉得平静了一点。他问萨里瓦说:“那酒什么时候能到北方?”   萨里瓦沉吟了一下,说:“我这一趟去了两个月,酒城到鹰头城走国王大道并不慢,中途不去北方双卫的话就是一路平地。我估摸着,现在这酒已经到了。弄不好啊,北方的爵爷们都喝上了!”   “爵爷喝高兴了,肯定还得找咱们要吧?”   “那是肯定的啊!谁不知道北方的爵爷财大气粗?他们要是买,那就是一年一年的买,一车一车的买啊!”   德莱尔是海湾地人,他知道水运比陆运有多大优势,所以听到一车一车的运,他就觉得效率很低。“你说咱们要是一船一船的运呢?”德莱尔摸着下巴问道。   萨里瓦哭笑不得,说:“我的老大哥啊!这才哪到哪,你连船都想买了?”   “哎!未雨绸缪嘛,咱们的酒销往四大公国是早晚的事情,先考虑一下。”   德莱尔心想道:如果能走水运,那么效率能提升好多,而且商船南、东、北三国水运四通八达,能把酒运到世界各地,这他妈还不再翻个几倍的钱?   到时候老子就是酒城首富!干你妈的安卜赛德,你这方子可真屌!   萨里瓦点了点头,说:“如果老哥你想干,就得先扩大生产……”   “这个我明天立刻去办,咱们多找些人手,瘫痪街上有的是没事干的老哥。然后我去和死灵协会的商量再盘一块地——”德莱尔说到这里忽然有些担忧,如果我赚了大钱,那么死灵协会绝对会狠咬我一口肉,这事可不行。“——这块地拿来做酒厂,还是你来管。”   萨里瓦点了点头,说:“哦,那好,等这一切弄完了我们再来说运输的事情。”   “现在就可以搞计划了,早点计划没坏处。”德莱尔拍了拍手喊道,“来人,拿地图来!”   他楼下的哑仆拿了地图上来,德莱尔把地图往桌子上一铺,说:“咱们看看,以后怎么规划路线。”   萨里瓦说:“我做买卖很少出酒城一带,我不太懂,老哥要你看呢?”   “如果走水路的话,我们就要先去最近的内陆港,就这里。”德莱尔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座城市,“就这,虾湾!” 吃喝嫖赌德莱尔,三   吃喝嫖赌德莱尔,三   萨里瓦问道:“虾湾?虾湾在哪?要怎么走?”   德莱尔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这里,海湾地最西南的内陆港,连接着海湾地的运河,可以顺着二四岔路的河道通往河湾地,然后从东北出海,途径整个河湾地富饶地区、风雷堡以及金沙堡。出了海之后,可以南下去黑珍珠城,也可以北上前往鹰头城港口或者更北边的极地港。”   萨里瓦点了点头,说:“可是我听说海湾地在和北方人打仗,咱们不好走吧?”   德莱尔说道:“富贵险中求,战争时代的烈酒只会更值钱,萨里瓦。”   “有道理。”萨里瓦凝视着地图,然后说道,“你再说说,咱们具体怎么走呢?从头说。”   德莱尔用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路线,说:“咱们出了烂肉滩往东走,然后穿过酒城一路往东,出了荒原地区,绕过山脉,去大沼泽然后往北……”   萨里瓦叫道:“沼泽地可有兽人!听说兽人都是匪盗,很危险的!”   德莱尔一摆手,说:“一群沼泽兽人有什么可怕的?花钱摆平就行,再不行的话我就雇一些佣兵。”   “哦,然后呢?”   德莱尔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先卸一批货去青泥城和蜂鸟城,我听说南方许多女巫都酗酒,说是喝醉了能和神灵沟通。我们就把这些酒卖给女巫,然后我们穿过沼泽直接去虾湾,在虾湾装船,接着就是在海湾地转一圈,出海,再去北方或者南方。”   萨里瓦皱起眉头,说:“虾湾的贵族肯定会大收一笔税,其他贵族也是,这一路上也少不了税啊!”   “税再高也高不过我这一船的暴利,老弟!咱们去虾湾租最大的船,多运一点,这钱不就回来了?”   “虾湾贵族会答应吗?那些老爷都很贪婪的!”   贵族老爷也不是都很贪婪,德莱尔想起了曾经他服侍的那个人来,他对萨里瓦说:“做买卖是要谈价的,不是他出多少我就给多少,这件事情不着急,咱们最多赚少一点,但绝对不会赔钱。”   “好吧,老哥,都听你的!”   于是两人敲定主意,决定明天就开工。天色不早,德莱尔便回去房间,苍白美人还在床上等他。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一想着无数金币在朝他招手,他就感到精力无限。早上他先是套了马,和仆人们一起去寻找场地。还得再去找工匠定制几套蒸馏器具,他心想道,这也是个麻烦事,要赶紧做。   每拖延一天他就会损失不知多少金币,他可受不了!   中午他就随便找了酒馆,要了些肉汤和面包将就吃一吃。当然了,面包是新面新烤的,加了蜂蜜和奶酪;肉汤得是新鲜的兔肉,还得有蘑菇、胡椒和豆蔻。   正在吃饭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他:“德莱尔先生,我的朋友。”   他一回头,就看到了阿里丹那张苍白的脸。   死灵法师协会的会长,阿里丹?霍斯坦,表面绅士有礼,实际残忍变态。德莱尔领教过这人的厉害,连忙撂下勺子,说:“大人今天怎么出来了?不如坐下一起吃点午餐?”他说着招呼店员,“侍者,开一瓶酒,再上一些牛肉和甜菜。”   阿里丹摆了摆手,说:“不必了,我不吃生者的食物。”说着他在德莱尔对面坐了下来。   那在地下的时候我也没见你吃死人肉啊,德莱尔心想道。“大人,最近生意怎么样?”德莱尔开口问道,他要转移话题,最好是不给阿里丹开口提问的机会。   阿里丹说:“还行吧,走私的事情你也知道,总有风险的。下水道里老鼠多,不知哪一个就走漏了风声。”   德莱尔喝了口汤,说:“那可是头疼了,大人您今天就是来办这事情的吧?”   “不是,我今天是来……”   “哎呦!我不是说不让上菜了吗?”德莱尔这时候跟那店员说道,“拿回去拿回去!我今天没带几个钱,你可别想诈我!”旋即他又笑着看向阿里丹,说:“大人,您接着说,说到哪里了?”   “我今天是来找你的,德莱尔。”   德莱尔故意愣了一下,旋即说道:“哦,对了,赌场该收租了。大人您别急,我转天托人给你送到会里去——连带账目一起送去。这些日子我这干的还行,赚了几个小钱,哎,您别嫌少,这赌场刚经营不久,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生者,你明知道我找你有别的事情。”阿里丹换了一种眼神看他,这让德莱尔感到心里发毛,“德莱恩?汉斯洛克,我听说你……赚大钱了?”死灵法师的眼神中流露出狐狸一般的狡诈。   看来是忽悠不过去了,德莱尔心想道。   此刻他心里一紧。表面上却是一脸堆笑的说道:“不敢说赚大钱了,只能说‘将’要赚大钱了。”   死灵法师问他说:“怎么个‘将要’法?”   “这货还没到呢,钱也还没到手呢,可谈不上赚钱的事情。”   阿里丹笑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生者,去我那里谈吧。”   德莱尔可不敢跟这家伙走,他生怕自己到了地下就出不来了,于是他说道:“承蒙大人邀请,但我今日还有要事在身,这事情办得越慢,钱就来的越慢,咱们就在这说吧!”   阿里丹点了点头,说:“生者,你是死灵协会的朋友,朋友之间就不该有所隐瞒,对不对?”   德莱尔点头不语。   “那我问你,最近酒城出了一款酒,叫‘野马之火’,是你弄的吧?”   德莱尔点头,说:“是,那酒怎么了?”   阿里丹说:“那酒能赚大钱了,德莱尔!酒城美酒大会颁了奖的酒,每一个都能卖到脱销。咱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不就得一起发财?你说对不对啊,生者?”   德莱尔问道:“那你想怎么发财呢?”   “你的酒出名了,那肯定就得多生产一些吧?多生产就需要更多奴隶,我能给你许许多多奴隶,朋友!”他伸出那只只剩白骨的手来,摇晃着惨白的手指,笑道:   “死灵协会有的是活死人!” 吃喝嫖赌德莱尔,四   吃喝嫖赌德莱尔,四   这话把德莱尔说动心了,死灵协会确实能提供低廉的人力成本。这些活死人不知道什么是累,也不会抱怨,只要给一口粮食就能没日没夜的干。   然而他此刻很冷静,他心想道:如果我接受了阿里丹的帮助,那他肯定要分走我一大笔钱。这还不如我自己买些奴隶呢!   “阿里丹大人,一起发财当然是好的,我就问问啊,你这活死人卖几个钱?”   阿里丹大手一挥,说:“都是朋友!我不要钱的。”   狗屁!“嗨呀,您别这么说,开个价,咱们才好商量嘛。”   阿里丹笑着说道:“真不要钱,这是为了我们的友谊。”   德莱尔问道:“那您是想要酒厂的分红?”   阿里丹把脸板起来,说:“你拿我当什么人了?生者,我们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我们探寻的,是生死的界限和命运的方向。”   装神弄鬼,他心想道。“那您……什么都不要?我怎么好意思呢?”   死灵法师沉吟着,他用骨节敲击着桌子,发出清脆的响声。过了一阵子他开口说:“我想要你酒的配方。”   老子操-你妈了!德莱尔脸上皮笑肉不笑,“大人要我的方子是想做什么啊?”   “当然是自己喝了!”阿里丹笑着说道,“死灵协会的人都喜欢烈酒,我们自己酿造,然后再往里加些毒液和迷药,喝起来爽得很。”   德莱尔说道:“哎呀,自己喝的话,我送给您就行了!以后死灵协会要酒喝就从我那里拿,有的是!”   “那可不合适,你还是把方子交出来吧,生者。”阿里丹的耐心似乎用完了,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看着德莱尔说道,“别逼我动手。”   德莱尔仍旧坐着,他说:“大人,别急。方子肯定给您,咱们是朋友嘛!不过呢,这方子简单,酿酒的工具却麻烦。我今天正要找炼金术师去订做几条,不如这样,过几天弄好了,我连工具带方子一起给你送去,然后再帮你培训几个员工出来,你看怎么样?”   阿里丹听到这话顿时转怒为笑,说:“生者,我的好朋友!哈哈哈哈!”他用白骨手指拍了拍德莱尔的肩膀,说,“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别让我等太久!”   “是的,大人!”德莱尔跟着笑道,“咱们还得一起发财呢,你说是不是?”   “对,一起发财!好了,我走了,你先忙吧。”说着阿里丹徒自走了出去。德莱尔叹了口气,一低头,看见剩下的肉汤已经凉了,上面凝结了一层油脂的白霜。   我想的没错,阿里丹这家伙肯定要吃我一大块肉才肯罢休。如果就这么任由他这样下去,我得少赚多少钱?德莱尔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而且未来我要面对的不光是贪婪的死灵法师,可能还有其他当地的恶霸,甚至还有贵族。我得把这些人都摆平了,才能顺顺利利的把货物卖出去。此刻他感觉到前路艰难。   不过再难也难不过当初他刚来烂肉滩的时候——当初他有什么?一副镣铐而已。可他就是靠着这点本钱做到了赌场的老板、烂肉滩的富商。   想到这里,德莱尔就鼓起了信心。不就是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吗?他擅长的很!   从酒馆出来之后,他先是找到了从前合作过得工匠,继续订制制作蒸馏酒的工具,然后回到自己的赌场,叫来了他的几个两个手下——断指耶斯科和赌鬼萨里瓦。   三人在赌场楼上找了一间安静的屋子,各自落座。耶斯科这些日子吃得好喝得好,人发胖了许多,穿的衣服也从破烂麻布变成了精致毛衫和皮草。   德莱尔时间紧迫,就立刻给他们安排任务,说:“我现在有活儿交给你们。耶斯科,我先需要你去酒城附近给我寻一个场地,我要买地,越大越好。”   耶斯科问道:“拿来干什么的?”   “拿来开角斗场,”德莱尔说道,“烂肉滩的人勇猛好斗,角斗场一定能吸引不少人。”   耶斯科问道:“但那东西需要很高成本,还要招募角斗士,不好运营吧?”   我就是要用来招募角斗士的,德莱尔心想道,建了角斗场,我就能名正言顺的雇佣大量战士,这些人会成为我的储备力量。光有钱没有刀,那就是待宰的牲口。   “你做就是了,咱们这是为了长远打算。对了,如果看到能用的人也先留个联系方式,比如什么驯兽师,角斗士,还有主持人什么的。”   “好的,老哥!”   然后德莱尔接着说道:“萨里瓦,我要你悄悄去一趟狼石氏族那里,去把少族长请出来吃顿饭。咱们投其所好,准备美酒佳肴,还有美女。让他开心开心,别心疼钱,把关系套熟络了,过些日子我要和他谈买卖。”   萨里瓦也不多问,就一口答应:“是,老哥!”   如果想对付死灵协会,最好的帮手就是他们的死敌狼石氏族。德莱尔靠自己扳不倒死灵协会,但是如果有狼石帮忙,那就不一样了——最好能让他们打一架,两败俱伤。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会和这两人说的。   德莱尔说道:“你们明天就着手准备,这段日子里我要去酒城一趟。”   耶斯科问他说:“你去酒城做什么?”   “我要跟贵族们聊聊天,”德莱尔说道,“以后咱们做生意,少不了跟这些大佬打交道,对对不?”   耶斯科点头不语。   德莱尔不会告诉他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他真正要的,是烂肉滩的合法管理权。烂肉滩这个镇子已经多少年没有镇长了,酒城不管、烂肉滩自己更是管不了,这里的制度野蛮生长,这才有了狼石氏族和死灵协会这样的帮派势力。德莱尔需要一个名分,从而合法合理的管理这一切——再合法合理的赚大钱!   黑钱赚的永远没有白钱快——你走私再多,也比不上官卖啊!   我得先把烂肉滩这些破事解决了,才能把路铺出去,他心想道,光是烂肉滩的大财主还不行,   我得成为烂肉滩之王! 第五章:剃刀与亲卫队,一   第五章:剃刀与亲卫队,一   三个月的严酷修行,足以让蓝眼的少年变为亲卫队的剃刀。   如今的剃刀已经不再使用旧名,神庙里的人也只知道他叫剃刀。达拉卡夏本想让他修行一年,但剃刀三个月就完成了所有的课程。   他先是在达拉卡夏的学院里修行了精神学、魔法原理学、神秘学、魔药学、魔物学等魔法学科,然后又去了游侠公会学习潜行术、追踪术、拷问术、暗杀术、陷阱制作术等技能。至于剑术和格斗术,他获得了免修——他用木剑把武术老师揍得满地找牙。   大祭祀达拉卡夏也没想到他的修行速度能有这么快,于是祭祀就给他出了许多难题,希望能让他保持克制、放下骄傲。   这包括背诵七十七道破魔咒语、在茂盛森林中找寻一只有特殊气味的红皮松鼠、翻译一大篇的古代文献、同时击败四位狩魔猎人、在不触发任何陷阱的前提下取走祭坛上的奶酪……   可是无论哪个都难不住剃刀——他一天就能背诵二十道咒语,三天就把别人一个月的工作做完了;他嗅觉灵敏、眼睛清晰,三十分钟就抓到了松鼠,而且是活捉;他似乎天生就对古代文字敏感,他能用古代人的语法来理解文字,所以翻译起来迅速又流畅;他在战斗的时候没有招式,但胜在速度和力量,于是他又用木刀把四位猎人打的鼻青脸肿;最后,他的眼睛仿佛能透视一样,一眼就能看穿砖石的按钮、墙壁的暗箭、桌上的毒药……他的洞察力仿佛手术刀一般犀利。   当然,剃刀本人对这些东西是不以为然的。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他有一堆事情要做。他要去烂肉滩找奈特薇,然后完成刺杀魔王的约定,最后他要回熊山去找海文——一想到能回熊山去,他就兴奋不已。上次他走的时候是个没了两条胳膊的废人,但现在他能把双刀用的比手还灵巧,还学会了用念力操控金属,他已经完全能自理生活了。除此之外,他还学了相当多的本领——拿起剑来他就是武士,拿起笔来,他也算是个学者了。   海文大人见到了我的话,一定会惊讶的合不拢嘴,他心想道。   于是今天,剃刀和达拉卡夏祭祀提出了申请,说是希望能出差。   神庙位于达拉卡夏的云中城上。这里也是古代炼魔遗迹,达拉卡夏发现这里之后,就把这里改造成了古神教派的秘密训练基地。这里十分隐秘,但也很不方便,因此人们都很少外出。   达拉卡夏得知他的要求之后,便和他说道:“剃刀,你确实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你进步神速,早早就完成了学业。但是神庙有神庙的规矩,除非你能证明自己,不然我不能让你毕业。”   剃刀问他:“我做了这么多,还没证明自己吗?”   达拉卡夏从古旧的书架上取出一卷羊皮纸,他把羊皮纸在桌面上铺开,拿铁锭压好铺平。“这是我们大陆的地图,你可以看一下,这上面标记着的地方,都是凶灾肆虐之处。”   剃刀朝那里望去,看到地图中有几十处大大小小的标记,其中有几个特别醒目。剃刀问道:“这些都是凶魔?”   “是的,我需要你解决其中的一个。”祭祀在地图上指了一下,“这里,你到这里去。这里的凶灾被封印了一百年,现在封印临近崩溃了,我要你在这之前把问题解决。”   那大概是南方的某片丛林,剃刀问道:“这是哪?”   达拉卡夏说:“你去蜂鸟城,找一位名叫狼爪的狩魔猎人,他会告诉你具体安排。杀了凶魔之后你带着它的血回来复命,我便给允许你毕业,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凶魔战士。”   “好!”   “小心蜂鸟城的女巫,”祭祀提醒道,“我们和学院派女巫的关系一直不好,别主动惹麻烦,但该下手的时候也别手软。”   “我记住了,大人。”剃刀行礼准备告辞。   达拉卡夏叫住了他,说:“你还需要至少两个同伴,剃刀。这次你自己带队,这些人你随便挑。”   剃刀学过小队配合这些事情,猎杀凶魔的时候应该有一人侦查,一人主攻,一人支援,三人也能形成最基础的包围阵型。但是他讨厌和别人合作,所以他说:“我自己可以解决。”   “你必须习惯这件事情,你要知道,不是任何东西都能单打独斗解决的,协调同伴也是一项重要的技能,而这项技能也算在考核之中。”   剃刀无言以对,于是问他说:“那我的同伴是谁?”   “你跟我来。”达拉卡夏说。   达拉卡夏带他来到云中城的下半区。   云中城分为三层,第一层正对太阳,阳光曝晒,天高风急,因此不住人。第二层开始,以“云土”为天顶和地面,开始有建筑和房屋。剃刀之前也是在这里训练的。第三层是生活区,云中城的修行者们都住在这里,食堂、酒馆、图书馆以及祷告室也都在这。   每层之间都相隔很长距离,他们要走好一阵子盘旋楼梯才能下来。   十几分钟后,他们停在生活区的小广场上,然后祭祀摇响了集合的手铃。片刻之后,生活区的人都来到这里集合。剃刀和这些家伙住了三个月,几乎认识每个人。这里有备选的凶魔战士、有狩魔猎人还有法师杀手,但没哪个家伙能让他看得上眼。   达拉卡夏说道:“剃刀大人要出外勤,需要一个助手,你们有谁自荐吗?”   人们沉默了片刻,旋即有三个人走出队伍。剃刀望向那三人,一个是身体如公牛般强壮的猎人,一个是戴着面具的刺客,还有一个女人,大概是巫师。他摇了摇头,说:“他们不行。”   达拉卡夏点了下头,这时候那个强壮的猎人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不行?”剃刀上下打量他,那是个穿着皮甲的人,浑身肌肉充满力量,脸上表情硬的像一块石头。剃刀又看了看其他两人,说:“你们也这样认为?”   女巫叫道:“我觉得您该给我们展现自己实力的机会,大人。”   带狼牙面具的人说:“我不见得比你差!” 剃刀与亲卫队,二   剃刀与亲卫队,二   剃刀点头,对强壮的猎人说:“你最擅长什么?”   猎人说:“我力气大,能拉一百斤的弓!”   剃刀说:“好,那让我看看——拿弓来!”   旁边的仆人赶快取了弓箭来,那正是一百斤的大弓,非要有过人的臂力才能驾驭。猎人拿起弓来拽了拽,扯了扯,然后取出箭矢来问道:“靶子呢?”   剃刀一努嘴,仆人便在百步之外立下了一个木桩,然后再木桩上画了十环红圈。   “射吧。”剃刀说。   “好!”猎人大叫一声,弯弓搭箭,因为用力,他身上的青筋如蚯蚓般凸显出来。周围的人都屏息凝神,一片安静。就在这时候猎人射出了箭矢,箭矢破空声撕裂了安静的空气。   伴随着一片惊叹声,箭矢当的一声扎在了木桩上。仆人高喊道:“九环!”   猎人嘴角上扬,问道:“怎么样,大人?”   剃刀点头,说:“该我了。”   他先是用念力取出腰间义肢,把右臂从刀刃换成适合射箭的假手。然后他一只脚站着,一只脚撑起大弓,再用假手拉起大弓。光是这个动作,就引来一片惊呼声。   剃刀先是空拉了几下弓弦,测试力度,然后用念力取来了金属箭矢,再弯弓搭箭。他没有立刻射击,而是在感受风力,好在第三层算是室内,几乎无风,于是他可以直接瞄准靶心。   他连射两支:“嗖!嗖!”然后把弓上扬,以高角度的抛物线射出最后一支:“嗖!”   接着木桩传来“当当”两声,仆人喊道:“十环,九环!可是这个……祭司大人,这怎么算?”他话音未落,第三支箭也从高空落下,“当!”正中木桩的顶端。   剃刀对那一脸诧异的男人说道:“你自己去看吧,看完了告诉我结果。”   强壮的猎人点了下头,然后将信将疑的跑了过去。围观的人群传来窃窃私语声,还有人在偷笑。片刻之后,远处传来了猎人的惊呼。接着他快速奔跑回来,说道:“大人,我服气了!”   剃刀问他:“如何?”   猎人说:“三支箭,一支十环,一支扎在我刚才射箭的地方,还有一支从天上掉下来,正好落在了树桩年轮中间。大人,我不配当您的助手,请原谅我的无知!”   剃刀说:“比起一般人你已经很强了。”接着他望向那个带面具的刺客,说:“你最擅长什么?”   狼脸的刺客一时语塞,他沉吟了一阵子,这才说道:“我身手敏捷,反应快。”   剃刀点头,说:“你会用刀吗?”   “当然会了。”   “你来试着砍我吧。”他说着把双手负在背后,表示自己不会反击。   刺客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不反击?”   “我只躲闪,我给你一分钟时间,试着让我流点血。”   刺客的狼脸下传来一阵咆哮声,达拉卡夏祭祀大声说:“你不能这样,剃刀!如果你受伤了,接下来事情就没法进行了。”   “如果我被一个无名小卒刺伤,”他大声说,“那我还去杀哪门子的凶魔?”   刺客显然被他这话激怒了,挥着刀朝他砍来。人群发出喝彩声,达拉卡夏叹了口气,也没制止这一切。   刺客的短剑十分锋利,而且每次挥舞的时候能发出飕飕的声音。他连续刺剃刀的脖子、胸口和侧肋,还用鞭腿来踢他。但是剃刀的动作比他快上太多,这两人一比较,就好像是蛞蝓和蜜蜂一起跳舞。剃刀就仿佛未卜先知一样,能在刺客挥刀前预判到他刀刃的轨迹,从而提前一步躲开。   人们发出一连串的惊叹,带狼牙面具的人似乎被他的从容激怒了,开始狂暴的挥舞短刀。但没有章法的攻击反而更好躲避,剃刀左躲右闪、刀锋时常惊险的贴脸划过,但却伤不到他分毫。   对手一切的攻击在剃刀眼里都慢的出奇,这是他在虫后神庙时候练就的本领——卡里莫斯化身凶魔尚且不能伤他,这慢吞吞的杀手又怎么能让他流血呢?   狼牙此刻连砍了几十刀,已经累得喘气,此时剃刀说道:“一分钟已经到了。”   那人把刀丢在地上,说:“好吧,我服了!”剃刀用脚尖一挑那把刀,然后拿在义肢上端详。“是一把好刀,你不该丢弃它。”说着剃刀用念力把刀放回杀手的刀鞘。   带面具的人灰溜溜的回去了,现在就剩下一个女人。那是个一脸雀斑的瘦小女子,身上裹着厚实的衣袍。她说:“我不是武士,我不和你打。”   “那你擅长什么?”   “我擅长占卜、观星、寻路、鉴别魔物,还有巫毒术。”女人说。   这些在剃刀看来都没什么用。他摇头,说:“我不需要你。”   女人却说:“但我需要凶魔的血液,我需要拿血液来占卜。”   剃刀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能为我占卜一次,那我会把血液给你。”   “好。”女人说着退回了队伍之中。   剃刀很不满意,他觉得自己就是在浪费时间。于是他和达拉卡夏说:“如你所见,这里没有合适的人。”   达拉卡夏解散了队伍,然后说道:“我没想到你已经这么厉害——好吧,剃刀,我带你去见我的亲卫队。”   剃刀从前就听说过达拉卡夏的亲卫队。据说整个亲卫队只有寥寥数人,但是每一个十分厉害。剃刀喜欢结交强者、或是和他们打架,因此他很好奇。“祭祀大人,亲卫队有多少人?都是干什么的?”   “现在神庙里只有一个人。”   “您想让他来给我当助手吗?”剃刀问道。   达拉卡夏说:“如果是它的话,就说不好谁给谁当助手了,剃刀。”   “我会让——”它?“让它服气的。”   达拉卡夏笑了,说:“你太狂妄了,剃刀。这是你的弱点。”   剃刀认为自己只是自信,而非狂妄。他在面对强敌的时候有充足的判断力。但既然达拉卡夏这么说了,那一定是有道理的。剃刀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和达拉卡夏学本领,这个老人博学多才,个人修养也十分好,而且做事一丝不苟。剃刀很尊敬他。   他们来到一间铁门前,达拉卡夏说道:“就是这里了。”   剃刀抬头,只见铁门上刻着挂着一条栩栩如生毒蛇,他凝视了片刻,忽然那毒蛇朝他吐出了信子。他心里一惊,这才意识到那是真的蛇。   大门缓缓打开,潮湿阴冷的空气从中流出。剃刀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作者留言:   有人问我这本书里的人战斗力水平如何?   答:现在剃刀的战斗力差不多就是个低配黄药师吧。 剃刀与亲卫队,三   剃刀与亲卫队,三   空气逐渐寒冷起来,达拉卡夏祭祀走进那门中。剃刀跟着走了进去,没走几步他就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他心想道。   大门之内是一片清幽之地,竹林小径、风吹绿水,路边盛开着丁香花,看上去是个冥想的好地方。   但天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地方呢?剃刀他感觉很疑惑。   他跟着祭祀继续往里走,穿越小径和林荫,这时候他听到了一阵笛声。那声音必然是大师吹奏出来的,动听悦耳,气息悠长。   剃刀循声过去,却发现了一只猴子。   有只猴子蹲在岩石上吹奏风笛,它浑身黝黑,唯独手脚斑白。他们走近了之后,猴子便抬手和达拉卡夏敬礼,祭祀还礼。剃刀心想道:我的搭档就是它?   然而达拉卡夏没有停下脚步,他们继续往前走。笛声幽幽,剃刀却觉得这一切都古怪了起来。   这时候剃刀看到了隐藏在竹林后面的长屋。长屋外是悠长走廊,在走廊的末端有个身穿黑衣的人在打坐。达拉卡夏在很远的地方停下,说:“无面,我有事找你!”   那人背对着达拉卡夏,用尖细的声音说:“过来。”接着他吹响口哨。随着刺耳的哨声,竹林中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剃刀猛然发觉脚边游过一条蛇,他望四周望去,只见竹林之中打出都是这种毒蛇游动的声音。   刚才这条路上,至少藏了一千条毒蛇,剃刀心想道,而且就是这些家伙刚才在盯着我。   等毒蛇们都走了,达拉卡夏才带着剃刀进入长屋。这时候那声音尖细的人转头过来,剃刀看到他带着一张面具,面具上画着一只巨大的眼睛,下面是诡异的符文。   祭祀对他说:“无面,我想请你来担任剃刀的搭档。”   戴面具的人用面具那只巨大的眼睛看着剃刀,说:“我不和这种小男孩共事。”   有意思,剃刀对他说:“我也不想被人拖后腿——达拉卡夏大人,我们走吧。”   达拉卡夏看了看他们两人,说:“剃刀不是小男孩,无面也不会拖你的后腿。我想你们得把话说开了,这样才好做事。”   于是无面人站了起来,说:“你最擅长什么?”   “就这个。”剃刀举起双刀来。   “那事情就简单了,来试试剑术吧。”无脸人拔剑,那银丝一般的细剑发出一阵高吟,好似活物。接着杀气如沸腾的水一般弥漫在空气中。剃刀感觉身体一阵燥热,他知道这次碰到了硬茬。   达拉卡夏说:“流点血可以,但不要损坏身体,你们都是我重要的战士,我不想你们缺胳膊少腿。”   “是,大人。”两人一起说道。   接着无面人走下长屋,来到下面的一片空地上。剃刀跟着下来,站在他面前。“可以开始吗?”无面人说。   “可以。”剃刀点头。   然后细剑就擦着他的脸划了过去。   剃刀早有防备,但他没想到敌人速度如此之快。他那双能减缓一切的眼睛似乎不管用了,他没看到敌人是怎么出剑的。他是凭着战斗直觉侧闪,不然这一剑会刺瞎他的眼睛。他搞不清敌人的底细,便往后退去,拉开距离。   “无面,我说了不许造成身体损伤。”祭祀喊道。   无面的人说:“他一定能闪开的,如果他闪不开的话,我会在刺瞎他眼睛的前一刻收招。”   如果他真能收放自如,那这家伙的剑术就十分恐怖了,剃刀心想道。这一次他摆正心态,端起双刀。“很好,”他对那人说,“现在该我了。”   他让寒冰之气从身体里溢出来,本就冰冷的竹林变的更加寒冷了。然而他的血液却因为释放寒气而变的沸腾,他的心率暴涨,肉体如绷紧的弹簧一般兴奋了起来,而就在他要出招的时候,无面人突然说道:   “不打了!”   剃刀一刀砸在地板上,顿时地砖呈现波纹状碎裂,他一声怒吼:“什么?不打了?”   “不打了就是不打了,”无面人说,“我说比试剑术,但你却用凶魔之力,这不公平。”   他说的可真有道理,剃刀无言以对。“呃……那我不用这种力量了,我们就比剑术。”他轻轻端起双刀,“可以吗?”   “说不打就不打,我今天没心情了。”无面人一摊手,把银丝细剑收入剑鞘。   说句实话,这比打输了还难受。剃刀现在憋了满身的力气释放不出去,就觉得胸口快要炸了。   “你不能不打!”剃刀举起刀来,“不打的话,就算你认输了!”   越是强大的战士就越骄傲,激将法也越能奏效,剃刀对此屡试不爽。   “那我认输。”无面人一摊手,然后抱头蹲下,“我投降了,你弄死我吧!我不反抗。”   这就是不要脸了,剃刀就怕这种不要脸的。上次他遇到这种家伙还是在野马镇,是那个叫斯派克的肥猫。   剃刀看了一眼达拉卡夏,请求他给予仲裁。然而祭祀摇头,说:“是你先犯规了,剃刀。”   剃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接受你的投降。”他说。   “那我谢谢你了。”无面人轻描淡写的说道,“现在你能放我走了吗?”   “不行!”剃刀下意识的喊道,“我要再次跟你决斗,这次我们放开了打,没有规则!”   “那我再次认输。”他再次抱头蹲防。   剃刀彻底没脾气了。   达拉卡夏说道:“剃刀,你该做决定了——你认可它吗?”   达拉卡夏说的仍然是它?剃刀想了想,说道:“他很强,但我不和这种没有尊严的人搭档。”   “协调关系也是修行的一环,剃刀,我认为你们可以变成默契的搭档。”达拉卡夏望向无面人,说,“无面,你呢?”   “反正我认输!”这个没有脸的人如是说道,“你说了算,大人。”   达拉卡夏沉吟少许,说:“既然如此,剃刀,你就和它搭档吧。现在你们该握手,互相了解一下。”   很无奈,剃刀只能遵从达拉卡夏。于是他说:“我是剃刀,你这次的搭档。”   “无面人。”他脸上的大眼睛弯曲了起来,他应该是在笑,但看上去很诡异,“你也可以叫我无面游侠,工作之余我都会在游侠公会活跃。反正外面的人都这么叫。”   “就是你?”剃刀想起之前笑脸猫让他找的那个人来,“游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管得着吗?”无面游侠说。   只要跟着人说话,剃刀就满肚子火气。这时候达拉卡夏对他说:“你还需要一个搭档,剃刀。”   “别像他这样就行了。”剃刀说。   达拉卡夏笑了,说:“亲卫队其他人都在外面,现在你想找也找不到了。最后一个人你自己去决定吧,剃刀。”   自己决定吗?可是我不认识什么合适的人,他心想道。   这时候有个红色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剃刀想了想,说道:“我打算去烂肉滩找我的第二个搭档。”   “哦,你要找她,”达拉卡夏点了下头,说,“她有这个资格,很好,你去吧。” 第六章:爱罗丝不想要正义   第六章:爱罗丝不想要正义   明天他们又要出远门了。   说实话,爱罗丝不喜欢远行,当初她还是个妓女的时候她就喜欢待在家里。她是个懒人,喜欢柔软坐垫、温甜葡萄酒和暖暖的火炉;尤其喜欢在窗外大雪纷飞的时候待在家,搂着猫儿喝酒。   能有简单的方式生活,她绝对不会去做麻烦的事情,这也是她当初做这一行的缘故。   但自从她跟了拉娅大人之后,这一切就变化了。她被圣女的魅力所折服,心甘情愿的跟着她——只要能跟在拉娅身边,她就什么苦都能吃。   窗外北风汹涌,严冬恶魔正在觉醒。   今天,虾湾的港口已经上冰,听水手们说今年的冬天来得早也来得急。   今早她去买鱼的时候,卖鱼的乔纳森跟她说:“往年至少还要再等一个月!今年看这样子,嘿!这冬天可不好过了,要冻死许多人了。”旁边有个灰胡子的老爷也跟着说道:“难民都进来了,进不来的就要死在外面了——其实虾湾还好,你还没去北海看看呢!”   北海,金沙堡以北,有海湾地最重要的不冻港。爱罗丝小时候去过一次,是跟着母亲去找男人。后来男人没找到,母亲也病死在回来的路上。   这番对话让爱罗丝想起了她的童年,这令她感觉很糟糕,因此她买完东西就立刻离开了港口集市。   今天她要收拾行李,昨晚的时候拉娅就告诉她了,后天去金沙堡。   爱罗丝不明白:好不容易到了虾湾,还不多休息几天吗?为什么要去金沙堡?从这里到金沙堡弄不好要走一个月;何况现在一天比一天冷,我们还要去北方去?   啊,等春天再去不好吗?   等到了春天我们就可以踏着芬芳青草、看着花蝶飞舞,来一场如春游一般的长途约会。   圣女没有凡人的欲望,她不在乎这种事情,但爱罗丝却只是个凡人。   等她回去的时候,拉娅已经将房屋收拾的差不多了。   “您该休息的,这些事情我能做。”她对拉娅说。   拉娅坐在收拾整齐的床铺上,说:“你并非我的仆人,爱罗丝。”   我并不介意做您的仆人,大人。“我买了些吃的,还有鱼,我去给您煎吧。”   拉娅说:“留到中午吧,我刚刚吃了些水果。”   大人的胃口一直不是很好,很少见她吃东西的,爱罗丝将竹篮放在门外,然后问拉娅说:“海文伯爵那边又求您帮忙了?”   “不是海文大人……”她用双指揉捏两侧的太阳穴,爱罗丝知道,每当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就是昨晚没睡好。   “海文大人是有许多麻烦,比如拉蒙去了野马镇之后一直没消息,比如他和虾湾就处理难民产生了矛盾,又比如他和虾湾的地主之间……”拉娅摆了摆手,“这都不是我们要管的事情,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去金沙堡。”   “那咱们为什么要去金沙堡?”   拉娅说道:“我从海文这里立了名还不够,我还要去找人借兵。小三叉戟有这些士兵,我可以借到。”   “借兵做什么?”   “做一笔买卖,”她说,“这些士兵是我的资本,我要用他们去换更多的兵。”   “所以我们要那么多兵干什么?”   “我想要统一白衣会,然后拿到三圣物开启圣谕。爱罗丝,你应该还记得那预言,我必须……”她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必须做这件事情。”   最近拉娅一直在说这件事,这和从前的她不一样,从前拉娅不会轻易动兵戈的。爱罗丝对此感到深深的不安,她说:“大人,我们要那么多兵没有用,而且就是得到了,我们也养不起他们——四大审判军有多少人呐!”   “海文大人会出这个钱的,等我拿完圣物之后,白衣会的审判军就都归入他麾下。他现在缺人,而我本身也不会统兵打仗,这事情交给他最好。”   “您要把手里的兵都给他吗?您就不怕他……”   “他不会的。”拉娅语气坚定,“我信得过他的人品,何况我拿着兵权真没有用途。难道你要我拥兵自重吗?这不可能的。白衣会的教旨是‘消除世间苦难’,将来我们要做的是开设更多的学堂、医院和寺庙,传播知识和道德,让人民幸福。”   爱罗丝无言以对,她坚信拉娅所做的每件事情都是有道理的,可是她……她不明白。   为什么您非要做这一切?   为什么做这一切的非要是您呢?   转天早上,他们和海文告别。光头伯爵顶着凛冽北方出来送他们。拉娅的人已经套好了车马,这次的马车有保暖的篷子,马儿健硕结实。爱罗丝等一干随从站在马车边,而拉娅则在和伯爵告别。   “海文大人,野马镇的事情、还有虾湾改革事情您必须快点做起来,”拉娅这样叮嘱他,“海湾地战争也许会打很久,但总不会一直打下去。您要找到最合适的时机来完成这一切。”   伯爵的回答却有些模棱两可:“我会先让这里的人民吃饱饭、睡安稳觉。其他的事情我也会做,但那不是三两天能做完的。迈瑞克等人已经去运作了,我要先解决灾民问题,让人民看到希望,才有底气举起大旗。”   “那请您多保重。”拉娅行礼。   “你也是,拉娅。”伯爵还礼。   说完之后,拉娅便走上了马车。她问大家:“可以出发了吗?”   “可以,大人。”兽人回答道。亚伦也点头说:“可以走了。”   然而爱罗丝迟迟没有回答,拉娅看着她,说:“爱罗丝?”   “走吧。”爱罗丝小声说。   爱罗丝是真的不想要拉娅走。她也知道那些大道理,她知道拉娅这种圣人需要为了正义、为了信仰而献身。   可是爱罗丝不想要正义,她只想要让身旁这个修女能平安一点、幸福一点、快乐一点……   爱罗丝,她不属于白衣会,只属于拉娅一个人。   随着一声响鞭,车马缓缓启动,于是她们踏上旅程,走向更加严酷的寒冬。 第七章:风信子不死于饥饿,一   第七章:风信子不死于饥饿,一   少女在冰冷的街道上徘徊,赤着双脚。   她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她早就吃掉了所有的食物,此刻她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天一天比一天冷,她的衣服也不足以御寒。如今她徘徊在松林镇的街道上,乞求着路人能施舍她一点食物或是一件御寒的衣服。   然而严冬将至,对于一般人来说,此时粮食与棉衣都如黄金般珍贵。   风信子也试过去找贵族和商人们乞讨,然而她一次被打了出来,另一次差点被抓进去,后来她就不敢去了。   松林堡子爵每天会施舍难民一些食物和柴火,然而这也没她的份。她是个身子单薄的女孩,她抢不过那些疯狂的人;就算她有幸挤进去了,大人们也不会给她半口吃的——她是个奴隶,奴隶没资格领取救济。   她脸上的刺青让她比乞丐还低贱。   所以她现在真的没办法了。北风袭来,让她打了个毫无淑女气质的巨大喷嚏,然后她心想道:我再去试着敲一家人的门,如果还要不到饭的话,我就……我就……   我就再敲一家!她咬着牙想到。   风信子从不气馁——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去吃饭的路上!   她来到了一间大宅前面,大宅四面围墙,里边圈着三间长屋和一栋挂着大钟的礼拜堂。这里肯定是富贵人家的地盘,她心想道。   风信子之前是住城堡的,对这种地方也没什么畏惧之感,就上去敲门。这时候有个人叫住了她,说:“你干什么?找死吗?”   她一回头,见是个一脸肮脏胡子的老乞丐。风信子就问他:“为什么说我找死?”   “布鲁克家不会施舍一个……”他凝视着风信子的脸,忽然用一种趾高气扬的语气说:“一个奴隶?你的主人呢?”   “我不是奴隶,也没主人。”   乞丐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烂牙,“你是奴隶,你有黑皮和刺青,奴隶都有主人。”   “我没主人!”她大声说道,“但我有丈夫,我是他的妻子!”   乞丐用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她,说:“疯子!”旋即便转身离开了。   连乞丐都瞧不起我,风信子心想道,我不能有丈夫吗?海文大人说过了,我是他的第二个妻子。   就在这时候一辆马车朝着大宅门口驶来,风信子赶忙退到一边给马让出路来。马车在门口停好,马夫口吐着白雾呵住马儿,然后将它们拴在门口的石柱上。接着大门敞开,有个穿着锁子甲的门卫走出来迎接。风信子下意识往后退,她在拐角的暗处观察着。   可能是这家的主人回来了,她心想道,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要是好人我就上去要些施舍,要是坏人的话……我就溜了吧?   马车里先是走出一个男人来,那是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年轻男人,有着整齐的胡须,看上去蛮英俊。他下来之后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对着马车里伸出手,说:“请。”   车中伸出一只带着紫色手套的手,那只手轻轻落在男人手心上,接着有个身穿深色礼服、脸带面纱的女人缓缓走了下来。她像个贵妇人一样姿态端正,仆人们见了她都要行礼。   但风信子确定,那女人就是紫罗兰。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穿的这么好、还有马车坐?她肯定也没挨饿!一系列猜疑在她心里膨胀。   我要喊她的名字吗?   我要是叫错了怎么办?人家再打我一顿怎么办?然而风信子毕竟是个敢作敢为的女孩,她只犹豫了一瞬间,就大喊道:“紫罗兰!”   那个穿长裙、戴面纱的女人似乎没听见,继续往里走。   “紫罗兰!”她再次喊道,“是我,是我!”   这时候守卫朝她走来,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风信子下意识的后闪,躲开了!   不像米尔萨露,她没和猫爷学过什么格斗的本领,她就是下意识的一闪,就闪开了。守卫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了,就骂道:“哪来的小婊子?”然后抬手又要打。   这时候紫罗兰旁边的男人开口说道:“停下!”   那位身穿白袍的男人也过来了,他看了一眼风信子,然后对那个似乎是紫罗兰的女人说:“你的朋友?”   女人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身,这次风信子看到了她的正脸,就是紫罗兰!   她朝着紫罗兰走去,说:“对,我们认识的。”这时候她发现紫罗兰不敢看她的眼睛。   “紫罗兰,没关系的。”那男人说,“我不介意你有个奴隶朋友,倒不如说……”他望向风信子,“怎么称呼?”   “风信子。”她说。   “是花名还是真名?”   “现在是真名。”风信子说。   “那以前就是花名了。”   风信子无话可说。   “让我看看你的刺青。”他伸手来摸风信子的脸。   风信子早就不是能被人随便摸的奴隶了,她一甩手就将那男人的手打开,“别碰我!”她大声叫道。   这时候紫罗兰给了她一记耳光。   这次风信子可没躲开——倒不如说她根本没想躲,她之前被紫罗兰抽习惯了。从前她做出一些蠢事之后,紫罗兰就会狠狠教训她,因为这样能让主人消气,不至于剁了她的手脚。所以被紫罗兰抽,是个很普通的日常行为。   但这次不同!风信子彻底恼了,这些天一直以来的憋屈都爆发了出来。“婊子你还敢打我?”她抬手就要还击。然而紫罗兰比她高、比她有力、还比她多吃了两天的饱饭,所以她一下就被紫罗兰抓住了胳膊,并且动弹不得。   紫罗兰朝着男人行礼,说:“基恩大人,请给我点时间处理这问题。”   “好吧,”男人甩了甩手,“但我没太多耐心,我讨厌不知好歹的奴隶。”   “是,大人。”她再次行礼,并且用手按压风信子,示意她也道歉。然而风信子就是倔着不低头,紫罗兰朝她低声训斥:“低头,风信子!”   她的语气好像在教训自家的妹妹,一如当初那样。风信子犹豫了一下,便把头低下了。男人看到这一幕便笑了起来,说:“还是蛮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嘛——好了,你带她进去吧,我先去找我父亲。”   “是,大人。”   于是她们走入大宅。 风信子不死于饥饿,二   风信子不死于饥饿,二   紫罗兰领着她来到一间房子,一开门,尘埃就慢了出来。风信子被呛的咳嗽。   这里边堆集这木炭和柴火,还有各种杂物,看来是间柴房。   她们进来之后,紫罗兰立刻关上了门。两人面对面的站着,紫罗兰身穿柔软长裙,梳妆整齐、衣服干净;而风信子却灰头土脸、破衣烂衫,蜷缩着脏兮兮的脚趾头。这令她感到一阵羞愧。   “风信子,请原谅我。”紫罗兰对她说道,“我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我不能……不能冒险。”   风信子听到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说:“我处境也很危险!”   紫罗兰从怀里掏出几枚银币给她,然而她这个动作在风信子看来就仿佛是在施舍乞丐。“紫罗兰,你给我说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大声叫道。   “小点声,风信子。”紫罗兰说着给她拿来一个板凳,“你坐下,我们慢慢说吧。”   “好。”   于是紫罗兰将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告诉了她。   那一日熊山大逃亡,紫罗兰和风信子一起乘车出来,他们的马车在暴雨中滚入河道,被洪水冲走。紫罗兰在中途抱住了树干,所以保住一条命。她不敢去熊山,也不想在野外等死,于是就来到了松林堡这里碰碰运气。后来她遇到了基恩少爷,少爷看她漂亮,就将她买下来当做奴隶。   “就是这么个事情了。”紫罗兰对她说道。   风信子打量着她,说:“可我看你不像个奴隶。”   紫罗兰说:“少爷待我很好,因此允许我和他同居、还给我得体的衣服,陪同他会见客人。”她抖了抖面纱,“这个能挡住烙印,如果再有人问起,少爷就说是宗教缘故,我的脸不宜见人。”   风信子不喜欢紫罗兰这种做法,她说:“海文大人说,我们不是奴隶了。”   紫罗兰摇头,说:“但也只是说而已——只有他这样说而已。我脸上有奴隶烙印,皮肤是可怕的黑色,人们见了我,就当我是奴隶。”   风信子摇了摇头,说:“我就不当你是奴隶。”   “但你没法让我活过这个严冬,风信子。”她无奈的说道,“在这里我至少有食物和温暖,离开了这里我就将活不下去。这没什么不好的……就算再差,也不会比从前差。”   风信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能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回熊山,想去找海文大人。紫罗兰!我们该回去找海文大人!”   紫罗兰痛苦的摇了摇头,说道:“熊山没了,海文大人也没了。”   “海文大人怎么会没了?”她惊叫道,“他当时可不在熊山!他一定是跑了,跑到其他安全的地方去了。”   紫罗兰说:“传闻都说熊山伯爵已经死了,他的尸体就挂在熊山的城墙上。风信子,你——”   “不!”风信子喊道,“他不会死的,紫罗兰,你不该听信谣言!”   紫罗兰无奈的点了点头,说:“就算他没死又能如何呢?他还能来这里救我们吗?风信子,认清事实吧,你之前是太幸运了才遇到安卜赛德,但人不会一直走运。风信子,我拿你当妹妹,我不想看你冻死街头。”   她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也不想冻死街头。”而且更不想饿死街头。   “所以你要留下来吗?”紫罗兰问她。   风信子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我不卖身。我和海文大人有婚约,哪怕他死了,我也是他妻子。我宁可饿死,也不再当奴隶。”   听到这话紫罗兰的神情变的充满忧伤,“好吧。”她点了点头,“我会去问问基恩少爷,也许他还需要一些……女佣之类的。”   “谢谢你,紫罗兰。”   于是紫罗兰暂时离开,将她自己留在这柴房里。没过多久紫罗兰便回来了,说:“基恩少爷说了,除非……你能把自己卖给他。不然他不会留下你。”   “我说了我不卖身!”风信子说。   “那你只能离开。”紫罗兰说道,“我很抱歉,风信子。你可以在附近找个安身之处,我会资助你一些钱,但我……我也没什么节余,我没有工钱,我身上那点零花钱都是少爷赏的。”   “不要说了,我不会留在松林堡。”风信子说道。   “那你去哪?”   “熊山回不去了,海文大人也没了……”她沉吟着,“我想先去熊山,确认一下海文大人到底是死是后,然后就去南方。这里太冷了,南方暖和,那里一直是夏天,还有熟到裂开的水果与漫山遍野的兔子,人冻不死也饿不死。”   紫罗兰问她说:“可你要怎么回去?”   “走回去。”   “你会冻死的!”   “越往南走就越暖和,所以没事!”   紫罗兰愣了一下,说:“那你会饿死的!”   风信子朝她伸手,说:“姐妹一场,给咱准备点干粮的总行吧?”   “这我肯定会给你的。”紫罗兰说,“可是……如果吃完了呢?”   “继续要饭!”风信子理直气壮。   紫罗兰沉默了许久,说:“你现在去熊山就是找死,我建议你直接去南方。”   “但我要找我丈夫!”她叫道。   “我再说一遍,海文大人已经死了!风信子,你要接受事实!现在我给你指定一个方案,你按照我说去做。如果你听话的话,那么你多少还有些活下来的概率,不然你肯定会死在荒野里!”   紫罗兰说的一点错也没有,风信子也知道自己没脑子没计划,所以她放下焦躁,问紫罗兰说:“你的建议是什么?”   紫罗兰说道:“明天松林堡有个商队,是往南方运盐的。你跟着他们走,我就说你是南方部落酋长的女儿,如今你落难了,只要他们把你安全送到了南方,你就能给他们大笔的金子。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护送你去南方了。”   风信子叫道:“可我根本就不是什么酋长的女儿!我没东西给他们!”   “所以你要看时机逃跑,这是你唯一能活着到南方的方式!风信子!”   风信子摇头说道:“我不想骗人。”   “生活就是欺骗,”紫罗兰叹息道,“骗别人,骗自己。” 风信子不死于饥饿,三   风信子不死于饥饿,三   “可是我……”   “没有可是,风信子!”紫罗兰用长姐的语气说道,“听话!”   风信子一直都是她的小妹,从来不敢违抗她。“好吧,紫罗兰。”她小声说道。   于是她们打定了主意,之后紫罗兰给她拿来了水和食物、一床铺盖、御寒的棉衣、一双结实的棉靴。最后紫罗兰还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一枚金币,几个银币,一大把铜币,还有她头上的银发饰。   起初风信子还有点生紫罗兰的气,但到这时候,她就完全不生气了——紫罗兰还是那个紫罗兰,她心想道,还是我的姐姐。   风信子在大宅的柴房中度过一夜,转天早上,紫罗兰带着她来到了城门口。在那里有一列商队,这些人套着大篷车,组成长长的一列,加在一起足有上百人。风信子观察着这些人,这里边有高大的北方人,也有精瘦的海湾地人,甚至还有黑皮肤的南方人。而她就像个小动物似得缩在紫罗兰身后,不敢贸然上前。   紫罗兰虽然和她自称“奴隶”,但她在与这些人交涉的时候一点也不自卑。她大方的去和商队的领队说了自己的要求,而风信子只是在一旁看着。这时候她心想道:我可真没用。这两年下来,紫罗兰成了学者、教师和贵妇,可我呢?我还不如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商队的领头者是个胡子花白的老人,他有一张饱经风霜的瘦脸,皮肤粗糙的好似树皮。他面无表情的听完了紫罗兰的所有要求,然后说道:“我不管她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就告诉你,车队不养闲人——她会什么?”   紫罗兰一时语塞,这时候风信子意识到该她登场了。她鼓起勇气走上去,说:“我会做的可多了!”   老人用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打量着她,风信子和他对视的一瞬间,立刻就怂了,小声说道:“也……也不是很多。”   “到底会什么?”   “打扫屋子、做饭、洗衣服。”她小声说。   老人说道:“是个人都能做。”   她看了看紫罗兰,紫罗兰说道:“说你最擅长的,风信子。”   “吃饭?”她下意识的说道。   老人这次笑了,说:“我这有的是比你擅长吃饭的。”他用手一指旁边一个如熊一般高大的巨汉,说:“巴鲁特,一顿能吃两只鸡八张饼。”   风信子看着那巨汉,巨汉也看着他。三秒钟后,巨汉忽然露出了一个傻兮兮的笑容,然后风信子就也跟着笑了,笑的直不起腰来。同行的商人都上来围观,老人用咳嗽声呵斥住他们,然后问风信子说:“你能吃这么多吗?”   风信子看了看那巨汉如皮球般的肚皮,说:“我能抵上三分之一个巴鲁特!”   老人沉吟少许:“那你这女娃真难养活。”   “不是!”风信子叫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这时候她忽然感觉自己飞了起来,下一刻她才意识到是那个巨汉将她提了起来。风信子先是一惊,但当她看到巨汉那张憨笑的傻脸时,她便放心了。   然而紫罗兰吓的大叫,说:“放她下来!”   这时候巨汉瓮声瓮气的说道:“巴鲁特吃得多,力气大!小娃娃,你力气也大吗?”   风信子说:“我力气可没你大!”   巴鲁特把她放了下来,说:“那你吃的饭都变成什么了?”   大概是变成……“我还有别的长处!”她这一次十分严肃的说道。   老人不耐烦了,说:“你到底会什么?”   “我会唱歌和跳舞,我虽然不会乐器,但我可以学!我在这方面很厉害的!”   老人和巨汉相视一眼,说:“那你来唱一个听听吧。”   于是风信子开始唱歌。   没有舞台、没有伴奏、也没有鲜花和彩条,有的只是一双双陌生又猎奇的目光。也许很多人都在等着她出丑。   然而风信子就是心大,她积极乐观,充满自信,哪怕面对国王,她也能唱出最动听的歌声。自野马镇开始,她就是最好的歌手。她能驾驭多种唱法和声线,而且她的表演充满活力,总能让人喜欢。   这一次她唱了海湾地的民歌,讲述水手与渔民女儿的爱情。那故事很简单但也很感人:年轻的水手与姑娘订婚,之后他出海行商,三年不归。人们都说他死在了外面,然而姑娘却一直在灯塔下守候她的丈夫,三年又三年,直到第六年的时候水手才回来。他在遥远的南国经历了风暴、海盗、牢狱、政变和战争,现在的他已经是一方的贵族。而他仍旧记得当年那个姑娘,最终他带着满载财宝的船归来,娶走了他的新娘。   唱到动情的地方,风信子就觉得自己变成了故事中那个新娘——是啊,我不就是这样吗?海文大人生死不知,人们都说他死了,但唯独我坚信他活着。等他三年、六年还是九年?没关系,我年轻得很,我一定能等到他回来找我!   歌声结束,歌手谢幕,那些陌生人都鼓起掌来。还有人朝她抛钱币、布匹和食物。老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他走过来对风信子说道:“我是商队队长‘八指乔恩’,”他说着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断指,风信子看到他两手的小拇指都被割去了,“你以后可以叫我乔恩队长、老乔恩或是别的什么——你的名字呢?”   “风信子。”她说。   “风信子,欢迎你加入车队。”老人与她握手。   一切顺利!风信子转身就给了紫罗兰一个拥抱。紫罗兰摸了摸她的头,说:“一路保重。”   风信子感觉到了她话语里的悲伤,便说道:“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回家,紫罗兰!”   那个带着面纱的女人迟疑了一下,说:“家乡,我已经回不去了。”   风信子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这时候紫罗兰轻轻推开了她,说:“赶快上车吧,不要让大家等你。”   可风信子真的舍不得紫罗兰,她哭喊着央求紫罗兰一起离开,但那女人却仿佛没听见一样,徒自离开了。当紫罗兰彻底消失在她视野里之后,她便抽泣了起来。这时候有一只巨大的手落在她肩膀上,她一抬头,又见到巴鲁特那张憨厚的傻脸。   “走吧,我带你去认识些新朋友,”那巨汉说道,“认识了新朋友,你就会忘记悲伤了。”   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风信子跟他走。两人走过长长的车队,停在倒数第二节大篷车前面。巨汉喊道:“亚朵拉!我们又给你找了一个姐妹!”   里边有个女人用带着南方口音的通用语说道:“哪呢?让我看看她!”接着她“哗啦”一下撩开了大篷车的罩子。   那是个年轻的女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她的皮肤是淡褐色,身上穿着色彩斑斓的衣服,脸和头上都挂满银饰,化着淡淡的妆。   她本来有十分热情的笑容,而当她看到风信子的时候,那笑容立刻变为悲伤。   “快上来吧,小妹妹,”她朝着风信子伸出一只满是茧子的手,“你一定吃了不少苦。”接着她朝风信子伸出了手。   听到这话,风信子顿时感到眼眶发热,她用力的点了下头,并握住了她的手。巨人在她身后笑了起来,说:“亚朵拉,好好照顾她。”   风信子来到大篷车上之后,就发现车上坐满了和她一样的南方姑娘。许多人瘦的可怜,还有许多人脸上有和她一样的刺青。车上铺着软毛毡,大家坐着围成一圈取暖。有一对双胞胎姐妹见她来了,就立刻让出位置来给她坐。于是风信子就坐到她们中间来。然后那对姐妹便用身子贴住她了。好温暖,她心想道。   亚朵拉问她:“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风信子。”她说,“我不知道自己的真名。”   亚朵拉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名,我是个孤儿,名字是自己起的。”   旁边的姐妹说:“我叫樱桃!”   另一个说:“我叫荔枝!”   她们声音清脆,好似一对百灵。这时候风信子才发觉她们脸上也有奴隶的烙印,而且还是粗糙“符号印”,比起风信子脸上花蕊印来说,她们为奴时候的等级更低、受的苦肯定也更多。   亚朵拉说:“许多人都没有真名,名字不重要,只是个代号。”   接着姑娘们七嘴八舌的问风信子问题:比如她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喜欢吃什么?还有人说“你唱歌真好听!”“你长得真可爱!”但没人问她“你过去是做的什么?”或者“你从前的生活怎么样?”   姑娘们都带着很重的南方口音,而且许多人是通用语夹杂着南方话一起说。风信子出来的太早,早已无法辨识复杂的南方方言。然而这熟悉的声音仍旧让她感到心潮澎湃。   我已经提前回到了家乡,她心想道。   前方的车夫高声吆喝,车队要开拔了。风信子望着大篷车外面,忽然看见雪花飘了进来。   啊,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就好像是为她送行一样。等我到了南方,就再也看不到雪了,她心想道。亚朵拉这时候从行囊里取出了一把小木琴,说:“路途遥远,我来讲个故事吧。”大家就都鼓起掌来,接着亚朵拉一边弹奏,一边讲起了南方的民间传说——女武神瓦萝丝的传奇故事。   篷车外大雪纷飞,风信子缩在篷车里边,捧着小甜饼吃了起来。紫罗兰给她准备了充足的干粮,还捎带了几块小点心,当做零食。   啊,这个好甜,风信子十分惊喜,然后又咬了一大口。   果然好甜!   她赶忙把甜饼分给同车的姑娘们,大家吃了都赞不绝口。   吟游诗人在弹唱古代的传说,雪花缓缓飘洒在风里;篷车中的少女捧着脸,望着远去的松林堡,露出了幸福的傻笑。   Ps:晚上更新番外:南方传说——女武神瓦萝丝 番外篇:女武神瓦萝丝传奇   神力瓦萝丝   引子:女武神瓦萝丝,乃是天上下凡的战神。敬她拜她,她就赐予勇气,令你体魄健壮,所向无敌。   瓦萝丝出生在铜板国,她天生神力,出生之时便可走路;   三岁便能用双腿拧断鹅的脖子;   五岁好饮烈酒,吃牛肉,日啖十斤;   七岁能降烈马,与牛角力;   九岁时便打遍十里八乡,神力已经无人能敌。   十岁一过,瓦萝丝相貌已与男人无异,熊身虎背,身高九尺有余,貌堂堂若大英雄;便是长者见了,也要尊称一声“神力瓦萝”。提起瓦萝丝的大名来,男人要拜,女人要讳,孩童止啼。   时曰狼年,南疆七族五国皆大乱,共有七十二人称王,八人称帝,史称“狼年大乱”。   此时神力瓦萝丝芳龄十六,她照父母之命嫁了邻村一位杀猪的汉子,那人叫马克达。她一年为马克达产下两子,取名为莫朗与莫图,又称为狮儿与虎儿。   瓦萝丝体魄强健,奶水充足,便当了邻居的奶娘,她有一乳儿名叫卡罗,后来卡罗拜瓦萝丝为义母,拜狮儿虎儿为长兄二兄,此后卡罗便为豹儿。这就有了“狮虎豹”三兄弟。   一年之后瓦萝丝的丈夫过世了,瓦萝丝悼念她的丈夫,为他守节,发誓三年不嫁他人。   数年后,黑土国国王率兵入侵铜板国,国王有令,命国中大好男儿都要去上阵杀敌。狮虎豹三兄弟要入伍参军,建功立业。   瓦萝丝不舍孩儿,便说:“我丈夫已经不再,若是三个儿子都走了,只怕余生惨淡,不可终日。”   三兄弟认为母亲说的极对,便留下小弟豹儿陪同母亲,狮儿虎儿两人去参军。如此母子分别。   转年三月,有丧人持白袍银币来报,说狮儿虎儿战死沙场。瓦萝丝大悲不能自已,抱儿子战袍恸哭整日,滴水未进,粒米不食。   三子豹儿悲愤万分,便告诉母亲说:“我要上阵为兄长报仇!”   瓦萝丝大骇,说:“不可,我仅剩一子,你若遭难,要我如何?”   三子答曰:“兄长死于敌手,我若苟且,岂配做人?”   瓦萝丝深以为然,便许了他上阵杀敌,为兄报仇。   豹儿三叩首,辞别母亲,去了军营。   时年腊月,铜板国闹寒灾,天上大雪纷飞。瓦萝丝一人于家中望雪兴叹:可怜自己生了一身神力,却是女子之身,真是徒劳无用。正当此时有人敲门,瓦萝丝开门便见一人持白袍银币而来。瓦萝丝当即大哭三声,不省人事。   待转天醒来,瓦萝丝怀抱白袍,指天骂道:“先害我亲儿,又杀我乳儿,黑土国的贼人,我与你不共戴天!”其声势犹如惊雷,父老乡亲大骇,只远观而不敢上前。   之后瓦萝丝砸了自家锅碗,放火烧了房子,只拿着两把杀猪的刀就去了军营。   下午,军营门卫小卒正值瞌睡,忽见一熊身女子持双刀前来,顿时大惊,上前盘问缘由。瓦萝丝说:“我要参军,为儿报仇!”两个小卒说:“女子不能参军,去去去!”说罢便去推她。瓦萝丝不动如山,反手一推,叫道:“去罢!”两小卒顿时飞出数丈之外。观者皆大惊,面如土灰色。   军中大将听闻此事便来与瓦萝丝说:“弱女子不可参军,这是军中规矩。”   瓦萝丝说:“我非弱女子!”   大将笑曰:“有乳者便是弱女子。”   瓦萝丝大怒,大叫三声,拔刀割了自己的双乳。手执双乳喝道:“我非弱女子,我非弱女子!”   众将士未曾见过这般勇武女子,霎时间惊为天人。大将跪曰:“英雄何至于此?快请!”旋即请名医来为神力瓦萝上药疗伤。军中当夜便传说:来了一位“神力瓦萝”。   自此以后,瓦萝丝便入了伍,与男人们同吃同住,盼望有日能为儿报仇。   作者留言:   ps:以后遇到风信子等人讲故事的章节,这个番外就会同时出现w 第八章:巧舌如簧德莱尔,一   第八章:巧舌如簧德莱尔,一   今天他是在卡米莉亚的咳嗽声中醒来的。   这小奴隶从前吃不好睡不好,受人虐待,又整天靠泡药水保证肤色,因此身子很差。今天早上德莱尔就听到她一阵咳嗽,她是在睡梦中咳出了血来,自己都没发现。   卡米莉亚是挺懂事的,往常她要是咳嗽的话,就会悄悄跑到走廊上去解决,很少吵到德莱尔。但这次显然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咳出了血,还说自己胸口疼的厉害。   一般来说这种奴隶使用寿命都很短的,过几年就得换个新的了。德莱尔不在乎,他有钱,多少奴隶都买得起。   德莱尔拉开了窗帘,只见天上积满乌云,好像是要下雨了。酒城的尖顶古堡在一片灰暗中好似阴森陵墓。   他是昨天晚上来到酒城的,来了之后就先住了一晚上,今天他准备去拜见酒城的贵族大人们。他打算要到烂肉滩的合法管辖权,烂肉滩上一个镇长被人暗杀了之后,这活儿就一直空着,没人敢去。   上午,他穿戴整齐,让卡米莉亚也换上一身体面的裙装,然后带着她一起去了贵族的城堡。酒城人以能带个苍白美人为荣,带着卡米莉亚能显示他身份高贵。   酒城的城堡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城堡之一,在第四纪元结束之后的莽荒时代,这里曾经有过一个伟大的国家。连同大沼泽、北境和南方群岛一起,是古文明的发源地。后来国家消失了,而这古城堡却留了下来,经过无数次整修、重建,成了现在的酒城城堡。   这城堡外部近乎是黑色的,城墙上悬挂着石像鬼与星月的雕塑。尖顶塔楼如同竖起的长矛一般,塔顶的尖端也确实插着许多支十四尺长枪。传说贵族们会把政治犯穿刺在那上面,展示给所有人看。   城堡大门是个生锈的巨大铁门,在那旁边生着几棵槐树,那树的叶子都掉光了,树枝张牙舞爪。   德莱尔来到门前。守卫见他来了,便端着长矛走过来。那个男人阴沉着脸把长矛往地上一墩,说:“来者何事?通报姓名!”   德莱尔说道:“这位大人,烦劳你转告一下城堡主人,说是这届美酒大会的获奖者,德莱尔?汉斯洛克求见,有生意想找他谈。”说着他递上去一个信封。   之前萨里瓦得奖的时候,登记的是德莱尔的名字。来之前德莱尔请守卫队长麦诺莉娅给他写了证明信,这东西能证明他的身份。最重要的是,证明信的信封里还塞着沉甸甸的金币,守卫一拿信封,就能感觉出来,   守卫拿了钱,立刻露出笑脸。“稍等,这位老爷,我这就去给您通报。”说着他转身进入城堡。   金子到哪都好用,德莱尔心想道。   没多久守卫就回来通报,说:“请进吧,汉斯洛克老爷。”接着那人在前面领路,带着德莱尔与他的女伴一起走进城堡。   酒城古堡之中色调非灰黑即暗红,给人的感觉十分阴森、压抑。传说三百年前这里住着吸血鬼、地下室里锁着狼人,每当月圆之夜,血族的红魔就会出来捕猎。但三百年过去了,吸血鬼已经成了当地人信仰的图腾,酒城的人们会在月圆之夜祭拜夜神,感谢他恩赐黑夜,赶走炽热的太阳。   走过摆满石像鬼与黑曜石魔的通道,德莱尔来到一扇红色的大门前面。“请进,”门卫拉开了门,“亚罕?佛劳斯子爵正在等您。”   门内传来温暖的灯光和麝香的味道。德莱尔抽了抽鼻子,心想道:是红尾麝鹿的香,里边还参杂着一些名贵香料,都是精加工过得,烧这玩意儿就和烧金子差不多。   他整理了一下领口和头发,然后又检查了一遍卡米莉亚的穿着,这才走了进去。   大门之内,有个男人矗立在窗前,他背对着德莱尔,负手望着窗外。   “亚罕?佛劳斯爵爷。”德莱尔朝他行了一礼,卡米莉亚也跟着行礼。   男人转身过来,德莱尔看到那是一个皮肤惨白的男人。与苍白美人这种人造白不一样,他是肤色是佛劳斯家族天生的惨白,惨白之中还透着可怕的灰色,看上去就不像人类。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双阴沉、忧郁的眼睛,以及死气沉沉的面皮。   “来者何事?”他的口音中带着古代贵族的深沉腔调。   “我为财富而来,爵爷,我希望能和酒城谈一笔生意,然后我们一起发财。”   爵爷手中端着一高脚杯的红酒,他把酒一口饮了,然后伸出猩红的舌头来舔舐嘴唇。“这世间不存在一起发财的事情,只有掠夺和剥削——就犹如吸血。”他用那双阴沉的眼睛瞪着德莱尔,“既然你主动前来,那就是打算吸我们的血了?”   这话噎的德莱尔一愣,他赶忙赔笑脸,说:“爵爷,我是个吃素的主儿,不懂怎么吸血。我就是想着做点小买卖,若是大人您开恩,就答应我几件事情,我赚了钱,再来加倍的孝敬您!”   亚罕?佛劳斯朝他点了下头,说:“那你不妨先说说,你想要干什么?”   德莱尔说道:“大人,您也知道我是卖酒的,上个月美酒大会上得了奖。现在我打算多产多销多赚钱。等赚了钱,我也好多给酒城上税不是?”   亚罕点头不语,那眼神看得人心里发毛。   德莱尔接着说道:“所以呢,我想要这么几个东西,要到了这些东西我才好卖酒,好赚了钱孝敬您。”   亚罕说:“你想要什么?”   德莱尔说道:“有这么几项,第一,我的酒要从烂肉滩的內港走水运,我希望爵爷能先免除我三年赋税;第二,烦劳爵爷借我几百个兵,我要去烂肉滩剿匪;第三,如今烂肉滩镇长空缺,我想要这个位子。”   亚罕笑了笑,说道:“你胃口太大了,德莱尔先生。”   德莱尔点头,说:“您不妨说说您的意见?”   亚罕倒了杯红酒,旋即冷笑一声,说道:“我的意见?我的意见就是,这三个你一个也拿不到!” 巧舌如簧德莱尔,二   巧舌如簧德莱尔,二   听到这话德莱尔却是不急不躁,说:“那烦劳爵爷给我说说,为什么不行?”   亚罕摇晃着酒杯里的红酒,缓缓说道:“先生,酒城的贵族不抗拒做生意,但生意没有这么做的。你提了三个要求?好,我一个个的和你说。”他喝了一口酒,“你要免除三年赋税,这是不可能的!你用我们家族的地、住我们家族的房子、乘我们家族的船走我们家族的河,你凭什么不上税?我告诉你,男人一辈子免不了四件事情!吃饭、睡觉、生小孩还有上税!你要是说不吃不喝不操女人,那我免你十年的税都可以!”   德莱尔点了点头,问道:“那第二个呢?”   爵爷再喝一口酒,说:“第二个?你借兵剿匪?先生,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吗?你没有爵位吧?”   “没有。”德莱尔说。   “那你就是平民!平民找贵族借兵,哪家的王法上也容不下这种道理!你要是有钱,自己去雇几个佣兵,五十人以内我管不着,过了一百人来我这通报,超过三百就得备案、还得有抵押财产和保证人。士兵是什么?士兵那是杀人的东西,杀人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给你?笑话!”他又喝了一口。   德莱尔连忙道歉,说:“哎呦,大人真对不起了,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糙人,不懂这些东西。实在是冒犯您了,我给您道歉了!”说着他鞠了一躬。   亚罕发出一声高傲的冷哼,接着说道:“最后一条!你要当镇长,这个啊其实还算合法,因为镇长就是平民来当的。可是烂肉滩的镇长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第一,你得向我证明你有这个能耐,第二,你得真能管得了那个鬼地方!德莱尔先生,我实话跟你说,烂肉滩以前也有过几任镇长,但都是不得好死,现如今那地方也是压着一笔烂账,没个人能管了。我看你就是个生意人,做买卖可以,要真去当这个镇长啊!呵呵,你请多保重吧!先生。”他说完喝掉了最后一口红酒。   德莱尔的余光看到卡米莉亚在发抖,爵爷这番话显然是吓到这个没见过市面的蠢奴隶了,然而这些东西可吓不到德莱尔,他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既然如此,爵爷,我就改一下我的要求吧。我是诚心诚意来谈生意的,生意若能谈成了,对咱们都好。”   亚罕说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希望这次你能有点诚意,德莱尔先生。”   德莱尔点了下头,说:“是,爵爷。”   接着他抛出三个新的条件:“第一,我希望减税三年,第一年减五成,第二年三成,第三年一成;第二,我不借城堡私军了,我自己去雇佣兵,不过我得多弄点人,三百以上,当然了,我会跟您来备案的;最后呢,镇长我想先当一下试试,我就当一年,这一年里边我会把烂账给您清了,之前差的税收都给您补齐,您看看如何?”   这次亚罕的表情比较平淡,他沉吟少许,说道:“德莱尔先生,我知道你做生意缺钱,但是税收的口子绝对不能开!一来是没有先例,如果你减税了,那别人来找我们家减税,我给不给减?再说了,减税这事情我自己也不能决定,要我父亲久光?佛劳斯来了才能定。而我父亲现在率兵去了北方应付战事,所以这事情没办法。”   德莱尔点头下头,问道:“那两个呢?”   亚罕又思考了片刻,说:“如今兵荒马乱的,侯爵又不在城堡,因此我不想多生事端——三百佣兵的事情我也无法答应。先生,我虽是贵族,但贵族也有贵族的苦衷,你体谅我一下吧。”   “那镇长呢?”德莱尔问道。   这次亚罕笑了起来,说:“这个是可以商量的,确实,烂肉滩需要一个管理者。但这要看你有多少能耐,还有……多少诚意。”   一说诚意,那就是要钱了,然而德莱尔反而高兴起来,因为钱能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   “哦,大人,那就这样吧,赋税您别减了,佣兵我也不要了。至于最后一个嘛……”他眼睛一转,“对了!我看这咱们这城堡上头有几个雕像年久失修了。这雕像坏了,一来容易掉下来伤人,二来是对夜神的不敬,我寻思了一下,估计修缮雕像要个七八百的金币。正好我手上有些卖酒换来的闲钱,我就把这钱出了,算是给夜神大人上贡了!”   亚罕那张阴郁的脸终于放晴,他微笑着说道:“你是个虔诚的人。好得很,这笔钱我会给你记着的,等回来我让财务官去——”   “别别别!”德莱尔连忙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记下了,我这是捐款,这就和过大节的时候往河里扔钱币是一样的!捐给神灵的钱,我怎么还能要回来呢?若是要了,岂不是说我欺骗神灵?大人呐,您可千万别让我遭这个罪孽,我当不起,当不起的!”   亚罕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是个好商人,德莱尔先生!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文件,你回去之后就能走马上任。至于钱的事情你尽快拿来就好,不过我提醒你,你来的越晚,城堡上的雕像可能就坏的越多,到时候啊!你就得送上加倍的虔诚了。”   你他妈个烂屁-眼的!“行行行!爵爷您说了算,我回去之后立刻就派人把钱送来。”   亚罕连连点头,说道:“好!德莱尔?汉斯洛克,以后酒城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欢迎你随时来这里喝酒、参加佛劳斯家族的晚宴。”   我喝你妈的血!“哎呦,那我就多谢爵爷了!”德莱尔赶紧行礼。   于是爵爷给他开了文件、盖了红戳,之后他们就从城堡中离开了。这一趟下来德莱尔还算满意,一边走一边哼起小曲来。卡米莉亚听到了就很不解的问他:“大人您很高兴吗?”   德莱尔瞥了她一眼,说:“我为什么不高兴?”   卡米莉亚说:“我看您三个要求只得到了一个,我以为您……”   “你这小娘们懂个屁!”德莱尔笑骂道,旋即他给卡米莉亚解释起他的做法来。   德莱尔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到三年港口免税权、甚至减税他都没打算要,还有借兵的事情也是,他不可能从这里借到兵的,这他都知道。然而他仍旧把这个东西提出来。这是为了增加谈判的筹码,当对方讨价还价的时候,他就可以减去这个本就不存在的筹码,从而虚抬对方的价格。而且谈完了之后,对方还能觉得自己很赚,从而增加谈判度之后的好感度,为将来的长期合作打基础。   “懂吗?这才叫谈买卖!”德莱尔跟她说道。   卡米莉亚摇了摇头,说:“不懂。”   “你也不用懂这个!你懂怎么陪我睡觉就得了!”德莱尔一甩袖子,“走,吃午饭去,吃完饭就回旅馆睡觉!” 第九章:国王杀人不用刀   第八章:国王杀人不用刀   太阳十分刺眼。   今年是个妖年,凯德?赫沃斯心想道,往常这时候北境都该下大雪了,无论如何也不该有这样的艳阳天。   此刻,北方的军神被压在断头台上。   哈桑赫伦身穿囚服,一头乱发,目光之中死气沉沉。   四大守护兽的雕像站在断头台的四个角,白狼、雄鹰、猛虎和巨熊,四双锐利的眼睛瞪着中央的死囚,让人不敢抬起头来。断头台下,观众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鹰头城的人都来看国王杀将军。   阳光照在刑场的宽石板上,反光让小国王睁不开眼睛。他总是昼伏夜出,他讨厌这么强烈太阳。此刻他望着哈桑赫伦,心想道:当初他诬陷坎追恩叛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呢?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哈桑赫伦抬起了头,两人的目光对在一起,军神已无从前的锐气,只剩下英雄迟暮的悲凉。   哈桑赫伦这辈子也算是英雄了,凯德心想道,工匠出身,从小兵做到将军、甚至是军神。一辈子只吃了一场败仗,他为我的家族建功立业,他为北境开疆扩土。   但该死的时候还是得死啊!哈桑赫伦,你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就老老实实去死吧。   到最后哈桑赫伦的三大军团也没来救他。哈桑赫伦三个军团长,一个被俘虏,一个被招安,一个被关进监牢,如今大骑士会群龙无首,谁还能来保他?   树倒猢狲散,没人会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搭上性命。   如果哈桑赫伦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军神,那就没人敢动他,人们会考量一下自己的能耐,国王也得考量一下人民的意愿。但现在哈桑赫伦的神话已经破灭了,况且不是小破而是大破。他从军神一下子变成了北方民族之耻辱,   “到时候了,陛下。”拉斯托尔公爵对他说道。   于是国王说道:“法官,宣读罪诏。”   带着四方高帽的大法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开始向人们公布哈桑赫伦犯下的罪孽。其中包括炮制罪名、谋害同僚、贪污军饷、延误战事、城池失守、抗命不尊以及叛国。本来人们只认为哈桑赫伦是打了败仗,却没想到他身上背负着这么多罪名,一时间群情激奋,那些曾经夹道欢迎军神凯旋的人皆变成催命恶鬼,高喊:“死刑!”   宣读完了罪名,按照惯例,国王就问他:“哈桑赫伦?穆利斯特,你认罪吗?”   哈桑赫伦瞪着他,那眼神十足的不屑,“你杀我可以,陛下。”那男人说道,“但你想没想过日后谁来守护北境?”   “这不用你来操心。”国王说。   哈桑赫伦大声说道:“凯德?赫沃斯!你应该知道,北境能有今天不是靠别人,而是靠我,是我守护边境,是我开疆扩土!”   对,北境如今分裂成这个样子也是拜你们所赐。“好我都知道了,你可以去死了吗?”国王如是说。   哈桑赫伦终于被激怒了,他大吼道:“你这个昏君!我诅咒你!你的家族、你的帝国、还有你本人,都将在烈火中燃烧!我会在地狱等着你!”   “行刑。”小国王说着打了个不合时宜的哈欠,他知道这样做有些失礼,但他控制不住。昨晚他和王妃玩得太晚了,他困啊。   于是哈桑赫伦人头落地。这位给北方奋战了二十年的军神就这么往地上一趴,血从腔子里流出来,死的像条狗。   人民在欢呼,贵族在冷笑,小国王却只是觉得恶心,想回去和王妃睡大觉。   他本想回去和王妃睡觉的,可是一回到鹰头城里,他的仆人就跟他说:“大人,宰相回来了,正在后殿等您。”   克洛因?小国王心想道,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比我预想的早了半个月。   于是国王去后殿招待他。   他到的时候,克洛因?塔力正坐在长桌的椅子上喝水果茶、吃点心,而且还吃的挺香,凯德来了他都没注意,直到侍者高声唱号,宰相才擦了擦手从位置上站起来。   “陛下。”他淡淡的行了一礼。   小国王打量着他,说:“我看你气色不错啊,宰相大人。”   克洛因说:“是吗?我一个要死的老头子,气色好也是回光返照罢了。”   他以前可没说过这种丧气话,国王心想道,想到这里,国王望向克洛因的桌子:那里是甜食与果茶,怪了,从前克洛因只喝酒的。   想到这里,凯德不禁上下打量起宰相来。人还是那个人,没有任何变化。于是国王说道:“随我来吧。”   这一次他没有带克洛因去天湖,而是将他带到了宫殿的顶层。到了地方,国王问他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宰相肃然说道:“信已经送到了,这是乌乔公爵的回信。”他从怀里拿出打着封蜡的信来。   国王接过信,就地拆了阅读。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乌乔?克利可汗答应了他的军事同盟,并且决定两周后派密使与他联络。同时,克利可汗也开出了价码,例如减税和后续的军事援助,西方人内部也面临着内战威胁,需要北方人支援。   信上有玺印和魔油烙印,可以确定是皇室密函。凯德读完之后,就问宰相说:“这是寒夜堡乌乔公爵亲笔?”   “是的,陛下。”宰相回答道。   “从这里往返寒夜堡最快也得一个月,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宰相说道:“当时公爵恰好去东边的牧场狩猎,离边境很近,因此我很快就完成使命。”   原来是这样。“好,你回去休息吧。”凯德说道。   “是,陛下。”宰相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国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想道:这老头子不太对劲啊,是哪里不对劲呢?他回想着之前宰相的举手投足,觉得有些怪异。   是他胃口变好了?气色变好了?身体变好了?   还是说……我太敏感了?   这样想着,国王来到了天湖。他先是给西域人写了回信,信中说:埃克斯利德要在转年三月的春天展开朝圣,希望乌乔公爵能在这段时间里做好准备。同时国王会答应你的一切请求,请你务必在三月份配合我方,剿灭邪教、为七色尊主的使者报仇。   之后他又起草一封密函给小三叉戟,信中大致说:阁下武艺非凡,兵强马壮,是当世豪杰。我有意愿封你做东海国王,从此以后海湾地不再属于四大公国,是为独立王国。你与我平起平坐,成为友邻。   他不是真打算这么做,这只是一个缓兵之计。他要用这种谈判的方式拖住小三叉戟至少半年,这半年时间他将雷厉风行的铲除火神教以及大骑士会残党,同时扶持新的势力——即拉斯托尔家族和专属他自己的国王铁卫。等这一切做完,他就可以和海湾地正式开战了。   等三封信的草稿写完,时间已经是傍晚了,到头来他也没能和王妃玩游戏。   他在躺椅上伸了个懒腰,心想道:这次不能让宰相去送信了,我得换个人。   国王觉得这家伙从西域回来之后就不对劲。   他有没有可能背叛我?凯德心想道,克洛因是个对国家绝对忠诚的人,但对国家忠诚就意味着对我忠诚吗?我在他心中能不能代表这个国家呢?   如今他知道我与西域人秘密联手的事情,我绝对不能让他把这事捅出去,更不能让他用这事情要挟我。   要不把他杀了?凯德心想道。   杀了其实也行,就是他一死,好多事情就得我自己做了。恐怕以后就没时间和姑娘们玩“大红薯棒打奶油蛋糕”或是“老渔夫钓大鱼”的游戏了。   算了,杀了吧,杀了省心。反正老头也没几天活头了,而且我未来也用不到他。克洛因?塔力一没封地二没兵马,只是一个糟老头子,除了替我做点杂事以外没什么用。   想到这里,小国王面朝天湖然后击掌三次。声音刚落,湖中水花激荡,“砰”的一下从湖中跳出三个黑衣人来。这是他的贴身护卫,也是皇城之中最精锐的杀手,是不要命的死士。   “陛下。”三人单膝跪下。   小国王点了下头,说:“去,把宰相给我杀了。”   即使是这些跟随他多年的死士们此刻也被吓呆了,那人问道:“您说的是现任宰相,克洛因?塔力?”   “就是他,去吧。”小国王挥了下手。   黑衣人领命,转身便朝外面走去,这时候国王又想起来一件事情,就大声叫道:“等会等会!”   “怎么了,陛下?”   “动手的时候麻利点、温柔点,别太粗暴了,老人家的身子不好,消受不了。”   “您是说……尽量减少他的痛苦?”   “啊,就这个意思。”小国王点了点头。   嘱咐完这事情他就去和王妃睡觉了,死士们办事效率很高,估计明天早上就能听到宰相的讣告。   第二天早上他醒的很早,说困不困,说清醒也不清醒,就独自一人来到天湖边上晒太阳。这时候死士们已经在湖边等待他了,国王问道:“事情如何?”   其中一人摇头,说:“我们没能杀了他。”   国王一愣,说:“你们也有失手的时候?”   那人说道:“不,是我们去的时候他就已经上吊了。”   “哦!不愧是宰相,真有自知之明。”小国王点了点头,一挥手说,“转告礼仪大臣,厚葬他!”   说完之后他在阳光下小憩了一会,然后慢慢吞吞的去上朝了。   今天的阳光也很明媚啊,真讨厌! 第十章:巴骨?卡恩的战术会议,一   第十章:巴骨?卡恩的战术会议,一   新的军队已经得到了初步整编。   巴骨将新的军队命名为北伐军。这只军队联合了海湾地各大贵族的精锐,然后由他亲自率领。自上次的天父关大捷之后,巴骨的声望在人民与贵族中达到了一个历代君王都难以企及的高峰,他是自海湾地纳入北境之后的二百年里唯一一个反抗北方人、并且获得大胜的。兰俢借着这个契机大肆宣传巴骨是天神下凡,给他披上了神灵的外衣。   巴骨本来是不屑于这样做的,但兰俢的做法必然有他的道理。他会无条件接受兰俢的一切想法,他在世界上最信任这个人。   海湾地能动员的军事力量差不多都被他动员起来了,金沙堡与白鸟城是出人出钱,海湾地的北方贵族也都鼎力相助,就连一直反对他的风雷堡也禁不住这个大势,资助了大笔黄金。风雷堡出了钱,河湾地那些依附于风雷堡的贵族就要跟着出血。于是靠着这些力量,巴骨组建了一支十万人的大军。   与此同时,海神教的人已经在熊山城集结了众多信徒,这些人虽然大多是乌合之众,战斗力很弱,但这也没关系,因为巴骨一开始就没想让他们去打仗。   对于巴骨来说,这支海神教联军有两个作用:   第一个作用是牵制北方人。   海湾地占据着鹿角关,进可攻退可守,只要能在他们能这里屯兵,那北方人就必须在北方双卫布重兵防守。巴骨没指望海神教的人能真的帮他打仗,只要能牵制住敌人的南方军团就行。   第二个作用是制约风雷堡。   尽管风雷堡捐了些钱,但他们至今也没正式表态效忠巴骨?卡恩。因此巴骨必须防备他们一手,风雷堡在河湾地以及南方运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蒙达利亚家族的触手不仅仅控制着海湾地整个南方,还辐射到了南方公国的奴隶主们。也就是说,埃斯顿?蒙达利亚侯爵不仅仅能号令河湾地联军,还能招来南方盟友。   而海神教是唯一能在河湾地制约风雷堡的势力。海神教的妖僧普汀同样在河湾地这块富饶地区深耕多年,到处都有他的祭坛和寺庙,他的教众更是遍布这里。所以海神教和风雷堡一直是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他们彼此能形成一种制约,或者说平衡。   起初妖僧普汀想把埃斯顿侯爵拖下水,但是那家伙老奸巨猾,一直没能上当;到后来普汀只能退而求其次,开始在风雷堡建立自己的势力,逐步蚕食埃斯顿侯爵的力量。前些年兰俢清晰地洞察到了这个形势,于是他拉拢了普汀、给予他暗中支持,好用海神教来对付风雷堡。   巴骨佩服兰俢的谋略,但他不赞同兰俢这个做法——巴骨他不喜欢海神教这些家伙,尤其是不喜欢出尔反尔的罗蕾莱。   熊山事件是这一切的导火索。罗蕾莱的言而无信在巴骨的预料之内,他也确实接着这个机会坑了一把北方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容忍罗蕾莱的背叛。   当他解决了北方人的威胁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海神教整顿了。巴骨不信任这些鱼人,他不能允许他的子民信仰一个异族妖邪。他和兰俢早就商量好了,等他的声望达到顶峰的时候,他就会宣布现在的海神教为邪教,并且告诉海湾地人民:兰俢?克莱斯特才是正统的海神后裔,然后把兰俢捧成教主。   此刻巴骨坐在桌前,审阅各地上来的文件。这里包括粮草、车马、兵器等各方面的报告,兰俢以及其他朝廷重臣也在这里和他一起审阅文件。海湾地的财富都在河湾地,只要河湾地的贵族愿意掏钱,他们就有资本来打仗。巴骨用一次大胜震慑了河湾地人,这次胜利让那些贵族老老实实的给他掏空腰包。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信使来报:“陛下,北境国王来信。”   巴骨抬了下头,说:“兰俢,你去看一下。”   “是。”宰相兰俢接过信来,就地拆了然后快速阅读。片刻之后他就笑出了声,说:“陛下,小国王说要和您当拜把子兄弟。”   “啥?他要跟俺当兄弟?”巴骨哑然失笑,接着其他大臣也笑了起来,“怎么回事?”   “这信上内容很简单,就是说小国王被您的雄风吓住了,害怕的不敢出门;他说要和您拜把子,以后他是北境国王,您就是海湾地国王,咱们从下人变成了他们的邻居。”说完这话兰俢直接就把信撕了,旋即冷笑道,“这是逗我们玩呢?”   巴骨也不屑的冷笑起来,说:“这是小国王的缓兵之计,不用理会!”   这时候一旁的军机大臣索利斯塔说道:“那我们怎么办?直接和他打吗?”   巴骨想了想,说道:“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因为——”   “别!”兰俢高声打断了国王的发言,“将计就计做什么?北方人现在不想打,那就是他们不能打!他们越是不能打,我们越要打!”   大臣们都望向这个年轻的宰相,就巴骨也看着他,说:“那你说说,我们什么时候打,怎么打?”   “首先我们要知道,北方人为什么不想和我们打?”   财务总管维拉奇捏着胡子,问道:“他们怕我们?”   “废话!”巴骨朝他一瞪眼,“你不怕我吗?”   维拉奇顿时噤若寒蝉。   兰俢笑了笑,说:“北方人肯定是想找一个最合适的开战机会。我们不妨站在敌人的立场思考一下,他们现在想干什么。”   巴骨往椅子上一靠,说:“别他妈废话,你说你是到底怎么想的!”   国王下令,宰相应该服从,然而兰俢却一挑眉毛,朝他抛来一个十分挑衅的眼神。“陛下,我们需要集思广益,哪怕我兰俢?克莱斯特智慧过人,我也得给大家发挥的机会,多听听别人的想法是有好处的。”   巴骨朝他一瞪眼睛,说:“小杂种,你敢不听我的话?”   白鸟城的王子眯起眼睛,斜靠在椅子上,说:“您要知道,我只认理不认人,虚怀若谷的国王陛下。”   你他妈又说反话嘲讽我?“俺不跟你斗嘴!”巴骨一甩手,“你们说吧,俺听着!”   兰俢轻轻颔首,然后说道:“那么诸位大臣,请畅所欲言吧。” 巴骨?卡恩的战术会议,二   巴骨?卡恩的战术会议,二   于是大家开始讨论,一开始维拉奇就说:“北方人恐怕是不想冬天作战,因为今年的冬天实在太冷,辎重运送困难,部队也跑不动。”但紧接着军机大臣就说他不懂战争,“北方人能比我们更害怕冬天吗?若我是他们,就会在冬天开战,用寒风冻死海湾地的战士。”旋即大学士也加入讨论,说是他夜观星象,发现北境的命门星暗淡无光,一定是小国王想避开自己灭亡的命运,这才行缓兵之计。   然后维拉奇建议答应小国王的提议,并且收取北方人的贡品、拿走他们的脸面;这一次希诺也同意他,可是索利斯塔却说早晚要打,不如现在就打……   渐渐地讨论变成争吵,维拉奇说索利斯塔不懂经济,而索利斯塔骂维拉奇不懂打仗;大学士希诺说他已经看透了上天的意志,而法官自始至终都没发言。   巴骨实在是不耐烦了,他就望向兰俢,问道:“这种讨论真有意义吗?”   兰俢耸肩一笑,靠过来小声对他说:“至少能让你明白,这里除了咱俩都是蠢蛋。”   巴骨无言以对。   确实是的,整个海湾地能得到巴骨认可的就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宰相,兰俢?克莱斯特,另一个人不在这里,那人叫罗西亚?基尔普斯,是海之霸王。基尔普斯被他派遣去北海执行任务了,估计这几个月都看不到他。   等见了罗西亚,我们三个可得好好喝一顿酒,他心想道。   片刻之后,兰俢咳嗽了一声,说:“诸位,我来总结一下吧。”   于是争吵停息下来,人们都望向了兰俢。兰俢说道:“你们知道我和陛下为什么敢对北方人开战吗?”   众人面面相觑,财务大臣说:“我也一直疑惑这件事情,我们的财力和人口都不如北方人,所以……”他没继续说下去,然后索利斯塔接着说:“我看是因为陛下的武勇天下无敌,还因为宰相有高超的谋略,这才敢开战。”他说完这番废话之后,空气就陷入了沉默。兰俢和巴骨对视一眼,然后一起摇头。   “是因为北方人内部矛盾太严重了,诸位。”兰俢竖起三根手指,“光是鹰头城的皇家势力,就已经一分为三。国王、大骑士会、火神教,三方对立、互相牵制;其他贵族也在站队或是多方下注。一旦我们开战制造矛盾,那么北方人可能自己就会先打起来。你们知道前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小国王把哈桑赫伦杀了!北方人处决了自己的军神。”   索利斯塔喊道:“他吃了败仗,小国王当然要杀他!”   “吃败仗不是哈桑赫伦死的根本原因。”兰俢拿过地图来,在北方的各大城市上圈圈画画,“你们要知道,大骑士会的势力已经到了让国王忌惮的程度,这些城市中都有骑士会的分会,这些‘荣誉骑士’干涉政治,分走税金——这些人已经变成了完全的贵族,他们大腹便便,名叫骑士却不会骑马。我正是亲自去过这些城市,才敢确信北方人的内部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兰俢看了看这些大臣们,沉声说,“于是小国王借着这个机会铲除了大骑士会,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这次‘大胜’其实是在小国王预料之中的。与其说是我们的大胜,还不如说是一场双赢。我们得到了天父关和民心,而小国王则终于铲除了他的心头大患。”   索利斯塔问道:“哈桑赫伦如果真有那么厉害,怎么会被小国王轻易的杀了?”   巴骨说道:“蠢货!厉害的不是哈桑赫伦而是大骑士会以及那些信任哈桑赫伦能取代国王的贵族!然而军神的神话破灭了,就没人拥护他了。有些人,是绝对不能失败的!”如果有一天我吃了败仗,我也许会比哈桑赫伦还惨,他心想道。   “正是如此。”兰俢站起来抖了抖白色长袍,然后从书架上取来一本火神教的经文。他把书展示给人们看,说:“你们如果读过这本经文,就会知道火神教比大骑士会更加可怕,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么小国王下一步就要铲除火神教了。为了做好这件事情,他才会先用优厚的条件安抚我们——平起平坐?兄弟国王?呵!北方人的傲慢是长在骨子里的,海湾地人在他们眼里就是蛮夷,怎么配和他们平起平坐?”   这时候巴骨问他说:“你确信小国王一定会动火神教?”   兰俢说到:“我就这么说吧,就是小国王不想动埃克斯利德,那埃克斯利德也会先发制人来反击小国王!唇亡齿寒,兔死狐悲,哈桑赫伦死了那么埃克斯利德必然会害怕。三月份火神教惯例要朝圣,这一天多半是要出事。”   巴骨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三月份进攻?”   “我们先做准备,陛下,我敢发誓三月份会有一场好戏看!”兰俢脸上的绅士微笑变的狡诈起来,“什么时候打,怎么打,打谁不打谁,这得您说了算。”   巴骨一拍大腿,叫道:“这还用说吗?谁来我打谁!不管是小国王还是埃克斯利德,或者是其他什么公爵侯爵的,来一个老子干一个,把他们都杀了,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吗?”   兰俢听到这话顿时笑了起来,说道:“我可真佩服您,足智多谋的国王陛下。”   “操-你妈,小杂种!”他大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俺去外面透透气,你们继续忙吧!”说着他离开了房间。   太阳明媚,空气清爽,巴骨的心情也如这天气一样。   北伐军和海神教联军,这两张牌是他已经打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两张扣着的牌。所以巴骨游刃有余——这一张牌在中南的黑森,一张牌在东北的北海,这两张牌只要打出来了,就能像鳄鱼的嘴一样把北境夹死。   等到三月份,他要给北方人来一份四重大礼,他要让这些旱鸭子明白海啸的滋味! 第十一章:老谋深算德莱尔,一   第十一章:老谋深算德莱尔,一   德莱尔此刻住在烂肉滩郊外的一间民舍里。这是个老猎人的家,猎人有两间空房当做旅馆出租,德莱尔就租了来住。这地方僻静的很,很难有人找到他。   照理来说,德莱尔从酒城办完了事情就该立刻回烂肉滩的,但是这几天他眼皮跳的厉害,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他想起前两年自己被小查尔斯坑的那回了:那次他给海文大人去送信,本以为自己抢占先机,却没想到被小查尔斯给算计了,回来的路上让人打个半死。若非猫爷路过出手相救,他可能命都没了。   现在他的处境与上次可谓相似至极,德莱尔吃一堑长一智,这次的他可能不敢贸然行动了——如果他回到烂肉滩,发现死灵协会的人挖好了坑在等他,那他可怎么办?   所以德莱尔这次长记性了,他花钱雇佣了猎人的儿子,叫这孩子先去烂肉滩给他探探路。   他和那个年轻人嘱咐道:“你去这么几个地方,第一,瘫痪街街角有一个破顶子小楼,外面挂了许多兽皮;第二,夜神祝福赌场;第三东街的‘野马之火’酒坊。到那里别声张,就拿眼看,看到了什么回来就告诉我什么,说得越多,我给你越多银币!”   猎人的儿子已经十八岁,看上去挺机灵的,做这个应该没问题。在这位探子回来之前,德莱尔绝对不会回去送死。   他坐在夕阳之下,心想道:那小鬼去了一天了,也该回来了。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卡米莉亚的咳嗽声。这姑娘身子本来就不行,这几天在外面跟着他旅行,这么一折腾就更严重了。昨晚她就咳了血,看这样子可能没多久活头了。   难怪当初阿里丹把她送给我了,也没收钱,德莱尔心想道,原来是活不长了。等这个死了我还得再买一个,这种高级妓女带出去谈生意有面子。   正在这时候他的信使回来了。那小伙子趁着天黑前赶路回来,累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他把行礼往地上一扔,朝着德莱尔伸出脏兮兮的手来:“给钱!”   德莱尔笑了,说:“你得先告诉我你看什么,看到一条有用的,我就给你一个银币。”   年轻人瞪起一双小眼,“你不给钱我就不说!”   德莱尔抬手就是一个耳光,骂道:“小畜生!你跟谁讨价呢?”那年轻人顿时大叫道:“爹!他打我!”   这时候猎人捂着浮肿的脸从屋里走了出来,说:“打就打呗!你别和这位大人顶嘴,好好听话!”   猎人脸上的伤也是德莱尔打的,昨天晚上猎人说要德莱尔付十倍的房租,还用刀来威胁他,结果被德莱尔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这一下那少年哑巴了,他连忙给德莱尔陪笑道:“大人,我开玩笑呢。”   一群吃软怕硬的主儿。德莱尔冷笑一声,说:“如实汇报给我!若有半点出入,我回来带人烧了你的房子!”   “是,大人!”那少年连忙说道。   接着他依次说了自己在烂肉滩看到的事情。   “我先是去了那个挂兽皮的破顶子楼,那里锁的很严,里边没人;然后我去了赌场,赌场很热闹;还有,最后那个,酒坊关着门,我进不去。”   德莱尔心想道:耶斯科不在家,而且门还锁了;赌场似乎没事;酒坊为什么关了门?   他继续问道:“我再问你,赌场里是谁在管事?酒坊里边有声音吗?”   那人摇头,说:“我见赌场里有死灵法师出入,就没敢进去;酒坊里边也很安静,不像是有人的。”   坏了,德莱尔心想道,阿里丹那家伙还真对我动手了。耶斯科家门紧缩,要么是他听到风声跑了,要么就是这混账东西告密了。   德莱尔早就怀疑耶斯科了。因为经营酒坊的事情是他和萨里瓦的,耶斯科没分到钱。他给德莱尔管理赌场虽然收入不菲,但是相比起酿酒的生意来说,那就是天差地别了。这家伙比谁都贪婪,然而他对这事一直憋着不说,多半是在酝酿什么阴谋。   这在德莱尔的预料之内,但他没想到这家伙在这时候发难了。   德莱尔坐在台阶上,左手摸着胡子,眯起眼睛,心说道:现在看来是耶斯科告密,然后死灵法师带人抄了我的家——却不知道萨里瓦怎么样了?他估计也被抓了,但不至于死。   如果我现在光明正大的回去了,肯定要被死灵法师抓了,然后他们会用刑让我交出酒坊秘方,还会逼我主动辞掉镇长一职。   情况很不妙,我该怎么办呢?德莱尔陷入沉思。   跑路那是不可能的,他放不下烂肉滩那些产业。更何况方子一旦泄露了,那么死灵法师就会代替他生产“野马之火”,他就算能东山再起,以后赚的钱肯定就少了。   那我回烂肉滩去?回去了找死吗?   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去。   反正他这条命也是捡来的,在冒一次险也没有关系。   他在第二天早上启程,大约中午的时候,他就到达了烂肉滩。这一次,他没去赌场也没去酒坊,而是直奔死灵法师协会。   即将达到目的地的时候,他把身上的钱全拿给了卡米莉亚,说:“你先去找个旅店住着,我要是到晚上都没来找你,你就拿着这些钱走吧。去哪都行,总之离开这鬼地方。”   卡米莉亚愣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说:“大人,我恐怕活不了几天了,这钱我拿着没用。”   “我拿着更没用。”德莱尔说。   卡米莉亚说:“我哪里也不去,我要跟着您,您是好人。”   “你他妈从哪看出来我是好人的?”   “因为您从不打我,”她小声说。”   妈的,这世道上好人还真廉价,德莱尔忽然有些心疼这个姑娘了。   “那你跟我一起去吧。”他这样说。   卡米莉亚欣然答应:“是,大人。”   于是两人走向死灵协会,卡米莉亚像个小动物似得跟在他背后,不知为何,德莱尔又平添了几分决心。 老谋深算德莱尔,二   老谋深算德莱尔,二   死灵协会前面仍旧是寸草不生、毒水四溢。今天门口除了几个活死人守卫以外还多了两个身穿黑白长袍的死灵法师。   不等德莱尔走近,那守卫就逼近过来。德莱尔见那两人来势汹汹,立刻说道:“二位,带我去见阿里丹大人,我有要事和他说。”说罢他走在前面,反而将那两人甩在了自己身后。两个法师对视了一眼,便跟了上去。   被人抓进去和自己走进去差别很大,德莱尔心想道,我得抢占先机才行。   死灵法师的地下神庙一如既往阴暗潮湿,他们穿越冒着黑油气泡的祭坛和满是毒水的沼泽,又绕过活死人的训练场,最终来到了死灵协会大厅。此刻大厅之中站着许多死灵法师,在大厅的尽头有一把骸骨制成的宝座,阿里丹就坐在那上面,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德莱尔;他旁边就是耶斯科,这家伙正一脸坏笑的看着德莱尔,等着看他倒霉。   呵,果然是你!德莱尔心想道。   阿里丹打了个哈欠,开口问道:“我还派人抓你去了,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德莱尔没回答他的话,而是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他这一笑,就把所有人都笑懵了。阿里丹和耶斯科对视了一眼,然后皱起眉头,说:“你笑什么?”   德莱尔笑的满面红光,说:“大人,我给您带来一个好消息!这是个大好事。”   阿里丹愣了一下,问道:“什么事情啊?”   “说了你可能不信!”德莱尔竖起食指,露出呲牙咧嘴的得意笑容,“我当上烂肉滩的镇长了!哈哈哈哈哈!”   这下阿里丹的表情更加奇怪了,他和耶斯科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沉吟少许,说:“你……你当了镇长,和我有什么关系?”   德莱尔一拍巴掌,说:“哎呦!那能没关系吗?您想想啊,咱们是什么关系?”   阿里丹说:“咱们是——”   “是朋友,对不对?是一起发财的朋友!”德莱尔抢先说道,“我当了镇长,咱们不就能发更大的财了?您想想,镇长能干什么?我这个镇长手上有钱、有兵、最重要的是我还有一个名分!大人,平时咱们去店铺里收租,那叫什么钱?”   “那叫活命钱。”死灵法师说道,“谁不交钱,就别想活命了。”   德莱尔拍手笑道:“对啊!以后就不叫活命钱了,叫收租!叫税金!我这个镇长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收钱,你看他们敢不给吗?到时候哪怕酒城的贵族老爷下来巡视,他也放不出半个屁!”   阿里丹默默点头,这时候耶斯科却坐不住了,他大喊道:“放屁!你这人胡言乱语,你当镇长分明就是为了对付阿里丹大人!你想用镇长的实权来对付阿里丹大人,你……”   “胡说八道!”德莱尔提高了嗓门,“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对付阿里丹?”   “你……”耶斯科沉吟少许,额头上已经是渗出冷汗,“你不想让阿里丹大人赚钱,你想独吞烂肉滩这块地盘!”   德莱尔笑了,说:“你说我想独吞烂肉滩?你他妈怎么不说我还想独吞酒城呢?你怎么不说我吞了酒城,还要逐鹿中原呢?你怎么不说我还要当国王呢?我一个卖酒的,不想着怎么好好卖货,却想着跟死灵协会打仗,我有病吗?”   耶斯科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这时候德莱尔接着和阿里丹说道:“大人,我现在是镇长了,镇长有实权,咱们俩联手那就是天下无敌!狼石氏族算是个什么东西?我有权,您有人,到时候我去酒城求一道令,叫‘奉旨剿匪’!狼石氏族必死无疑!”   阿里丹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生者,话虽如此,但我还没见到你的诚意呢。你说的烈酒秘方在哪呢?”   不出点血是过不去这一关了!德莱尔一狠心,脸上笑着说道:“酒的方子?那当然得给您啊!咱之前不都说好了吗?您现在跟我去酒坊吧,我直接把我酿酒的工具给您,您到时候再找工匠仿照,也不会太麻烦。”   “这酒坊……”阿里丹的脸色变的很难堪,“咱们就别去了吧?”   德莱尔连忙说道:“哎?怎么不去了呢?那酿酒流程是秘方,而且流程繁琐,我得完完整整的告诉您才行啊。您还是跟我去吧!”   酒坊都他被封了,阿里丹还怎么有脸去?就看骸骨宝座上的男人露出了十分尴尬的表情,“呃……这个嘛……”他抓耳挠腮,“朋友,我实话和你说吧,这个酒坊已经被查封了。”   呵呵!德莱尔狠狠一跺脚,高声说道:“哎!这烂肉滩还有人敢动咱们的酒坊?大人,他们欺负我我就忍了,问题是这酒坊里有您的东西!打狗还得看主人呐!是不是狼石那些人干的?欺人太甚了!”   “不不不……”阿里丹尴尬的说不出话来,这时候耶斯科突然叫道:“酒坊是阿里丹大人亲自封的!”   德莱尔惊讶的张大了嘴,心想道:你他妈的活腻味了吧?   耶斯科看样子也是豁出去了,扯着嗓子吼道:“阿里丹大人已经看清了你的虚伪面貌,封了你的酒坊,查了你的赌场!你现在还想用花言巧语骗阿里丹大人?你休想!”旋即他和阿里丹说道,“大人,您可不能信了他啊!”   德莱尔顿时大怒,指着阿里丹叫道:“阿里丹大人,您助我起家,我拿您当兄弟,我这份赤胆忠心您还不了解吗?我处处想着您,您怎么还这样对我呢?”他把帽子往地上一摔,“你知道我为了个镇长,我,我……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花了多少钱?我为的是什么?不就和你一起发财吗?阿里丹?霍斯坦!你不信我这个兄弟,却信一个在我背后捅刀子的叛徒,你这……糊涂!糊涂!”   “不是不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你别着急。”阿里丹走过来用白骨手指拉着德莱尔的袖子,十分热情的说道,“这里边是有些误会的,我是……听信了小人谗言,以为你背叛我了,这才一气之下,封了酒坊、关了赌场!这个嘛……”   德莱尔把脸一横把嘴一撇,用手指着耶斯科叫道:“你这个挑拨离间家伙!若不是你,阿里丹大人也不会这样做!你就是想把我逼死了,好顶替我的位置。”他望向耶斯科,心想道:一边是镇长加上酒坊老板,另一边空手套白狼的叛徒,你猜阿里丹会选哪边?   这时候耶斯科突然跪在阿里丹面前,说道:“大人!您不能听他的话,这个德莱尔他是包藏祸心,他,他……”   阿里丹上去一脚把他踹倒,然后又一脚把他踢成皮球,“闭嘴!”死灵法师尖叫道。德莱尔一看成了,也过去踹他:“贱人!叛徒!吃屎的狗!”完事儿之后他拿手一拍阿里丹的胳膊,说:“大人,这挑拨离间的叛徒怎么处置?”   阿里丹一挥手,说:“埋了吧!”   耶斯科一路惨叫着被拖了下去,德莱尔笑着眯起眼睛,心想道:   妈的,跟我斗? 老谋深算德莱尔,三   老谋深算德莱尔,三   从死灵协会出来之后,德莱尔就带着阿里丹去了他的酒坊。一到地方,果然大门都被钉死了,还贴了封条。阿里丹带着一些活死人,他一招手,说:“把门打开!”进去之后德莱尔就闻见一股屎尿的臭味,再一看萨里瓦与他雇的工人都被绑在这里边了。看这样子他们已经被关了好几天。   除此之外,有一部分机器也被砸了,要想恢复生产得拖好些天。   德莱尔与阿里丹对视了一眼,阿里丹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都是误会。”旋即就让人把萨里瓦他们放了。   之后德莱尔将机器的原理和烈酒的配方给了他,并且承诺说会让自己这的酿酒师父过去亲手传授技艺。等这些事情办完之后,德莱尔与阿里丹两人在酒坊门口握手。   这两人表面高兴的就跟乔迁新居一样,但彼此心里的算计,可以说是心照不宣的。   如此,德莱尔送走了阿里丹。他回到酒坊,看着一地被砸碎的机器、看着他这些被关了好些天的仆人,就觉得怒火中烧。   妈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说抓我的人就抓?说封我的厂子就封?   他咽不下这口气。   这时候萨里瓦上来说道:“大人,耶斯科出卖了我们。”   “我知道,那叛徒已经让我弄死了。”德莱尔说道。   萨里瓦吓的呼吸一顿,旋即低下了头。德莱尔看他整个人都瘪了下去,就问道:“你们关了多久?”   “三天。”   “有饭吃吗?”   几人摇头说:“几乎没有。”   德莱尔无奈的点了点头,说:“先去吃饭,然后回家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先别管了。”   于是他带着大家去酒馆里吃饭,等把这些人安置好天就已经黑了。他带着卡米莉亚回到自己家中,叫那奴隶给他温了一瓶酒。他本想让卡米莉亚陪他喝点,但转念一想这孩子身子已经这么差了,就不要喝酒了。   今夜月色微凉,德莱尔望着东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家乡。他流放到这里已经半年,从当初的流放犯到现在的“汉斯洛克老板”,这半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也不知道熊山怎么样么,他心想道,如果流放期满,我还要回去吗?   说实在的,他还有点想念在海文麾下做事的时候。因为跟着海文大人做事,你不用去想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只要你能做好事情,他就不会亏待你。   现在他虽然有钱了,却要时时刻刻提防着周围的人——他的合作伙伴阿里丹是个笑里藏刀的主儿,耶斯科已经让他埋了,剩下一个萨里瓦,这家伙还算忠心,但这是因为他的老婆孩子都在德莱尔手里……   而且一味地赚钱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德莱尔喝了口酒,心想道:金子再多也是金子,不会变成别的。   他不想再让一个“死灵法师”牵着鼻子走了,不想对骄横的贵族低声下气——他想要真正的力量。   身后传来了卡米莉亚的咳嗽声,少女拿白手帕捂着嘴,鲜血却已经染透了白色。   德莱尔说:“我给你请个医生吧。”   卡米莉亚说:“没用的,大人。苍白美人的寿命就是这么短,我的内脏已经烂了,救不活的。”   德莱尔问她说:“苍白美人虽然寿命短,但活个二三十岁总没问题。哪有你这样的,活个十多岁就没了?”   “阿里丹给我用的都是最廉价的药水,这种药水能最快让皮肤变色,但也会加重侵蚀我的身体,所以我也就十来年的寿命。”她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毕竟人家是赠品嘛。”   德莱尔转头望着窗外,说:“那你还有遗愿吗?”   卡米莉亚沉默了片刻,说:“我想有个小孩。”   德莱尔笑了,说:“你他妈兴许都活不过明天了,哪里弄小孩去?”   “所以我也就是想想。”她小声说道,“我这一辈子没活够,想有个孩子替我活着。”   德莱尔说:“那你只能认个干儿子去了。”   她没回答,只是摇头苦笑,大概是把德莱尔的话当做了玩笑。德莱尔也没说什么,他今天很累了,眼皮在打架。“睡觉吧。”他说,“就是睡觉,不干别的。”   “是,大人。”   于是他们就寝,德莱尔睡的不错,这一宿也没做梦。转天起来阳光明媚,他起身下床。这时候他转头一眼,卡米莉亚脸色发黄,身子僵直,用手一摸就知道人已经死了。德莱尔对这一切早有预料,所以就招呼下人将尸体收拾了。   “怎么着也是咱们一起的,请个神父,按照正常的葬礼走一遍吧,别随便就给埋了。”他嘱咐那些人说。   萨里瓦跟他说:“不行,大人。这个规矩行不通。”   德莱尔问他:“怎么行不通呢?”   萨里瓦说:“按照规矩得把遗体停放在家里三天,大人,这苍白美人活着的时候香,一等死了,不出一天就要腐臭。”   德莱尔问他说:“臭能有多臭?”   “臭的一条街待不住人,大人,您得赶紧给她埋了。这些奴隶表面光鲜,实际上早就被药水泡的烂了,肚子里都是脓水,很恶心的。”   德莱尔脑海中浮现起卡米莉亚那副甜美可人的样子来,他难以想象这么可爱的姑娘变成腐烂尸体的样子。   “那就埋了吧,”德莱尔一摆手,“但是神父还得请,咱们不缺钱。”   萨里瓦说:“她只是个奴隶,不值当得,大人。”   德莱尔瞪了他一眼,说:“你懂个屁!厚葬奴隶,才能突出我对自己人好,下面的人才肯为我卖命。”他没好意思说出真实的理由,他是因为可怜这孩子才这么做的,但他不能这样说。因为如今这世道,人们以仁慈为耻辱、还以嘲笑正义为荣。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萨里瓦赔了个笑脸,连忙就去办事了。   没多久卡米莉亚就入土为安,神父收了钱,自然要唱个经文,再走一遍悼念的流程。当然了,没人默哀也没人悼念,搬运工把尸体埋好就赶忙去洗手了。其他人也都早早的离开。神父念完之后看没人默哀便也走了。德莱尔本想留下来,但如果他留下了悼念这个可怜的姑娘,那他就会成为众人之中的异类,他不想这样,所以他也跟着离开……   直到黄昏,他又悄悄归来。   他左手拎着一瓶好酒,右手牵着一个脏兮兮的男孩。   那是他最好的一瓶酒,比卡米莉亚还贵。他把这酒全部倒在卡米莉亚坟前。然后他对那男孩说:“以后每月的今天你要到这坟前来扫墓、祭拜、献花。这墓里埋的是你的义母。你若是是认她,那我每月给你三个金币。”   男孩没敢说话,然后对着坟墓行了一礼,对着坟头叫了一声:“妈!”   德莱尔点了点头,然后给他三枚金币。男孩拿着金币欣喜若狂,他问德莱尔说:“这里埋的是谁?你老婆吗?”   她不是我老婆,德莱尔心想道,她是我的良心。 第十二章:爱罗丝与拉娅,一   第十二章:爱罗丝与拉娅,一   拉娅和帝国的宰相正在谈判。   这场谈判已经进行了足足八个小时,他们中途休息了两次,还一起吃了晚餐。现在天已经黑了,但是兰俢和拉娅仍旧颇有耐心。   爱罗丝可没有耐心了,她现在就想回去睡觉。她负责会议记录,这一天下来写了满满三大卷。会议到了第三次休息,仆人端来了热饮,两个与会者不在说话,开始闭目养神。   爱罗丝也终于能休息一下了,她把纸笔放在腿上,从后面悄悄看着拉娅的脖颈。   拉娅大人的皮肤比原先黑了、也粗糙了,她脑海中回想起前几年的拉娅。那时候白衣会的圣女比现在更加年轻漂亮,肌肤像少女一般白皙,笑容比春野的花儿还迷人。   但现在也不错,爱罗丝换了个姿势看着拉娅,露出思春少女般的痴笑,这几年的奔波劳碌让她的脸上多了几分沧桑,也让她看上去更加成熟、可靠。   拉娅大人说过,她是出家人,这辈子都不会和男人结婚的。这么说的话,我也能跟着她一辈子咯?爱罗丝喜欢这种生活,她想跟着拉娅,伺候她的衣食住行,和她一起洗澡,给她梳头发……   我好久没和大人一起洗澡了,她不禁露出幽怨的表情来。   “我这里可以继续了,您呢?”帝国的宰相这时候说道。   这声音将爱罗丝拉回现实,她继续拿起笔来作会议记录。   接下来,拉娅又和兰俢谈了一个小时,直到晚上十点这才散会。拉娅一行人昨天才到达金沙堡,休息了一晚上不足以消除旅行的疲劳。今天开了一天的会,爱罗丝已经困得不行了。两人回到房间便准备就寝。爱罗丝打了热水来,她问拉娅说:“大人,我给您擦一下身体吧?”   “不用了。”拉娅说道,“你早点休息吧。”   拉娅脱下了长袍,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她头发披散着,脸上满是疲倦。   好想和她睡同一张床,爱罗丝心想道,好想搂着她睡觉!   然而金沙堡的仆人很贴心的给她们准备了两张床,她没有理由这样做。   于是她一狠心,把手上的热水盆泼洒到了自己的床上。   “啊!我手滑了!”她的语气一点都不惊讶,就好像是在说:我把热水搁床上了。   “叫人换个床单吧。”拉娅说。   爱罗丝早有预料她会这么说,“太晚了,我不想麻烦仆人。”狡猾的修女如是说道。   “那……”拉娅看了一眼自己的床铺,这时候爱罗丝一下坐在了上面,搂着她的胳膊笑道:“一起睡吧?”   拉娅板了一整天的脸上露出了宠溺的笑容,说:“你直接和我说就行了,不用这样做的。”   爱罗丝露出十分幸福的笑容:“直接说的话,咱会不好意思嘛。”这个无数次出卖身体的女人如是说道。   “你怎么和小孩一样。”拉娅笑着说道。   “咱本来就是小孩!”爱罗丝扑进她怀里撒娇,拉娅身上有混合着汗味的体香,她吸了一口,就觉得自己快要醉了。   之后爱罗丝又去要了一床加大号的棉被。她们在一床被子里睡觉,爱罗丝脱得只剩内衣,而拉娅还是很保守的穿着睡裙;巨大的棉被像是一栋小房子似得罩着她们,把冬天的寒冷都隔绝在外面。   爱罗丝从后面抱着拉娅,几乎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然而拉娅却一动不动,隐隐约约的、爱罗丝听到她的叹气声。   “大人,有什么烦心事吗?”爱罗丝小声问道。   “都是烦心事。”她翻身过来,两个姑娘面对面的看着,拉娅的眼神自然且纯粹,但爱罗丝却目光闪烁,不敢看她的眼睛。   “比如说呢?”   “比如说我想找小三叉戟借兵,但是过程不太顺利。宰相开的价码太高,我满足不了他。”   “他们开了什么价?”   “他们想让我说服海文服从金沙堡,但这又怎么可能呢?熊山城将士尸骨未寒,熊山伯爵报仇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对敌人弯腰?我对他们说,除非你们能把海神教的人抓起来烧死,不然熊山伯爵绝对不会原谅你们的所作所为。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要求……比如小三叉戟想要更多军医,还想让我给他游说更多贵族,还有……”   拉娅在对她诉苦,可是爱罗丝却帮不上忙,她只能倾听。她忽然想起了之前的三个预言来,她问拉娅说:“您去圣谕的时候得到了树精灵的指示,它们说……”   “说浩劫会降临、说魔鬼会夺走我最重要的东西、说我的名字会不朽……”   “是的,是这三个预言。”   “不,其实是四个。”拉娅摇头,“其实是四个预言,有一个我一直没告诉你们。”   “四个?”   “预言说,我将来会生养一对儿女,还会有个陪我走过一生的男人。”拉娅说到这里露出了微妙的苦笑。   “啊?”爱罗丝傻了。   “前三个还有些根据,但我看最后一个……就是精灵在和我开玩笑。”   爱罗丝眨了眨眼睛:“精灵有没有说那个男人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在哪里?”我要让这个预言从世界上消失,她心想道。   “没有,我也追问了精灵,但它只是对我说,你会成为凡人的母亲,还会有一段跟随我一辈子的爱情。”她笑了出来,“但我早就发誓要将一生奉献出去了,我是个出家人,是不会结婚的。”   “但这个预言也不全是坏处……”爱罗丝喃喃道,“至少这说明……您会长寿。嗯,在遇到那个人之前您不会死。”   “你在说什么啊?”拉娅问她。   爱罗丝说:“这年代兵荒马乱的,您又时常游走在政客中间,每天过得都很危险。我很担心您啊!我看您该现在找一个男人结婚,但是不要生孩子!就这么一直等到老,这样的话,您就能长寿了。”爱罗丝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心里在滴血。   “这样肯定不行的。”拉娅笑了起来,“我不想找人结婚,而且即使我那样做了,也不会延长我的寿命。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她沉吟了一下,“比起我来说,爱罗丝你……”她欲言又止。   “不,我受够男人了,我现在看见那玩意儿就恶心,我不会和任何人组建家庭,更不会给他们生小孩!”但您是例外。“而且我自从做皮肉生意的那一刻起就下定决心了,这辈子都不再嫁人,没有男人会愿意娶个妓女,何况我也不想欺骗那些老实人。”   “那你只能跟我一起出家了。”拉娅笑着说道。   “您只要不嫌弃我就行。”爱罗丝说。 爱罗丝与拉娅,二   爱罗丝与拉娅,二   第二天早上,拉娅继续和宰相开始谈判。   今天的谈判十分简短,他们只用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会议。归其原因,还是因为国王陛下来了。   “有什么可谈的?你想要俺的兵,可以!你拿东西来换!我要你所有的军医和神官,还要你白衣会各地的草药商铺和医院!你把这些东西都给俺,俺就给你一千个最能打的兵!”   巴骨简直是想抢走整个白衣会,爱罗丝心想道。白衣会现在的资金全靠那几条还在运作的商路,拉娅是海湾地最大的药商。海湾地的草药、魔药、圣油以及宗教用的各种熏香都是白衣会在经营。如果把这些东西给了小三叉戟,那白衣会的财路就被彻底切断了。   拉娅当然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她十分严肃的说道:“陛下,请不要开玩笑!”爱罗丝听到那个词的时候,手里的笔抖动了一下,“我雇佣过士兵,知道一千人值多少钱。你开的价足够我雇佣五千个人了!”   小三叉戟大笑起来,说:“金沙堡的兵和那些佣兵可不一样!我们的将士可以击败过北方人的,所以说,拉娅,我这价格是给你打了优惠的,你别不识抬举!”   拉娅试着和他讨价还价,但那霸道的国王根本就不肯让步。“你爱要不要!”他这样说道,“俺还舍不得把弟兄借给你呢!”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宰相兰俢忽然说道:“拉娅小姐,国王陛下的兵虽然借不到,但我这里也有些士兵。白鸟城的士兵虽然不如金沙堡,但也是有作战经验的精锐。而我呢,只开国王陛下一半的价格。”   他们这是商量好了!爱罗丝心想道,一个霸道的国王、一个狡猾的宰相,就好像是老虎和狐狸,这两人配在一起真是太合适了!   拉娅似乎也看出来了这两人的套路,但这种时候,她也没有第三个选择了。“好吧,宰相大人,我需要白鸟城的帮助。”拉娅这样说道,“但我没法拿出半个白衣会给你们,我只能给你们三分之一。”   “那我给你的士兵也会减少。”   “减少就减少吧。”拉娅说道,“有就够了。”   “而且我没法给你这个名分。”兰俢对她说,“现在金沙堡和白鸟城不承认海神教之外的宗教,也不允许任何神职人员拥兵。你不能举着我们的旗子去进行你家的内战。”   “合法名分我会找贵族。”拉娅说道。   “那样最好,其他地方的事情,我就管不着了。”   接着他们又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最终拉娅签下了满满一卷羊皮纸的协议。这一次白衣会大出血,但这比买卖值不值得,爱罗丝就不得而知了。她近乎盲目的崇拜着拉娅,迷信她的一切决定。   待这一切做完,拉娅一行人就立刻从金沙堡离开了。爱罗丝感觉拉娅忧心忡忡,她对拉娅说:“大人,金沙堡城里有很棒的桑拿房,我带您去放松一下吧?”   听到这话拉娅的表情瞬间紧张起来,“不,不用了,我不想去。”她连说了三个不字,搞的爱罗丝满心的疑惑。   “那我们要不要去冰湖走一走?渔民会在湖上凿洞钓鱼,这里的鱼锅热腾腾的,正适合冬天吃。”   “不,我们要赶紧去下一个城堡。”   “去哪?”   “先去白鸟城调兵,然后去风雷堡。永生派的主席吉尔达在那里,我要找他。能用谈判解决的事情,我不会用武力。”   现在的白衣会也确实缺少一个名分,自分裂之后,白衣会就被海神教排挤,日益式微,其他两个主席一人靠贵族支持、收取信徒费用为生;另一个则发展武力和经商养活自己。传闻拉娅离开风雷堡之后,吉尔达就顶替了她的位置。   这对于拉娅来说是一件坏事,她在风雷堡一代有产业还有人脉,如果任由吉尔达在风雷堡经营自己的力量,那拉娅之前的努力就会白费。拉娅说过,统一白衣会就需要两个东西:名义和军队。现在熊山伯爵给了她名义,白鸟城给了她军队,她已经能对吉尔达开刀了。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爱罗丝心想道,统一了白衣会、得到了三件圣物、最终打开遗迹……然后呢?然后世界和平?战争消失?   这可能吗?   好吧,退一万步说,就算拉娅把这一切都做成了,那她之后要怎么样?和预言中说的一样,找个男人嫁了,生好多小孩?   爱罗丝想到这里心情就烦躁不已。   拉娅想解救整个世界,但爱罗丝只想解救拉娅。   她们最终也没有休息,当天中午一行人就踏着白雪离开了金沙堡。北风呼啸而过,将雪花一团团的从地上卷起来。爱罗丝坐在马车里紧紧抱着拉娅,感叹道:“好冷。”   兽人大笑起来:“这就冷了?你还没去过我老家呢!”   “谁要去你老家!”爱罗丝叫道,“好好赶车,你这拉车的牲口。”   接下来兽人骂她是烂屁股的妓女,爱罗丝就说他是母猪和山羊的梦中情人。然而北风再次刮过,两人都冷的说不出话来。沉默的老兵叹了口气,打了个响亮的鞭子,马儿随之迈开了蹄子。   从这里到风雷堡有一周多的路程,如果天气一直这么糟糕的话,那可能需要十天……不,真要是迎来暴风雪,那七天的路可以够他们走一个月,甚至让他们葬身荒野。   趁着夜色降临之前,他们要到达最近的一个村庄。可是没走多久就下起雪来了,爱罗丝不禁说道:“但愿这雪别下太大。”   坐在外面的兽人看了看天,说:“这雪不会太大的,真正的暴雪在更南方。”   爱罗丝问道:“越往南雪该越小吧?”   兽人哈里森不屑的一笑,说:“你这没脑子的妓女!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高原兽人更懂暴风雪的事情。我说在南方,就在南方,但也不会太远,估计是在……”他沉吟了一阵子,“熊山一带吧。”   那就好,爱罗丝心想道,让那些陌生人通通葬身大雪吧,外人的死活和我没关系,我只要拉娅大人安安全全、健健康康。她握着拉娅的手,感觉那手冰凉。于是她解开自己衣服上两个纽扣,把拉娅的手放在自己怀里。   “别动,大人。”爱罗丝按住拉娅的手,不让她抽出来。   “你会着凉的。”拉娅说。   爱罗丝轻轻摇头,“没关系。”为了您,我死都愿意,她心想道。 第十三章:伊丝芮特与百色花,一   第十三章:伊丝芮特与百色花,一   天气好冷,这里是南方吗?伊丝芮特心想道,别冻坏了我的孩子。   严冬已经到来,即使是身在南方,伊丝芮特也感觉到了今年冬天的恐怖。昨天她听到女巫们说,蜂鸟城的花田被霜冻毁于一旦,每天街道上都能清理出冻死的流民。   南方虽然不下雪,但那种冰冷的潮气却往人骨头缝隙里钻,伊丝芮特从没体会过这种寒冷。湖水尚未结冰,可她却觉得比在北方还冷。   考试日期将近,她的百色花已经养出了四色的花骨朵,比历史最佳成绩仅差一色。今晚是注魔之日,只要注魔顺利,她就能再添加一色甚至是两色,从而打破记录。   等考完这次试,我就该安心养胎了,她心想道,我的孩子还有三个月出生,无论如何我都得把他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他会继承我丈夫的血脉。   当天晚上,伊丝芮特叫来了两个兽人护卫。她让朋友们给她守门,然后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注魔这件事情她已经练习了好几周,伊丝芮特是这一届里最优秀的学生,只要她想做就能做到。   按照流程,她在屋中点燃蜡烛和熏香,然后在百色花周围画上十六中学院派女巫的符文。之后她打开房顶天窗,让月光射进来。这一切都经过精确地计算,今晚满月的光芒会完美的落在这个位置上,让她的魔力充盈加倍。   等这一切做完之后已经临近午夜,仪式该开始了。   伊丝芮特早就将流程倒背如流,自从决心给海文复仇之后,她就变的加倍努力。她将这件事情当做了自己人生的唯一目的,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   所以这个小小的注魔仪式对她来说是易如反掌。   伊丝芮特吟唱起树精灵的魔谣,银色月光从天而降;彩色熏香的烟雾化作蝴蝶在天上盘旋,跳起奇妙的舞蹈;烛火骤然暴涨,光芒射向房间的中央。   百色花亮起了彩虹般的光芒,第五种颜色被点亮——但伊丝芮特不满足于五色的花,她要打破女巫们的记录,她要六色、七色、乃至千百种颜色。   最终百色花锁定在了八种颜色。八片花瓣,八种颜色,有了这件东西,她就可以成为奥卓蓝女伯爵的正式门徒,从而学习最强大的学院派魔法。等她毕业之后,她就会回到兽人部落,然后举起地母之灵的大旗,为她的丈夫报仇。   我有两派巫术和兽人大军,没有人能阻拦的我去复仇,她心想道,海神教与那些背信弃义的贵族,他们都将化作铁蹄下的泥尘;我会夺回熊山城,然后让我的孩子成为熊山的新王。   想到这里,她一把掐住了百色花。伊丝芮特,她仍不满足,这一次自由派的咒语脱口而出,狂放的音节招来了更加疯狂的魔法元素,百色花在这力量下颤抖不已。此时此刻,在这个世界上,学院派的星月之力第一次与自由派的自然之力融合,制造出了世间最绚丽的花朵。   十三种颜色。   那已经是学院记录的两倍还多。其实伊丝芮特仍旧留有余力——她怕用力过度,会伤害到腹中胎儿。   就等明天了,她心想道。   转天早上起来,阴云覆盖了天空,她抬起头来看不见太阳。她用占天术观察天空,心想道:北方必然下了大雪。   也许我不该让哲莉忒离开的,她这时候去了北方,肯定会遭遇暴风雪。虽然森林女巫不至于死于自然灾害,但终究不会好过。   也不知道海文大人怎么样了?雪这么大,他晚上会冷吗?她恍然间想到。但转瞬之间她就回到现实,顿时泪水夺眶而出。   今天还有考试,我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她擦干眼泪然后走向祖父树。七色花装在薇安夫人提前发的木盒子里,外面打着封印、写着姓名,七色花要先由导师验收之后才能展示。这是为了避免有人作弊,因为曾经有学生用颜料给七色花添色。   伊丝芮特照例第一个到来,其他学生排队也都排在她后面。后面的人在交头接耳,但没人和伊丝芮特搭话。那些女巫都知道她不好惹,而最重要的是,她是这里的异类。她可能是历史上第一个参加这种考试的自由派女巫。   白果和鬣蜥在不远处守望着她,伊丝芮特抱着木盒子,心中想到:十三种颜色,一定可以让挑剔的学院派女巫们满意。奥兰达伯爵也会答应我的请求,传授我更高深的巫术。到那时候我就可以……   想到这里,她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痛哭流涕。   祖父树后面传来一阵浑浊的咳嗽声,是薇安夫人来了。老女巫驮着背,缓缓从树后走出,她面无表情的看一眼伊丝芮特,然后说道:“把你们的作品都放在地上,按顺序来。”   于是学生们按照排队的顺序将百色花放好,伊丝芮特将自己的作品放在第一个,她有绝对的信心。参赛的女巫共有二十人,这数字比总学生数少了许多,恐怕是有许多人根本养不活百色花,于是就弃权了。   薇安夫人扫视了一圈参赛作品和考生们,然后说:“现在,离开这里两百步。等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再回来。”她吹响鸟笛,祖父树上飞下几只百灵鸟。“我的斥候会在这周围巡逻,若有人走进祖父树两百步内她的成绩就直接作废!好了,解散吧。”   于是考生们纷纷离开祖父树。伊丝芮特跟着两个兽人回到镇上,买了些过冬的衣服和柴火。考完了试伊丝芮特也终于能放松一下了,她买了些干果和蜂蜜,回到屋子里煮了些南方款式的蜜茶来喝。中午,她和自己的两个护卫一起用餐,她问白果说:“你们想家吗?”   白果和鬣蜥对视一眼,然后说:“不想。”   伊丝芮特看的出来这不是他们的真心话,“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你们要是实在等不及……也可以先回去。”   鬣蜥说:“我们发誓保护您。”白果点头,说道:“母亲大人,您不走我们就哪也不去。”   “等我学成巫术至少还需要一年。”   白果说道:“十年我们都愿意等。”   “我也是。”鬣蜥说。 伊丝芮特与百色花,二   伊丝芮特与百色花,二   很快时间就到了下午三点,是出成绩的时候了。女巫们陆陆续续回到祖父树前,人们围着大树,等待薇安夫人来公布成绩。   所有学生都来了,参加考试的来看成绩,没参加考试的也来看个热闹。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村里的闲人也在远处围观,来看个乐子。   女巫们三五成群,交头接耳。伊丝芮特听到有个女巫嘻嘻哈哈的说自己种出了两种颜色,而她的同伴却只种出了一种。还有人说自己本来能种出四种颜色,但花儿昨晚突然死去了,接着就是一片嘲笑声。有个四十多岁的女巫学徒战战兢兢的看着祖父树,听人说她已经是第九次来考试了,但一次都没成功过。   伊丝芮特是最从容的一个。她的成绩超过历史记录的两倍还多,恐怕就是薇安夫人亲自考试,也无法种出十三种颜色的花朵。   这时候薇安夫人从树后走出,在她身后有两个强壮的仆人,一个推着木板车,车上放着学生们的作品。另一个人扛来一张长桌,然后将桌子放在地上。   薇安夫人拿起一个木盒子来,将其打开放在桌上,那里边是一株纯白色的小花。薇安夫人说道:“一号,莎莉,一种颜色,白色,不合格。”   旋即下面就有个女巫哭丧着脸走了上来。她小声恳求了薇安夫人几句,然而却得到了一顿臭骂,于是她只得灰溜溜的将自己的作品抱走。其他人都嘀咕了起来,接着薇安夫人一个个的叫名字。一色的居多,两色的都很稀少。按照薇安夫人的标准,单色白花是不合格的,但其他单色能过合格线;然后两色黑白为良好,两色彩色为优秀……这么看来,当初能种出五种颜色的那个人是很了不起的了。   但我的花有十三中颜色,伊丝芮特心想道。那是自由派与学院派魔力的结合,我一定能拿下第一名。   剩下的学生越来越少了,这时候薇安夫人喊道:“萝希,三色,彩色!优秀!”   那是第一个结出三色花的女巫,四周的人们顿时喝起彩来。萝希是个小个子的姑娘,她一蹦一跳的走了过去,脸颊笑的红彤彤的。跟她一起的女巫都过来拥抱她,抚摸她的头发。伊丝芮特心里有点羡慕,心想到:什么时候轮到我啊?   薇安夫人又叫了几个学生,有一色的有两色的,有人笑有人哭,还有人大吵大闹。盒子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最后两盆花了。   该到我了,伊丝芮特心想道。   这时候薇安夫人开启了倒数第二个盒子,然后她大声说道:“苏珊,十三种颜色!十三种!”   那个叫苏珊的女孩先是陷入了短暂的茫然,旋即就兴奋地跳了起来。然后她的同伴立刻将她围住,把她抛上了天。接着所有女巫都围了上来,人群沸腾了。   唯有伊丝芮特像个雕像似得站在外面——她盯着十三种颜色,确信那就是她养出来的百色花。   这是怎么回事?   她还来不及反应,薇安夫人就说道:“伊丝芮特,三种颜色,优秀,请上来拿你的花吧。”薇安夫人的声音被淹没在其他女巫的庆祝声中,也没人注意到伊丝芮特这里。   “你说什么?”伊丝芮特凝视着薇安夫人,说,“你说我的只有三色?”   “是的。”薇安夫人面色平静的说道,“你做得很好,与萝希是并列第二名,我的学生,我以你为荣。”   “不!薇安夫人,这成绩有问题!”伊丝芮特大声说道,“是我种出了十三色的花!你们弄错了,你们弄错了!”   她的喊叫声惹来了其他女巫的关注,有的人露出怀疑的目光,因为伊丝芮特一直以来都是这里最优秀的,也只有她才可能弄出十三色来;苏珊虽然也不差,可她比伊丝芮特的差的太远。然而更多的女巫巴不得看伊丝芮特出丑,有个满脸麻子胖女巫喊道:“你就是看不得别人好,自由派的女巫!”然后旁边就有人起哄说:“你这是嫉妒!”接着女巫们对他群起而攻,用骂声和口水将她淹没……   突如起来野吼声压住了所有人。   鬣蜥从旁边跑了出来,兽人挥舞着双刀,高声喊道:“你们这些贱-货!再敢辱骂地母,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但女巫们人多势众,立刻就有个尖嗓子的人喊道:“她不光是自由派的,还是野兽的杂种!这个婊子!被狗日的婊子!”然后其他女巫也跟着大喊:“婊子!狗日的婊子!你肚里怀的也是狗崽!”   这话彻底惹恼了伊丝芮特,骤然间她身体中的力量如海啸般涌起,她默念咒语,星月之力在左手凝结,散发银白月光;自然之力右手震荡,掌心刮起旋风。   “住口!”她的吼声也被魔法加强,如惊雷一般炸响在天上,“谁再侮辱我的孩子,我就会拔了她舌头!”   这是无比真实的力量,可比女巫的咒骂声厉害多了。之前聒噪的女巫们立刻噤若寒蝉,薇安夫人看到这一幕也皱起眉头,她对那些人大声说道:“肃静!考试结束了,都给我回去!”之后她对伊丝芮特说,“伊丝芮特,你跟我来。”   伊丝芮特将魔法元素抛上天空,两股能量在空中交汇然后爆炸,“轰!”,女巫们吓的尖叫,许多人捂住耳朵。祖父树也被震得树枝摇晃,树叶漫天飞。森林女巫的巫术中很少有动静这么大的魔法,大小女巫都被吓成了一团。   薇安夫人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了一眼伊丝芮特,然后说:“快点过来!”   于是伊丝芮特和薇安夫人来到祖父树的树洞里,薇安夫人搬了把椅子来给她坐下,伊丝芮特愣了一下,心想道:从前我可没有过这种待遇。   伊丝芮特没有任何亏心事,她道了声谢就坐在了椅子上。薇安夫人坐在她对面,说:“伊丝芮特,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   伊丝芮特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您也该意识到只有我才能养出十三色的花。有人拿错了箱子,或者说是……给我掉包了。”   薇安夫人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从桌上拿了酒来喝。她往日也酗酒,但很少像这次一样。她喝了一杯又一杯,直接把大半瓶果子酒都喝见了低。老女巫的脸色也变红起来,她叹了口气,说道:   “我当然知道十三色花是属于你的,伊丝芮特。” 伊丝芮特与百色花,三   伊丝芮特与百色花,三   伊丝芮特的表情凝固了,“那您……为什么还……”   “这里有复杂的理由。”薇安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首先,你是个自由派女巫。”   伊丝芮特问道:“自由派女巫又怎么了?”   “自由派女巫怎么能拿学院派的第一名?”薇安夫人语气低沉可怕,“伊丝芮特,你这么聪明,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没想过!”她这样呛了回去。若是从前的伊丝芮特也许会委婉一点,但嫁给海文之后,她的性格也变得更加刚直了,“谁种出来就是谁的,这和学派没关系。”   薇安夫人的脸阴沉了下来,说:“这关系很大,伊丝芮特!学院派的女巫不会承认一个自由派女巫的!我不会不让你毕业,但你不能拿走这个第一名。这是传统,是规矩!”薇安夫人拍着椅子叫道。   “我不知道这种传统!我只看到了自欺欺人的谎言!”伊丝芮特大声说道,“承认自己不如别人有这么难吗?学院派一直想把自由派压下去,可你见自由派什么时候着急证明过自己?森林女巫的原则是亲和自然、创造和谐,不是尔虞我诈和争强好胜!”   薇安夫人被她说的一阵哑然,旋即说道:“可这一次你拿走的不仅仅是‘胜利’,而是整个学院派的脸面!如果你只是种出了三色、四色、哪怕是五色……那都没关系,可你种出了十三色!十三色啊。”女巫用手比划着,“这数字比我的手指头还多!无论是我,还是奥卓蓝伯爵,哪怕是象牙城的女侯爵梦兰达,都没能搞出十三种颜色!”她指着伊丝芮特说道,“我告诉你,要么你以第二名的身份毕业;要么,你无法毕业。伊丝芮特,我不想难为你——”   “你这还不是在难为我吗?”伊丝芮特说道。   “我这是在难为我自己。”薇安夫人板着脸说道,“你选一个吧,没有第三个选项。”   伊丝芮特这些日子来心里就憋着一口火气,这一次她彻底爆发了,站起来大声喊道:“我不能允许一个骗子用我的作品拿走我的荣誉!薇安夫人,除了百色花,我还有的是手段展示自己的能力!如果你不让我毕业,我就去找女伯爵,女伯爵如果也刁难我,那我就去象牙城!但如果学院派女巫都是如此心胸狭窄的话,那我这巫术不学也罢!”我就该跟着哲莉忒导师一起去找达达拉丝!她心想道。   薇安夫人气的颤抖起来,“来人,把十三色的花搬来!”她下令道。旋即她的仆人搬了花进来。薇安夫人拿手一掐那花,多彩的花瓣顿时散落一地,最终只剩下三种颜色。   伊丝芮特惊讶的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三种颜色,也足够你拿第一名了。”薇安夫人对她说道,“孩子,你不能在这里锋芒毕露。我可以把第一名给你,但你要给这些人留点面子。你绝对不能种出十三种颜色花来!”   “可我已经种出来了。”伊丝芮特说道。   “那你就当做没有种过!”薇安夫人狠狠一拍座椅的扶手,“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遍,好了!你可以走了,第一名的伊丝芮特!”   伊丝芮特仍是第一名,但这结果她并不满意。但她知道自己还有机会,最优秀的学员会去奥卓蓝女伯爵那里参加殿试,到了那个时候,她就能展示她真正的才华。   她看着那凋零的百色花,心中想道:宽容无法铲除邪恶,仁慈也不该用来谅解骗子!   今天我受的每一寸伤,他日-我都会加倍奉还! 第十四章:拉帮结派德莱尔,一   第十四章:拉帮结派德莱尔,一   “所以说,亲爱的麦诺莉娅大人,我们不是主仆关系,而是合作关系。”德莱尔看着眼前那个女人说道,“这是双赢的买卖,对不对啊?麦诺莉娅大人,你难道愿意一辈子窝在这倒霉地方?”   德莱尔对面坐着个身材高挑的北方女人。她看上去二十几岁,身着皮甲和警卫官的硬布制服,手臂上带着袖章,腰间有一把锋利的佩剑。这人是麦诺莉娅,烂肉滩的守备队长。德莱尔第一次见她,是在夜神赌场。这女人凌厉的剑法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今德莱尔需要她的帮助。   麦诺莉娅自身剑术高明,而且麾下有几十个人。而且她有紧急征兵的权力,只要她想的话,她就能从周围的哨站、关卡乃至村镇招募民兵,数量最多能达到两百。两百民兵再加上德莱尔雇佣的佣兵,德莱尔估计能凑够三百多人。这些人如果利用好了,就能帮他消灭死灵协会或者狼石氏族。   而得到麦诺莉娅的帮助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好吧,镇长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也该知道,我是奉酒城侯爵的命令在这里管理治安。在任命书里没说过我要服从镇长,你和我之间没有关系。”麦诺莉娅不耐烦的翘起二郎腿,“我话说的很明白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合作的话,我能赚钱,你也能升职——你不想离开这地方吗?烂肉滩不是你这种年轻姑娘该待的。”   麦诺莉娅陷入了沉默,德莱尔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女人虽然剑术高明,为人正直,但她却没有主见,做事犹豫不决。   “我还得再……考虑一下。”麦诺莉娅说,“我不想掺和帮派间的争斗,我也不想升职去其他地方,我只是……”她捋了一下鬓角的头发,脸上露出十足的忧郁神情。   德莱尔早就觉得这女人不对劲,她看脸型就是北方人,举手投足也透着一股贵族味道——这该不会是哪个贵族老爷偷跑出来的千金吧?可真要是跑出来的,又怎么会跑到这个破地方?   嗯……也许是个落难的贵族小姐?有点可能。   所以他笑了笑,说道:“大人,您爱吃枫糖糕吗?”   那女人愣了一下,说:“爱吃啊,怎么了?”   那就对了。   枫糖,只有北境才有,价格不菲;枫糖糕,那是北方贵族常吃的饭后甜点。一般的人家别说吃过,就是见都没见过的,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枫糖糕”这个单词怎么拼。如果她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肯定会问道:枫糖糕是什么?   (注:当地语言为拼音文字,‘枫糖糕’是一个独立的长单词,无法通过理解中文词语的方式将其理解为“用枫糖做的糕点”)   烂肉滩地处中南方位,根本就没人知道什么是枫糖糕。而她不仅仅知道,还回答“爱吃”,这就说明一些问题了。这姑娘是北方人,而且很大概率是贵族。   我得找机会调查一下这个女人的身份,德莱尔心想道,不过不是现在调查。   现在他决定拉着这个女人去喝点酒,一点烈酒也许能帮她来下决定。   德莱尔自有劝人喝酒的办法,他叫了几个兄弟、又收买了几个麦诺莉娅的手下,大家一起请她晚上去喝酒。这女人本来就没有主见,也不会拒绝别人,大家这么一起哄,她就点头答应了。晚上德莱尔带来了最好的酒,又特意找来了一个北方厨子,烹饪了几个豪爽的硬菜。靠着这些东西,他逐渐从麦诺莉娅嘴里套出了话来。   “不瞒你说,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那女人对他说道,“家族的事情我没法和你说太多,我就是……呃……”她揉了揉额头,一脸困扰,“我讨厌那些贵族。讨厌那些命令我的人,你看,我是个剑士,不是个大小姐。”   “那你是个什么样的剑士呢?”德莱尔试着用话语引导她的想法,“剑士,可以是侠客,可是佣兵,也可以是强盗。你想做哪个?”   “我当然是……”她说到一半突然哑了,然后她喝了一大口酒,说,“我看做强盗挺好。”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德莱尔说道。   女人沉默了下来,旋即她冷笑了一声,说:“我又为什么要跟你们说真心话呢?说了又有什么意义?”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们是朋友,是合作伙伴。你不信任我,我怎么帮你啊?”   “你帮我对你有什么好的?”   “双赢,双!赢!”德莱尔拍着桌子说道,“我话我说了多少遍了,你们这些人啊,在烂肉滩这种腌臜地方待久了,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尔虞我诈。我可不是!我是个正经的生意人,我知道怎么赚大钱!想赚大钱的话,靠坑蒙拐骗是不行的,你需要和大家一起发财,这样才有人捧着你、跟你合作。你的路才能越走越宽,对不对?”德莱尔看她酒杯空了,就给她又倒了一杯酒,“我看你也不是坏人,我就和你直说了吧,我要借用你的力量去治理烂肉滩。你看,我是镇长,我怎么能容忍这镇子如此混乱呢?你是守备队长,保证治安也是你的职责,对不对啊?”   麦诺莉娅说:“我确实是想把这个镇子变的和平,但这太难了。德莱尔,你也清楚,烂肉滩里这些黑帮势力有多强大。我是想当个伸张正义的人,可是我们做不到的,你明白吗?”她把酒一饮而尽,德莱尔还想给她倒酒,却被她推开了,“你和我,我们俩,斗不过狼石氏族和死灵协会!”   这女人果然是喝多了,居然直接被两大帮派的名字念了出来。德莱尔怕有人去造谣告密,就赶紧说:“没有!谁说我们要对付他们了?我就是想管管小偷强盗和走私犯,还有乞丐、奴隶和妓女。你想的太多了,大人!”   “这种小贼杀了一批又有一批,没有意义的。”她倚靠在椅子上,露出疲倦的神情,   “我曾经也想当个惩恶扬善的游侠,但现在……呵呵,混日子吧。”   德莱尔看到她这副样子就来了火气,就说:“你要真想做点什么,就该拿出决心来。我从前认识一位大人,这人发宏源要救世人,他本来能当个享清福的大地主,或者当个生活富足的小贵族,可他非要去做点事情。这人带着一群奴隶造反,惹恼了男爵之后被流放;后来他又反抗伯爵,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德莱尔叹了口气,说,“你要是想当个救苦救难的圣人,就该和他们一样狠下心来,指定一个目标,然后拿命去拼;要不然我还是劝你找个男人嫁了,或者……”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麦诺莉娅,“赶紧回家去,你家老爷一定在到处找你。”   麦诺莉娅摇了摇头,说:“结账吧。”   到头来德莱尔也没劝动这个女人,他叫人结了账单,就回家睡觉了。临睡前他心想道:这个女人也许指望不上了,我还是靠自己吧。   耶斯科死了之后,德莱尔就派了其他人去寻找佣兵的工作。角斗场还是要开的,一来是可以帮他增加收入,二来能给他提供军事力量。   若想除掉死灵协会他还需要更多人手。死灵协会有佣兵百人,活死人数百,还有许许多多身怀异术的死灵法师。想把他们一网打尽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德莱尔打算实行斩首计划,可是具体如何实施他心里还没底。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入睡了,第二天上午,他的仆人对他说:“大人,警卫队长来找您了。”   德莱尔连忙穿戴整齐出去迎接。   麦诺莉娅带了两个随从正在楼下等他。警卫队长正襟危坐,腰间佩剑。德莱尔笑脸相迎,说:“怎么着?大人,今天心情不错?”   麦诺莉娅对他说道:“我昨天回去之后仔细考虑了你的建议,镇长大人——”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德莱尔心想道:这事儿成了。   “——我愿意给你提供基础的五十人警卫支援,但是我不参与帮派斗争,只维护治安。而且在这之后你要负责给我手下的人开薪水。”   “从前薪水是谁开?”德莱尔问道。   “酒城的贵族,但他们总是拖欠。”麦诺莉娅叹了口气,“我真是懒得多管闲事了,镇长大人,过一阵子我就辞职,到时候你大权独揽,你就自己安排事情吧。”   德莱尔点头说道:“那是你的自由,总之多谢了。”   “还有,我想知道你之前说的那个人是谁。”她忽然说道。   “哪个?”   “那个信仰坚定的人,”她说,“我想见见他。”   “那人如今是熊山伯爵,你去熊山地就能见到他。到时候见了,你就说你是德莱尔?汉斯洛克的朋友,他一定会……”德莱尔沉吟少许,“欢迎你的。”   “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曾是他的管家。”但我背叛了他。   “熊山,熊山……”麦诺莉娅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你确定是熊山吗?”   “是啊。”德莱尔说。   麦诺莉娅说道:“可我听说熊山城已经破了,里边的贵族都死了。”   “你说什么?”德莱尔的心脏骤然一紧,“请再重复一遍——你说什么?你说熊山的贵族都怎么了?那个字,我没听清!” 拉帮结派德莱尔,二   拉帮结派德莱尔,二   “我说熊山被人攻陷了,里边的贵族可能都……”麦诺莉娅望着他,问道,“你……”   德莱尔强压住自己的情绪,一脸淡然的朝她点了点头,说:“哦,没事,我就是问问。毕竟曾在那里住过一阵子,有点感情的。”   麦诺莉娅对他说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这种事情也难免,节哀顺变吧。”   “消息准确吗?”   警卫长摇了摇头,说:“坊间流言罢了。”   “哦,这样啊。”   德莱尔稍微放了一点心。   海文?安卜赛德不是傻子,而且他身边的人更是聪明。这种人是不会轻易死掉的。   “嗯,既然如此你就先别去熊山了,”德莱尔对她说道,“我回来问问跑商的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麦诺莉娅点了点头,说:“海湾地正在打仗,我也没打算现在去。”   “行啊,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总之谢谢你的理解,警卫长,”德莱尔与她握手,然后将她一路送到街上。   回来之后德莱尔就往椅子上一瘫,瞪着空荡荡的桌子,心中爽然若失。   我管他死活干嘛?德莱尔在心里说道,我不是他管家了,我们俩没关系了!他死就死了,与我无关。我现在自身难保了,还管别人?   嗯……   可他不能真就这么死了吧?   不像话啊……   这样想着,德莱尔又在椅子前坐了一个小时,中途喝了些酒。等到中午的时候他打起精神来,心想道:我得制定一个长远的计划。海湾地在打仗,难免战争会蔓延到黑森谷地这里来。首先我要控制烂肉滩,把这里发展成我的商业帝国。然后嘛……   他思考着这个问题,发现自己有三条路可以走:   第一,把烂肉滩变成中立的自由贸易港。烂肉滩拥有良好的内陆港口,船从烂肉滩出发可以运往海湾地也可以运去南方。如果将来这里遇到兵乱,那么德莱尔就放弃抵抗,谁的船都可以在我这里出入,我收一点钱或者干脆免费。   第二,拥兵自重。通过烂肉滩的港口敛财,用大量的佣兵把自己武装起来,让各路诸侯都不敢打他的主意,保护好自己直到战争结束。   第三,站队。他要在各大势力中下注,去向他所认定的赢家宣誓效忠。这种做法风险最大,但回报也最大。   德莱尔玩就玩大的,所以他倾向于第三种。但现在他对于战争的情况一概不知,他不敢随便下注。   这事情急不得,他要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吃过了饭,他下午就酒厂视察。那天死灵协会的人砸了他不少酿酒的工具,蒸馏器、水槽还有锅炉都有损坏,三个工人受伤请假了,还有几个工人受到了惊吓要一起辞职。   他两个作坊原先能一起生产,现在只剩下半个作坊了。等彻底生产,又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然而这些损失只能他自己承担。阿里丹一分钱没赔,只是说了一句:“我搞错了,都怪那个叛徒。”   这混账是故意砸的,德莱尔心想道,他把我的厂子砸了然后自己去卖酒,自己垄断,独自赚大钱。这种人是没法合作下去的,我一定得把他除掉——而且是越快越好,因为我不动手,他就要动手了。   我对于阿里丹来说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从前他需要我给他酿酒,但现在他自己有配方了。等他自己能长期生产这种烈酒之后,他很可能就会把我除掉。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他正在考虑这事的时候,萨里瓦从外面走了进来,说:“哎呦!老哥我可找到你了。刚才来了个大妞说要应聘角斗场的主持人,你去看看吧!”他这样说。   德莱尔愣了一下,问道:“大妞?”   “啊!这人看着邪门,我把她留在咱们赌场的包间了,您得亲自去。”   德莱尔疑惑的问道:“怎么说?这人有什么不一样的?”   “就是……”萨里瓦一脸困扰,“您得自己看!反正是个厉害的大妞,跟你平时见到的姑娘可不一样。”   德莱尔也来了兴趣,说:“好,咱们去瞧瞧。”   于是两人一起出门,直奔夜神祝福赌场。还没进赌场,他就听到里边传来了女人的大笑声,萨里瓦愣了一下,说:“就是她!”   “你不是说她在楼上等着吗?”   萨里瓦苦笑,说:“谁知道呢?这妞儿可能寂寞了吧。”   于是他们走进赌场,一进门,德莱尔就看到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桌子上。这“大妞儿”有一头乱糟糟的红色卷发,赤着双脚。她穿的比妓女性感,姿态比演员浮夸,她昂着头,手上拿着一盒骰子在摇晃个不停。   “什么数字?什么数字?”她对着下面一群赌徒兴奋的说道,她提起红裙、立着脚尖在桌上旋转了两圈,像个红蜻蜓一般跳起舞来。   这大妞身子够轻啊,德莱尔皱起眉头,那桌子都没摇晃的。   赌徒们兴奋地呐喊起来,人们一般喊着数字一边把钱币推上桌子。那红发的女人继续在方寸之地跳舞,她动作灵活、就仿佛是漂浮在半空中一样。德莱尔看到在她周围弥漫着诡异的红雾,但是赌徒们都在为她发疯,没人注意到。德莱尔觉得有趣,就没上去打扰,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暗中观察。   “谁?谁?到底是谁?”女人拎起一瓶红酒高声喊道,“谁能成为我的第一个幸运儿?”下面的人高呼起来,这时候女人打开了盒子,骰子“哐啷啷”落在碗里,然后有个年轻小伙大声喊道:“我!是我!我中了!”   女人一撩裙子朝他走去,说:“是你吗?”   那是个青涩的少年,“是我!我……”女人和他对视,那少年的脸顿时红了。德莱尔在旁边偷笑:原来是个雏儿!   红发的女人也发出一阵放荡的大笑,她撩起长裙,用脚尖勾起少年的下巴,那少年彻底愣了,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接着女人把红酒倒在膝盖上,酒液顺着她光滑的腿流下,她命令道:   “喝了它。”   这事情也是怪了,那少年也是客人,完全没必要听她的命令。可是女人的声音就仿佛有魔力一样,将他牢牢地捕获了。他开始像个奴隶一般吮吸女人脚趾上的红酒,周围人发出一阵哄笑,女人也冷笑起来。   萨里瓦用胳膊肘戳了下德莱尔,说:“老哥,我就说吧?这大妞邪门!”   “是邪门,”德莱尔盯着那个红发的女人,“我完全看不明白这个人。”   这话是真的,德莱尔有辨人识物的本领,可他看不太懂这个女人。他辨别不出这人从哪来、到哪去,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看不出她的真实性格。总之就是邪门,看着就像个妖怪。   德莱尔联想起某个蓝色眼睛的少年来——对,就是这种感觉,邪门!   这时候女人收回了脚,然后对那少年说:“做得很好。现在,来拿你的奖赏。”   “我……”那人虽然没喝多少酒,却已经醉了。   红头发的女人取出一枚金币,用嘴唇夹着,然后俯身下去,递到那人的嘴边。那家伙顿时红了眼睛,他朝着女人烈火般的双唇吻了上去。女人迎合着他与他接吻,金币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响。人们发出一阵嘘声。   大约十几秒之后,女人将他一把推开,然后狠狠地抽了他两记耳光。“你这卑贱的狗!”她大声骂道,“我准许你吻我了吗?跪下!”   她的声音高亢尖锐、犹如惊雷一般炸响在房间中。霎时间整个赌场都安静了下来,而那个少年更是吓的窒息。他扑通一下跪下,喊道:“我的女王!”   “我喜欢这个称呼,”她微笑着说道,“我又多了个奴隶。”她拿起骰子来,朝着赌徒们喊道:“下一个是谁?下一个幸运儿是谁?”下面的人变的更加狂热了。金钱、美色、征服与被征服……奇妙的欲望将这些人通通网住,让他们发疯。   德莱尔心想道:让这大妞去管角斗场还真行!可是我能降住她吗?   总之先去打个招呼吧。   德莱尔正了正衣领,走上前去。“这位小姐!”他高声说,“你替我家的荷官做了活儿,谢谢你!现在我该给你发点工钱了。”   女人收起了张扬的姿态,她安静的看着德莱尔。随之整个赌坊都安静了下来。德莱尔迎上她猩红的眼睛,说:“我是‘夜神祝福’的老板,德莱尔?汉斯洛克。”   女人嘴角一翘,旋即跳下桌子。在她落地的那一刻,她脚上就多了一双高跟鞋。德莱尔不知道是她变了魔术,还是自己眼花了。   “我叫奈特薇。”红头发的女人说道,“奈,特,薇。”她用手指在空中拼写下自己的名字,她没划过一处空气,就留下一道淡淡的红色。   “奈特薇,我记住了。”德莱尔和她握手,“很荣幸认识你。”   这一次,那个叫奈特薇的女人变的十分淑女。她像个贵妇人似得和德莱尔轻轻握手,旋即说:“刚才失态了,大人。”   “不打紧——我们楼上说?”   “走吧。”   于是德莱尔带着这个奇怪的女人来到了楼上包间。他们倒了酒,女人又顺手抽出一副牌来,说:“边玩边聊?”   “行啊,不过咱们只玩钱的,别的我可玩不起。”德莱尔给她倒上一杯红酒。   奈特薇瞟了一眼那酒,皱起眉头说:“这什么酒?我听说你有一种烈酒,怎么不拿出来?”   “野马之火是给男人喝的。”德莱尔说道。   “那你看我比男人差吗?”奈特薇笑着说。   德莱尔打了个响指,道:“上酒!”   仆人将酒换成“野马之火”,两人一人一小杯。奈特薇先是贪婪的嗅了嗅,然后她的脸立刻就红了,“好酒!”她发出十分陶醉的声音,“我能先来一杯吗?大人。”   “一起来。”德莱尔端起杯子来,“干杯!”   “干杯!”   他们俩都是一饮而尽,德莱尔喝过几次了,倒没什么反应;而奈特薇却发出了一声足以令男人勃-起的呻-吟,“太棒了,如果再弄点麻毒和蝎尾,我就能升天了!”   “再来一杯吗?”德莱尔惯例劝酒——喝多了更好谈事儿。   “我倒是想,但我已经打算做个好女孩了。”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着实滑稽,“所以就算了了,我家男孩会不高兴的。”   德莱尔不想追问“她家男孩”是个什么玩意儿。“小姐,你说你要应聘角斗场的主持人?你有什么资历和经验吗?”   奈特薇说道:“我管理过一千人规模的角斗场,做了三年。我自己也算个角斗士,若有需要的话可以下场杀几个人。”   德莱尔上下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女人,说:“你能打几个?”   “打到你破产都没问题。”奈特薇说,“但前提是我家男孩不来砸我的场子。”她又一次提到了“她家男孩”,德莱尔有些好奇了。   这个女人显然不是普通人,甚至都不是人类。她也许会一些魔法,还可能有别的什么技能。德莱尔开角斗场是假,招募打手是真,所以他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兴趣。   “那我们先谈一下薪水吧。”德莱尔不打算直接暴露自己的意图,他要继续试探对方,“你想要多少钱?”   奈特薇说:“我不要钱,我来做这个工作只是因为角斗场能给我提供大量尸体。不瞒你说,我的这个——”她举起左手来,肉体在空中溃散成红雾,红雾又在空中化作刀枪剑戟,接着那些兵器一瞬间又聚拢回她的胳膊,变回手的模样。   “——这个东西,需要人血来维持。从前我都是自己杀人的,需要用了就随便杀几个。但你知道的,我打算做个好女孩了,所以我现在不随便杀人。嗯……我一开始是想找死灵协会的人买一些的,但是那些家伙居然告诉我这是非卖品!没办法了,我只好来找你——角斗场每天都会死人,弄一些尸体来没问题吧?”   德莱尔看懵了,他还真没亲眼见过这种可怕的魔法。他问奈特薇说:“刚才那个不是幻术?而是真的?”   红雾化作镰刀,将木桌劈成两半。“你说呢?”奈特薇捋了下鬓角的头发。   “欢迎你加入我们,奈特薇小姐!”德莱尔这样说道。 第十五章:剃刀与故人,一   第十五章:剃刀与故人,一   剃刀和无面游侠的脚程都很快,没几天就到了烂肉滩,在这里他能找到第二个队友。也就是曾经的角斗场之主,现在的暴露癖婊子:奈特薇。   说实话剃刀真不想带这些累赘,但达拉卡夏就是这样要求他。   他和无面游侠都是沉默寡言的人,这几天下来,两人加在一起也没说过十句话。但无面游侠经常对着一些死物发呆,然后发出几句莫名其妙的感慨。剃刀不喜欢这个怪人,只想赶快完成任务然后回熊山去看看。   奈特薇说她会在烂肉滩中间最大的一间旅店等我,那么最大的那间应该是……他站在街头观察,只见一片木板房,也看不出来哪个高哪个低。烂肉滩临近黑森,房屋就是就地取材的木头房子。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剃刀心想道。这里前些日子估计是下过雨了,街道很泥泞。空气中总是飘散着一股酸腐味道。一整条街上全是流浪汉,排着队晒太阳。   “你没来过这地方吗?”无面游侠忽然问他。   这是两人今天的第一句话。剃刀愣了一下,说:“没有。”   “我上次来这里是和笑面游侠决斗,当时我们都还年轻,我还没成名而他已经是笑面游侠了,所以我想挑战他。”无面沉吟少许。   “你还和他打过?”剃刀问道。   “是的。”   “你们谁厉害?”笑脸猫应该不是他的对手,剃刀心想道。   “我剑术肯定比他厉害,但是我输了决斗。”   “什么意思?”   “我们只过了一招,他偷袭我被我闪开,只是袖子被划开一道口子。一招之后我想还手,他就往地上一躺,说:‘我认输!我不打了!’”   敢情你这都是跟笑脸猫学的?剃刀哑然失笑。   “我说不打不行,可他就是赖在那里,跟个泼妇似得——你说我能把他怎么办?把他杀了?我再怎么说也是个游侠,我不会杀一个投降的人。”   剃刀对这种无奈深有体会,他点头表示赞同。   “后来他请我喝酒,那时候他问我:‘决斗的目的是什么?’嗯,剃刀,我也问你,决斗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赢。”剃刀不假思索的回答。   “赢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剃刀顿了一下,“快乐。为了胜利的喜悦。”   “那本质就是通过决斗获得喜悦吧?”   “对啊。”剃刀点头。   这时候无面游侠面具上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剃刀,说:“那你说,我和笑脸猫是谁开心、谁难受呢?”   “这……”   “‘所以我和你决斗完了,到头来是谁高兴、谁不高兴呢?’笑脸猫就是这样对我说的。”   剃刀哑然无语。   “所以我说,我剑法比他高明,但到头来我却输了。我虽然赢了决斗,但却堵心了一整天。于是我就开始思考:‘剑士决斗真的有意义吗?’‘追求剑术真的有意义吗?’‘我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我之前真的快乐吗?’后来我就放弃了挑战那些强者,也不想再继续修行了。我开始询问世间的一切,寻找真正能令我感到愉悦的东西。”   “你找到快乐了吗?”   “至今都没有,”他说,“我可能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开心,造物主在创造我的时候,忘了给我添加这个元素。”   剃刀点了点头,问道:“你突然和我说这些干嘛?”   “我不想让你犯同样的错误,剃刀。人生是为了寻找快乐,而不是折磨自己。”说完这话之后他往前走去,剃刀沉思了片刻,也随之往前走。   剃刀懒得一个个旅馆去找,就找人询问奈特薇的事情。奈特薇外貌独特,行为又高调,这种人不难打听。很快就有人告诉他说:“你问那个红头发的大妞?上次他在夜神祝福赌场出现了一次,后来去哪就不知道了。”   于是剃刀去了那家名叫“夜神祝福”的赌场,赌场之中一片乌烟瘴气,汗臭味、呕吐物的味道还有酒味混成一股恶气扑面而来。无面游侠说:“我虽然没有脸,但我还是能闻到味道的,所以咱们能不能别在这待着?”   剃刀也很讨厌这里。一群醉生梦死的人为了几个亮闪闪的铁疙瘩而发疯,到头来其实谁也赢不了。可是他必须得找到奈特薇,于是他忍着恶心的感觉走上去和酒保搭话,说:“你们这有没有一个红头发的、大约这个身高的女人,”他比划了一下,然后猛然发现奈特薇比他高出将近一头,这令他颇感羞耻,“就是这样的,嗯……还挺漂亮的。”   酒保立刻回答道:“你是说奈特薇大人?”   他叫奈特薇“大人”?怎么回事?“是她,我有事找她,请问她在哪?”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下打量起剃刀来。“你怎么回事?”那人瞪着剃刀手上的双刀,“这玩意儿是真家伙?你的手呢?”   “不关你事。”剃刀说。   “那可不行!”酒保挺起胸来,那是个粗壮的男人,他有钢丝般的胡子和结实的肌肉,相比之下剃刀就仿佛是个孩童。他用十分凶猛的目光看着剃刀,说:“这些大人不会随便见人的,你得把你的名字报出来,还有你是哪里人?要来干什么?和她是什么关系?哦,武器得卸除!”   剃刀怒吼道:“哪来那么多事儿?让那婊子出来见我!”   他这么一喊赌场顿时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冲出来好几个强壮的酒保,他们人手一根棍子朝剃刀走来。围观的看客们大声起哄,还有人叫好。剃刀心中无名火起:我要把他们都杀了!   然而他还没丧失理性,所以他忍着那口怒气,大声说道:“我只是来找人的,我不想杀人!”他举起刀来,“我再说一遍!我不想——”   “哪来的毛小子!”有个酒保一棍朝他砸下。这一下剃刀彻底恼火了,他左手一刀斩断木棍,然后右手刀朝着酒保的胸膛刺去。酒保大叫,人群发出惊呼。   红雾弥漫,缠住了他的手脚。   接着有一双柔软的手从后面搂住他的腰,然后抱在他的胸膛上。   “我的男孩,我每天都在等你。”角斗场之主的红唇贴着他耳根低语,“一直,一直,一直在等你。”她说着在剃刀后颈上印下一吻。   好软,好热。   奈特薇将下巴放在他肩上,紧紧地抱着他。   “放开我,婊子。”剃刀说。   “你这样叫我我会伤心的。”奈特薇并没放开他,“叫我名字?”   许多人在看着他,剃刀觉得自己很丢人。“我同样的话不说两遍!放开我,婊子!”他冲奈特薇叫道。   “你已经说两遍了!”无面游侠在门口大叫道。   人们都大笑起来,剃刀只觉得脸上发烫。我要把他们都给杀了!他心想道。   这时候奈特薇放开了他,然后飘到他面前,说:“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我一直也没忘——他没好意思把这话说出口。“我是有事找你,奈特薇,咱们换个地方说话。”他对奈特薇说。   奈特薇点了点头,和酒保说道:“没事的,自己人。我带他到楼上说点事情,不要让其他人进来。”之后奈特薇提高嗓门对赌场里的客人说道:“刚才不好意思了!诸位!今天这轮酒我请了,大家尽情喝!”人们欢呼起来,高喊:“奈特薇!”“大妞儿!”“烂肉滩女王!”等各种称呼。   她真是在哪都能混的风生水起,剃刀心想道。   两人来到楼上,无面游侠也跟着上楼了。到了二楼,奈特薇就问道:“法斯纳特,这是谁?”   “我的另一个搭档。”剃刀指着无面游侠说道,“无面,这是奈特薇,第二个搭档。”   无面游侠的面具上的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喜欢这种?”他问剃刀。   “不。”“是!”两个人一起回答道。   游侠点了点头,说:“那你们进去谈吧,没我的事,我下去赌两把。”   “您请!”奈特薇喜笑颜开,“玩高兴点,没筹码就从我那里拿!都算我的。”   接着她十分蛮横的拉着剃刀冲进房间,一进屋她就把门锁了。剃刀还没搞懂状况就被她推到一张床上。   剃刀大声说道:“我是来找你谈事的,不是来——”剃刀没能把那个字说出口。   然而奈特薇已经开始脱衣服了,红裙如水汽般蒸发成红雾。“其他事可以推迟,唯独这件事我等不及。”她朝剃刀走来。剃刀用右手的刀对着她,说:“婊子!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脑子里装的都是你,我的男孩。”她一脸痴笑。   剃刀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灵魂坚韧、身体强壮,可就是脸皮怎么也厚不起来。所以他用寒冰之力给自己的脸降温,避免出现尴尬的红晕。   “你的脸怎么一阵白一阵红的?”奈特薇忽然说。   “不用你管!”他大声叫道。这一下红色彻底覆盖了白色,凶魔的寒冰之力也拦不住少年汹涌的热血。   “我们久别重逢,难道不该做点什么吗?我的男孩?”她十分委屈的说道。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男孩’?”剃刀一脸冷漠的看着她,说:“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脱衣服?”   奈特薇露出十分失望的表情,“是我的身体不够诱惑吗?难道你喜欢……”她用手摸着自己的胸-部,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体,“更小一点的?”   剃刀的第一个姑娘确实是很小,但那姑娘已经被他一刀斩首,现在他对这种事提不起兴趣来。“我是来找你谈正事的,严肃点。”他沉声说道。   “好吧。”奈特薇一脸遗憾的穿上了那身红裙,“谈完之后能陪我一会吗?”   剃刀沉吟少许,“我不会陪你上床。”   “那就陪我喝点酒,然后散散步,就像是恋人那样。”   这要求并不过分,剃刀也没理由拒绝。“好吧,只是陪你走一走。”他说,“现在,来说正事。”   “好。”   于是剃刀就将整个事情都告诉了奈特薇,并且在对方的追问下,他把自己接下来的打算也说了。   奈特薇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说:“嗯,简单来说,就是你、我、无面游侠三个要去女巫城猎杀一个很厉害的凶魔,之后你就要回熊山,对吧?”   “是这样的,所以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呢?”   奈特薇听到这话忽然眯起眼睛,说:“你是认准了我会和你一起去的,对吧?”   确实是这样,剃刀忽然觉得有些愧疚,感觉自己很对不起奈特薇。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我不会让你白帮忙,我会补偿你的。”   “我要的就是这句话。”她脸上的笑容荡漾起来,“好的,我答应你,我愿意和你一起去猎杀凶魔。不过我不能立刻离开,我答应了夜神祝福的老板做点事情。大约一周之后咱们才能出发。”   “没问题。”剃刀点头然后问道:“那你是想要什么——”这时候奈特薇用食指封住了他的唇,“我还没想好。”她说。   正在这时候外面的楼梯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个男人说道:“奈特薇小姐,我听说你带客人来了?”   好熟悉的声音,剃刀一时间没想起来那人是谁。这时候奈特薇对他说道:“啊,是夜神祝福的老板来了。你也可以见一见他,是个很有趣的人。”   “我对赌徒没兴趣。”剃刀这样说。   他话音刚落,有个男人就推门而入了。这人穿着一身黑衣,头戴礼帽,嘴上留着小胡子,手上还拎着一把绅士手杖。剃刀上下打量着这个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而对方的眼睛也瞪圆了,他用手杖指着剃刀,大声问道:“是你!法斯纳特?你怎么会在这?”   剃刀眉头一拧,说:“我也想问呢!德莱尔?汉斯洛克,你该被流放了才对!”剃刀朝他走去,沉声说道,   “给我个解释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留言:   ps:这个月都改成晚上更新,原先是2000字两章,现在合并成一个4000字的大章。总量是不变的。 剃刀与故人,二   剃刀与故人,二   野马镇的管家露出吃了苍蝇一般的痛苦表情,说:“这有什么可解释的?我不偷不抢,不骗不蒙,这赌场是我自己买的,有什么问题吗?”   剃刀怒目而视,蓝色的眼睛中仿佛能喷出火来。“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这个骗子、背叛者!”他怒吼道,“我只知道你被流放了,你现在该在街边行乞,该受冻挨饿,而不是在这指手画脚……你看看的你穿的衣服,你像个犯人吗?”   管家一拍巴掌,一脸无奈的说道:“哎呦,我的小兄弟……”   “我不是你兄弟!”剃刀朝他喊道。   这时候奈特薇上来将他拉住,说:“法斯纳特,这里可能有些误会,你先冷静点。”   “若这家伙能被关进监狱里,那我会立刻冷静!”剃刀指着面前那个留小胡子的男人说道。   德莱尔叹了口气,道:“你一口一个要把我关监狱里,我问你,谁你给这个权力的?”   剃刀说道:“我不需要这个权力,你就是该坐牢!”   德莱尔摇了摇头,说:“法斯纳特,我确实犯了错,我也付出了代价;但我遭受什么惩罚,那是法律的事情,是海文大人的事情。这件事和你无关。”   “但我看你没有遵守法律,德莱尔!”   “不是我没有遵守法律,而是你没给我说话的机会。”管家露出一个十分绅士的微笑,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咱们去那边酒馆里说吧,我会好好解释给你听的,顺便给你们接风洗尘。”   剃刀沉吟少许,说:“好吧!”   于是大家去了斜对角的好望角酒馆。管家似乎在这个镇子很有人望,一进了酒馆,老板就跑上来和他问好:“中午好,德莱尔先生!”接着酒馆里好多客人都和他打招呼。德莱尔一一回应了,然后跟老板说道:“楼上,老地方,来两瓶好酒,吃的东西你看着上就行。”   “好的,楼上请吧!”   众人在楼上包厢落座。包厢之内装潢精致,刷漆的长桌、软皮垫座椅,墙上挂着鹿头和熊头,炉子里点着炭火,十分温暖。   剃刀坐在长桌的一端,奈特薇和无面游侠各自坐在他的左右手;野马镇的管家坐在对面,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皮草的中年男人。德莱尔先是说了些客气话,然后介绍了自己身边的人,“这是萨里瓦,是我兄弟,信得过。”   剃刀点了点头,说:“这是奈特薇、这是无面,我们算是搭档关系——现在说说你的事情吧,德莱尔。”   管家挠了挠脸,说:“呃……这从哪说呢。”   “就从你被流放到这里开始!”剃刀用义肢敲着桌子。   “那就从这里开始吧。”   于是德莱尔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传奇经历告诉了剃刀。他先是说自己如何用三个银币起家、如何用计拿下赌场,然后又说起自己和死灵协会合作的事情来。说到这的时候侍者已经陆续上菜了。这家酒馆的食物还是很不错的,他们很舍得用香料,味道很重,香气扑鼻。第一道菜是一条堆满辣椒的烤鱼,身穿白衣的厨师亲自把鱼端上来,然后切分成小块,装盘分给每个人。   “还用这么讲究?”无面游侠说道,“我们都是自己拿刀扎着吃的,要么就下手。”   德莱尔和他说:“你们头一次来,当然要吃的好一点。这是早上从烂肉滩上游抓来的活鱼,新鲜还干净——哦,先来喝一杯吧,开一开胃口。”   酒城的人是先喝开胃酒,然后再用餐。这时候进来一个女仆给大家倒酒。那是个瘦小的南方姑娘,很年轻,剃刀看着她就猛然联想起小紫罗兰来。恍惚之间他就多看了一眼。   这时候奈特薇在一旁小声问道:“你果然还是喜欢这种吧?”   “闭嘴!”剃刀看了一眼酒杯,说:“给我换个金属杯子来。”他的念力无法操控木头,仅限于金属。女仆点了下头,就给他拿了金属杯子来。然后剃刀用念力举起杯子,他端的平稳,一滴酒也不洒出来。   德莱尔看的傻了,说:“你这都是哪学的本领?法斯纳特。”   “我说了你也不知道。”剃刀说道。   “那你回来跟我说说呗!”管家的小胡子翘了起来,“等我跟你说完之后的。”   剃刀没有回答,他用念力操控着酒杯,将红酒一饮而尽。德莱尔说:“干杯。”然后也跟着喝了一小杯。   之后大家开始吃饭。剃刀和无面一直在赶路,没怎么吃东西,也都很饿了。两个人吃相都很古怪,剃刀用悬空的刀叉吃东西,而无面游侠则把食物塞进面具的大眼睛里。剃刀从没见过他摘下面具,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这时候他回想起达拉卡夏祭祀曾经用“它”称呼过无面游侠,那这么说来,这家伙也许不是人?   接着各种菜肴都端上桌来。野椒鸭肉、松子炒鼠、兔脑馅饼、山羊肋条、辣油菌汤还有腌肉酸黄瓜……都是些剃刀没见过的菜。这里和海湾地不同,人们吃不到海鲜,肉食多为羊肉、兔肉、鸡肉、鸭肉和山鼠肉——那是如鸡一般肥大的老鼠,烤的冒油,味道非常诱人。   吃到差不多了,大家就开始慢慢的喝酒。剃刀对这顿饭还算满意,心情也稍好了一点。“管家,”他随口说道,“你之前的还没说完呢。”   “哦,那咱们接着说。”   于是德莱尔继续跟他说了后面的事情,包括和死灵协会合作、酿酒卖酒、还有最近被死灵协会打压的事情。他们一边聊天一边喝酒,渐渐地都有了几分醉意。无面游侠不胜酒力,说要出去散散步、赌场玩两圈,萨里瓦就带着他去了;奈特薇醉醺醺的靠在剃刀身上,就如融化的奶酪一般粘着他。剃刀则和德莱尔一杯一杯的喝着酒,一边喝一边聊天。   “我跟你讲,兄弟!海……海文大人,那……那那那是个好人,我对不起他,我受罚也是应当的!”德莱尔拍着桌子,说起话来已经有些不利索了,“但这个流放,就是把我扔在这了,我到了地方,流放就结束了。只是说我这几年不能回熊山居住罢了。至于我混成今天这样了,这只能说是我德莱尔的能耐,能耐!”他给自己竖起大拇指,“兄弟,咱家大人要是知道我混成这样了,你说他是生气还是替我高兴?”   海文大人肯定会替你高兴,剃刀心想道。   喝多了酒,剃刀的话也就多了起来。他的烦心事太多,借着酒劲就倾诉了出来。   “可我就是觉得这不公平!你一个叛徒在这吃香的喝辣的,你再瞧瞧我!”他用刀背敲打着桌子,“我这么忠诚,还立了大功,结果呢?结果胳膊没了,成了个残疾!你说我……”   德莱尔大笑着摆了摆手,说:“我看你混的比我好!”   “我……”   “喝酒!”德莱尔举起酒杯大叫道。   于是两人又喝了一杯。   喝完这口酒,剃刀又懵了几分。他晃了晃脑袋,接着说道:“你是没看到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如果让我选,我还是愿意当个健全的人……”   “你残疾之后反而有种特殊的魅力,”奈特薇忽然说道,“把手换成了两把锋利的刀,这看上去很冷峻、很潇洒,我一开始就是被你这个造型迷住的,法斯纳特。”   “别胡说八道!”剃刀皱起眉头,“如果能选的话,我更愿意当个健全的人——管家!你说,肯定是健全的人好吧?”   德莱尔点了下头,“喝酒!”   他们又喝了一杯。   剃刀喝完之后恍惚了一下,然后说道:“管家,你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背叛海文大人?”   德莱尔沉吟少许,然后说:“喝酒!”   “别他妈喝了!”剃刀用刀背一拍桌子,“我说真的,你告诉我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他站了起来,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实话!我能从你的眼神中辨别谎言!”   剃刀没骗他,他在达拉卡夏那里学过测谎术,能通过与他人对视来判断对方是否说谎。   德莱尔这一次没有回避问题,他直视着剃刀的双眼,说:“法斯纳特,当时的情景你还记得吧?我们被拉威迪亚的大军包围,没有援兵,没有希望。而投降是我唯一活命的办法。”   剃刀不屑的冷笑,说:“你这贪生怕死的小人,和我们一起杀出去,怎么不能活命了?”   “法斯纳特,我不是你。我没法拉一百斤的大弓,没法降服烈马,没法手撕凶魔……真到了战场上,我可能连一个普通士兵都打不过。让我去战斗,不亚于自杀。”   剃刀说道:“所以你就投降?如果士兵都这么想,还打什么仗?”   德莱尔摇了摇头,说:“不是投降,而是缓兵之计。我先得让自己活下来,然后才能用我的计谋去救剩下的人。为此我可以舍弃尊严,这就是我德莱尔的优势。”   剃刀问道:“舍弃尊严也是长处吗?”   “是长处。”德莱尔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为虚荣所累的人。你、海文、笑脸猫、还有许多贵族、许多骑士、许多英雄……他们什么都能舍弃,唯独舍弃不了尊严。但我不是,当尊严和利益冲突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正因如此我才能生存,我才能想出来阴谋诡计。”   “如果我们足够强大,那我们就不需要舍弃尊严。”剃刀如是说。   德莱尔晃了晃酒杯,然后苦笑着抿了一小口,说:“孩子,你太年轻了。”   剃刀已经十七岁,他讨厌别人叫他孩子。   德莱尔说:“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靠力量是没法摆平的,你必须得用些手段。法斯纳特啊,你是我见过最有力量的人了,恐怕史诗中的英雄也不过如此了。但我问你,你活的顺心吗?你用力量解决一切问题了吗?”   剃刀回想起自己痛失双臂的绝望,接着猩红的血浆冲刷了他的脑子,然后小紫罗兰又浮现在眼前,他又看到那本日记,看到最后的那场大火……   “我……”他咬住嘴唇。   这时候奈特薇轻轻搂住了他,说:“别去想,都过去了。”   女人的身躯是如此柔软,柔软的像水一样——像水一样流进了他心底最痛的地方。他突然发现自己心头的伤口仍未愈合。他想哭,想把头埋进女人怀里,像个男孩一般放声大哭。   但他已经十七岁,不算是男孩了。   他赶紧推开奈特薇,不然他真的会哭出来。   是酒的错,他心想道,我喝太多了。   德莱尔打了个长长的酒嗝,他醉眼朦胧的说道:“小子!这个世道不是非黑即白的,好人有好人的用途,坏人也有坏人的价值,缺德事总得有人做!敢情你是光吃饭不拉屎的咯?”   “喝酒吧。”剃刀说道。   “嗯,喝酒。”   这次两人干杯,然后一饮而尽。   喝完这杯酒,德莱尔对他说道:“法斯纳特,我拜托你个事情。”   “你说。”   “我要你帮我杀几个人。”   剃刀一抬眼皮,说:“我不是杀手,而且,我凭什么帮你?”   “我可以给你钱。”德莱尔说。   “我不要你的钱。”   德莱尔笑了一下,说:“但海文?安卜赛德就很需要我的钱。”   “这和我给你杀人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要你杀的人,就是挡在我财路上的人,法斯纳特。”德莱尔的目光阴沉了起来,“我在做一笔大买卖,而且越走越大,我将来能挣大钱,大到你不敢想!然而现在有一群混账东西拦了我的路,我要你给我除掉他们。等我有了钱,我就会去海湾地经商;我去经商必然会途径熊山地,我会纳一大笔税给海文!熊山缺钱,他需要我的支持!”   剃刀沉吟少许,说:“我不会杀无辜之人。”剃刀回想起虫后神庙的屠杀——他们可不是无辜之人,他们是贪婪的疯子。   “他们一点也不无辜!”德莱尔突然高声说道,“你知道那群混账有多坏吗?我做梦都想杀了他们!” 剃刀与故人,三   剃刀与故人,三   看管家突然激动起来,剃刀感到很惊讶。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他问道。   德莱尔说:“一言难尽。”他长叹了一声,看着桌上那瓶昂贵的红酒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阵子,德莱尔说道:“烂肉滩这地方没有好人,每个人都干过缺德事。就拿我的手下萨里瓦来说,他曾经是个嗜赌如命的人,为了赌博他抛弃妻子,毁了他的家庭。但同样是他,他也信守诺言,对我献上了忠诚。如今我卖酒都靠他。”   剃刀点了下头,说:“你说过,这世道不是非黑即白的。”   “是的,所以坏人存在是正常的。”说到这里德莱尔猛然一拍桌子,酒从杯子里溅洒出来,“但坏人也该有坏人的底线!死灵协会和狼石氏族的人坏的没有原则了,我不能容忍他们在我的镇子上肆意妄为!”   “你的镇子?”   德莱尔点了下头:“我已经是镇长了,法斯纳特。”   这家伙是真的厉害,剃刀心想道,他身无分文来到这个无法之地,白手起家成了这里首屈一指的富豪。然后又一脚踏入政界,成了这里的镇长。我下次见他的时候他是不是会变成骑士?或者是男爵?子爵?   此刻剃刀有几分佩服这个“叛徒”了,正如德莱尔所言,他没有剃刀的凶魔之力,他只是个凡人。但他却能混到现在这样,剃刀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到。   海文大人当初器重他果然是有原因的。   “你知道这帮混蛋都干了些什么吗?”那留小胡子的管家冷笑起来,胡子跟着抖动。   “你说。”   德莱尔点头,开始说起狼石氏族的所作所为来:“就在半个月前,狼石氏族的人抢了过路的商队,把货劫了,把男人杀了,把女人抓了当奴隶。有一对母子幸存,后来到我这来报案。可我能怎么办呢?我他妈的一个卖酒的,我能怎么办?我是有几个破钱,可是我还能拿钱把那群土匪砸死吗?我只好劝那对母子到酒城去报案,去碰碰运气,兴许哪个贵族老爷大发慈悲救济他们一下。呵,结果呢?这对可怜人没等出了镇子,就被狼石的人杀了——他们先是当着孩子的面奸-淫母亲,然后又当着母亲的面把孩子的皮剥了下来。”他越说越激动,胡子也翘的越来越高,“我可没开玩笑,这两具尸体就在镇子西边挂着呢,你要想看,现在就可以去看!现在就行!”   剃刀嫉恶如仇,听到这话他顿时怒火中烧。“这事我管了。”他寒声说,“你带我去找他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还没和你死灵协会的那些破事呢。”德莱尔笑道。   “不必说了,这些家伙都是死有余辜,我会把他们都杀了。”剃刀现在只想杀人。只要那人是坏人,能给他一个杀人的理由,他就会毫不犹豫的砍断他的脖子。这时候奈特薇忽然把手放在他腿上,说:“别这样,我的男孩。你的样子好吓人。”   “我很正常。”剃刀说。   奈特薇朝他摇头,说道:“喝醉的人都不会说自己醉了。换做从前,你不会总把杀人挂在嘴边。”   剃刀看着他,说:“你有资格指责我残忍吗?角斗场之主?”   “我当然没资格,”她苦笑,“我只是不想让你和我犯同样的错。”   这话无面游侠不久前也对他说过,剃刀愣了一下,然后默默点头。接着德莱尔在对面说道:“法斯纳特,这位姐姐说的没错。你虽然武艺高强,但你毕竟只有十七岁。你的思想还太年轻。”   “我……”   正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萨里瓦推门而入。“德莱尔老哥!死灵协会的人刚才来了,说阿里丹晚上要请你喝酒,叫你晚饭时候去他们庙里!”   德莱尔冷笑了一声,说:“他们也没问我答不答应?”   “撂下话人就走了。”   德莱尔与剃刀对视了一眼,说:“他们这是没打算和我商量,那意思是说:德莱尔,这一趟你不来不行!”   剃刀问道:“去庙里边喝酒?死灵协会的庙是个什么地方?”   “在东边的地下神庙,里边空间很大,有酒馆、赌场和妓院。”   剃刀联想起虫后神庙来,他眯起眼睛,问道:“有几个门?”   “大门有一个,暗门、密道什么的我就不知道了。”   剃刀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喝酒。正好咱们就把事情办了。”   “你……”德莱尔的目光中有几分担忧。   剃刀说:“我自己就够。我唯一怕的就是那些人到处乱跑,没法一网打尽。”然后他对奈特说:“奈特薇,我拜托你一件事情。”   “你说!”奈特薇的眼睛兴奋地亮了起来。   “我和德莱尔老板进去之后,你就把死灵协会的出口堵上,一个也别放走。”   “知道了,”她嘴角翘起,笑容仿佛镰刀,“一个也放不走!”   剃刀问德莱尔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呃……”德莱尔上下打量着他,说,“死灵协会里可有上百号人,既有佣兵,又有巫师。我知道你武艺高明,但只靠你自己可不行。”   剃刀说:“再多十倍的人我都杀过。”   “可那不是一次性的……”   “就是一次性的。”剃刀看着德莱尔,“相信我,管家,我从没吃过败仗。”   德莱尔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说:“好吧,那你跟我一起去吧。”   他们喝了不少酒,但好在酒力都不错,出来吹吹凉风也就清醒过来了。之后剃刀找来了无面游侠,要他跟着自己一起去。“一会儿我负责杀人,你负责保护德莱尔。”剃刀对无面游侠说道。   “你杀人,我保护他。”无面游侠看了看德莱尔,然后指着自己问道,“那谁保护我呢?”   “你还需要人保护?”剃刀问道。   “凭什么我就不需要啊?”他一摊手,“大侠都去救别人了,可谁来救救大侠呢?你、你、还是你?”他用手分别指了剃刀、德莱尔还有天空。   剃刀和德莱尔对视了一眼,谁也说不出话来。   “你们这些人真是不把游侠当人啊。”他一摊手,“一个个的随便使唤人,你也是,达拉卡夏也是。”   剃刀问他:“那你要怎么样才能答应我?”   “我要你……”他上下打量着剃刀,忽然说道,“我想摸摸你的胸肌可不可以?”   剃刀还没说话,奈特薇就挡在剃刀前面,对那个没脸的人说道:“我都没摸过!”   剃刀不知道这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你不答应就算了!”他转头就走。无面游侠在后面抱怨了几句,却也跟了上去。   他们没多久就来到了死灵协会的入口处。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无面游侠说,“烂肉滩如果是猪圈,那这地方就是粪坑。”   确实,这是个充满邪恶气息的地方。这里植物枯萎、脏水横流,石头建筑上雕刻着诡异的浮雕。门口站着活死人守卫。这时候奈特薇不屑的冷笑起来,说:“这儿还用活死人啊?卡里莫斯都是用影侍了。法斯纳特,这地方比从前咱们住的那个差远了。”   这番话惹得德莱尔露出一阵惊讶的表情,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话来。   “我们进去吧。”剃刀说。   德莱尔说道:“一会儿听我信号再动手,法斯纳特。”   剃刀问他:“你想干什么?”   德莱尔说:“我得确定死灵协会的高层都在场,我不想有漏网之鱼。”   剃刀冷笑,说:“很好。”做事就要做绝。   德莱尔和门口的侍卫打了个招呼,然后几人就进去了。地下的气味比地上还难闻,这里不仅仅有一股酸味,还有臭味。那是尸体的臭味,剃刀很熟悉。   他们沿着狭窄的地下阶梯一路往下,路上听到各种奇怪的声音。有惨叫、尖叫还有兴奋地大笑。德莱尔说:“他们在这训练活死人,据说他们能把尸体复活,然后变成奴隶。”   剃刀不屑冷笑,说:“活死人其实都是活人,只是被迷药控制了脑子罢了。”这种粗糙的巫术达拉卡夏教过他,剃刀甚至不屑于去学。   穿越酸液沼泽和毒水池,他们来到了死灵协会的地下广场。暗红色的灯光充斥在这里,尽头的酒馆里传来大笑声。侍卫对他们说:“阿里丹大人在等你们。”   德莱尔带着两人朝那边走去,德莱尔推开镶嵌着牙齿和头骨的门,然后里边就有人喊道:“生者,我的朋友!”   剃刀看见有个又高又瘦的男人坐在柔软沙发上,左右手各抱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在他周围坐着许多穿黑袍的死灵法师。这些人用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剃刀这边,那眼睛中充满敌意。   剃刀讨厌这种目光。我要把他们的眼睛都剜下来,他心想道。   德莱尔却是笑脸相迎,他大笑着走了上去,然后和那个脸色苍白的瘦男人握手。“阿里丹大人!哈哈哈哈!”他摇晃着对方的胳膊,“怎么今天想起来请我喝酒了?”   死灵法师阿里丹将手抽了出来。剃刀看到他的手指只剩白骨,这是不完全的死灵化。这些死灵法师想要借助死灵术来让自己永生,但很显然他们水平不太够。达拉卡夏和他讲过真的死灵术与转瞬即逝的死灵纪元,剃刀知道这些事情,因此他对这些人嗤之以鼻。   这时阿里丹的目光落在了剃刀和无面游侠身上,他问道:“德莱尔,我可没让你带别人来。”   德莱尔连忙赔笑脸,说:“这俩人是我的……朋友。以后做生意的伙伴,我——”   阿里丹高声打断了他的话,趾高气昂的说道:“你的朋友不一定我的朋友!德莱尔,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会长吗?”   “哎呦!您这是什么话?我……”   “打住!”死灵法师用白骨手指戳着德莱尔的鼻尖,“你给我上那边待着去,我自己问问这两个家伙。”   他先是来到剃刀面前。他用十分无力的目光打量着剃刀,然后嗤笑一声,说:“小兄弟,几岁了?”   剃刀现在只想一刀将他脑袋砍掉,然而德莱尔一直在和他使眼色。他答应德莱尔了,不听到信号不动手。于是他只能先忍住怒火,说:“十八岁。”   死灵法师笑了笑,“挺年轻啊?日过女人没有?”   我操过你妈。“没有。”他这样回答。   阿里丹说道:“那一会儿我给你弄一个,你在这试一试,给大家表演表演。”   剃刀看了一眼德莱尔,用眼神询问他:我能弄死这家伙吗?然而德莱尔一个劲儿的摇头,挤眉弄眼。   剃刀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承蒙大人关照了。”   阿里丹大笑起来,“好说!好说!”   接着他又来到无面游侠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说:“你是……”   “我是一条鱼。”无面游侠说。   阿里丹愣了,“啊?你是个什么?”   “我说我是一条鱼。”他重复了一遍。   阿里丹看了看德莱尔,用手指了指无面游侠,问道:“你这位朋友……”   德莱尔尴尬的冒汗,“呃……这位兄弟……”他挠了挠脸,“中午有点喝大了,没缓过来。没事,没事!”   阿里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不再追问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之后德莱尔坐在他对面,剃刀和无面游侠站在他背后。   阿里丹紧紧搂着一个小姑娘的腰,那女孩是强颜欢笑。剃刀一眼看出来她很痛苦,这女孩皮肤病态的苍白,眼睛中没有神色,瘦的肋骨都显露了出来。阿里丹笑了笑,对德莱尔说:“我的朋友,你知道的,我不会没事把你叫过来。”   “那是当然。”德莱尔说道。   阿里丹说:“咱们按照规矩,是先谈生意再喝酒。生意谈的好了,那酒喝的痛快;生意谈的不好嘛……”他声音一寒,“这酒也就没必要喝了,你说对不对?”   德莱尔点头说:“对,大人说的极对!那我们这次谈的是什么生意呢?”   阿里丹说:“这次是奴隶买卖的生意。德莱尔,你知道的,我能廉价制造苍白美人,但是我缺少销路。我看你是个做买卖的人,如果你能把这些白皮母猪卖出去呢,我就分你一成的利润,你看如何?”   剃刀看到德莱尔的脸色骤然间变黑了,接着他冲剃刀打了个手势,说:   “不跟他废话了,兄弟,动手吧。” 剃刀与故人,四   剃刀与故人,四   他就等这句话了。   剃刀猛的举起左手刀来劈开了碍事的桌子,厚重的长桌在他面前犹如草纸般脆弱。接着全都乱套了。阿里丹率先怒吼着站起来,接着女人尖叫,众人拔出兵器……但一切画面在剃刀眼里都如蜗牛蠕动一般缓慢。   他先是一刀刺向阿里丹的胸膛,死灵法师大叫着闪躲,然而这一刀还是刺中了他的右胸。接着两侧的死灵法师朝剃刀发起攻击,一个人从黑袍中拿出匕首来刺剃刀,另一个用闪烁着权杖绿光的权杖来砸他。剃刀反手一刀斩断了左边那人的腕子,又一脚踹中持权杖者的胸膛,将他踢飞。两个人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发出骨头和地板碰撞的响声。   匕首滚落插在地上,权杖上的水晶也被摔碎了,那里边流出绿色的毒液。木地板立刻被腐蚀出了嘶嘶声。   剃刀最讨厌这种毒,他当初两条胳膊就是这么没的。这一刻他的杀心更重了。他将离他最近的一个佣兵一刀斩首,鲜血喷洒出来,染红了他的衣服;接着身后一个矮小的法师朝他泼洒毒液,剃刀用斗篷阻挡,然后再用凶魔之力让液体冻结。   这时候佣兵们闯了进来,那是些身穿皮甲的强壮汉子,他们挥舞着刀剑来砍剃刀。然而剃刀不知杀过多少佣兵了,他调转刀刃,在人群中起舞。他有比风还快的速度、比猫儿更灵巧的步法和像亚龙一样大的力量。不要说是佣兵,就是重甲的骑士们也挡不住他。所以没等多久,他脚下就堆满了尸体。   鲜血的气味钻入鼻子,又腥又臭,越是杀戮,他越是饥渴。有人砍他,剃刀就斩断他的手,再砍了他的头;有人求饶,剃刀就一刀插入他的嘴巴、穿过他的后脑;有个人想跑,剃刀就用念力投掷匕首,一记飞刀将他钉在墙上。   到后来,只要是会动的东西就都逃不过他的双刀。   惨叫和怒吼声持续不停,死灵法师调集了活死人。这些没有思想的东西一拥而上,试图用身体将剃刀淹没。但是剃刀就如同一个旋转的绞肉机,任何活死人一接近他,就会变成几大块死肉。有几个死灵法师在朝他施展诅咒,剃刀听到他们念咒的声音,心里感到一阵烦躁。接着他浑身瘙痒起来,就好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皮肤下面爬。这感觉比疼痛更可怕,他会恨不得扒掉自己的皮。   于是他默念达拉卡夏教他的定心圣言,四句话念完,瘙痒已经消除大半。   紧接着又有两个法师点燃毒液熏香,口中高吟:“堕落与腐败之虫,米拉之虫,诅咒之虫……”于是那熏香冒出黑烟,黑烟化为实体,变成无数细小的苍蝇朝着剃刀扑来。剃刀先是一刀刺穿一个瞎眼的活死人,旋即激发出自己的寒冰之血。骤然间冷气弥漫,苍蝇都冻得纷纷落在地上。   第三个法师挥舞权杖召唤幽灵,他的权杖上顶着一个可怖的水晶骷髅。在他的吟唱下,那骷髅瞳孔冒光,从中钻出十几个绿油油的小鬼来。那小鬼看似是婴儿,却青面獠牙,满身烂疮。它们发出刺耳尖叫,朝着剃刀飞来。   装神弄鬼的东西!剃刀一声怒吼:“滚!”   霎时间那群幽灵被他震得粉碎。他大笑起来。达拉卡夏教过他怎么对付亡灵,只要你的精神力够坚定,灵魂够强大,那么就没有亡灵能伤害你。但你只要畏惧了,怕了,那么亡灵就会侵蚀你的精神,把你吓死,或是让你发疯、自残、自杀。   佣兵和活死人拦不住他,死灵法师的本事对他也都不奏效了,所以这场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剃刀心里有个声音:这里的人都是有罪之徒,我就该把他们都杀了。这声音越来越响亮,渐渐充斥了他的脑海。令他又害怕又兴奋。   他上一次拥有这种感觉是在虫后神庙,那次大屠杀。   嗜血的渴望在他心里膨胀,血浆变成香甜美酒,惨叫变成悦耳的交响乐,痛苦如毒药般让他上瘾——制造痛苦、承受痛苦,都令他越发兴奋。   在他眼里人不再是人,而是一些红色的符号,只要把这些符号抹去了,他就能得到拔出肉中刺一般的快感……他的刀被鲜血润滑,敌人越来越脆弱,而他心中的疯狂也越发狂暴……   “法斯纳特!法斯纳特!够了,够了!”有个男人在朝他大喊,但他只觉得烦躁。他又一刀砍翻了一个人形符号,然后朝着下一个符号走去……   这时候一把锋利的剑顶住了他的喉咙。   “宝贝儿,再这样下去你非得把自己也杀了。”无面的人用利刃盯着他喉咙,用那只巨大的眼睛看着他,“你还认得我吗?啊?”   “你是……”剃刀恍然间居然忘了他是谁。   “我是你老妈——”他的大眼睛眨了眨,“——的姘头。”   “去你妈的!”剃刀挥刀去砍他,然后无面游侠大笑着退到一边。剃刀观察四周,只见如眼一片猩红。这里仅剩下三个站着的人,他,德莱尔,无面游侠。另外还有两个“符号”,最后的两个“符号”。   这时候他才发现那两个“符号”不是死灵法师,而是脸吓到变形的苍白美人。   德莱尔这时候叫道:“你杀红眼了,法斯纳特!这些妞儿都是苦命人,没做过坏事的!”他一脸愠怒,“何况我还得把她们留着卖钱呢,你发发慈悲吧!”   恍然间剃刀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旋即他放下了刀,说:“是的……我可能是……喝多了酒。”他仔细看了看四周,忽然觉得腥味刺鼻,手上也粘糊糊的,感觉很恶心。   无面游侠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看你不是喝多了酒,是酒把你喝了。我劝你回家洗个澡,然后和大妞儿玩一把‘大红薯棒打奶油蛋糕’的北方人式淫乱游戏,要不然你好不了!”   剃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时候他忽然听到德莱尔说:“哎呦?大人,你还活着呢?”   他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死灵法师阿里丹倒在地上,正捂着伤口倒抽凉气。剃刀第一刀就给了这个人,但是刺歪了,并没致命。后来剃刀就没管他。   阿里丹瞪着德莱尔,骂道:“你这贪婪的野狗!你为什么背叛我?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发财吗?我拿你当……”他重重的咳嗽,吐出黏液和血块,“你这个叛徒!”   德莱尔蹲在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脸,说:“亡灵法师,你说这话自己不脸红吗?我是想跟你一起发财,可你只想着从我身上吸血。如果我今天我不动手,那么明天躺在这的就有可能是我了,阿里丹大人。”   阿里丹恼火的面孔扭曲,他大喊道:“我给了你赌场!我保护你的作坊!我甚至还送了你一个苍白美人!”   听到这话德莱尔的眼睛突然瞪得浑圆,“你不说这个也就罢了。”他咬着牙,音调越来越高……   “你越说这个我越想弄死你!”   德莱尔一声嘶吼,狠狠一刀刺入阿里丹的身体,然后使劲的拧,使劲的拧!就像是拧螺丝一样转了一圈又一圈。   死灵法师惨叫连连,剃刀嘴角下意识的扬了起来,而无面游侠却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好可怕呀——”他用一点也不可怕的语气说道。   没多久阿里丹就咽气了,德莱尔把刀拔出来丢在地上,然后狠狠地朝尸体啐了一口唾沫,骂道:“这下你死透了,你这烂蛆!”他抹了抹手上血,说:“我们走吧,回来我让麦诺莉娅的人来把这里搬空。”   于是他们朝着地面走去,这一路上,剃刀都和梦游一样。刚才喝了酒他都没感觉这么醉。   德莱尔似乎询问了他许多事情,比如你怎么变的这么厉害?你的念力是怎么回事?你还会什么魔法?但剃刀就是回答“嗯”“啊”,他心不在焉,所以德莱尔过了一会儿也就不问了。   他想起达拉卡夏对他说道:“凶魔会吞噬你的灵魂,你必须学会驾驭这份力量。”   在剃刀还是法斯纳特的时候,他曾经和身体里的那个灵魂进行过一次对话。他凭直觉判断,那个家伙不是坏人。但有的时候直觉是不管用的。   剃刀犯过直觉上的错误——他的直觉曾经认为,他能带着小紫罗兰离开神庙。   连他心爱的姑娘都会骗他,那还有谁不会呢?所以他不会相信一个凶魔的胡言乱语。   “法斯纳特,我感受到了你的狂暴了。”奈特薇出现在门口,“你不该这样的。”   剃刀看着她,说:“你又感觉到什么了?”   奈特薇来到他身边,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说:“嗜血会让你失去灵魂,法斯纳特,你见过我发疯的样子。那一点也不好看。”   她说的有道理,剃刀也感到有些担忧。但剃刀是个要强的人,所以他说:“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不用你管。”   奈特薇只是叹气,说:“那至少你该去洗个澡。”   没脸的人接着说:“然后玩一次‘大红薯棒打奶油蛋糕’的……”   “闭嘴!”剃刀斥道。   别的话他都没听进去,不过洗澡这事他记住了。   他还是法斯纳特的时候就是个很注意卫生的人,然后受限于客观条件,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洗澡了。所以他拖着疲倦的身躯来到了德莱尔给他准备的住房,然后叫人弄了水来。他血淋淋的样子把仆人们吓坏了,即使是德莱尔的大声训斥也不管用。这时候奈特薇来找他,说:“让我来吧。”   剃刀说:“我能自己来,用不到你。”   奈特薇笑了,说:“你的念力端不起木盆。”   这时候有个机灵的侍者跑上来,说:“我听说了大人您只能用铁的东西!所以我准备了铁桶和铁盆!”   红雾化作云朵,将那个机灵鬼丢出了窗外。   “现在没有了。”奈特薇说。   剃刀实在是累坏了,身心疲惫。“好吧,随便你吧!”他往把外套脱了,就往床上一躺。然后奈特薇为他准备热水、毛巾和肥皂。上一次他被人伺候着洗澡还是在虫后神庙……   我想这个干嘛?他心想道,那地方已经被我一把火烧了,没了,都没了!   奈特薇用红雾法术做了一切,转眼间房屋中就出现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木桶。   “温度随时可以加热!”奈特薇打了个响指,食指上冒出一个火苗,“我学过一点支配火焰的法术。战斗没什么用,但烧个热水还是可以的。”   剃刀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说:“多谢了,你可以走了。改天我也会给你烧一回水,算是回报。”   “你说什么呢?”奈特薇笑了起来,“还不脱衣服?”   “你真要这样吗?我不想让别人给我做这种事情!”剃刀转移了视线。   “你明明看过我的裸体了,我就不能看你的吗?”   剃刀叫道:“那是你主动脱给我看的,这不一样!婊子!”   “如果你真这么介意的话——”她用红雾化作绸带,缠住自己的双眼,“我可以这样。有个人帮你,总比你自己来方便。”   “我……”剃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啦,把衣服脱了钻进桶里来。”蒙着眼睛的奈特薇说道。   热气蒸腾,剃刀开始出汗了。他浑身粘糊糊的,又脏又臭。算了,她爱怎样就怎样吧,剃刀实在懒得和她打架了。   于是他脱了衣服钻进水里,然后惬意的闭上了眼睛。这时候奈特薇把手放在了他的脸上,说:“我来帮你。”   剃刀总觉得怪怪的,这种事情令他很不舒服。可是转念一想,被人伺候洗澡又有什么丢人的呢?毕竟这种事情他也不是没做过。   该死的。   “怎么了?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吗?”奈特薇用软刷清洗剃刀的脖子,那语气温柔的简直不像她。   “什么也别说,奈特薇,”他对那个女人说道,“什么也别说。”   “我知道。”女人抚摸着他的胸膛,“我只是来帮你洗澡的,我的男孩。”   “随你便吧。”剃刀闭上了眼睛。 剃刀与故人,五   剃刀与故人,五   奈特薇用小木盆舀水给他洗头洗脸,然后是脖子、肩膀和前胸后背,“你皮肤真好,”她说,“怎么做到的?你用了什么保养品吗?还是吃了什么?”   剃刀说:“一概没用过。”   奈特薇赌气的咬了咬嘴唇,“造物主创造你的时候,一定是想捏个最漂亮的小人儿然后送他老妈。”   这算什么啊?剃刀忍不住笑了起来。   “站起来,该洗下面了。”   剃刀迟疑了一下,说:“不用了,我会自己来。”   “你自己来一个让我看看?”她笑了起来,“男孩,站起来,我蒙着眼睛呢。你一个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听到她都这么说,剃刀就站了起来。接着奈特薇开始用毛巾和软刷清洗他的下半身。   “我就当做是在做外科手术。”蒙着眼睛的女人如是说道,“我学过怎么给人开刀,而且我截肢手术的技术相当高明……”她停顿了一下,“抱歉,我不该说这个的。”   剃刀思考了一下才明白她是指什么,“没事,我早就不介意了。”他举起半截手臂,桶中热水“哗啦”一声,“我也算因祸得福,如果不是断臂,我也学不成这么多本领。如今我掌握了凶魔的力量,还有其他许多知识。”   奈特薇问他:“你从前是做什么的,法斯纳特?”   “我在熊山担任伯爵的护卫。”他说。   “你家庭是什么样的?”   “问这个干嘛?”   “就是想问。”奈特薇开始用硬毛刷擦他的后背,把毛巾搭在一旁的架子上。   于是剃刀开始给她讲自己的故事。从他被父亲逼着喝下凶魔之血,再到听从预言来到野马镇,之后认识海文,和他一起在熊山战斗,后来失去双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些话他还没和任何人倾诉过。就连小紫罗兰都不知道,但这一次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奈特薇一边给他洗澡,一边默默听完了这一切。她问剃刀说:“剃刀,你有目标吗?”   剃刀沉吟少许,说:“有。完成达拉卡夏给我的任务之后我会继续去给海文?安卜赛德效力,我相信预言、更相信他。他是我见过最正直的人。”   “他也许只是在利用你——就和其他人一样。”   剃刀摇了摇头,说:“不,海文大人是真的在为我们着想。我信任他。我见过他是怎么执行法律的,见过他是如何对待朋友、下人、乃至叛徒。他明辨是非、惩奸除恶,却也有仁慈之心。”   奈特薇继续问道:“那你的目标就是效忠这位贵族,然后混个骑士来当?”   “当什么不重要,我效忠他,是因为他能带给人民和平与正义。而且他一定能帮我铲除凶魔,我恨透那些东西了。”   奈特薇又给他后背刷了一遍肥皂,她的手湿滑柔软,剃刀感到很舒服。“我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志愿。”奈特薇说道,“你看我,就是醉生梦死。要不是认识了你,我也许还会继续堕落下去。”   剃刀问她:“那种生活有什么好的?你就没有点真正想做的事情吗?”   “这是个迷茫的时代,法斯纳特,不仅仅是我,所有人都在迷茫。”奈特薇叹了口气,然后用手去摸索放在架子上的毛巾,摸了好几下都没碰到。剃刀想了想,说:“把眼罩摘下来吧,奈特薇。”   她愣了一下,说:“好!”   眼罩化作红雾,消失在热腾腾的蒸汽中,然后两人的目光对在一起——奈特薇的眼睛亮闪闪的,红唇翘成月牙,笑容甜如蜜。隔着水雾与油灯的光,奈特薇就仿佛是画里的人一样美。   剃刀赶紧移开目光——我不能再对女人动情欲了,他心想道。   奈特薇这时候似乎想说什么,但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我继续给你洗澡。”她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接着她用毛巾来给剃刀擦洗腋下和断肢,她一边做一边说道:“人人都知道末日要降临,人心惶惶。反正是个死,那么努力生活还有什么用呢?普通人混一口饭吃,贵族们就混一口好点的饭吃。都无所谓了。”   剃刀不屑的冷笑,说:“世界末日怎么了?难道世界不末日,我们就能永生吗?长寿是一辈子,短命也是一辈子,横竖一生,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奈特薇的手停了一下,旋即说道:“这话说得好,法斯纳特。我现在更爱你了。”   剃刀忍不住问她说:“我有什么好的?”   “你有什么不好的?”奈特薇反问他,“你年轻帅气,眼睛比蓝宝石还迷人。你是个练武的人,可是皮肤却比女孩还白嫩。你这么厉害,为人还正直,哦,你还有修养有礼貌……”她像个虔诚的信徒般双手合十,“我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男孩了!”   “可我没有手。”   “对我来说,你没手才好。”   剃刀不悦的问道:“这有什么好的?”   “你没有手了,我就可以照顾你的生活。”她抚摸着剃刀的断肢,“我喜欢这样,我喜欢照顾别人。”   剃刀笑了,说:“我可看不出来。”   “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奈特薇抚摸着他的头发,“你以为从前角斗场那些野兽都是谁在照顾?那些大猫和大熊,都是我养的,我把它们喂的可壮实了!”她兴奋地说道。   剃刀疑惑道:“角斗场野兽不是该饿着吗?饿兽才会凶狠。”   “是啊,所以后来卡奥达就把它们送进食堂了,还分了我一个熊掌。”说到这里的时候,奈特薇咬着牙、一脸的怨恨,“还好你把他杀了,给我的孩子们报了仇。”   我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她,剃刀心想道。   “所以别想那么多,我就是喜欢照顾你。”奈特薇从后面抱着他的脖子,“你比大猫还可爱。”   剃刀对她说:“我只会喜欢比我强大的女人。”   “我不比你弱。”   “可你输给过我。”   奈特薇笑了一声,用挑衅的语气说:“那就再来一次!你不会拒绝挑战吧,剃刀?”   剃刀本就不会回避挑战,而她叫出了这个挑衅的名字,剃刀就更不会了。他猛的站了起来,说:“随时可以!”旋即他发觉奈特薇正盯着他胯下,眼神发直。   他“扑通”一下坐回了水里,又尴尬又害怕。接着女人大笑起来,说:“你想用这个和我决斗吗?那我恐怕不是对手。”   “闭嘴,婊子!”剃刀怒吼着,脸却已经变的比她头发还红。   奈特薇趁机在他脸上印下一吻,剃刀想推开她,但他没有手,身边也没有能操控的金属。   “剩下的等我征服你之后再做,”那个女人高傲的扬起头,抱着胳膊,“我一定会得到你的,我的男孩。”   我当初放她出来就是个错误,剃刀心想道,我自找麻烦。   第二天早上,他们在楼下吃了早饭。这一晚休息的不错,剃刀已经恢复了精力。早上他要了些清淡的东西来吃,酒馆里有些耐寒的绿色蔬菜,还有些冻蘑菇,他就让厨子煮成汤来喝;除此之外还有些奶酪。   饭吃到一半,外面就传来了德莱尔的笑声。“哈哈哈哈!我的好兄弟,昨天晚上睡的怎么样啊?”剃刀一抬头,就见管家满面春风,笑的如同喜得贵子。   “还行。”他继续吃饭。   德莱尔在他面前坐下,问道:“你身体如何?还能打吗?”   剃刀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那个一脸笑意的小胡子,说:“你还想杀谁?”   “不是不是!”德莱尔连忙摆手,“我可不是杀人的屠夫,我是个生意人。我是想请你跟我走一趟,去和狼石的人谈生意。”   剃刀中断了念力,勺子“哐啷”一下掉在碗里,“有什么可谈的?狼石氏族的人不也是一路货色?我可以把他们都杀了!”   管家连忙冲他摆手,说:“别别别!我的好兄弟!咱们谈就好了,别杀人了!”   剃刀说道:“你认为我打不过他们?”   “不是这个意思!”德莱尔一咧嘴,跟他解释起来,“老弟啊,你知道的,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怎么能动不动就杀人呢?要是这个屠夫的恶名传出去了,那我以后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嗯?”   剃刀皱起眉头,说:“我杀人又不是你杀人!有什么关系?”他就是想把那群混账都宰了。   德莱尔这时候笑了起来,说:“我也没反对你杀人,法斯纳特。我的意思是说——”他站起来,凑到剃刀耳边小声说道,“你不能在我的地盘上动手,等他们走了,你随便处置!”   “好!”剃刀沉声说道。   于是他们上午就来到了狼石氏族的领地。狼石氏族的寨子在烂肉滩西边山岭,在那里有一个用松木盖成的城寨。外面都是些到插着的尖刺木桩,门口一棵歪脖树上挂着许多尸体,乌鸦在啄死人的眼睛。   德莱尔叫人拉着一辆板车,上面蒙着帆布。那里边散发着腥臊恶臭,剃刀虽然没看到,却能猜到那里边是些什么。接着德莱尔的手下萨里瓦大声喊道:“烂肉滩的镇长,德莱尔?汉斯洛克有事找狼石氏族的族长,灰狼戴克!请出来说话!”   木刺塔楼上出现了一个哨兵,那人身披兽皮,脸上画着黑白的油彩。他看了看下面,大声说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家爷爷不出来见客,有事在这说!”   德莱尔笑了,他朝着萨里瓦使了个眼色。萨里瓦也是冷笑一声,把车上帆布一撂,“哗啦!”   木板车上堆满了死灵法师的脑袋。哨塔上那人定睛一看,顿时吓傻了。   德莱尔发出一阵可怕的怪笑,他拎起一个人头来,拿在手上颠了颠,说:“走你!”他大力一抛,人头顺着高墙丢了进去。上面的人吓的大叫,然后顺着梯子跌了下去。德莱尔高声说道:“你给你家爷爷看看这人头!看看他认不认识!”   接着里边传来跑步声的声音,还有人的喊声和各种嘈杂声音。里边热闹了一阵然后就安静了下来,德莱尔找了块大石头坐着,他对剃刀说:“你看着吧,那老头非得亲自出来见我。”   “你把谁的头——”剃刀说到这里改口,“你把阿里丹的头扔进去了?”   “对啊,扔还不扔个好的?”德莱尔狞笑着说道。   片刻之后,门内传来绞盘的声音,随着这声音城寨大门缓缓升了起来。在那里边站着一个瘦小、驼背的老人,他身穿狼皮,拄着一把铁拐杖,看似弱不禁风;然而狼石氏族的汉子们都簇拥着他,人们身穿链甲,拿着铁器,形成了一道又高又壮的人墙。   德莱尔也站起来,笑着说道:“哎呦,戴克老爷,我给您道喜来了!”   老人的脸上有一道可怕的疤痕,这道疤痕将他的脸一分为二,所以他冷笑的样子就更加可怕。“呵!德莱尔!”他用铁拐棍敲了敲冰冻的地面,“你能耐很大啊?阿里丹都让你宰了?”   德莱尔露出一个得意无比的笑容,旋即他拍了拍剃刀的肩膀,说:“不是我能耐大,是我兄弟能耐大!您知道的,戴克老爷,我就是个做买卖的……”   “呸!”老人一口痰啐在地上,“有话直说!别跟老子废话。”说完他狠狠一跺拐杖。接着他身后的汉子齐声怒吼:“嘿呀!”声浪轰然,德莱尔吓的一哆嗦。然而剃刀却不害怕这种小阵势,他用念力一把抢过老人的铁拐杖来,悬在自己面前。   老人大叫一声,说:“魔法!北方人的邪术!”   剃刀冷笑一声,用五个心跳的时间蓄足念力,然后把拐杖射了出去。拐杖如箭矢一般、“当”地一声钉进了实木的山寨大门里,并狠狠地扎了进去。那拐杖插-进去大半截,露出来的一小节就像一根钉子。   剃刀看了看那群人,顿时狼石氏族鸦雀无声。这时候德莱尔说道:“谈生意嘛,咱们别整的这么僵硬!”他一脸奸笑的摸了摸小胡子,“咱们都是文明人,对不对啊,戴克老爷?”   老人无奈的点了点头,说:“好,谈吧。你想要什么?” 剃刀与故人,六   剃刀与故人,六   剃刀不关心他们怎么谈生意的,剃刀只关心他们什么时候谈完。   在剃刀看来,这种人杀了就行,没必要和他谈买卖——你把他杀了,那么你想要什么就可以直接拿,那还用谈吗?   但是德莱尔显然不这么认为,他和狼石氏族的老头谈起了买卖来。他狮子大开口,从街口的商铺要到码头的保护费,然后又要走私的兵器和奴隶。老人被气的面红耳赤,大骂他是贪婪的狗。然而德莱尔不为所动,几乎不给对方还价的余地。   大约谈了半个小时,两人初步打成了协议。老人对德莱尔说:“好吧,我起草一份合同,你跟我进来签名字吧。”   德莱尔笑道:“你写完了拿出来,我不进去!”   老人说:“我有许多文件要给你看,你进来吧。”   德莱尔一梗脖子,叫道:“把文件拿出来看!”   戴克老头朝他骂道:“你这狗东西!你还做不做生意了?”   德莱尔大笑起来,“生意?你他妈的爱做不做!”说着德莱尔狠狠一踹板车,许多死灵法师的人头滚了下来。狼石的人一个个吓的倒抽凉气,老头的脸紧绷了起来,他咬了咬牙,说:“好吧好吧!”他回头跟身边的人说道:“佛理!把地契和账单拿出来!”   狼石氏族的人面面相觑,许多人敢怒不敢言。接着老人带着家族成员们返回了寨子,大门也缓缓落下。没过多久,里边就传来了骂声、吼声和女人的哭声。整个宅子乱套了。   德莱尔和剃刀相视一笑,旋即说道:“兄弟,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些家伙吃瘪。多亏你了!”   “我不是来给你当打手的,德莱尔,”剃刀一脸冷漠,“你做什么生意,赚多少钱,这和我没关系。我只要求……”   “嘘!”德莱尔竖起食指,“兄弟,我没说不让你那样做。你稍微耐心点,好不好?”   剃刀点头不语。   又等了一阵子,门内传来了绞盘响声。老狼戴克又走了出来。这一次他身边还跟着其他几个穿兽皮的家族长老。老狼对德莱尔说道:“你们灭了死灵协会,我很佩服你们。但你提的要求太过分了,我和我们的兄弟姐妹们不会答应。”   德莱尔皱起眉头,说:“那你想怎么着?”   戴克说道:“咱们以烂肉滩西边的瘫痪街为界,东边归你们,西边归我们。然后狼石氏族的产业,我可以分你三成利润,以后年年给你上税。你要是和外面人打仗,我们这帮小狼崽子也给你出力,多了没有,不过一两百人还是能给你凑出来。”   “老人家,我也知道你难!”德莱尔踏前一步,一脚踩住门槛,笑着和他说道,“但是你难我更难!我是合法的烂肉滩镇长,整个镇子就都该归我管。你说分地盘?那不可能,我这么说吧,烂肉滩的一根草、一块石头、一片泥巴,那都是我的东西!”德莱尔瞪起眼睛来,“我也不把你往死路上逼,我给你三天时间,收拾行李,变卖家产,带着你家老小去别处讨生活,要不然——”德莱尔一指那板车,“就跟阿里丹大人作伴吧!”   这话惹恼了狼石氏族的年轻人,许多人挥舞起兵器,喊着:“跟他们拼了!”“战斗!”“狼石!”   而老狼的冷静和这些年轻人形成了极大反差,“住口!”他大喊道。接着后面的人都哑火了。   看来这老头是个聪明人,剃刀心想道。   此刻剃刀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如果对方动手,那正好给了他借口。他会把这个寨子屠了,一个不留。   老狼沉吟了一阵子,说:“德莱尔,烂肉滩有烂肉滩的规矩。你不能靠着一张嘴就放逐狼石氏族!”   德莱尔问道:“你到底想怎么着?”   “叫你最好的战士出来,让他跟我的儿子们练练手。”老狼眯起眼睛,一脸阴沉,“若他真赢了我的孩子,那我们心甘情愿走人,也算是给我的家族一个交待。若是输了,那咱们生意重新谈吧!”   这一刻德莱尔笑的仿佛是他老婆生了二胎,“行啊!”他眉飞色舞,“你叫人吧,我兄弟就在这了。随时可以打!”他朝着剃刀使了个颜色,“老弟,没问题吧?”   剃刀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说:“你说了算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剃刀是角斗场上的行家,一对一战斗他是所向无敌。狼石派出的三个战士通通被他杀了,三个人加在一起只用了两分钟。   战斗结束。狼石氏族一片死静,剃刀坐下来擦拭武器,德莱尔上前耀武扬威。   “满意了?”德莱尔凑合到老狼面前,脸上的小胡子高高翘起,“现在能签合同了吗?”   老狼叹了口气,说:“好吧,我们自认倒霉。接下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于是他们顺利的签了合同:狼石氏族的所有不动产一律拍卖,拍卖人、公证人都是德莱尔?汉斯洛克;之前氏族的一切商业渠道与商户合约全部作废,账单由镇长代收,然后钱款充公,以抵消狼石氏族之前欠的税金;之后狼石氏族全体家族成员要迁出烂肉滩、离开黑森谷这片侯爵领,到其他地方谋生。并且德莱尔保证不会派人追杀他们。   三条合同签完之后,老狼小狼们的脸上全没了颜色。德莱尔把单子放好,然后对他们说道:“三天之内执行完毕,如果第四天你们还在这,我就要收罚款了。”   老狼欲哭无泪,他大喊道:“现在可是冬天!你把我们赶走了,我们怎么活?孩子和女人都会冻死在荒野里的!”   听到这话德莱尔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他寒声说道:“你们这群混账东西,从前你们把穷人赶出家门的时候,考虑他们的死活吗?你他妈活该!”   这番话令剃刀竖起耳朵,他心想道:这话可不像他该说的。   老狼还想分辩,德莱尔却一声大吼:“混蛋!给老子收拾行李去,再多说半个字,我让你出不了烂肉滩!”   老狼狠狠一咬牙,转身进门;德莱尔仰天大笑,也一转身,说:“走!回去喝酒!”   于是众人回到烂肉滩,德莱尔直接带着大家去了一家名叫“白狼”的酒馆。一看名字就知道,这是狼石的地盘——原先是这样的。   德莱尔双手推门,“砰”的一下就顶了进去。侍者和顾客都吓了一跳。德莱尔来到柜台前面一拍桌子,插着腰,歪着脑袋,用唱戏剧一般的调门叫道:“把老板给我叫出来!”   旋即楼上跑下来一个穿皮草大衣的中年人,他见了德莱尔就骂道:“汉斯洛克!这里可是狼石的地盘,你想干什么?”   “以后就不是了!”德莱尔把契约往桌子上一拍,“你看这个!”   老板将信将疑的走了过来,拿起契约来仔细阅读。这人有一双发黄的小眼睛,看上去很是狡诈。他看了看契约,又看了看德莱尔,皱着脸问道:“信物有吗?”   德莱尔从怀中取出一个金狼爪,说:“你瞧瞧!”   “哼!你可别想骗我……”那人瞪大眼睛,一把抢过爪子来,他一脸恶狠狠的,是翻来覆去的看。他看完了爪子看契约,看完了契约再看德莱尔,看完德莱尔再看看爪子……   “大老板!”   伴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吼,那人突然下跪,膝盖撞地板是“砰”一声响。德莱尔愣是被吓的后退了半步。一旁的剃刀忍俊不禁,心想道:这家伙变脸也太快了!   德莱尔愣了几秒钟,旋即大笑起来,说:“好!很好!大老板高兴了!”他一扬手,说道,“今天这轮酒我请了!大伙儿尽情喝!”   “大老板万岁!”酒馆里爆出一阵欢呼声。德莱尔笑的更开心了,他对那位“小老板”说:“楼上,给大老板和他的兄弟们摆桌子、上好酒!哦,再来几个妞儿!”   小老板连忙说道:“好的大人!上好酒好菜,再来几个妞儿!”   剃刀说:“不要妞儿!”   德莱尔连忙说道:“对对对!不要妞儿!”   接着他们在一大群仆人的簇拥下上了楼,一进了屋子,德莱尔就大声说道:“你们这些家伙都给我站好了!”   仆人们赶紧排成一排,四个人如军人一般站着。德莱尔则像个阅兵的将军一样看着他们,说:“你,趴下!你,躺下!你,倒立!你,劈叉!”   四个人不敢怠慢,赶紧趴、躺、倒立——然而最后一个人是劈不下去了,那人分到一半腿就下去了,德莱尔一点也不客气,上去狠狠一按那人的肩膀,“给我下腰!”   那人顿时劈的鸡儿贴地,大声惨叫起来。德莱尔一脚把他踹倒,说:“都滚蛋!滚蛋!”   那四个人如释重负,赶紧跑出门了。   剃刀对此十分不屑,他对那个小胡子管家说:“你这样子真恶心!小人得志!”   “我他妈就是小人!”德莱尔往那一坐,翘起二郎腿来,“我还就得志了!你是不知道这群缺德玩意儿,之前有狼石氏族护着,这帮人是有多嚣张!就这些人啊——”他用手一指那些侍者,“白天端盘子,晚上就出去打劫、偷东西!这家店离码头近,总有那些个外地来的水手上当,被他们劫了……就这家黑店,我早想把他们砸了。做生意就做生意!你又偷又抢的,这算什么?”   这时候又上来了一个侍者,这是个相貌猥琐的瘸子,他一脸奸笑的走了上来,说:“大老板,我给您拿酒来了!”   德莱尔斜眼看着他,说:“跪下说话!”   “是,是,大老板!”那人连忙跪下了。   德莱尔点了点头,然后伸脚过去,说:“看见这个了吗?”   那人愣了一下,问道:“这……这是您的鞋啊。”   “啊,我问你看见这个了吗?”   那人眨了眨眼睛,说:“看……看不见。”   “看?不?见?”德莱尔一脚踹在他脸上,叫道:“再看!”   “哎呦!”那瘸子捂着嘴惨叫,说,“真看不见啊!这不就是您的脚跟鞋吗?”   德莱尔一拧眉头,说:“我鞋脏了,你看不见?”   那人一脸委屈的叫道:“您鞋没脏啊!”   “没脏?呸!”德莱尔朝着鞋子吐了口唾沫,叫道,“现在脏没脏?”   那人连忙说道:“脏!脏了脏了!”   德莱尔吼道:“脏了不知道给我擦鞋?”他又是一脚踹出去,把那人牙都踢掉了。   “是是是是!我给大人擦鞋!”那人连忙拿了块布来给德莱尔擦鞋,没擦了几下,德莱尔又是一脚踹上去,说:“擦掉色儿了!”   “这……这没掉色啊!”   这次德莱尔连唾沫都懒得吐了,“掉没掉色?”现在他靠瞪眼就能让鞋掉色。   “掉了掉了!”   “掉了不知道给我上油去?”   “是是是,我给大老板上油!”   德莱尔一努嘴:“滚出去买鞋油!”   “是,多谢大老板!”那人连忙跑了出去。   剃刀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道:恶人还需恶人磨,德莱尔在这地方简直如鱼得水,这太适合他了。   然而此时萨里瓦已经笑成一团了,他说:“大老板,您厉害了!现在狼石氏族的地盘都是咱们的了,而且还一个铜板没花!”   德莱尔摇了摇头,说:“铜板还是要花的,我们是要参与竞拍才能得到这些产业。”   萨里瓦问道:“那得花多少钱?”   德莱尔说:“如今烂肉滩是我说了算,拍卖产业谁敢跟我竞标?我最多用两成价格,就能狼石的生意全接管了。”   萨里瓦嘟囔道:“低价买入干什么?咱们有剃刀大人,把他们都杀了不就完了?”   德莱尔露出鄙夷的目光,说:“你这蠢蛋!跟了我这么长时间,这道理不懂吗?抢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这和买来的不一样啊!狼石氏族经营着酒馆、赌场、妓院、铁匠铺、走私行当。我想接管这些地方就需要人。我买来这些地方,就是连着里边的工人一起买了,我要是抢来这些地方,那些雇工怎么办?再说了,我是镇长,不是土匪!”德莱尔语重心长的说道,“要是什么东西都靠抢,以后我还怎么做生意啊?生意人是有自己的底线的!”   剃刀把这一切都听在耳朵里,他心想道:这家伙真是有能耐的,我以前是小看他了。   他忽然有个念头:如果我、德莱尔、还有海文大人三个人合作,那我们岂不是所向无敌? 剃刀与故人,七   剃刀与故人,七   我有力量,海文大人有领袖力,德莱尔有阴谋诡计。   我们三个搭档一定做一番大事的。   想到这里,剃刀下了决心:春天之前我就要回到熊山,海文大人一定需要我。   这会儿德莱尔他们已经开始喝酒吃肉了,剃刀没什么胃口,就问德莱尔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杀了狼石氏族的人?”   德莱尔说道:“等他们出了烂肉滩就行。”   萨里瓦一边切着牛肉,一边问:“德莱尔老哥,咱们刚跟人家签了契约,背后动手不好吧?”   德莱尔冷笑了一声,说:“契约是我签的,又不是他签的!他做什么事情,我管不着啊!”说着德莱尔一摊手,“狼石氏族要是死我镇子上了,那算我的。可他妈的这群家伙死外面了,我管的着吗?”他晃了晃手中的合同,说,“反正这玩意儿已经到手了,现在我能合法接管狼石的财产!至于那些丧家之犬?当然是通通杀了,不然还等他们回来报仇吗?呵!”   这家伙确实是心狠手辣,剃刀心想道。   剃刀沉吟少许,说道:“管家,等把狼石的人杀了我就得离开了。”   “走?你去哪?”德莱尔立刻把口中食物咽下,噎的打嗝,他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问道,“你不留下吗?你是我兄弟,烂肉滩就是你家!”   剃刀摇头,说道:“我还有使命。我、无面游侠还有奈特薇,我们三人要去猎杀凶魔。”   “啊?大妞儿也走?”德莱尔“啪”一下撂下叉子,说,“我还想雇她给我管角斗场呢!而且你们走了,我这就没有能打的人了啊。”   剃刀说:“我不走不行。而且烂肉滩你已经没有敌人了,我留下也没有意义。”   德莱尔长叹了口气,说:“那你接下来想去哪?”   “先去蜂鸟城,然后回熊山。等我见了海文大人,我会告诉他说——”   “等等!”德莱尔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了?”剃刀问道。   德莱尔把玩着手中的叉子却不说话,剃刀瞪着他,感觉气氛变的有些古怪。   管家忽然问道:“你最近……没和街上的人接触吧?之前你都在干什么呢?”   剃刀愣了一下,回答道:“我在某个隐秘的地方修行,怎么了?”   德莱尔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说:“最近有些不好的传闻,可能你还不知道。”   剃刀的心里一下子紧了起来,“什么传闻?”他沉声问道。   “都说熊山出事了,说发生了叛乱,还说城堡易主,甚至有人说……”德莱尔挠了挠脸,“算了,我看多半是假的,你别往心里去。”   剃刀追问道:“还有人说什么?”   德莱尔看了他一眼,说:“有人说伯爵死了,哈!我肯定是不信的,你要知道,海文大人命硬得很呢。而且还有笑脸猫保护他,他肯定没事的……”说到这里管家叹了口气,而这一口气叹的剃刀心头发寒。   传闻说明不了什么,剃刀心想道,大人不会有事的。   “我会去熊山亲眼看看的。”他对德莱尔说。   “嗯,这样最好,看完之后也给我带个信。我还挺挂念……”他咽了口唾沫,“伯爵大人的。”   “好。”   之后他们就不说话了,只是吃饭喝酒。吃饭之后剃刀就回去收拾行李,同时告诉奈特薇与无面游侠他接下来的计划。   他对两个搭档说道:“三天后我们去烂肉滩西边峡谷,德莱尔说了,狼石氏族要走的话一定会经过那里。那里正适合把他们包围。等他们进了峡谷,你我就一前一后夹击他们,无面,你负责那些漏网之鱼。”   无面游侠在剪指甲,他把手修剪的和女人一样漂亮,“狼石氏族里有凶魔吗?”他问道。   “没有。”剃刀说。   “那我们管这闲事干嘛?”   “就是要管。”剃刀懒得解释。   奈特薇倒是很懂他,说:“你是为了铲除这些坏人才这样做的吧?”   “算是吧。”剃刀说。   奈特薇说道:“不过狼石整个家族里肯定会有老人、妇女和儿童,你把男人都杀了,这些人怎么办?大冬天的,他们会冻死在外面。”   “我会把他们也送上路。”剃刀不假思索的说道。   无面吹了个口哨,奈特薇担忧爬上眉梢。   “他们没有罪,法斯纳特。”奈特薇说。   剃刀说道:“以后会有的,我这是免除后患。”   奈特薇摇了摇头,说:“惩戒恶人已经变成你嗜血的借口了,我的男孩。”   剃刀十分惊讶的看着奈特薇,说:“你有资格这么说我吗?当初你还不是想把角斗场的人屠杀殆尽?只因为他们嘲笑你、还看了你的裸体?”   奈特薇涨红了脸,大声说道:“对啊!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做了错事,就不能指出你的错误了吗?”   “你难道同情这些人吗?”剃刀问道。   “我才不会同情他们,我是心疼你!你一开始是多么善良,多么纯洁?我可不想你变成我这样,我不想你被凶魔吞噬灵魂!”   “我知道我自己是怎么回事,这跟你没关系,奈特薇!”   “有关系!很大关系!”她气的跺脚。这时候剃刀看到无面游侠悄悄溜出了屋子。   “你太依赖凶魔之力了,如果你再使用这些力量,你的灵魂就会被污染,最终化为凶魔!”奈特薇抱住了他的身体,十分温柔的说道,“我不想你变成怪物,我的男孩。”   剃刀思考了片刻,说:“达拉卡夏大人说过,我只要守住本心就不会被凶魔吞噬。”   “那你守住了吗?”   剃刀无言以对。   虽然他没能驳倒奈特薇,但他仍没改变主意。所以在第三天的早晨,他就来到了烂肉滩西边的蜥蜴峡谷。这里是通往狼城的要道,他能在这里抓到狼石氏族的逃难队伍。   奈特薇和无面游侠都跟他来了,但显然这两人都不太高兴。无面游侠无聊的蹲在树上吹口哨逗鸟,奈特薇则坐在树干下,板着脸不说话。   剃刀在树下磨刀,等待猎物到来。   大约上午十点时候,远方传来了马嘶的声音。剃刀那里眺望,见车队正缓缓驶来。   “来了。”他站了起来。   北风袭来,他的黑披风在风中猎猎。寒风如刀般刮过他的脸,远方有狼在叫。   车队在距离他们一百步的地方停下。为首的一个男人骑马走了上来。   那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他翻身下了马,说:“剃刀大人,您在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剃刀说:“我是来取你们性命的。狼石氏族做了太多坏事,作恶的人必须受到惩罚。”   男人沉默着。北风吹动着他的灰狼长袍,他眼神坚毅的像是石头。他没有惊讶也没有抵抗,就仿佛知道了这一切似得。他从怀里除去一个带着草药味的小香包,说:“这是我家爷爷的一只耳朵。”他打开包,露出一只耳朵来。   剃刀问道:“耳朵?这是干什么?”   男人说:“昨天我爷爷病逝了,临终前他和我们说:‘等我死了,你们就割下我的头颅,若是那位大人来了,你就给他看。我是族长,族人犯罪,族长承担。’但我们不想老狼死无全尸,就割了他的一只耳朵,然后将他下葬了。”   剃刀说道:“靠一只耳朵你就想让我饶恕你们?”   男人说:“大人您是天神下凡,我们惹不起您。如果您还需要更多鲜血的话,”他拔出匕首,顶着自己的咽喉,“可以用我的,我是现任族长。我愿意代替他们去死。”   但这点血根本不够,剃刀想要所有人的性命。他想看血流成河,想听人们的惨叫。   “不,光你不够!你们杀了太多人,你们该血债血偿。”其实剃刀也不知道狼石的人从前杀过什么人、做过什么恶,他都是听德莱尔说的——他只是想找个理由杀人罢了。   “我明白了。”族长转身,朝后面大声喊道,“生过孩子的、从前杀过人的、三十岁以上的,符合这三个条件的人都给我站出来。”   片刻之后,车队中走出来十几个男人。人们列队站好,满脸绝然。   族长对剃刀说:“算我在内,这些人随便你杀。”   “其他人呢?”   “剩下的都是年轻人、妇女和儿童,请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大人。”族长说着双膝下跪,行了一个大礼。   若是从前,也就是剃刀还叫“法斯纳特”的时候,他一定会心软。但现在凶魔之血在他体内奔涌,狂暴的血液直冲脑海。他怒吼着举起双刀,说:“不!我一个都不会——”   “我们不会伤害妇女儿童,也不会伤害你们!”无面游侠突然打断了剃刀的话,“离开这里,不要再干坏事。”   “你说什么?”剃刀喊道。   细针般的剑顶住了剃刀的喉咙。   剃刀下意识的抬起下巴,盯着眼皮下那根寒光闪烁的针。而奈特薇大喊道:“游侠!你干什么?”   “这是游侠的办事方式,剃刀。”无面游侠晃动着剑锋,剃刀皮肤感到一阵瘙痒,他咽了口唾沫,喉结在剑尖上滑过,“士兵服从将军,族人服从族长,他们的生存环境决定了他们只能是强盗。这些受命令者固然有罪,也罪不至死。”   “那你也这样就放走他们!杀人者必须付出代价!”   “好吧。”无面游侠把剑从剃刀喉咙上拿了下来,然后他挥剑指了指那些小狼崽子,说:“你们,把大拇指都给我竖起来!摆出一个‘你好棒喔!’的姿势。”他说着做了个示范。   人们不明所以的挑起大拇指,族长迟疑了一下,一咬牙,也把手指竖了起来。   北风骤然而起,无面游侠也如北风般一闪过,三刀下去,十几个大拇指如树上的枣儿一般掉了下来。人们痛的惨叫,车队里的人也发出阵阵惊呼。   无面游侠一甩细剑,剑锋如琴弦般摇晃,上面血珠飞溅、粒粒分明。他收剑入鞘,说:“从此以后你们这些人就没法拿剑了,这是对你们的惩罚。”之后他用面具上的大眼睛对剃刀抛了个媚眼,“剃刀大爷,你看还满意吗?”   剃刀当然不满意,这点血无法让他体内的狂暴冷却,只让他更加烦躁。“不!”他大声喊,   “这些人以后也不会向善,甚至他们会回来寻仇!我必须要——”   无面游侠再次用剑对着他,这次剃刀提前有准备,他避开突刺而来的细针,然后用右手刀刺向无面游侠。这时无面游侠一闪身,又不知从哪又拔了一根剑来,轻轻扎了一下剃刀的肩膀。接着红雾弥漫,剃刀什么也看不见了。   奈特薇喊道:“够了!你们到底想怎样?非得死一个人才开心吗?”   接着红雾褪去了,剃刀摸着自己肩膀的伤口,心想道:他手下留情了,不然我连这半截胳膊可能都保不住了。   无面游侠变魔术一般将那把刀变没了,他对剃刀说道:“这些人将来是好是坏,谁也说不准。一切都得等他们长大了再说。”无面游侠用慢吞吞的语调说道,“但你不能不给他们机会,剃刀。”   “可是我——”   这时候红雾再次将他缠住,剃刀顿时的大叫起来:“奈特薇,你干什么?”   “够了,法斯纳特,你该冷静点了。”奈特薇出现在他身后,将他抱紧,说,“放他们走吧。”   无面游侠对那些人说道:“还不快走?”   族长对他施了一礼,说:“谢谢大人!”接着车队赶紧出发了。等人都走了,奈特薇才撤去红雾。   我要把这个女人杀了!这个念头在剃刀脑海里膨胀。   不光是这个女人,还有那个没脸的人!我要把他们都杀了!   想到这里他心脏开始砰砰的跳,他脑海中已经涌现出无数个杀人的画面:他看到自己将无面游侠一刀斩首、又一刀刺中奈特薇的肚子,把她的内脏扯出来;转眼间画面又变成他斩掉无面游侠的四肢,然后将他凌迟;接着他又在床上把奈特薇咬死、吃她的血肉……   “法斯纳特!”奈特薇大声喊道,“我看你没法再执行任务了,我们回神庙去吧。”   剃刀瞪着她,问道:“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我只是想杀了这些强盗而已!”   奈特薇与无面游侠相顾无言,她想了想,旋即说道:“你认为他们都该死?”   “是啊,他们都该死!”剃刀大声说道。   奈特薇无奈的皱了皱眉头,无面游侠对她说:“他已经疯了,你劝不住他的。”   但是奈特薇仍旧不甘心,她说:“你和我说过,你从前效忠的伯爵也是法官。你尊敬他,对吧?”   “是的。”   “换做那位大人,会把这些人全杀了吗?”   “他……”   海文当然不会的,海文大人会审判他们,然后给每个人定罪。是死刑、坐牢还是流放,每个人都能得到对应的惩罚……至于无辜的妇孺,肯定能被无罪释放。   想到这里剃刀终于感觉到自己出了问题。   很大的问题。   正义已经变成他嗜血的借口了。   “法斯纳特,回去吧,”奈特薇对他说道,“回去找达拉卡夏,让他帮你消除诅咒,然后当个血脉洁净的普通人。不然……你会变成凶魔的。”   “绝不!”剃刀狠狠说道,“我宁可当凶魔,也不做残废了!” 第十六章:富甲一方德莱尔   第十六章:富甲一方德莱尔   德莱尔在码头悠闲散步,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   他身后这些人里有人给他拿着大衣,有人准备着毛巾和雨伞,还有人扛着凳子,随时给他歇脚。   这是剃刀等人离开后的第三天,两大帮派被剿灭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作为这一切的主谋,德莱尔得到了极高的待遇——现在他是烂肉滩的王、甚至是烂肉滩的神。   他一夜之间灭了死灵协会,转天又赶走了狼石氏族。德莱尔这次特意行为高调,他把死灵法师的尸体拉出来鞭尸,挂满街道;然后又公开拍卖狼石氏族的产业,自己主持、自己叫价、自己和自己竞拍……这样做就是为了告诉烂肉滩这群混蛋:现在这里是我德莱尔?汉斯洛克的地盘了!   这非常有效,非常有效!   现在烂肉滩的商人排着队来巴结他,那些地痞流氓更是簇拥在他周围,轰都轰不走。   然而德莱尔却一点礼物不受,一点贿赂不拿。他不贪图这些小钱小利,他要的是赚大钱。   烂肉滩码头已经结冰,许多船只就停靠在冰里。寒风刺骨,德莱尔裹紧了大衣。   等到春天,我就把这个港口调动起来。这个内港虽然不大,却也足够停靠一两艘大船。在这之前,我要把港口装修,再从酒城雇佣一批靠谱的港务职员。到时候我要把周围的商船都吸收过来,然后……哦,最好在挖条运河。不过这个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说这个还太早。   从码头回来之后,他跟萨里瓦说道:“把烂肉滩最有经验的水手、船长还有绘图师找来。”   萨里瓦立刻去办,当天下午他就带了十几个人来。这里便有皮肤黝黑的精壮水手,有留着花白胡子的老船长,也有戴着眼镜、手捧书卷的老绘图师。   德莱尔在烂肉滩议政堂里接待了他们,这帮人见了他的面没有不害怕的,水手们都往船长的身后缩,船长脸皮僵硬、面无表情,绘图师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别怕,别怕,诸位请坐。”德莱尔叫人给他们搬了椅子来,又弄了一张方桌铺在中间。然而这帮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人敢坐。德莱尔一瞪眼睛,大声说道:“请坐!”   那个瘦小的绘图师吓的大叫:“是!大老板!”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德莱尔和颜悦色对其他人笑了笑,说:“都请坐吧,这次咱们是谈生意。”   听到这话人们这才战战兢兢地坐下了,接着德莱尔让人在桌子上铺了地图,说:“诸位,你们都是常在码头混的,我想问问你们,从咱们这出海要几天?一般几月份出海?什么时候商船入港?什么时候渔船上货?”   老船长看着他,说:“大老板,我一个一个的回答你吧。”   “好,你识字吗?”   “识字。”   德莱尔点了下头,说:“那我把这些问题都写下来,你们商量一下,然后一条条的给我答复。”   “好。”   于是德莱尔就把他想问的事情都写下来了,除了之前的那几个问题以外,还包括:常见的货物是什么?三种商船的大小、吃水是多少?一般那个月来大船?去北方多久?去南方多久?   他把自己能想到的问题都写了上去,他要把这些东西搞清楚之后,做一份港务规划。列表格、计算数字、写计划这事情他很擅长,毕竟从前他就是做这个的。   他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办完了这件事,晚上他就请了这些人在白狼酒馆喝酒。其中有三个人给他印象深刻,第一个就是老船长德昆,那是个少言寡语的老人,他的皮肤被海风吹成古铜色,面孔如礁石般坚毅。这个人经验丰富,虽然少言,但每句话都一针见血。   第二个人就是绘图师“卷轴老头”,又叫“老卷轴迈恩”,或是“老迈恩”。这老头胆小、老实,好像谁都可以使唤他似得。然而能在烂肉滩活一辈子的人都不简单,他博学多知,了解各种水路航向,而且他也是个很低调的人,就仿佛是个不会说话罗盘,他只做事,不说话。   最后一个人是水手“黑鲨”。这人脸上有三道伤疤,长的很凶。人们说他水性极好,而且胆子大,下手狠。德莱尔现在需要这样的打手为他做事,就把他留下了。   今天的收获他很满意,当晚他请大家在白狼酒馆喝酒吃饭。德莱尔擅长和人套关系,又出手阔绰,很快就和水手们打成一片。之后几天里,他又连续宴请了其他船长和一些有身份的人物,算是给足了大家面子。   德莱尔的面子当然不是白给你的——我给你面子了,那你以后是不是得给我面子?这是为了今后生意好做。打通人脉是很有必要的。   转过天来萨里瓦找到他,说:“德莱尔老哥,死灵协会缴获的清单弄好了,你来看看?”   “好!”   死灵协会被法斯纳特和奈特薇两人全灭,剩下的东西自然就便宜了德莱尔。这其中缴获金币无数,还有各种贵金属、宝石还有如丝绸、珊瑚之类的稀有珍宝。这些东西如果全部卖钱,估摸着得有好几万金币。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奴隶。   这里边的奴隶以活死人居多,活死人仓库里有上百人。除此之外,还有二十位苍白美人,和两位幸存的死灵法师。死灵法师投降了,宣誓向德莱尔效忠。德莱尔需要死灵法师来帮他运营死灵协会从前的买卖,比如魔药生意、调-教奴隶、训练活死人等等……当然德莱尔不敢直接用这些人,得要先考验一下他们。   最好是能把他们的本事偷学来,然后用自己人,这样放心。   转天上午,萨里瓦和他建议说:“这帮苍白美人能卖许多钱了,等开春就把她们卖了吧,最好别拖,指不定哪天就死了。”   德莱尔想起之前卡米莉亚,觉得这样买卖女孩不是绅士所为。而且这些劣质苍白美人能赚几个钱?他瞧不上。   “我不想卖了她们,咱们自己留着。”他对萨里瓦说。   萨里瓦听到这话顿时面露淫-笑,“老哥,二十个呢!”他竖起两根手指,眉飞色舞,“咱俩受得了吗?”   德莱尔被这家伙气笑了,说:“你想什么呢?还还还……还他妈咱俩受得了吗?”   一听这话萨里瓦赶紧改口:“哦,不是,您自己受得了吗?二十个呐!”   “不是!”德莱尔一摆手,“谁他妈说是我自己要用了?我是要把这些妞儿留下来给咱们赚钱!卖了,那是一次性的快钱,赚的少;留下来打工,赚慢钱,赚得多!”   萨里瓦连忙说道:“哎呦,老哥!你可别,这帮妞儿身子骨都是烂的,接客接一年就得死一半!还不如卖了呢!”   德莱尔说:“谁说我要让她们接客了?”   萨里瓦眨了眨眼睛,问道:“那老哥你想怎么赚钱?”   德莱尔说:“这个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地,这样,你下午先跟我去看场地。”   “看什么场地?”   “烂肉滩东郊十里,黑森古堡庄园。”德莱尔说,“我要把这地方买下来!”   “买那破城堡干嘛?咱们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德莱尔摇了摇头,说:“你不懂,等看完场地了,咱们再来说这个事情。”   转天他们来到黑森古堡——又叫黑鼠城。传说很久以前这里曾经是某个公爵的城堡。在城堡脚下曾经是繁华的城市,名为月城。据说人类、血族与精灵在那里生存、繁衍。   但后来一场瘟疫毁灭了这座黑森古堡,据说那是一场可怕的大瘟疫,城中遍地死人,臭味飘出十里,河水变成绿色的浓汁,老鼠如洪水般席卷一切……最终城堡和城市都毁灭了,只剩下一堆残垣断壁。后来这里就被称为黑鼠城,成了忌讳的地方。   后来酒城建起来了、繁荣起来了,人们就忘记了这座城市。忘记了他的容貌,忘记了高大城堡与神圣寺庙,忘了水潭、喷泉、广场和花园;忘了集市和商铺的繁华,忘记了精灵的歌声与月下舞娘……先祖的也陵寝淹没在尘埃中。   如今这里成了鼠城、死城和鬼城,酒城的侯爵在北方人统治下醉生梦死,早就没心思重建家园了。这一辈的酒城贵族都是些贪图享乐的懒人,他们住在酒城就很舒服了,没人愿意去卖力气重建旧城堡。他们试图拍卖这块地方,可是根本无人竞标。所以黑鼠城就像一座贫瘠的石头山般戳在那里,成了无人问津的遗迹。   但是德莱尔看上了这块地方。   首先这地方的地理位置很不错。它距离国王大道、烂肉滩还有狼城沙路都不远。它本就是交通枢纽上的繁华地带,若不是酒城吸走了它的精血,它早就可以重塑光辉的。   而且黑鼠城后面是一大片野葡萄林,这里是绝佳的酿酒地点。从前死灵法师就和他说过:“生者!我如果有钱了,一定要买下黑鼠城,我要在那里建神庙、还要把后面的林子变成葡萄酒的海洋!”   但是死灵法师没钱,死灵法师就算有钱了,也要先用来对付狼石氏族的人——狼石氏族的人也一样,两大势力互相制衡,谁也拿不出多余的力量。因此烂肉滩一直没人能接手黑鼠城。   但现在不同了,德莱尔有接手城堡的能力了!   德莱尔现在没精力运营一座城市,他只想买下城堡与周围的荒地,然后建一栋酒庄。然后把它改名叫做“汉斯洛克城堡”。   这个城堡有三大用途,第一,做酿酒厂。这里有充足的空间和适宜的环境。他要把酒厂搬到这里来,然后大量的酿酒。这里离烂肉滩也不远,出了货物就走水路往外运。   第二,他要在这里建立豪华的酒庄。这里将提供为贵族们的聚会场所,开派对,度假,都可以来。这里有古色古香的城堡、风景宜人的葡萄园、第一手的庄园红酒,还有苍白美人伺候。把这里提供给人们举办宴会,在合适不过了。   他要赚就赚贵族的钱——穷人身上才有多少油水?   第三,他要在这里修建角斗场、赛马场、剧场、妓院和寺庙——光是庄园还不行,他要让这些大人们全方位的享受,全方位的花钱!若有条件,以后他就在这里经常举办“美酒节”,“斗兽节”,或是请最好的剧团来演出,把周边的人都吸引过来才好!   当然,这个是后话,他现在要先把“汉斯洛克城堡”或者说是“汉斯洛克庄园”的牌子立起来。   只要他能请到几个有头有脸的角色,这庄园的名字被人们认可了。名牌有了,他得酒就会更好卖,以后来的客人也会更多。   将来这地方就是德莱尔的城堡,他就是黑鼠城——汉斯洛克城堡之王!   这计划太庞大了,他一时半刻不想和手下人说。他要先完成短期目标,也就是整顿烂肉滩。未来烂肉滩就是他的大后方,是他源源不断的摇钱树,他先得有烂肉滩的支持,才能运营起汉斯洛克城。   德莱尔已经起草了文书,要在烂肉滩组建四个管理部门。这四个部门分别是港务部、财务部、劳务部还有警务部。   为了管理这些事情,他需要更多忠诚可靠的人——这也是最令他为难的地方。烂肉滩这地方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什么“忠诚可靠”。   他手底下也就一个萨里瓦还信得过,但是萨里瓦要帮他管理酿酒的生意,已经分身无术了。剩下的活儿他一直都是自己干的。   忠诚,忠诚……德莱尔长袖善舞、诡计多端,可是他不具备海文那样的心胸与气魄,他不敢信任其他人,其他人更不敢信任他——就连唯一一个手下,萨里瓦,德莱尔都要派人盯着他的老婆孩子。如果再雇其他人,他还能怎么办?   当初我主子是怎么做的?他忽然想到,海文?安卜赛德,那个一根筋的家伙是怎么笼络人心的呢?   怎么就有那么多人愿意效忠他?还包括我自己。   呵,真是怪了。 富甲一方德莱尔,二   富甲一方德莱尔,二   所以德莱尔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我究竟要怎样才能笼络人心呢?   给钱?我舍不得。   领袖魅力?我没有!   承诺?签合同?他们会信我吗?   这样下去可不行。如果不解决这么问题,他的商业帝国将无法运作。   首先是钱。   德莱尔见过贵族用钱笼络人心。   贵族出手都很阔气,因为贵族不是商人,他们不需要留着本钱做生意。贵族有一个铜板就花一个铜板,钱不够了就找穷人去收。   如果我能像贵族一样出手阔气,这些人对我的忠诚就会更牢固,他这样想到。   德莱尔从前总说“一起发大财”,但那话原先只是骗人的空话——谁他妈跟你一起发财?老子自己发财就够了!   但现在他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能性了。   我需要这些人的支持,不然我就没法运营起我的计划。这就和国王分封爵位一样,国王给了爵爷们土地,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发财,这样一来爵爷才会效忠他。如果没有这些爵爷了,国王自己管不过来那么大一片疆土,所以分封是必须的。   德莱尔思虑着这件事情,从前他吝啬的很,不会分给其他人任何利益。但现在他的观念有所转变了,他把分割利益这件事情看作是一次“投资”——铁匠卖剑,要花钱买铁;屠夫卖-肉,要花钱养猪;我需要人来替我经营生意,那我自然要给这些人钱。这没问题。   第二个,领袖魅力?   我有领袖魅力吗?德莱尔心想道,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我没法领导那些骑士,但我的手段足够毒辣,心思够阴险,这就足以让坏人们信服我。   最后,承诺?合同?这些东西真有意义吗?如果有人真想从背后捅我刀子,他还会顾虑什么合同?   可笑!   此刻天色已晚,德莱尔独自在卧室,他倚靠着窗户遥望远方。月色清冷,北风寒凉,远方的野狗在吠,黑松林在风中摇晃。他的窗子正对北方,这令他的记忆又回到了野马镇和熊山城。   笑脸猫、女巫还有法斯纳特,这些人到底为什么愿意追随海文?荣誉?正义?我看不这么简单。   为什么大查尔斯这种恶棍都来追随他?为什么野马镇的农民和奴隶要自发为他而战?   他回想起自己曾经效忠的那位光头法官,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开了一瓶红酒,红酒是凉的,没人给他温。   德莱尔想了很久,冰凉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肚子感觉不适这才停下来。他隐隐又想起那个给他温酒暖床的姑娘。   这个姑娘一定是对我忠诚的,我感受得到——那她为什么会对我忠诚呢?只因为我不打她吗?   德莱尔握着冰凉的酒杯,各种记忆交织在一起。   他想起农奴解放之后那一张张兴奋地脸来,想起恶人伏法之后那些穷人脸上的喜悦;他还想起身边那些人……这些人效忠海文?安卜赛德之后,他们的生活都变了。   海文?安卜赛德,他是如何收买人心的?他收买人心从来不用钱,他用的是什么?   我当初效忠他,是图个什么呢?   哦,我佩服他的胆魄和义气,觉得他能做大事,我才跟着他。等他发达了,他一定不会忘了我。   对了,因为我有个盼头。   他给了所有人一个盼头。奴隶盼自由,穷人盼着富有;游侠、修女和女巫盼着太平盛世,而我和大查尔斯盼着荣华富贵。   对了,这就对了!卡米莉亚对我忠诚,还因为她在我这盼着不挨打、吃饱饭;萨里瓦对我忠诚,不是因为我监视着他的妻儿,而是因为他盼着从我手下成为富豪。   所以我必须给烂肉滩这帮混着一个盼头,他们才能效忠我!盼钱的我就用钱诱惑,盼着权的我就用权力诱惑他!   想通了这点,德莱尔就能安心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他把自己梳妆干净。他换上了束领结的正装,擦亮手杖,戴正帽子。准备完之后他叫了两个随从——萨里瓦和一个新来的苍白美人。   那姑娘叫睡莲,十六岁,她身体健康,知书达理、言行举止都很得体,甚至还是处女,没有男人碰过他。   之前德莱尔问过萨里瓦:“怎么还有这样的妓女呢?活的跟个大小姐一样。”   萨里瓦告诉他:“这姑娘不是妓女,她是给夜神的祭品。今年本来是要拿去祭坛上放血的。给神的祭品当然要干干净净的了,对不对?”   正是如此,但死灵协会倒了,这祭品自然就便宜了德莱尔。   接着他去了港口,找德昆船长。严冬腊月,码头都上冰了,水手和船长都没事可做,就在酒馆和旅店里歇息。整天就是喝酒、打牌和嫖-妓。德莱尔不急着跟他们谈事,到了酒馆就叫着大家一起打牌。睡莲当荷官给他们发牌,萨里瓦负责在后面起哄叫好。   他故意输了些钱,让这些人开心。就这么打了一上午,大家一边打牌一边喝酒,到最后就都称兄道弟了。德昆船长赢的钱最多,中午他就请大家吃饭。   德莱尔留下了大家一起吃。码头酒馆不是什么豪华的地方,这里就是给水手们消遣的,因此也做不出什么美味佳肴来。后厨切了些火腿、腌肉,泡了些腌菜伴上碎面包,之后又用七八种杂料和牛下水熬了些汤。   但这么一餐对于穷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德莱尔吃过贵族宴席,也吃过穷人的干粮,他来者不拒的。大家围着一张油腻的桌子吃饭,用小刀和手抓肉吃。吃了饭喝了酒,然后大家一起唱歌。水手们的歌十分粗犷,就是干嚎,为了和大家打成一片,德莱尔就也跟着鬼叫。整个酒馆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待到大家都尽兴了,船长忽然对德莱尔说道:“大人,你今天来,这是有什么事情吧?要不您怎么会跑到这地方来跟我们喝酒呢?哈,哈哈……”他的笑声中隐隐有些不安。   德莱尔点了点头,说:“德昆船长,你今年多大了?”   船长一抬头,皱纹如波浪般凸出来,“四十八岁了。”他说。   虽然他这么说,但在德莱尔看来,这位饱经风霜船长看着足有六十岁了。   德莱尔问道:“老婆孩子有吗?”   船长默默摇头。   “想有吗?”   船长瞪着他,问道:“大人,你到底想问什么?”   德莱尔摆了摆手,笑道:“即使聊聊天,我看兄弟你年纪也不小了,却还是孤身一人,我这心里就替你难受。你说你跑船赚钱,忙了一辈子,到了晚年却连个家也没有——男人可以没钱,但你不能没儿子啊!”他着重咬住“儿子”两个字,在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船长的脸孔痛苦的绷紧了。   船长沉默了许久,说:“我是船的汉子,船上汉子的归宿就是大海。我的船就是我的棺材。”   气氛变的压抑起来,德莱尔看着那些低头沉默的船员,心想道:恐怕不光是船长这么想,其他船员也是。这些远航的水手许多都没成家,姑娘们不愿意嫁给他们,因为水手在外常年不回家,女人就是守活寡,何况天有不测风云,水手碰上风浪,说不定哪天就死了,那时候女人就要真的守寡了。   水手们也不愿意随便找人娶了,他们怕女子不忠贞,玷污他的血脉。可是太好的女孩,又不会嫁给他们。所以这些水手都成了无家之人——是,他们确实比农民们富有,但这又能怎么样呢?   德莱尔是看准了这一点了。他接着说道:“那怎么行呢?船长,还有诸位兄弟,你们就不想娶个老婆?嫖-妓能嫖一辈子吗?能给你家嫖出个儿子来?”   众人沉默着,有个年轻的水手喊道:“我当然不想了!我以后也要娶老婆的!”   德莱尔笑了,说:“对啊,这才是男人嘛。”   船长这时候叹了口气,说:“德莱尔,你到底是想……”   德莱尔干笑了几声,说:“老哥哥啊,我是想让你能安心养老——你还打算跑几年船?”   德昆船长看了一眼窗外的码头,说:“这就是最后一趟了。我之前就和兄弟们说了,我要把船卖了,给大家分点钱,之后就各奔东西。”   “那你有什么打算没?”   “我能有什么打算?”老船长苦笑起来,“我就是想娶老婆,可是谁愿意跟我这个老头子呢?”   烂肉滩这地方,能活过了四十就算老人了,而且说实话,老船长真不像只有四十八岁。   德莱尔说:“你有钱,还怕没有女人吗?”   船长说:“不瞒你说,镇长兄弟。我是想安稳过日子,想娶老婆生孩子,可是我这些年跑船得罪的人太多了。我光棍一个自然不怕他们报复,可我要是成了家呢?”   德莱尔继续试探他,说:“那你可以住到酒城去,那里治安很好。”   船长叹了口气,说:“我这点钱还真不够住在酒城的,我只能住在这里。我还曾经试过去城堡应聘,但是他们不要我这种人,因为我有过前科,我走私过。”   德莱尔笑了,说:“那你愿意在我这做点事情吗?”   船长一扬眉头,笑了起来,说:“大人你一开始就是想说这个吧?”   德莱尔也不否认,他点了点头,说:“你就说有没有兴趣吧,我这个活很清闲,也很安全,不用你出海了。而且你跟我干,我能保证你家人安全,让你以后过安心的日子。你有兴趣吗?”   船长面露沉思的表情,片刻之后他问德莱尔,说:“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德莱尔说:“我就是想让你给我管理这个港口。”   船长摇头,说:“我可不会管港口!我就会管船。”   德莱尔笑了,说:“港口就是由许许多多艘船组成的啊,船长大人!只要你想做、想好好做,我就让你做我这个港务部的部长。”   其他人都跟着起哄,说要让船长来任职。然而老船长却保留着礁石一般的冷静,他问德莱尔说:“咱们认识没几天,你怎么就对我委以重任?”   德莱尔说:“我在烂肉滩没有朋友,交给谁我都不放心。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选一个我能信任的人呢?”   船长哑然失笑,说:“你怎么就信任我了?”   “凭我给你你要的东西,船长,”德莱尔站起来,大声说道,“明天开始我就颁布法令,烂肉滩的镇干部以及家人都有特殊保护!你们的家人一律安置到我出资修建的房子里。我会专门圈出一块地方来给你们的人住,我会装上高栅栏、还会请保安来昼夜巡逻。但凡有干部家属受伤或是死亡、我就会全城戒严、通缉凶手!你看怎么样?”   听到这话老船长的眼睛亮了起来,然而他还没等说话,旁边的一个水手站了起来,说:“我也想跟你干,大老板!”接着许多人都嚷嚷起来。德莱尔用手势让他们安静,然后说道:“诸位都别急!只要德昆船长答应了,那我这个港务部就能成立。港务部成立了,自然需要你们来帮忙!”   于是德昆的那些水手们就央求起他来,最年轻的那个水手说:“德昆船长!咱们干吧!不和镇长老哥干,咱们还能干什么去?”   接着有个精壮的汉子说:“对啊!咱跟着大老板混吧!大老板护着咱们,这烂肉滩还有谁敢动咱们?”   然而船长思考的时间比所有人加起来还长,渐渐地,人们都不说话了。德莱尔也在等待这个男人开口说话。德昆船长十四岁就当水手了,大河大湖,内海外海,他都去过。他见过大风大浪,也无数次躲过死神的镰刀,这种人的思维必然比一般人更加缜密。   又等了好久,船长开口说道:“德莱尔大人,我可以跟着你干活。”   “然后呢?”德莱尔看着他。   “那我想知道,你是想坐木头椅子、铁椅子还是银椅子?”他看着德莱尔,目光凝重。   这是诛心之言,德莱尔心想道,木头椅子是平民坐的,铁椅子是骑士,银椅子是爵爷们,而只有公爵和国王才能坐金椅子。   “打住!”他立刻叫停,说,“我是个商人,我就想挣大钱。”   船长说:“当年海湾地的蒙达利亚家族也是商人出身,这说明不了什么。”   德莱尔说:“我什么椅子都不想坐,我只想挣钱,然后他们给我什么椅子,我就坐什么椅子。”   “好吧。”船长站了起来,朝他伸出了手,说,“那我愿意试一试,大老板!”   德莱尔与他握手,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的朋友。”   两人用力握手,旁边的水手们都欢呼起来,这时候德莱尔心中想到:那些椅子有什么好坐的?坐椅子的人早晚被赶下位子!只有站着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第十七章:风信子与严冬,一   第十七章:风信子与严冬,一   “请问你是不是想冻死我?”   风信子对着天空上那个暗淡无光太阳这样问道。   “你不亮也不暖,这也算太阳吗?你是不是该退休啦?”   “风信子,你再怎么说,太阳神也听不见的。”樱桃在她身边说。   “对呀对呀!他听不见的!”荔枝跟着说道。   可是真的好冷啊。风信子一脸无奈的倚靠在大篷车上。大篷车每经过一个土坑或是石头,她就会被颠一下,今天她已经被颠了上百下,感觉身子要散架。   外面又飘起大雪来了。前些日子大雪封山,她们不得不停留了原地几天,等雪停了再走。然而没走多久雪又下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她的肺,然后化作一大口白色的雾气从她嘴里吐出来。   樱桃和荔枝紧紧贴着她,但天气太冷,女孩的体温也不顶用了。她们需要更多御寒的衣服。   吟游诗人亚朵拉独自坐在中间,身上盖着一件毛毯,嘴唇冻得发紫。然而那妇人目光坚毅望着远方。风信子就问她说:“亚朵拉,你在想什么?”   亚朵拉先愣了一下,然后摆出一个微笑,说:“我在想今天给你们讲什么故事。”她抚摸着自己的小木琴,说:“今天你们想听什么,我的妹妹们?”   “什么都行。”风信子说,“最好讲个能让人暖和起来的故事,我……好冷。”   这时候樱桃说:“但是讲故事没法取暖,我……阿嚏——!”   “对呀对呀!故事没法取暖……阿嚏——!”荔枝跟着说道。   亚朵拉沉默了片刻,说:“那我讲一个龙的故事吧。”   听到那个字,风信子的耳朵就竖了起来,她问亚朵拉:“龙?会飞会喷火的龙吗?”   “是啊。”   “那让它喷口火给我吧,我好冷啊!”   樱桃笑了起来,说:“傻姑娘,龙一口火喷下来,你就化成灰啦!你要是冷,咱们就来抱抱你。”说着她抱紧了风信子的腰。   “对呀对呀,咱们来抱抱你!”荔枝笑着搂住了她的脖子。   风信子身子不大,但樱桃和荔枝更加娇小,就仿佛挂在她身上一样。   樱桃和荔枝身子也不暖和,她们手脚冰凉,因此风信子并没觉得体温上升多少。但她确实得到了心灵上的安稳——她的心里暖洋洋的,身子也就没那么冷了。   这时候亚朵拉奏响木琴,开始唱起龙之歌来。车里的姑娘们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歌谣说道:传说在南方的龙岛住着一群巨龙,它们的身体大如城堡、它们的翅膀遮天蔽日、它们长着钢铁一般坚硬的鳞片,口中能吐出比熔岩还炽热的烈焰。   “南天星的尽头啊,有一个精灵王国,精灵王的宝冠比那南天星还亮。”亚朵拉弹奏着木琴,将那故事娓娓道来。   “精灵拥有全世界的财富,财富给了他疯狂的幻想。”   木琴声音急促起来。   “幻想让他疯狂,幻想让他疯狂!他想用财宝换取巨龙的力量。”   姑娘们听得入神,都瞪大眼睛,安静的看着亚朵拉。大篷车的车轴磨的糙了,每转一圈就会发出一声噪音,亚朵拉将这有节奏的噪音当做鼓点,弹起了小木琴。   吟游诗人用高亮的声音模仿精灵王,她唱到:   “南方的巨龙啊,请听听我的号令!我要你用火融化北方的冰雪,再用爪子摧毁人类的城墙!   我要你载着精灵们去北方赏雪,我要你带着他们去看东海的浪。   我要闻一闻西域的热砂,我还要一个金发碧眼的姑娘!   巨龙啊巨龙,你必须听我的号令,因为我是你的国王!”   接着琴声变的沉重、迟缓、饱含怒意。亚朵拉换成了沙哑低沉的嗓子,开始模仿巨龙:   “精灵啊精灵,愚蠢的小人儿!我要用你的油来点火,再用你的骨来剔牙!   我要你把财宝送到我的龙穴,我要你带着你的子民去流浪!   我要尝一尝精灵的鲜血,我还要王后来做我儿的婆娘!   精灵啊精灵!愚蠢的小人儿!我不会听你的号令!因为我是世界的国王!”   琴声戛然而止。   风信子还沉浸在故事中,她问亚朵拉:“怎么不讲了?”   这次樱桃和荔枝齐声说:“对呀对呀!怎么不讲了?”   亚朵拉露出母亲一般的和蔼微笑,说:“不是不讲了,是这个故事没有结局。因为精灵和龙都消失了,没人见过南国的精灵,也没人见过龙。传说龙把精灵的国度毁灭了,把珠宝和金币融化成了岩浆与铁水……但这不重要,这只是个引子。我真正要讲的,是海湾地国王与龙的约定……”   亚朵拉再次奏响木琴。   这次的故事发生在两百年前的海湾地,那时候海湾地还是独立的国家,沙文家族仍是世袭的国王。后来海湾地在与北方人的战斗中节节败退,无奈之下,国王就请来他们国家最强大的勇士:阿瑟罗?卡恩。他叫这个人去南方寻找援军,来拯救他的国家。   阿瑟罗?卡恩是卡恩家族的长子,也就是后来那个封为公爵的卡恩家族,他当时放弃了继承爵位的机会,孤身一人闯荡南方。他拜访了南方七大国度:沼泽国、暗夜国、白象国、白金国、太阳国、翡翠国还有兽人部落,但没有任何一个国王愿意帮助他。   直到他听说了真龙的传说。   他翻山越岭、泅水渡河,终于来到最南端的龙岛。他找到了传说中的巨龙,将胜利带回了海湾地……   “海湾地人曾经号令过巨龙,虽然就一次。”亚朵拉对姑娘们说道,“曾经海湾地人也供奉过巨龙,但后来直到沙文家族灭亡,巨龙也没再光顾过那片土地。因此海湾地人改信海神,不再有人提巨龙的事情。”   风信子问道:“巨龙应该很厉害吧?”   樱桃立刻说:“巨龙当然厉害啦!它那么大、那么强壮、它还能飞、还能喷火!它还……嗯……”奴隶女孩词穷了,找不到更多好词儿来形容巨龙。然后荔枝说:“对呀对呀!厉害厉害!”   风信子接着问道:“巨龙这里厉害,那海湾地为什么还是输了?”   水果姐妹相顾无言,而亚朵拉笑着说道:“因为北方人更强,他们有半神与六翼天使护佑,他们不怕龙。”   “龙啊……”风信子望着天空,想象巨龙在天上翱翔。   “我要是能骑着龙飞两圈就好了。”她嘴角翘起来、自言自语道,“那样我想去南方就去南方,想去海湾地就去海湾地。夏天就在北方避暑,冬天就回家乡去吃椰子!”   樱桃咯咯的笑了起来,说:“你这傻姑娘,别说没有龙,就是真有龙那东西也不会给你骑的。”   荔枝也说道:“对呀对呀!你这傻姑娘。”   她正说到这里的时候,车队停下了。前面传来马嘶声和喊叫声,乔恩队长在大声发号施令。   亚朵拉说:“我们到白桦镇了。”   前几天他们就一直在说白桦镇的事情。亚朵拉告诉姑娘们,说白桦镇是个富饶小镇,它地处海湾地与中部谷地交接处,西邻龙翼关,南邻饮马湖,东边是河道下流的肥沃土壤。商队在这里能得到充足的补给,从而通过饮马湖去南方。白桦镇盛产棉花、糖还有各种能长期保存的手工食品,比如甜糕、干菜和腌咸鱼。   一想到能喝一碗热汤、加一件厚厚的棉衣,风信子就兴奋不已。于是姑娘们穿好鞋子、裹紧衣服,纷纷从大篷车里跳了下去。女孩们纷纷往前跑,像是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风信子也在这些麻雀之中,而且她跑的最快,然而没走几步她就停了下来。   白桦镇冒着黑烟。   那绝不是炊烟,因为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而且炊烟也不会有这么可怕颜色。   接着她身边的女孩们也都停了下来,麻雀们看着那黑烟,变成了沉默的寒蝉。亚朵拉站在风信子身旁,说:“这次我们恐怕拿不到补给,车上还得多几张吃饭的嘴。”   风信子似懂非懂的望着亚朵拉。妇人摸了下风信子的头,然后说道:“咱们去看看。”   “好。”   风信子跟着她往前走。此刻车队上的其他成员也都下车了,纷纷朝着镇子走去。风信子看到前面车厢里有个算命的老婆婆坐在车门口,唉声叹气;旁边有一对商人兄弟在大声咒骂;马戏团的小丑抱着魔术师在哭,留大胡子的驯兽师在安抚他的宠物。   还有天真的小孩绕着大车捉迷藏,它们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走几步,风信子就听到了八指乔恩与他人争吵的声音。   老人站在车队的最前面,和一个肥胖的商人吵架。他用断指的手指着那个胖子,说:“我上车之前就说了,这是我的车队!你爱来就来,不来拉倒!又不是我求着你来的,你让我负什么责任?”   胖子看上去是个南方商人,这人皮肤黝黑,身上带满黄金饰品,一说起话来,下巴的肥肉和大金链子就会一起颤动。   “我就告诉你,如果我们得不到粮食、棉衣还有骡马,这队伍就没法按时到达象牙城!而且,你别想从我手里拿走一口粮食和一块布!”胖商人用粗如萝卜的指头指着乔恩,“我是出钱要你护送我的财产,不是要你吸我的血!”   乔恩大声吼道:“可是当初我们就签了合同,你必须在紧急时刻向车队售出你的商品!”   “那是你强迫我签的!”   风信子没心思看他们吵架。   不远处的白桦镇已经化作焦土。那碗她期待已久的热汤显然泡汤了——不,这不是冷笑话。   女孩们看着这一幕都傻了眼。   樱桃感叹道:“这里就跟被巨龙烧过一样。”   荔枝点头,说:“是啊是啊,一样一样的。”   亚朵拉说:“不,这是强盗们做的。今年北旱南涝,冬天又如此寒冷,吃不上饭的人就会变成强盗。”她沉吟少许,“也可能是那些北方逃兵做的,天父关战役之后北方的士兵被打散了,其中许多人流亡到海湾地,成了流寇。”   但这些都不重要,风信子心想道,我只想要一点热汤喝,还有一件厚衣服。紫罗兰给她准备的棉衣被她送给身体更弱的姐妹了,因此她已经受冻了两天。   乔恩和胖商人还在争吵,其他人看着一片焦土在哀叹、哭泣。但风信子是个乐观的姑娘,她心想道: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呢?万一强盗留下了什么呢?   于是她对亚朵拉说:“我想进去看看。”   亚朵拉摇头,说:“那里什么都没有,姑娘。强盗不会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   “那我就捡点没用的东西回来。”她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总比没有强。”   亚朵拉点了点头,说:“好吧,那你应该叫——”   “巴鲁特和你一起去!”有个粗壮的声音在她身后说道。风信子一回头,就叫壮汉巴鲁特如巨岩一般矗立在她身后。   “巴鲁特有力气,巴鲁特搬东西,巴鲁特要吃饭!”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肚皮,大声吼道:“巴鲁特饿了!巴鲁特要吃饭!”   风信子被这大嗓门震得耳朵嗡嗡响,“好,咱们一起去。”她对巴鲁特说,“看看有什么能搬回来的东西。”   “我也要去!”樱桃说。   “要去要去!”荔枝说道。   于是他们和领头人打了个招呼,一起走进这片废墟之中。   白桦镇的废墟还冒着黑烟,看来洗劫也就是昨晚的事情。冰冷的空气弥漫着焦炭气味,耳边到处都是哭泣声。风信子看到许多无家可归的人。这些人缩在烧焦的屋檐下,几个人蜷缩成一团,有的不停抽泣,还有的一脸迷茫。地上有几具摆放整齐的尸体,有个身穿白衣的僧侣在独自搬运死人,念经超度他们;还有个胖妇人在给伤者处理伤口,她动作很利索,看来是个医生。   这时候那个僧侣看到了风信子等人,他走上来行了一礼,然后望了一眼车队,说:   “诸位旅人,很遗憾,这里已经没有能给你的东西了。” 风信子与严冬,二   风信子与严冬,二   风信子问他说:“这里……是被强盗洗劫了吗?”   僧侣点头,他摘下连衣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他相貌英俊,五官端正,却有一双忧郁的小眼睛。“姑娘,如你所说的,这里被一伙强盗洗劫一空。他们有三十个人,身穿皮甲和角盔,手里拿着弯刀、狼牙棒,还有五个人骑马!”他用手比划着马有多高,“姑娘,你见过骑马的强盗吗?我以为只有骑士才骑马的。”他叹了口气。   风信子点了点头,说:“现在这里怎么样?还有多少人,剩下多少东西?”   僧侣又哀叹了一声,说:“能走的人都走了,他们带着最后一点口粮离开,去大城市避难了。因为留在这里无法度过严冬。剩下的……就是几十个尸体,和一些在这等死的老弱病残。”   樱桃插嘴问道:“一点吃的都没有吗?”荔枝跟着说:“没有吗?没有吗?”   僧侣摇头,说:“一点都没了。明天我就要上山去打猎,但这天寒地冻的,又能打到什么呢?碰碰运气吧。”   这时候巴鲁特一声大叫:“啊!没饭吃了?”那巨汉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哭嚎起来,“巴鲁特要吃饭!巴鲁特饿!巴鲁特!吃饭!啊——!”   风信子用力踏了他一脚,说:“起来,你这个大婴儿!”然而巴鲁特不起来,巴鲁特抱膝而坐,巴鲁特没饭吃,巴鲁特他委屈的抽鼻子。   樱桃和荔枝抱在一起,妹妹先说道:“如果后面我们还找不到食物,你就把我烧了吃掉吧。”然后姐姐说:“对呀对呀……嗯?”她瞪了一眼樱桃,“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不吃你!荔枝不吃樱桃!”接着她也哭了起来。   若是从前,风信子会和这些人一样慌张、然后抱着哭成一团。但她当过伯爵夫人,她读过一点书、也见过一点世面。她见过战争、土匪和死人,她逃过难,坐过牢。这些经历让她变的坚强了许多,此刻她冷静下来,问那个僧侣说:“附近哪里还有补给的地方?”   僧侣摇头,然后问那边的胖妇人,说:“蕾温太太,你知道这周围还有哪卖粮食吗?”   妇人用滚雷一般的大嗓门朝着僧侣怒吼,说:“还卖个狗屎!周围的村子都被抢了,至于那些没被抢的村子,都穷到吃人了!”她气的狠狠踢出一脚,正踢在一节烧焦的木板上,那木板“砰”地一声被她踹裂成两半。   忧伤的僧侣又哀叹起来,风信子不禁问那妇人,说:“蕾温太太,这里是谁的封地?爵爷为什么不来剿匪?”   蕾温太太大声叫道:“因为巴骨?卡恩这条狗!”她的嗓门比巴鲁特还大,风信子就没见过嗓门这么粗的人。她这一声吼,把旁边破屋子的房梁震了下来,还吓的姑娘们炸毛,水果姐妹贴在一起,瑟瑟发抖。   她继续说:“我这的男爵是想剿匪!可是士兵和马匹都被征到金山堡去了!没有兵,没有马,拿什么剿匪?我们镇子本来也有民兵,结果城里来抓壮丁,都被抓到金沙堡去了!”接着蕾温太太骂了一连串的土话,实在是不堪入耳。   这时候有个躺在地上的老人跟着喊道:“还有粮食!粮食、棉花和铁!都被小三叉戟征收掉了。金沙堡不管我们死活!”   他骂完了又有个瘸腿的乞丐尖叫起来:“小三叉戟要吸干我们的血!他不想让人活命!”接着人们纷纷骂了起来,民怨沸腾,刚才还一片死静的废墟变成了嘈杂的市场。   风信子只知道打仗不好,却没想到打仗这么不好。白桦镇地处海湾地南方,她本以为北方的战争不会影响到这里。转念一想,就连这个和平的南方小镇都被祸害成了这样,那真正战火燃烧的地方,该会是什么样呢?   既然战争这么不好,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打仗呢?风信子不明白。   这时候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拽了下她的裙子,她一低头,就看见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女孩。那孩子的肤色与她一样黑,想必也是南方的人。她没有御寒的衣服,而且瘦的不像样子了,透过单薄的衣服能看到骨头的形状。   她的心猛然抽痛了一下,接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风信子一把就将这个小姑娘抱了起来,问她:“你的家人呢?”   女孩摇了摇头。这时候樱桃说:“她可能是刚来到这里,她还不会说北方话。”于是樱桃用南方人的方言问她:“你家在哪?”荔枝张了下嘴,然后选择沉默。   女孩这一次肯定听懂了,因为她哭了起来。风信子和樱桃相顾无言。   她家一定在南方,在遥远的盛夏之地。   年轻的僧侣说:“这孩子多半也是被拐来的,前几天我们在村口捡到了她,我就把她收留了。我本想好好养大她,把她变成白衣会的修女,可是……”僧侣叹气,他仿佛要把一生气息都叹完似得,“我也没办法了,你们能把她带走吗?带她回家。”   “能!”风信子不假思索的说道。   接着她用南方话对那个女孩说:“我们会带你回家。”   女孩点头,她望着风信子,眼睛明亮的像是黑珍珠。   她忽然想到:当初海文收留米尔萨露时也是这样的,啊!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汤德恩带她逃出去了吗?   这时候巴鲁特说:“我们是来找饭吃的,不是要带一张嘴回去。”   风信子说:“可以把我的口粮分给她。”   “你自己也没口粮了,小姑娘。”巴鲁特哭丧着脸,“不光你没口粮了,巴鲁特也要饿肚子了!巴鲁特要饿肚子了!啊——!”他再次大哭起来。他一哭,那个小姑娘也跟着哭。两人哭了几声之后巴鲁特突然不哭了,然后小姑娘也不哭了。两人大眼瞪小眼,没几秒种壮汉就傻笑起来,小姑娘也跟着咯咯笑。   风信子问那僧侣,说:“先生,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沙森。”他说。   “我们可以带走她吗?”   “当然可以。”沙森修士苦笑着说道,“我倒是希望你们能再多带一些人走。”   风信子想了想,然后说道:“这我得回去问我们的队长。”   “多谢了。”   于是风信子回到了车队,八指乔恩和胖商人站在车队的最前面。两人看似吵完了架,现在正在冷战。   见他们来了,老人就问风信子说:“找到什么了?”   风信子把藏在身后的小女孩牵了出来,说:“这个。”   乔恩队长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这个?”他瞪着那姑娘,“这个能吃吗?”   “不要吃她!”樱桃拦在女孩的前面。“不要不要!”荔枝紧随其后。   老人苦笑了一声,说:“我们再穷也不至于吃人,我是想告诉你们,我们没多余的食物养活这姑娘了……”他看了一眼壮汉巴鲁特,“你说,咱们的饭够吃吗?”   巴鲁特拍了拍逐渐瘪下去的肚子,又看了一眼那个皮包骨的小姑娘,然后小声嘟囔道:“节省一点,也够吃吧……大概。”   “那就从你的口粮里扣!”老人笑了起来,巴鲁特也跟着露出笑容,只是笑的有些悲伤。老人半蹲在那小姑娘面前,问道:“孩子,你叫什么?会什么?”   孩子只是摇头。八指乔恩又把同样的话问了她一遍,孩子却还是摇头。   “这小孩是哑巴?”乔恩问风信子。   风信子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大篷车后传来了亚朵拉的声音:“把她放我那里吧,这么小的孩子,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乔恩说:“好吧,那你来管这小哑巴。”   于是小哑巴跟着亚朵拉回去了后面的大篷车。风信子又问乔恩,说:“白桦镇还有些无家可归的人,我们……”   “不行!”乔恩对她说,“我说过了,我要的是面包,而不是吃面包的嘴。”   樱桃和荔枝也上来说情,她们目睹过那种惨状,没法不同情这些人。然而乔恩摆着一张铁脸,一个人也不肯多带。   风信子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觉得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大家集中力量,总能想出办法来。她想起最初乔恩收留她的时候说的话来:我们只要有用的人。   “那里灾民里可能有医生和僧侣,也许还有铁匠、裁缝和退伍的士兵。大人,我们至少得留下这些人。”   乔恩问道:“你觉得他们能干什么?”   风信子脸色一僵,说:“医生可以……可以治病!”   乔恩说:“我们缺少草药、绷带和炕席,我们要医生也没用。”   风信子又说:“僧侣……能念经?”   乔恩笑了一声,道:“我也会念经,想念谁都能念,用不着他。”   风信子咬了咬嘴唇,说:“铁匠能打铁,裁缝能做衣服!”   “我们没铁也没衣服——我们不需要他们。”   “但是……”   “但是他们确实有用,乔恩。”亚朵拉每次出现的时机都恰到好处,“医生和僧侣可以稳定军心。医生让人们知道,即使生病受伤你也不会抛弃他们;僧侣让人们相信事情会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们确实缺衣少食,但大部分人并不知道缺少到了哪种程度,在最后一刻来临前,你必须做些能让大家乐观起来的事情。不然不等物资耗尽,我们的队伍就崩溃了。至于其他人……”亚朵拉望了一眼白桦镇的废墟,“铁匠能修车,裁缝能缝补衣服。既然你能带歌手和舞者上车,那么你就可以把这些人也带上。”   乔恩的老脸皱在一起,之后沉思了好一阵子,说:“那把他们带过来吧,我挑几个最有用的人。”   樱桃说:“那我去带人!”   荔枝说:“我也去我也去!”   水果姐妹跑进镇子,风信子没跟着去,她有些累了,懒得再跑一趟。   这时候亚朵拉抚摸她的头,说:“你很聪明,风信子。”   头一次有人夸我聪明,风信子心想道。   “但这还不够。”吟游诗人继续说,“你还需要更多智慧,你需要多读书。”   “我不爱读书。”   “那就多旅行吧。”亚朵拉不像紫罗兰一样严厉,她脸上总是有慈母般的笑容,“文字不如画面真切,亲身体会到的道理才是真的。”   她说的对,风信子露出笑容来,我喜欢旅行,比起坐图书馆里看书,我更喜欢去亲眼观察,亲手触碰。   这时候樱桃和荔枝带来了白桦镇的难民,乔恩一个个的问:“你会什么?能干什么?”就这样一人一人的筛选,难民来了几十人,然而最后能上车的之后三个人。其中两个人风信子都见过,就是忧郁的白衣僧侣和那个大嗓门的胖妇人,最后一人是个猎人,他展示着箭术和制作陷阱的手艺,因此乔恩让他也上车。   至于剩下的人,就只能在这等死了。   风信子在远处那些已经被判了死刑的人,换做从前,她或许会继续给这些人求情。但是经过这么多事情,她已经不是那个“傻姑娘”了——她知道自己没法拯救所有人。   风信子带着那个哑巴姑娘回到了大篷车上,她给其他人介绍这个新来的小妹妹。但这一次大家没那么热情,有个留长辫子的南方姑娘问风信子:“就这个?你没找到吃的东西吗?”然后旁边的人问她:“棉花呢?不是说这里有许多棉花衣服吗?”   风信子只能如实回答,说这里被洗劫一空,什么也没有了。接着篷车里就是一片哀叹声。   没多久,车队就继续上路,他们决定直接通过结冰的饮马湖。这一路上士气十分低迷,风信子就给大家唱歌。但歌声无法填饱肚子、烘暖身子,姑娘们只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虚弱。刚来的那个女孩更是整天沉默,她不说话也不笑,给她吃的她就吃,不给她就坐着。起初人们还关心她,对她嘘寒问暖,但没过多久大家就对这个阴沉的孩子失去了兴趣。有人叫她小哑巴,她也不反驳,后来人们都这样叫她。   转天下午,大雪停息了,阳光从大篷车后照进来,这才稍微暖和了一点。   风信子望着东方,在阳光抚摸她脸颊的那一刻,她心中的阴郁就一扫而空了。她转头对姑娘们说:“我们来唱歌吧?”   没人回应她,一张张脸上满是阴霾。樱桃惊讶的望着她说:“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荔枝也小声说:“对啊,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风信子耸了下肩,说:“为什么不笑呢?”接着她拉起小哑巴的手,说,“我教你唱歌吧?”   樱桃无奈的苦笑,说:“她是个哑巴,你别教了!”   “对呀对呀!是个哑巴。”荔枝说。   这时亚朵拉开口了,那吟游诗人说道:“我看你们也不想唱歌,那我接着讲故事吧。”   “我想听龙的故事!”风信子第一个举手,然而没有第二个。   樱桃说:“龙是假的,这世界上没有龙。”   荔枝说:“对呀对呀,假的假的。”   “故事都是七分假,三分真。”亚朵拉笑了笑,说,“你们听着就好了。”   于是她又讲起龙的故事来。   这次她讲述了巨龙是如何屠杀北方人,如何帮助卡恩家族的勇士取得胜利。在故事里,巨龙无往不胜,它上天入海,吹口火就能毁灭十万大军。风信子听的入迷了,她心想道:我若是有一条龙,那我还会害怕海神教的人鱼吗?我要骑着它翱翔天空,把我们的敌人都烧成灰烬。   风信子问亚朵拉,说:“到底哪里才能找到一条真龙呢?”   亚朵拉微笑着摇头,然后樱桃一脸无奈的说道:“我说了好多遍了,龙不存在。”荔枝这次也不耐烦了,她叹了口气,懒得去复读她妹妹的话。   风信子还是不甘心,她问车里的姑娘说:“你们就没人见过龙吗?”   众人摇头,没人说话。   风信子又问道:“你们的朋友中也没人见过吗?你们……”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这傻姑娘!”樱桃打断了她的话,“你听不懂人话吗?”   “对呀对呀!傻姑娘!傻姑娘!”荔枝说。   “我……”风信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在大篷车的角落里,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龙是存在的。”   那声音极小,却让空气宁静了下来。人们一脸惊讶的望着那个方向,望着那个从不说话的“小哑巴”。   亚朵拉问她说:“你怎么知道真龙存在呢?”   “因为我见过。”小哑巴抬起头,眼睛冰冷的让人害怕,“一条黑龙——它毁了我的家乡。” 第十八章:女巫秘境,一   第十八章:女巫秘境,一   今天是蜂鸟城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奥卓蓝女伯爵要收亲传弟子。   各地的女巫学徒都在这天来到蜂鸟城,但只有在镇级测试中名列三甲的女巫才可以见到奥卓蓝。   伊丝芮特就是其中一个,她是候鸟镇出来参试的三位女巫之一,是并列第一。   她带着一株风干的三色花,还有薇安夫人的亲笔信。有了这些东西,她就能见到女伯爵。随她而来的还有两个女巫,一个叫雪薇儿,一个叫希娜。雪薇儿是男爵家的三小姐,娇生惯养,为人十分刻薄;希娜则戒备心重,而且疑神疑鬼。伊丝芮特很不喜欢这两个人,那两人也不喜欢她,因此刚到了蜂鸟城她们就分开住了。   今天清晨,她早早的洗漱完毕,然后准备了一切考试要用的东西。她将“三色花”的薄片夹板放入背包,心中不禁恼火起来:这比我当初那个少了十个颜色!   我就拿着这寒酸的花儿去见女伯爵?想当她徒弟的人有这么多,她真的会收我为徒吗?   伊丝芮特狠狠捏着那块夹板,心中充满了怨恨和烦躁。   她心想道:等参加完考试等我得先把孩子生了,已经怀孕六了月了,在这么折腾下去对孩子不好。等生完孩子我就去学习奥卓蓝的魔法,三年之内我要学到学院派女巫的所有知识,成为学院派首屈一指的女巫。然后我就回到兽人部落,再以地灵之母的身份统领沼泽兽人。   如果我的敌人那时候还活着,我就杀了他们;如果他们已经死了,那我就只好勉为其难的将他们掘坟再分尸。   她隐隐感到腹中的胎儿在运动,她认为这是孩子在回应她。   我一定会给你父亲报仇,我的孩子。   伊丝芮特这样想着,走出了门去。   今年蜂鸟城遇到了百年不遇的严冬,城外花朵大多冻死,色彩缤纷的花田如今只剩一片枯萎的枝干。鸟儿们也无处安身,它们大多去了城堡里取暖,因此蜂鸟城街道上到处是羽毛、满地鸟屎。   一如往日求学那样,伊丝芮特的早早的来到了高塔门口。蓝色的三角大旗在寒风中抖动,流苏已经缺了边角。门还没开,伊丝芮特显然来的太早了,于是她坐在楼梯上翻阅笔记。伊丝芮特没让鬣蜥和白果跟来,学院派女巫们大多不喜欢兽人,而鬣蜥脾气又太暴躁,她怕出麻烦。   大约早上八点,女巫们陆陆续续都来了。与伊丝芮特想象的不同,这次来的不仅有年轻的学院派女巫,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巫婆。这些人三五成群,有说有笑。有许多人穿着正规的学院派黄白衣袍,头戴水晶和玉石饰品,相比之下伊丝芮特就显得十分寒酸。   她想起来之前薇安夫人对她说的:和自由派的野人不一样,学院派女巫多是贵族子弟,或是社会名流。   伊丝芮特坐在门口,就觉得有许多充满恶意的目光在注视着她——学院派女巫等级制度森严,下级服从上级,上级压迫下级,同级之中也要分出来三六九等,没有同伴这一说。   这就又和自由派不一样了,她心想道,自由派不分等级,大家和谐相处,小女巫和鸽子结拜兄弟,一派宗师也能和山羊交朋友。   这时候她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一抬头,就见雪薇儿和几个女巫走在一起,正高声谈笑,眉飞色舞。她穿的和那些贵族女孩一样体面,有长裙、银饰和头环,考试用的东西都放在一个刺绣手包里。不像伊丝芮特,拎着个破麻袋。   她们走了过来,伊丝芮特和她目光对上了,出于礼貌,伊丝芮特打了个招呼,说:“早安,雪薇儿。”   雪薇儿瞪着她,说:“你谁啊?我不认识你。”   伊丝芮特愣了一下,说:“同学啊,一起从候鸟镇来的。”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伊丝芮特,然后用鼻子嗤笑了一声,说:“我没你这样寒酸的同学。”   “我也不认识你这样的贱人。”如今的伊丝芮特说起话来毫不留情。   雪薇儿的脸色变的很难看,她冷哼了一声,对旁边的几个女巫说:“我们走,不要理会这个人。她是个自由派女巫!”   这话比“寒酸”这样的词更有威力,一听到“自由派女巫”,人们就露出见了苍蝇一般的厌恶表情。刚才站在伊丝芮特身边的女巫们都赶忙跑开,以她为圆心,周围五米内一个人也没有。   这时候人群中走出来一位穿着宽大蓝袍子的女巫。从穿着阑槛,那是个飞鸟级别的女巫,学院派四个等级:蝴蝶、飞鸟、星辰、月亮。她是第二级的。而伊丝芮特还没参加过等级考核,因此连蝴蝶都算不上。   那女巫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了,在学院派里,算是个老女巫。   老女巫走上来问伊丝芮特,说:“你真是自由派的?”   伊丝芮特从不以自由派为耻,因此她站了起来,点头说道:“是的。”   老女巫的脸皱了起来,额头上的皱纹足以挤死苍蝇,“自由派的女巫为什么要来参加蜂鸟城的考试?谁给你资格的?”   伊丝芮特说:“我在候鸟镇的薇安夫人那里学了三个月,我是候鸟镇第一名,因此薇安夫人给了我资格。”   老女巫打量着她,问道:“你已经是自由派女巫了,为什么还要来学院派偷师?”   伊丝芮特不喜欢“偷师”这个词,但她也犯不上因为一个词而和全体学院派女巫翻脸。于是她解释道:“我想了解两派巫术,互相补足彼此的短处,最终将它们结合在一起。”   老女巫冷笑了起来,说:“你这口无遮拦的蠢婆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果自由派和学院派能融合,那么当年白羽女巫也就不会和真理女巫开战了。你认为自己比祖师们还强吗?”   “我自认为有这个才能。”伊丝芮特对她说。   人们都笑了起来,有人嘲讽她是“不学无术的村姑”,还有人说她吃蘑菇吃坏了脑子。老女巫翘了下嘴角,接着问道:“那你种出了几色的花呢?”   “十三色。”伊丝芮特实话实说。   “哦,十三色?”老女巫一点都不惊讶,她干笑了几声,说,“上一个人还说她种出了一百种颜色——百色花嘛!就该有一百种颜色,你们说对不对?”她用夸张的语调问周围人。   其他女巫也都笑了起来,说:“对,自由派的女巫能种出一百种颜色来。”   “什么一百种?自由派的能种出一千种色来!”   有个胖女巫大喊:“她们还能种出一只山羊来!公的山羊!”这话惹得人们一阵爆笑,大小姐们笑的前仰后合,声音刺耳。   看来贵族女巫们的修养也不怎么样,伊丝芮特?安卜赛德这样想到。   伊丝芮特被这些人搞的烦了,她高声说道:“你们怎么说都无所谓,反正你们的看法什么都改变不了!能确定这一切的,只有我和女伯爵。所以我希望你们珍惜时间,好好复习,管好你自己。”   许多女巫都摆出不屑的酸脸来,雪薇儿大声和她的同伴说道:“我可说了,我不认识她。没人认识这种疯婆娘,对吧?”她的友人都点头称是。   此刻老女巫朝着伊丝芮特伸出手,说:“给我看你的引荐书!”   伊丝芮特问道:“凭什么?你是考官吗?”   老女巫气的瞪起眼睛,大声说:“我怀疑你是假货,给我看!”她唾沫横飞,伊丝芮特嗅到一股腐败的臭味。好恶心。   “我拒绝。”伊丝芮特对她说,“你没资格看我的东西。”   那老女巫恼火了,她在空中画了个符文,然后说:“给我看!”   那是个催眠符文,足以俘虏一般人的意志,但这东西对于伊丝芮特来说就是雕虫小技。伊丝芮特用手指迅速在空中画了个同样的符文,然后叫道:“跪下!”   学院派的符文闪起幽光,自由派的狂野之力随着她的吼声而迸发,接着符文轰然爆炸,震荡波涌向老女巫的脑海。接着那个飞鸟级的女巫露出痴傻的表情,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飞鸟级的女巫跪倒在地,其他学徒就都变成了哑巴。伊丝芮特用手一指街道,说:“回到你家去,睡十个小时。”   老女巫僵硬的点了下头,然后爬起来,步履蹒跚的离开了。   其他女巫一路目送她离开,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伊丝芮特用目光扫视她们,此刻没人敢看她的眼睛。   “好了,请好好复习吧。”伊丝芮特微笑着说道,“我希望你们都有好成绩。”   终于能安静一会了,伊丝芮特坐回到之前的台阶上,   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高塔的门栓传来了一阵刺耳摩擦声,接着一大群蜂鸟飞了出来。那些鸟儿颜色各异,羽毛造型也都不相同。每只鸟儿各自落在一个女巫的肩膀上,伊丝芮特肩上落了一只白色的小鸟,那鸟儿用清脆的声音对她说:“这边,这边走!”接着它就往里边飞去。原来每只蜂鸟都是一个向导。   伊丝芮特跟着白鸟往里走去,其他女巫也陆陆续续走进大门。大门内有三条路,一条通往庭院,一条通往地下,一条盘旋的楼梯、通往高塔顶端。伊丝芮特看到雪薇儿和希娜都去了地下,然后衣着华丽的女巫都被引入庭院,而她的鸟儿却叫她往上爬。   于是她开始爬旋转楼梯,与她一同上楼的女巫大多穿着白蝴蝶袍,手捧书卷,面目严肃。她意识到这些人都是考过等级的女巫。   第二层上面有一个大厅,大厅中间铺着一块厚地毯,上面有个女巫正襟危坐。那人就是当初给伊丝芮特等人做向导的玛卓拉,看样子她就是第一场的考官了。女巫们在蜂鸟的带领下向她走去,伊丝芮特也下意识的跟上。然而这时候她的蜂鸟啄了她一眼,说:“你的考场不再这里,继续往上走!”   伊丝芮特这才发现还有一层楼梯,而且有几个女巫已经上去了,于是她也赶紧跟上。在她前面的是个蓝衣女巫,那人看上去四十多岁了,身上散发中浓重的草药味。她用回头瞪了一眼伊丝芮特,诧异的说道:“你怎么也……”旋即她看到伊丝芮特肩头的蜂鸟,张了张嘴,没继续说话。   她觉得我没资格往上走,伊丝芮特心想道,越往上走的女巫级别越高。三流的女巫去了地下室,贵族小姐们去了庭院,而有资格上楼的都是真正的学院派女巫。   伊丝芮特一手护着腹部、一手抓着扶手慢慢往上走。她已怀孕近六个月,行动起来已有不便。这时候后人有人催她快走,她只好先给后面的人让路。   楼梯陡峭,木头也有些松动了,每走一步木板都会吱呀吱呀的响。她不敢走快,生怕摔倒然后伤及腹中胎儿。所以她是最后一个爬上楼,等她上楼的时候,许多双眼睛都在注视着她。   身居异乡数月,伊丝芮特早就习惯了这些不友好的目光。因此她无视了这些人,朝着三楼中间走去——和之前一样,楼中间的地板上铺着红地毯,在那上面坐着一个老女巫。她身穿黑色星星袍,看来是星斗级别的女巫。   伊丝芮特没见过这位女巫,但她感觉到这人周身散发一股玄奥的魔力。黑衣女巫呼吸十分迟缓,常人喘三口气,她才呼吸一次,而每当她呼吸的时候,她身体周围的空气和能量场就开始运动,构成一个周而复始的圆。   这女巫看上去六七十岁了,但是头发还乌黑油亮。这时候她睁开了眼睛,展露出明亮如青年的眼眸。她说道:“来自各地的学生们,今天是你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伊丝芮特正听得入神,突然脸上一痛,一转头,就见蜂鸟正瞪着她。“想什么呢?接着跟我走啊!”那小家伙用清脆的声音说道。   “哎?还走?”伊丝芮特惊讶的问道。 女巫秘境,二   女巫秘境,二   她望着向上的楼梯,只见那里一片阴森,没有窗子也没有灯火,顶端的木板门几乎看不清了。   蜂鸟却不管她,自己飞了上去。伊丝芮特无奈,也只好跟上。她用余光看到了旁边那些学院派女巫惊讶的脸,还听到那些人惊讶的低呼声。有个人喊到:“怎么她还往上走?”伊丝芮特没空理会,缓缓爬上楼梯。   于是她来到了高塔的第四层。   这一次上楼的学徒只有三个人了,除了伊丝芮特以外,还有两个年轻的女巫。   这两人不像楼下那些小姐似得带许多首饰、行为高调、盛气凌人。她们都有优雅的气质。说话语气、举手投足,都像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小姐。   她们比伊丝芮特早一步来到楼上,刚刚正在聊天。此刻见伊丝芮特爬上来了,就停止了对话,一齐看着这个年轻的、寒酸的、挺着大肚子的自由派女巫。   左边的女巫是个看上去是个南北混血的女孩。她有南方姑娘的黑珍珠般的光滑皮肤、也有北方人的立体五官。她问伊丝芮特,说:“你好,你是不是走错了?”她微笑了一下,“这里是长老亲传弟子考试的地方,普通考试在楼下,如果你是村镇出来的女巫,应该去地下室。”   她这话虽然说的让人不快,但却很有礼貌,想来也没有恶意。伊丝芮特悄悄打量着她,见她穿着淡蓝色飞鸟袍,面料光滑的反光;她头发梳的整齐,发带编制精美、上面刺绣着整齐的花纹——伊丝芮特上次见到这样精美的发带,还是在熊山城。城堡中收藏着上一个伯爵夫人的一些首饰,其中就有这样的精美的手工品。这令她意识到这个姑娘身份不一般。   于是伊丝芮特对她行了一礼,说:“是蜂鸟带我上来的。”   右边的女巫说:“蜂鸟是不会带错路的——女士,恕我冒昧,请问你师出何人?我在三长老的弟子中,从未见过你。”   右边的女巫是个相貌善良的圆脸女人,她个子不高,看上去朴实无华。但她身上有一股淡雅的香水味道,伊丝芮特懂得一些香水知识,她能感觉出来这香水不是一般货色。   伊丝芮特回答道:“我确实不是三长老的弟子,我师从自由派女巫哲莉忒,之后又在候鸟镇的薇安夫人那里学了学院派的巫术。”   圆脸的女巫说:“你果然非同寻常,女士。”对此伊丝芮特只是微笑,不置可否。   然后混血的女巫问她:“候鸟镇?你认识雪薇儿吗?”   伊丝芮特说:“我认识她,但她不想认识我。”   两个女巫都笑了起来,圆脸的女巫对她说:“那雪薇儿真是十分愚蠢了,她是个肤浅的贵族小姐,我们都不喜欢她。”   这时候圆脸女巫施了一礼,说:“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崔妮娜。崔妮娜?路西斯”接着混血的女巫说:“我叫赛丝,赛丝?图尔克。”   伊丝芮特还礼,说:“伊丝芮特。”她没说自己的姓氏。接着伊丝芮特问这俩人,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考试呢?”   两人摇头,赛丝说:“到时候主考官会叫我们的。”   伊丝芮特观察着这个房间,这一层十分阴暗,一条走廊和数面屏风将大厅分成两个独立的房间,屏风上画着星月鸟蝶,在屏风后面隐隐约约闪烁着朦胧烛光,空气中还飘散着一股清凉的香味,提神醒脑。   这时赛丝与崔妮娜的蜂鸟各自飞向一个房间。两个女巫对视了一眼,然后朝着两个房间走去。伊丝芮特忍不住询问自己的蜂鸟,说:“我们去哪呢?”   蜂鸟说:“你应该……”鸟儿沉吟着,“女伯爵刚刚告诉我说,这里的考官也不适合你,要你再爬一层。”   “还爬吗?”伊丝芮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了,“你确定你没听错吗,蜂鸟先生?”   蜂鸟沉吟了一下,说:“我问了她三次,确定没错。”   那两个女巫听到这话都转过头来,赛丝对伊丝芮特说道:“女伯爵从没这么特殊照顾过学徒,女士,望你珍惜这次机会。”她行了一礼。   接着崔妮娜也说道:“是的,祝你好运,祝你成为最优秀的女巫。”   伊丝芮特还礼,也说了些祝福她们的话。此刻她不禁想到:越是有才学的人越好相处,反倒是那些知识浅薄的人尖酸刻薄、浑身长刺。   蜂鸟又在催她了,于是她继续攀爬楼梯。   这一次只有她自己。   终于她到了高塔的最后一层,接着她看到了一片星空。   那并非是真的星空,而是用玉石在天花板上绘制的夜空。星月同辉,银河流淌,玉石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伊丝芮特认得每一颗星星的名字,守护兽人的虎斑形、守护高原人的天山座、海湾地人崇拜的水星……还有耀眼的红星。   邪恶红星,一颗耀眼的红宝石。它代表着远古炼魔的力量,每当它闪烁的时候,灾难就会降临。   伊丝芮特注视着那颗比月亮石还大的红宝石,莫名的陷入了一种恐惧。她确信这里存在着某种可怕的魔力,她试图移开目光,但是那东西抓住了她的眼睛,红光顺着她的双眼渗入灵魂深处。   接着她眼前的画面扭曲了。   她看到鲜红色的血浆从天而降,犹如瓢泼大雨。而她就在这场大雨的中心,她从头到脚都被血液淋到鲜红,身上全是滑腻血浆,腥臊的气味将她淹没,口中全是铁锈味。她仿佛自己也要融化成一滩血了。   这是幻视,她心想道。于是她屏住气息,固定自己的精神,确保自己不会在这种环境中发疯。   脚下鲜血突然沸腾,伊丝芮特被吓的尖叫。腥臭的恶气扑面而来,她眼前浮现了种种可怕的画面。她看到自己赤裸着被押送刑场、然后被海文亲手腰斩;她看到野马镇烧起烈火,她的养女被烈火点燃,朝她惨叫;然后她看到自己的丈夫血染熊山城,被鱼人挂在城墙上……   一切令她恐惧的幻影都朝她袭来,意图将她的灵魂撕成粉碎。然而伊丝芮特的精神无比强大,自从决定复仇的那一刻,她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没有任何东西能吓倒一个不怕死的人。于是她运转星月与自然的神力,高声吟唱:“动物之主宰,静物之根源,苍茫之火,星辰之光,恶念善念皆虚妄,万物无形,自然永恒!”   两种魔力冲上她的大脑,顿时她感觉冷静了下来。眼前万物重归平静,就见星空依旧,红星也闪烁如常。这时伊丝芮特看到女伯爵坐在大厅尽头的椅子上,正对着她微笑。   “奥卓蓝大人。”她行了一礼,说,“这是对我的考试吗?”   “这只是一部分,伊丝芮特。”奥卓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如上次那样,她的后背是紧紧黏在椅子上的,当她起身的时候,后背与椅子之前牵出了蛛网般的白色丝线。奥卓蓝朝她缓缓走来,她每走一步,天花板上的星星图就亮上一分。等她来到伊丝芮特面前的时候,房间已经变得明亮耀眼。   伊丝芮特对她说:“奥卓蓝大人,您还要考验我什么呢?”   奥卓蓝说道:“我一直在观察你,伊丝芮特,因为你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尝试双修巫术的人,更是唯一一个成功的。”女伯爵挥了挥手,地板上迅速长出树藤,然后树藤又迅速编织成两把藤椅,“请坐,别太辛苦了,你还有身孕。”   “谢谢。”   于是两人面对面的坐下,奥卓蓝继续对她说:“自由派和学院派一直水火不容,这数十年来,从未有人能将两派的法术融合。有少许几个女巫心血来潮想尝试一下,却都败给了赤裸裸的现实。学院派与自由派的思维模式、法术系统都不一样,就好像是厨师与士兵——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切肉。”   伊丝芮特说:“我不懂得这些,我只是想学到两派巫术的精髓而已。”然后给我丈夫报仇,她心想道。   奥卓蓝面露微笑,说:“你是个特例,伊丝芮特,你是自由派的根基,头脑中却是学院派的思维,这个美妙的巧合让你拥有融合两种法术的力量。要知道,最初没有什么学院派和自由派,是白羽女巫和真理女巫将森林巫术分裂了,才造就了今天的格局。而你,伊丝芮特,你也许能重塑森林女巫的本貌。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这个希望。”   奥卓蓝这一番褒奖把伊丝芮特夸得懵了,然而欣喜之余,她还是感到了怪异——奥卓蓝的态度太热情了。   于是她对奥卓蓝说:“我只是个普通学生,我想我没什么不同的。我唯一能做的、唯一想做的,就是成为您的学徒,学习您的本领。”   奥卓蓝听到这话顿时笑了起来,她对伊丝芮特说:“我当然会收你为徒,而且这次我只收你一个。伊丝芮特,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了。我会把一切知识都传授给你。”   只收我一个?“不,奥卓蓝大人,我只是个——”   “不要再说了!”奥卓蓝打断了她的话,“你不想学习我的魔法了吗?”   伊丝芮特愣了一下,说:“我当然想学。”   “那你就更该听我的话了,伊丝芮特。”奥卓蓝的语气立刻温柔了下来,“我是真心真意想要教你,我没法生孩子,我只能把一切传给我的弟子。哦,伊丝芮特,你是我的弟子,甚至是我的女儿。”   伊丝芮特无法拒绝她的话,但伊丝芮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我要如何回报您呢?”她问道,“我没有钱,我能做的事情也很有限……”   奥卓蓝露出和蔼微笑,说:“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伊丝芮特,我只需要你做我的徒弟。如果你能学成我的魔法、继承我的衣钵,那我……”她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我会把爵位也传给你。”   什么?伊丝芮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蜂鸟城是个十分富有的南方城市,这里有充足的人口、农田以及战略地位;这里和海湾地隔着一个大沼泽,而沼泽兽人又是她的信徒……她在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个地图来:以蜂鸟城为大后方,以沼泽为正面战场,她就可以起兵进攻熊山!   一想到这里,伊丝芮特就觉得心脏砰砰跳。她再次确认这件事情,说:“奥卓蓝大人,您真的打算……收我为徒,甚至传我爵位?”   奥卓蓝点头说道:“是的,学院派女巫中有不少贵族,我们的规矩就是传位给弟子。这规矩已经许多年没变过了。伊丝芮特,不过我得告诉你,女伯爵并不好当,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会的,奥卓蓝大人!”伊丝芮特连忙说道,“我愿意成为您的弟子!”   奥卓蓝说:“伸手过来。”   伊丝芮特把手递给她,奥卓蓝闭上眼睛,用食指在她手背上画了一个符文。那符文是个美丽的蝴蝶图案,上面还闪着荧光。之后奥卓蓝对她说道:“这是我弟子的印记,也是你身份的证明。从今往后,你就是奥卓蓝唯一的弟子,你在任何级别的女巫面前都不用行礼,也不用听她的命令。”   伊丝芮特连忙道谢,然后她问女伯爵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呢?”她等不及了。   奥卓蓝说道:“今晚我要宣布这件事情,在这之后,我会单独给你开课,伊丝芮特。”她这时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忽然露出微笑,“伊丝芮特,我能摸一下你的腹部吗?”   伊丝芮特想了想,说:“嗯,请轻一点。”   那银发的女巫感激的点了下头,说:“我会很小心。”   于是她把手放在伊丝芮特的小腹上,轻轻地抚摸着。她脸上露出无比欣喜的笑容,就仿佛那孩子是她的一样。伊丝芮特想起之前被人跟她说的:奥卓蓝大人特别喜欢小孩子。   “几个月了?”奥卓蓝问她。   “六个月了。”伊丝芮特说。   银发的女巫点了点头,她眼神发直的看着伊丝芮特的小腹,喃喃说道:“啊,真好,真好。” 女巫秘境,三   女巫秘境,三   于是伊丝芮特成了奥卓蓝唯一的门徒。   这个结果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往常来说,奥卓蓝会一次收三五个弟子,但这次却只收了一个。这种结果让许多女巫感到了不满——大家都是千里迢迢到这里来拜师,凭什么就收你一个?第二天全城就都开始议论她了。许多女巫吵着要见她,但都被高塔守卫拒之门外。   不仅仅如此,奥卓蓝还惩罚了当初那个换走伊丝芮特十三色花的女巫,她剁去了那人的左耳、剜出右眼,再把她逐出门派,赶出伯爵封地。   这样很好,伊丝芮特心想道,骗子就该受到这种惩罚,她活该。   她甚至想恳求伯爵下手在重点,她想让她的所有仇人都死无葬身之地。但万幸她还保留着一点理智,在最后抉择的时候,她心想道:我是来学习巫术的,不是来惹麻烦的。这个人已经受了惩罚——虽然不太重——我就不该管这事情了,如果惹得奥卓蓝大人厌烦了,她也许会在传授我巫术的时候有所保留,我不想这样。   我要把学院派所有的巫术都拿走,一点都不会放过!她咬着指甲这样想到。   她感觉到自己离复仇越来越近了,最近她时刻幻想这件事情。吃饭的时候、洗漱的时候、穿衣服的时候、就寝的时候……以及一切学习巫术其余的时候,她都会幻想复仇的光景。她要把仇人扼死在手中,要砍下他们的头颅,要撕裂他们的尸体,要夺走他们一切的一切……   复仇的快感占据他的脑海——唯有这样想的时候,她才会忘了丈夫逝去的伤痛。   这种思想在她脑海里恶性循环,把她的生活吞噬了。很快,她就变成了被复仇欲望控制的魔鬼。她开始变的疑神疑鬼,暴躁易怒。   今天学习知识的时候又有个女巫来骚扰她。伊丝芮特在外面的花田练习复苏植物的魔法,那家伙就跑过来,指着她破口大骂。骂她是骗子、荡妇和山羊的妓女。   从前伊丝芮特不会轻易发作,她会冷处理或是避开这种家伙。但现在她一看到这种人就满腹怒火,于是她召唤了旋风,将这人卷上天空。   那是她自创的魔法,既有狂暴的自由派力量、又有规矩的学院派灵言。她能用咒语引来风元素、再用灵言赋予狂风意志。于是旋风在那女巫的脚下升起,将她抛上空中,再狠狠地落下。   女巫惨叫,似乎是摔断了腿。这一幕引来更多麻烦,又来了许多人围住了伊丝芮特,女巫们带头呐喊,说她是自由派的奸细。然后群情激奋,人们试图用唾沫将她淹死。   但是伊丝芮特早就不怕这一套了,她还有充足的魔力,她的魔法足以让这些闭嘴。   最终是女伯爵制止了这一切。   这次事件之后,伊丝芮特就和女伯爵说:“我无法在这里学习了,除非我不出城堡。”   “我的孩子,不会有那种事情的。”奥卓蓝女伯爵对她说,“我会处理好一切,你只管好好学习就是了。”   第二天,女伯爵亲自通告全城,她叫仆人敲响大钟,然后在高塔上用喇叭花扩音讲话。   她说伊丝芮特是她今年唯一的门徒,说伊丝芮特种出了十三色的花朵,说她要把爵位传给伊丝芮特……   这一连串的消息让蜂鸟城的人震惊乃至绝望,于是当天就有许多女巫离开了,她们不再期待这里,她们对女伯爵的行为失望了。   那次演讲之后,伊丝芮特听到女伯爵在高塔里和家仆大声争吵,似乎就连她的手下人也不认可她的做法。伊丝芮特听到仆人们问她:“您怎么能收一个自由派女巫当徒弟呢?退一步说,就算您收了她,又怎么能让她继承爵位?您有那么多优秀的弟子,为什么选她?”   “因为她最优秀。”女伯爵如是说。   伊丝芮特认为伯爵说的很对——选徒弟当然要选最好的,对吧?我会继承你的学问、还有爵位。到那时候我就是蜂鸟城之王、兽人之母,我将拥有一笔足够发动战争的财富,和无数愿意为我流血的战士!到那时候……   爱人的面孔忽然在她眼前闪过,吓的她额头伸出冷汗。恍然间,她心中的另一个自我独白道:伊丝芮特,复仇没有错,但你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你是不是走错了方向?你不光是个复仇者,还是个母亲。   她摸了摸自己日益隆起的腹部,心想道:我会把你好好生下来,再健健康康养大。但如果我无法为你父亲报仇,那你必须继承我的遗愿,我的孩子!   为了你唯一的父,为了你的家族!   伊丝芮特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在学习,仇恨令她失控,但也给了她力量。她学习的速度比以前还快,她每天都保持着病态的亢奋。   女伯爵也没有对她说谎,这位师父真是不留余力的在教她。她传授给伊丝芮特星月魔法和各种奇门巫术。   伊丝芮特在薇安夫人那里就学过一些星月魔法,但那些远没有女伯爵的厉害。奥卓蓝女伯爵是现今学院派第二的女巫,除了象牙城侯爵之外,没有人比她造诣更高了。她能默背一整年的星象图,更能利用每一颗星星的力量。她能接收到星斗射来的光线,能吸收月亮的光芒,这些奇特的力量会藏在她的身体中,成为魔法能源。奥卓蓝每周只食三片鸡肉与一碗花汤,她已经不需要从常人的食物中提取能量了。   伊丝芮特无法立刻达到她这种成就,毕竟奥卓蓝已有八十岁,她修行魔法的时间是伊丝芮特数倍。而且奥卓蓝平日坐在菌丝椅上,那些真菌也会为她提供生存的能源。   不过伊丝芮特至少能做到一日一餐,将来如果遇到饥荒或者长途跋涉,那她就能比别人多出一些希望。   当然星月魔法还不止于此,不同的星象对应不同的言灵,例如之前伊丝芮特的所使用的风暴言灵就是因为使用了巨鸟星的力量。当巨鸟星存在于天空上的时候,女巫就能用对应的言灵来操控这种星座的力量,例如刮起狂风、操控动物、或是进行某种幻术。   由于巫术和星象有关,因此学院派女巫的巫术每个季度都不一样。当大熊座上天的时候,女巫就可以使用巨力术;当土星闪烁的时候,她们就能让泥土化作战士;而水星来袭之日,就是暴雨降临之时。   越是强大的魔法施法条件就越是苛刻,不光需要女巫魔力充足、经验丰富,还需要找准时机。暴雨术需要水星当空,还需要天有雨象,不然女巫也无雨可催。哪怕是白羽女巫在世,她也不能在西域大沙漠上召唤暴雨。   没有凭空变出来的魔法,一切都必须符合逻辑——这就是学院派的风格。   伊丝芮特迅速掌握了基础的观星术,在这期间的一个晚上,奥卓蓝女伯爵告诉她一个神奇的事情:   “白天也是有星星的,所以你也可以使用星月魔法。”   伊丝芮特问道:“那白天的星星在哪呢?我看不到。”   “因为太阳太耀眼了,你看不到星星微弱的光。”奥卓蓝给了她一本厚厚的书,说:“这是学院派最重要的知识,这本书上记载了白昼星象。对应这本书,你才能知道这个白天你能用什么样的魔法。”   伊丝芮特翻了翻书,问道:“既然太阳这么耀眼,为什么我们不用太阳的魔力呢?”   奥卓蓝微笑着摇了摇头,说:太阳的魔力太可怕了,没有人类能驾驭太阳的威力。月亮已经是学院派女巫的极限了,正因如此,四大等级中才以月亮级为最高。象牙城的侯爵被成为月亮女巫,月亮这个词是学院派的最高赞誉。就连我都没法完全驾驭月之力。”   伊丝芮特现在也无法驾驭月之力,她只能稍微借助一下月光完成一些简单魔法,完全谈不上驾驭。“那只要把这本书上的星月魔法都掌握,我就毕业了吗?”她问自己的老师。   奥卓蓝摇头,说:“我的孩子,学业永无止境。我需要告诉你,学院派的巫术仍有很大完善的空间。天空上星斗无数,而我们只能使用几十种星月魔法。还有许多星星的潜力没被挖掘出来。以你的才华,什么星星你都可以试着使用——除了那颗星星。”她警告伊丝芮特,“那可红色的星星,代表炼魔的红星,那是疯狂与邪恶之星,一旦你使用了红星的力量,那你就会陷入疯狂,你会被诅咒,甚至变成凶魔。”   奥卓蓝指着星空上的红星,说:“那是一切女巫的大敌,一切疯狂与邪恶的灵魂,但你不要怕它,只要你不被它诱惑,它就伤不到你。”   伊丝芮特严格记住了老师的教导,接下去的日子里,她就认真修行星月魔法。城堡外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了,偶尔会有一些新闻落入她耳朵里,比如最近夜晚蜂鸟城有诡异的红雾出现;又比如有些女巫神秘失踪;坊间还传言,说有凶魔伪装成人类,隐藏在蜂鸟城。   不过伊丝芮特不关心这些事情,她只想赶紧学、赶紧毕业。   后来,那两位长老的弟子还来城堡中找过她,也就是崔妮娜?路西斯和赛丝?图尔克。她们俩一来是请教奥卓蓝魔法,二来是好奇伊丝芮特的事情。   她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即使是现在的伊丝芮特,也愿意坐下来和她们聊上一会儿,或者一起进餐,喝一些甜酒。圆脸的崔妮娜跟她说:“伊丝芮特,你已经是学院派的名人了!女巫们离开蜂鸟城之后,就把你的事情传播了出去,现在周围城市的人都知道你。”   “那我只怕是臭名远扬。”伊丝芮特自嘲的笑道——那些女巫怎么会说我的好话?恐怕不用   多久,人们就都知道这里有个“山羊的妓女”了。   “并非如此,伊丝芮特。”黑肤蓝眸的赛丝摇了摇头,那姑娘今日戴了铃铛头环,一摇头就会发出悦耳响声,“学院派女巫崇拜强者,畏惧上级,当她们确信你会成为伯爵继承人之后,就不敢说你坏话了。现在人们排着队的想巴结你呢!”说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所以你能赏脸陪陪我们,我真的很高兴。”   伊丝芮特连忙摆了摆手,说:“你们什么时候想来找我都行,你们和她们不一样,那些女巫只会令我恶心。”说完这话之后她才觉得自己用词有些不妥,可是话已出口,她没法收回去了。   赛丝的笑容略显僵硬,她说:“如果你要继承爵位,那你就必须得学会应付贵族以及那些……呃……”她沉吟着,这时候崔妮娜接着说道:“应付那些令你恶心的讨厌鬼,伊丝芮特,贵族夫人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伊丝芮特不知道此时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她只好说道:“我只想学习学院派巫术,别的我没想过。”   两个女孩都会察言观色,似乎看出来了她不想谈这个,于是就转移话题,开始聊起学院派的的一些秘闻来。不知怎么着,话题就聊到了女巫秘境的事情上来。   “你知道秘境的事情吗?每三年就要有女巫进去加固封印,偶尔还会死人。”赛丝用神秘兮兮的语气对他说,“你说里边封印的是什么呢?秘境与封印的事情代代相传,但这个谜谁也不知道。传说世界上有三个秘境,每个里边都藏着上古的谜团。”   伊丝芮特问她:“女伯爵也不知道秘境里有什么吗?”   “她一定知道!”崔妮娜说,“而你成为伯爵之后就也会知道了。”   伊丝芮特默默点头,并未在意这件事。但没想到的是,三天后奥卓蓝就和她提起了女巫秘境。   奥卓蓝对她说:“我需要你去加固一次封印,你必须掌握这种魔法,这很重要。”   伊丝芮特问她:“会很危险吗?我想……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再去做危险的事情。您看,我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   “你放心吧,我会和你一起去的。”她微笑着说道,“秘境女巫的后花园,那里没有危险。你要做的,不会比打扫庭院更难。”   那就好了,伊丝芮特心想道,孩子就快出生了,我可不想冒险。但如果只是打扫庭院的话,我没问题的。 第十九章:爱罗丝在风雷堡,一   第十二章:爱罗丝在风雷堡,一   风雷堡在雪中屹立。   今年北方遇到了百年不遇的雪灾。爱罗丝站在土丘上,寒风如冷水一般灌进她的衣服里,她缩紧身子,却仍觉得透心凉。   拉娅站在她身边,指挥着随行的人拿出路引,以及安排接下来的事情。爱罗丝则望着她认真的侧脸出神。   拉娅大人也一定很冷,她看到拉娅双颊冻的发红,好想抱她一下。   爱罗丝比拉娅高出将近一头,如果她想的话,可以像骑士抱公主那样把拉娅抱在怀里——她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她还想和拉娅大人一起去风雷堡游玩,这是海湾地最富饶的城市,城堡里有花园迷宫和长廊庭院,有剧院、马戏院、贵族舞厅、射击场、赛马场、斗兽场还有动物园……   但他们不是来玩的。   “爱罗丝,走了!”拉娅突然地呼唤将她吓了一跳,她差点以为自己龌龊的想法已被识破。   她们一行人踏着白雪进入了风雷堡之中。比起上次来这里,风雷堡的气氛更加肃杀。城门和城墙上都是士兵,游骑兵在城堡周围巡逻;街上行人稀少,连酒馆里的人都小声说话。   爱罗丝知道这一切与打仗有关,但究竟有什么关系她就想不明白了。她只知道她喜欢的酒店已经关门、老板搬家去了和平的南方;她知道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在寒风中颤抖,有的冻死有的饿死;她还知道拉娅大人为此奔波劳碌,不得休息。   他们四人来到城堡门口,两个强壮的守卫身穿重甲,手持长戟,像是两尊屹立在雪中的雕像。拉娅将通行证交给他们,两人守卫便放她们进去了。接着风雷堡的管家接待了他们,那是个有些驼背的老人,他和拉娅说道:“大人,爵爷在外面办事,您要有事的话就先找爵爷夫人吧。”   拉娅说:“好,带我去见夫人。”   蒙达利亚夫人名叫阿莲缪,是中谷地侯爵久光?佛劳斯的妹妹,当年也被称为酒城之花。她比埃斯顿小二十八岁,所以埃斯顿虽然已经年迈,而她却还是年轻漂亮。   拉娅一行人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了内堡的会客室。   拉娅进门行礼,接着侯爵夫人也还礼。阿莲缪?蒙达利亚是个三十岁的少妇,她继承了佛劳斯家族的苍白皮肤和端庄举止,而且她有一双比男人还锐利的眼睛,能用眼神逼的你心惊胆战。此刻她身穿一袭白色长袍,看上去也似个修女。   拉娅就坐,兽人和老兵到门口去守着,然后爱罗丝坐在拉娅旁边,用随身携带的纸笔记录谈话内容。   一开始的寒暄自不用说,爱罗丝也不会废墨水记录这些废话。之后拉娅询问了风雷堡的近况,还有南北商路的一些事情。阿莲缪一一回答了,爱罗丝也一一记下。然而她此刻心不在焉,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时候会议能结束呢?我想和拉娅大人去看雪景。还想和她一起去慰问孤儿院、给孩子们送上吃的用的……   这时候拉娅的一个问题将爱罗丝拉回现实:“您对小三叉戟的这次胜利有什么看法?”她这样问侯爵夫人。   阿莲缪对她说:“这是一次奇胜,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我承认他在打仗上有些才能。然而巴骨?卡恩生于不义,也必定死于耻辱,靠暴力是无法统治一个帝国的。我可以告诉你,我丈夫绝对不会向金沙堡低头。小三叉戟以为靠一场胜利就能吓到风雷堡?那不可能。”   爱罗丝将侯爵夫人这番充满魄力的发言仔细记录下来,拉娅给了她一点写字的时间,然后继续对侯爵夫人说道:“我和您、和侯爵大人意见一致,小三叉戟无法赢得这场战争,哪怕他赢了,人民和贵族也不会甘愿被这样一位暴君所统治。因此……”拉娅沉吟少许,“我们是同一战线的,阿莲缪夫人。”   夫人笑着说道:“我们一直是同一战线,拉娅。”说完这话她脸色突然一沉,说,“但是你抛弃了我们,拉娅。”   听到这话,爱罗丝手下的笔猛然一停;而拉娅却从容说道:“我从没想过抛弃您和侯爵大人,我只是没法继续和普汀一起共事。您如今也看到了,妖僧普汀一直是包藏祸心,他是小三叉戟插在风雷堡的一根钉子,他待过的土地都在流血。”   “这不是一码事,拉娅。”   拉娅没回答,只是点了下头,然后问道:“现在风雷堡新的主教是谁?”   侯爵夫人说道:“风雷堡依旧没有法理上的神职官员,但我们允许吉尔达合法传教。”   拉娅问道:“吉尔达?”   “是的,是他。”   爱罗丝听过这个名字,那是白衣会三位主席之一,是永生派的领袖。他主张“今世受苦,来世享福”。在他的教义里,今世你如果能做一个任劳任怨的穷人,那么来世就能转入富贵人家。他鼓励自己的教徒今世受苦、牺牲自己以换取来世的回报。   但爱罗丝觉得这就是扯淡,首先,你无法证明这种事情。按照你的教义,轮回转世者皆要被消除记忆,所以没人能说这是真的;其次,受苦的穷人有千千万,而富贵人家就那么多,如果说受苦者来生就能富贵,那么这数字也对不上啊!   但是统治者们就喜欢这一套,甚至有的贵族还公开演讲,说自己梦到了上辈子是如何受苦的,说的绘声绘色。毕竟,这样的规则可以让人民甘愿忍受剥削,贵族还能名正言顺的享受这一切。   相比起拉娅这种朴实的“人本派”来说,永生派显然更符合贵族的利益。   爱罗丝知道,拉娅一直在担心这件事情。一旦其他两个主席做大,拉娅统一白衣会的愿望就会破灭了。   “您知道的,吉尔达是个骗子,一直都是。”拉娅对侯爵夫人说,“一开始他信仰原教旨的白衣会,后来他跟着我宣传人本理论,接着他又自立门户,来回换了三种教义……夫人,是什么神祇才会如此轻浮,朝令夕改?”   阿莲缪说道:“我当然知道他是个骗子,拉娅。但骗子也有骗子的价值。比起你来说,我更需要一个能让人民变温顺的宗教,所以吉尔达更合适。”   “他只会欺骗你的人民。”拉娅对她说。   侯爵夫人说道:“你怎么就知道他说的都是假话?今世受苦、转世享福,这不是很好吗?你看,我上辈子也许就是受了大苦的人呢。”   “你怎么证明这一切呢?”   “不去证明就是最好的证明。”侯爵夫人说道。   爱罗丝不懂政治,但她也能看出来,拉娅想要风雷堡的支持,想用风雷堡的力量去整合白衣会。拉娅曾经说过,想整合教会需要三个东西,第一个是符合法理的大义,第二个是兵,第三个是拔除其他两个主席的根。   前两个她已经做到,熊山伯爵给了她大义,金沙堡借了她士兵。那么现在,她就是要拔了其他两个主席的根。   她必须说服侯爵或者侯爵夫人,让风雷堡不再支持吉尔达。   这不是个容易的事情,但是爱罗丝相信拉娅能做得到。就如同往日谈判的时候一样,她安静的坐在拉娅旁边记录这一切。这次拉娅和侯爵夫人谈了一个小时,她许下了很多承诺……还有很多谎言。   爱罗丝很少见拉娅在谈判中说彻底的谎言。白衣会的圣女十分重视自己的信誉,她只有在绝境的时候才会使用欺骗——欺骗自己的敌人。   那么这一次我们也走到绝境了吗?爱罗丝这样想到,拉娅大人这些日子里都处在紧张状态,就仿佛大难临头了一样。她惊惶、焦虑、害怕、做事也越来越没有原则。她仿佛不再是那个从容的白衣会圣女了,而是变成了一个狡猾的政客。   谈判结果差强人意,爱罗丝不知道拉娅暗地里都付出了些什么,她只知道风雷堡答应让她回到原来的地位,并且邀请她来参加下周的晚宴。   那天晚上开完会之后,哈里森就和拉娅吵了起来。   哈里森虽然脾气暴躁,但他对于拉娅的事情一直都任劳任怨。按照兽人的说法就是:我往往看不懂拉娅大人的做法,那是因为我的蠢笨;我相信她这样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但这次不同,他十分愤怒的质问拉娅说:“大人!你究竟想做什么?你卖了白衣会一切能卖的东西,还和那些卑鄙小人勾结在一起。这不是我们该做的!等我们回去之后,要怎么和下面的人交待?”   而拉娅的回答依旧淡然,她说:“这一切都是必须要做的。哈里森,听说我。我也许会做一些看似奇怪的事情,但我绝不会背离教旨。你所看到的只是表象,而非真相。”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真相?”亚伦问她。   “不会太久的。”她说,“红星闪烁、女巫行走于大地、再有两个多月巫王之子就会降临……种种征兆都指向三月的春天。届时我们所做之事也会见分晓。请原谅我现在还没法告诉你们一切。”   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之后他们就住在风雷堡里,从前拉娅就经常住城堡,因此城堡中还有为他们留着的空房。这几天爱罗丝心情一直烦闷,因此晚上她失眠了。失眠的时候她喜欢在外面散步,风雷堡有望海走廊,今晚月光皎洁,夜间的风景应该会很美。于是她悄悄溜到了外面。   风雷堡夜间是有巡逻兵的,但是爱罗丝有自信绕开守卫。她是搞情报的,她经常这么干。   她脱去往日穿的高跟鞋,换上无声的软底鞋子,然后把头发梳理整齐,手上在拿一个木桶——如果真有人发现她,她就说是去打水的好了。   黑夜的古堡有些诡异,火炬摇晃着,将那些石像鬼雕像和骑士盔甲照的半明半暗。爱罗丝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离望海走廊还有一段路,这时候她要经过后勤仓库和厨房。那里还亮着光,应该是仆人们正为了后天的宴会在做准备。爱罗丝蹑手蹑脚的从那旁边走了过去,就在这时候她听到里边传来人的悄悄说话声。   这令她提起了警觉。   仓库之中都是些厨子和劳工,这些人准备工作的时候不会特意压低声音说话。压低声音说话就是因为所说的话不可告人,而不可告人的事情,爱罗丝都想知道——这是她的情报直觉。   因此她蹑手蹑脚的摸到了墙边,她屏息凝神,听到里边有两个男人低声说道:“糖放够了吗?”   “放够了。”   “放了什么色的?”   “黄的和红的。”   爱罗丝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他们说的绝对不是普通的糖。   “放够了就好了,记住了,明天的酒不要拿错。不然我们全得脑袋分家!”   “是的,大人。”   接着那两人又说起宴会上的座次安排来、之后又说了上菜的顺序。他们说的声音十分小,但是爱罗丝的耳朵比一般人灵敏许多,她都听的一清二楚。此时她已经可以确认,这些人在密谋某件可怕的事情。   就在这时门中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和脚步声,爱罗丝赶紧藏身到旁边的木箱后面。接着两个男人走了出来。那是两个仆人打扮的人,蹑手蹑脚的,一个四周观望,一个小心翼翼的给门上锁。等门锁好了,两人又在四周转了一圈这才离开。爱罗丝整个过程中气都不敢喘,生怕被这两人发现。   那些人走后,爱罗丝立刻就去撬锁。她用发卡就能轻易撬开锁头,而仓库上的是一把陈旧老锁,并没什么难的。很快锁头里传来一声清响,她弄开了锁,然后轻轻推开了门。房间里有许多酒桶,墙上挂着腌肉,空气中散发着酒糟气味。她绕过悬挂在空中的巨大肉块,来到之前两人说话的地方。   在那里有一副银质酒壶,看似是贵族用的东西。在那桌上散落着一些深红色粉末。爱罗丝用随身携带的小纸包沾了一点,然后将其包裹好了。   我得把这个拿给拉娅大人看,她心想道,这足以引起一场风暴。 爱罗丝在风雷堡,二   爱罗丝在风雷堡,二   那粉末多半是毒药,但爱罗丝不知道那是什么毒药。因此她不敢去嗅或是用手碰,毕竟有许多烈性毒药吸入一点点就能致死。   她确保仓库里的一切都保持原样,然后扫把清扫了脚印、锁好门。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她就拿着那一小包粉末回到了卧室。她一进门,就见屋子里点了一盏昏暗油灯,拉娅穿着睡衣坐在床边。   “你去哪了?”拉娅问她。   “我本来是去看海景的,”爱罗丝在她身边坐下,“但我发现了点意外的东西。”   “什么?”   “这个。”爱罗丝拿出粉末来,“我在仓库里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他们似乎在侯爵的酒壶里动了手脚。这个粉末您能辨别出来吗?我怀疑是毒药。”   拉娅看了一眼,面色立刻凝重了起来,说:“拿一小杯水来。”   “是,大人。”   爱罗丝取了水来了,拉娅用镊子铲起一小撮红粉颗粒放入水中,然后摇晃杯子让粉末均匀混合。粉末入水、无色无味,看不出什么动静来。然而拉娅的表情却越发凝重,她说:“不沉淀也不浮起来,其中的小颗粒彻底融入水里了。”她把水放在床头,接着从包裹里取出若干种魔药粉末和圣油。她将这些东西各自取一小点,用炼金术师的滴管将其放入杯中。一直试验到第七种魔药的时候,杯中液体突然冒出黑色的泡沫,同时还有十分刺鼻的气味。拉娅连忙将一整杯水泼到地上,然后将圣油浇在上面。油与黑色液体接触,发出滋滋响声与白色蒸汽。   爱罗丝在一旁被吓的不敢出声,她凝视着那些沸腾的液体,心想道:喝了这种东西,侯爵还能有命在吗?   液体的剧烈反应渐渐停息了,拉娅这时候说道:“爱罗丝,把地擦了,然后把抹布烧掉。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爱罗丝照办,两人把屋子收拾好,确保没留下痕迹。之后拉娅打开窗户,让冰冷的空气涌起来。爱罗丝深呼吸了一口,寒冷令她的胸腔一痛。   拉娅站在窗边,说:“这应该是来自黑森的血毒。传说这种物质是用远古凶魔之血炼制而成的,它无色无味,但只要吃下去一点就足以致命。血毒无法被任何东西检测出来,唯独会和白圣油起反应。”   冷吹风过,修女的长发在寒风中抖动,爱罗丝怕她冻坏,就来到她身后抱住了她。拉娅回头看了她一眼。爱罗丝感觉她的眼神里充满宠溺,但并不确定。   “这种毒粉会被下在酒里,最可怕的是可以涂在杯里,但不管怎么做,这都足够杀人了。”   爱罗丝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搂紧了拉娅的身子,在拉娅耳边说:“这可是我在侯爵的酒壶旁边发现的!您的是意思说,有人要在后天谋杀侯爵大人?”   拉娅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爱罗丝感到拉娅手掌的茧子,不禁心疼起来。她反过来握住拉娅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手心。她把下巴轻轻搭在拉娅肩上,她们鬓角的发丝触碰在一起。   “我们走吧?”她在拉娅耳边小声说道,“大人,我们别留在这是非之地了,谋杀侯爵,这种事只要粘连上了就麻烦无穷。”   这时候拉娅把手从她手中抽了出来,这个小动作让爱罗丝感到心里一痛。她后退了半步。   拉娅转身过来对爱罗丝说道:“遇到这种事情我们就更不能走了。”   啊,对,大人不会看着侯爵被杀的,爱罗丝心想道。然而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拉娅忽然说出一句足以摧毁爱罗丝信仰的话来。   “我们可以利用这次谋杀。”白衣会的圣女如是说道。   “什么?”   爱罗丝以为自己听错了——是不是我失眠了,所以脑子也出问题了?大人怎么会说这种话?   谋杀也是可以利用的吗?谋杀难道不该被阻止吗?   爱罗丝用一手捂着心口,问道:“您确定是要……利用这次谋杀?”   “是的。”拉娅的表情并无变化,“但我还没决定怎么利用这个机会,明天我要去找一下阿莲缪,然后再做定夺。”   爱罗丝想问的可不是这个。“我是说,侯爵他……他可能会……”   拉娅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言行不妥,于是她解释道:“侯爵不一定会死,但如果他逃不过这一劫,那也只能说他运气不好。”   您不打算救他吗?爱罗丝没能把这句话问出口。   爱罗丝了解政治斗争的黑暗,她也不奢求一定要救出侯爵、再伸张正义。令她感到震惊的,是拉娅对这件事情的态度。换做从前,白衣会的圣女冒再大的风险,也一定会救下侯爵、再缉拿凶手。但现在她却面不改色的说出“利用这次谋杀”这种话……这令爱罗丝无所适从。她感到拉娅在一点点的变化,变的越来越陌生。   自参加完三叉戟大公的葬礼她就变了,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爱罗丝望着眼前这个她挚爱的人,拉娅大人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们住在一起、睡在一起,怎么会有事情瞒得过我呢?   爱罗丝喜欢的是白衣会的圣女,是那个正气凛然、勇敢刚强的铁娘子,而不是见利忘义的虚伪政客。   “我们真要做到这一步吗?”她问拉娅,“大人,白衣会教旨是什么?”   “消除天下苦难。”拉娅回答道。   爱罗丝点了点头,说:“那风雷堡的苦难不是苦难吗?”   “当然是。”   “那我们还要利用他们的苦难来获得利益?”爱罗丝的表情很忧伤,“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大人?”   拉娅沉吟了片刻,肃然说道:“这是必不可少的牺牲,爱罗丝。”   “必不可少的牺牲?”   “是的。”她点头,“我们的目标是消除这个世界的苦难——那么爱罗丝我问你,如今这片土地上最大的苦难是什么?”   “是战争。”爱罗丝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我们的目标就是消除战争。”圣女的眼中仿佛有火在烧,在这漆黑的夜里,她双眸也闪闪发亮,“为此牺牲一两个人也值得。在我眼里,无论侯爵、还是我自己,都可以为之牺牲。”   爱罗丝心疼的难以呼吸了,她突然问道:“我也值得牺牲吗?”说完这话她就哽咽了。   “你也值得牺牲。”拉娅说。然后就在爱罗丝心碎的那一刹那,拉娅抱住了她,接着说道,“但那必须在我死之后——对我来说,信仰最重、其次是你、最后是我的命。”   爱罗丝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一念之间,她吻了拉娅。   爱罗丝比拉娅高大,也比她更有力气。她抓着拉娅的手腕,然后用唇与舌卸掉圣女的戒备之心。她比谁都擅长接吻,她知道怎么用唇与舌来向女孩告白。   好湿、好软、好甜。她想这一刻已经想了很久。爱罗丝和男人吻过,男人的舌头都像是粗糙蠕虫般恶心,所以她喜欢吻女孩。她吻过许多许多姑娘,从少女到少妇,可是没有哪个人能像拉娅一样让她心潮澎湃。拉娅的舌尖小巧,嘴唇又软又薄,爱罗丝一开始只想轻轻地吻,可是当她触碰到拉娅湿润的舌尖的时候,她就失控了。她用力亲吻那张朝思暮想的嘴唇,想和她融化在一起。   “不……”拉娅喉咙中发出一个模糊的声音。爱罗丝换了口气,说:“我爱你,大人。”然后她再次吻了上去。这次爱罗丝握紧拉娅的手腕,将胳膊扳到她背后,这样她就能把自己的身体贴上去。距离拉近了,她立刻嗅到拉娅身上清甜的香味。从前她在拉娅的枕头上、被褥上、内衣上嗅到过这种味道,而直接去闻还是头一次。   拉娅的双手在颤抖,她试图挣脱爱罗丝的束缚,可她似乎没多少力气。   爱罗丝心想道:拉娅大人只是有些害怕,她不讨厌我,如果她真讨厌的话就会咬我。   爱罗丝的舌尖就停在拉娅的齿间,若是拉娅想那样做,她立刻就能咬的爱罗丝满口是血。爱罗丝也有这种心理准备,但她不介意拉娅咬她。她甚至希望拉娅伤害她,伤的她越深越好。   爱罗丝的身体也绷紧了,她在等待即将出现的鲜血,然而拉娅的牙齿只是轻轻夹了一下爱罗丝的舌头。比起威胁,更像是爱-抚。   她没有咬我,爱罗丝心想道,她甚至害怕弄疼我。   这令爱罗丝更加肆无忌惮了,她把拉娅推向床铺,把她按在床上继续吻她。拉娅似乎不再抵抗了,这时候爱罗丝心的想到:我会不会把她抓疼了?于是爱罗丝放松了一点力气,拉娅没有抵抗,她在床上虚握着双手,手指不自然的动来动去,似乎像是想抓住什么。   于是爱罗丝与她十指相扣。当她们的手握在一起之后,拉娅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她感到拉娅的身体放松下来了,接着她轻轻压在拉娅身上,开始抚摸拉娅的手臂。她一点点的深入,先是手臂然后是脖子,接着她开始用手指解拉娅的上衣……   这时候她突然被推飞了。   拉娅突然用力推开了她的身体,爱罗丝摔倒在床上。她看到拉娅用双手裹紧了衣服,对她说:“不行,爱罗丝,不,你不能这么做。”她连说了三个“不”,眼神中充满恐惧。   看到她的眼神,爱罗丝心中的欲望顿时熄灭了。她内疚的哭了起来,“大人,抱歉,对不起……我……”爱罗丝想像往常那样扑上去抱她,但这次不行,“我昏了头,我……我确实是……”她张了张嘴,没把“喜欢”这个词说出口,接着话语都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她掩面痛哭。   我该去死,她捂着脸想道,我是个卑微的娼妇,我却想玷污我的圣女,玷污我的神!   她认为自己无可救药了,但她的神不会抛弃她。   拉娅如往常那样来到她身边,将抽泣的爱罗丝揽入怀中,轻声安慰她。“不要伤心,爱罗丝。我不是讨厌你,我不让你那样做是因为……”她咬了下嘴唇,双眼目光凝在一个点上。   “我知道,大人,我知道!”爱罗丝抓着拉娅的衣袍,泣不成声,“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的,可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我……”她吞了一口唾沫,“我明天就离开,我不会继续留在这里让您恶心。”   拉娅微笑着问她:“你又能去哪呢?”   我可以重操旧业,爱罗丝心想道。   “我说过了,爱罗丝,在我眼里你比我自身还重要。我拒绝你的原因不是因为我讨厌你,而是……我不能这么做。我有我的苦楚。”拉娅苦笑,“至少在精神上,我是爱你的。”   “啊?”爱罗丝立刻停止抽泣,她吸了下鼻子,问道,“您说什么?”   她面前的姑娘脸红了,羞涩的仿佛花季少女,“别让我说两遍,爱罗丝。”她笑的仿佛含羞草,“我从没对谁说过这种话的。”   爱罗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再次问道:“那我们……可以再来一次吗?”   拉娅面露难色,她想了好一阵子这才说道:“可以,但我们只能做到这一步。”   “这就足够了。”   她们的嘴唇再次触碰在一起,这次是拉娅主动的。于是爱罗丝闭上了眼睛——她相信对面的女孩亦如此。   我的神,在亲吻我。   她们亲吻的时间比第一次更长,也比第一次更加热情。爱罗丝心里的爱意全然释放了出来,全身就像触电一样酥麻。从前她没有过这种感觉,她以前是做皮肉生意的,她不知道所谓的爱情究竟是什么……   但现在她找到了。   就如同最初时候那样,拉娅全然接纳了她,把她的身体与灵魂都接纳了。   第二天,她们一起睡到上午才醒来。正午的阳光照进房间,抚摸着爱罗丝的脸庞。昨晚她们之间并没发生什么,今早起来,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没变化。   但爱罗丝已经确信,拉娅心中有她一个位置。   靠着这个信念,爱罗丝就能继续为这个女人赴汤蹈火——如果她走错了路,那爱罗丝也愿意陪她一起下地狱。   爱罗丝不懂太高深的东西,她只是个如飞蛾般扑向爱情的女人罢了。 爱罗丝在风雷堡,三   爱罗丝在风雷堡,三   下午的时候,拉娅再次去找侯爵夫人谈话。这一次她没让爱罗丝跟着,她甚至对手下三个随从说道:“你们现在就离开城堡,到城门外去等我。如果我没事的话,我会让戴白帽子的信使去找你们,但如果信使没戴帽子,切勿相信他说的话。届时你们应迅速离开风雷堡,一人去虾湾求援、一人去白鸟城一人去金沙堡,把这一切原封不动的告诉那里的贵族。”   拉娅经常做这样的安排,事实上,白衣会的圣女一直都游走在刀尖之上。她经常会以身犯险,并给手下人提前谋好后路。她的护卫们抗议过不止一次,然而拉娅十分固执,说什么都没用。   这次也一样,爱罗丝等人必须暂时离开风雷堡。爱罗丝不想这样,她想和自己的爱人待在一起,然而她没法违抗拉娅的命令。   于是他们来到城外山坡上的一间小屋,就在这里待命。大家都不说话,兽人和老兵的心情看上去也不怎么样。亚伦在磨剑,哈里森在踢石头。爱罗丝望着远方的城墙,心中怛然:我该一直陪在她身边才对的,如果她真遇到什么事情的话……   “你们浮躁的像是两只鹅。”亚伦用磨刀石磨着武器,“嚓嚓”的磨出火花来,“拉娅这样做又不是第一回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只是在考虑晚上吃什么。”兽人很别扭的说道。   爱罗丝则没回答这个问题,她望着城堡,感叹道:“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兵抬起眉头,问她:“你觉得什么样才算个‘头’?”   爱罗丝沉默了一会儿,心想道:对啊,什么才算终结?是我们解甲归田?还是战争结束?或者是等我们战死在某处不知名的土地上?   老兵继续说道:“拉娅不会停下来的,她所追寻的目标,一辈子、几辈子、十几辈子都无法完成。她会流尽自己最后一滴汗水、一滴血,然后化为灰烬。”   听到这话爱罗丝就不禁悲伤起来。“她一直在拯救别人,”她感叹道,“但从没有人能救救她。”   老兵没有回答,他继续磨剑;哈里森这时说道:“我总觉得大人最近不对劲。她现在做事太激进了,就好像是……是……”   爱罗丝瞪着那个没角的兽人,问道:“是什么?”   “我也说不好,就感觉她……”哈里森眯起眼睛,“感觉自己没多少时间了一样。”   “你这说的是什么鬼话!”爱罗丝丢起块石头来砸他,兽人侧头闪过。这次他没有跟爱罗丝生气,只是十分担忧的说道:“我也不想说这种话,可我就是……就是感觉……”   “你感觉的没错。”老兵说道,“拉娅说过,三月见分晓,今年已经不剩几天,她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一股寒风灌入爱罗丝的衣襟,她打了个寒战。“三月见分晓。”她喃喃道,“三月究竟会有什么事情呢?”   “不知道,但绝不止发生一件事情。我有种预感,三月一过,这个世界就将改变容貌。”老兵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武器,然后轻轻点头,“刷”的一声收剑入鞘。   之后他们就无话可说了,他们静静地等待信使到来。老兵提前准备了马,说如果信使不来,我们就执行第二计划。拉娅不在的时候亚伦就是三人的领袖,他叫爱罗丝去虾湾,然后自己和兽人一个去金沙堡,一个去白鸟城。他把最安全的地方留给同伴,最危险的地方留给自己。从这里来看,他和拉娅还真像。   但幸运的时候,傍晚时分一个戴着白帽的人来找到了他们。他带来了拉娅的亲笔手札。信上说:一切平安,请回到风雷堡来。   如此,晚上他们就回到了城堡。比起在外面受冻,大家还是更愿意在温暖的城堡里过夜。   爱罗丝想问拉娅这个下午和侯爵一家人谈了些什么,然而拉娅绝口不提这事情。爱罗丝虽有疑惑,却不敢追问。她相信拉娅所作所为都有一定的道理——她迷信着这件事。   两天后,拉娅带着这些人参加了侯爵的晚宴。   爱罗丝跟着拉娅来到宴席。大厅和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变化,仍旧金碧辉煌,只是今天宾客少了,也没有杂耍和魔术表演,只有一位身穿黑衣的钢琴家在表演。他弹奏的曲子也略显严肃,低沉的声音压抑在人们心头。   城堡看上去冷清了许多,爱罗丝心想道。   相比起上次,这回来的人很少了。除了侯爵一家人之外,就是蒙达利亚旁系家族的几个孩子。包括萨特利亚家族和杜拉利亚家族,他们两家的叔父带着家族长子来到参加这次宴会。   今晚的宴席更像是蒙达利亚的家族宴会,外人只有拉娅和吉尔达。   吉尔达是白衣会的三位主席之一,是主神派的领袖。   爱罗丝看到吉尔达坐在侯爵身边。他身穿黑色长袍,头戴黑白羽毛冠,耳朵上挂着巨大的南方黄金耳环,脖子到下巴上又满是灰黑色的纹身。实在是不伦不类。上次爱罗丝见到吉尔达的时候,他的装扮还和拉娅一样规矩,现在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像个南方丛林里的巫医?   接着爱罗丝和拉娅也落座,今天拉娅让爱罗丝坐在她身边,这让爱罗丝感到惊喜。因为从前她都是和下人们坐一桌,从没机会坐在大人身边。她看了下圆桌的其他客人,心想道:侯爵旁边是侯爵夫人,而拉娅大人身边是我。   宴会在优雅的钢琴声中开始了,侍者端上冷菜和酒。今日无人大声谈笑,人们都在小声嘀咕。这种气氛让爱罗丝感到十分不舒服。桌上的胖侯爵看着下面这些人,这里都是他的血亲与封臣。今天的侯爵显得十分疲惫,他眼神倦怠,就像要睡着了一样。   爱罗丝记得侯爵身体一直不好,之前拉娅一直在给他调养身体,拉娅离开之后,他的身子就又回到了老样子。   这时候埃斯顿侯爵开口说道:“我的封臣们、我的亲戚们、我的朋友们,我,埃斯顿?蒙达利亚欢迎你们到来。”他这话说的有气无力,人们的掌声也不算热烈。空气中死气沉沉的。   埃斯顿接着说道:“我看得出来你们都无心参加宴会,对,现在不是喝酒吃肉的时候。我们正面临一个难题,这是金沙堡出给我们的难题。简单来说,我们要不要战斗?我们要和谁战斗?”   人们都望着侯爵,除了爱罗丝,她在望着拉娅的侧脸。她喜欢拉娅认真的时候神情,尤其是拉娅的侧脸——拉娅的睫毛很长很翘,爱罗丝看不厌。   侯爵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想参加小三叉戟的愚蠢战争,我也是如此。为什么燃起战火?为什么要破坏我们平静的生活?”他笑了一声,“所以我拒绝参战,我派了信鸽和信使,很快小三叉戟就能知道风雷堡的态度了。”   他这话符合大多数人的心意,于是有些封臣呐喊起“风雷堡万岁”和“蒙达利亚万岁”来。但侯爵很快用手势让大家安静,他继续说:“但光是拒绝参战还不行,我们不能像小三叉戟妥协,我们需要保护自己。”   有个又矮又胖的爵士高声喊道:“萨特利亚家族为您而战,侯爵!”爱罗丝记不住那人名字了,但知道他是绿草地的伯爵的儿子。萨特利亚家族拥有河湾地最好的牧场,小三叉戟许多战马就是和他买的。   接着又有个尖脸的妇人叫道:“如果小三叉戟要来打,我们就和他打!”那妇人相貌凶恶,声音更是尖锐刺耳,“要是北方人来了,我们也能招待他们!”   然后杜拉利亚家族的人喊道:“打!狠狠地打!不能让敌人看扁了我们!”喊话的是个穿棉袍的小个子,他衣服宽大人却很小,就像个包裹在囊中的猴子。   埃斯顿侯爵静静地看着这些人。侯爵的眼睛不大,但眼神却十分犀利,看得人心里发毛。“靠嘴没法打仗。”他沉声说道,“打仗需要武器,还需要人,但最需要是黄金。”   埃斯顿这和小三叉戟不一样,爱罗丝心想道,小三叉戟说过:打仗最重要的是勇气。   这一次没人附和他了,全场都沉默了下来。这时候侯爵反而大笑,说:“我不是找你们要钱,我是谈生意!你们都知道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身上的肉颤抖起来,“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打仗也要念生意经的——乐队!乐队!”他大喊,“来一首欢快的歌儿,让宴会开始吧!”   钢琴家起身行礼,然后弹奏起欢快的小调。宴会这才算开始。侍者托着酒盘和热气腾腾的熟食游走在宾客间,侯爵叫人给他们这一桌倒酒。这一桌有爱罗丝、拉娅和吉尔达,还有侯爵夫妇、以及他们的两个儿子。   拉娅和侯爵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吉尔达也时不时插一句,桌子上面的气氛还算不错。然而爱罗丝却注意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侍者拿着的酒壶正是先前她看到的那个!就是有毒的那个!   爱罗丝瞪大眼睛注视着那里,除她以外,众人神色如常。她望向拉娅,见拉娅面不改色,这令她稍微安心了一点。   大人一定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她心想道。   侍者把暗红色的酒液倒入杯子,然后给了每人一杯。爱罗丝和拉娅面前也各有一杯,这时候侯爵举起酒杯来,说:“感谢你们到这里来,尤其是你们,拉娅、吉尔达,我没想到白衣会愿意在这种时候选择风雷堡——为我们之间的友谊,干杯!”然后侯爵一口饮下了那酒。   人们也都跟着举起酒杯来,谁也没觉得有何不妥。爱罗丝惊恐的望着拉娅,只见她也高举酒杯,脸上挂着自然地微笑。然而爱罗丝却急的额头冒汗,冷汗顺着脖子流了下来。她右手端着杯,左手紧紧抓着自己衣袍下摆,身子颤抖个不停。   这时候侯爵的一个儿子忽然说道:“这位小姐怎么了?不舒服吗?”   爱罗丝慌忙的摇了下头,这时候拉娅说:“爱罗丝从没正式参加过这种宴会,所以……”她朝着爱罗丝微笑了一下,道,“这酒不烈,甚至有些甜。”接着拉娅也一饮而尽。   拉娅大人都喝了,我还有什么怕的呢?大不了和她一起死。   爱罗丝也喝了那酒。   这一桌上所有人都喝了,爱罗丝心想道:要死大家一起死吧。   她不知道拉娅之前和侯爵夫人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今天究竟会发生什么。一切如常。钢琴家越弹越起劲,人们喝的越来越开心,侯爵如往常那样跟大家天南海北的聊天,接着话题转移到生意上。封臣们来他身边敬酒,连带讨论买卖怎么做……   一切都很自然,唯有爱罗丝拘束的像个逃犯。   这时候侯爵的长子——布克?蒙达利亚来到爱罗丝面前,那是个身材笔挺的绅士,他端着一杯红酒,说:“小姐,风雷堡的宴会和外面的没有不同,我们家族的人都很好相处。自然一点,喝点酒吧。”   爱罗丝看着他手中的红色液体就觉得头晕。“不,谢谢,我酒量不太好。”   “那太遗憾了,这杯酒我替你喝吧。”布克说着饮下一杯。爱罗丝看他喝下这酒也没什么变化,不禁想到:看来拉娅大人已经把毒药的事情告诉大家了,没有毒药了,不会死人了!   就在这时爱罗丝眼前的那个男人倒下去了。   风雷堡的继承人,侯爵的长子,布克?蒙达利亚,他像个木头人般栽倒在地。   大厅之中传来一片尖叫声,侯爵大叫着站了起来,说:“布克,你……”说到这里,他突然发出一声诡异的惨叫,就看侯爵掐着自己的脖子、浑身抽搐起来;他的儿子上来搀扶他,没等碰他,就先一步倒在地上。然后大厅之中传来阵阵惨叫声和呕吐声。   一切都乱了,每一秒都有人倒下。   我猜错了,爱罗丝心想道,不是不会死人,而是不会只死一个人!   爱罗丝望向拉娅,心想道:我的神,你究竟做了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爱罗丝在风雷堡,四   爱罗丝在风雷堡,四   如果所有人都中毒了的话,那么拉娅她会不会也已经……   爱罗丝望向拉娅,只见拉娅表情平静,但是脸上却无血色,身体也颤抖不停。   “大人!”她尖叫起来,“你怎么样了?”   拉娅看了她一眼,说:“扶我起来,带我去外面。”   爱罗丝将她搀扶起来,然而拉娅似乎没多少力气,走不动路。于是爱罗丝一手抱起她的大腿,一手抱着她的脖子,将她横抱起来,就这么往外走去。她一直抱着拉娅来到外面的走廊,并将她放在窗户旁边。她对拉娅说:“大人,我要怎么做?我能做什么?”   “你先看看自己有没有中毒。”拉娅说道。   爱罗丝这才想起自己的事情来,她看了看的身体,又深呼吸了几次,然后说:“没有,我很健康。”   拉娅点头,说:“那就好了,我……咳咳!”她重重的咳嗽了两声,“爱罗丝,你不必担心我。我并没有真的中毒,这只是一点小伎俩。”她望向混乱的大厅,那里边传来喊声和哭泣声,然后愤怒的吼声。城堡守卫在走廊上奔跑,开始戒严全城。   “我们回去休息,爱罗丝,不用担心,明天事情就会见分晓。”   既然拉娅这么说了,那爱罗丝也就不担心了。她搀扶拉娅回到自己的房间。老兵和兽人守在门口,一见到她们来了,那两人立刻跑上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拉娅摆了摆手,说:“都回自己房间去,没你们的事情。”   两个男人一脸茫然的离开了。接着爱罗丝和拉娅回到卧室,拉娅对爱罗丝说:“去拿一个木桶,再来一壶热水。”   “是,大人。”爱罗丝立刻去办,没多久她就拿了热水和木桶来。拉娅从怀中取出药粉,对爱罗丝说:“冲泡两杯。”   然后她跪到木桶旁边,低下头,把手指插入自己的喉痛从而引发呕吐。很快她就把胃中液体通通吐出,这时候爱罗丝也冲泡好了药液。拉娅把药一口气喝了,喝到一半她又开始呕吐,但这次她捂紧嘴巴,强行把药水咽了下去。爱罗丝看拉娅眼睛通红,脸皮也绷的冒出紫斑来。这令爱罗丝心疼不已,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代替拉娅去受苦。   等药水都喝了之后,拉娅又喝了一点水。接着她用毛巾擦脸,然后躺在了床上。“爱罗丝,我先躺一会,三小时后我要起来再喝一遍药。如果我醒不过来,就用针扎我的手指、还不行就扎指甲缝。你必须让我醒过来,不然我就会永远睡下去……”说到这里,拉娅的声音已经若有若无。接着她的呼吸声变得沉重、均匀,看来是已经睡着了。   爱罗丝稍微打扫了一下房间,然后取了一块布垫放在地上。她跪在垫子上开始默默祈祷。现在她只能做这个了。   门外喊声不断,有人来回在奔跑。远处有刺耳的哭声,城堡彻底陷入混乱。爱罗丝不管这一切,她只是祈祷,祈祷拉娅能平安醒来。   三小时到了,拉娅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爱罗丝过去喊她、推她,却都无济于事。于是爱罗丝拿出针来。针很尖锐,一针下去一定很疼。   这样想着,爱罗丝用针刺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指尖一疼,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她从没伤害过拉娅,她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把针扎进拉娅的手指里,这比扎她自己还令她痛苦。万幸她刺到第二根的时候拉娅就已经醒来,她连忙把药给拉娅喝了。拉娅接过木杯把药喝了,手指上的血黏在手柄上。她捻了捻手指,然后把食指放在口中吸-吮起来。   爱罗丝咬了口唾沫,问她说:“大人,这个……能让我来吗?”   “哎?”拉娅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她犹豫了片刻,然后把第二根手指递了上去,“你这人还真是……”她笑了一下,没继续说。   爱罗丝就将她的手指拿起来,放在口中吮吸。拉娅另一只手抚摸着爱罗丝的头,一脸宠溺。   三个小时过去了,城堡仍未安静下来。有女人在嚎啕大哭,侯爵夫人在大声训斥仆人,城外也传来阵阵喊声。然而她们的小屋里是安静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我还想要更多,爱罗丝心想道,我想得到她,得到她的每一寸肌肤。   “爱罗丝,够了。”拉娅忽然对她说道,“你快把我的血吸干了。”   爱罗丝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的手指。刚才她脑海中全是销魂的想象,她变得脸颊通红,局促不安。   拉娅轻轻地吻了她一下,说:“外面还会乱一阵子,但这和我们没关系——去休息吧,爱罗丝。”   “是,大人,那我们能睡一起吗?”   “床很挤的。”拉娅苦笑道。   “我会侧身躺着,只要很小一块地方。”她用手指比划着,“好吗?”   拉娅点头了。   于是今晚她们睡在了一起。爱罗丝从后面抱着拉娅,把脸紧贴她的身体。爱罗丝喜欢拉娅身上的味道,那香味很清淡却又很甜。   任由外面喧哗整夜,爱罗丝也能安然入睡。   第二天,爱罗丝率先醒来。拉娅似乎已经恢复了健康,她正坐在镜子前梳理头发。拉娅见她醒了,就对爱罗丝说:“来帮我梳妆整齐,今天我要出席一个正式的场合。”   “什么场合?”   拉娅沉吟了一下,说:“大概是……法庭。”   爱罗丝咽了口唾沫,没敢继续问下去。“我来给您梳头发。”她说着披上一件衣服,来到拉娅背后。正在这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有个身穿锁甲的士兵闯进来,喊道:“谁是白衣会的拉娅?”   爱罗丝怒斥道:“无礼之徒!谁给你权力闯入这里?”   那人看了看衣冠不整的两个女人,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说:“侯爵夫人有请拉娅大人,有要事商谈。”   拉娅点头,说:“我这就去。”   “夫人说立刻就得去。”   爱罗丝正要发怒,拉娅就用手按住了她,说:“好吧,我们现在就走。”说着她把头发随便的绑紧在身后,然后往外走去。爱罗丝也想跟着她,但是拉娅却对她说:“你留在这里。”说完这话之后拉娅就跟着守卫离开了,临走的时候门锁传来一声脆响,爱罗丝意识到她被锁在这里了。   她在房间里安静的等待着,中午有人来给她送饭,她用金钱、美色和武力询问那个人,但那家伙却一句有用的话也没说。爱罗丝能闯出去,但他不敢这么做,她怕自己的鲁莽行为给拉娅添麻烦。   既然大人让我等,那我就等吧,她心想道,拉娅从不对我失约。   大于下午三点的时候,拉娅回到了她的房间。白衣会的圣女脸上如释重负,她对爱罗丝说:“走吧,事情办完了。”   “去哪?”   “先离开风雷堡。“拉娅说道。   “好!”爱罗丝兴奋地说。   于是她们俩离开了城堡,随行的两个战士就在大门口等他们。爱罗丝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使她十分高兴。她跟拉娅聊天、和兽人斗嘴,可是没人理她。气氛很诡异。   爱罗丝这时候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就在这时候她们出了城市的大门,在门外有两个方阵的战士站在那里。那些人身穿白衣,右盾左锤,那是白衣会的审判军。但这些人不是拉娅的手下,爱罗丝没见过这些人的脸。她愣了一下,旋即说道:   “这不是吉尔达主席的人吗?”   “不,现在是自己人了。”拉娅从怀中取出一条项链,爱罗丝认得那个东西,那原先是吉尔达的,“我已经得到了吉尔达的神器,并惩戒了那个虚伪的魔鬼,现在主神派解散了,剩下的战士愿意效忠于我。”   爱罗丝眨了眨眼睛,问道:“您怎么做到的?”   “侯爵夫人帮了我。”拉娅说。   爱罗丝隐隐感觉到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天上阳光明媚,但她却觉得刺骨冰寒。   “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爱罗丝问老兵。老兵摇头不语,而兽人沉声说:“除了侯爵夫人以外,蒙达利亚侯爵一家死于中毒。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贵族也死了。”   什么?爱罗丝没想到会死这么多人,“还有呢?凶手抓到了吗?”她问道。   “凶手是吉尔达。”兽人脸上露出可怕的笑意,獠牙从唇边呲出,“侯爵夫人指控吉尔达,拉娅大人作证,吉尔达当场就被杀了。然后……”他望着这些人,“剩下的就是你看到的。这些人……或者说这些佣兵,他们暂时效忠了我们。现在亚伦是他们的领袖。”   兽人望向老兵,老兵苦笑,说:“我也是一头雾水。”   爱罗丝像个冻僵的冰棍一般戳在原地,风雷堡巨大的影子落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上气。她心想道:吉尔达为什么要毒死风雷堡的贵族呢?他没有这个动机啊!拉娅又是怎么推断出来是他做的?再说,为什么拉娅大人这段时间里这么从容淡定?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要上法庭?她和侯爵夫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这时候拉娅对她说:“该出发了,我们下一步往北走,去找最后一个白衣会的神器。”   拉娅一如进城时候那样从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爱罗丝瞪着拉娅,冰冷的空气刺痛她的鼻腔,她说不出话。   一个妓女的想法无足轻重,于是大军开拔,驶向北方,寻找最后的神器。那天夜里下起鹅毛大雪,人们在一个山脚小镇住宿。爱罗丝与拉娅同处一室,同烤着一片炭火。她望着噼啪作响的火焰,说:“死了多少人?”   “十几个吧。”拉娅说。   爱罗丝点了点头,说:“您明知道今有人下毒的……您做了什么吗?”   “我做了,我指认了凶手。”   “您做不到拯救他们,所以才这样做对吗?这是无奈之举,对不对?”爱罗丝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拉娅摇头,说:“我能拯救他们,但我没这样做。不过这确实是无奈之举。”   这不是爱罗丝想要的答案,她想知道拉娅的真正想法,她更想知道,她的神究竟变成什么了。所以她问出了那句诛心之言:   “吉尔达真的是凶手吗?   窗外风雪呼啸,屋里火苗着闪动着,拉娅的影子也随着火光而摇晃、变形。   “爱罗丝,你在说什么?”她面无表情的问道。   “大人,我问你,吉尔达真的是凶手吗?我只给你了毒粉,你是怎么判断出来一定是吉尔达下毒?”   “没有理由。”拉娅凝视着爱罗丝,“他,就,是,凶,手。”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如针一般扎入爱罗丝的心脏。爱罗丝痛心疾首的问道:“一切都是阴谋,这一切都是,是您和某人的一场交易对吗?您付出十几条人命,换来吉尔达的兵马与神器?”   拉娅说:“我没付出十几条人命。”   “对,我是说错了。”爱罗丝寒声说,“您付出的不是十几条人命,而是圣女的良心。”   拉娅目光无神的看着炭火,说:“我的良心仍旧在。”   “真的吗?”爱罗丝贴近她的身体,两人脸对脸,“看着我的眼睛,拉娅,回答我的问题——你还是从前那个白衣会的圣女吗?”   拉娅低着头,狠狠咬着牙;爱罗丝的眼神却咄咄逼人。   “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拉娅抬起头来喊道,“我必须集结所有力量才能进入秘境,这样一来我才能终结这场战争。”   她从没见过拉娅这样说话。   爱罗丝也恼火了,她大声问道:“我不明白!秘境里能有什么东西?是有金山银山?还是有百万个骑士?要么是有一头龙?”   “都不是,”拉娅对她说道,“那里有一位神,一位真正存在的神祇!我,需要他!”   “你说什么?”爱罗丝愣了。   “一位神。”拉娅再次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第二十章:伊丝芮特与青铜树,一   第二十章:伊丝芮特与青铜树,一   伊丝芮特今天就要去女巫秘境了。   昨天晚饭之后她就收拾好了行李。按照奥卓蓝的说法,女巫秘境很大,她们需要在那里走上一两天。因此伊丝芮特要准备露营的东西,食物、御寒的衣服、野外生存用品,以及必要的药品。除此之外她还整理了一个行囊,这里包括各种草药、魔药还有兽人巫毒术用的骨头粉末、虫草、精炼毒液、兽角等。   伊丝芮特的两个护卫也想跟她去,但是女巫秘境不许外人进入,因此伊丝芮特只能让他们在旅店待着。伊丝芮特和他们说:“我去不了多久,一两天就回来。”   今早,伊丝芮特和奥卓蓝一起出发。这一次去秘境维护封印的一共有十人,除去她和奥卓蓝以外,剩下的都是奥卓蓝的亲信弟子。这些人都是星斗级别的女巫,其中有两人有爵位,其他人也都是各地的学院派大师。奥卓蓝对伊丝芮特说:“这次就是叫你去学习如何维护封印,你不用做太多,只要听从命令就好了。”   这样最好,伊丝芮特心想道,动用魔力会让我身体虚弱,虚弱的话就会影响我的孩子。   她是个女巫,是复仇者,但她也是母亲。至少现在她心里还是把孩子放在第一位的。   这是伊丝芮特最后一次外出了,她已经七月怀胎,后面的日子里最好要静养。奥卓蓝给了她一间最舒适的屋子,白果还给她准备了调养身体的药汤,后面两个月她要做的就是在屋子里休息,等待最后的生产。   她和奥卓蓝等人一路乘着鹿车前行。她们往东边走,说是要走半天才能到女巫秘境的入口。   奥卓蓝的弟子都是些十分奇特的人。比如大弟子海拉,她有蓝色的皮肤和深红眼眸,身上涂着银粉,手指比一般人要长许多;又比如第二个弟子维尔戈蓝,她留着垂到膝盖地上的长辫子,上面挂着铃铛;第三个人腰间别着许多铜制短棍和短刀,就像个卖武器的铁匠;第四个人虽然是女人,却有男人一样的大胡子,她胡须垂到胸口,像个老巫师……   伊丝芮特虽然和她们是同门姐妹,但她和这些人无话可说。她和奥卓蓝坐在马车上,独自闭目养神。她听到外面的人在聊天,说最近又有女巫失踪了,仍旧没有抓到凶手。还说有人目击了身披红雾的凶魔和幽灵一般的飞刀……伊丝芮特没空在意这些事情。她要养足精神,以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下午,她们在巨大的湖前停下了。午后的阳光照在湖上,波光粼粼。奥卓蓝对伊丝芮特说:“我们到了。”   伊丝芮特看了看四周,见湖水清澈,水风习习,四周都是掉了叶子的树木,景物美中带着荒凉。她问奥卓蓝说:“这里就是秘境吗?”看上去也没什么神秘的啊。   奥卓蓝摇头,说:“这里是入口。”   女巫们朝着大湖走去,伊丝芮特不明所以,也跟在后面。接着奥卓蓝等人围成圆圈,各自拿出施法的法器来——那是魔力传导的媒介,例如各种材质的魔杖、有灵力的头骨、水晶球或是巫毒娃娃……伊丝芮特的法器是她自制的手套,那是一双小巧、柔软的白丝手套,看上去很像是贵妇人参加舞会时候戴的。但实际上这手套被魔药和圣油浸泡过,掌心还画着七重符文。将来伊丝芮特还打算在手套上镶嵌几块宝石、或是戴个有魔力的戒指,但现在她还没有合适的材料。   奥卓蓝开始吟唱咒语,其他女巫也跟着吟唱。伊丝芮特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她们在吟唱避水术。伊丝芮特学过这个魔法,就也跟着吟唱咒语。随着咒语吟唱,空气明显变的干燥起来,温度也有所升高。这时候奥卓蓝两手一拍、一开,拉出一串肥皂气泡来。气泡迅速膨胀,变成巨大的肥皂泡气囊,把所有人都包裹了起来。   “走吧。”奥卓蓝往湖中走去,气泡也跟着她移动。   女巫们就这样乘着气泡一个个的跳进了大湖之中。伊丝芮特一方面有些担忧,因为她不会游泳,如果出了岔子她很可能淹死;另一方面,她也惊讶于学院派巫术的高深,这种魔法十分奇妙而且还十分实用。   “快点,自由派女巫!”有个独眼的女巫在伊丝芮特身后催促道。   于是伊丝芮特只得走入湖中,湖水被气泡隔绝,她身上一点水也没沾上。   她越走越深,湖水一点点淹没她的身体,最终没过头顶,她下意识的闭眼憋气,旋即又睁开眼睛,然后深呼吸。   就和在陆地上一样,她心想道。   她好奇的睁大眼睛观察这个水下世界,只见湖水清澈,天上的阳光能直接照下来,甚至还有些刺眼。周围的景物因为阳光折射而角度扭曲,她看到许多小鱼、贴在石头上的蛤蜊、藤壶,还有一只被水草缠住的烂靴子。这时候有条鱼儿啄了一下她的泡泡,水泡气壁被鱼嘴戳的摇晃,伊丝芮特吓了一跳。   “别担心,就是一条鲸鱼也弄不破这个泡泡。”奥卓蓝的声音传入她的脑海,而伊丝芮特无法分辨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往里走吧,伊丝芮特,用魔力控制水泡。我教过你的。”   伊丝芮特心领神会,于是她双手摩擦,释放身体中的魔力,让水泡如鱼儿般在湖水里畅游。这种感觉如飞行一般舒服。   这才是正确的巫术,伊丝芮特在心里感叹道,从前哲莉忒教我游泳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场惨剧。   从前哲莉忒教她游泳的时候用的是自由派的方法。那时候哲莉忒带她来到海滩上,对她说:“把你想象成一条鱼,然后你就能在水下呼吸了!”   伊丝芮特努力尝试,但她真的做不到——我要怎么办把自己想象成一条鱼啊?   于是哲莉忒示范如何把自己想象成鱼,但哲莉忒忘了一件事情:她现在是在沙滩上!   示范成功了,十分成功。结果就是她在沙滩上翻肚皮、蹬腿,险些窒息而死。   为了救她,伊丝芮特将她推入海水中。然后哲莉忒在海水中继续翻皮蹬腿,她大声喊道:“我弄错了,我模仿的是草鱼!我喝不了海水!”   最后伊丝芮特用药把她迷晕了——这是紧急措施,一旦她晕倒就会忘记自己是条鱼了。   从那以后伊丝芮特就有些害怕游泳了。   所以说自由派巫术真的很有问题,此刻她心想道,不,也许自由派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哲莉忒大人。   她不再多想,就这么一路游了下去。在湖底有一个漆黑的洞口,大约能容下一艘帆船。女巫们纷纷涌入,伊丝芮特纵然害怕,也只能跟上。那东西有一股奇妙的吸引力,伊丝芮特刚一走近就被吸了进去。   一片漆黑笼罩了伊丝芮特。她感觉周围的空气在迅速消失,身体仿佛被卷入漩涡一般旋转起来。她开始窒息、反胃、晕眩……就在她想要大声尖叫的时候,这种感觉突然消失了。   她看到头顶有银色的光芒。这时候气泡自动浮了上去,直到离开水面。   伊丝芮特从水里一出来,就见许多女巫在盯着她看。原来她已经是最后一个上来的人了。这时候奥卓蓝伸手将她拉上岸,说:“伊丝芮特,你还好吗?”   “还好。”她离开水面站到岸上来,然后朝四周观望。只见她们处在一个岩石平台上,四周是一片石砖墙壁,在正前方有一扇巨大的青铜门,门两旁站着两尊雕像。一个是手持三叉戟的鱼人,另一个是长着树叶、树枝和年轮的树人。   “这是……”   “秘境。”奥卓蓝对她说,“远古的遗迹,是鱼人和树精灵文明的交汇点。这里隐藏着世界的真理。女巫们世代守护此处,试图破译远古的文献。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古代神祇的教导,我们才能掌握这些巫术。”   奥卓蓝说着朝青铜大门走去。门后传来呼吸一般的风声,这令伊丝芮特感到不寒而栗。这时奥卓蓝开始吟唱咒语,伊丝芮特隐约能分辨出来那是古代精灵语,但她无法理解全部内容。   随着奥卓蓝的吟唱,青铜大门发出了一阵刺耳响声,接着大门开始融化了,它化作了铜水,渗入地面的石砖缝隙里。   伊丝芮特没想到会是这种开门方式,她问奥卓蓝说:“这大门无法正常打开吗?”然而奥卓蓝却笑着说道:“如果有人尝试推门的话,那么他就会被远古的魔法诅咒,从而发疯。”   原来是个陷阱,伊丝芮特默默的点头。   一行人走进大门。   门中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檀香味和奇怪的铁锈味道,那里边是一片用青铜构造的树林。伊丝芮特被这奇景惊呆了,她相信最伟大的雕刻家也无法用青铜雕刻一片森林。   这些青铜树木就仿佛是自行生长似得,它们树皮粗糙,树叶轻薄,树枝自由的生长。它们就这样安静的交错着,谁也不和谁说话,谁也不伤害谁。青铜树林中弥漫着灰色的雾气,伊丝芮特望向天空,只见一片灰蒙蒙,就仿佛陵墓中的尘埃,压抑的人无法呼吸。   奥卓蓝带着大家开始穿越了这片青铜树林,她对伊丝芮特说:“这些树木其实都是树精灵,木头会腐朽,但是金属能长久保存。树精灵在文明的末期试图把自己的种族金属化,从而对抗大灾难,但是……”她望了一眼旁边的一株青铜树,那上面有栩栩如生的树叶、树枝和树洞,尤其是那树洞,仿佛一张哭泣的人脸。伊丝芮特打了个寒颤。   “但这也不足以帮助树精灵逃过大灭绝。现在我们看到的,可能就是最后的树精灵了。”   伊丝芮特望着那些跨越千年的青铜树木,说:“它们还活着吗?”   “活着。”   “活着?”伊丝芮特惊讶的问道,“那它们……”   “它们只是在沉睡。”奥卓蓝说道,“这些最后的树精灵在沉睡,它们在等待醒来的时机。”   伊丝芮特问道:“它们……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奥卓蓝说:“等待下一次大灭绝降临就会醒来了。”这时候奥卓蓝的大弟子,海蓝女巫喊道:“恐怕就是最近了!我看大灭绝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伊丝芮特愣了一下,问道:“它们醒来是要做什么呢?”   “为了战斗。”奥卓蓝踩过一堆青铜树落叶,脚下发出金属摩擦声,“每一个毁灭的文明都会留下它们的痕迹,这些痕迹会帮助下一个文明对抗大灭绝。你所看到的这些金属树木,其实不是树精灵的魔法,而是鱼人的。鱼人文明灭亡之后,留下了它们文明中最精华的部分,希望以此能帮助后人。鱼人文明会用水操控金属元素,它们在遗迹中留下了这个魔法,树精灵挖掘遗迹,学会了驾驭金属……”   “就好像女巫挖掘树精灵遗迹学习巫术一样!”穿兽皮的女巫说道,“我们所做的事情,前人都做过。”   奥卓蓝点头,说:“对。正如鱼人留下知识来帮助树精灵一样,树精灵也留下了它们的种子来帮我们。不然今日不会有学院派、自由派以及德鲁伊。它们希望能用这种形式帮我们逃过大灭绝……”奥卓蓝叹了口气,“但我们还没能领会这一切。”   伊丝芮特置身于这片树林中,恍然间感到了远古文明的坚毅和决绝。她仿佛看到曾经璀璨的树人文明,她看到顶天立地的大树、听到树根绞压泥土的闷响……   发明了星月魔法的树人必然是智慧的学者,不然这些有根的生物,无法驾驭星空。   发明了自由派魔法的树人必然是勇敢、浪漫的冒险家,它们剪断了自己的根,化作飞鸟和游鱼。   那德鲁伊魔法的发明者,一定最热爱自然,热爱它们的家乡、它们的祖国、它们的世界……   今天我们感受着前人的灵魂、读着前人的知识,也将遇到同样的劫难。   这是万年不变的轮回,先人已经逝去,现在该轮到我们来挑战这个世界了。   树精灵它们是伟大的文明,是不屈的战士,伊丝芮特心想道,纵然种族灭亡了,它们还是留下最后的一点火种。这些人沉睡了几千年,就是为了再一次去挑战那个不可战胜的神灵……   那么凶魔会不会也是这样呢?那些远古的炼魔人,它们沉睡到现在的目的是什么呢?是继续带来杀戮和毁灭、还是与新时代的人联手,一起对抗大灭绝?   她矗立在这灰蒙蒙的天空之下,忽然有了一种神圣的使命感。   伊丝芮特驻足在一个张牙舞爪的青铜树面前,然后行了一礼。奥卓蓝停下来等她,待她行完礼,那银发女巫笑着说道:“它们确实值得尊敬,但你若想祭拜,应该去找别人。”   “找谁?”   “它。”奥卓蓝用手斜指天空。   伊丝芮特顺着她所指的地方望去,她隐隐约约看到灰色的雾霾外面有什么东西。那好似是一座山,抑或是天边的乌云,要么是大海颠倒了,出现在天际……   伊丝芮特越是想象就越觉得震撼,她迫不及待的向远处眺望。她的视野如飞鸟般翱翔,她的目光飞出青铜树林、飞出阴霾、飞出天空、飞到天外……但她仍然无法看清那巨神的真容。   这时候天上刮来一阵风,阴霾散去了。   只见一株青桐巨树直插云霄。   天可以悬而不塌,它必然居功至伟。   伊丝芮特脑海中没有能描绘这种巨物的词语——这棵大树的庞大超出了她的视野。   光是一片树叶,就足以容纳一栋房屋了;一根树枝,就足以容下一座城市;树干的宽度能容下一百座城堡。   此刻奥卓蓝高声说道:“这里是树精灵首都,盘托拉斯!文献中说,这里曾经有一亿精灵居住,这里有广场、寺庙、医院、学校、城堡、商铺、酒馆、农场、公园……一切能想到的都在盘托拉斯之中。”   伊丝芮特也随之兴奋了起来,她的心情压抑了数个月,然而这奇景让她忘却了伤痛。她现在只想冲进那棵大树之中,领略古代文明的恢弘伟大。她看的出神,愣了好几秒这才注意到奥卓蓝在看着她。   银发女巫露出母亲一般的笑容,对伊丝芮特说道:“伊丝芮特,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比你兴奋地多,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学徒,我大声尖叫、欢呼雀跃……”她笑了起来,“但一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跟我来吧。”   伊丝芮特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让她有些紧张。   女巫们如送葬者一般走向树精灵古城,伊丝芮特咽了口唾沫,也随行而去。   她忽然有个念头:这里并不是一座伟大的城市,而是一具伟大的尸体。   寒风吹过,青铜巨人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伊丝芮特与青铜树,二   伊丝芮特与青铜树,二   望山跑死马。   伊丝芮特本以为自己就在巨树脚下了,却没想她们又走了半小时才到。越往里走空气越是温暖,奥卓蓝告诉她说:“树精灵的控温法阵还在自动工作,这里四季如春。”   但四季如春又有什么用呢?青铜树需要温度吗?伊丝芮特放眼望去,一片死气沉沉,看不到半点活物。   巨大的青铜坟场。   青铜树的树干下面每隔百米就有一扇流动的青铜门。青铜液体如瀑布般流下,形成一道水帘门来。奥卓蓝直接穿越铜液走入门中,其他女巫也一并跟上,伊丝芮特见的怪事太多,就习惯了,便也走入门中。   水帘门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连一滴铜液都没有。   门内是一座精灵古城。   树精灵用自己的身体制造房屋,它们在木质建筑上的工艺可谓登峰造极。树精灵们把建筑造成有别于自身形态的方形,并多用鸟翼般的房顶做装饰。伊丝芮特看到一排排的青铜房屋,这些房屋似乎是弧形排序,一圈一圈围在一起,而且越往里就越高大……伊丝芮特只能看到这么多了,她很想走进去瞧瞧,但是女巫们没有进那座城市。   在不远处有一个能容下百人的巨大青铜平台,奥卓蓝带着女巫们走到那上面,接着开始吟唱树精灵的咒语。伊丝芮特没学过这条咒语,她下意识的默背了下来。   这时青铜平台开始上升了。在那液体里边和墙壁中有机械摩擦声和液体的涌动声、她还嗅到了一股油腻的味道。伊丝芮特认为,这是一个魔法与机械的复合装置,但是原理她还弄不清楚。   伊丝芮特被平台推上半空,感受着风从上往下吹来。这时候她朝下望去,惊喜的发现自己能在这里俯瞰整个城市。   伊丝芮特发现树精灵的城市规划是圆的、是螺旋上升的,房屋一圈又一圈的围建,一圈比一圈高。这些房屋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中央一个建在池中的雕像,那是三只巨大的蛤蟆,它们面朝三个方向,嘴巴大张,似乎在大叫。   哦,那是喷泉,伊丝芮特心想道,蛤蟆相貌的喷泉,蛤蟆的嘴中会喷水出来。这么说的话,喷泉的水会顺着螺旋城的街道流淌,如春露滋润森林一般滋润整个城市?   伊丝芮特看着这座螺旋城,幻想起它所运转的样子来:数千年前,也许有许多树精灵住在这里。每天早上、中午和傍晚,中央的巨大喷泉就会喷出水来,水会漫到街上、楼梯上、建筑中还有城市的每一个缝隙里。树精灵不介意被弄湿,它们饮水就如我们呼吸一般平常。   喷水的时候,孩童会在喷泉周围洗水,大人们会安静的沐浴,老人会在这里祈祷,感谢水的神灵。若树精灵也有贵族的话,那它们一定会住在离喷泉最近的地方,享受最新鲜、最干净的水,接着富有的商人住在二环,喝掉第二等水,普通人在三环,而奴隶们……哦,树精灵的世界里一定没有奴隶。   饮过了早上的水,它们会精力充沛,开始一天的工作。工人会修理房屋、清洁工会打扫喷泉、农民的话……树精灵只需要光和水就能生存了,农民不需要种地。哦,那农民就是要“种水”,它们给喷泉注水、向每家每户卖水……   酒店的老板一定买水买的最多!他该是个长甜果子的树人,他夫人也许是个葡萄树,他们用自己的果子来酿果汁还有美酒。他们靠这个赚钱。每当节日的时候,他们就会把一桶一桶的酒灌入喷泉中,和全城的人一起饮酒狂欢……   待到中午,精灵们饮了水之后也稍作休息,他们会选择太阳最好的地方,把根插入泥土中,在阳光下站立着睡觉。当然也有些勤奋的人仍在工作,比如……比如巫师?巫师会用魔法驱逐乌云,让大家都有太阳可晒;若是天气太旱了,他就把云叫回来,给大家下一场蜜糖般的大雨。   下午的生活该是悠闲地,人们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雕刻、种花或者下一盘“树人棋”。晒太阳是不错的选择,当然喝点酒也不错。   晚上,最后的清水让树人入眠。   树人一定比我们睡得早,但也有一些人在晚上生活,比如那些钻研星月魔法的大师们。晚上的森林别有奥妙,年轻的精灵会邀请萤火虫来当他们的向导,然后去森林里冒险。大人们会用可怕的语气警告他们:千万不要离开丛林!更不要跑到没有水的地方去!那里有吃人的怪物,会把你吃的连叶子都不剩。当然了,并没有怪物,大人只是怕他们迷路,找不到水,然后枯死在荒野上。   正当她沉浸在幻想中的时候,青铜平台升到了盘托拉斯的第二层,第二层悬空而建,是一个被水雾和七个青铜球托举着的巨大平台。   这里能容下万亩良田,这上面也确实是一片沃土。那是黑色的土地,散发着泥土芬芳,然而这里边什么也不长,只是一片漆黑土地,让人看着心里发寒。   伊丝芮特问奥卓蓝,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坟场。”她说。   伊丝芮特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坟场要建在这么高的地方?坟墓不该埋在地下吗?”   奥卓蓝解释道:“树人和我们不一样,它们的根在地下汲水,灵魂若是埋在地下就会不得安宁。而且树人崇拜天空,它们希望把灵魂托到天上去。在盘托拉斯里,永远是一层城市、一层坟墓;一层城市、一层坟墓。树人虽然不立墓碑,但它们十分重视这件事情。树精灵的尸体会在土壤中溶解、给土地以魔力,这些墓土是树精灵重要的魔力能源。”   伊丝芮特问道:“我们能使用这种魔力吗?”   奥卓蓝说:“理论上能,但我们还没研究出来使用的方法。”   青铜平台缓缓上升,她们就这样等待了半小时左右,穿越了五座城市和五座坟墓,最终来到了盘托拉斯的第二层:十八岔路口。   “我们很快就到了。”奥卓蓝说道,“走过东边的树杈,就是古神封印之处。”   作者留言:   ps:因为经济原因,本月我要写兼职的稿子。所以更新改为每日2000、周末停更。   我必须做这比兼职,我需要这笔钱吃饭。哲学三问稿费很少,已经不足以维持生活。不是我摸鱼不写了,是我真的饿肚子了,写不下去了。   兼职那边稿子的价格是这边的四、五倍,短文快钱,赚了就溜w   兼职的钱足够我生活一阵子,所以做完兼职我就会回来写这个赔本买卖w(大约下个月,最迟九月,在这期间内不会停更,就是写得少。)   等日子再过不下去了,我就还去做兼职。   嗯……就是用兼职养活这本书吧。   希望诸位能够谅解,谢谢w 伊丝芮特与青铜树,三   伊丝芮特与青铜树,三   在她面前是立体交叉的十八岔路口,九条宽大的水道对应十八个出口。女巫们站在水道上,就犹如站在平地上一样,运动的水面推着她们往前走。很快她们就离开了盘托拉斯的主体树干,来到东边的出口。在往外走就树杈与树叶。   这水道就好似是盘托拉斯的血管,它运输着营养通往大树的枝叶里。   女巫出了树干,乘着树枝上的水道继续往前移动,这水道运输人的速度比马车还快,十分的方便。伊丝芮特心想道:当初的树精灵就是用这种方式出行的吗?御水而行,真是了不起的魔法。   水道螺旋上升,她们越走越高,在这一路上伊丝芮特看到了无数青铜浮雕,那上面记载了树精灵的历史故事和神话。她无法完全看懂文字,但是配合着图画还是能理解一点。大概是讲的树精灵被创世神创造出来,然后如何从树变成精灵,如何繁衍,如何昌盛……其中还记载着他们的伟人、他们的伟大事迹等等……虽然只是短短一瞥,但这些远古的故事也足以令伊丝芮特感到心旷神怡。   伊丝芮特已经看过了五座城市、看过了树精灵文明的恢弘和伟大。她本以为接下去的景物也会美的让她惊叹,但她后来发现自己想错了。   女巫们停在一片枯萎的树叶面前。   这片树叶正好位于树冠的中央,若盘托拉斯是个人,那这树叶就是它的额头位置。这片树叶仿佛夏季被蚕虫啃咬过、又经历了一个寒秋、几乎枯萎的只剩下轮廓和经脉。然而这树叶比一个村庄还大,那些残缺的部分也足够让伊丝芮特她们走路了。于是女巫们走上这片树叶,奥卓蓝指着树叶尽头的一个雕像说道:“那就是树精灵的古神封印。”   伊丝芮特看不清那东西的样貌,因为那雕像就犹如一坨泥巴似得堆在那里。这和之前看到的美丽雕塑都不一样,隐隐约约的她感到一股恐惧。   她往前走去,嗅到一股鲜血的腥臭味道,接着眼前的视野开始模糊,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尖叫声。这时候奥卓蓝抓住了她的肩膀,对她说:“伊丝芮特,别一直盯着它。”   伊丝芮特点了点头,问道:“导师,这是什么?”   “古神封印……一个被玷污的封印。”奥卓蓝给她解释道,“我们每年都要来这里维护封印,保证树精灵古神能继续安眠。”她说着往前走去,女巫们也跟在后面。伊丝芮特小心翼翼的踩在残存的树叶上,脚下就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她就没命了。   她们来到那雕像的面前,伊丝芮特看到那是个五米多高的树人。它树干上有七个栩栩如生的头像,分别是老人、孩子、男人、女人、飞鸟、游鱼以及一条龙。每一张脸都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沉睡。它身上其他的地方沾满了鲜血,粘稠的、黑红色的血浆。伊丝芮特之前嗅到的刺鼻味道就来自于这里。   在树人的脚下,有十几个侏儒大小的娃娃。这些娃娃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看上去像是蜡像,又有些像是风干的尸体。它们整整齐齐的跪坐在树人脚下,被树藤缠绕着,身子和树人融为一体。伊丝芮特盯着那些娃娃,感受到了一股灵力。这力量十分可怕,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伊丝芮特问她的导师,说:“封印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吗?这里发生了什么?”   “当然不是了!”有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伊丝芮特循声过去,看到一个侏儒般矮小的女巫,“你见过哪家神龛是这样的?”   奥卓蓝接着说道:“是的,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你看到的血迹是凶魔的诅咒,你看到的巫毒娃娃其实是牺牲的女巫。”说到这里奥卓蓝叹了口气,她双手合十拜了一下那尊雕像,“凶魔一直想打开树精灵古神的封印,而我们一直在尝试阻止这个凶魔。”   伊丝芮特问道:“这里一直有一只凶魔?多久了?”   “至少一百年了。”奥卓蓝说出了一个可怕的数字,“历代学院派女巫都在和这个凶魔斗智斗勇,为此牺牲了许许多多的人。我们绝对不能让它得逞,一旦古神的封印被打破了,那我们就将迎来灭顶之灾。”   伊丝芮特凝视着那个树人雕像,问道:“树精灵的古神……是邪恶的吗?所以我们要一直封印他?”   奥卓蓝拿起一个巫毒娃娃,凝视着它的脸,表情十分伤感。“封印它是为了保护它。”奥卓蓝说,“树精灵的古神会在合适的时候复活,从而帮助人类度过大灭绝。但凶魔一直想打破封印把它杀死,我们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原来如此,伊丝芮特点了点头。她望着高大的树人,然后也学着奥卓蓝的样子拜了一下。   奥卓蓝说:“我们要做的就是清洗这些亵渎神灵之物,并且加固古神的封印,让它能继续安眠——伊丝芮特,接下来听我的命令。”   伊丝芮特仍没弄明白事情的因果,但她也不需要弄懂这一切。接下去她只要照做就行了。   于是女巫们在奥卓蓝的指挥下围着雕像站成一圈,各自拿出手中法器。这时候奥卓蓝开始咏诵经文。念到十句左右的时候,奥卓蓝满头银发都往天上竖起,就仿佛人在水中,头发上浮。这时候空气中出现了一股海水腥味。接着奥卓蓝说道:“我念一句,你们就学一句。”   众人点头,这时候奥卓蓝开口道:“阿莲希娜,威尔哈娜,星月的女神,我们……”   “等等!”突然有个女巫大声叫道。   奥卓蓝不得不停止咏诵,她大声问道:“怎么了?”   那个女巫说:“前不久这里有人来过!我感受到了其他魔力。”   奥卓蓝走过去,闭幕凝神,然后她抽了抽鼻子,说:“嗯,我嗅到了凶魔的味道,不是我们一直追踪的那个,像是其他凶魔。”   女巫哗然,大胡子的那个女巫问道:“那我们该继续施法吗?”   奥卓蓝沉吟着,她抬头望了望天,又看了看雕像,最后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必须进行!”她斩钉截铁的说道,“今天是最好的日子,若是到了明天,我体内的魔法潮汐就会陷入低谷。准备好战斗,我的学生们!如果凶魔来了,我们就和它决一死战!”   人们大声呐喊起来,伊丝芮特却感到一阵恐惧。她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心想道:拜托!可千万别出岔子啊! 伊丝芮特与青铜树,四   伊丝芮特与青铜树,四   光芒闪烁起来,女巫们再次吟唱经文。奥卓蓝口吐古老的咒语,人们的头顶浮现出一张巨大的星月图。这里是地下,看不到星月,因此奥卓蓝要召唤星月的幻象来帮助她施法。   加固封印需要三轮施法,第一轮咒语很快吟唱完毕。待星月开始闪烁之后,奥卓蓝和其他女巫就停下了。那个名叫海拉的红眼女巫说道:“神像和我说它很痛苦。”   奥卓蓝说:“我也听到了。这次的封印松动很严重,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众位女巫都一脸决然的点了下头,伊丝芮特也决定和大家共患难。   接着仪式进入到第二阶段,星月开始闪烁,光芒落到雕像上。雕像上的凶魔之血开始沸腾、化作恶臭的蒸气。到这一步,许多女巫已经表现出了体力不支,她们眉头紧皱,满头大汗。伊丝芮特稍微有些疲劳,但可以撑得住。   到第三步,奥卓蓝高吟圣歌,古神的雕像焕发光彩,在黑夜中闪起光芒来。似乎一切都能顺利进行了,伊丝芮特也松了一口气。   然而好景不长,转眼间光芒暗淡下来,凶魔之血再次出现——这血液是从雕像体内溢出,把伊丝芮特吓了一跳。   奥卓蓝叫停了仪式。   “我们休息一下,一会再来一遍。”她对女巫们说道,“凶魔的污染已经渗入神体内部,一时片刻我们弄不完了。”   于是她们停下来喝水、吃东西。现在外面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了,但是这里一直保持着一定光亮,不亮也不暗,像是阴天时候的白天。   等她们休息好了,便开始进行第二轮驱魔仪式。第二次仪式与上次一样分为三个部分,需要所有女巫协力完成。大家在奥卓蓝的率领下吟唱经文,再次驱魔。然而这次还是失败了,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古神雕像的内部流出鲜血来,仪式被迫终止。   于是女巫们再次休息,再次驱魔。奥卓蓝今天是铁了心要完成封印加固。女巫们就这样驱魔、休息、再驱魔、再休息……总共进行了七次,仍旧没有完成驱魔仪式。到最后,人们都精疲力尽了。   按时间来说,现在已经是深夜,大家这一天都在赶路,已经累得不行了。现在连续施法更是让她们身心疲惫。此刻还能站着的人只剩下奥卓蓝与伊丝芮特。伊丝芮特感觉到许多女巫在看着她,她心想道:也许我也该坐下、假装自己累得不行。我这样太高调了。   奥卓蓝喝了口水,然后擦汗、调节呼吸。过了片刻她问伊丝芮特,说:“伊丝芮特,你感觉怎么样?”   伊丝芮特不想对自己的导师说谎,她沾了沾额头的汗珠,说:“我还有一些魔力。”   “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奥卓蓝露出母亲般的微笑,“我们俩再来一遍?”   “我们俩能做到吗?”   “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奥卓蓝说的很有道理,做总比不做强。于是这次,其他女巫在外围担任护卫,主要施法的人只有伊丝芮特与奥卓蓝两人。师徒二人肩并肩站在巫毒娃娃面前,奥卓蓝说:“我们必须成功,伊丝芮特。”   “是,奥卓蓝大人。”她说。   奥卓蓝吟唱经文,星月图再次出现在她们头顶。这一次伊丝芮特明显感到压力,因为她们两人要运作十人的法阵。但由于没有其他人魔力的干扰,伊丝芮特也觉得魔力施展起来得心应手,因此,这一次驱魔十分流畅。   很快到了最后一步,这一次伊丝芮特真切的感觉到了古神体内的邪恶血液。她意识到以自己的魔力无法驱逐这种东西。奥卓蓝显然也屈服于事实了,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伊丝芮特,放弃吧,我们不是它的对手。”   伊丝芮特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女巫里没人说话,大家沉默着,脸上的表情沉重而宁静。伊丝芮特意识到这些人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了,她们知道要做什么。   这时候奥卓蓝拿起了一个女巫娃娃,说道:“无非就是娃娃之中再添一人。”说完这话之后,奥卓蓝脱去外套、摘下头冠与身上所有的金属首饰,然后把鞋子也脱去了。她只穿着一件单衣跪在雕像面前。伊丝芮特问道:“导师,您这是……”   “我的精神会与树精灵古神融为一体,这样我就能净化封印。一年之后,我的身体会变成这样的娃娃。”她十分平静的说道,“接下来的十年里,封印都能平静。”   “什么?”伊丝芮特瞪大眼睛,“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奥卓蓝沉默不语,伊丝芮特又看了看其他女巫,见众人皆沉默,仿佛一片雕塑。   伊丝芮特虽然与导师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奥卓蓝一直对她很好。这位女伯爵如亲人般对待伊丝芮特,教导她巫术,照顾她生活。因此伊丝芮特很感激她,对她有着亲人一般的感情。现在这个人要在她眼前变成巫毒娃娃,伊丝芮特怎么也接受不了。   “我们可以再试着驱一次魔!”她大声说道,“也许是我们都太累了,等到明天,我们就可以……”   奥卓蓝摇了摇头,说:“不,明天就来不及了。今天是我体内魔法潮汐的高峰,明天的我只会更虚弱。”说到这里她把双手合十,然后举过头顶,“阿莲希娜,威尔哈娜,星月女神,回应的我呼唤!”星月在她头顶呈现,仪式已经开始,谁也阻止不了她了。伊丝芮特知道,如果现在她强行破坏仪式,反而会伤害到奥卓蓝大人。所以她只能看着,只能默默地流泪。   其他女巫也在跟着祈祷,星月的光辉照亮了天空,清冷圣洁的光芒笼罩了女巫们。神像在这光芒之下,也变得让人敬畏。   当奥卓蓝念完咒语之后,她的身体就开始如雪人一般融化了。那是十分可怕的画面,她转身,背靠着古神雕像,肉体逐渐融化、渗入那雕像。这时候她忽然开口说道:   “伊丝芮特,你过来,我有重要的是事情交待给你。” 伊丝芮特与青铜树,五   伊丝芮特与青铜树,五   “是,大人!”伊丝芮特连忙走了过去。这时候奥卓蓝说道:“把你的法器放下,我的魔力太脆弱了,它会伤害到我。”   伊丝芮特照做,将手套脱了放在地上。旁边那个女巫立刻拾了起来,“这么贵重的东西别放地上。”那女巫对伊丝芮特说。   伊丝芮特赤着双手来到奥卓蓝身边,她的导师的后背已经完全渗入雕像,就如同掉入泥沼中一样。她脸上仍有安静的微笑,看到这笑容,伊丝芮特就觉得心痛不已。   “伊丝芮特,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你是女巫中的天才。”   伊丝芮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死之后,你就会继承爵位、成为蜂鸟城之王。你会继承我一切的东西。”她这样说道。   伊丝芮特再次点头,说:“我也许不能做得很好,但我会尽力而为的。我永远不会忘了您,师父。”   寒风吹过,青铜树枝发出刺耳噪音,伊丝芮特感到脚下在摇晃,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候奥卓蓝脸上的笑容变了,接着她用一种诡异的、低沉的声音说道:   “敢情你还真信了?”   这一瞬间,奥卓蓝的银发突然暴起,如蛇一般的缠住了伊丝芮特。接着她的脸扭曲了,她的表情狰狞如恶魔,双眼之中散发出可怕的绿光。那光芒射入伊丝芮特的瞳孔,同时她听到奥卓蓝说:“伊丝芮特!我亲爱的徒弟,今天要牺牲的人是你,不是我。”   伊丝芮特这场恍然大悟。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奥卓蓝吸走,她知道她上当了。这一切都是奥卓蓝设计的陷阱!她试图挣脱奥卓蓝银发的束缚,但是那东西比沾了水的渔网还紧,她根本挣不开。接着她呼唤其他女巫帮忙,但没人理她。显然奥卓蓝这些弟子都知道这事情了,只有伊丝芮特自己是受害者。   最后她没办法了,只能动用两派巫术。星月巫术她用不出来,但自由派的巫术她还能用。她在脑中迅速过滤出有用的巫术,最后她发现,她只能用自己最不擅长的那个。   我要把我自己想象成一头熊,我才能挣脱。   这绝非易事!伊丝芮特是个瘦弱女孩,她和熊差的太远了。可她没有时间了,她只能去想想自己是一头熊——我有熊的力量、熊的肌肉、熊的皮毛、熊的爪牙……   但她骗不了自己!她是人,不是熊!她没有变的力大无穷,反而被奥卓蓝缠的更紧了。银发如蛛丝,女巫如蜘蛛,伊丝芮特就如蛛网上的猎物一般在融化。她感到自己的精神逐渐变的混沌,她无法思考了,耳边只剩下了奥卓蓝的狂笑声。   不!你不能夺走我的生命,更不能杀了我的孩子!这个念头振奋了她的精神,让她体内的魔法潮汐澎湃起来。这一次她双手握拳,试图召唤狂暴的空气元素。她的手心中凝聚出一个冰冷的气团,暴风如刀刃般划过掌心。而这时候奥卓蓝大笑起来,说:“雕虫小技!”   银发女巫口吐真言,伊丝芮特顿时感到心神一阵恍惚,等她回过神来,气团已经消失了。她没了办法,只得哭喊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孩子?”   奥卓蓝对她说道:“伊丝芮特,我不会伤害你的孩子,我是要和你交换身体,你的孩子不会有事的——放松,放松精神!”她忽然换上曾经的那种温柔语气,眼中也流露出春天般的暖意,伊丝芮特感到心中的仇恨在消失,她知道这是奥卓蓝在对她使用“镇定术”。   “我们交换灵魂之后,我将以你的身体继续率领女巫。你知道吗?你体内的魔力、你对巫术的悟性都远在我之上。当我得到你的身体之后,我就能率领学院派复兴,甚至能让学院派和自由派握手言和——多么伟大的和平!多么伟大的创举!”   “胡说八道!”伊丝芮特尖叫道,“你休想蛊惑我!”说着她再次凝聚魔力,然而奥卓蓝继续对她使用魔法,用言语催眠她。   “伊丝芮特,我的孩子,我怎么忍心伤害你呢?你只是暂时‘死一会儿’罢了,等我领悟了真正的树精灵魔法,我就会回来复活你的。”她用银丝化作柔软的手,抚摸伊丝芮特的脸庞。   好软,好温柔,伊丝芮特看着她的眼睛心想道,简直和母亲一样。   “我更不会伤害你的孩子,我会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更爱他!你知道我有多想要一个孩子吗?伊丝芮特!”奥卓蓝的眼中流露出泪花,“我想当母亲,成全我吧!我会把他抚养大,让他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或是美丽动人的淑女。”   “你……”伊丝芮特的精神被魔法侵蚀到洞穿,她脑海中已经提不起一个对抗奥卓蓝的念头了。   “伊丝芮特!不要执迷不悟了,为其他人想想,为你的孩子想想,为这个世界想想!”奥卓蓝动情的说道,“你的牺牲可以拯救无数人!你能造福所有女巫,能拯救一个国家,甚至能拯救世界!哦,你还能拯救你的孩子,我还会教他魔法!我会成为巫王,而他就是巫王之子!”   伊丝芮特流出眼泪来,说:“不!我还要给我的丈夫报仇,我不会这样死去的!”   “我会代替你报仇,伊丝芮特。”奥卓蓝笑了,笑的让人放心,“当我成为你之后,我会得到你的记忆。我会继承你的仇恨、你的遗志。那些你无法完成的事情我会替你完成,我是蜂鸟城之王,我还是学院派的领袖,我只要想做——”她脸上狠狠一拧,“——我就能做到!”   伊丝芮特说不过她。   伊丝芮特发现自己在精神上和理性上都输了。   罢了,她心想道,就这样罢了,让一切都结束吧。让她去照顾我的孩子,让她去替我复仇吧,我要去另一个世界见我的丈夫了,我……   “没人能伤害地母之灵!”兽人的咆哮撕碎了伊丝芮特那个念头,她一抬头,就见一杆长矛飞射而来!   是鬣蜥和白果! 伊丝芮特与青铜树,六   伊丝芮特与青铜树,六   长矛朝着奥卓蓝的额头飞来,女巫用银发结成大网,刷的一下缠住长矛。接着她怒吼起来:“杀了这些兽人!”   伊丝芮特不知道这些兽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可能一直尾随在女巫的身后。白果学过一些巫术,也许是她记住了奥卓蓝的咒语,从而打开大门溜了进来。但这都不重要了,只见鬣蜥奋勇杀进女巫之中,怒吼着挥舞双刀。接着,白果也挥舞着斧头加入战场。   他们是勇猛的兽人战士,但在场的女巫都是学院派精英,这些人手持法器,身怀各种奇特巫术。长胡子的女巫吟唱地灵咒,让地面凭空出现一片沼泥;接着蓝皮肤的女巫呼唤毒蛇,她袖子里和裤腿中钻出许许多多的蛇来,朝着兽人袭去;侏儒女巫一声尖叫,浑身冒出刚毛,手脚长出又黑又硬的爪子,她化作一只野兽杀向兽人……   奥卓蓝的徒弟们人多势众,又各具神通,兽人很快就败下阵来。但与此同时,伊丝芮特与奥卓蓝的第二轮战斗也开始了。刚才鬣蜥那一记飞矛打断了奥卓蓝的魔法,让她分心了,那一刻伊丝芮特感觉到自己的身上的束缚弱了很多。   这个时候她猛然想起了当年哲莉忒对她的教导,她记得那个疯狂的女巫说过:你该把你想象成你最接近的那个事物!伊丝芮特,你最像什么,你就把自己想象成什么!   对啊!我离一头大熊太远了,我怎么可能把自己想象成熊呢?   那我改把自己想象成什么?我像什么?   一只蝴蝶?一头母鹿?一条黑猫还是一根芦苇?   她来不及多想了,奥卓蓝的头发再次将她束缚,银发女巫狂笑起来,发丝插入伊丝芮特的脖颈与头皮,她顿时感觉神志模糊。   “不!”伊丝芮特大声喊道。   我究竟要把自己想象成什么呢?   我是个女巫、我是个瘦小的女孩、我是个怀胎七月的母亲、我是个失去丈夫的寡妇……有什么东西和我一样呢?   我……   我……   不要束缚你的思想,伊丝芮特!你可以变成任何东西!哪怕是不存在的东西!哲莉忒的告诫在她耳边回荡。伊丝芮特恍然大悟,她在喃喃自语道:   “我是复仇的鬼,是一切骗子和叛徒的死敌。”   霎时间,她体内的自由派力量都沸腾了,这个想象是如此真切,真切到等同于现实。接着复仇的恶鬼发出一声尖叫——她的头发竖起,手脚的指甲暴涨一节,青筋如蚯蚓般凸出脸皮和脖子。她双目通红,怒吼道:“骗子!你这骗子!”她一把抓起奥卓蓝的头发,狠狠一拽——“咔嚓!”   奥卓蓝的头发被硬生生的拔长了一节!她的银发与普通人不同,普通人的头发就长在头皮上,若是用力拔就会被连根拔起,露出一小节毛囊;但奥卓蓝的发根下面是血淋淋的丝线,就好似动物的神经,这些东西连接着她的脑袋,让她能操控自己的头发。这一刻奥卓蓝大声惨叫,满头鲜血,画面惨不忍睹。   “你这邪恶的女巫!”奥卓蓝咬着牙说道:“不要挣扎了!马上我们就会交换灵魂,我的痛苦都将由你承担!”   “是吗?”伊丝芮特一爪刺入奥卓蓝的腹部,然后在里边狠狠地搅拌。然而奥卓蓝却大笑起来,接着她伤口中冒出大团银色的丝线,缠住了伊丝芮特的手。“我的肚肠早就烂掉了!”她说。   伊丝芮特用尖锐的牙齿去咬她的脖子,而奥卓蓝却用更多银丝将她缠住。   伊丝芮特再次催眠自己:我是地狱的恶鬼,我应有烈火与滚烫热油!于是她周身冒出热油,把丝线都浸透了,然后双眼射出火光,在两人身上点燃大火。   奥卓蓝这一次惨叫起来,丝线剧烈燃烧,顺着她腹腔的伤口一直烧进肚子里。伊丝芮特一把撕开银丝,然后举起利爪,说:“下地狱去吧!”   但就在这时,她的后脑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她的视野一阵恍惚,险些眩晕过去。伊丝芮特猛然回头,就见女巫们正用法杖指着她,而白果和鬣蜥已经倒在地上了。   鬣蜥断了一条手臂,后背被烧焦了,冒着和黑烟;白果被十几根树藤绑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两人的武器也都被折断了。如果十对十兽人也许还有胜算,但是二对十太难为他们了。   鬣蜥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他喘着粗气,口中吐出血泡沫来;白果举起一只手,叫道:“母亲!快走!”   大胡子的女巫用脚踩住白果的手,用鞋跟狠狠的碾。白果惨叫起来。   “放开她!”伊丝芮特说着朝女巫们举起长爪,那股巨力再次袭来,蓝皮肤的女巫用法器指着她,高音咒语:“地方之水,天方之水,水灵无色,以净邪魔!”接着白色的光芒笼罩了伊丝芮特,她顿时感到浑身烧焦一样的疼痛。她心想道:这是净化魔鬼的圣言!我必须放弃魔鬼的身份,不然我就会被这滚烫的水给烧死。   无奈之下她只得解除了化身魔法。这一下她彻底失去了和女巫们战斗的能力。伊丝芮特之前连续施法、加上刚刚一轮战斗,她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她看着周围这些女巫,说:“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偷窃他人的灵魂、谋杀一位母亲,这种事情能让你们赢得荣誉吗?能让学院派的女巫感到光荣?”   没人回应她的嘲讽,这些女巫们就如木头一般。这时候奥卓蓝再次用头发缠住了伊丝芮特,这回她没力气再挣脱了。   鬣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女巫一脚踹倒。那女巫对他施法,将他变成一只山羊。旋即白果中了巫术,化作一只丑陋的大老鼠。然后有个女巫放出了猫来,让猫追着老鼠跑。   这次那些一直板着脸的女巫们都大笑起来。怪异的笑声在盘托拉斯回荡,在伊丝芮特看来,这声音比凶魔的尖叫还可怕。   “该结束了,伊丝芮特。”奥卓蓝对她说道。   伊丝芮特被这群人包围着,她心想道:与其跪地等死,不如决一死战。她手中还有药粉和符咒,这些东西虽然不能帮她突围,但也许能让她拉一个垫背的。   这时候空气似乎降温了,周围一片死静,唯有女巫们怪笑不停,那笑声在这里显得越发刺耳;伊丝芮特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她说不出来那种感觉。隐隐约约的,她看到淡红色的雾气在周围弥漫,她还看到……   这时有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人说:   “这是怎么一回事,夫人?”   她抬起头,看到穿黑袍的人蹲坐在石雕之上,他湛蓝的双眼,比星月更明亮。   作者留言:   ps:周末停更,我们周一见w 第二十一章:剃刀与巫王,一   第二十一章:剃刀与巫王,一   剃刀蹲坐在雕像上,俯瞰着下面这些人。   数日前他来到蜂鸟城调查凶魔的事情,但是蜂鸟城近期并无凶灾。为了完成任务,他和奈特薇、无面游侠三人在城中搜寻线索。查来查去,就找到了这里。三人一致认为,女巫秘境这里是最可疑的地方。   昨天他们来到这里开始调查。然而女巫秘境太大了,如果凶魔真的藏身在这里的话,他们找一年也找不到。   而就在刚才,他们听到这里的动静。剃刀等人循声而来,就见一群女巫正在围攻伊丝芮特。   剃刀也弄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看着伯爵夫人受人欺负。   “法斯纳特!”雕像下面的女人喊出剃刀的旧名,“真是你?”   “是我……”他话说到这里,就看到有个女巫对他举起了法杖。剃刀顿时恼火,他想着一刀将那女人杀了。但这时候红色的雾气在那女巫身后弥漫,眨眼间红雾中伸出一双手来,扼住了女巫的咽喉。   奈特薇从红雾中走出,轻而易举的将那个女巫放倒了。   接着无面游侠也从侧面缓缓走来,三个人从三个角度将这些女巫包围了。   女巫们开始往里走,背靠背的站成一团。有个银发的女巫身体似乎生在雕像上了,动弹不得。剃刀疑惑的看着她,而她这时候大声叫道:“你!你就是这里的凶魔吗?”   剃刀摇了摇头,说:“我们也是为凶魔而来的。”   “那你们……”她脸上狰狞的表情一下子舒缓下来,变的十分温柔,“那我们之间没有矛盾。年轻人,这里是女巫内部的事情,我们正在……”她看了一眼伊丝芮特,“处置一个败坏门风的贱人。”   伊丝芮特叫道:“胡说!法斯纳特,这群人是要谋杀我和我的孩子,你——”   “闭嘴,你这个荡妇!”银发的女巫朝她吼道。伊丝芮特立刻没了声音,似乎被施展了魔法。   剃刀看了一眼伊丝芮特隆起的腹部,心想道:她走的时候可没怀孕啊,那她肚里的孩子会谁的?   这时银发的女巫说道:“年轻人,我不知道你和这女人是什么关系。但我必须告诉你,她是个下流的贱-货。她不守贞洁,勾引有妇之夫,与人通-奸还大了肚子!她搞坏了女巫的名声,所以我们把她带来圣地,要她在神的面前忏悔。然而这女人不光不忏悔罪孽,还用自由派女巫的毒药伤害我们!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死?”   胡说八道,剃刀心想道,夫人怎么会做那种事情?我知道她的,她是个好女人。   可她肚里的孩子是谁的呢?   剃刀对银发的女巫说道:“解除沉默魔法,我要听她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银发的女巫犹豫了一下,旋即一挥手解除了魔法。接着那个年轻的母亲就大喊起来:“不要相信她!这些女巫是把我骗到这里来,要谋害我们母子!”   剃刀问她说:“你腹中是谁的血脉?”   “当然是我和我丈夫的!”她说的斩钉截铁。   “可你离开熊山的时候并未怀孕。”   她语塞了一下,旋即说:“那时候刚刚有,但我并不知道。我们走了三个月我才注意到自己怀孕了。”   剃刀心想道:她说的也有可能,但我能相信她吗?   女人最不可信任了,剃刀心想道,即使是对你挚爱的女人,也可能为了几个金币来背刺你。   我需要有其他人来证明这一切。   “哲莉忒在哪?”剃刀问道,“我记得你和她一起来南方求学了,哲莉忒呢?”   银发女巫喊叫起来,说:“那个自由派女巫被她杀了!被她毒死了!因为那个女巫……”   “住口!”伊丝芮特大声喊道,“哲莉忒导师去了北方,她去找自由派的女巫了……”   “你这信口雌黄的婊子!”银发女巫拧着脸咒骂她,接着两人争吵起来。   换做从前的法斯纳特一定会相信伯爵夫人。但现在他不敢轻信任何女人的话。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人用匕首刺入了他的后背,他忘不了那一刀。   如果她真的背叛了伯爵,那我就该杀了她,剃刀心想道,杀了她以及杀了她腹中的孽种。可我又如何证明着一切呢?   一旁有只山羊咩咩的叫了起来,还有只老鼠在围着他跑。剃刀皱起眉头,心想道:哪来的畜生?   就在这时无面游侠走了上来,他提起那只老鼠的尾巴看了看,然后将其放在地上。   “女巫,我问你,”无面游侠对银发女巫说,“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不过你能不能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黏在雕像上了?”   “这是……”银发女巫说,“这是她对我用的诅咒!”   无面游侠用他的大眼睛望向伊丝芮特,后者无奈的摊了下手。   “哦,还有,这个……”无面游侠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来,他晃了晃瓶子,把瓶中液体倾倒在老鼠身上,“砰”的一下,那对畜生化作一个受伤的妇人,“……这个没角的兽人是怎么回事?”游侠继续说道。   银发的女巫一时哑然,接着无面游侠把液体倒在山羊身上,山羊变成了一个男人。两个兽人立刻来到伊丝芮特身边,那个妇人喊道:“战士们,不要听信这些巫婆的蛊惑!伊丝芮特,我们的地母之灵是神圣高贵的!女巫们是邪恶的!女巫们要夺走地母的灵魂和孩子,不要让她们得逞!”   剃刀虽然多疑,但并不愚蠢。他看到了女巫脸上的惶恐和伊丝芮特脸上的镇定,他怒吼道:“你这个骗子!”说着他从雕像上跳下,一刀朝银发的女巫砍去。银发女巫的头发化作触须来缠绕他的武器,但利刃斩断发丝,然后劈开了女人的胸膛。   战斗迅速开始,也迅速地结束。女巫们妄想用巫术打败剃刀三人,但这三人的力量远在她们之上。剃刀以肉体硬抗魔法,一个高大的女巫召唤猎鹰幽灵来袭击他,剃刀一声怒吼将幽灵撕碎,旋即一刀刺穿那女巫的心脏;旁边一个驼背巫婆念念有词的对他下诅咒,他一声怒吼打断了诅咒术,那巫婆吓的口吐白沫;然后他挥舞双刀,砍断了一人的后背,又刺穿了一人的胸膛。   其他人要么是被无面斩首,要么就是被奈特薇吸干了血。这一战下来,他连汗都没出。   剃刀踩着女巫的尸体,心想道:这些家伙只算开胃菜。 剃刀与巫王,二   剃刀与巫王,二   伯爵夫人惊讶的张大嘴巴,说:“法斯纳特,你……你们……”   “这一切说来话长了,夫人。我想我们之间有许多话要说。”剃刀在女巫尸体的衣服擦了擦武器,“不过这得等我们离开。”   “你们这群蠢货!”银发的女巫仍未死去,她躺在地上,胸口流出血水和一团一团的丝线来,“你们毁了学院派女巫,那谁来维护封印,谁来保护上古之神?”   伊丝芮特对她说:“那不用你操心!我看你不是要守护古神,而是要窃取我的身体、我的孩子!你是想长生不老,继续统治蜂鸟城!”   银发女巫发出一阵低吼,她尖叫道:“你们该下地狱去!我诅咒这个世界,我诅咒你们,诅咒你还有你的孩子!如果我活不了,那你们就谁也别想活!”   伊丝芮特一脸冷漠,“法斯纳特,帮我杀了她。”   “是,夫人。”剃刀说着走向那个女巫。   在他抬起刀的那一刻,女巫浑身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剃刀一惊,他记得达拉卡夏曾经嘱咐过他小心女巫的魔法。他记得书上说过,有些邪恶至极的女巫会在身体里藏匿毒药炸弹,在死前引爆和敌人同归于尽。   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大步,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那女人的身体砰的一下爆炸了。可是冒出来的不是毒水,而是无数飞蛾。银丝是虫茧,茧内是飞蛾,这些蛾子一部分扑向古神雕像,另一部分四散飞去。   有一只蛾子扑向伊丝芮特,她抬手一挡,飞蛾化作粉末。她咳嗽了几声,然后叫道:“别让这些东西飞走!杀了它们!”然而剃刀擅长杀人,却无法用双刀对付漫天飞舞的蛾子。他赶忙呼唤奈特薇,说:“奈特薇,拦住这些家伙!”   红发女郎的身体立刻化作烟雾,烟雾又变成巨大的蛛网——天罗地网盖了下来,然而飞蛾太多,仍有那么几只飞了出去。   而那些触碰到雕像的蛾子立刻开始了燃烧,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油腻的臭味。   剃刀听到伊丝芮特说:“糟了,这……她是想污染神像,从而杀死树精灵的神。”   剃刀问她:“这会引发什么后果吗?”   “我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伊丝芮特从一个女巫的尸体上搜出一副手套戴在手上,然后又取了药粉和绷带来。她将医疗品交给两个兽人,然后迅速来到雕像前面开始准备巫术的仪式。   剃刀辨别不出来她用的魔法,就在一旁看着。这时候奈特薇过来对他说道:“剃刀,这里有凶魔的味道,这雕像上也有凶魔的血。”   剃刀也感受到了,那是十分邪恶的力量,比他之前遇到的任何怪物都可怕。那种气味刺鼻、辛辣,呼吸一口就会觉得浑身发冷,令人恐惧。他望着雕像,那上面有七张沉睡的脸,老人、孩子、男人、女人、飞鸟、游鱼还有龙。现在烈火在每一张脸上燃烧,面孔在火种融化……   伯爵夫人已经大汗淋漓,她一直在吟唱咒语,试图扑灭上面的火焰。然而火焰一直燃烧,凶魔之血在火焰的燃烧下,释放出诡异的气味。像是油腻的脂肪、又像是腐败的尸体。   远方传来了某种尖叫声,剃刀和奈特薇对视了一眼,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这时候无面游侠望了一眼远方,说:“我去那边看看。”   “你自己去?”剃刀问他。   没脸的人点了下头,说:“放心,我不会走出你们的视野范围,我就是去那里——”他指了下头顶的树杈,“去高处放哨。”   “那你自己小心。”剃刀说。   于是无面游侠一跃而起,它袖子中弹出一个蛇头来。那蛇如钩锁般飞出,一口咬住十几米外的树枝,然后身子一缩,“唰”的一下带着无面游侠飞上枝头。剃刀看愣了,心想道:这是什么魔法?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   就在这时,伊丝芮特停止了施法。   “奥卓蓝的法力比我强太多了,我没法扑灭火焰。”她一脸凝重的看着那尊雕像,“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剃刀瞪着那长着七张脸的怪物,说:“它会活过来吗?”   “活过来倒好了。”伊丝芮特说,“我是怕它死掉。按照学院派女巫的说法,这青铜雕像是树精灵的古神。当大灭绝降临的时候它会复活来帮助我们,它身上的封印是为了保护它平安度过这几千年的光阴。现在奥卓蓝破坏了封印,古神有性命之忧。”   剃刀不屑的笑了,说:“说死就死的神能有什么用?神都是骗人的。”   “战士,你不该说这种亵渎神灵的话。”那个女兽人对他说,“神灵不一定有不死之身和强大的力量,但他们都是善良正义的。对于兽人来说,邪神不是神,他们是恶魔。”   “是这样的。”那个断臂的兽人坐在地上,靠着一块大石头。他的伤口紧急处理了一下,但是仍在流血,“何况你眼前的人也是神灵化身。她是地母之灵,我们所有兽人共同的母亲。”   “什么?”剃刀一脸疑惑的望着伯爵夫人,伊丝芮特只是轻轻点头,然后对兽人说:“我来给你处理伤口。”   远方又一次传来了可怕的尖叫声,剃刀朝头顶的无面游侠喊道:“你看到了什么?”   “不好说,”他说,“但是我感觉到了我脚下的这棵树正在变化。”无面游侠说着跺了跺脚,“它越来越软、越来越越热,就像是活的一样。”   奈特薇也跟着说:“嗯,我感觉很不好。我能听到你们听不到的声音,现在我感觉到无数人在我耳边低语。”   这时候伊丝芮特抬起了头,她凝视着那个雕像,说:“他感觉的没错,树精灵的神已经醒了。”   听到这话剃刀就觉得身体一冷,他猛然觉得自己正被什么东西盯着。这样想着,他朝那雕像望去,只见雕像上的七张脸全都挣开了眼睛。   下一刻,盘托拉斯开始摇晃。   “精灵之国,已经苏醒。”伊丝芮特低声说道。 剃刀与巫王,三   剃刀与巫王,三   他们脚下的巨大枯叶是第一个复活的。   那片残破如秋叶的树叶先是一阵摇晃,然后青铜的颜色迅速褪下,里边冒出青绿色的汁水来。接着树叶开始如织布机织布那样疯长,树叶的纤维交错、连接、最终他们脚下残破的青铜叶片变成了巨大的绿色树叶。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整棵青铜树上。   青铜树的树干、树根、树枝和树叶都在蜕变。它们表面的青铜化作粉末消失在空中,露出里边活生生的结构。树干显露出粗糙的皮肤和纹路,树叶还以本来的绿色。   空气中铜臭味先是重到让人难以呼吸,但几秒后臭味就消失不见,换成了一种清新的香味。那香味像是雨后的泥土芳香、像是幽深的山谷中的花香、像是阳春下的嫩草地。   盘托拉斯在有节奏的摇晃着枝叶,那节奏就和人呼吸一模一样。当它深呼吸的时候,大地都跟着摇晃了起来。他们的脚下青铜森林传来一阵阵吼声,那声音厚重、低沉、连绵不绝。   女兽人吓的跪在雕像面前,男兽人对伊丝芮特说:“地母之灵,请保佑我们!”   这不怪他们,因为此刻的景象太过壮观。剃刀环视四周,只见青铜树已经彻底变成了翠绿色的树,那颜色就仿佛是盛夏湖畔的杨柳。放眼望去皆是宜人的绿色。那比国王大道还粗大的树干上又冒出了嫩枝嫩叶,正要勃发第二春。   这时剃刀听到了动物的叫声,还听到了什么东西在枝叶间奔跑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了许多动物,他看到松鼠钻出树洞、看到猿猴在树枝间跳跃、看到鸟儿盘旋在树梢。大群的候鸟如烟一般喷上天去;不远处有马群在奔跑,它们将树枝当做了辽阔草原。   伊丝芮特此刻则低下头,望向青铜森林与树人的城市,她感叹道:“一切都复活了!”   确实如此,青铜褪去,一切还以本来颜色。青铜森林化作会呼吸的绿海,古老的城市变成了五彩缤纷的乐园。   剃刀震撼之余感到的是强烈不安,因为这一切不是自然出现的,而是因为女巫的诅咒。   树精灵复活的时间不对,他这样想道。但他并不知道这会导致什么。   “看那里!那是精灵吗?”女兽人高喊道。   复苏的不仅仅是精灵的家园,还有树精灵。这些树精灵原来就藏在青铜森林的树干里,或是藏在树木建筑的墙壁里,现在他们撕开树皮,从里边钻了出来。   剃刀这是第一次见到活的树人,他望着离他最近的那个——那是个身高两米多的男人,他手脚细长,身板纤细;这人从小腿到脚部有许多毛发,那东西应该是他的根,他把这些根系成了好看的长辫子,就仿佛人类打理发型一样。   树人与剃刀对视,他在五官结构上和人类十分相似,不过他的眼睛更大、鼻子更高挺、脸部结构十分立体。他的皮肤介于蓝绿之间,身上长着许多蔓藤,这些蔓藤有的拖在地上、有的如牵牛花一般缠绕在他的手、脚、腰、脖上面。蔓藤上长着嫩芽和花苞,若是春天,这精灵必有一身花衣。   他朝着剃刀露出笑容,精灵没有牙齿,因为他们不用像人一样咀嚼其他生物的尸体来获得能能量,他们的嘴仅仅是用来喝水的、说话的、吟诗的、唱歌的。   那是个来自数千年前的笑容,传说精灵生性善良,它们不战斗、不杀生,就如花草一般无害。此刻这个精灵的笑容,也像孩子般纯洁。   像这样的精灵有成千上万,它们从远古时代复活过来,皆兴奋不已。它们欢呼、大叫、唱歌、跳舞,剃刀看到不远处一位精灵女孩浑身绽放了黄色小花,旁边有个小姑娘用花瓣做头发;在她下面的树叶上坐着一个老人,它用沙哑的声音和那些少女打招呼;接着头顶又传来男人爽朗的大笑声……   精灵复苏,澎湃的生命力如潮水般袭来。空气渐渐变的湿润起来,还有甜蜜花香在弥漫。无面游侠在用手语和一个精灵沟通,奈特薇将一朵小花插在头上。伊丝芮特更是感动到热泪盈眶,她对剃刀说:“我没想到传说都是真的!真可惜哲莉忒大人不在这里,她一定会兴奋地大叫!”   然而剃刀兴奋不起来,他不安的望着那七张脸,他对那脸说:“你是活的吗?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那脸沉默了一会,然后其中老人的脸说道:“我能理解。”接着女人的脸说:“女巫们教会我第五纪元的语言。”之后孩童的脸说:“你们是谁?唤醒我们的信徒吗?”   剃刀摇头,说:“不,我们不是信徒也不想唤醒你,你们苏醒只是个意外。”   “意外?怎么会有意外?”鸟脸惊讶的感叹,接着鱼脸说,“精灵的长眠是设定好时间了,只有当第五纪元结束之后我们才会复活。”   剃刀不知道该怎么对它说,而伊丝芮特这时候回答道:“不是这样的,现在第五纪元还在进行。你是被女巫打破封印、强行唤醒的!”   精灵古神的七张脸上都露出惊慌的神情,那龙头问道:“也就是说第五纪元的大灭绝还没开始、也没结束?第六纪元也没有到来?”   “当然没有!”伊丝芮特大声说道,“为什么你们要睡到第六纪元?你们……你们不和我们一起作战吗?一起抗争大灭绝?”   “作战?不,不不不不不不!”七个头一起说道,“精灵不会战斗!精灵怎么会战斗?精灵没有武器、不会打猎、我们不是肉食动物。我们只被别人吃,不吃别人。”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剃刀怒吼着质问那七脸的神灵,说:“那当初大灭绝的时候精灵是怎么做的呢?”   “如你所见。”它张开树枝般的双臂,“我们化作青铜,我们沉睡,躲过致命的干旱,哦,我问你,现在这个世界的雨多久下一场雨?海水还是黑色的毒液吗?空气中有小水泡吗?天上的云又有多厚呢?”   伊丝芮特回答道:“潮湿的地方一两周一次,干旱的地方可以好几个月不下雨;远海仍旧是黑色的毒水;空气中没有什么小水泡,我们没见过;天上的云……有的时候阴天,有时候晴朗,晴朗的时候万里无云。”   “哦,不,不,不!”那古神哭了,七张脸都抽泣起来,“怎么会这样?我们醒来的太早了,太早了!精灵无法在这种世界生存下去!” 剃刀与巫王,四   剃刀与巫王,四   剃刀听明白了。   这家伙根本就不打算帮助人类,这些懦弱又消极的家伙只是想一直沉睡,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醒过来,然后重建自己的文明。按照它所说的推论,树精灵生存需要湿润的空气、大量的水还有一定量的阳光。但现在这个世界的环境完全不合适。   奈特薇笑了起来,说:“法斯纳特,我听说树人没有鸡儿和卵子,这家伙看来也是个没种的神。”   伊丝芮特问那树人,说:“你们是想等到下一个适宜生存的纪元来临的时复活吗?”   “是的。”七脸树神回答道。   “如果一直等不来呢?”   “那我们就一直沉睡、永远沉睡。”   “如果直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刻,你们也等不到呢?”   “那我们就只好跟着世界一起毁灭了。”   剃刀忍不住问他们:“你们就没想过抗争灾难?或是离开这个世界?传说天外还有其他世界,强大的法师能出入其他位面,你们就没有这种魔法吗?”   “没有,我们的根就在这里,我们走不掉。”   剃刀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些古神如此没种。难怪世界锁要毁灭他们,剃刀心想道,这种懦夫还是死了好。   没人说话,此地一片死静。然而周围那些刚刚苏醒的精灵还在欢呼,他们庆祝新生,他们似乎不了解自己要面对的事情。伊丝芮特的神情有些悲伤,而剃刀只觉得可笑。剃刀问那七面之神,说:“你们不吃别人,就等着被别人吃?那你们是如何统治第四纪元的?”   七面之神的七张脸都愣住了,接着它发出七种不同的笑声,然后说:“我们从没统治过一个纪元,我们只是和那个纪元的一切生命和平相处。而且被别人吃有什么不好吗?千千万万的动物朋友们正是因为吃了我们才能繁衍生息。啊!你们这些肉食动物真奇怪——伤害其他生命来填补自己的肠胃、如野兽一般屈从于自然规律,难道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剃刀被它这番歪理说的哑口无言。而伊丝芮特却说道:“可是敌人们不会感谢你们的牺牲与奉献,他们只会剥削你们,把你们每一片叶子都榨干,再把你们烧成灰烬。”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七面之神惊讶的问道,“为什么他们要伤害一个无害的精灵?我们满足了他们生存所需的一切——你会伤害你喝水的小溪吗?你会伤害你呼吸的空气吗?你会伤害一棵长满桃子的树吗?人类,你在想什么?”   这种生物只该在天堂生存,剃刀心想道。   他们又沉默了一阵子,接着七面神哀叹了一声,说:“那我们就继续沉睡吧。人类,抱歉,这不是第四纪元了,树精灵给不了你什么东西。我们把能教给你们的东西都给了森林巫师,去找他们要吧。”   伊丝芮特大声说道:“但是大灭绝就要来了!这一次也许就是真的世界末日,精灵之神啊!你就不想和我们一起作战吗?”   七面神带着哭腔说道:“我们不懂作战!而且我只是控制这个城市的树脑,我充其量……是个半神。”   半神也是神,而我们只是凡人,剃刀心想道。   伊丝芮特说:“这个世界很大,足够你们生存!你们完全可以去南方的雨林或是北方的湖区建立新国。然后我们携手抵抗大灭绝!人类需要你们。”   “我们没法生存!这和计划好的不一样,不一样!我们的信徒不该一直守护封印吗?一直守护到鱼人苏醒的那一刻……乱了!一切都乱了!”那七张脸对着剃刀等人哭诉道,“本来该鱼人先复活,鱼人会给我们水,现在鱼人还在沉睡,而我们就醒来了!现在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水给树人生存!我,与我们的族人,都会渴死!”   说完这话,七面的半神就不再理会这些凡人了。它用七张嘴巴高声说道:“第六纪元还未到来!族人们,回到青铜之中!回来,回来!”   那声音先是从它口中发出,接着顺着树枝往外延伸,很快,每个树叶上都回响起它的声音。   顿时树人们停止了欢呼,有许多人都哭了起来。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心悸。   剃刀惊讶的发现,树精灵们只是悲伤、哭泣,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生气——为什么不生气呢?沉睡了几千年,好不容易苏醒了,却又要继续沉睡,换做任何人都会生气的吧?   但他听到的只有哭声、看到的只有一张张悲伤的脸。   现在他可以确信:树精灵没有生气这个概念。   也许他们不光不会生气,他们还不会仇恨、不会嫉妒、不会有伤害任何人的念头。他们就是这样的生物。   剃刀对这些家伙失去了兴趣,他不想在浪费时间了。我是来讨伐凶魔的,他心想道,而不是听一群树人在这里哭丧。   伴随着树人们的哭声与七面神一次次的命令,这些家伙逐渐接受了事实。一些人开始缓缓融入青铜之中,再次变成死气沉沉的雕像。鸟儿息了、花朵谢了,其他的生灵也随之消失不见。绿色正一点点的褪去,化作沉寂的青铜。   这一切如梦一般降临,又如梦一般断绝了——绿色的大梦从地下长出来,长到天上,长到全世界。它用嫩绿的颜色、清甜的气味、微凉的轻风与悦耳的歌声妆点了人们的脑海,现在,一切又归回死亡。   然而绿色太多了,巨大的树木无法立刻变回青铜,因此人们只能看着它一点点凋零。这就仿佛是在见证历史的变迁,见证远古神灵的死亡。   就在这时候,剃刀看到了一抹血红。   那是划过天际的流星、是天空被撕开流出来的鲜血、是毁灭绿色的国度的一点野火——它是凶魔!是剃刀一直在找的凶魔!   那巨大的生物从树干中钻出来。它在树叶间跳跃,每当它飞过天空的时候,就会留下猩红的火焰,这颜色将树精灵的绿一份为二。烈焰红的刺眼。   凶魔飞的太快,人们看不清它的真容。剃刀瞪大眼睛,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它的目光——那是如龙一般可怕的眼神。   “是血龙,准备战斗!”无面游侠大声尖叫。 剃刀与巫王,五   剃刀与巫王,五   凶魔降落在叶片上,巨大的身躯震得叶片一阵摇晃。   这一次剃刀看清那东西的真实面貌。   那是一只比亚龙还巨大的有翼怪兽。剃刀没见过真龙,因此他不知道这东西和龙比谁大谁小。这怪物大约有五辆马车那么长,它的身体是由鲜红的肌肉粘膜构成的,上面挂着黏液和血浆,液体淋漓滴下。在血肉躯体的表面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红水晶鳞片,那水晶鳞片单拿出来或许美丽夺目,但长在这怪物身上,只觉得像是肉上一块块的血痂,让人恶心。   剃刀等人缓缓散开,并将这个怪物包围。他之前和无面游侠、奈特薇合作过一次,知道该怎么配合。“夫人,到我背后去。”他小声对伊丝芮特说。伊丝芮特点了下头,对他说道:“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不用照顾我。”   夫人也不是从前那个弱女子了,剃刀心想道。   这样想着,他望向那血龙的脸。   那怪物有一个蜥蜴般的细长头颅,两侧生着比墨还黑的眼睛。那双眼睛不分黑白,是彻底的黑色,对视一眼就能让人觉得遍体生寒。这怪物最令人恶心的地方就是它的下巴,它下巴的淋巴处高高隆起,那是一个积满脓液的瘤子,那瘤子的表皮半透明的,好像一碰就破了,水泡。仔细看去的话,能看到里边有个长条状物蠕动。   剃刀不愿意去想象那里边是什么。   剃刀与那怪物对视,他感觉到了轻蔑,感觉到自己正成为凶魔眼中的猎物。   这把他惹火了。   剃刀突然暴起,他一个箭步冲到血龙的面前,以左手重刀劈下。沉重的大刀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指凶魔的头颅。凶魔没有躲避,而是甩动脖子,用头去撞剃刀的胸口。于是刀锋砍在脖子上,剃刀也被怪物击中了。他顿时朝后面飞去,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好大的力气,他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见凶魔的脖子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里正迅速地流血,旋即血液如极北之地的淡水一般快速凝结,让伤口结痂。   好快的愈合能力,剃刀心想道。   接着战斗开始了。   无面游侠的剑来的最快,他一瞬间刺出十几剑,细针般的剑如疾风骤雨一般刺向怪物的咽喉。但他的剑太细、力量也太小,不足以对这皮糙肉厚的凶魔造成致命伤害。无面游侠一轮攻击在血龙的皮肤上留下许多血洞,但转眼间这些伤口就结痂愈合。血龙愤怒的甩尾,硕大的尾巴呼啸而来;游侠吹了个口哨,他单手后空翻,轻巧的躲过了攻击。   “我需要一个机会去刺它的要害!”游侠大声喊道。   接着红雾袭来,奈特薇用猩红魔法包围血龙。红雾化作刀枪剑戟,纷纷朝着血龙刺下。然而那怪物身上突然冒出了红色光芒,刀剑在触碰到那光芒的一刹那全都变回了红雾,接着被血龙吸收到了身体里边。奈特薇惊讶的瞪大眼睛,说:“它的鲜血魔法比我的厉害!”   剃刀意识到自己的两个同伴都排不上用场,不过他一开始也没指望别人。   血龙朝他怒吼,那叫声比鸟叫还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疼。树精灵们吓的大叫,连忙跑回自己的树洞里;七面半神发出七种惨叫,说:“这是炼魔的邪神!不,不要伤害我们!”   剃刀深呼吸,视野中的一切都在他呼吸间变慢。他看到血龙心跳的起伏、看到它的脉搏、看到它眼中的凶恶。但他不急着出击,他在等待机会。   剃刀再次呼吸,视野中的一切变的更加缓慢。他看见风的流动、看见溃散的红雾、看见一张张惊恐的脸。他还看见血龙的体液落在地上,看见那水珠如何变形,如何缓缓溅起一团涟漪,最后他看到那凶魔的肌肉充-血了,血龙在一瞬间蓄满了力量……   他捕捉到了这个机会,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几乎在他出击的同一时刻,血龙拍打翅膀,双脚离开了地面。   血龙拥有一双十分粗壮的翅膀,当他振翅的时候,地面上顿时刮起一阵狂风。风声呼啸,树叶与血浆在空中飞舞;众人都被风吹的站立不稳,奈特薇双脚化作铆钉,把自己钉在地上;无面游侠藏在她身后,用她挡风;伊丝芮特紧紧抓住树藤、而两个兽人都被气浪掀翻在地……七面的半神在地上扎根,大声喊道:“回去,回去!我的族人,快回到青铜里去!”   只有剃刀逆流而上。   他腰背往前探,身体化作离弦之箭,径直射向血龙的身体。在血龙离开地面的一瞬间,剃刀把武器插入了血龙的身躯。血龙惨叫一声然后迅速升上天空,剃刀也就跟着飞了上去。地面上的事物在剃刀眼中迅速变小,他看到奈特薇朝他挥舞手臂,发出急迫的呼唤声:“下来!法斯纳特!下来!”那女人喊得嗓子嘶哑。   但剃刀不会下去,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凶魔飞上天。因为他们手中没有强弓劲弩,没法猎杀一个飞天的凶魔。更糟糕的是,如果血龙如真龙一般会喷火,那他们就成为活靶子。   我必须在空中结束战斗,剃刀心想道。   他用刀当做登山镐,一刀一刀插着血龙的身体往上爬。血龙在天上翻转身体,可它没法把剃刀甩下去。就这样剃刀爬上了血龙的后背。   他把刀对准血龙的脊椎,脸上狞笑,然后狠狠地刺了下去。   “嗷——!”刺耳的惨叫声响彻盘托拉斯,剃刀被震得头皮发麻。与此同时,巨量的鲜血喷涌而出,那血液如热油般滚烫,泼了剃刀一身一脸,一如当初熊山城那一次。沸腾之血落在他身上,立刻嘶嘶冒气,衣服转眼就被腐蚀的烂,接着那毒血开始侵蚀他的皮肤。   但剃刀已经不是那个断臂的法斯纳特了!同样的炽热无法再伤害到他——剃刀的血化作极地之水,毛孔中涌出阵阵寒气,寒气隔绝了高温,凶魔的沸腾之血根本就伤不到他。   但这件事情刺痛了剃刀的心,让他回想起那些残疾的日子,他彻底被激怒了。他怒号着撕开了血龙后背,如疯狂的屠夫一般挥舞双刀。   凶魔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身躯,让他痛苦,让他发狂。   作者留言:   ps:明天周末,暂停更新,我们下周一见w 剃刀与巫王,六   剃刀与巫王,六   剃刀将血龙后背的肉削掉两大块,双手都被染红了,上面冒着嘶嘶的热气。可他没法斩断血龙的脊椎,那龙骨比他的武器更坚硬,他把双刀砍到卷刃,也无法折断龙骨。但是他在龙骨上隐约看到了刻上去的魔法符文,他认得那东西,那是炼魔的古代符文,正是因为有这些东西,血龙才能使用魔法。剃刀将自己的血滴在符文上——鲜血法术必须以鲜血为媒介,如果符文染了其他人的血,那符文就会失效。   当他的血触碰符文的时,符文立刻扭曲变形了,他知道血龙身上的某种魔法已经失效。   血龙再次咆哮。沸腾的血如雨般滴落。鲜血所过之处皆变为一片焦土,就连青铜都化作了铜水。一龙一人,它们在树叶间穿梭,盘托拉斯上下起血雨来,沸血点燃枝叶,精灵们尖叫着逃难。   血龙急速下坠、上升、摇摆、旋转。剃刀感到天地一直在调转方位,他脑中眩晕、恶心想吐。但是他死死挂在血龙的身上,右手的刀反复刺入血龙身体里。血龙的四肢和嘴巴都够不到他,拿他没办法,于是这怪物就迁怒于那些无害的精灵。它从口中喷出大口毒血,剃刀看见一个精灵被毒血喷到,那人惨叫着开始融化,瞬间就没了人形。   这种毒液哪怕是剃刀也抵抗不住——还好我先一步骑到他后背上了,剃刀心想道。   就在这时候,血龙突然摔了下去——这怪物调转身躯,后背冲向地面,就这么如炮弹一般坠落。   它想把我摔死!剃刀大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一低头,就见地面在地面正飞速朝他袭来。他血压直冲脑门,感觉心脏缩紧了。几乎是本能的,他从血龙身上跳了下来。   但他没有落脚的地方,最近的那片树叶已经被烈火点燃了。剃刀如果就这么跳下去就会一头扎入火海。他不怕火,但他怕脆弱的树叶经不住他,然后就这么摔下盘托拉斯。   他没空思考了,只能朝着那里降落。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狂暴的凶魔之火将树叶烧成了一张脆纸,剃刀落在地面的那一瞬间树叶地面就塌陷了,他被漏了下去。   他被摔的晕了头,还没等缓过来就继续下落。快速坠落让他头脑充-血,腹中作呕。这时他猛然发现自己正下方是一块凸起的青铜树杈。那树杈如剑一般锋利,如果剃刀就这么落下去,必然会一命呜呼。   他急中生智,突然用念力操控自己的双刀——剃刀能用念力操控金属,但条件苛刻,他无法靠双刀让自己悬空,但他能操控双刀射向一个方向。   于是剃刀如箭矢般射向了最近的树干,那片树干还没凝结成青铜,还是木质,他“噔”的一下钉在了上面。他双刀插在树干上,身体来回摇晃,脚下就是凶魔的烈焰,黑色的浓烟升起来,熏得他睁不开眼。他喘了半口气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忽然间一股强气流袭来,黑烟被吹飞了,剃刀也睁开了眼睛——他瞪大了双眼,只见血龙正如猎鹰般朝他扑来,巨大的双爪正对着他,爪尖锋利,鲜血淋漓。   剃刀大声惊叫,他拔出双刀,顺着几乎垂直的树干往上狂奔。他练过夜行学,他能够在粗糙的墙壁上“飞檐走壁”。   没跑几步,血龙就撞在了他之前栖身的树干上,“咔嚓”一声,血龙锐利的双爪将大块树皮撕裂,两块比剃刀身体还大的树皮坠落了下去。剃刀感觉脚下树干一晃,他失去了平衡,连忙用双刀插入树干,挂在了上面。   这一次他忍不住了,他喉头一酸,吐了出来。反复的反转、冲击和震荡弄得他头晕目眩。   我不能再这样和它战斗了,剃刀心想道。   剃刀确信自己刚才重创了血龙的身体,但是这怪物恢复能力极强,他不确定这种皮肉伤是否有用。这时候他听到了血龙的刺耳尖叫,他知道敌人又一次朝他袭来了。可这一次血龙不再用爪来抓他,而是吐出大口的毒液。剃刀眼看着一大团粘稠液体朝自己飞来,他连忙松开了手,以自由落体的形式坠了下去。   他落在一大片柔软的树叶上,接着他在树叶和树枝间跳跃,血龙就追着他在叶片间穿梭。那凶魔吐出大口毒液。这毒液不同于沸腾之血,这种龙口中吐出来的毒液威力非凡,皮肤上沾了一滴就能被烧穿骨头。此刻剃刀根本就不敢和它近身作战。   血龙射程上的压制力体现了出来,剃刀在树叶间飞速移动,靠着树叶的建筑躲避血龙的追杀。在数次移动之后,他被逼入了绝境——他被迫跑到了一片孤零零的叶片上,这片树叶周围的叶子都被血龙烧焦了,没有能给他落脚的地方。正当他想要回头的时候,血龙落在了他面前。   一人一龙面对面站着,周围烈火熊熊燃烧,黑烟滚滚,红色与黑色将他们包围;血龙口中流涎,毒液落在地上发出“滋滋”响声,把脚下的叶片烧出一个个小坑,它脖子下的肿瘤有节奏的蠕动着、源源不断在给他输送毒液;剃刀只觉得自己置身于地狱,眼前就是地狱的凶煞恶鬼。   他举起了双刀。   这是个挑衅的动作,血龙瞪起乌黑的眼睛,它张开嘴,瞄准了剃刀所在的地方。   在三次呼吸之后,剃刀猛然冲向了血龙,而血龙也吐出了酝酿许久的毒液。那是一大团黑红色的血浆,犹如一团腐败污泥。   血龙的准头极好,这一下正对这剃刀,毒液体积巨大,正常来说剃刀是躲不开的。但就在接触到毒液的那一瞬间,剃刀突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平移了。那和往常的侧闪不同,他没有减速、脚下的冲锋也没停——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把他搬运了一个身位似得。   实际上是剃刀在双脚离地的一瞬间用念力操控了自己的双刀,他让武器横向移动,以这样的方式带动身体平移。那一团毒液擦着他的斗篷滑了过去,顿时剃刀的半件衣服都被融化了,但他管不了那么多。   转眼间他来到了血龙面前,这一次他直接把刀刺入了血龙脖子下的毒瘤。呲的一声,长刀进去大半截,毒瘤内传来一声刺耳尖叫。   这里边果然有什么东西,他心想道。 剃刀与巫王,七   剃刀与巫王,七   血龙痛苦的尖叫,然后伸出爪子来抓他。剃刀立刻拔刀并往后撤去。刀刃拔出,红绿的脓水飞溅,剃刀低头一看,刀刃已经被腐蚀的小了一大圈,变成了残缺的铁片。   这时候血龙用力拍打翅膀,它径直朝着天空飞去。剃刀一抬头,见血龙正是飞向了之前七面之神的那个叶片。   但血龙上的去,他却回不去了。剃刀只得朝上面喊道:“奈特薇!血龙上去了,想个办法把我也弄回去!”   他话音刚落,红雾就从天而降。奈特薇操控红雾变成一只大手,那手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坐上来。于是他乘着这只手飞回原先的树叶,飞到一半的时候,他就看到血龙先一步降落在了那片树叶。接着上面传来了无面游侠的尖叫和奈特薇的怒吼。旋即他脚下的红雾大手形体开始溃散,变得松软起来。剃刀此刻离那片树叶已经不远了,他当即飞身一跃,跳上了树叶。   剃刀一上去,就见血龙仰起脖子,正要朝着奈特薇他们喷射毒液。剃刀大声喊道:“小心!离它远点!”无面游侠跑的最快,紧接着伊丝芮特也藏到了树叶尽头的建筑里,唯独奈特薇却原地不动。   剃刀想要喊奈特薇快跑,但这时候他看到了那女人脸上的从容,于是他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剃刀了解这个女人,她虽然很色-情很下流,但她并不愚蠢。所以这一刻剃刀紧紧盯着奈特薇,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这时血龙喷出大口的毒液,红黑色的粘稠液体朝着奈特薇射来。与此同时,奈特薇身上的红雾弥漫了起来,那雾气围着她的身体快速旋转,把她包裹在中央——红雾化作龙卷风,而她就是暴风眼。   毒液接触旋风的一瞬间就被卷上了天,于是那旋风变成毒液风暴,在空中呼啸盘旋。毒雨四溅,剃刀匆忙闪避到一座雕像后面。与此同时,他看到七面神吐出一个巨大的气泡,这气泡包裹着它,让它不至于受到毒雨的侵袭。   这时龙卷风倾斜了,它调转了方向,突然由垂直变为水平。就如钻头一般朝着血龙刺去。血龙拍打着翅膀想要逃跑却为时已晚。   风暴来袭,毒液劈头盖脸的打在血龙身上。那怪物受了外伤,又被剃刀损坏了骨头上的符文,已经无法抵御这种可怕的毒液。它的身体在剧毒中融化,大声惨叫却无济于事。接着奈特薇又将红雾化作五根树桩那么粗大的长钉,“当当当当当”,长钉刺入血龙的手脚和身体,将它牢牢地钉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奈特薇全身的衣服变的破破烂烂了,而且十根手指都鲜血淋漓。显然她过度使用了力量,已经无法支撑自己往日的身体形态了。   血龙剧烈的挣扎着,五根长钉跟着摇晃、松动,连带他们脚下的整片树叶都随之震动起来。血浆和毒液四处飞溅,点燃地面,七面神张开水泡屏障,对他们说道:“到我这里来!”   剃刀心想道:早干什么去了?这愚钝的神!   无面游侠第一个跑进水泡,他问七面神,说:“这东西能抵挡毒液?”他说着伸手抹了一把在自己衣服上。   “能。”那张鱼脸点头说道。   无面游侠开始迅速往自己身上涂抹泡沫,剃刀猜到了他想干什么,于是就也往自己身上涂抹泡沫。这时候无脸的人按住他的义肢,说:“没必要多一个人冒险,你留在这保护其他人。”   剃刀看了一眼伊丝芮特和受伤的兽人、又看了一眼双手不停颤抖的奈特薇,然后他朝着无面游侠点了下头,说:“保重。”   “嗯。”无面游侠冲出了七面之神的保护圈。   那个没有脸的人在毒液中与火焰中穿梭,他的速度是剃刀迄今为止见过最快的。不管是笑脸猫、猎犬、奈特薇还是剃刀他自己,都不能和这个无面人相提并论。他是四大游侠中公认最强的那个,平心而论,他的力量、勇气和智慧都超乎常人。   无面人转眼间就来到了血龙身前,他开急速的奔跑,围着血龙转圈——红火、绿毒与黑烟遮挡了剃刀的视线,他只是隐隐约约的看到无面游侠在血龙身上刺出了一剑又一剑。而那条疯狂的龙此刻变成了蠢笨的猪,它的头和爪子根本就追不上无面游侠的速度,它拍打游侠的影子、咬掉游侠的衣角、可它就是碰不到游侠的身体。   当无面游侠围着它转完两圈之后,血龙的四肢就抬不起来了;等他转弯第三圈,这怪物就彻底停止了挣扎。那巨大的凶魔瘫在一片血水和毒液中,只剩下呼吸的力气。   剃刀没能完全看清无面游侠的攻击,但他估计,游侠是切断了血龙四肢上的筋,斩断了它的脊骨。无面游侠的刀比剃刀的武器锋利,他做不到的事情,游侠能做到。   渐渐地,血龙的呼吸消失了。大家不敢轻举妄动,就继续等待。一直等到血龙的身体停止了抽搐、变成一滩烂肉的时候,人们还都保持警惕。树精灵的神和那些高高瘦瘦的精灵爬到树叶上,还有些人乘着有魔力的树叶在漂浮在天上。大家围着这个死尸看,低声交谈着,但没人敢走上来。   片刻之后,无面游侠走过去看了看,然后对大家说道:“嗯,已经死透了!”   剃刀松了一口气,借着这个机会他连忙更换自己的义肢和刀片,然后把那件破烂的外套脱了。奈特薇在他身旁坐下,额头上渗出血和汗的混合物来,她试图用红雾修复自己的衣服,但试了几下之后她的手指就开始出血,于是就放弃了。   伊丝芮特用生硬的古代语请求树精灵给两位兽人疗伤,善良的树人立刻用蔓藤和树叶制作了担架,将那两人抬走。接下来七面之神指挥着人们灭火、抢救伤员、搬运尸体……   剃刀对七面之神说道:“凶魔的尸体你们要尽快处理,它的血液会污染这里的。”   七面神回答:“嗯,我们会超度凶魔的灵魂。”接着它发出一声长啸,人们都朝它望来。然后它用树精灵的语言和它的族人说了一些话。剃刀听不懂,伊丝芮特就给剃刀翻译,说:“半神说他要超度亡魂,让凶魔上天堂。”   “这待遇可真高。”剃刀冷笑道,敢情什么玩意儿都能上天堂了? 剃刀与巫王,八   剃刀与巫王,八   在那之后,七面神唤醒了大部分树人,并且给他们下命令,让他们开始打扫战场。血龙的火焰摧毁了许多树叶,大火四处蔓延,需要树精灵们来抢救这一切。   剃刀等人也需要疗伤,有几个身上长着白花、围着白裙的女精灵安排他们。他们来到盘托拉斯上部的一处花田上。在那里有清澈的小池塘,还有睡莲、荧光蘑菇和蝴蝶。时间已经是夜晚,池塘上的穹顶也亮起星月光芒。伊丝芮特看着头顶的星星月亮,说:“简直和真的一样。”   白衣的树精灵和他们语言不通,伊丝芮特也无法完全理解古代精灵语,于是他们就用肢体语言和动作来和沟通。那两个女精灵脱了衣服,钻进水里去,并且示意他们也这样做。精灵似乎是在告诉他们:“这些水有疗伤的作用。”   伊丝芮特和剃刀说:“传说树精灵的药液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哲莉忒导师有一点稀释后的药液,应该是送给我丈夫了。”   “她也给我用过一点,效果很不错。”但没法让我的断臂长出来,剃刀心想道。   精灵又一次示意他们来泡药浴。但是这里有男人有女人,众人共浴不合规矩。伊丝芮特用古语和她们解释,看她窘迫的样子,应该是在说“男女有别,风俗礼仪”之类的事情。   树精灵没有人类的生-殖器,他们如花一样传粉交配。他们也不把身上的花朵当做羞耻的隐-私部位,因此精灵没有以赤裸身体为耻的概念。所以伊丝芮特和她们解释了很久,这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性别、礼仪和羞耻”。之后树精灵用魔法编制一道蒸汽墙将场地一分为二,男左女右。   不过同为女性,奈特薇就不介意这种事情。她和剃刀说:“我觉得树精灵这种习惯挺好,人为什么要穿衣服呢?北方人需要御寒也就罢了,南方那么热,七月份的时候你出去跑一圈,流的汗能把你自己淹死。这种时候为什么要穿衣服啊?”   剃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得说道:“你去右边,别缠着我。”   奈特薇摊了下手,就到右边的池子泡着去了。剃刀更换了义肢,脱去外套,然后去了左边的池子。他没把衣服全脱掉、一只手换成了义肢、一手还带着刀。   湖水很浅,站在里边可以露出头来;水温与人体温相近,泡着十分舒服。没几分钟,剃刀身上的伤口就开始发热发痒,他认为这是组织修复的表现。渐渐地,身上的肌肉和关节都放松了下来,有股热流在血管中游走,非常舒服。他倚靠在池塘的一片睡莲上,这睡莲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都要柔软、都要庞大,就像一只软软的手托着他。他意识到这东西就是给人倚靠的。   有个女精灵淌水朝他走来,剃刀这才发现,这个池塘的水位对于精灵来说正好,刚刚到胸口。那女孩即使按照人类的角度来看也是十分美丽的,她的皮肤光滑,眼睛圆圆的像是桃花——她身体的颜色也和刚开的桃花一样,是淡粉色。   她在精灵中一定算是美人了,剃刀心想道。   精灵走过来,朝他伸出手。剃刀警惕的端起刀来,问她说:“你干什么?”   精灵吓了往后退了三步,然后用十分蹩脚的人类语言说道:“我,你,清洗,按摩,我,工作。”她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看上去十分慌张。   剃刀很快理解了精灵的意思,但他不喜欢让陌生女人触碰自己的身体,于是就拒绝了。女精灵行了屈膝礼,转身告退。剃刀忽然想到:精灵会有妓女吗?他们是如何看待这种事情的呢?   这时候他看到水中“咕嘟咕嘟”的升腾起许多气泡,他愣了一下,心想道:是有什么地下气体吗?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奈特薇从水中钻了出来。   “需要来一次人类服务吗?我的男孩。”她甩了甩头发,水珠滴在剃刀脸上。   “回去!”剃刀用右手刀指着蒸汽墙,“离我远点,你这婊子!”   他每次这么说的时候,奈特薇都不会听话。女人大笑着扑到他身上来,把他按到水底下。剃刀想要把这婊子推开,可他手上的刀还没卸掉,又不敢用力,怕伤到她。他就这么被按到了池子底下,这时候奈特薇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放松,呼吸。”   水下怎么呼吸呢?可是奈特薇这么说了,他就下意识的这样做了。于是清凉的液体涌进鼻腔和气管,然而他丝毫不觉得呛,就平时一样,他甚至能嗅到森林中花草的芬芳。   剃刀平躺在水下,奈特薇如美人鱼漂浮在他身上。他望着女人的脸,看着她飘散在水中发,还有碎在水中的淡白月光。   奈特薇的手指点在他额头上,然后声音直接传递进他的脑海,“把衣服脱了吧,这样太不舒服了。”   这是默语术,剃刀在达拉卡夏那里也学过。于是他左手的义肢放在奈特薇的额头上,说:“这不是在家里,奈特薇。”   “我们没有家。”奈特薇握住他的手,用脸颊蹭他的手掌,但手掌是假的,剃刀没有感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说着她解开剃刀的贴身甲胄,然后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你不想要我吗?”她在剃刀耳边呢喃。   他怎么会不想要呢?奈特薇成熟性感,有细长双腿和柔软腰肢,还有如毒药一般的勾人眼神。但是剃刀被女人伤过,后背那个小小的伤疤会在夜晚抽痛——连同他的心脏、连同他不存在的十指一起抽痛。   “我不想要。”他口是心非。   “但我想要。”奈特薇说道,“我想要你的身体,还有你的灵魂——为什么不喜欢我,法斯纳特?”   “你这话说的……”剃刀没能正视她的眼睛,因为奈特薇的目光如火焰一般炽热,如太阳般赤诚,他受不了那种目光,“我还想问你,你中意我哪一点?为什么非要缠着我呢?”   她微笑着说道:“我中意你每一点,全部我都喜欢。”   “可我没有什么‘全部’,”剃刀说,“我不完整,我没有手。” 剃刀与巫王,九   剃刀与巫王,九   奈特薇愣了一下,旋即对他说:“你怎么还在纠结这种事情?你现在都能用念力操控金属了,还需要手做什么?”   剃刀一时哑然,气泡随着他的呼吸升起来,奈特薇的长发在水中漂浮着,像是活的红珊瑚。   “那我也是残疾,没有胳膊的人很丑陋。”他继续说。   “我不否认,你没了手确实有些难看。但你装上双刀之后却比任何人都英俊潇洒,而且你长的帅啊。”奈特薇的笑声传入剃刀脑海,她的眼眉也跟着弯曲了起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剃刀想了想,说:“我……我体内有凶魔之血,我不是个正常人。”   “说的就和我是正常人一样。”奈特薇轻轻亲吻他的脸颊,“我们流着一样的血,我们能互相理解,也能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我甚至能为你……”她抚摸自己的小腹,“我身体上这个器官还一次都没用过,我只给你留着。”   剃刀不怕别人伤害他,就怕别人对他好。一旦别人对他好了,他立刻就心软了。“奈特薇,我……我们可以等到离开这里之后再从长计议这些事情,现在不是谈论感情的时候。”他这样说道,“而且我们还没分胜负,我只会喜欢比我强大的女人。”   “我一开始也那么想,但我发现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纳特。”奈特薇用了新的称呼,“我们一直在刀尖上跳舞,捕猎凶魔、参加战争、还有各种阴谋诡计构成了我们的生活。也许哪天我们其中的一个就会死于非命,我们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安稳的日子过——及时行乐吧,纳特。”她吻了下来。   剃刀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只好和她接吻。奈特薇的身体顺势缠了上来,剃刀一边吻她,一边脑海中听到奈特薇的声音:“纳特,你只需躺下就好,你太累了,剩下的事情让我来做吧。”   但剃刀不喜欢像匹马似得让女人骑,他坐了起来,用断肢撑着身体,然后去吻奈特薇的脸和脖子。奈特薇露出的愉悦呻-吟一般的表情,口中吐出许多气泡来。   接着他让奈特薇躺下,在浮力的帮助下,两人找到一个很舒服的姿势。他上才做这种事情还是几个月前在虫后神庙里,那时候他身边的女人也不是奈特薇,而是另一个……   他不愿回想往事,现在他只钟情于眼前的女人。   及时行乐。   于是他们在水中完成了初次的交融,他们都很累了,所以没多久就从水底浮了起来。离开水面的那一刹那,剃刀就看到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只见伊丝芮特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岸边,正一脸笑意的望着他们。在她旁边还坐着一个女精灵,那精灵看着剃刀,眼神单纯的像个孩子。   剃刀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再一转头,只见奈特薇已经溃散成红雾,不知所踪。   “啊……夫人,你……”他四下看了看,“你洗的好快。”说完这话他觉得更加尴尬了,脸皮酸麻的好像要掉下来。   就在这时伊丝芮特说:“我让树精灵给你们准备了干净的衣服。”她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法斯纳特,你之前的衣服被女仆们拿去洗了,你的私人物品都在这里。我一件也没动,你检查一下。”   “我相信你,夫人。”   伊丝芮特点了下头然后转过身去,给他留出来换衣服的空间。女精灵还在看他,伊丝芮特示意她背过身去,那女精灵笑了起来,似乎觉得人类的习俗很好玩。   剃刀像个被捉奸的姑娘一样迅速穿好衣服,在这个过程中那个女精灵还偷看了他几眼。   等事情完毕之后,伊丝芮特对他说:“精灵也给我们准备了休息的地方,一会麦耶小姐会带你去你的住处。”说着麦耶小姐——也就是那个长着桃花眼的粉色精灵朝剃刀行了屈膝礼。剃刀还礼。   伊丝芮特接着说道:“之后精灵们还邀请我们参加后面的祭祀仪式,他们说我们是救世主,要好好地感谢我们。”   剃刀摇了摇头,说:“这都不重要,夫人,我有其他的事情要问你。”   伊丝芮特愣了一下,说:“那些留着以后再说吧。”   剃刀意识到她知道些什么,却不愿意说。“不!夫人!我有件事情要找你确认。”   伊丝芮特低声说:“我……我想还是……”   剃刀打断了她的话:“我见过德莱尔了,他告诉我一件事情了。”   “什么?你见过德莱尔,你是说管家?”伊丝芮特惊讶的瞪大眼睛,“他不是被流放了吗?你在哪看到的他的,监狱里吗?”   “他已经是烂肉滩的镇长了,还是首屈一指的富豪……”剃刀摆了摆胳膊,“现在不说他,以后我会慢慢和你说这个人。现在我要问的是,海文·安卜赛德究竟怎么样了?”   伊丝芮特脸上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她的双眼因惊惶而瞪大,视线也低了下去。“先去睡觉吧,法斯纳特,明天早上我在和你说。”她几乎是看着剃刀的脚面在说话。   剃刀那种糟糕的预感越发膨胀,他走上前去诘问伊丝芮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夫人,你听说了什么消息吗?”   “我……”   剃刀瞪着她,说道:“我在德莱尔那里听说了,说是熊山沦陷了,海文大人也已经……已经牺牲。”   听到这话,伊丝芮特的身体震颤了一下,这让剃刀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但他迫切需要知道答案,他要知道熊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伊丝芮特朝他摇头,眼睛已经变的湿润了,“求你别问了,法斯纳特,求你!”她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   剃刀一时哑然,过了半晌他才问道:“难道传言说的都是真的?”   “哲莉忒大人说他去调查了,但是……但是……”她紧咬着嘴唇,“熊山城确实沦陷了,而我丈夫的事情……也多半是真的。”   剃刀就觉得心里受了一记重锤——他不会哭泣,若有眼泪,也被他心中的怒火蒸发干净了。他现在只想问一句话:   “谁干的?” 剃刀与巫王,十   剃刀与巫王,十   伊丝芮特沉吟少许,对他说道:“我听说是海神教联合了叛军,他们在熊山造反,攻陷了城堡,还……”她抽了下鼻子,没继续说,“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剃刀默默记住了那几个名字,然后他问道:“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现在海湾地怎么样了,公爵怎么处理的?”   伊丝芮特说道:“听说小三叉戟在忙于北方的战事,也许他顾不上熊山的事情。”   听到这话,剃刀心中想到:熊山位于鹿角关,鹿角关是海湾地的军事重地,熊山出了事情,海湾地的公爵不可能不管。   他又问伊丝芮特说:“现在海湾地的公爵是谁来着?”   “小三叉戟,巴骨·卡恩。”伊丝芮特回答道,“他已经自立为王,在和北方人开战。”   光凭着伊丝芮特的这几句话,剃刀无法猜透整个局势。但他可以确信,熊山的政变绝对不是独立事件,这一切都存在着某种联系。   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我要立刻去熊山,他心想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海文·安卜赛德是教义中的救世主,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   这时候女精灵和伊丝芮特说了几句话,两人用古代语言交流了几句,之后那伊丝芮特说:“精灵建议我们尽快就寝,她说熬夜不利于身体健康。”   剃刀确实也累了,于是就跟着精灵去了他们的客房。剃刀本以为树精灵会让他们住在树洞里,要么就是山洞或者木屋。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客房一朵大蘑菇。   在盘托拉斯中上层的地方有几片深蓝色的树叶,在那上面长着许许多多的紫色蘑菇。每一个蘑菇都有二层小楼那么大,上面有各色斑点,还散发着淡淡荧光。女精灵带着剃刀来到了一个蘑菇前面,摸了摸蘑菇的粗糙的菌柄,菌柄便裂开了,变成一道门。精灵在门口行屈膝礼,请剃刀进去。   蘑菇内部别有洞天。先是白昼一般的日光扑面而来,那光芒与油灯的黄光截然不同。剃刀看见一楼的屋顶能生着一盏蘑菇,散发着太阳一般的光芒。然后他一步踏进房间,就觉得脚下地面柔软,就好像是踩在了天鹅绒的床垫下面。精灵示意他把鞋子脱在门口,并把外套挂在墙壁内竖起的菌丝上。   剃刀照做,跟着精灵来到房间里。周围的一切都十分奇妙,大蘑菇内部是空的,这里被菌丝帘子分为两个部分,前一部分是前厅,柔软的菌肉构成了座椅和桌子。在桌子下是一个冒着浅绿色液体的小水池,供树精灵放置脚上的根。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水果和菌类,还有一些玉石雕刻的饰品。   这么看来,前厅应该是会客厅和餐厅。   这时候精灵撩开菌丝帘子,顿时刺眼的光芒从中射出,剃刀被刺的遮住了眼睛。他问精灵说:“什么东西这么亮?”   精灵面露歉意,她施了一礼,然后走进去做了些什么,紧接着光线就暗淡下来了。剃刀看光线暗了便走了进去。那是一间玻璃屋子,四面都是比水面还干净的镜子,在他们头顶有一个吊挂的金黄色的蘑菇,大约一个拳头那么大。   精灵指着那个蘑菇,一个词一个词的说道:“太阳,蘑菇,精灵,吃阳光。”说着她捏了捏蘑菇,那蘑菇就变的明亮起来,然后她捅了一下蘑菇伞盖,亮度就降低了。剃刀也用义肢试了一下,发现那东西可以任意调节亮度,他认为这是某种玄妙的魔法,但他不知道原理。   看来精灵已经把这种魔法运用到日常生活中去了,剃刀心想道。   前厅是会客室,后厅是日光餐厅。参观完前后厅,精灵带着他站在一块菌丝构成的地毯上面。接着地毯自动升起来,十分平稳,剃刀脸上不露声色,怕被人当做乡巴佬,但心里却啧啧称奇。   菌丝升降梯载着他们来到二楼,也就是伞盖的地方。这里只有淡淡的荧光,给人的感觉正适合睡眠。一进门,他就看到一张菌肉构成的大床。奈特薇跪坐在床铺上,身穿睡衣睡帽,抱着枕头,一脸乖巧的笑容。   剃刀皱起眉头,说:“你怎么在我这?”   奈特薇耸了下肩膀,“你觉得我该在哪,纳特?”   女精灵站在剃刀身后,歪着头、脸上露出疑问的神情。这时候奈特薇跟她说:“后面的事情就不用了,谢谢你,我会给他介绍这里的。”   精灵行了一礼,转身告退。   现在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了。   “现在我给你介绍咱们的新家!”奈特薇兴奋地像个热恋中的少女。   “这是灯!捏一下就亮,戳一下就暗!”她说着用手捏了捏床头的小蘑菇。   “这是柜子,菌丝会把你的物品自动整理好。”她将自己的高跟鞋扔向菌丝墙壁,那些白色的丝线立刻稳稳接住鞋子,然后自动凹出一个摆放鞋子的空间来,并将一双高跟鞋整齐放好。   接着她下床来到旁边的侧门,说:“这里是浴室和厕所,精灵说这里永远不会有异味,而且时刻都有热水——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她说着摊了下手。   然后她用手指向床铺,说:“这个是床。”   剃刀说:“这我看的出来。”   最后她“咣”的一下躺在床上,指着自己说:“这是你老婆。”   剃刀对她叫道:“我可没说要跟你结婚!回你屋睡觉去!你这个——”不知为何,这次他没能把那个词说出口。   奈特薇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她走过来、用双臂缠上剃刀的身体,低声在他耳边说:“一个小时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剃刀脸红了,他分辩道:“那时候我们在水里,我可什么都没对你说!”   “是吗?那你现在说给我听吧。”她说着把剃刀推倒在床上,剃刀这才惊觉自己没有这个女人力气大。他不甘心想去反抗,可这时候奈特薇开始吻他,他一下就没了力气。   “纳特,你总说要找个比你还强大的女人。”奈特薇与他额头相贴,四目相对,“现在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她脸上的笑意仿佛是某种食肉动物,剃刀忽然有种很糟糕的预感。   来不及多想,火红的双唇就再次吻了上来。   作者留言:   周末暂停,咱们周一见啦w 剃刀与巫王,十一   剃刀与巫王,十一   盘托拉斯里边无法用日月分辨昼夜,剃刀也只是凭着感觉睡了一觉。他起来的时候精力充沛,这里光线舒适、床铺的软硬也刚刚好。奈特薇比他起的更早,那女人正坐在椅子上看书,书的封面上都是古代文字,剃刀依稀认得几个,但连在一起就不知其意。   “你醒了?”奈特薇合上书本。   剃刀点了下头,问她说:“那本书上写的什么?”   “几乎看不懂。”   剃刀说:“达拉卡夏教过我一点精灵古代文字,你没和他学过吗?”   “学过,但还是看不懂。”奈特薇苦笑了一下,“说了你可能不信,纳特,我昨晚才之后,精灵的文字是用亮度来表达含义的。”   剃刀听到这话便来了兴趣,一时间睡意全无,他问道:“什么意思?”   奈特薇翻开书本,指给他看。剃刀看到上面的文字都散发着不同程度的微光,有的明亮有的暗淡。奈特薇指着同样形状的两个文字说道:“这两个文字,一个亮度是七,一个是二,表达的意思就不同了。它们长的一样,可是意义完全不同。”   剃刀凝视着那两个如同树杈一般的文字,他问奈特薇说:“可我没看出来这两个字的明暗有什么区别。”   奈特薇说:“我们的眼睛没法感受到这么微妙的明暗变化,但是精灵可以,他们是吃阳光长大的生物,没有人比他们对光线更加敏感。”   剃刀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文字能写清楚的事情要搞得这么复杂?我们人类的文字不也能表达清楚含义吗?”   奈特薇想了想,说:“也许对于他们来说,感受亮度比感受词语结构更容易。换句话说,精灵能记住‘A’从暗到亮的几十种含义,却记不住一个长拼写的单词。纳特,我们虽然很像,但终究不是同一类生物。我们很难理解精灵的思维方式。”   剃刀不再问这些事情了,他始终觉得树精灵没有血性,他无法喜欢这样的种族。   “凶魔处理完毕,我们也该离开了。”剃刀对她说道,   “我们答应完精灵了,要参加最后的祭祀仪式。精灵要请我们上台去接受他们的礼物。”   “好吧,参加完我们就走。”剃刀说。   之后他们离开蘑菇屋子,一出门,就见无面游侠站在门口。今天他换了一张面具,从巨大的眼睛换成了一张狐狸的脸。他和剃刀打招呼,说精灵在提供免费的自助餐,有荤有素有酒有肉,叫他们赶快去。   剃刀这才想起来,昨天一直没见到无面游侠,于是剃刀问他说:“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我去处理一点私事了。”那个没有脸的男人说道。   既然如此,剃刀就没再多问。他和奈特薇一起去吃早餐,那个粉红皮肤的女精灵主动上来给他们带路。奈特薇和剃刀谈起无面游侠的事情来,说:“洗澡的时候我就看他溜了。我不光没看到过他的脸,我更没见过他衣服里边的身体,谁知道他——”奈特薇这时候改口,“它是个什么东西?”   剃刀不想理会别人的私事,只要无面游侠能妥善完成任务就行。   两人离开蘑菇旅店,乘着水梯和大莲叶船来到盘托拉斯的中下部。在一根往被生长的树枝上,有一处露天餐厅,许多精灵在这里进餐。这里空气清凉,不远处的天空中悬浮着一只水母般的生物,它浑身发光,就像是清晨的太阳。   精灵虽然可以靠水和阳光维持生存,但他们也需要用嘴和脚上的根进食一些其他的物质。在进餐前,他们会把脚上的根清洗干净,就和人们吃饭前要洗手一样。之后精灵们会围着一个圆桌坐下,脚下是水渠或者大盆。   剃刀看到一些精灵一边用脚下的根在水渠里吸水,一边如人类喝酒一般捧着高脚杯,一边喝一边与朋友们聊天。剃刀在树荫下找到了伊丝芮特和那两个兽人。两个兽人的伤都得到了妥善处理,男兽人的断臂被续接上了,并且用药膏和绿色苔藓一般的干泥固定着,牢牢地挂在胸前;女兽人身上缠着绷带,并且也有一样的药膏。   剃刀记得,那两人伤的都不轻。他本以为这两人要卧床休息一两个月了,却没想到今天他们就能自行走动——兽人体格强壮是一方面,而更重要的,是精灵们医术高明。剃刀头一次听说断肢可以再续,他不禁想到:如果我早点预见这些精灵,是不是也能保住双手呢?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消失了,毕竟现在也没什么不好的。   剃刀和伊丝芮特问好,然后在那张桌子边坐下。他们脚下没有水渠,但桌子上摆着丰盛的食物。包括一红一蓝两种饮料、一盘浇了蜂蜜酱的花瓣拌蘑菇、散发着苹果香味的馅饼、一小碗不知其名的冻状食物。除此之外,就是四盆肉食——剃刀盯着其中一盆肉看。那东西的气味和形状都像是烤制的羊肉,但是剃刀不敢确定。   “这是真的肉吗?”剃刀问伊丝芮特。   伊丝芮特摇了摇头,用手拿出一小块肋排,说:“当然不是。精灵是不吃荤的,更不会杀牛宰羊。”   “那这是什么?”   “精灵和我说这是用大豆、干果子、油花还有一些我听不懂名字的植物制成的,精灵专门烹饪这些‘素肉食’用来招待其他民族的客人。你知道的,在树精灵那个年代,不光有他们一种文明。例如兽人的先祖那时候就存在了。”伊丝芮特皱了皱眉头,将那块羊排放到牙齿间,开始撕咬上面的“肉”。   女兽人接着说:“先祖之灵自古以来就存在,大地和天空诞生的那一刻,就有兽人了。”说着她也开始吃肉。男兽人一脸紧张的用匕首割了一块肥肉,然后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舔了舔,这才小口咀嚼起来。   剃刀看着桌上的食物,不禁想到:如今的人类还在饿肚子,而那些精灵却已经如变魔法一样创造美食了。我们的差距实在是太远。   但现在我们需要面对大灭绝了。   我们没有先民的伟大力量,却要面对同样可怕的灾难。   我们已经无路可逃。 剃刀与巫王,十二   剃刀与巫王,十二   早餐吃的十分愉快。虽然说这些肉是假的,但吃起来却十分美味。到后来就连那个小心翼翼的男兽人都大口吃起来了。餐后,树精灵的那位七面之神来找他们。这次来的并不是他的本体,而是他的七分之一,也就是他七张脸中的一张。   那是个英俊的精灵男人,他有洁白皮肤和挺拔身躯。尽管风俗礼仪不同,但剃刀仍旧能感觉到他举止优雅,像个贵族。   男人对他们说:“我名叫黑楠木。”他的人类语言已经非常流畅,想必是在这个晚上做了学习,“我是精灵民主选举出来的礼官和外交官,我在此代表一切青绿色的生命欢迎你们。”他说着行了一个人类的鞠躬礼,剃刀等人立刻还礼。   伊丝芮特是他们中唯一的贵族,她是学过一些社交礼仪,因此她代表大人和黑楠木交涉。这个过程中,剃刀就在后面看着。   树精灵普遍性格温柔、平易近人,这个外交官也不例外。在片刻交流之后,外交官说道:“那么就请几位准备一下,等你们那定主意之后,我们就出发。”   “好的。”伊丝芮特说。   之后伊丝芮特回头和剃刀等人说道:“我和这位先生说完了,接下来他会带着我们参观一下盘托拉斯,之后今晚举行对死者的超度仪式、以及对我们的感谢仪式。之后你们想离开的就可以离开,我会在这里多待一阵子,直到精灵们继续沉睡。”   剃刀问道:“你要自己留在这里,留多久?”   伊丝芮特说道:“越久越好,但是精灵无法一直在这里生活。如今的盘托拉斯资源匮乏,外界的环境也不适合它们生存,所以七天之后他们就要重新变回青铜。在这段时间里,我打算学习真正的精灵魔法——不管是学院派还是自由派、抑或是德鲁伊,巫师的源头就是精灵魔法。如果我能得到他们的言传身教,那我一定能大有收获。而且我还想带走一些粮食种子、或者他们的其他技术。这里给我的震撼太大了,我没法就这么轻易地离开。”   剃刀看了一眼她隆起的小腹,问道:“夫人,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左右。”   “我看你现在更应该找地方静养。”   伊丝芮特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我知道。离开这里之后我会立刻找一个最近的地方休息,然后顺利把他生下来。”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但现在我不能离开,我要把我能学到的东西都学到、能带走的都带走。”她说着从背包中取出一些种子样本和剃刀叫不出名字的草药来,还有好几本树精灵的书,“你看,这是精灵的水稻种子,精灵说它们可以在任何水中生长、不管是盐水、酸水还是黑色的海水;这个是黄米的种子,这个谷物一年能熟四次,抗旱抗寒;这个草药能治天花、这个能对付痢疾!还有,这书上写着如何预测天气,这本是航海术,这本是内科医术理论……光是这些东西,就足够改变世界了。”   剃刀对她说:“这不是夫人你该操心的事情,这是男人的事。你只要把伯爵的骨血生下来、将他健健康康的养大就好了。”   伊丝芮特冲他摇头,说:“他……或者,或者说她,如果是男孩,我就把治理封地的知识传授给他,让他成为和他父亲一样优秀的伯爵;如果是女孩,我就教她巫术,让她成为一流的森林女巫。但不管哪个,我都需要树精灵的知识。更何况……”她嘴角浮起浅笑,“如果海文大人真还活着,这些知识他也一定用得上。”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听你的。我留在这里陪你,直到你安全的把孩子生下来。”   “谢谢你,法斯纳特。”她行了一礼。   “分内之事,夫人。”剃刀还礼。   接下来他们跟随精灵之神参观盘托拉斯。   见识了树精灵的神奇魔法之后,剃刀的好奇被勾了起来。精灵之神本想带他们乘坐大翼鸟在空中游览盘托拉斯,但伊丝芮特有些“晕鸟”,她快分娩了,不能冒险乘坐这种交通工具。于是他们仍旧乘坐小船,走水路游览盘托拉斯。   盘托拉斯的树枝上有错综复杂的水道,这些水道就是盘托拉斯的血管,他们乘着莲叶船穿梭在巨树的枝叶之间。黑楠木外交官从底层的青铜森林给他们介绍,他指着一望无际的青铜森林说:“这里住着的都是普通树人,每一棵青铜树中都睡着我们一位同胞。”   伊丝芮特问他:“怎么这些人没有醒来?”   黑楠木说:“现在没有那么多的资源给他们用,因此他们只能沉睡。”   剃刀不禁侧目,他问黑楠木说:“也就是说,现在苏醒的树精灵都是贵族或者是地位高的人?”   黑楠木摇头,说道:“精灵人人平等,不存在贵族和地位高的人。现在苏醒的都是有劳动力的人和有特殊技能的人,他们苏醒是为了要检修盘托拉斯,保证我们的种族继续沉睡一个纪元。”   剃刀看着那些在盘托拉斯上忙碌的精灵,不禁想到:如果没有贵族,那精灵是如何统治国家的呢?   接着他们来到树干内的城市,黑楠木给他们介绍城市的结构、建筑的用途,还带着他们在城市里走了几圈。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被水道推着走,所以这一趟下来并不费力。   树精灵最小的城市也比人类最大的城市要庞大、要先进。这里不光有高楼、城堡、寺庙、市场这些常见的东西,还有密集的精灵作坊、比贵族庄园还豪华的学校、比城堡还高大的图书馆、干净的下水道、城市控温系统、魔法太阳、运输管道、交通水道……等一系列剃刀闻所未闻的东西。他忽然想起海文和他提起过城市建设的事情,海文的许多构想和树精灵的城市规划不谋而合,这令他更加钦佩这位熊山伯爵了。   接着他们来到了上层和树枝,这里是村庄、农场和工厂……剃刀对这里的每一件事物都感到震惊,然而最令他震惊的是:他没在这里看到一把武器、一位守卫,更别说军队了。   树精灵没有任何暴力机关吗?他不敢相信。 剃刀与巫王,十三   剃刀与巫王,十三   确实没有任何暴力机关,至少剃刀没看到。此刻大量精灵在活动、工作或者狂欢。每到一片新的树叶,他们就能看到一些新的正在跳舞的人。他们那单纯的样子,就像一群没出过村儿的孩子。剃刀到处寻找警察、守卫和士兵,但他一个也没发现。   他问伊丝芮特,说:“你看到精灵的士兵在哪了吗?”   伊丝芮特摇了摇头,她回答道:“我记得哲莉忒导师和我说过树精灵的事情。”伊丝芮特这时候说,“据说它们生活的那个年代,没有战争也没有叛乱,人们不用去学习如何战斗、也不用知道如何杀人。所以他们没有士兵。”   剃刀摇了摇头,说:“但人会有邪念,有邪念就有犯罪,需要有人来维护治安。”   伊丝芮特说:“树精灵没有邪念,更不懂得如何撒谎。他们要做的就是唱歌、跳舞、还有生产果实。”她望向一对携手跳舞的精灵情侣,脸上露出憧憬的笑容。   剃刀不解的说道:“这怎么可能呢?生命都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有邪念、就会自私。”   “只是我们这样而已。”伊丝芮特苦笑着说道,“树精灵不会的,他们没有私欲——你见过树有私欲吗?”   剃刀沉吟少许,然后问道:“假如说吧,两个树精灵在沙漠里迷路了,就要渴死了。他们有一壶水,谁能喝到谁就能活,那精灵会怎么做呢?”   伊丝芮特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你应该问外交官。”   于是剃刀问精灵外交官这个问题,说两个渴死的精灵会如何分享一口水?   外交官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是两个人一人一半啊。”   剃刀问他:“不会有精灵独占水壶吗?”   外交官摇头,说:“因为水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他,水是属于大自然的。我们不能将大自然地东西变为私有。私有财产是邪恶的事情,任何人都不会这样做。”   “但如果有人这样做了呢?你们有军队和警察吗?你们能制约犯罪者吗?”   “我们没有军队和警察,就如同我们没有私欲一般。”外交官的笑容是如此真挚,以至于剃刀不得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可是剃刀仍及无法相信树精灵没有私欲,于是他继续问道:“再假设一次,一个人喝掉所有的水才能离开沙漠,如果两人分享,那么两人就都活不了。这种时候精灵会怎么做?”   “那可真是件悲伤地事情。”外交官沉声说道,“那让我们我猜拳决定吧。”   “这可是生死大事,猜拳可以吗?”剃刀提醒道。   外交官说:“我们对于生死的想法和你们也不同,精灵没有那么强烈的生存欲望,死亡对于我们来说也不过是落叶归根。精灵如果想一直活着,几乎能永生,但大部分精灵会在一二百年的时候选择离开人世。他们会主动选择脱水、变成泥土。我们会祝福他。然后它的灵魂就会回归这片土地,变成无处不在的灵魂守护我们。”   剃刀无言以对了。他承认精灵很伟大,但他也确信,树精灵这种生物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至少,精灵和人类无法和平相处。人类会奴役他们,杀死他们。达拉卡夏说,创世神后悔创造了树精灵,说他们是失败品,一开始剃刀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现在他有些懂了。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光靠妥协无法生存。   中午他们在盘托拉斯的顶端用餐,盘托拉斯顶端是一个缓缓旋转的巨大圆盘,餐厅就建在圆盘上,在这里吃饭能俯瞰整个世界。剃刀在窗边眺望景色,只见精灵国度一望无际,青铜森林连绵不绝,远方甚至还有山峦起伏。他不禁问道:“我们是在地下吗?树精灵在地下挖了这么大的空间?”   伊丝芮特说:“据说这里是海民用时空魔法创造的秘境,这里不属于这个世界。水下的那扇门是连接两个世界的入口。”   剃刀问道:“海民?你是说鱼人吗?时空魔法?”   伊丝芮特点了点头,说:“海民——也就是鱼人,他们的海洋文明十分辉煌,传说他们参透了时间与空间的奥秘,从而能造出盘托拉斯这个巨大的空间。而鱼人本身也藏在某个魔法秘境里,这地方究竟在哪我们就不得而知了。鱼人是海底的文明,又和我们隔了一个树精灵纪元,所以我们对它们知之甚少。”   剃刀没在继续问下去,这些事情不是他该操心的。   晚上,他们应邀参加了精灵的祭祀活动。   精灵十分崇拜天空,因此他们习惯在最高处举行重大活动。这次祭祀也就选择在了盘托拉斯的树顶。他们坐水升梯上去要好几分钟才能到顶端,精灵对他们说,如果上升太快的话会头疼、耳鸣、还可能会流鼻血。   他们是最后一批到达盘托拉斯天台的,大部分精灵都早一步到了这里。盘托拉斯的天台是个辽阔如郊外旷野的广场,头顶不远处就是人造云和人造的星月。精灵已经各自扎根——精灵在许多时候不会坐下,他们更愿意找个地方把根扎进去,这样对他们来说比坐着还舒服。   今天参加祭祀的精灵恐怕有十万以上,人山人海,看的剃刀头皮发麻。他常听人说“十万大军”这种词,但当他真的见到十万人的时候,还是觉得十分震撼。他们乘坐着大翼鸟在低空飞行,穿越人海来到前排。剃刀等人是精灵的英雄,因此他们飞过上空的时候,精灵们都欢呼了起来。十几万人一起呐喊的时候,那种声势真的令人敬畏。   剃刀朝四周望去,只见精灵们一个挨着一个站立,就犹如丰收时候的稻谷田地。风一吹过,人头攒动,一双双挥舞的手仿佛摇晃的谷子。   剃刀看到的每一张脸上都挂着同一种笑容,每一个人都保持着秩序,每一个人都机械的挥舞着手臂,动作幅度一致,仿佛没有思考能力的机械。   他忽然有些惊悚感,他心想道:这些家伙是真的在笑吗?   都是发自真心的吗?   不管是不是,这都太可怕了。 剃刀与巫王,十四   剃刀与巫王,十四   他们降落在最前面的高台上。七面之神的七个躯体都在这里合而为一了,此刻他化作一个四米多高的巨大树人——它屹立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总算有了几分神灵的威严。   在它身后是这次遇难的死者以及巨大的血龙尸体。那尸体被浸泡在某种特殊的药水中,这种药水似乎能中和血龙的毒液,避免毒液腐蚀周围的环境。   精灵的尸体都躺在黑色的土壤上面,身上堆满了花朵和花瓣。这些花是他们亲人献上的,至少在为死者献花这个习俗上,人和精灵都差不多。   台下的人还在欢呼,没有人悲伤、没有人哭泣,哪怕台上的死者中有他们的亲人。   一想到精灵对死亡是如此淡漠,剃刀就越发觉得诡异。   七面之神露出七张笑脸,它对剃刀等人说道:“诸位人类朋友,请这边就坐。”他一挥手,蔓藤化作藤椅。   剃刀等人落座,然后安静的观看精灵们祭祀仪式。   七面之神先是用精灵语进行了一番漫长的演说,剃刀听不懂也懒得去理解其中含义,他最讨厌漫长的演讲了。伊丝芮特给他翻译了几句,之后也翻译不下去了,伊丝芮特对他说道:“七面神是在用树精灵的古代贵族语演讲,恐怕就是精灵也无法完全理解其中含义。这种语言应该是树精灵写诗时候用的,这对人类来说……实在太难了。”   演讲结束之后,树精灵开始释放某种魔法。它七张脸都亮了起来,接着它的身上开花了,各种颜色的花朵布满它的身躯,犹如数条交错的彩虹;与此同时,台下的精灵们都低声吟唱起某种咒语来,渐渐地,精灵的身上也长出了鲜艳花朵。   人海变花海,当风再次掠过的时候,花瓣就漫天飞舞。缤纷璀璨的花儿被吹到天上,化作七彩的花雨,在天上旋转、飘荡、跳美丽的舞蹈。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花香,剃刀感觉自己的双眼已经跟不上颜色的变换。   奈特薇将手放在他腿上,说:“我现在只想和你跳一支舞。”   剃刀的呼吸停顿了半拍,说:“这里不能跳舞,何况我也不会跳舞。”   “等以后我会教你。”奈特薇用身子靠近他,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   接着精灵们开始唱歌。在对音乐的审美上,人与精灵显然是共同的,因为剃刀也能感觉到这音乐中的美妙旋律,他能从音乐中感觉到草原、森林、高山和湖畔,他还能感受到更多形而上学的东西,但是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描述。   这时候有大约一百位手拿乐器的精灵走上台来,这些人大概就是乐队了。   虽然音乐的进行,舞台上升起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幕布上呈现出绚丽多彩的颜色和各种各样的光斑。这些光斑按照一定规律运动着,时明时暗,时而组成抽象的图形或者符号。剃刀想起来奈特薇对他说的:精灵会用亮度来传递信息。   剃刀心想道:也许在它们看来,这是一次意义深刻的艺术表演吧。   但剃刀无法理解精灵的文化,也没法分辨微妙的明暗变化,他只是看个稀奇而已。   渐渐地,光芒越来越亮,到最后亮的剃刀等人无法直视。然而精灵们却因为这光芒而兴奋地躁动起来,他是吃阳光的生物,这强光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就如烈酒一样。人们跺脚、欢呼、摇晃树藤与枝条。剃刀感觉到自己与这一切格格不入,他看了看周围的人,无面游侠在把玩袖中小蛇;伊丝芮特面露沉思状,两个兽人站在她身后,一脸严肃;奈特薇正在揪剃刀衣服上一个突出来的线头。   唱完了歌、吃完了阳光,现在该下雨了。   带着多种香草气味的雨水从天而降,那雨也落在地上身上,虽然有些香味,但摸起来不滑也不粘,就和最干净的清水一样。奈特薇尝了一点,说:“好甜。”   雨不算很大,但也足够每个人喝到饱。精灵们在雨中张开双臂,做出虔诚祈祷的姿态,口中低吟某种经文。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幸福和安宁。   然而这让剃刀感到怪异——为什么他们都这么高兴?他们再有几天就要变回青铜了,然后就是接近永恒的沉睡,为什么没有人着急呢?他们就不想多活几天吗?   精灵是被信仰洗了脑,还是它们天生如此呢?剃刀不得而知。   但剃刀可以确信,这种经不起推敲的盲目幸福,绝不是他想要的。   人类也绝对不会、不能变成这样。   如果自欺欺人也能算是幸福的话,那么世间万物就都没有追寻幸福生活的必要了。   几分钟后,甜雨停息下来,仪式似乎也进入了尾声。就在剃刀认为一切即将结束的时候,天边忽然飞来了一朵一朵彩色的云。剃刀眯起眼睛朝远方眺望,就见那云彩越来越近……渐渐地,他看起了那究竟是什么。   那是无数蝴蝶。   这是无比壮观的一幕——彩蝶如纷飞的雪花一般掠过天空,扇动的蝶翼晃的人眼花缭乱。它们盘旋着,逐渐朝着舞台中央飞来。精灵们发出一阵阵欢呼声,蝴蝶们在空中跳着优雅的舞向人们回应。   有一只小蝴蝶落在剃刀的刀背上,那是一只黑翅黄斑的小家伙,有细长的触角和眼睛一样的花纹。剃刀不敢动自己的刀,怕伤到了它。   像这样的蝴蝶还有百万、千万乃至数亿,它们像白云、像青烟、像彩虹碎在天空上。剃刀从未见过如此奇景,他不禁想到:树精灵是怎么控制如此多蝴蝶的呢?如果精灵能用魔法控制昆虫的话,那他们岂不是能控制蝗灾?这太可怕了。   精灵不是没有破坏力,只是他们不想破坏而已,剃刀心想道。   蝴蝶朝着那些尸体飞去,难以计数的蝴蝶落在尸体上,一点一点用口器吸食尸体的体液,将其分解成尘土。人们又开始咏诵经文,头顶的星月也闪烁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树精灵的葬礼,剃刀心想道,蝶葬,这可真浪漫。   这时候他在蝶群中发现了一点异样。   有一只蝴蝶的翅膀形状和其他的不一样。   那更像是……一只蛾子? 剃刀与巫王,十五   剃刀与巫王,十五   剃刀确信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万千蝴蝶中的一个异类。   那是一只长着邪恶黑斑的蛾,它巨大、丑陋、妄图参杂蝶群中蒙混过关。   那只蛾子径直扑向了血龙的尸骸,一头钻了进去。   糟了!   剃刀当即冲了上去,而无面游侠更是快他一步。那个带着狐狸面具的人拨开碍眼的蝶群,一剑刺向了血龙的脑袋。接着毒液喷了出来,无面游侠连忙推开,水花落在地上,顿时发出嘶嘶声,地面被腐蚀出了一个小坑。   这时剃刀也一刀砍了下去,好几只蝴蝶被他一份为二,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必须要找到那只邪恶的飞蛾!然而血龙的毒液喷发出来,他不得不退去。   精灵们发出一阵阵尖叫,七面之神问剃刀:“人类,你要做什么?”   剃刀高声喊道:“你这愚神,你没看到吗?有一只飞蛾混进去了。”   七面之神面露茫然,而伊丝芮特猛的站了起来,喊道:“是奥卓蓝!她要复活凶魔!”   她说完这话之后,血龙的尸体突然膨胀了起来,剃刀惊呼一声,说:“快跑!”紧接着血龙的尸体就爆炸了。   “轰!”就如同搁浅的鲸鱼一样,尸气从血龙体内爆发出来。顿时,药水、毒液和血浆漫天飞舞,蝶群瞬间就散了,沾了毒液的蝴蝶当场化作脓水;奈特薇展开红雾,将其变成一把大伞,把几个人类都遮挡进去,这样一来大家才算躲开了致命的毒液。然而其他精灵就没那么幸运了,许多人被剧毒劈头盖脸的泼了一身,顿时就惨叫着死去了。   恐慌开始了。   七面之神说,精灵是大公无私的,不会为了生存而伤害他人。但在这种时候,生物恐惧死亡的本能还是暴露了出来。人们盲目的跑向四面八方,犹如崩溃的水坝,决堤的山洪。轰隆隆的脚步声、刺耳的尖叫声、哭嚎声……天堂变炼狱。十几万人啊,那就是二三十万只脚,就算一个人只有一百斤,那也是上千万斤的重量——有什么人能阻挡上千万斤的力量呢?但凡跑慢一点的人,顿时就被踩成了肉泥。   这些人畜无害的精灵毫无反抗的意识,它们遇到敌人了,就会逃跑、投降或是干脆等死。这导致此刻无人维持秩序,大家就是往外跑。但此处是盘托拉斯的顶端,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呢?第一个精灵跑到边缘便止住了,因为脚下就是万丈深渊,然而它身后的人却停不下来,就这么将他推了下下去。然后精灵们一个推着一个往下跳,恐惧让他们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一个劲的的跑而已。仿佛他们不是有文明的高等动物,而是一群发疯的山羊。   也有一些保持理智的人去乘坐升降梯,但是升降梯一次不可能容下这么多人,于是水渠被人塞满了、水梯也被压得不堪重负,很快,这机器便罢工了。只剩下一群群往上叠罗汉的人,和一具具被踩死的尸体。   七面之神固然有神力,但他却似乎不知道怎么控制场面——他们在温柔的空气中生活了太久,早就忘记如何使用雷霆手段了。   这一幕固然令人恐惧,但对于剃刀来说,更让人恐惧的东西还在后面。   血龙睁开双眼,它昂起头,发出了刺耳尖叫。   剃刀从没听过那么可怕的声音,在那一瞬间他的脑子变成了一片空白。片刻之后,他从巨大的惊恐中回过神来,然而这时候一切都晚了。   他看到血龙的口中又伸出一个细长的舌头,那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蚯蚓。但那蚯蚓是有牙齿的,它有一口尖锐如锯齿的牙,满口都是恶心的黏液。此刻那蚯蚓缠绕在七面之神的身体上,用牙齿狠狠咬着树神的脸。   半神的七张脸都露出痛苦的表情,然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剃刀想跑过去救他,然而刚一迈步,他就跪倒在地上了。他的手脚不听使唤,血龙的尖叫让他头晕目转。等他站起来的时候,他看到那条蚯蚓已经自动切断了和血龙之间的连接,那东西就犹如一条蛇一般缠着树精灵的半神;半神的身体开始爆皮、流血、膨胀……而血龙的身体正迅速萎缩,并化为普普通通的血水。   “不!”无面游侠尖叫着冲了上去,他一手捂着头、踉跄着跑向被寄生的半神,用剑来刺那条蚯蚓。然而半神的那张人脸对他咆哮,剃刀就觉得耳膜剧痛,旋即有一股狂暴的风朝他们袭来,吹得人站不稳脚。接着龙头喷出烈火,无面游侠半边衣服都被点燃了,他连忙撕下外套。这时剃刀看到他的皮肤——它的皮肤一半是人类的皮,一半是长着许多鳞片,光滑的鳞片无规则的长在上面,看上去十分怪异。   七面之神的身体膨胀的越来越厉害,就像一个可怕的水球。它大声尖叫着,那声音从七张嘴中发出来,交织在一起,无比骇人。顿时盘托拉斯如地震一般摇晃起来,空中的星月暗淡下来,四面八方吹来了阴冷的风……剃刀猛然感觉到了心底的畏惧,那是动物本能的畏惧,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七面之神炸成了碎片。   树皮、花瓣、血浆还有肉块一齐飞上天去,只剩下巨人的骨骸和沸腾的血。身高四米的巨大骷髅站在那里,它有四手三足,周身流淌着凶魔之血,血滴在地上,发出“嘶嘶”的白色蒸气。   半神的七张脸化作七个恶灵——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飞鸟、游鱼还有龙,七个邪恶的灵魂缭绕在邪神的身体周围,发出哭嚎与尖笑。   邪神脚下的土地迅速变色,就如感染了瘟疫一般。黑红色的裂纹迅速蔓延了整片土地,盘托拉斯的一切生灵都感受到了这种恐惧:鸟群冲天而起,试图飞离这里,却撞死在人造的天空上;山羊、野马和公牛慌忙的奔跑,互相攻击、撕咬;胆小的猿猴一只只从树上跳下,摔的粉身碎骨……   蝴蝶在空中盘旋,为葬礼跳最后一支舞。   那些奔逃的精灵们更加混乱了,它们不要命一般往外跑去。这时,邪神突然用手指着那些狂奔的精灵们,说:“GA—DONNNN——!”   它的声音浑厚、失真、还附有可怕的穿透力,就犹如沸腾的水一般灌入人的耳朵里。当它说完这话之后,一切混乱就都平息了,前一刻还在疯狂逃命的精灵变成不会动的树,它们原地扎根,脸孔如梦游者一般痴傻。   霎时间万籁俱静,空气中只剩下低沉、缓慢的崩裂声,就像是山崩前夕、像是世界末日。那是盘托拉斯逐渐腐朽的声音。   接着,十万个精灵一起重复道:“GADON!”   盘托拉斯下面也传来更多精灵的喊声:“GADONNNN——!”那声音回荡在盘托拉斯里,让人畏惧。   剃刀能听懂,因为那是古代炼魔语,“GADON”,那个词的意思是:臣服。   接着邪神望向剃刀等人,问道:“GADON—MO?”   剃刀宁死也不会服从凶魔,于是他厉声回答:   “UO—GADON!”(绝不臣服)   邪神发出刺耳大笑声,七个邪灵也跟着鬼哭狼嚎。   无面游侠苦笑一声,说道,“这下好了,我们现在要和半神战斗了。”   战士们亮出武器,邪神与恶灵朝他们袭来。 剃刀与巫王,十六   剃刀与巫王,十六   幽灵尖叫,庞大的魔神朝他们冲锋。那骸骨巨人每一步踩在地上,就会发出地震一般的巨响。剃刀正对着骸骨巨人,他迎着对方冲了上去。   剃刀与不少强敌战斗过了,他杀过狩魔猎人、凶魔还有半魔人,但他从没和“半神”作战过。此刻他也只能把半神当做普通的凶魔与之作战。   剃刀与他交手,四手三足的巨人在他面前猛然停下,然后挥舞四条巨大的手臂。剃刀瞪起双眼,时间的流速在他眼中变慢。然而他看着四条燃烧着火焰的手臂朝他打来,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闪躲路线。“呼呼”的热风迎面而来,剃刀意识到自己如果再犹豫下去,就会被正面击中。   他可不想成为第一个被半神打飞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念力提起了自己的双刀,人跟着一跃而起,四条石柱般的胳膊在他脚下挥过,带来呼啸的热风。剃刀踩着巨人的手臂爬上肩膀。他举起刀来,想要一刀砍下,这时候他耳边传来一阵尖叫:“GADONNNN——!”   鸟脸的邪灵朝他袭来,那怪物本是七面之神的一张脸,现在它堕落成了一个半透明的鸟脸怪物。那东西如果胶一般粘稠、如腐烂的鸡一般丑陋,它发出刺耳的尖叫,那叫声让剃刀脑子发晕,四肢不听使唤。   但剃刀并未恐惧,他怒目圆睁,朝那恶灵吼道:“滚开!”   达拉卡夏说过,勇气能震慑一切恶灵。剃刀不缺勇气,随着他的怒吼,鸟脸的怪物在空中凝固了,然后发出了刺耳的哭泣声。   然而今天剃刀面对的不是普通邪灵,而是一位半神。   下一个瞬间,巨人的口中就喷出大团毒液,剃刀大惊失色,但他已经来不及躲避了,只得用衣袍遮挡住自己的脸。“噗”的一下,腐蚀性剧毒浸满他全身,他从巨人身上坠落下来。   他听到毒液嘶嘶作响的声音,还听到奈特薇的尖叫声。他知道这毒液有多厉害,再过几秒,他就会化为一滩脓水,这实在是太可怕,一想到这件事,他的勇气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这时候他听到伊丝芮特的喊声:“去你旁边那个池子!快去!”   伊丝芮特的喊声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剃刀想也不想就冲向那里。等到他一头扎进池水的时候这才想到:哦!这里是之前盛放血龙尸体的地方,这里的药水能中和毒液。那水泡过尸体,已经很脏了,上面浮着血浆和肉块,但这是剃刀唯一能救命的东西,他把外衣迅速脱掉,然后清洗暴露在毒液下的皮肤。这时候周围空气红雾弥漫,奈特薇和巨人打了起来,但是剃刀顾不上看那边。   他已经感到皮肤在毒液中融化,他的皮肤开始发白、脱水、变的异常柔软。他反复用药水擦洗,脖子和手臂上都破了皮。万幸的是,腐蚀毒液没有进一步融化他的肌肉和骨头,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他从水里浮出来的时候,他的外套和皮甲都消失了,裤子被腐蚀出了三个大洞,头发也缺了一半。   他抬起头,然后听到奈特薇的惨叫声。然后就见奈特薇的下半身如炮弹一般落在地上,被摔散成了一团雾气。他愣了一下,只见凶魔拎着奈特薇的头,将她的上半身提在半空中。巨人身上闪烁着深红色的光芒,骨头上符文闪烁;奈特薇在它手中挣扎,可是她怎么也无法变成红雾。   只剩半截的奈特薇惊恐的说道:“我的法术不起作用了!”   “凡人的法术怎能对半神奇效?”无面游侠在角落里叫道,“蠢货,你要没命了!”   剃刀望着奈特薇。那是个奇妙的瞬间,剃刀感觉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他和那女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感觉两人的灵魂在无声之中融合了,剃刀感受到了许多种感情——悲伤、悔恨、恐惧还有怜悯……但他来不及体会更多,因为那张脸被摔在了地上,然后……   “砰!”巨人一脚将奈特薇的身体踩烂。   “不!”剃刀大声喊道。   剃刀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冷热间切换,感觉心脏正疯狂的跳动,仿佛要冲出喉咙。霎时间,一切情绪都化作愤怒,他高声怒号,冲向如山一般高大的魔神。   这次无面游侠也和他一起进攻,然而魔神朝他们一阵大笑,说:“IRAKKKKK!”   那个词的意思是“滚开”,半神的命令就是神谕,凡人是无法违抗神谕的,于是剃刀和无面游侠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冲锋,然后两人一个打滚、一个后空翻。   剃刀的身体不受控制了,他一头撞在一个精灵的身上。无数精灵就站在剃刀他们身后,这些人早就丢了魂,不跑也不叫,就这么站着。剃刀一抬头,就见那个精灵正瞪着他。那精灵的瞳孔已经溃散,脸上僵硬如死尸。他们对视了一眼,剃刀立刻就觉得浑身汗毛竖了起来。   魔神发出阵阵狂暴的笑声。   凶魔出现,必有烈火与高温。凶魔的半神降临于此,就不是高温那么简单了。空气变的炽热无比,剃刀就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一盆开水里战斗。每次呼吸他都会被炽热的空气烫的咳嗽。他使用凶魔之力释放寒气,这才稍微好了一点。   光线也暗了许多。之前盘托拉斯天空上有人造的日月星空,但现在半神被凶魔侵蚀了,这些东西也失去了魔力;日月无光,鲜血遍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道。盘托拉斯已经变成人间炼狱。   剃刀和无面游侠对视了一眼,后者说道:“我们打不赢的!这怪物身上有神格,凡人无法伤害有神灵!”   剃刀活动了一下肩膀,举起双刀,说:“只要你相信,你也可能成为神。”   无面游侠苦笑,说:“你信吗?”   剃刀没有回答,他径直朝着邪神冲了过去。无面游侠叹了口气,也随之跟了上去。然而这次结果没有什么不同,魔神说了词,他们就趴在了地上。然后迎接他们的就是一阵刺耳的大笑。   七个邪灵在他们头顶盘旋这,跳怪异的舞,做滑稽的表情。   然后魔神就不再理会他们了,那巨人转头望着伊丝芮特。   他的这个行为激怒了那两个忠诚的兽人,兽人大叫着发起攻击,然而两个邪灵如箭矢一般射中了他们的胸口,接着兽人就失去了灵魂,如木桩般摔倒在地。   现在,这里只剩下伊丝芮特和凶魔之神了。   魔神望着那个年轻的母亲,问她说:   “GADON?”(臣服?)   作者留言:   ps:明天九点继续,敬请期待。   pss:另外安利冷夏的新书《残骸》。   可以一读。 剃刀与巫王,十七   剃刀与巫王,十七   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着,伊丝芮特就站在那里凝视着魔神。相比起凶神恶煞的半神,伊丝芮特显得渺小而可怜。魔神动动手指,她就会粉身碎骨。   剃刀用力挣扎,可是身体不听使唤。神不让他动,他就不能动。无面游侠勉勉强强的爬了起来,说:“这一仗没法打。”   剃刀靠着强大的力量一直都能所向披靡,可这一次他真心感觉到了无力。这是专属于凡人的弱小,他眼看着奈特薇被撕成两段,却无能为力——哦,不仅仅是奈特薇,还有伊丝芮特。魔神已经对着那个年轻的母亲伸出了手。   不,不不不……剃刀四下张望,寻找能帮得上忙的人或者东西。然而他身边只有烈火、死亡以及僵尸一般的精灵。无面游侠也已经不知所踪。   待夫人死后,我也以死谢罪——他在最后的时刻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时候,剧烈的强光迎面袭来,那光芒几乎刺穿了他的眼皮,让他闭着眼都感觉到双眼炽热。剃刀下意识的睁了一下眼,那光芒太可怕了,他立刻用右臂捂住了眼睛,但即使是这样,他的双眼还是感到剧痛。   这不会是凶魔的光,他心想道,凶魔的魔法中不会有光。   接着他听到有个无比神圣的声音:   “天父造万物,地母生万物。我乃地母之灵!我是万千兽人的母亲,一切土生之物,皆当奉我为母!”   说话的人大概是伊丝芮特,但此刻这声音如滚雷一般涌入剃刀的脑海里,令他敬畏莫名,只想双膝下跪。他想起达拉卡夏对他说的:若有敌人能让你想要跪拜,你必收拾勇莽,切勿与之作战,因为那东西绝非凡物。   之前他面对魔神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但那一次他忘记了祭祀的教诲;这次他又想起来,便突然冒出一头冷汗。   只要你相信,你也可以成为神,他心想道。   伊丝芮特的精神力竟然如此顽强?她真的相信……自己是地母之灵吗?   凶魔发出一阵惨叫,接着空气降温了,脚下的盘托拉斯也震动起来。剃刀再一次睁开眼睛,只见伊丝芮特手持兽人图腾,双脚漂浮于半空,周身散发着耀眼金光;魔神在金光的照耀下惨叫着,身上的毒液和血浆嘶嘶蒸发、冒着热气,七个邪灵更是被照的魂飞魄散。   地母之灵高举右手,说:“我青绿色的子嗣,听从我的召唤!我要你们在恶魔身上生长,吸走他的血液!”说完这话,魔神的身上骤然长出许多小花来,然后地下有蔓藤破土而出,将它死死缠住。这些植物的刺和根刺入魔神的骨头里,吸取着他的力量。   魔神周身燃起大火,植物在火种化为灰烬。他用人类的语言吼道:“你这畜生的神,你不配与我战斗!苏醒,苏醒吧,我的信徒们!”它说着狠狠跺脚,然后七个邪灵中的人灵变出一把号角,用力吹响。   “呜——!”响声在盘托拉斯回荡。   剃刀猛然感觉到背后发冷,转头一看,只见十万精灵如疯犬一般双目猩红,朝着他们扑来。离他最近的那个精灵如野兽般扑向他,剃刀本能的挥舞右手,一刀将精灵杀了。紫色的血液泼了他一身。接着精灵丧尸蜂拥而至,一只只缠着蔓藤的手朝他抓来。剃刀一跃而起,这时候他忽然想到:我又能动了!   魔神的咒语已经解除!伊丝芮特破除了它的神谕!   那它的神格还在不在?我能不能杀了他?   剃刀瞪大双眼,时间在他眼中冻结,他心想道:人与神,就是精神力的差距,就是信仰的差距。只要我能说服我自己,只要我能战胜恐惧,那我就能杀了它。   恐惧不是那么容易战胜的,就在几秒前,魔神击碎了剃刀全部的信心和勇气,现在他很难把这些碎片重新拼组起来。他感受到了无力、绝望和死亡。   但恐惧的尽头是愤怒。   他凝视着奈特薇的鲜血,看着毁于一旦的盘托拉斯,心里那股怒火燃烧起来了。这股力量能让他战胜恐惧,一往无前。   眨眼。   时间再次流动。   剃刀从天上落了下来,左手重刀当即劈开了一个精灵的头颅,将他自头顶到胯下一分为二。接着他挥舞双刀,在人群中大开杀戒。这些精灵虽然疯狂,却不具备什么战斗力,剃刀转眼就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时候伊丝芮特高声说道:“我蓝色的子嗣,听从我的召唤!淹没这恶魔,将地狱的火熄灭!”她说完这话,地下喷发出泉水来。好几道高压水柱顶破了土地,直冲上天,旋即就变成一场大雨。   雨水冲刷着魔神的身体,那怪物怒吼起来,咆哮着说了一些旁人听不懂的古代语。剃刀身边的那些精灵被雨淋到,也就停止了攻击。接着这个机会,剃刀杀向了那三足四臂的巨人。   魔神本是背对着他的,但在剃刀接近的那一刻,那怪物的头就一百八十度转向了。漆黑的眼洞瞪着剃刀,仿佛要把他的灵魂吸走。它喊道:“GADON!”   然而神谕已经失效,剃刀再也不会听它的命令了。   “UO-GADON!”剃刀回答。   随着这声怒吼,剃刀左手一刀钉入了巨人的脊椎,然后以刀为支点,身子往上跳跃,右手又一刀刺入巨人眼窝。这一次,巨人的伤口中喷出黑色的血来。   那怪物痛苦的哀嚎,挥舞胳膊朝剃刀砸来。这一次剃刀没有逃跑,见手臂朝他砸来,他拔出右手刀就砍了上去。他心中有个信念:没有我砍不断的东西!   这一次,神格没能拯救骸骨巨人,它的右臂被斩断,喷出更多的黑血来。魔神高呼:“PONRNSALU——!”剃刀知道,那个词是“保护我”的意思。   于是七个邪灵再次出现了,它们抱在一起,化身巨大的鬼脸,哭嚎着朝剃刀扑来。   剃刀无视了它们——邪灵穿过剃刀的身躯,试图用恐惧摧毁他的信念。然而此刻剃刀心中只有怒火,邪灵从他胸口进去、从后背出来,那卑鄙的幽灵被他热血点燃了,鬼脸上燃烧起白色的火焰,邪灵哀嚎着逃离了战场。   剃刀从巨人身上下来,他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黑血,说:“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掉的!我要你——”   在这一刻,剃刀的愤怒和杀欲到达了顶点,他表情狰狞如恶鬼,皮肤裂出大片龟裂纹,里边冒着冰蓝的光;他的力量突破了身体极限,肩膀裂开、喷出湛蓝的光芒,仿佛翅膀;就连他的双刀都被这光芒覆盖了,变的好似天神下凡。从前的种种往事在他脑海中如飞速闪回,一切他所爱之人、所恨之人,通通融化在冰蓝色的光芒里边。他感到心脏如裂开般剧痛,呼吸也变的沉重,他痛苦地低下了头。   三个心跳之后,剃刀抬起头来,脸上古井无波。   “我要你,血债血偿。”最后这四个字,他说的无比轻松。   作者留言:   ps:这个pov很长!现在高潮刚刚开始,如果你已经读到这里,就请务必读完w 剃刀与巫王,十八   剃刀与巫王,十八   剃刀已经不再是那个弱小的人类了,他的精神与体内的远古灵魂融为一体。蓝色的光芒将他包裹,空气随之冻结。   邪神用巨大的手骨来抓他,他就如屠夫切排骨那样斩断了那手;接着他爬上邪神的肩膀,那怪物就吐出黑色的火来烧他,他就也释放出冰蓝色的魔力将那火熄灭;最后怪物来咬他,他就一刀砍断了那怪物的下巴,在一刀砍断脖子。沉重的骨头落在地上,瞬间就化为黑灰。   剃刀落在地上却觉得还不过瘾,他正手一刀、反手一刀,斩断邪神双腿,接着回旋身体、用一个回旋斩砍断了邪神的第三条腿。   于是整个魔神的躯体都化为灰烬了。那些黑色的灰在空中呼啸着盘旋,继而变成一个巨大幽灵,它浑身都如墨汁一样黑,长着抽象的、扭曲的五官。它看着剃刀,用远古语言说:“我知道你是谁了!”   剃刀用武器指着它,用人类的语言问他说:“这是你的遗言?”   魔神大笑起来,也换成了人类的语言,说:“过去几万年了,你仍未改变!叛徒,让我看看,你的血脉还剩下多少!”说完这话,那黑色的幽灵突然收缩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球。接着时间就凝固了。   盘托拉斯静止在这一刻,树精灵们保持着僵硬的动作;伊丝芮特漂浮在半空,惊恐的表情在她脸上凝固;剃刀就觉得吸进去的气都卡在了肺里,吐不出来。   只有那个黑色的球体还在运动。它旋转着,吸走了周围所有的颜色。树叶、花朵、蝴蝶、地上的血浆、还有剃刀与伊丝芮特……一切都变成了诡异的黑白色,仿佛都变成了黑白的炭笔画。   在那个球吸走了一切颜色之后,它突然扩张、膨胀,就像是一团水母那样蠕动着。片刻之后,它揉成了一个人形。这个人的造型越来越有条理、越来越有规则,到最后,它变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人体。   那是个皮肤黝黑的人形生物。它——他和剃刀一样高,身材精瘦,肌肉一条一条的勒在骨骼上,皮肤上面冒着油光;他有猩红的双眼和凶恶的面容,除了这一副肉体,他身上没有多余的东西。   “好了。”随着他说完这句话,时间终于再次流动。剃刀意识到,他刚才吸走了空间中所有的魔力,以至于时空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剃刀凝视着那个“完美的人形生物”,缓缓和他拉开距离,“这就是你的真容吗?”   “这只是你眼中所看到的幻影。”他说,“你是弱小的人类,所以见我就是人类模样。”   剃刀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不存在的双手,他的双刀随之闪烁;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和这些金属融为了一体。   伊丝芮特举起法杖,说:“法斯纳特,小心。我看不透这家伙的真实力量。”   剃刀说:“夫人,你自己当心就好。”说完这话,剃刀便冲向了那怪物。他快速冲锋,因为速度太快了,他感觉到空气如炽热的刀一般划过他的脸皮。他的黑袍也随之飞舞起来。一瞬间他就到了魔神的面前,他瞪大眼睛,时间在他眼中凝固,他将右手那把充斥着蓝光的刀朝着敌人的身体刺去……   那就在刀剑接触胸膛的那一刹那,邪神溃散成黑雾,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下一个心跳的时候,剃刀感觉自己后背受到了一记重击。   “砰”的一声闷响,巨力贯穿了剃刀的后背,将他拍在盘托拉斯的地板上。顿时地面凹陷,地砖的裂纹如波纹一般扩散出去。   好疼!   这一下把剃刀几乎打晕,但他预料到敌人即将发起第二次攻击,他凭借着本能在地上打滚。就见一记重拳打在他脸旁,又是一声巨响,砖石碎裂,飞灰迷了他的眼睛,他剧烈的咳嗽。   接连不停的重击落了下来,剃刀在地上狼狈逃窜。邪神变身之后,其速度和爆发力都无比惊人。“轰!轰!轰!”地面被砸出一连串大坑。   就在这时候,剃刀听到伊丝芮特吟唱咒语,随即地面上的碎石皆漂浮起来,如箭矢一般朝着邪神射去。那怪物挥手格开石块,剃刀抓住机会,一脚踹在他的腰上,旋即两人拉开了距离。   之后,伊丝芮特、剃刀和炼魔邪神三人站成一个三角形,互相对峙。那魔神高高立起右腿,他单脚站立,竖起的大腿笔直、几乎贴着胸口;之后他用右脚在空中地画了个完美的圆圈,这才轻轻地把脚放下。   如此精巧、如此灵活,剃刀心想道,他看上去就像是把多余的身体全都抛弃掉了一样。   比起之前那副臃肿的样子来说,现在的魔神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古典英雄的筋肉美感,他浑身散发着一种举重若轻的从容。   伊丝芮特和剃刀交换了一个眼神,旋即她再次举起发光的双手来;魔神双眼冒出猩红的光,就看他脚下地砖“砰”的一下碎裂,然后人弹射起来,朝着伊丝芮特飞去。   剃刀早有预料,他拦在两人中间。这一次他有了十足的准备,开始对那怪物发起攻击。剃刀挥舞双刀,冰蓝色的能量在空气中流动,他武器所挥过的地方都会留下蓝色的残影;邪神左躲右闪,一边闪避一边哈哈大笑,他用人类的语言嘲讽道:“低劣的种族!低劣的语言!”他说着展开还击,一拳擂向剃刀的胸膛上,剃刀以左手刀格挡,金属刀刃顿时被砸碎了。   然而刀刃上的蓝光扔在,他的精神力化作一把冰蓝色的光剑。能量在剑锋上流动,如同滑过刀刃的鲜血。   “你就和四万年前一样弱小!”邪神说道。   这话惹火了剃刀,远古的记忆在他脑海中闪回——黄沙、流血、红色的角斗场还有亿万人的欢呼……   他意识到自己曾经和面前这个人战斗过,还不止一次。   但他不记得自己失败过,一次也没有。   在这种精神的鼓舞下,剃刀的力量越来越强,他的身子跟随双刀一同起舞,每一刀都砍在最合适的地方。终于,那怪物被他击中了,邪神的胸膛被他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邪神惨叫着后退了半步,这时候剃刀头顶响起一个天神般威严的声音。   “天父之怒,听我的指引!”   闪电照亮天空,下一刻,滚雷轰鸣。 剃刀与巫王,十九   剃刀与巫王,十九   剃刀无法解释为什么人造穹顶之下会有真实的闪电,但神谕和魔法显然不能用常理去理解。   天父降下神罚,雷电劈下,犹如一条金色的蛇。金蛇撕开了黑暗的天空,那是一可怕的记炸雷,咔嚓一声,正中邪神的身躯。   黑色的邪神身上顿时金光爆闪,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他手脚抽搐着,头顶冒起黑烟来。“你,你们……”他舌头也在抽筋。   剃刀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顿时一刀刺入邪神的胸膛。   刀锋从心脏的位置穿过,沾着黑血的刀尖从邪神的背后刺出。若是凡人,这一下必然致命。   然而邪神不是凡人,它是远古的凶魔,他还吸收了树精灵半神的力量。一般的刀剑根本就杀不死他。他握住剃刀的武器,说:“你这蝼蚁!”接着他将刀拔出,刷的一下,刀刃上沾满了他黑色的血浆,接着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剃刀还想再刺,邪神却将他一脚踢开。   天上的雷云再次滚动,伊丝芮特高声说道:“天父之灵,先祖之灵,七方雷神听我召唤,我……”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邪神突然对着天空一声怒吼。它口中吐出黑色的光柱,那光柱冲天而起,“轰隆”一声,雷云被这道黑光打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邪神狂笑起来,说:“我把你丈夫杀了,寡妇!你腹中孩子也将变成孤儿了!”   伊丝芮特下意识的说:“不!我的丈夫……”她说到这里突然捂住了嘴。然后邪神大笑起来,说:“继续说!你这伪神,你究竟是天神之妻,还是凡人的贱妾?”   伊丝芮特可以催眠自己,说自己是地母之灵,但在“忠贞”这件事上她无法骗自己。于是她身上的光环迅速黯淡了下去,天上的雷云也消失了。   “我没法再借用天父之力了!”她对剃刀说。   剃刀回答道:“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夫人。”说完这话,剃刀便杀向了邪神。   伊丝芮特不再插手他们的战斗,剃刀和邪神开始了一对一的决斗。剃刀想起了上辈子的战斗经验,他放下了怒火,开始变的冷静——他成了冷静的杀戮机器,一刀一剑,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两人短兵相接,邪神赤手空拳,但他的肉体就是最好的武器;剃刀挥舞双刀却也占不到便宜。   他们在天上打,在地上打,在精灵的人群中打;他们把精灵的脑袋当做木桩,在人海中跳跃、搏斗、厮杀。剃刀心中仿佛是一片冻土荒原,他已经忘了脚下踩的是一个个人类的脑袋;而那邪神更是不管“精灵木桩”的死活。几个回合下来,他们脚下就踩碎了无数人头。   邪神在一个女精灵头上单脚站立,朝着剃刀勾了勾手。剃刀心中一片平静,他计算出一个最好的角度,再次发起攻击。   这一次他们从盘托拉斯的中间打到边缘,他们见招拆招,有节奏的展开攻防。剃刀的锋刃划开邪神皮肤,但对方很快就会愈合;邪神的拳脚打在剃刀身上,虽然疼痛,却不会让他伤筋动骨。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于是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邪神跳到盘托拉斯的枝杈上,剃刀就跟着跳上树叶。“这里宽敞!”这次轮到剃刀来挑衅,“来这里打啊,古代人!”   接着他们在树叶上开始大战。一拳一脚、一刀一剑,每一下都威力十足。他们脚下的树叶禁不住半神的狂暴力量,很快就碎裂了,轰隆一声,他们掉到空中。   两人在空中继续战斗,剃刀靠念力操控金属,然后在树干和树枝间穿梭,跳跃,一次次发起攻击;邪神更是如猿猴一般灵活,他能顺着光滑的墙壁奔跑、能如壁虎一般吸附在墙上、还能在树叶间滑行……他们一会在上一会在下,几分钟里已经交手了上百次。   盘托拉斯的大火越烧越旺,落叶和碎石如雨一般降落。到处都有升腾的黑烟,粗大的树枝在火中折断,落在地上,声势犹如山崩。   终于,两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们势均力敌,这样下去谁也杀不死谁。恐怕到盘托拉斯坍塌,他们也难分敌手。   这时候邪神挑衅的看了剃刀一眼,便顺着树洞钻进了盘托拉斯内部。盘托拉斯已经燃起大火,树内又是一片漆黑,剃刀觉得里边十分危险,这多半是个陷阱。   但就算是陷阱又能怎么样呢?他还能放走这个恶魔吗?如果他放走这家伙了,那他死后要怎么和奈特薇交待呢?哦,对不起,我没能给你报仇,我一时怕黑,就把敌人放跑了。   所以他立刻跟了上去。   自七面神被污染之后,盘托拉斯内部的灯光、水渠等设备就都停止了。剃刀踩着脚下的死水在树洞管道里狂奔,他能听到邪神的笑声,他能感觉迎面吹来的热风。   就这么跑了数百米,他看到了火光。   那是一座火焰之城。   这里本是盘托拉斯第六层的喷泉城,此刻它被凶魔的火焰侵蚀了,全城的建筑都熊熊燃烧着。剃刀从未见过这么大规模的火焰,就如同火山爆发,地狱降临。   迎面而来的热浪让他睁不开眼,那黑烟更是让他喘不过气。然而凶魔之神就在烈火中大笑,剃刀必须进去,进去杀了他。   蓝色的能量从他皮肤的裂纹中涌出,把周围的温度降到冰点。他朝着火城走去,每走一步,身体周围的火焰就会熄灭一些。   他顺着街道往前走,只见黑烟如城墙一般厚重、那两旁的烈火更似是张牙舞爪的恶魔。光影上下跳动,他用斗篷捂住口鼻,用注魔的双眼透过黑烟去观察敌人。   正在这时候,有个影子从黑烟中窜了出来。   那东西就仿佛是劲弩射出的箭矢,它笔直的刺向剃刀胸膛。剃刀瞪大眼睛,时间在他眼中短暂的凝固,他看到那正是朝他飞奔而来的邪神。剃刀左侧一闪,那怪物便一头扎进黑烟之中,当剃刀转头再看的,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剃刀顺着他消失的方向寻去,只看到一面高墙。   怪了,他去哪了?   这时候那怪物有出现了,他几乎是凭空出现在剃刀面前,剃刀这一次来不及侧闪,被他撞到了肩膀。剃刀被撞的原地转了一圈。   到底在哪?   不等剃刀缓过神来,魔神又从火焰中闪现,剃刀闪躲、魔神的身体擦着他胸口飞过,却又一次消失在火海和黑烟中。剃刀追过去,只看到一面厚实的墙。难道他有穿墙术吗?剃刀心想道,还是他能在火焰中隐身?   就在这时候,那面墙猛然扭曲,黑影再次尖叫着朝他袭来,剃刀匆忙闪躲,然后追着那道影子跑了出去。没走几步,又是一面墙拦住了他。这一次剃刀亲眼看到了:那影子钻入了墙中。   他用刀尖触碰墙壁,用缠绕在武器上的能量感受,这时候他猛然发现墙上有一副抽象的人形画。那画中人正用一只硕大的眼睛看着剃刀。   “你找到我了!”画里的人说道。   哦!原来他藏在画里!   一念之间,画中人朝他伸出双手,一把掐住了剃刀的咽喉。   作者留言:   ps:诸位,周一见啦w 剃刀与巫王,二十   剃刀与巫王,二十   剃刀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双刀毕竟没有双手灵活,当他被敌人抓住脖子的时候,他没法将敌人的双手扣开。他左手刀太长太大,近身施展不开,只能用右手的小刀刺邪神的肋骨。他一刀刺入魔神侧肋,却没想到那地方突然长出一张嘴来。那嘴巴有一口钢牙,“咔嚓”一声咬住了剃刀的武器,刀刃顿时碎裂。   然而刀上的蓝光还在,那把光剑足以刺入邪神的身体。剃刀狠狠地把武器刺入,黑色的血喷在他手臂上。他拔了又刺,还用武器在魔神身体里狠狠转圈。终于那家伙忍不住了,他叫道:“这是你自找的!”   说完这话之后邪神就凭空消失了,剃刀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翻身站起来。他警惕的看着四周,却找不到魔神的踪影。   他去哪了?剃刀心想道,又变成画了吗?   周围大火冲天,黑烟弥漫,木质房屋在火中噼啪作响。剃刀越发觉得呼吸困难起来。无奈之下他朝着街道外面跑去,就在这时候剃刀忽然觉得腹部有些痒。他把衣服挑起来一看,顿时惊叫出声。只见有个拳头大的小人就趴在他腹部,那正是魔神的化身。   剃刀下意识的刀刃将那小人刮下去,这一碰他才发现,那小人是画在他皮肤上的。   他怎么能画到我身上?剃刀这下懵了。   小人在他身上盘腿坐着,冲他微笑。剃刀感到不寒而栗,他大声说:“你这恶魔!立刻滚出来!出来跟我决斗!”   画中的魔神笑而不语,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剃刀皮肤上轻轻一捏,剃刀顿时感到剧痛。然后他一小块皮就被撕开了,血顺着皮肤往下流。剃刀大惊失色,他意识到自己这次成了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我叫你下来!”剃刀挥起右手的刀来,一刀刺向自己肚皮。然而那小人太灵敏了,它翻了一个跟头来到剃刀肩膀上,于是剃刀这一下刺破了自己的皮肤,血流了出来。   剃刀恼火了,他用念力召唤出身上十几把飞刀,然后用这些刀包围自己,他对那家伙说:“我最后警告你,立刻从我身上下来!”   然而那家伙大笑起来,说:“我就是不下来,你又能怎么样?”   于是剃刀命令飞刀刺向自己,为了能杀死这个恶魔,他不介意再流点血。然而那小人太灵巧了,剃刀把自己刺的伤痕累累,敌人却毫发未损。邪神在他皮肤上游走,时不时狠狠击打他一下。剃刀就感觉邪神的攻击直接打到了他的内脏,他痛的满头冒汗,恨不得剥掉自己的皮……   他还真这么做了。   剃刀狠下了心,一刀削去了胸口大片皮肤。顿时鲜血流淌下来,但魔神的半个身子也被割了下去。剃刀浑身是血,他喘着气,说:“你早该滚出去的!”   这时候,令他恐惧的事情发生了。他身上的血液逐渐变成了魔神的脸,那怪物发出一阵刺耳大笑,说:“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吗?”接着小人的再次出现,而且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剃刀彻底没办法了——我要怎么才能杀死一幅画呢?   魔神爬上他的咽喉,用手捏住了他的喉咙。剃刀一下就不能呼吸了,他在地上打滚,眼前发黑、冒金星……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一个声音。   “你这是给自己放血呢?”无面游侠的声音在他被背后幽幽响起。   “我……”剃刀想要向他求援,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他用刀刃指着自己的脖子,给无面游侠看那个画在他皮肤上的小人。无面游侠点了点头,说:“还好你遇到我了,来,把衣服脱了。”   剃刀难受的没法喘气,还怎么脱衣服?这时候无面游侠拔出剑来,刷刷几下将他的衣服划成了碎片。接着他大声说:“在地上坐好!”   剃刀无奈只能听他的话,这时候剃刀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了。接着无面游侠用剑在他后背、手臂和胸前快速划过。他用细剑沾着血珠,就犹如纹身刺青那样在剃刀的皮肤上画出了好多条小蛇。   接着无面游侠开始念某种奇特的咒语了,剃刀猜测那也是某种远古语言,但是他听不懂——既不是炼魔语、也不是精灵语……更不可能是虫语,因为虫子没有语言。   那难道是鱼人的语言吗?   剃刀搞不懂了,但有件事他很清楚:他又能呼吸了!   那些刺青小蛇爬上他的脖子,有的缠住魔神手脚,有的狠狠咬他,魔神很快就撑不住了,他化作一团黑烟从剃刀身上钻了出来。   剃刀心想道:他在转变形态的时候必然要耗费法力,那当下就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剃刀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魔神还没凝聚成人形的时候,他狠狠砍下三刀。黑烟被砍成三团,里边传来惨叫声。   三团黑烟试图再次组合成人形,但剃刀不会给他机会。双刀如疾风骤雨一般落下,魔神的肉体被分割成无数小块。他再度发出刺耳的惨叫声,他怒吼道:“你杀不死我的!”   话音未落,地上的小肉块变化成了许许多多的蠕虫,然后虫子在地上迅速地化茧、变成一只只飞蛾,朝着天空飞去。   剃刀和无面游侠都没法阻止这一大群飞蛾。无面游侠抬起头,说:“他恐怕是要会盘托拉斯顶端去,他需要用精灵的血来疗伤。”无面游侠对剃刀说,“我们得赶紧上去——你还行吗?我看你流了好多血?”   剃刀用寒气冻住伤口,暂时止住流血。“我没问题,但是……”他看着眼前这个戴面具的怪人,“无面,你到底是……”   “别多问。”没有脸的人说道,“我不想说,也没时间说。”   “好吧!”剃刀点头。   于是两人试图回到盘托拉斯的顶端。   没了升降梯和水渠,他们只能靠爬。剃刀把绳子缠在飞刀上,再用念力控制飞刀射向远处的树杈,从而形成飞索,向上攀爬;无面游侠袖中有比绳子还长的蛇,他用蛇缠住树杈,然后往上飞。   走到半程,盘托拉斯顶端就传来了一阵阵惨叫声。剃刀加速往上攀爬,这时候他看到了天顶的红色血云、还听到伊丝芮特高吟咒语的声音。   坏了,夫人那里出事了! 剃刀与巫王,二十一   剃刀与巫王,二十一   剃刀迅速地爬回盘托拉斯的顶端,一到顶端,他立刻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   天顶上积满了邪恶的红云,凶魔之神站在半空中。那怪物只剩下上半身了,他浑身都是黑血,显然受伤不轻。此刻他脚下有个巨大的光圈正在旋转,光圈上有许多符文,都是炼魔古文字;地面上,数十万个精灵一齐望着天上的邪神,犹如狂信徒崇拜神祇。   “阻止他!法斯纳特!”伊丝芮特高声喊道。   剃刀望向那声音的来源,只见七只恶灵包围着伊丝芮特。伊丝芮特用魔法蔓藤缠着那些怪物,那些怪物动弹不得。   剃刀本能的朝着那边跑去,然而伊丝芮特再次说道:“别管我,去杀了天上的凶魔!”   就在她说这话的时候,精灵们开始死去了。   那些精灵就犹如严冬下的花朵一般凋零了,他们一个个倒下,接着迅速地融化成血水。一转眼,成百上千的精灵就死去了,人群化作血海。   这些血浆又在地上自动变成巨大的法阵、组成各种符文;这些符文一开始是画在地上的,后来符文纷纷站起来,变成了一个个立体的远古文字。接下来,这些血红的文字就如士兵一样列队,朝着邪神走去。它们脚下踩着拍子,就仿佛胜利日游行。   剃刀心想道:这家伙是在吸取精灵体内的力量!   这里至少有十万精灵,每个精灵体内都有充足的魔力,如果邪神吸走了这一切,那他将变的所向披靡!   当即,剃刀和无面游侠杀向了邪神。剃刀心想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必须杀了他!必须!   无面游侠先他一步来到邪神脚下,无面挥舞双剑,在邪神脚下的地上画出一个三角形法阵,然后他开始在法阵中心泼洒圣油、毒粉和其他魔法仪式的媒介……   与此同时,剃刀用强大的念力召唤了周围所有的金属元素——剃刀已经意识到了:盘托拉斯内有充足的魔法能量,正是因为这种魔法能量存在,邪神才能变身、伊丝芮特才能化作地母。因此,他也能变的更加强大,使用更不可思议的力量。   精灵们随身携带着金属法杖、金属首饰还有修剪树枝的小刀,这些东西全能成为剃刀的武器。他一声怒吼,浑身蓝光爆裂,霎时间数万把金属器具飞上了天。   接着剃刀用右臂一指邪神,那些金属之物就化作箭雨飞射过去,密集的箭矢就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幕布,让人头皮发麻。   半空中的邪神高声说道:“凡人,你们杀不死我!”说着他周身弥漫黑气,黑气在空中凝固,变成鸡蛋壳一样的墙壁将他笼罩在内。箭矢“叮叮当当”的扎在蛋壳上,邪神毫发无损。   就在这时候,无面游侠的仪式也完成了。他的法阵中闪烁绿光,生出一条巨蟒。那巨蟒的头就比公牛还大,身子比溪流还长。它一口吞噬了邪神的蛋壳,然后弯曲着身子跳起舞来。可是每过几秒,蟒蛇的身体便剧烈膨胀,旋即“轰”的一声爆炸了。魔神破体而出。   剃刀和无面游侠对视一眼,就觉得自己冷汗直流——凡人要怎么才能杀死神祇呢?   红色符文已经来到终点,它们欢呼雀跃着飞向魔神的身体。在这股力量下,魔神的肉体迅速复原了,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壮!他大笑起来,说:“我说过了!凡人是无法杀死我的?”他从天上落下来,“轰”的一下落在地上。血浆和沙石都飞溅起来,剃刀不禁用右臂挡住眼睛。   魔神张开双手,他看着伊丝芮特、剃刀还有无面游侠三人,问道:“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能耐?”   事已至此,剃刀也失去了希望。一切能用的手段他都尝试了,他和魔神几番大战,现在他已经精疲力尽,身体伤的如破布一样。他即将崩溃了。   要崩溃的不仅仅是剃刀——盘托拉斯已经在大火中倾斜,恐怕很快就要倒塌。今日,精灵秘境会彻底毁灭,树精灵也将永远成为历史。   但剃刀是个战士,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放弃战斗。因此他再次发起冲锋,他就如发疯的烈马那样冲向了魔神,把武器狠狠地刺向魔神的胸膛。然而魔神用双手抓住了他的刀,说:“你已经没有力气了,世界锁的走狗!”他说着一转手腕,剃刀就狠狠摔在了地上。   这时候魔神一脚踩住了剃刀的胸膛,说:“我抓到你了!”   伊丝芮特高声吟唱咒语,试图用神术来帮助剃刀。然而她一分心,束缚邪灵的蔓藤立刻就松了。有一只邪灵差点挣脱束缚。无奈之下,她只得继续集中精神施法,用蔓藤控制这些家伙。   无面游侠又想撤退,魔神看到了他,对他吼道:“跪下!”无面游侠当场立定、转身、下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剃刀在他脚下挣扎,但魔神的力量太大了,剃刀已经力竭,实在挣脱不开。魔神踩着他,对他说道:“你还记得远古的事情吗?你还记得你的真名吗?”   剃刀低吼道:“我只记得我杀过你!你这恶魔!你和魔王们毁了炼焱神的神国,现在你们又想……”   “愚蠢!”魔神猛的一踩,剃刀口吐鲜血,“你根本就不懂!你,还有那些审判者、那些亲卫队,你们只不过是世界锁一条狗罢了!而我们!我们才是真正的炼焱神意志!”   剃刀脑海中回想起四万年的大灭绝,回想起疯狂的大火。“所以你要杀了所有人?毁掉一切生命?”他大声质问。   “单纯的生存是没有意义的!你看树精灵苟延残喘了这么久,但他们的生命有意义吗?只有抗争和战斗,才是生命的意义!无论是四万年前还是现在,炼魔都不会向‘世界意志’屈服!”   魔神举起拳头,怒吼道:“再死一次吧!你这世界锁的走狗!”   剃刀万念俱灰,但在闭眼前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这令他瞪大了双眼。   红雾在他眼前弥漫。   红雾先是接住魔神的重拳,然后又化作铁索与铆钉,猛然缠住了魔神的身子。魔神身子一歪,脚就抬了起来。剃刀当即从地上爬起,这时有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飘来:   “久等了,纳特。”奈特薇说,“我刚刚去吸了一些血——啊,十万精灵的血。”她说着舔了一下嘴唇。 剃刀与巫王,二十二   剃刀与巫王,二十二   哦,魔神的神格被伊丝芮特破坏之后,奈特薇的魔法就又能起效了。而这些精灵又给了她充足的血液,所以她就……剃刀心中刮起惊涛骇浪,他望着奈特薇沉默了三秒,然后重重的说了一个字:   “好!”   奈特薇轻轻点头,只是微笑。   旋即两人望向那个被红雾捆住的魔神,那家伙咆哮了一声,便挣脱开了奈特薇的束缚。他瞪着奈特薇,说:“你这低等血魔!你该服从于我!”   奈特薇瞪着他,说:“戒律者,我可不是什么‘低等血魔’。我只是恰好借用了血魔的力量而已。”她看着自己的右手,肌肤化为血红的雾气,露出里边的手骨,“戒律者托莱恩,你对血液的利用率太低了。”血浆顺着奈特薇的手骨流下,“这么多精灵、这么多魔力,你才吸收了其中几成?有两成吗?”   魔神怒目而视:“凡人,你敢讽刺我?”   奈特薇笑了,说:“我不光敢讽刺你——”说完这话之后,她身上的红雾骤然升腾起来。那些红色物质化成一个几十米高的巨大旋风;旋风在呼啸,奈特薇就在暴风眼之中。她的声音穿破风暴,灌入人们耳朵里:“——我还能碾碎你,你这腐烂的恶魔!”   说完这话之后,风暴猛然停息了。就见奈特薇变成了一尊三头六臂巨大的天神。她如城堡一般高,手脚比马车还大,魔神相比起她,犹如一只蝼蚁。   魔神瞪着她,笑着说道:“骗人的戏法!你这个……”   “轰!”   奈特薇一脚把他踩进了土里。   地动山摇,剃刀被震的差点跌倒。地面朝四方裂开,泥土冲天而起,好在盘托拉斯的地板足够结实,不然非得塌陷下去。   这一踩效果拔群!活着的精灵们都清醒过来了,包围着伊丝芮特的邪灵也烟消云散,很显然,魔神受到了重创,他的魔法已经不能维持下去了。   接着奈特薇一伸手,用两指把魔神从土坑里捏了起来。她看着那小家伙冷笑,说:“你刚说我杀不死你?”   魔神瞪大眼睛,说:“你怎么会拥有这种力量?我……”   不等他说完,奈特薇就将他丢在了地上。   “轰——!”魔神就如炮弹一般落了下去,接着奈特薇将他踩在脚下,如碾压臭虫那样旋转脚后跟。踩了几下之后,她就伸手下去把邪神破烂的身体捡了起来。她用六条手臂抓住邪神四肢,狠狠地用力……   “撕拉”一声,奈特薇硬生生扯断魔神的四肢,就犹如扯螃蟹的爪那样轻松。黑色的恶魔痛的惨叫。然后奈特薇将只剩下上半身的魔神放在手里狠狠揉搓,将它团成一个肉球,再压成肉饼。   “我看看你这次还怎么复活!”三头六臂的奈特薇大声喊道,那声音震耳欲聋。   她拎着魔神的肉饼,做出运动员抛掷铁饼的姿势。剃刀大声喊道:“奈特薇,摔死他!”奈特薇踏前一步,猛的掷出魔神肉饼,那肉饼旋转着飞出百米远,正中祭坛石柱。石柱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力量,顿时断裂了;然而那飞饼势头不减,又撞断了四根石柱这才停下。   奈特薇掸了两下手,然后说:“我看他这次活不成了。”说完这话之后,她的身体开始升华成为红雾,很快,她就变成了原本的样子。   精灵们的精神束缚都解除了,一些人跟着欢呼起来,还有些人在原地哭泣,但更多的精灵不知所措。七面之神死了,盘托拉斯也将毁灭,这些人无处可去。   剃刀满身疲倦,只想立刻睡个大觉。然而盘托拉斯即将毁灭,他们必须离开。他们脚下的地面在渐渐倾斜,木块和岩石迅速地崩塌,到处都在崩溃。   剃刀清点自己的同伴,然后和大家说:“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   伊丝芮特说:“我们可以走,但这些精灵们怎么办呢?”   剃刀望了一眼那些精灵,说:“我们没法把所有人都转移出去,我们没有时间了——你说这地方还能坚持多久?”   伊丝芮特闭上眼睛,她脚下生出根茎,将她和盘托拉斯连接了起来,片刻后她说:“盘托拉斯说:它还能坚持两个小时。”   什么?盘托拉斯是有生命的吗?剃刀心中疑惑,却没时间分辩这些。他说:“你用半小时时间组织这些精灵,然后一个半小时离开。”   “好!”   伊丝芮特在兽人的搀扶下爬上高台,她开始大声用精灵语讲话,和那些精灵交谈。剃刀在一旁倒计时,他心想道:一个半小时的撤离时间也太短了!也许我得提前让他们……   这时候奈特薇突然靠在剃刀的肩膀上。“干什么?”剃刀问她。   奈特薇半闭着眼睛,说:“没事,我就是……有点累……”她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突然一头栽倒,剃刀连忙张开右臂将她抱在怀里。“奈特薇!”剃刀抱着她坐在地上,“你怎么了?”   奈特薇有气无力的说道:“我透支了自己的力量,我可能……”她举起右手,只见她的肉体正溃散成红雾,露出里边的骨骼,“我没法维持身体了,纳特。”   剃刀大声问道:“没法维持身体了是什么意思?”   奈特薇脸上露出凄惨的笑容,说:“就是说……”她伸出鲜血淋漓的右手抚摸剃刀的脸,“我的肌肉、骨骼还有器官,都是用魔力维持的,没了魔力,我就会——”   “别说那个字。”剃刀将右手刀尖温柔的放在她嘴唇前,“你好不容易才活过来,哪有去死的道理?”   “我也没说自己要死。”她苦笑,“你怕我死吗?”   “我真怕了。”剃刀说。   奈特薇的表情凝固了,接着脸红起来,“那我就在多活一阵子好了,纳特。我现在要睡一会,用来保持体力,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她缓缓闭上眼睛,呼吸变得若有若无。   光一阵子可不够啊!剃刀表面冷静,实际上心急如焚。这时候他看到无面游侠正悄悄的溜走,剃刀顿时无名火起,他怒吼道:“你又要去哪?没脸的人!”   无面游侠说:“我想看看魔神死没死透。”   剃刀说:“他已经是块烂肉了!”   无面游侠摇了摇头,说:“那也是神的烂肉——”他说完用手一指魔神尸体所在的地方,“你们看!”   剃刀望向那边,只见黑烟在废墟和乱石中缓缓升腾,剃刀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难道他还没死吗? 剃刀与巫王,二十三   剃刀与巫王,二十三   剃刀将奈特薇轻轻放在地上,他望着那黑烟,说:“无面,那是什么?”   无面游侠用手指轻轻触碰黑烟,然后再鼻子底下嗅了嗅。“我不知道,但这绝对不是好东西——地母之灵!”他呼唤伊丝芮特,“你来看看?”   伊丝芮特还在忙着和树精灵沟通。那些食古不化的精灵显然不愿意跟她离开,许多人就地扎根,变成树木。这时候伊丝芮特也看到了那黑烟,她从怀中取出女巫的白圣油来,然后对一个兽人说:“鬣蜥,去把这个倒在烟上。”   兽人得令,他拿着圣油跑到黑烟跟前,将油洒下去。油一落下,黑烟中就发出了一阵刺耳尖叫,接着黑烟凝聚成许许多多抽象的图形——那是各种各样的脸,有人的,有动物的,几千张脸,皆有不同的表情。有的哭有的笑,夸张扭曲,让人不寒而栗。   “果然凡人没法杀死神祇。”伊丝芮特沉声说,“魔神的灵魂还在这里,早晚有一天他能重生。”   剃刀大声说:“那就让他重生吧!我们走,就把他关在这里。”   伊丝芮特说:“早晚他会入侵到我们的世界,所以我们必须杀死它。”   剃刀望向地母之灵,“夫人,你有办法?”   伊丝芮特点了下头,说:“能杀死神灵的只有神灵——法斯纳特,我把我的力量给你,去杀了他!”   说完这话之后她转过身去。接着,她竖起食指,食指的指尖释放出金光;她用食指在自己后颈上一划,皮肤裂开,鲜血流了出来。剃刀惊讶的瞪大眼睛,说:“夫人,你想……”   剃刀后三个字都没来得及说,他被吓的不敢呼吸,因为伊丝芮特的行为太可怕了——   伊丝芮特、地母之灵,她把自己的脊椎骨抽了出来。   她将手伸进后颈的伤口,如拔剑一样抽出了自己的脊椎骨。那条骨头散发着刺眼金光,鲜血在金光的照耀下变成具备神性的圣水。每一滴血落在地上就会熄灭一寸土地的火焰。   那是凡人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凡人没了脊椎就无法站立了——别说站着,没了这条骨头他们就没法活着。但地母之灵不是凡人。   “夫,夫人……你……”剃刀瞠目结舌,“你没事吗?”   伊丝芮特说道:“盘托拉斯给了我魔力,我现在是真正的半神。半神的生命十分顽强,不会因为肉体损坏而死亡——去用这个杀了炼魔的魔神。”   剃刀小心翼翼的接过地母之灵的脊骨,他问道:“你……你真的脊骨抽出来给我了?用这个可以杀死魔神吗?”   伊丝芮特说:“传说地母之灵是用天父的剑铸造而成的。我的肉身是剑鞘,骨头就是天父之剑。天父之剑能斩灭世界一切邪灵——我坚信这件事情。别让我失望,战士。”说完这话之后,伊丝芮特身子一晃,便倒了下去。两个兽人连忙来搀扶她。   剃刀拆了自己的右手刀,准备安装义肢。然而当他卸下刀的那一刻,地母脊骨就缠住了他的手臂,那骨头金光一闪,变成一把美丽的弯刀。剃刀在刀面上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脸,连毛孔都能看清。   好剑。   剃刀提着天父之剑走向那黑烟,他每走一步,脚下的火焰就会熄灭一片。他踩过朽木,朽木就生绿;他经过蔓藤,蔓藤就开花。地母之灵的魔力也涌进他的体内,他的心灵顿时变的洁净起来,每走一步,他都会祈祷一次、忏悔两次。他开始悔过,悔过嗜血的过往,悔过仇恨与杀戮……当他朝圣一般走完这一百步之后,他的灵魂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他心情平静的挥下天父之剑,金光与黑烟接触,黑烟立刻发出沸腾一般的声音。接着他听到魔神在他脑内呐喊:“你这叛徒!你这异教徒!你这世界锁的走狗!你是炼魔的战士,你却用异族的力量,伤害你的同胞!”   剃刀只回答了三个字。   “永别了。”   “轰——!”   金色的光爆裂开来,黑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魔神发出一声短促而又恐惧的尖叫,便魂飞魄散了。光芒照亮了整个盘托拉斯,精灵们发出惊呼,剃刀被光芒刺的睁不开眼。等光芒消失之后剃刀睁开眼睛,只见精灵已经对他下跪,开始对着圣光祈祷。   天父之剑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剃刀连忙将它归还给伊丝芮特。伊丝芮特接过脊椎骨来,然后按照原位放回。剃刀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但伊丝芮特表现的却很平静。   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盘托拉斯发出阵阵悲鸣,秘境崩溃比他们预想的要快。然而树精灵们似乎没人想要离开,伊丝芮特苦口婆心的劝也没用。最终在场的数万人中,只有两个人愿意离开。   一男一女,两个精灵。   那是两个身材、相貌都接近于完美的精灵。即使已剃刀的审美来看,这也是男人英俊、女人美丽。   剩下的精灵就扎根于此了,它们似乎要和盘托拉斯同生共死。剃刀问伊丝芮特,说:“这些人都不想活了?”   伊丝芮特摇头,说:“精灵说他们已经被凶魔污染了,将来也会变成凶魔。既然如此,他们更愿意和盘托拉斯一同毁灭。这两个人是仅剩的健康人,他们跟我们走,一男一女,足以让种族延续。”   剃刀望着那两个精灵,他意识到,这是精灵最后的火种。   战斗彻底结束了,剃刀把刀换回假手,去搀扶起奈特薇,将其背在背上。这时候他感觉到奈特薇轻的仿佛是个稻草人,他想起奈特薇之前说的话来,他心中说道:奈特薇的魔力太少了,她现在就是个空壳子……也许她将失去几根骨头、几瓶血和几件内脏,那她还能活下去吗?   “赶紧走吧。”剃刀对所有人说道。   伊丝芮特最后望了一眼那些精灵们,她叹了口气,说:“走吧。”   作者留言:   ps:这个pov马上完结,下集一个pov应该是德莱尔的w   这一卷过了60%,后面的戏会集中在巴骨·卡恩、小国王还有爱罗丝等人身上。   全书过半了(大概)。   嗯……剩下的慢慢来吧w 剃刀与巫王,二十四   剃刀与巫王,二十四   随着他们的离开,盘托拉斯迅速崩溃了。   剃刀记得伊丝芮特说过,盘托拉斯是有意志的,就是说,这巨大的树木其实是如人一般的活体,是个伟大的巨人。此刻,盘托拉斯在烈火中燃烧,每一片树叶落下,就相当于一个村庄毁灭;每一根树枝折断,就相当于一个城市消失。这远古树神正悲壮的死去,剃刀不忍心回头去看。   烟雾与火焰已经将盘托拉斯变成黑红色的噩梦,青铜森林在高温下融化,逐渐变成滚烫的铜液。这炽热的铜海挡着他们,让他们无路可逃。   这时候那两位精灵召唤来了四只大翼鸟,让他们能乘风而去。一行人乘上大翼鸟,在天上飞行。他们俯瞰下去,脚下已经化作一片火海。不久后他们穿越了青铜森林,在入口处降落。   伊丝芮特一脸悲伤的感叹道:“盘托拉斯,伟大的奇迹。我没能看到他的辉煌,却见到了他的毁灭。而且……我还想多学习一些树精灵知识的。这一切来的太快了。”   剃刀说:“没关系,你带走了两个活的精灵。”   伊丝芮特苦笑了一下,她望向那两个精灵。一男一女,两个人皆身高两米,体态匀称;他们五官端正,皮肤光洁,身上的花朵也生的恰到好处。作为精灵最后的血脉,这两人再合适不过了。   那两人对着伊丝芮特行了一礼,他们还不会说人类的语言,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忠诚。   伊丝芮特还礼,旋即她用咒语打开青铜大门,带着大家离开。远方的青铜森林和盘托拉斯在火中消逝,精灵的挽歌飘散在风中。   他们离开了梦幻一般的精灵国度,重回女巫秘境的湖底。伊丝芮特召唤巨大的水球,让他们能从水底浮起来。剃刀站在巨大的水泡泡里,思绪仍停留在前一刻。战斗的画面都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   他又想起那个近乎无敌的魔神来。他想起奈特薇称呼他为“戒律者”。   奈特薇知道的比我多,剃刀心想道。   戒律者,三大魔王之一。除他之外,还有欺诈者和蛊惑者。剃刀陷入了沉思。这么说来,今天我们除掉的就是三位魔王之一?   这位戒律者的力量远远超过剃刀的估算。今天他们之所以能赢,还是因为有盘托拉斯的帮助——这棵精灵古树给他们提供了充足的魔力,靠着这魔力,伊丝芮特化为神祇、剃刀回想起的远古之力、奈特薇浴血重生……   奈特薇。   一想到这个女人,他就担忧起来。现在的奈特薇状态十分差,甚至还有生命危险。奈特薇的身高比剃刀高半头,但她此刻的体重也就不到三十斤。剃刀想知道,剩下的重量都去哪了?   她现在就是个空壳子,我要怎么才能把她填满呢?   清冷的阳光透过湖面照下来,他们到了。   一行人钻出水面,就都感觉冻得发抖。现在是冬天,风又冷又硬。兽人连忙就地生火。   两个精灵还没来过人类世界,它们望着四周的景物,脸上又惊恐又兴奋。女精灵捧了一把水淋在身上,然后被冻得发抖;男的精灵用精灵语在和伊丝芮特交谈,一脸兴奋的说着某些事情。   兽人生好了火,剃刀便把奈特薇放在温暖的地方躺下。之后剃刀问伊丝芮特:“下一步你要怎么做?”   伊丝芮特摸了摸小腹,说:“出了这样的事情,蜂鸟城是回不去了。我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然后要把孩子平安生下来。我用了太多魔力,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分娩。”她抬起头问剃刀,“法斯纳特,你呢?你打算去哪?”   剃刀说:“我……”他看了一眼奈特薇,旋即叹气,“我想把她救活过来,可是,我……”   伊丝芮特沉吟少许,说:“也许女巫们有办法,或者……我可以问问那两个精灵。法斯纳特,你带着她跟我走吧。我们……”   无面游侠突然说:“有人来了。”   他们刚刚从死亡边缘爬回来,每一个人都保持着警惕,一听说有人来了,大家就都做好了战斗准备。剃刀顺着无面游侠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行身穿黑绿袍子的女巫正缓缓走来。这些人赶着马车、每走几步就敲一下锣。   “是蜂鸟城的女巫。”伊丝芮特说,“我去会会他们。”   “夫人,小心。”话虽然此,剃刀并不太担心她。   “嗯。”   伊丝芮特走上前去和那些女巫交谈,为首的一个老女巫下了马来,她重重的咳嗽两声,然后大声问道:“来者是谁?”   “伊丝芮特。”伊丝芮特对她说道,“伊丝芮特·安卜赛德。奥卓蓝曾经的弟子,巫职位列飞鸟。”   老女巫说:“您就是伊丝芮特大人?”   “大人?”伊丝芮特皱起眉头,“你们是谁?”   老女巫一招手,身后的女巫通通下马。这时候后面走来两个头戴花鸟宝冠的年轻女巫,她上前对伊丝芮特行礼,说:“果然是您,我们找您很久了,大人。”   那两个年轻女巫一个是黑皮肤的南方姑娘,身材高挑,五官立体;另一个面相善良,圆脸上摆着温柔的笑容。   剃刀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不过他可以确信,这些人不是来打架的。   伊丝芮特愣了一下,说:“赛丝?崔妮娜?你们这是……”   “遵照奥卓蓝的遗命,我们将奉你为新的巫王。”两个年轻女巫单膝跪下。   伊丝芮特瞪大眼睛,问道:“你们没搞错吗?你们真的要我继承爵位、再成为女巫之王?”   “千真万确,大人!奥卓蓝说过,她这一次去封印秘境凶多吉少!很可能就……如果她出了意外,那么巫王的位置就由她最信赖的弟子——由您继承!”最年长的老女巫也卑微的跪下,继而匍匐在她面前,“而且我在您身上感受到了无上的魔力!您就是巫王!”   接着一个戴着眼镜、身穿红黄袍的礼官走过来,他翻开一本厚厚的书,然后拿羽毛笔在上面画了几个圈。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说:   “伊丝芮特·安卜赛德!以南方联合王国律法,你受封于米埃尔家族,为米埃尔家族的封臣。今后你的法定称号为:东境学院派女巫之王、白蛾之卵、星月与狂风的掌控者、百色花之主、兽人之母、花田守护者、蜂鸟城之王、圣子之母,伊丝芮特·安卜赛德!”他喘了口气,“以上称号祭祀、仪式、出行与集会场合可用。其他民间称号自拟——以上为口头仪式,正式的受封仪式要等到明年六月进行。”   一旦礼官唱号,这事情就算敲定了。就是假的这么一唱也就成了真的。剃刀在一旁看的懵了,他问伊丝芮特:“嗯……伯爵大人?所以……”   伊丝芮特表情十分复杂,她看了他一眼,说:“说来话长,法斯纳特。总之你跟我去蜂鸟城吧。”新的巫王对剃刀说,“我会让女巫们帮忙医治奈特薇,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情和你商量。”   “哪件事?”剃刀说完这三个字,就猜到了答案。因为巫王的眼中已经冒出了杀气。   “关于我丈夫,还有熊山。”巫王的表情变的比寒风还冰冷,“我需要你,需要你的力量。”   作者留言:   ps:周一见啦w 第二十二章:运筹帷幄德莱尔,一   第二十二章:运筹帷幄德莱尔,一   这些日子烂肉滩发展的可以说是欣欣向荣了。   两大黑帮已经被德莱尔给灭了,再没有什么人能挑战镇长的威严。于是德莱尔·汉斯洛克、烂肉滩的大老板,他制定了新的规则,并且严格落实:偷盗剁手指、抢劫剁胳膊、强-奸的阉割、杀人的剥皮——每周的周末他都会公开处刑这些犯罪者。   烂肉滩的城镇大钟已经修好了。周末的时候,德莱尔就会敲响这口大钟。每有一个人犯罪他就会敲上一次,敲完了之后,再让犯罪者游街示众。等到下午就在广场上执行血腥的酷刑。   为了执行的新的规矩、也为了建立自己的暴力工具,德莱尔成立了新的警务部。警务部仍旧由麦诺莉娅负责,然后他从外面新招了人,这些人由德莱尔和麦诺莉娅亲自面试,都是底子干净的外乡人。德莱尔尽量挑那些年轻的、比较容易被煽动的人来招募,来了之后就用“荣誉、希望、前途光明”那一套给他们洗脑。等把这些人说的两眼放光了,他就将人交给麦诺莉娅训练。   麦诺莉娅以前是贵族的小姐,因为家族的缘故,她懂得怎么训练士兵。德莱尔就让她按照军队的规矩训练这些人。偶尔,德莱尔还会自己去巡视新兵们,并且参考原先海文在野马镇练兵的方式,给教官提出一些意见。   很快这些人就上岗了,第一周他们抓了二十六个犯罪者。于是那周的周末,码头广场被犯罪者的血彻彻底底的洗了一遍,惨叫声传遍整个烂肉滩。   酷刑起到了威慑,第二周麦诺莉娅就只抓了四个罪犯,紧接着码头治安迅速改良——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德莱尔知道,还有许多暗地里的犯罪,不过他不在乎——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他又不是真心来维护正义的,他只是要整顿自己的地盘,然后才好赚钱。   哪个城市没有偷鸡摸狗的?差不多就行了!   在这片歌舞升平之中,烂肉滩码头恢复了以往的职能。德莱尔趁着冬天叫人维修码头设施,还提前招了码头工人。另外,他在码头周围的旅店、酒馆、赌场、妓院、当铺、还有商人行会等地方都安排了监管人员。他叫德昆船长和黑鲨管理这一切,监管码头设施,这些都在港务部职责之内。   德昆船长和黑鲨都是当地的地头蛇,对码头的事情十分了解。有他们监管这里,码头的效率很快就提升了起来。德莱尔给了他们充足的执法权,对于那些不配合的家伙,黑鲨可以“合法的”将他们店铺的牌子摘了,罚款,遇到暴力抵抗的还可以抓人。抓完人就送到警务部,让麦诺莉娅来管。   当然了,德昆和黑鲨在这里没少捞油水,对此德莱尔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有不贪污的官?你能把事情给我办好了、稍微贪点也没关系。德莱尔很了解这一套官场规则,对此他恩威并施,时不时也敲打一下两人,告诉他们做事要有个限度。德昆人老成精,晓得这道理,然而黑鲨是个蛮横的人,光靠说还不行。于是德莱尔就带着他参观刑场,让他看活人剥皮,看了两次,这家伙就老实了很多。   德莱尔心想道:你肯定得变老实啊!别说你害怕,那剥皮我看着都怕!不过这没什么不好的,剥皮,也是正义的剥皮。对,我是“正义的执法者”,这个字眼太好用了,哈!   如今烂肉滩组建了四个管理部门。这四个部门分别是港务部、警务部、财务部还有劳务部。现在前两个部门已经初具成效,接下来就是后两个部分。   劳务部负责进货奴隶、还有管理活死人,这件事情他交给了投降的死灵法师去做,他需要先观察一下这两个人,所以劳务部的事情不着急。   财务部最麻烦。德莱尔就是缺少特别信任的人,现在财务的事情,基本还是他自己经手。可是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未来要经营黑鼠城堡、要开角斗场、要经营新的酒庄、要跟着跑商、要管理城镇、要参加贵族社交、还要……还要和新的苍白美人一起睡觉。   新的陪睡姑娘叫睡莲。   睡莲可是一个好妞儿,这姑娘本来是送给夜神的祭品,所以受过良好训练,她相貌可爱、气质高雅、知书达理、而且活儿还好。德莱尔将她留在自己身边,陪吃陪睡。后来有一天早上,德莱尔看到睡莲趴在窗台边上,正在拿着笔在一个小本上写写画画,他就问睡莲说:“你写什么呢?”   “啊,这个?”睡莲晨光照在姑娘白皙的脸上,她脸上的微笑很甜,“这是我自己的账本。我在记录大人您给我的零用钱,算一算该怎么花。”她把笔记本提起来,展示给德莱尔看。   德莱尔看到那上面字迹工整,小字看着很秀气,他来了兴趣,就问睡莲说:“哦?怎么花呢?”   睡莲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将笔记本翻给他看。“这是这个月的收入。”睡莲贴着他的身体,指给他看。睡莲总会在无形之间拉近他们的距离,而两人一离的近了,德莱尔就会想和这姑娘睡觉。他怀疑这妞儿是故意的。   “这是我的支出部分,这里,我买了香水、睡裙还有指甲油。”她说着伸出五个淡粉色的指甲给德莱尔看,脸上露出小姑娘特有的天真笑容,“这里是生活支出,还有未来的规划。下个月我打算买个脚链,但是需要存一点钱。还有这个,这是我的存款……”   德莱尔十分惊喜,他心想道:这不就有管账的人了吗?这姑娘是我养的情妇,天天跟我睡一张床,还能对我不忠诚?就是她了!   德莱尔本想问她:你来当我的财务部部长怎么样?给我管钱?但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不合适。   稍加思索之后,德莱尔对她说道:   “睡莲,你嫁给我吧。”   “啊?大人您说什么?”账本脱手落在地上,睡莲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运筹帷幄德莱尔,二   运筹帷幄德莱尔,二   “我说你嫁给我吧。”德莱尔再次重复。   睡莲瞪大眼睛,却一言不发。她动作迟缓的捡起账本,将其放在腿上。她的手抓着账本的边缘,手背紧绷,手指在轻轻发抖。   德莱尔对她说:“姑娘,你的回答呢?”   睡莲望着德莱尔,目光中满是惊恐,“不……”她迟疑的摇头,“我是说……我只是个……”   德莱尔摆了摆手,说:“你和那些妓女、奴隶还不太一样。你是献给夜神的祭品,你脸上没有烙印,也没泡过太多药水。你的日子还很长,早晚要找个男人嫁了——嫁别人不如嫁我,你看看这烂肉滩上还有比我更好的男人吗?没有!”他呵呵干笑。   睡莲不置可否,她嘴唇抿在一起,低声说:“我……我还不想这么快……”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德莱尔的表情,“我是说,至少再等几天,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德莱尔下意识的想到:我是你主子,我让你嫁给我那是抬举你!你还犹豫什么?然而转念一想,对待未婚妻和对待奴隶是不一样,既然说了她是自由人,那就得给她一点“自由人的权力”。   德莱尔倒不是真心喜欢这个姑娘,他只是希望得到睡莲的忠诚。为了保证自己的财产,这个管钱的人必须值得信任,而最值得信任的,就是他自己的老婆。   结了婚,那就是一家人了。自己老婆也怎么贪污自家的东西?   他给睡莲三天的思考时间,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   转过天来,他召开了一场会议。他把自己手下的干部们全都叫到了刚刚装修完的议政堂来。参考原先野马镇那样,他在这里摆了长桌,自己坐在会议室的长桌前面。他左手边依次下去,是睡莲、麦诺莉娅、还有死灵法师;德昆船长、绘图师与黑鲨。   等人到齐了,德莱尔便开始发言。他直奔主题,说:“我的各位朋友,今天叫大家来不为别的事情。无非就是讨论下一起发财的事!”   几个男人都附和着叫好,萨里瓦更是大笑起来,说:“大老板,您又有什么点子了?”   于是烂肉滩的大老板摆了摆手,说:“也没什么新点子,就是和你们聊聊明年跑货的事情。这事萨里瓦知道一些,其他人我还没告知。现在我告诉你们,从明年春天起,烂肉滩要全面运行起来。我要买一艘船,租两艘船,用来跑水运;除此之外,我还需要联系一个陆地商队,这些人要把烂肉滩的特产运到河湾地去,再通过二四岔路把商品卖给整个海湾地。”   黑鲨不屑的冷笑,那粗野的水手一边用匕首剔指甲,一边说:“烂肉滩有什么特产?妓女、强盗还是小偷?”   德莱尔说:“以前确实没有,但现在有了——就是我的酒,野马之火。”   “对!我们的酒,野马之火!”萨里瓦附和道。   德昆船长点了点头,说:“野马之火确实是很好的货,世界第一烈酒这个名头十分诱人。”   德莱尔说:“是的。船长,我需要可靠的船和船长,你能给我搞到吗?”   德昆船长沉吟少许,说:“我认识两个年轻的船长,很有闯劲,为人也算可靠;我自己的船可以借给您,当然,我这个不要钱。”   这听上去很诱人,但德莱尔深知一个道理: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德昆在船上免费,在其他地方一定会把这笔利益加倍收回来。所以德莱尔说:“你的船算我租的,钱我肯定会给的,不光要给,我还要多给。”   德昆船长瞪大眼睛,说:“何必这样呢?我现在也不跑商了,那船放着也是放着,大老板你拿去用就是了!”   德莱尔摇了摇头说:“咱们是规矩人,你以为我是靠什么发财的?我就是靠规规矩矩做买卖!”他敲着桌子说道,“一分钱一分货,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你不要钱,咱们就没法合作。船长大人啊,你从前也是做生意的人,这道理你肯定很清楚的。”   德昆沉吟少许,说:“那好吧,都听你呢。”   安排完船了,接下来是货物的事情。“布鲁迪、森松。”他叫那两个死灵法师,“我有事安排给你们。”   两位死灵法师今天打扮的一点也不“死灵法师”。他们一个穿着土色后棉袄和羊毛衫,另一个穿皮袄、戴毛线帽子,看着上去就像两个猎人或者农夫。这也是德莱尔要求了,死灵协会已经倒了,德莱尔不允许死灵协会的符号继续出现在烂肉滩。   “大老板,您说!”两人毕恭毕敬,“我们听着。”   德莱尔问道:“我之前安排的那些活死人训练的怎么样了?”   布鲁迪说:“明年春天应该能训练出两百个左右。”那男人长着厚下巴和粗短的手指,他蜷着双手,看上去很紧张,“不过……大人,这些人只会简单的动作和指令,他们很蠢的。他们可组不了乐队,只有阿里丹才能训练那种高级活死人!”   “我本来也不是要他们去表演!”德莱尔板着脸说道,“我就问一件事情,这些活死人怕不怕死?”   另一个死灵法师,森松,他连忙抢着说道:“当然不怕了!活死人本来就是死人,怎么还会怕死呢?”   “那就好了。”德莱尔笑了出来,“继续训练这些人。他们不需要会太多的动作,只要会冲锋、突刺、劈砍能动的东西就行。”   布鲁迪和森松对视了一眼,想问却又没敢问。德莱尔对他们说:“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告诉你们,这些活死人就是拿来当雇佣兵的。”   黑鲨又讥笑起来,说:“活死人蠢死了,也能打仗?我自己能打一百个!”   “战争不是打架斗殴。”德莱尔说,“一排步兵列好方阵,举着盾和枪往前推进。这这种事情不需要智力,只需要纪律和勇气!恰巧活死人都具备。这些家伙不是卖给商人当保镖的,而是卖给贵族们打仗的!”   德莱尔用手一指那两个死灵法师,说,“训练活死人的同时还要给他们足够的食物,让他们吃好喝好,别被身体弄的太差。等训练完了之后,这批人走陆地去虾湾,接着卖给海湾地的贵族!他们在打仗,他们需要这些战士!”   作者留言:   ps:这是补上昨晚的。 运筹帷幄德莱尔,三   运筹帷幄德莱尔,三   “而且这些活死人价格要比一般的奴隶雇佣兵贵一倍!,只要不怕死,那就是最好的战士!”德莱尔激动地拍打桌子,“从今往后,烂肉滩第二大特产,就是这些不怕死的雇佣兵!”   大家一起叫好,德莱尔用手势示意人们安静。他继续说:“等这些货物都弄完之后,你们列一个清单,交给睡莲;睡莲,你统计完了再拿给我。”   那小姑娘立刻惊了,她连忙说:“我……我不会做这种事!我没做过!”   “人都有第一次的,没事,做一做就会了。”德莱尔冲她笑了一下,睡莲则还以苦笑。   “最后,萨里瓦,我要你明天你跟我去酒城,我要找佛劳斯家族的人谈一谈生意。”   “是,大老板!”   德莱尔点了点头,说:“那就这样吧,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的话就散会。”   接下来大家报告了一下最近的工作情况,然后会议很快就解散了。离开会议室之后,麦诺莉娅叫住了德莱尔,说:“镇长大人,你真打算经营烂肉滩这个地方?”   德莱尔望着那个流浪贵族,问她说:“为什么不呢?”   麦诺莉娅沉吟少许,用警告的语气说:“你可别忘了,你不是男爵。”   德莱尔咀嚼着这句话的其中含义——我不是男爵?我不是男爵又怎么了?但我一样可以……哦,我只是烂肉滩的镇长,镇长是打工的人,我并不拥有这里。这样的话……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他意识到自己走偏了方向,他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他,德莱尔·汉斯洛克,他还不是烂肉滩真正的王。   烂肉滩真正的王,是佛劳斯家族。这里仍旧是佛劳斯家族的封地,是隶属北境的侯爵领土。德莱尔就是真把烂肉滩打造成了他的王国也没用,佛劳斯家族一句话、一份文件,就能收走他的权力。除非他能成为男爵,不然他这位子永远坐不安稳。   麦诺莉娅曾经是贵族,对于贵族的心思要比德莱尔明白的多,她这次警告真是说到点子上了。德莱尔心中感激,就对她说道:“警卫队长,谢谢你了,你提醒了我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麦诺莉娅点了点头,说:“镇长大人,酒城贵族的胃口可不是一般的大。如果让他们知道你肥了,那你就会被宰。”   “多谢了。”德莱尔记住了这句话。   两人就此分别,德莱尔带着睡莲回到镇长大宅中。现在是下午,他把外套脱了,躺在床上休息。他望着天花板,心中想道:烂肉滩不是我的,我是个平民,平民是没法拥有封地的。   那我怎么才能变成男爵呢?   用钱买?男爵可不是拿钱能买来的,就算用钱能买拿也是天价。佛劳斯家族子嗣众多,自家儿子分地还都分不过来,怎么会轻易把地卖给我这个外人?   现在的贵族都是世袭的,他们祖宗上曾经给上位者立过战功,所以封了爵。难道我也要给佛劳斯家族去打仗,才能分到爵位?   打仗……   佛劳斯家族正在给北方人打仗,我记得酒城那位贵族和我说过。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打仗缺什么?缺金子、缺人。那么酒城却这些东西吗?   显然是不缺的。酒城贵族十分富有,酒城是中谷地一代最富饶的地方。这里田野无数,人口众多,打起仗来也能熬得住。   他们什么也不缺,那我拿什么怎么去贿赂他们?   这个问题把德莱尔难住了,他一直以来都是靠着“欲望”这两个字在玩弄人心。别人想要什么,他就用什么来劝诱对方。这一次酒城贵族应有尽有,他什么也给不了那些人。   德莱尔意识到自己需要换一个方式了。   我得去酒城走一趟,他心想道,光是干想不行。   既然如此,德莱尔就不再想了。他午睡了一会,然后黄昏十分起来活动、用餐。晚饭时候,他叫睡莲把食物端到房间里来,然后和睡莲一起吃饭。   他开了一瓶新的红酒,那是萨里瓦拿来孝敬他的,是一瓶好酒。两人小斟了两杯,之后德莱尔对睡莲说:“今天咱们先不说结婚的事情,你别紧张。我说了给你三天考虑时间的。”   睡莲轻轻点头,说:“大人,那您要我做什么?”   德莱尔喝了口酒,他酝酿了一下说辞,道:“睡莲,你是个自由人,你不是我买来的奴隶。”   睡莲的圆眼睛里充满悲伤,“不,我只是没有烙印而已。因为我是送给夜神的祭品,所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正是奴隶该被烙印的地方。   德莱尔不想和她废话:“我说你是你就是了。”   “是,大人。”自由的姑娘选择服从。   德莱尔继续说:“既然是自由人,那你就得像个自由的姑娘一样嫁人。睡莲,你年纪不小了,有合适人家了吗?”   她摇头。   德莱尔说:“那我娶你,我不英俊也不年轻,但我有钱,能给你安稳、富足的生活。以后你能过得像个贵族小姐。怎么样?”   “我不明白。”睡莲一脸困惑,“如果您只想要我服侍您,那现在的状态就可以了。我当您的仆人、或者是情妇。您……为什么要娶我这么一个……”她沉吟少许,“刚刚变成自由人的奴隶做妻子?”   德莱尔也不想瞒着她了,就说:“我是想有个可靠的人来给我管钱。管钱的人必须对我绝对忠诚。睡莲,烂肉滩我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人,但我相信你。你可靠、又有才能。所以我要娶你。我给你富足的生活,你给我忠诚。”   少女望着他,说:“这是您的生意吗?”   德莱尔点头说:“是的,是生意。”   “但结婚不是生意,大人您不能把结婚也当作生意。”她的手在颤抖,但语气却很坚定。她必然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番话来的。   “可我就会做生意,我是个买卖人。”   “我不要你的钱。”   德莱尔问她:“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吻我。”她说着微微抬起了下巴。 运筹帷幄德莱尔,四   运筹帷幄德莱尔,四   德莱尔在床上没少亲过她——而且是亲过各种地方。但是这种亲吻还是头一次。   这不是什么难事,他照做了。睡莲也热烈的回应他。那少女有一条精巧的小舌头,能玩出许多花样来。在这个漫长的吻结束之后,睡莲用一只手捧着他的脸,说:“看着我的眼睛,然后继续。”   “你到底想干什么?”德莱尔问她。   “我想看看你有多爱我,”她看着德莱尔的眼睛,“我要看你的真心。”   “那好。”德莱尔说。   于是德莱尔将她推倒在床铺上,然后狠狠干她。   他被这女人惹怒了,他要让这婊子知道谁才是她男人。他和不少女人做过,但没哪回像这次一样卖力。   从黄昏到天黑,德莱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腰酸背痛,再也硬不起来。   少女赤裸的躺在床上,胳膊搭在眼睛上,浑身潮红,胸脯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德莱尔坐在床边,喝了一小口酒,说:“你满意了吗?”   睡莲又深呼吸了三次,说:“我不知道。”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德莱尔现在心情很悠哉,他又不紧不慢的倒了一杯红酒   “大人,我非常不安,非常,非常不安。”她将胳膊拿开,望着德莱尔。   “怎么了?”德莱尔将酒杯放在手中摇晃着,他看着酒液,暗红色的液体红的像血一样。处子之血,他心想道,这酒就叫处子之血,传说是用圣女的血酿制的。古代的血族就喜欢喝这东西。   睡莲缓缓爬起来,然后她趴在德莱尔身旁,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大人,夜神的传说您知道吗?”   “不知道。”德莱尔说,“我不是本地人,不晓得这种事。”   睡莲用光滑的身子摩擦他的手臂,然后与他十指相扣,说:“大人,夜神是真实存在的神祇。我们都见过他。”   “见过就见过吧。”德莱尔不以为然。哪个宗教会说自己的神是假的呢?可又有哪个人真的见过神?   睡莲握紧他的手,说:“不,大人,我没开玩笑。我真的见过他!”   德莱尔瞪了她一眼,说:“在哪见过?”   睡莲迟疑了一下,旋即小声说:“在梦里。”   德莱尔哈哈大笑,说:“我还梦见过自己当国王呢!平均一个月梦两回,比姑娘月事来的还勤——你看有用吗?”   睡莲急的涨红脸了,说:“不,大人!您要相信我,我真的……”   德莱尔打断了她的话,说:“好了,姑娘!咱们是在说结婚的事情,你扯这个神那个神的有什么用?”   睡莲说:“正是这件事让我不安,让我不敢嫁给您,甚至说让我每天不敢睡觉。”   这就很严重了,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妻,德莱尔还是要关心她一下的。他对睡莲说:“这有什么可怕的?夜神会把你吃了吗?”   睡莲正色道:“大人,酒城三年一次供奉祭品给夜神。如果哪一年贡品停了,那么夜神就会发怒。于是他会派恶魔吞吃月亮,让漆黑的永夜降临。”   德莱尔摆了摆手,笑着说:“月食这个事情在哪都有,各地的传说都不一样,我看这不值得信,都是人们胡编的。”   睡莲继续说:“现在我们已经五年没有活祭品给他了,他一定很生气;占星师说,红星上中天的时候,永夜就会降临。那时候暴风雪会席卷一切,直到幼童长出白发,他也看不到太阳。”   德莱尔不耐烦了,他说:“你怎么会信这一套东西?这都是假的。海湾地的巫医们还说大灭绝要降临,说天火和海啸要毁灭世界。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人们必须给教会捐钱——哈!捐钱!我看这个才是重点。夜神教的人也要捐钱,对吧?”   “不仅仅是钱,大人,还有我们的信仰、我们的灵魂。”   “好吧,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个又和我们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他把酒杯放在桌上,不远处火盆在噼啪燃烧,“夜神还管姑娘出嫁吗?”   睡莲说:“睡莲夜神的祭品在名义上是夜神的妻子,我若嫁了他人那就是亵渎神灵。所以……我反复确认您是否真的爱我,夜神也是爱神,他不会拆散真心相爱的人。”   “你和我天天睡觉,现在说什么亵渎神灵?”德莱尔哑然失笑。   “教义上只说我不能出嫁,没说别的。”   “愚蠢。”德莱尔摇了摇头。他想起自己还是管家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海文·安卜赛德经常会提起宗教的事,他对那些神棍恨得咬牙切齿,总是说要找机会揭穿这群骗子的真面目。现在想想,海文是对的,这东西太愚蠢了。   但德莱尔和海文不同,海文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就想要消灭它,可德莱尔看到这种事情,只会想着怎么去利用。   夜神教在酒城势力庞大,佛劳斯家族的人既是贵族,又是祭祀、主教和神父。德莱尔心想道:我能不能从这里下手呢?   贵族的阶层我混不进去,但是宗教骗子捐钱就能当——我他妈就先混个大主教怎么样?   “我有主意了。”德莱尔喃喃说道。   “什么?”睡莲一脸疑惑。   德莱尔说:“我知道怎么打破僵局了,睡莲,我得谢谢你。”他说着就笑了起来。睡莲被他弄的一头雾水,只是默默点头。   “睡莲,你明天收拾一下行李,过几天我们去酒城。”   睡莲问他:“嗯?我也要去吗?”   德莱尔说:“你当然要去,这次的事情没你办不成。”   睡莲用被子把自己裹紧,说:“我不会办什么事情的,管钱、算账我都不行,大人,我只会伺候您。”   “别废话!”德莱尔一把扯过被子来,睡莲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捂尽了自己的身体。她和德莱尔对视了一眼,又缓缓放开了手。   德莱尔对她说:“我这趟去酒城,就是为了给你宽心。你跟我去了,以后就不担心夜神惩罚你了,你就能每天都睡安稳觉。”   睡莲问道:“您要去干什么?”   “我要去当个祭祀。”德莱尔坏笑着说,“最后当个大祭司、特别特别大的那种!” 运筹帷幄德莱尔,五   运筹帷幄德莱尔,五   转过天来,他们就出发去酒城。烂肉滩离酒城不远,骑快马当天就到。睡莲提议坐马车,但德莱尔坚持要骑马。马这个东西,太长时间不骑就会忘了怎么骑,德莱尔不想忘记这个技能。如今这世道风云莫测,兴许哪天他就得骑着马跑路了。   转天早上,德莱尔和睡莲一起上路,另外还带了两个随从。四人穿着厚实的风衣,一路骑马前往酒城。酒城那边前些日子下的雪还没化,黑森谷银装素裹;睡莲身边一袭白色风衣,身影几乎融入雪中。   “好冷,大人,我快握不住缰绳了,我能和您骑一匹马吗?”她和德莱尔说。   少女冻得两颊通红,身子发抖,看来这天气对于姑娘来说太残酷了一点。其实不光是对姑娘,对德莱尔也是如此。今年的冬天太他妈冷了!实在是太冷。德莱尔不禁想到:中土都这么冷了,那北方得冷成什么样?   于是他们同乘一匹马。   雪路难行,他们早上出发,中午在路边旅店小憩,临近黄昏的时候才看到酒城。几人进城之后就先找了个旅店住下。   这次酒城的面目和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了,酒城挂起了军旗,城外和城墙边上盖了厚厚的帐篷。随军祭祀顶着凛冽寒冬,在军帐到处演说,鼓舞士气。德莱尔看的直皱眉头,他心想道:   难道小三叉戟已经打到酒城来了?这里要变成战场?   他连忙去打探信息,德莱尔先是去了他常去的酒馆,找一个叫“长耳”的人。这人是当地的地头蛇,各路消息灵通。他就在酒馆里,做情报生意。   长耳人如其名,耳朵如传说中的精灵一般长。然而这人却长得老鼠一般猥琐,他有尖下巴、短胡须,还有一双贼亮的小眼睛。德莱尔找到他的时候,这家伙大腿上坐着一个妓女,他正揉着女人的奶-子,一脸淫-笑。   见德莱尔来了,那人便放下酒杯、支走妓女。他换了个端正的姿势,笑着说道:“呦?大老板!您怎么来了?”   德莱尔这个绰号只在烂肉滩流行,他在这之前还没来过酒城。“长耳。”德莱尔点了下头,说:“我有事情问你。”   “这当然没问题,我就是干这个的。但是大老板既然发财了,那也得周济兄弟我一下吧?”那人擤了下鼻涕,甩在地上,接着他竖起五根手指,“这个数你看怎么样?”   “太多了。”德莱尔上次来他只竖了两根手指,“我是发了点小财,可我也不是抢劫去了。”   “你怎么不是抢劫去了?”那人再次露出微妙的笑容,“我看你就是抢劫去了!死灵协会就被你抢了,抢的一干二净。”   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德莱尔心想道。“那好吧。”他说,“那我就周济你一下吧。”   “多谢大老板!”   德莱尔付了钱,旋即说道:“你跟我说说,现在城里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要打仗啊?”   长耳脸上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他说:“大老板啊,这事情可就复杂了。”   德莱尔冷笑起来,说:“在你嘴里没有不复杂的事情——说吧,你还想要多少钱?”   长耳摇头,说:“不是钱的问题,只是这一次情报太乱了,我也搞不清真实性。大老板,我们搞情报的也是做个信誉生意,我不想砸了自己招牌。”   德莱尔望着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次你对说过的话不负责?”   长耳点头不语。   德莱尔有点想退款,但他来都来了,不得到点什么他就觉得亏。况且如果长耳都没有消息,他也就没处打探消息去了。于是他对长耳说道:“你说吧,我听着。”   长耳四下看看,然后说:“那咱们换个地方。”说着两人上楼,他们来到走廊角落的桌子边坐下,这里清静无人。   长耳对他说:“首先,城堡进入备战状态这个事情众说纷纭。这些日子佛劳斯家的儿子们都来城堡开会了,夜神的祭司们也来了不少。城堡里传来消息,说这些人天天都在吵架。但奇怪的是,这次一点风声也没流出来。”   德莱尔说:“不都说是因为北方人招募封臣、要酒城帮着打仗吗?”   长耳摇头,说:“我看着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现在冬天,北方和海湾地都是休战状态。然而酒城现在搞成备战状态,是为了什么?哪怕到了春天,酒城也不会是第一战场,要打也得是天父关和鹿角关先打,咱们这里是最后开战的。”   德莱尔问道:“那你说原因是什么呢?”   “这件事情只有小道消息,加上我自己的猜测,您看看对不对吧。”长耳又十分不安的看了看周围,接着他悄声说道:   “风雷堡政变的事情,您知道吗?”   德莱尔瞪起眼睛来,问道:“风雷堡?海湾地的风雷堡?蒙达利亚家族的?”   长耳在唇边竖起食指,“嘘!小点声!”   德莱尔压低声音,说:“风雷堡政变?这是怎么回事?”   长耳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小声说:“据说是有人下毒!蒙达利亚一家都被毒死了,死了好几十个人呢!”   “真的假的?”德莱尔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说,“这你又从哪里听来的?下毒毒死一个侯爵不就完了吗?怎么还能毒死几十个人呢?蒙达利亚家族一共才多少个儿子?”   长耳说:“这事情是千真万确!埃斯顿·蒙达利亚,还有他的继承人这次全都死了。剩下的就是阿莲缪夫人以及她的小儿子。不用说,小儿子要继承爵位了!风雷堡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说是北方人下毒,现在阿莲缪夫人加入了小三叉戟的阵营,要一起打北方人。”   德莱尔问道:“那这也是海湾地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长耳拍着大腿说:“大老板,你可要知道!酒城领主久光·佛劳斯,他是阿莲缪的亲哥哥!” 运筹帷幄德莱尔,六   运筹帷幄德莱尔,六   德莱尔感觉到不对劲了。   酒城备战恐怕不是个独立事件,但这一切究竟有什么联系,德莱尔还不得而知。他问长耳,说:“你的意思是说,酒城备战,其实是为了援助风雷堡?可风雷堡是海湾地阵营的啊,难不成久光侯爵还要造反吗?”   长耳对他说:“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因为佛劳斯侯爵的势力已经十分大了,大到足以威胁他的领主,也就是布尔兰德公爵。这些年布尔兰德没少打压佛劳斯家族的势力,我敢说久光对此早就怀恨在心了!”长耳的表情拧在一起,“更多的事情我不敢胡说了,但是我能告诉你,大老板!现在酒城备战这事绝对有鬼!”   德莱尔点了点头,说:“不说这个了,长耳,我还有事情想问你。”   “大老板你说。”   “现在酒城哪里能花钱买椅子?”   长耳一台眉头,说:“佛劳斯家的儿子把椅子都占完了,这还真没地方能买到——怎么着?大老板屁股底下这把椅子不舒服了?”   德莱尔笑而不答,说:“佛劳斯家的椅子都满了,那夜神教派呢?”   长耳笑了起来,说:“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倒是认识几位侍奉夜神的大人,但他们时间都紧张的很,这事情……不太好安排啊。”他说着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德莱尔也笑了,说:“长耳,你他妈胃口越来越大了!从前都是一次性收费,现在可好,连续收了我三次钱,你还想怎么样?”   长耳干笑几声,说:“情报的钱是情报的钱,渠道的钱是渠道的钱!大老板啊,我这个渠道,可是能让你发大财的。”   “我看我发不了大财,要发大财的是你了!”德莱尔冷笑起来,“说吧,还要几个数?”   那人竖起五根手指。   德莱尔狠狠一瞪眼睛,长耳尴尬的一笑,五根变成四根。德莱尔却拿出三个金币,说:“就这么多,如果事情办成了,我再来付一笔。”   那人接过金子来咬了咬,笑着把钱揣进口袋。“那好,大老板!”他从怀里取出羊皮纸来,“我给你一个地址,剩下的就看你咱们谈了。”他叫酒馆仆人取了墨水和羽毛笔来,然后在羊皮纸上快速写下一连串文字。德莱尔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   黑马大道224号,翠鸟酒馆,找一个叫花蜜的妓女。再去新街和贫民窑的交界口那里,找金苹果钱庄的老板——放高利贷的凯文。最后,去西边的夜神祭坛找卡莱特神父,他是卖你椅子的人。   德莱尔看的一头雾水,他问长耳说:“你让我找神父也就罢了,上面这个妓女和放高利贷的是怎么回事?”   “你听我说,大老板。”长耳给他解释道,“神父是卖椅子的人,他手底下有至少两个祭坛运营不佳,他想换人;另外他有任命分会神职人员的权力。但是为了搞定他,你得先了解他!花蜜是他经常操的妓女;凯文是给他放债的人。这俩人都很了解他,而且用钱就能搞定!你先去找他们,然后再想办法吃了这个神父。”   德莱尔笑了,说:“你这服务可真周全!多谢你了,长耳!”   长耳也大笑起来,说:“不谢,下回再来!哦,事成之后记得兑现诺言,大老板,不然你的信誉就会受损的。”他最后的眼神十分微妙。   德莱尔还真不敢惹这个人,他是买卖人,最重信誉了。如果长耳说他信誉不好,那么酒城上下就都会认为他是个骗子。   这家伙很厉害啊,德莱尔心想道。   付了钱拿了情报,德莱尔便离开酒馆。他回到和旅店中和睡莲交待了一下未来几天的安排,然后就去了黑马大道的翠鸟酒馆。那地方门前挂着粉红和紫色的纱幔,有两个浓妆艳抹的妓女在门口揽客,酒馆里传来一阵阵起哄声和爆笑声。   说是酒馆,看来这地方就是个妓院,德莱尔心想道。   他走向门口,两个揽客的姑娘连忙上来招呼他,他推开两人,说:“不用了,我先去喝杯酒,休息一会。一会儿我自己会选人的。”德莱尔是这种场合的熟客,他表现的很从容,那两个妓女也就不再招惹他了。   他掀开厚厚的门帘子进到里边,就见大厅四周点着火炉,火烧的很旺。这里边很暖和,正因如此,这里的妓女才能在冬天里穿着内衣接客,甚至是不穿衣服。有个阉伶在唱歌、旁边还有人在弹琴,音乐声混杂在人们的淫-笑声中,旋律根本就听不出来。   德莱尔找了个没人的躺椅坐下,立刻有个染红头发的高挑女郎走了过来。“这位大人,您一个人吗?”那女人对他说。   德莱尔抬起头,看那姑娘相貌还不错,她有诱人的红唇和雪白的乳-房,但是这家伙勾不起德莱尔性-欲,他此刻更想去找睡莲。因为睡莲看上去娇小、单纯,但实际上饥-渴又淫-荡。她有个少女的皮囊,性-欲却比寡妇还强。   然而为了工作,德莱尔还是需要逢场作戏。他用手势叫那女人在他身边坐下,顺势一手放在女人的大腿上。“小姐,我看你也是一个人啊。”他微笑着说道。   那女人的手也不安分起来,她一边在德莱尔胯下摸索着,一边说:“今晚我闲得很呢,大人,只要三个银币,我就陪你一晚上。”   三个银币足够穷人花好久,但对于德莱尔来说根本就不算钱。他抬手就给了那妞儿五个,那女人见了钱,眼睛就放光了。“大人,您人可真好!”她笑的合不拢嘴,“我今晚一定好好伺候您。”   德莱尔说:“先不急,先陪我喝酒。”   那女人几乎黏在他身上,说:“好啊,大人!您喝什么,我给您去买!”   德莱尔给了她钱,叫她随便买些好酒来。妓女更高兴了,因为在这种地方,卖酒的钱也有她一份。这种事德莱尔都知道,他不介意花点小钱,花点钱好办事。   过会儿两人就喝上了酒。两人搂搂抱抱,把关系套近乎了,德莱尔这才问她说:“我跟你打听个人,就你们这的妞儿。”   那女人醉眼朦胧,“您问谁呀?”   “花蜜,知道吗?”   “谁?您问她?”那女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问她干什么呀?” 运筹帷幄德莱尔,七   运筹帷幄德莱尔,七   德莱尔问道:“她怎么了?”   “花蜜,那个妓女!”女人的表情似笑非笑的,“您是要找她?那个老女人有什么好?”   老女人?德莱尔说道:“我是听朋友介绍的,说这里有个叫花蜜的姑娘……”   女人咯咯笑起来,说:“什么姑娘!那都是半个老太婆了!花蜜今年四十八岁,人老珠黄,身子发福,除了那几个有特殊爱好的人,谁也不会点她!”   敢情神父口味够重的,德莱尔心想道。   德莱尔为了能套到情报,就一狠心,说:“那你把花蜜介绍给我吧,我也好这一口。”   红发女郎的表情一僵,说:“您不是开玩笑吧?”   “你的钱我还是会给你的,只不过我今天想玩玩新鲜花样。你给我去办事就是了。”   “你们这些男人……”女人欲言又止,旋即去给他喊人了。不一会儿,红发女郎从里边带出来一个妇人。这人留着卷发,身穿一袭紧身的黑皮衣,但她的脸皮和乳-房都皱巴巴的垂着,撑不起这身衣服来。   “您找我,大人?”那老女人笑的倒是很妩媚,脸上还保留着几分姿色。只不过她眼角皱纹太多,这让德莱尔感觉自己要的人不是妓女,而是他老妈。   “找的就是你。”德莱尔一脸尴尬的笑容,“咱们屋里说啊?”   “听您吩咐。”那老妓女说道。   德莱尔悄悄塞给她五枚银币,花蜜的脸顿时笑的皱了起来。德莱尔却彻底没了胃口。这事他决定对睡莲保密,倒不是怕睡莲吃醋,只是他没脸告诉睡莲他今天点了这么丑的妓女。   德莱尔和那女人进了屋子,他坐在床上,心中思索着怎么套话。这时候就见那女人脱了裙子和内裤,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带假阳-具的内裤来穿在身上。这样看上去她就像个长鸡-儿的男人。   德莱尔吓了一跳,问她说:“你这是干什么?”   那妓女也是一懵,说:“大人,您不是要这个?”   德莱尔骂道:“我他妈要个假鸡-儿干什么?拿来操-我自己吗?”   “我以为是的……”那女人连忙脱下工具,给德莱尔道歉,“哎呀!大人,我误会了,因为平时点我的客人都是玩这个的。所以我就……真对不起啊,咱们来传统服务?”   敢情这神父的口味比我预想的还重!“先算了吧!我没兴致了!”德莱尔惊魂未定,可不敢消受什么传统服务,“咱们先去喝点酒吧,喝点酒说说话,一会有了兴致再说。”他这样说。   “好,全听您的。”   于是他带着花蜜回到大厅来喝酒,德莱尔出手阔绰,靠着金钱他很快就和花蜜套熟了关系。那老女人毕竟年纪大了,她似乎也感觉到德莱尔不是来寻欢作乐的,于是她试探性的问道,说:“大人,您今天真正在意的人,恐怕不是我吧?”   德莱尔瞟了她一眼,说:“没有,我就是好奇。”   花蜜望着他,说:“好奇什么?”   “小姐,无意冒犯,我就是想问:大家都喜欢操女人,怎么还会有喜欢被人操的呢?哪种人才会来找你玩这种花样?”   花蜜大笑起来,然后小声在德莱尔耳边说:“神父们就喜欢!”   德莱尔笑着问道:“神父们为什么喜欢这个?”   花蜜说:“神父不能娶老婆,压抑久了,就要偷偷出来嫖。可他们经常喝静心水,那东西男人喝多了就硬不起来了!硬起来了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硬不起来了就不能操女人,所以嘛……”她又发出一阵大笑声。   原来如此,德莱尔心想道。得亏我调查一下,如果我不调查,直接送个姑娘过去,非得把卡莱特神父惹火了——送给软蛋女人,就如同送给瞎子眼镜,那是羞辱,不是礼物。   德莱尔这一趟没白来,他又给了花蜜两个银币,随后便离开了。妓女们求他再次光顾,德莱尔表面应付了一下,心里想的却是:以后我再也不会来这地方了。   睡莲比这些浓妆艳抹的妓女好上太多。   下一站他要去找那个放高利贷的家伙。德莱尔直奔金苹果钱庄,这一路上他脑子里想的都是睡莲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仿佛是中了那个姑娘的毒。这几天他只想和那个女人上床,别的什么也不想。   穿越黑马大道,在绕过教堂和中央广场,他来到了金苹果钱庄。那里是富人区和贫民窟的交汇处,左边是靓丽光鲜的尖顶建筑、有彩窗和高拱顶;右边街道就散发着恶臭,赤脚的小乞丐死在路边,老鼠在啃食尸体。   德莱尔走进钱庄。   酒城的钱庄都放高利贷为生。这地方不像是妓院一样会有人热情接待你,毕竟这些客人多半是借钱来的。德莱尔进来之后,就觉得大厅冰冷,只有前台有点热气。在那里坐着一个戴厚厚眼镜片的老管家,这人正用骨质的刻度算盘在计算账本。桌上放着许多羊皮卷,上面一个个的用红笔做着记号。   德莱尔上前打了个招呼,那人头也不抬的问道:“借还是存?”   德莱尔说:“不借也不存。”   那人抬头冷笑了一下,露出一张刻薄的老脸,说:“那你走吧,我们不做别的生意。”   德莱尔跟这种人没法套话,何况钱庄很忌讳透露个人信息这件事。他灵机一动,说:“我是来还钱的!”   那位眼镜先生终于挤出一个笑容,说:“妈的!可算有一个还钱的了!你叫什么?借了多少,哪天借的?号码和借款条呢?”   德莱尔说:“我是替别人还钱的。”   “替哪个?”   德莱尔说:“卡莱特神父。”他说着递出一小袋金币。大约有三五十个。   那人一把接过,随手颠了颠袋子,就说:“不够,差得远了!”   这家伙真没少欠债!德莱尔心里骂了一句,旋即说道:“不对!你这是骗人了,神父告诉我,他就欠了四十个金币,我这里兴许还不止四十呢!”   眼镜先生冷笑起来,嘴角几乎歪到了鼻子上。“四十?他欠了四百!你这也就够今年的利息!”那人说着把钱收入抽屉中。   啊?这么多? 运筹帷幄德莱尔,八   运筹帷幄德莱尔,八   四百金币德莱尔也出得起,但这不是小钱了。当初海文买镇长起价也就五百,德莱尔没想到这家伙在钱庄借了这么多。   也亏得这家钱庄敢放贷给他!   “你骗我!神父怎么会借这么多钱?”德莱尔试着继续套话,“神父天天在教堂里待着,哪有花钱的地方?你见过神父逛窑子、还是见过他玩骰子?”   那家伙瞪了德莱尔一眼,说:“谁知道呢?反正这家伙总来借钱,说是给夜神筹集善款,你……”他盯着德莱尔,目光中充满怀疑。   德莱尔装作虔诚信徒,说:“我不相信神父会做腐败堕落的事情,我要回去问他。这笔钱就是利息了!”德莱尔说完就离开了钱庄。   送礼也有送礼的窍门,胡乱送是不幸的。这一次德莱尔确信,他已经搞清楚那个神父的口味了。他一定要买到这个职位。在夜神的帮助下,他才能成为烂肉滩之王。这样一来,他就能以神职人员和镇长的双重名义占有烂肉滩。未来如果他想逃税,就把烂肉滩的财富都划到夜神名下。佛劳斯家是没法对夜神教派的财产随意征税的。   这道保险,德莱尔必须拿到。   晚上他回到旅馆休息,这次他也顾不上调情,直接就把睡莲按在了床上——从妓院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憋着这股火气。就仿佛是刚刚喝了假酒,现在要换真正的美酒漱漱口。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赶忙睡觉,以应付明天的事情。   转天德莱尔先是去奴隶市场买了一个娈童与一个男妓,他让那两个家伙洗干净身子,打扮成夜神信徒,旋即准备送给神父当礼物。另一方面,德莱尔准备了一笔钱,四百金币一点不少,名义上就是:给夜神筹集善款。   准备妥当之后,德莱尔就带着钱来到城中教堂。   夜神教堂是个由四根石柱撑起的尖顶建筑,上面修着两个面目狰狞的石像鬼雕塑,石柱上纹着蝙蝠、古代血族和那些自愿成为活祭品的女人。   除去死灵协会那个地下墓穴,这是德莱尔见过的最阴暗、诡异的庙。夜神教派是黑森谷的唯一宗教,是众多人民的精神信仰,然而这宗教看上去就阴森邪恶,不似善类。想到这里,德莱尔感觉到有些恐惧。   但他还是走进大门。头顶的石像鬼在凝视着他,他尽量不抬头看那两双可怕的眼睛。   大殿之内燃烧着红色暖火和冰冷蓝火,几个零散的信徒正在夜神像前祈祷。那夜神像倒挂在天花板上,就如倒挂的蝙蝠。夜神是个长着六对蝙蝠翅膀的苍白男人,他有血红的双眼、乌青的长指甲、锋利的犬牙。   这家伙怎么看都像个邪神,德莱尔心想道,但这种形象确实能够让人敬畏——畏大于敬。   德莱尔也到夜神像前面行礼,旋即他走向一旁的值岗神官,问他说:“卡莱特神父在吗?他的信徒有事求见。”   神官是个脸皮白如面粉的年轻人,“卡莱特神父正在清修,不随便见人。”他用又阴又细的声音说道。   这家伙应该是个阉伶,德莱尔心想道,看来神父们确实口味独特。   德莱尔悄悄塞给那人一小袋金币,说:“劳驾通告一声,我确实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钱到哪都好使,那人面无表情的把钱袋揣入口袋,然后便一言不发的走向后堂。德莱尔在原地等了好一阵子,那人才慢悠悠的回来,说:“跟我来吧。”   德莱尔随他走进夜神像后方的走廊,他们绕了好几个圈子,又来到了一个地下阶梯。德莱尔皱了皱眉头,心想道:看来酒城人都爱往地底下钻啊!   顺着楼梯,来到地下,德莱尔见到了夜神的真容。   在地下有一件宽敞的房间,房间中央供奉着一尊更加狰狞的夜神像。它有野兽的血盆大口和细长四肢,脸上长着六只眼睛,狰狞可怖。卡莱特神父就跪在夜神面前,神父是个肥胖的男人,夜神教派的神父有各种戒律约束生活。但饮食上没有要求,因此神父们大多放纵口舌之欲,吃的脑满肠肥。   那人回过头来,露出一张长着三层下巴的肥脸。“我听说我的信徒来找我了?”他上下打量着德莱尔,“可我怎么不认识你?”   德莱尔笑了,说:“从前不认识,现在不就认识了吗?大人,我叫德莱尔·汉斯洛克。今天来是为了给您分忧的。”   卡莱特神父冷笑起来,下巴上的肉跟着抖动,“分忧?我这个忧,你可分不走!”他一挥手,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你别想了!夜神下面的椅子都坐满了,没有位置给你这位新来的信徒!”   什么?坐满了?德莱尔皱起眉头,这和长耳说的不一样啊!   ***************   今天卡文,字数较少,见谅。   我最近精神状态不佳,需要调整一下。这几章写的有点没激情。 运筹帷幄德莱尔,九   运筹帷幄德莱尔,九   “什么?坐满了?”德莱尔问他,“那咱们能不能……再制作一把新椅子?”   卡莱特神父用一双藏在肉里的小眼睛瞪着德莱尔,问他说:“椅子就那么多,你说做?拿什么做?”   德莱尔说:“有的地方还缺椅子啊,大人。”   “比如呢?”神父自己找了块地毯坐下,而德莱尔则无处可坐。   德莱尔说:“比如烂肉滩。”   “夜神不会眷顾烂肉滩那种地方。”   “我会虔诚的请他来的。”德莱尔行了一礼。   “你有多虔诚?”   “非常虔诚。”德莱尔招呼旁边的侍从,让他将那两个奴隶带进来。他介绍那两人的来源和用途,神父面无表情的收下了这份礼物;然后德莱尔又献出金币,说:“大人,您看这够不够虔诚?”   卡莱特神父收了金子,表情也没有半点松动。那胖子耷拉着脸,说:“虔诚的信徒,我确实收到你的诚意了。如果有好的椅子,我很愿意给你一把。但唯独烂肉滩这地方不行!”   “怎么讲呢?”   神父挥手驱走侍从,然后单独跟德莱尔说道:“因为烂肉滩的人亵渎神明。”   德莱尔故作惊恐,问道:“谁敢亵渎神明?”   神父说:“当初我们也不是没考虑过在烂肉滩传福音,可是那里有一些强盗和巫师,他们伤害了我们的传教士,抢走了我们的财产。夜神固然不怕这些混混,但是……”他沉吟了一下,“但是因为种种复杂的原因,这事情就一直拖着。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吗,虔诚的信徒?”   哦,我是看明白了,德莱尔心想道,原来是因为狼石氏族和死灵协会。   那家伙继续说:“所以,虔诚的孩子!我担心你被那些恶棍撕成碎片,我不能给你这把椅子。但是呢,这些善款我可以收下。”他呵呵笑,“这是你虔诚的证明,神会保佑你的!”   敢情这家伙要白收我钱?德莱尔最恨的就是收钱不办事的人。盗亦有道,贪污腐败也得讲贪污腐败的规矩!你他妈的收了钱不给办事,这是最差劲的贪-官!   “哎,大人,您有所不知了。”德莱尔叫住了那家伙,“如今的烂肉滩已经易主,死灵协会和狼石氏族一个被剿灭,一个被流放。您不用担心‘亵神者’的事情了。”   神父笑了,说:“是侯爵大人发兵了吗?这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和侯爵无关,是我这个镇长做的。”德莱尔正了正衣领,说,“那群匪徒在我的地盘上肆意妄为,我就把他们都给……嗯……依法处置了。”   神父的表情变的似笑非笑,他说:“据我所知,烂肉滩匪患猖獗,如果你想剿匪,没个五百正规军是做不到的。镇长大人,先不论你这个镇长是真是假,哪怕你真是镇长,难道你还能有私军?五百私军,够你当男爵了。”他说着竖起五根胡萝卜似得手指,在德莱尔眼前晃了晃。   德莱尔说:“首先我得告诉你,我确实是烂肉滩的镇长。”德莱尔说着将他随身携带的证件拿给神父来看。神父拿过文件仔细端详,然后说:“这个应该是真的。”   “就是真的!”德莱尔说,“你若不信,可以去城堡里查。德莱尔·汉斯洛克,侯爵任命,法定的镇长。”   “德莱尔·汉斯洛克……哦,我在美酒大会上见过你。我记得你之前是个酿酒的商人。”神父将文件丢还给德莱尔,旋即说:“好吧,就算你是真的——”那肥胖男人抬起头,板起了脸,“我也不相信你能做到。我见过烂肉滩的强盗,不管是死灵协会还是狼石,他们都不是你能摆平的。你不是贵族,你没有兵。”   德莱尔气笑了,说:“那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呢?”   神父说:“你不需要欺骗我,我不在意你有什么杀了亵神的强盗,我——”他干咳一声,“不是我不介意,是神不介意。夜神允许恶人存在,这个世界有光明就有黑暗。恶人的存在是为了突显善良。我要说的是,德莱尔·汉斯洛克,我可以给你一把新的椅子,烂肉滩的新椅子,但我只要你能给我什么?就这几个金币?还有两个……”他望了一眼娈童和男妓,冷笑了一声,“虔诚的信徒?”   德莱尔意识到这家伙胃口比他想象的要大。“看你想要什么了,神父大人。我是非常虔诚的。”他说着行了一礼。   神父说:“夜神快要苏醒了,你知道吗?”   这不是什么秘密了,德莱尔心想道,这些日子人们都在这么说,巫师、占星师、女巫还有骗子,酒城的人都在说夜神苏醒。只不过人们的说辞有所不同,有人说夜神会帮助他们度过大灭绝,有人说夜神会来惩罚人类、杀死一切在黑暗中睁眼的人。   “我知道。”德莱尔回答。   “为了迎接他,我们需要准备豪华的宫殿、绝美的酒还有纯洁如雪的处女。这一切都需要钱。夜神满意了,酒城、黑森谷、乃至全世界才能逃过大劫难。因此……”他贪婪的笑了起来,“我需要你的资助,虔诚的、富有的、善良的大商人,大镇长,德莱尔·汉斯洛克先生。我会让你在烂肉滩任职,可你也得献出一点金子。”   “直说吧,要多少?”   那人笑着说道:“以后酒城收你多少税,我就要税金的一半。这样一来……”   “所有教堂的神父都收这个钱?”德莱尔打断道,“敢情你们人人都是半个爵爷?酒城答应吗?”   神父连忙摇头,说:“那可不是,你别胡说!只有你收这个钱,因为你的椅子是额外定制的。”   一派胡言!德莱尔心想道,这家伙就是看我有钱,想狠狠宰我一笔!   德莱尔可不想当冤大头——增加一半的税收?他想什么呢?   “这个价格太离谱了,大人,就算我再虔诚,也拿不出这个钱来。生意不能这么做,这是强人所难!”德莱尔态度逐渐强硬起来,“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一拍两散,我买不到椅子,你也赚不到钱啊!”   对方也不想松口:“我也知道这有些让人为难,孩子。但是现在我们确实需要这些钱,夜神苏醒不是开玩笑的。”   之后他们又讨价还价了一个小时,最后神父也不肯松口。无奈之下,德莱尔就这样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对方还强留下了他的礼物,说是献给夜神。   德莱尔很少吃这种亏,他出来之后对着大门啐了口唾沫,心想道:   看来我得给他来点狠的了! 运筹帷幄德莱尔,十   运筹帷幄德莱尔,十   德莱尔中午回到旅馆,随便吃了点东西。他叫来睡莲,说:“你下午跟我去买套衣服。”   “啊?大人您要给我买衣服吗?”少女的嘴角翘了起来。   “是工作用的衣服。”德莱尔强调道。   “哦。”她的表情黯淡下来,一脸温顺的点了点头。   德莱尔带着她来到裁缝店,找裁缝订做一套白色的修女服,但是细节上和普通的衣服有所不同。德莱尔对那人说:“花纹这样做。”他给那人画了一个图,上面是倒挂的蝙蝠和长着眼睛的月亮。那裁缝看了一眼,脸立刻煞白,他连忙摆手,说:“做不了做不了!这种衣服不是给一般人穿的,这位小姐……”裁缝望着睡莲,欲言又止。   德莱尔说:“你尽管做就是,这是夜神之妻,真正的拜月圣女。”   “除非您能出示身份证明,不然……”裁缝擦了一把汗,“我可不敢随便做这衣服啊!”   “脱。”德莱尔对睡莲说。   少女愣了一下,然后褪下一点上衣,露出肩头苍白之月的纹身给裁缝看。裁缝戴着厚眼镜仔细端详,看的睡莲浑身发抖。德莱尔瞪了他一眼,说:“看够了吗?”   “够了够了!”厚眼镜的裁缝连连点头,“我这就做衣服!”   “好,尽快出货,我们很快就要。”   “我会通宵工作的!”他说。   德莱尔很满意,赏给了他几个小费。接着德莱尔带着睡莲去了酒城的城堡,去找那里的管家。   酒城的管家有四个,德莱尔找的是其中工作最失意的那个。   他先前从长耳那里听说过这人,这位管家叫威克·哈姆,因为他一只眼有眼疾,所以又称酸眼威克。酸眼威克原先是大总管,但是因为长相不讨爵爷喜欢,加之有同行陷害,后来就降职了。如今这人混吃等死,不做事也不犯错,偶尔收收外面的钱,过几天纸醉金迷的日子。   这种人是最好办事的,德莱尔心想道,这种人不贪婪,而且收了钱一定会办事,因为他懂的克制,他只想赚点小钱,不想惹麻烦。   酸眼威克是个驼背中年人,他有几乎褪到脑后的发际线和深深的眼窝。德莱尔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嚼酸叶子。那东西嚼完了让人口腔发热发麻,脑子也会跟喝醉了一样飘,说是会上瘾。德莱尔拒绝一切能让他上瘾的东西,比起上瘾的愉悦,他更希望保持一个冷静又理智的大脑。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德莱尔就直奔正题。   “大人,我是想求您办个事。”德莱尔说着往那人办公桌上放了一小袋金币,对方看了一眼,说:“先说事,后拿钱。”   德莱尔干笑着说道:“我就是想问问大人,如今城堡注册的夜神圣女里边,有没有睡莲这个人?”他请出睡莲,“这姑娘应该是记录在案的圣女,劳驾您给查一下,若是没有,麻烦您给加上。”   睡莲是个“编外圣女”。每到祭祀之年的时候,夜神教派就会向神献上祭品,但除了夜神教派以外,酒城的贵族们也会献祭品。睡莲,就是贵族们的圣女。贵族们找死灵法师阿里丹预定了一个“活祭品”。阿里丹就培养了睡莲。   因此夜神教派里没有她的名字,但她却在城堡里有备案。德莱尔打算利用睡莲的这个身份,在这之前,他先得得到贵族的承认。   酸眼用那只好眼睛打量着睡莲,说:“这姑娘哪里来的?”   “死灵协会阿里丹那里的。”德莱尔说。   “哦?”酸眼威克看了看睡莲,又看了看德莱尔,旋即他笑了起来,说:“原来是你啊!你是烂肉滩那位,嗯……德莱尔·汉斯洛克?”   他居然能交出全名,这令德莱尔很意外。德莱尔问道:“您认识我?”我可没见过你!   “猜的。”酸眼威克往痰盂里吐了口黄褐色的唾沫,然后接着咀嚼起酸叶子来。   德莱尔说:“那这件事……您能给帮个忙吗?”   “阿里丹的那个货物,睡莲,她本来就是记录在案的。这没问题。”他狠狠嚼了两口,就把那酸叶子吐了,然后他擦了擦嘴,问德莱尔说:“可是这人怎么到的你手上?”   “啊,那个死灵协会已经——”   “我知道死灵协会没了!”酸眼打断了德莱尔的话,“我是问,这人怎么到了你手里?”   德莱尔说:“我是烂肉滩的镇长,死灵协会的人违法了,我把他们就地正法!人死了,这财产自然就充公。”   “充公就充到你那里去了?别的的事情我不管了,这圣女是爵爷预定的祭品,你也敢私吞?”   这顶帽子扣下来,德莱尔可担不起。“没有!”德莱尔赶紧说,“我就是把这个姑娘从死灵协会里边救出来了,我可没说别的。”   酸眼叹了口气,说:“你杀了阿里丹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把爵爷的货也据为己有呢?你知道这姑娘我们花了多少钱吗?”   说到底还是要钱,德莱尔说:“那当然不能啊!这姑娘算我从您手上买的,您开个价吧。”   酸眼说:“三百。”   “行!三百!”这次德莱尔没还价。睡莲却在一旁拽了拽德莱尔衣服,显然这价格太贵了,睡莲知道自己值多少钱。但德莱尔不介意花一点钱,因为很快这笔钱他就能从别处捞回来,而且他需要狠狠贿赂酸眼管家一笔,以后他兴许还需要找这个人办事。   德莱尔是有备而来,他交了钱庄的单子,旋即问道:“那若是有人来询问睡莲的身份,大人能否来作证呢?”   “我不会作证,但是我可以给他看城堡里神职人员的名单——我和此事无关,我只提供物证的查阅。你懂吗?”   “懂,我明白的!”德莱尔笑了起来,“那这一小袋金币就是给您当零花了!您请笑纳。”   酸眼一抬手,说:“我不收任何贿赂!三百的钱,是你赎买这女人的钱,也是要入城堡金库的,这和我没关系,你懂吗?”   “懂,懂!”我懂你妈个逼!德莱尔心想道。 运筹帷幄德莱尔,十一   运筹帷幄德莱尔,十一   两件事情准备妥当,德莱尔可以开始他的计划了。   他来到酒城的集市,在集市的路边,有许多闲人。这些人大多衣着破旧,或坐或躺,手里都颠着一块石子。这些人是雇工,在路边等活儿,只要有钱或者说管饭,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若是给的钱多了,违法的事情,也偶尔有人来做。   德莱尔点了十几个汉子,说:“你们跟我来。”那些人也不明白德莱尔要做什么,就都跟着。德莱尔带他们来到酒馆,拼了两张大桌,叫他们坐下。然后德莱尔喊侍者过来,说:“上些吃的喝的,多来些肉,吃了有劲的那种。把大伙喂饱了!”说完给了侍者几个铜币,算是小费。   侍者接过钱,开心的走了。但这时候桌子前面许多人的脸色就变了,其中有个一脸络腮胡子的人叫道:“老爷!我就是个卖力气的,沾血的买卖我可不做!”   德莱尔问道:“怎么这么说?谁说要你们做那种买卖了?”   络腮胡子不说话了,有个小个子叫道:“老爷!您是外地的吧?酒城这里的帮工,吃饭不收钱,收钱不吃饭。至于没开工就吃饭,这……这一般都是大买卖,老爷,咱们都是辛苦的穷人,混几个铜板过日子罢了,大买卖我们可做不了啊!”   德莱尔连连摆手,笑着说道:“我确实是外地的,不懂你们这里的规矩。这顿饭呢,和工作没关系,就是请大家吃饭,交个朋友。你们尽管吃就是!”   众人面面相觑,那络腮胡子的人说:“这位富贵老爷,您还是给个话吧,到底是什么买卖?”   德莱尔说:“站场的买卖,需要你们提前排演一下。这事情有些麻烦,所以这两天你们就跟着我,我管你们吃住,工钱再议。”   “管吃就行!”有个骨瘦如柴的人尖叫道,“我三天就吃了一只老鼠!”   这时候侍者端着热汤和面包走了过来,桌上的人顿时发出一阵欢呼声,赶忙吃了起来。德莱尔要了点酒,坐在一旁自斟自饮。   这些家伙是真的饿坏了。如今是冬季,加上酒城征兵备战,市场上根本就没活儿可做。许多雇工饿肚子饿了好几天,饿的前胸贴后背。德莱尔这次雪中送炭,兴许就救了某个人的命。   这也是他当初和海文学的,法官大人动不动就爱和手下人一起吃饭,靠着这种方式拉拢人心。还别说,很有成效。   几盘面包,几块牛肉,根本就不够这群饿汉塞牙缝。德莱尔也不差这几个钱,就决定让他们吃饱。于是德莱尔叫侍者再上一轮菜。大家欢天喜地的继续开吃,结果上了三轮,还有人没吃够。德莱尔怕有人撑死,就叫停了。他当初可真见过穷人把自己撑死的——有的人饿怕了,见了食物就会丧失理智,吃着吃着就把自己活活撑死了。   嘴巴稍微一停,许多人就闹着吃多了,撑到了。德莱尔叫侍者收了一片狼藉的桌子,腾出干净的地方来。之后他坐在中间,说:“诸位,都吃饱了?”   “饱了,饱了!”好几个人拍着肚子说道。   “饱了就得干活了,我现在说一下之后的事情,你们都听着。”德莱尔敲了敲桌子,人们都瞪大眼睛,聚精会神的看着他。   “三天后,教堂前面的大广场,我要和拜月圣女、夜神之妻一起举行一个仪式。我要你们陆续来到场地来当观众,然后跟着我的指示来行动。”德莱尔让这些人记忆指令,“我拍手,你们就得跟着我喊,到时候我喊什么你们就喊什么,知道了吗?”   那些人都愣了,那个络腮胡子的人问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到时候别跟我出岔子,每个人都要来。等事情成了,一人五个银的。”   人们一片惊叹声,旋即就喊道:“老爷阔气!”“老爷,你这是救了我们一家人!”“老爷,以后我就跟着您干!”   德莱尔说:“明天一早还来这里集合,咱们排练一下,另外还需要你们给我搭建场地,搬运些东西,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   于是德莱尔解散了这些帮工,这些人是基础的观众。有了他们起哄,德莱尔才能把气氛炒热了。临走前他在这些人里找了两个识字的,他写了两份台词交给那两人,让他们背下来。   安排完这些人之后,德莱尔去了教堂。他花三个金币买通守卫,然后见到了之前他送给神父的那两个奴隶——即男娼和娈童。   他将那两人叫道外面的墙根底下来,寻了一个没人的角落。他问那两人:“这地方怎么样啊?”   青年不说话,那小孩说:“又脏又臭。”   德莱尔又问那两人:“你们还想在这继续伺候那位肥猪神父吗?”   青年说:“我是商品,我的意见不重要。”小孩别过脸去,咬着牙不说话。   德莱尔笑着说:“那我现在有个办法,能把你们弄出来,你们愿不愿意配合我?”   青年问他:“你要做什么?”   “你俩要是能举报这个神父,说他是个兔子,我就把你们弄出来。你俩若是不举报他,那我也会把你们弄出来,但出来之后,再去何处,可就不好说了。”   青年脸色发白,吓的说不出话来。而那小孩却问道:“去哪啊?”   “去你妈妈的肚子里。”德莱尔冷笑着说道,   那孩子不懂其中含义,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德莱尔知道怎么吓唬人,他继续说:“我有捕奴船、认识烂肉滩最恶毒的奴隶贩子,我能把人从酒城卖到北方极地、或是炽热的西域沙漠——你们见过剥皮的巫师吗?见过吃眼珠的兽人吗?我可以让你们都见识一下。”他笑了起来,“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我只需要和神父说:这俩奴隶有性病,你俩的后果就可想而知了——现在下个决定吧,快点,我时间紧迫!” 运筹帷幄德莱尔,十二   运筹帷幄德莱尔,十二   德莱尔是烂肉滩的大老板,是一方豪强。他一瞪眼睛,没有不害怕的。两个奴隶本来就是他买来送人的,算是他的财产。他这么说了,那两人也只能乖乖听话。接着德莱尔给了两人一人一个金币,算是有大棒也有甜枣。   然后他又找到卡莱特神父,再次请求用三百金币买椅子。当然,这次还是谈崩了。然后德莱尔又去找卡莱特神父的副手,也就是资历比他低一级的副祭:卫门。卫门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很瘦,有一双狡诈的小眼睛和干瘪的脸。   德莱尔从这张脸上就能看出来,他是个贪婪的人。   德莱尔知道:最恨神父的人不是信徒、不是异教徒、也不是城里的爵爷,而应是这位副祭。   副祭低于神父一级,处处听他差遣,还得眼巴巴看着神父捞钱。时间久了,心里肯定会不平衡。德莱尔就和这人说:“副祭大人,我心有迷茫,想询问您一些事情。”说完之后德莱尔便递上一小袋金币,里边没几个钱。   但那人还是很欣喜的接了过来,旋即他问德莱尔:“我的孩子,你有什么迷茫之处啊?”   德莱尔就说:“是不是只有德行高尚的人才能当神父?”   “那是当然了。”   “那卡莱特神父德行高尚吗?”   “这个……”副祭没有立刻回答他。   德莱尔就说:“我看他德行一点也不高尚。传闻他荒淫无度、贪婪暴食、私吞善款,还在教堂里搞男人的屁-眼。为什么夜神会认可他来当神父?我不相信。”   副祭沉吟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但神父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教堂有戒律,夜神在监督,神职人员皆是神圣——”   “好了好了,大人,不用说这些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德莱尔摆了摆手,“神父也不能可能不花钱、不吃饭,稍微用点钱、喝点酒、吃点肉、或者是娱乐一下,我们这些信徒也不在意,想必夜神也能容忍。你看,我们这些捐钱的信徒也没法做到一丝不苟。我也会赌会嫖,但我们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就否定一个人,说他是坏人。”   卫门副祭问他:“那你想说什么呢?”   “我是想问,卡莱特神父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卫门皱眉,“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德莱尔干笑了几声,说:“神父有点小瑕疵,这没关系,但他不能胃口这么大。我看卡莱特神父快把这些善款吃光啦!你看,信徒把钱捐给教堂,希望是这笔钱能供奉给夜神,夜神开心了才能保佑信徒。结果这笔钱却全进了卡莱特神父的肚子,这怎么像话?他作为神父,是神的代言人,他花点钱也无所谓,但是他不能把钱全花了啊!如今他做了神父,信徒得不到保佑、教堂得不到资金、所有钱都进了他的口袋,这——”德莱尔一拍巴掌,再一摊手,“大人您觉得这样可以吗?”   副祭卫门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于是德莱尔就接着问道:“您一个月拿多少薪水?”   卫门说:“我是为神灵献出灵魂的人,又不是雇工,有什么薪水可拿?”   “但您总得吃饭、穿衣、睡觉,也许还有点娱乐。我看您天天带着信徒祷告、唱诗、还主持婚礼和葬礼……您拿的钱一定得比卡莱特神父多吧?”   卫门哼了一声,没说话。   “您要是拿的钱不如神父,这就说不过去了。我认为一个好的神父,应该能带着大家一起发财、过幸福的日子。现如今教堂里没钱、教堂外也没钱,只有卡莱特自己吃肉喝酒,这说明他这个神父当的不合格。神父不合格了,夜神就该惩罚他了。”   “夜神当然会惩罚无德的神父。”卫门说道,“然而夜神还未苏醒,沉眠中的夜神看不到这一切。信徒,时候还未到啊。”   “我看不见得。”德莱尔笑了起来,“夜神睡觉也要做梦,他可以在梦中把事情告诉他的枕边人。大人,我看卡莱特神父要倒霉了。我没别的要求,就是希望您届时能主持公道,您不用说谎话、也不用编瞎话,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说完之后德莱尔又塞给他一袋金币,这一袋比之前那个重的多了。   副祭接过金子,用意味深长的语气问道:“这钱算什么?”   “捐给夜神的善款,您和卡莱特不一样,您不收贿赂的,我知道!”   “你懂就好。”他说着把善款揣进口袋。   “懂,懂!”我懂你妈了个逼!德莱尔心想道。   把这家伙也摆平了,德莱尔离开教堂,心里寻思着计划还有没有漏洞——哪怕其中一两个环节出了差错,也不至于全盘皆输。德莱尔每次做计划都会考虑周全,这次也不例外。   最后,他回去和睡莲说这件事情。他回去的时候,睡莲正坐在床铺上看书。火盆烧的正旺,屋里很暖和。她穿着一件宽松睡袍,领口送着,雪白的胸口露在外面。见德莱尔来了,睡莲就合上书本,站起来和他说:“大人,您回来了。”她赤着双脚,指甲修剪整齐、嫩白的脚趾缩在一起。   德莱尔犹豫了一下,决定先说正事然后再做“正事”。   “我需要你以夜神之妻的名义举报那个神父,说他在教堂里与同性滥交,玷污神灵。”   睡莲听到这话便吓坏了,她说:“这是真的吗?他真在做这种事情?”   “是真的。”德莱尔说,“到时候你就说,夜神在梦中告知你这件事,”   睡莲连忙说:“可是夜神没告诉我这种事!我不能以他的名义去骗人,神会惩罚我的。”   “你是帮助夜神惩罚亵神者,夜神只会高兴,他不会生气!”德莱尔对睡莲说道,“你知道卡莱特神父是个什么东西吗?信仰虔诚的信徒,不会允许这种人来当神父的。”   “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冒用夜神的名义。”睡莲这一次的态度异常坚定,“若我真的是夜神之妻,我就该——”   德莱尔一个耳光甩在了她脸上。   “你不是夜神之妻,你是我老婆!你就得听我的!”说着德莱尔将她推倒在床上,撕开了她的衣服。 运筹帷幄德莱尔,十三   运筹帷幄德莱尔,十三   睡莲尖叫,引来了走廊上的侍者。那人冲进门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人打老婆,你没见过吗?”德莱尔这么一吼,那人就吓的退出去了。接着德莱尔抓住睡莲的手腕,把她压在身下,对她说:“婊子!你要知道,是谁给你钱?是谁给你饭?谁让你吃饱穿暖,让你睡天鹅绒的软床!在遇到我之前,有人管过你死活吗?”   “我,我……”睡莲吓的说不出话来。   德莱尔低吼着对她说道:“我今天就当着你的面说了,夜神就是狗屎!我现在就要狠狠地操他老婆,还要让他老婆怀我的种!我说了,你让他来惩罚我吧!若是我能活过今晚,那就是他不灵了,他是个假的!一个愚民编出来的假货。”说完这话,德莱尔就将她的身子翻过去,从后面用像动物一样的姿势来骑她。   德莱尔本来以为自己早就征服了这个女人,却没想到睡莲对夜神的敬畏居然在他之上。那么现在,他就要让这个女人知道谁才是当家做主的。   德莱尔就不相信这世界有神,一切都是假话,是宗教徒编出来骗人的。若真有神,那为什么城堡里的恶人能活这么久?为什么善良的人反而在饿肚子?德莱尔做了一辈子缺德事,也没见神来惩罚他,所以他不怕那种虚无的东西。   他狠狠地操胯下这个女人,比哪次都用力。我在操夜神的老婆,他心想道,夜神若真有种,就来惩罚我啊!让我看看你的神通!   然而夜神并没出来,一直到他累到气喘吁吁,那该死的神也没出来放个屁。他累得不行了,睡莲向他求饶,求他宽恕自己的愚蠢。于是德莱尔停息下来,他躺在床上,一手搭在睡莲的起伏的胸脯上,说:“这下你明白了吗?你根本就不用害怕什么,你嫁给我,听我安排,之后你就能有饭吃、有衣服穿、有地方住。懂吗?”   “嗯。”睡莲默默点头。   晚上,他们在一起睡觉。睡莲不安的蜷缩在他怀里,然而德莱尔却十分平静。一闭眼、一睁眼,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夜神没来惩罚他们,连个屁都没放。   自那以后睡莲就对他百依百顺了。看来有时候就得来点狠的,德莱尔心想道。   之后德莱尔准备场地,安排人手,准备服装,让他们背台词,再连夜搭建祭坛,购买各种需要用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他从副祭那里要到了合法的集会权。他将以夜神教派的名义组织这次集会,城堡和军方都不会管他。   第二天上午,德莱尔准备齐全,他带着睡莲来到教堂前的广场,然后让睡莲点燃祭坛。   祭坛里有烈性药水,一个火星下去,火光便溢了出来,接着红烟弥漫到天空上。城中的百姓都出来看。睡莲穿着拜月圣女袍站在高台上,德莱尔身穿红边黑袍站在她身边。   德莱尔找的雇工先来占了场地,一群人围在祭坛旁边,接着有更多人来看热闹。按照排练好的,那些雇工装作信徒的样子朝着睡莲献祭品。祭品当然是德莱尔之前准备好的,有首饰、皮草和香料。还有些人则直接划破手指,把血滴在祭坛里。   每个人献了祭品之后,睡莲就会给他额头一个吻,然后再还以等价的、甚至更多的钱币。   拿了钱的人,就要跪在地上高喊:“感谢夜神!感谢圣女!”   这几个托儿一闹,看热闹的人就越来越多了。人们对这种献祭仪式闻所未闻,从前都是大家白给钱,然后神父送你一句祝福,或是给你象征性的洗礼一下,但直接给钱的还是头一次见。   德莱尔就是为了让人看新鲜,看热闹。等人来的差不多了,他就要让睡莲开始表演了。   他吹响了随身携带的号角。   “呜——!”那号角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蝙蝠凄厉的惨叫。这正是夜神信徒集会用的东西,一般吹了这个,人们就都会安静下来,听着主教或者神父发言。   德莱尔吹完号,其他人就安静了下来。人们注视着他,他也注视着下面一双一双的眼睛。这样很好,他心想,人们都在看着我。   空气寒冷,德莱尔和睡莲都穿着厚厚的披风。但信徒们却不是每个都有棉衣。那些穿着单薄的人在寒风下发抖,等待着德莱尔的发言。   德莱尔看着他们一双双的狂热的眼睛,不由得心想:这些人信教都信的疯了,宁可自己冻死,也要捐钱和祭品出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神和呢?一味地剥削和压榨,难道他就能挣到更多钱吗?   只有大家一起发财,财富才能越来越多啊。你把穷人都逼死了,你以后还找谁要钱去?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都不懂吗?   “夜神的信徒们,今日在此处接受你们献祭的,乃是夜神的妻子,拜月圣女!三日之前,圣女于梦中见到了夜神本尊,今日代替夜神行善。你们的神不忍心看你们在寒冬中受冻,于是托他妻子给你们送来棉衣两百,木炭一千,以救穷苦之人。”   下面的人发出一阵欢呼声,有许多人跪倒在地上行最大的礼。德莱尔确实心中冷笑:狗屁夜神,都是老子买来的!棉衣都是受潮发霉的货,木炭里夹着柴火。   德莱尔不会平白无故的给人送东西,但他需要这些东西收买最穷的这些人。他跟海文那段时间别的没学,唯独学到了收买人心。   穷人果然是最好煽动的,他看着下面欢呼的人群心想道。   “然而这些东西,还不能现在给你们!”德莱尔话音一转,“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这时候他请的托就喊了:“为什么啊?”“为什么不给我们啊?”还有人撒泼打滚。这些人一挑头,其他不明所以的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德莱尔又一次用号角让人们安静下来,然后他用恭恭敬敬的姿势请出睡莲,接下来的话必须由圣女亲口说。   于是睡莲对群情激奋的人们说道:“因为有人在亵渎神灵,夜神发怒了。” 运筹帷幄德莱尔,十四   运筹帷幄德莱尔,十四   下面的人一片死静,德莱尔却在心里忍不住偷笑,他心想道:这群泥腿子误会了,都还以为说的是他们自己呢!   等了几秒之后,德莱尔打了个隐晦的手势。于是下面的托儿就喊起来,说:“是谁在亵渎神灵?”   是我,德莱尔心想道,我他-妈狠狠-操-了夜神他老婆,还射在了里边。   睡莲说道:“有人在夜神的神庙里行淫邪之事,他还贪污善款,暴食无度。淫邪、贪污、暴食、夜神无法容忍他的罪孽,就降怒于所有人。除非我们能惩戒亵神者,我们才能再次得到神灵的保佑。”   下面的托儿接着喊:“吊死他!”他喊完之后,其他的托儿也跟着喊:“吊死他!吊死他!吊死他!”   吊死他这三个字喊起来有一种魔性的快感——管那人是不是真有罪呢!大家就是爱看杀人。于是人们都跟着喊起来。   这时候有个几个骑士高喊着冲了过来,为首的骑士脸带面甲,头顶有红色流苏,旁边的随从高喊道:“皮伦萨爵士驾到!让路清场!”   人群见马冲过来了,连忙退向两边,让出了一条路来。然而马匹还是冲进人群,撞翻了好几个人。被撞倒的人有的咒骂有的惨叫,这时候骑士拔出了寒光闪闪的剑来。人们看到那剑,就都连滚带爬的跑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红色流苏的骑士撩起面甲,那是个消瘦的中年男人,脸上生着大块的白癜风。他用蔑视的眼神扫视下面的人,最终目光停留在睡莲和德莱尔身上。“你们是谁?为何在此集会?”他大声问道。   德莱尔先是悄悄握住睡莲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于是睡莲站直身子,半低着头,把脸藏在连衣帽的影子中。接着德莱尔上前一步,说:“这位是拜月圣女,夜神之妻。我们都是夜神信徒,昨日夜神托梦给他的妻子,说此地有人亵渎神灵,污染教堂圣地。因此我们在这里集会,要缉拿亵神者。”   骑士说:“如今全城备战,理应戒严,是谁给你们集会权的?”   德莱尔回答说:“卫门副祭允许我们集会。这是夜神教派的内部集会,与城堡无关。”   卫门副祭确实有这个权力,骑士默默点头,旋即又问道:“那这圣女又是哪里来的?如今能有这个资格的女人在城中只有三位,我都认识。你……”   德莱尔回答道:“应有四位。这一位之前不在酒城生活,但确实是注册在案的。”   那人问道:“如何证明?”   德莱尔说:“一来是圣女后背有月亮纹身,二来是城堡之中有她的名字。您可以派人去查。”   皮伦萨爵士愣了一下,他指派了旁边一个随从,说:“你,去找城堡里的总管,问一问这件事情。”   此地离城堡也就一条街的距离,那随从骑快马赶路,不一会儿就回来了。那人回来之后跟着皮伦萨爵士耳语了几句,爵士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旋即他对德莱尔说:“纵然你们有合法的集会权,也不能扰乱治安。现在是战争时期,没有意义的大型集会都该避免。”   德莱尔心想道:百密一疏,我打通了全部的关系,唯独忘了军方这边。   德莱尔稍加思索,旋即高声说道:“大人,这不是无意义的集会!酒城与黑森谷是夜神的神国,我们的也是夜神的子民!亵神者到哪里都该死!如今酒城要打仗,神父都去参军来鼓舞士气。若是让亵神者混入军队,那军心也会不稳!士兵们要是知道自己敬仰的神父是个屁精,那他们还怎么打仗?”   这话说的爵士哑口无言,接着德莱尔顺势说道:“今天我们在圣女的指引下揪出了这个蛀虫,大人,我们可不能放过他!您可以全程监管这次集会,我们只抓亵神者,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我们一定要——”德莱尔做了个手势,下面的人接着喊道:“吊死他!”   然后人们就都跟着喊:“吊死他!吊死他!吊死他!”   爵士被这声势镇住了,四个骑士,八个随从,加在一起十来个人,而集会的信徒此刻已经有好几百。在这群人的怒吼下,爵士额头冒出了冷汗,他用手套抹了一把脸,喊道:“安静,安静!”   德莱尔吹响号角,让人们安静,大家这才安静下来。   爵士看了一群周围的人,说:“好吧,好吧!你能教派内部的事情,我管不着!但你若扰乱治安,煽动民心,那我会把你们就地法办!”   德莱尔笑着说道:“大人您尽管看着就是!”说完这话德莱尔一挥胳膊,说:“走,我们去教堂抓人!”   “抓人!抓人!抓人!”人们喊着口号就走向教堂。   德莱尔心想道:这么大的声势,卡莱特神父估计早就跑了。嗯,他跑了最好,跑了就是做贼心虚,然后我们一搜教堂,弄点人证物证,他这罪名就坐实了。如果他不跑呢,那就只能委屈他上绞刑架了!但愿我能找到一根经得住他体重的绳子。   人们浩浩荡荡的来到教堂门口,见大门紧闭,四下无人。德莱尔敲响大门,喊道:“卡莱特,开门!拜月圣女要见你!”   他喊了几声,里边也没有应答。德莱尔没耐心了,喊:“来人,撞门!”   刚说完这话,还没等撞呢,里边就有人喊道:“别!别撞门!”接着大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响声,旋即就见卡莱特神父带着两个随从出现在门里。   德莱尔笑了,说:“别来无恙啊,神父大人。”   卡莱特一脸惊恐,“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看他的样子,是全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家伙比我预想的要迟钝,德莱尔心想道,实在是蠢得要死了,真的,他死了活该。人可以坏,也可以蠢,那你不能又坏又蠢。   卡莱特,这家伙是个失败的坏人。 运筹帷幄德莱尔,十五   运筹帷幄德莱尔,十五   德莱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拜月圣女说夜神托梦给她,此地有亵神者。我们来抓亵神者了。”   卡莱特瞪大眼睛,浑身的肥肉乱颤起来:“亵神者?你在说什么?谁是亵神者?”   德莱尔看了一眼睡莲,睡莲会意。她抬起头,指着卡莱特说:“就是你!夜神告诉我的,就是你亵渎神灵!”   “我,我……”那胖子说了两个字,便转身要跑。这时候他的裤子突然掉了下来,然后他就被自己裤子绊倒了,摔在地上,露出了长着疮的肥大屁股。人群发出一阵嘘声,接着是爆笑声。   德莱尔也笑了——混账东西,你今天死定了。   “把他抓住!”德莱尔喊道。   话音刚落,人们便一拥而上。有人的拿着绳子,有人拿着棍子,转眼就把卡莱特五花大绑。那胖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说:“你们这群暴徒!酒城没有法律了吗?你们凭什么抓一个身份合法的神父?”   德莱尔说:“你身为夜神的代言人却做亵渎神灵的事情,你活该,神父。”   卡莱特被按在地上,喘着粗气,他梗着脖子喊道:“你凭什么这样说?你的证据呢?”   德莱尔询问睡莲,说:“圣女啊,夜神有没有说为何卡莱特亵渎神灵?”   他们早就套过了台词,于是睡莲说道:“第一,他在地下室与男人性-交,淫乱净地;第二,他暴饮暴食,贪婪无度;第三,他贪污善款,将其拿去私用。”   神父喊道:“胡说!胡说八道,你是哪里来到圣女?我都没见过你!”   德莱尔不理会他,说:“来人,把卫门副祭请来。”   他刚说完这话,卫门就从大殿后绕了出来。看来那家伙早就准备好了。卫门先是故作惊恐状,旋即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人,怎么能擅自闯入禁地,还……还侮辱神父?”   德莱尔上去行礼,说:“卫门副祭,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卡莱特神父是否在这里行亵渎神灵之事?”   卫门的脸皮紧绷、眼睛瞪大,“什么?亵渎神灵?这个……”他眼睛一转,“这我不能回答你。”   德莱尔继续说道:“昨日夜神托梦给他的妻子,说卡莱特神父在教堂里淫乱圣地、贪污善款、暴饮暴食,请问您这是不是真的?”   卫门沉吟着,不停地吞咽唾沫。看他这副样子,德莱尔心中冷笑——嗯,样子做的不错,这家伙就比卡莱特聪明多了。   “我不清楚他的事情。”卫门把头别了过去。   德莱尔瞪大眼睛,大声追问道:“副祭大人!请您实话实说,我要您对着夜神发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包庇罪人?”   副祭沉默了许久,然后叹了一口气,说:“你们真是夜神指引而来?”   “是的。”德莱尔说。   副祭点了点头,用十分悲伤的语气说道:“正如神祇所言,卡莱特确实……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卫门!”卡莱特发出一声尖叫,然后立刻被人按倒在地。   德莱尔笑了,说:“他做了什么?”   卫门祭祀低下头,“如你所言的,他都做过;他强迫我们这些手下人为他保密,自己贪污了善款然后在教堂里过荒淫无度的日子。身为副祭,显然我我失职了。但我真的没有办法,愿神宽恕我。”   德莱尔当然要配合他的表演,于是就说:“副祭大人,您没有错。错的是亵神者。”   卡莱特在地上用力挣扎,白肉上被绳子勒出一道道红印,“你们不能听他胡说!”神父大喊,“我要上法庭,我要告你们诽谤!告你们诬陷我的名誉!”   德莱尔说:“他还不死心,那我们就让他死心。”德莱尔问睡莲,说:“圣女,您有办法吗?”   睡莲念出背好的台词:“你们去教堂里,找幼童和青年,叫他们跪在夜神膝下,真相自然会显现。”   于是德莱尔命令手下人去找那两个奴隶,不一会儿,两人就被带了上来。那俩人瑟瑟发抖,面无血色。德莱尔叫他们跪在神像下,问他们说:“神父是否有罪?”   孩子不敢说话,那个青年则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他……他确实有罪!”   卡莱特怒吼起来:“住口!”德莱尔狠狠踹了他一脚,踢的他嘴角裂开,往外流血。德莱尔继续问那青年,说:“他有什么罪?”   “他……”青年神色惊惶,“他……他是个屁精,是……是个满身臭肉的怪物。”   “他做了什么?”   “他玷污男人的节操,侮辱……我们。”青年的声音在颤抖,他牙齿打颤,几乎要哭出来,“还有,他有个密室,他在那里喝酒吃肉,行淫秽的事情。”   德莱尔听后哈哈大笑,说:“就是这样了!证据确凿!卡莱特,你还要说什么吗?”   “你这混蛋!”卡莱特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怪力,愣是甩开了后背上那两个按着他的人;然后他张着一口黄牙朝德莱尔冲来,像个发疯的野兽一般。睡莲吓的尖叫,德莱尔却是冷笑一声,抬手拔出剑鞘横在面前。接着,卡莱特一口咬在剑鞘上,“嘎啦”一声,神父的牙就碎了。接着德莱尔拔出剑,一剑划开神父肥的流油的肚皮,之后又补上一脚把他踹倒。紧跟着德莱尔的手下就再次把他按住,然后用棍子狠狠地打他。   德莱尔打仗不行,但街头斗殴的本事还是很擅长的。   那家伙肚子上一层厚厚的肥肉,一刀下去只是流了点血,这还没死。德莱尔就说:“别打死了!我要你们把他拎出去,上吊,公开处刑!我要让所有人看看,亵神者的下场!”   “吊死他!”下面的人又开始喊了起来。   对,吊死他,吊死了他,我就有椅子坐了,德莱尔心想道。   “我诅咒你!你才是亵神者,德莱尔·汉斯洛克,我诅咒你!”神父怒吼着被人抬了出去,德莱尔把剑上的血甩在地上,血迹染红了地毯上的图腾花纹。他心想道:   我当然是亵神者了,这还用你说吗?蠢货! 运筹帷幄德莱尔,十六   运筹帷幄德莱尔,十六   神父被人抬到了外面的绞刑架上,那家伙太重太沉,需要好六个人一起抬着。他胖的没有脖子,绳子很难套上去,光是套绳子这个环节他就快被勒死了。“松点,松点!”他哀嚎着,但是没人理他。   人们的情绪需要一个发泄口。今年的冬天太严酷,许多人冻死饿死,活着的人也没有饭吃、没衣服穿。然而这和城堡里的人没关系,和教堂里的人也没关系,这种巨大的贫富差距让穷人们积攒了可怕的情绪。当有一个机会的时候,纳鞋底的慈祥老妇也会化身为杀人的刽子手,把老爷们的脑袋砍下来。   神父被挂上绞刑架,起初他还不停地咒骂,等上了架子,就只剩的哭嚎和哀求了。没人理他,接着他屎尿横流。德莱尔说:“这丢人的孬种!他把夜神教派的脸都丢尽了!”   于是人们更加愤怒,都呐喊着要吊死他。流苏头盔的骑士在一旁看着,这位贵族只是冷漠的旁观,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许多人都想要亲手吊死这个家伙。他们拉着绞刑架的绳子,把肥胖的神父提到了半空。那胖子在空中挣扎着,发出窒息的声音,但没多久他就死了。接着人们欢呼起来。欢呼很短暂,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沉默。   毕竟杀了一个胖子并不足以改变什么。   骑士命令人们离开,然后开始强行驱散人群。人群很快就散了,只剩下一具孤零零的尸体倒在地上。   待寒风吹过,一切又如常。   德莱尔心想道:下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我把卫门副祭捧成正职的神父。然后再让他把我变成烂肉滩的外派传教士。   德莱尔带着他的人回到了教堂,还有一些信徒追随着他们而来。大约有五十人左右。卫门副祭就在门口站着,他一看德莱尔来了,连忙问道:“那个……事情怎么样了?”   德莱尔说:“亵神者已死。”   “哦。”副祭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德莱尔接着说道:“神父已死,现在教堂里谁管事?是你吗?”   副祭露出惊慌的神情,旋即说道:“我……我无权管理,现在我们需要选一个新的神父出来。”   德莱尔说:“是的,我推举——”   “请您来坐这个位置!”副祭突然单膝下跪,“您是圣女认可的人,您又带人杀了教派里最邪恶的亵神者,而且您还有信徒拥护。我认为您来做帕里恩教堂的神父再合适不过了!”   啊?德莱尔懵了。   紧接着他身后有人喊起来:“我也推举德莱尔大人来当神父!”   这人一呼百应,德莱尔的手下人还有那些刚刚加入的夜神信徒也呐喊起来。   这完全是个意外,德莱尔从没想过要坐这卡莱特神父的椅子。他只想当烂肉滩的外派传教士,那样一来他就能拥有一间驻外教堂,就能以教皇的权力去制衡未来的烂肉滩贵族势力。但现在……   德莱尔意识到:卫门副祭怕我,他非常害怕我。   既然如此,那我可以利用他的恐惧。   德莱尔正了正衣领,旋即笑着说道:“我毕竟是个新来的信徒,我没资历担任这个职位啊。”戏还是要演一下的,“但若是大家认为我能做,而且夜神也认可我,我也是可以尝试一下的——那么夜神他怎么说呢,圣女大人?”   这件事情在计划之外,得看睡莲的临场发挥了。好在这姑娘很机灵,她稍加思索,便回答道:“夜神曾说,清理亵神者的人将成为他的代言人。”   德莱尔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他望向副祭,“卫门大人,您认为我有资格担任这个位置吗?”   卫门连连点头,说:“我看您最合适了!”   德莱尔看他惶恐的样子,心想道:这个家伙确实是被我吓住了,我如果顺势而为,就能成为酒城帕里恩教堂的主人。   但是这把椅子真的好坐吗?德莱尔心想道,上一任神父刚刚被我搞死,我就坐他的椅子?再说了,副祭想坐这把椅子已经想了这么多年,他会轻易地就把椅子让给我?   他凝视卫门的脸,看到了对方的诡异笑容。   德莱尔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越想越不对劲。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我真的有必要坐这把椅子吗?   神父的地位比传教士高三阶不止,但我的家产都在烂肉滩,我混个酒城的神父有什么用?到时候我还是得去烂肉滩住着。   我离开了教堂,那副祭就自然成了“代理神父”。   到这里德莱尔就想明白了——代理神父可比正主好啊!   妈的,等我一出去,他这个代理神父该捞钱还捞钱,该享福还享福。而且出了麻烦事情还能往我身上推,弄不好我还得跟着背黑锅。   想到这里,德莱尔决定“急流勇退”。他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如果不是这种理性,他也没法活到现在。   “唉,虽然夜神认可我,但我本人的德行不够,不能胜任这个职位。”他向副祭鞠躬,然后又朝着夜神像拜了一下,说:“卫门大人,我还是推举您来当这个神父。”   卫门脸上不动神色,他仍旧单膝跪地,说:“我没能揪出亵神者,我是有罪的人,我怎么还能继续当神父呢?我看还是您来当吧!”   德莱尔沉吟少许,说:“我是当不了的,但我另有一个推荐的人选。”   卫门一抬头:“谁?”   “他。”德莱尔指着卫门身后的人说道。   “谁?”卫门回头,但他身后没有人。   德莱尔对着神像后面喊道:“出来!我叫你呢!”   于是那个肤白脸细的青年奴隶走了出来,他低着头,说:“大人,有什么吩咐?”   德莱尔指着他,笑着说道:“我要你当帕里恩的神父,你愿意吗?”   卫门尖叫起来:“你他妈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要让这个屁精来当神父?”   “反正上一个也是屁精!”德莱尔哈哈大笑,“我看这个人就挺合适!” 运筹帷幄德莱尔,十七   运筹帷幄德莱尔,十七   奴隶低着头不敢说话,卫门气的大喊,说:“不行!别开玩笑了,你不能让这样一个肮脏的人来当神父!”   德莱尔说:“夜神说过,要让清理亵神者的人来当神父,那么这位青年……你叫什么?”德莱尔问他。   “加拉图。”那青年说。   “对,加拉图,正因为有你作证我们才能给神父定罪,这么说的话,你也是清理亵神者的人之一。那你就有资格坐这个位置。”   加拉图依旧沉默。他算是奴隶里的聪明人,他显然知道自己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既然如此,他就选择服从。   卫门说:“可他确实不洁!他是个……奴隶!低贱的奴隶!”   “奴隶信了教也就是信徒了,神祇之下众生平等!”德莱尔张开双臂,“乞丐、妓女和奴隶,他们都能信仰夜神!”   这话引起了许多信徒的共鸣,人们跟着呐喊起来——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有德莱尔的手下人领着他们喊。   “他要是个别的也就罢了,可他是个卖屁股的!”卫门怒吼起来,“妈的,你问问他,他还会拉屎吗?”   加拉图仍旧低着头,但是他的脸色却变的通红,看着他德莱尔就会联想起被剃光毛的绵羊。   德莱尔问睡莲,说:“教规上说,什么人不洁,什么人干净?”   睡莲确认了一下:“教规上?”   德莱尔点头:“就告诉我教规上怎么写的。”   睡莲回答:“不可食肉、不可饮酒、不可碰女人——破三戒律为肮脏,破二为凡人,破一可为僧侣,遵守三条为洁净,可以为圣。”   德莱尔问加拉图,说:“吃过肉吗?”   加拉图回答:“我自记忆起就只食素食。”   德莱尔心想道:他应该没说谎,这种奴隶确实是不能吃肉的,因为主人需要他“肠子干净”。   德莱尔问道:“那你喝过酒吗?”   加拉图摇头。   “和女人有过关系吗?”问完德莱尔自己就笑了。   加拉图也是苦笑,“怎么可能?”   三个问题问完,德莱尔笑了起来,“你看!这人多干净!”他对人们说道,“守三条戒律,可以成圣!什么意思?这就是说,他别说当神父了,将来他都能当主教!”一个屁精主教,哈哈!   信徒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的人附和德莱尔,但声音很快就哑了,更多人就不说话。卫门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狠狠盯着德莱尔,说:“德莱尔·汉斯洛克,你究竟想怎样?”   “我要让这位‘洁净’的人来当神父啊。”德莱尔理所当然的说道。   卫门大声说:“主教是不会认可这种事情的!”   德莱尔问他:“主教如今在哪?”   “主教……”卫门小声说,“他不在城里。”   “他随军出征了,他带着圣教军去了前线。”德莱尔对他说,“对吧?”   卫门沉默不语。   德莱尔继续说:“既然如此,如今夜神教派里就是神父最大。卫门大人,你自己拿主意吧。要么你自己做神父,要么请他来当。德莱尔说到这里呵呵一笑,“但无论你选哪个,我们之间都有忠实的友谊,非常,非常忠实的友谊。”   卫门没了主意,他只好点下头,说:“那我自己来吧。”   然而他说完这话之后,却没人应和他。卫门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旋即他看了看四周——教堂的僧侣都不敢替他说话,而剩下的人都围着德莱尔的。   德莱尔一脸笑意的看着他,说:“你想当就当?谁认命你的?大家同意吗?”   卫门咬了咬牙齿,说:“那请问德莱尔大人的意思呢?”   德莱尔背着手、围着他走了两圈,说:“卫门,你虽然不如加拉图‘洁净’,但我看你资历够深,信仰也够虔诚,因此我推举你来当这个神父。”说完德莱尔打了个手势,后面的人这才跟着喊了起来。   德莱尔望向那些追随他的信徒:这里都是穷人、残废、乞丐还有奴隶。德莱尔其实没给他们什么东西,只是一点柴火和一些棉衣而已。但就这点东西,就足以让他们自发来追随德莱尔了。   还是穷人最好收买啊,德莱尔心想道,以前我不拿这些泥腿子当人,现在看来,泥腿子多了也有点用。   嗯,将来我得改变一下策略了。   德莱尔说:“既然如此,卫门,你来当神父,然后我推举加拉图来当副祭,你看如何?”   卫门狠狠瞪了一眼那个奴隶,说:“你……你让他接替我得位置?凭什么?”   “凭我让你当了神父,凭我想让他当了副祭——”德莱尔用手一指外面,“——还凭我吊死了那个亵神者。卫门大人,亵神者的尸体还没凉呢!我把‘洁净之人’放在你身边,是希望你洁身自好,变的和他一样‘洁净’。以免将来落得和亵神者一个下场!”说完之后德莱尔大笑了几声,卫门的脸色顿时变的十分难看。   对,怕我!继续害怕我!我能搞死神父,就也能搞死你,搞死你们所有人!德莱尔脸色露出了可怕的狞笑。   “一切听您的安排,德莱尔大人。”卫门低下了头。   “很好!”德莱尔说,“那下午我们就去城堡里注册文件,从此以后,帕里恩教堂重归圣洁!哦对了,还有我本人传教士的资格,这个我们一起办了吧。”说完德莱尔朝他们行了一个优雅的鞠躬,“神父大人,还有副祭大人。”   两人立刻还礼,卫门的表情如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让骗子做神父,让屁精做副祭。哈哈!绝了!德莱尔心想道,就让这俩人在教堂里打架去吧,这堆破事我不掺和了!等过几天回来之后,我给屁精送一点钱和人,当他变成一个“大屁精”!到时候,卫门就不一定压得住他了。   教堂里的事情摆平了,可以回家了。德莱尔拉起睡莲的手,说:“妞儿,咱该回家了。”   睡莲问他:“明天走吗?”   “明天就回去。”德莱尔说,“回去结婚。” 第二十三章:大海的儿子们,一   第二十三章:大海的儿子们   按照日历来看,冬天就要结束了。但看外面白雪皑皑的样子,冬天可能还会持续很久。   巴骨·卡恩站在金沙堡的北港,凝视着远方的大海。他心想道:这里才是我们的主场。   巴骨·卡恩固然是能征善战、勇猛无敌,他手下的将士也训练有素、悍不畏死,但是海湾地人比北方人少了太多太多,而且他们没有足够的盔甲和武器。   巴骨用这个冬天在准备战争。熊山地的人鱼给他们提供了一批防具,包括长刀、重锤和附魔的寒铁甲;之后他又从南方的商人那里买了许多。但这些远远不够,无论是库存量还是后续产量,都差的太远了。巴骨想要组建十万大军,他说的十万人可是十万个货真价实的士兵,不是算上奴隶、随从、车夫、俘虏和妓女的“十万大军”。为了满足这十万个战士,他就需要十万套——最好是二十万套盔甲、武器,还有棉衣、口粮、军饷……   现在别说二十万,他就连两万都凑不出来。   没有时间给他继续准备,就算有时间,他也不能再拖下去。因为北方人的动员能力也比他强,拖得越久,敌我悬殊就越大。   我必须在这个春天动手,他心想道。   春天到来之后,就是巴骨不打过去,北方人也会打过来。小国王已经斩首了哈桑赫伦,然后他调动了三位公爵与大半个北境的力量,甚至还要御驾亲征。巴骨固然不怕小国王,但他也不会蔑视对手,小国王是北境最神秘的人之一。这个人在位十年,他不闻政事、不上朝廷,整日在天湖过荒淫的日子,然而他的王国却没出差错。甚至在这期间,他还间接通过战争削弱了北境三大公爵和各方势力对他的威胁。就连兰俢都说过:小国王不是个易于之辈。   一旦正面冲突,我要靠什么胜利?一对一的决斗,我能打一百个小国王,但是小国王不会和我决斗,他会躲在十万大军甚至是几十万大军背后,然后用沙盘、传令旗、号角和战鼓做武器,到最后我就会被茫茫多的北方人给淹死。   巴骨·卡恩,此刻他不仅仅需要勇气,他还需要奇谋。   好在巴骨不缺奇谋,因为他头脑聪慧,更因为因为他有兰俢。   “陛下,我们还要在这地方站多久?”兰俢紧了紧毛绒衣领,“您难道想看您娇弱的宰相病倒在寒风中?”   “去你妈的,小杂种。”他一脸平静的骂道,“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使起剑来堪比墨菲斯武士,你敢说自己身娇体弱?”   兰俢没回答他,而是说道:“您就是这么一直等,船长大人也来不了,耐心的国王陛下。”   巴骨没说话——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呢?但他和罗西亚父子约定的日子就是这周,他不相信他的海军大将会失约。   罗西亚的海军是他最关键的一步棋。在他不是国王的时候,他就在运营这件事情了。与他一样,科尔·罗西亚与基尔普斯·罗西亚这对父子也是狂热的爱国者。他们痛恨北方佬、渴望让海湾地再现荣光。   “海湾地人是大海的儿子,不能被陆上的种奴役!”这是老船长亲口对他说的。   于是年轻的巴骨就开始和他们密谋战争的事情了,他们坐在一起分析当前的战局。从地理、经济、政治、还有军事力量各方面入手。不管是年老的科尔还是年轻的基尔普斯,他们都是优秀的航海家、军事家。巴骨也一样,因此他们三人总能讨论出绝妙的点子。在沙盘上,他们把鹰头城占领了一百次,把北方人杀了一千次。但是三个人都明白,在沙盘上杀北方人一万次也没用,他们需要在现实中来一次。   一次,一次就够了。   虽然上千次沙盘推演都能胜利,但没有哪次能让他们具备百分百的把握。本来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巴骨发现了那个绝妙的战略要地。   一个岛。   一个无名的岛。   前些年巴骨·卡恩还是皇子的时候,曾经跟着这位船长去远游。   那一年的夏天奇热无比,就连鹰头城以北的极北之地都被烈日烤的冰雪融化、冻土崩塌。巴骨所在的金沙堡也热的出奇,于是他跟着罗西亚父子出海去避暑。他父亲不管他死活——兴许老公爵还盼着他死呢。如此,三叉戟大公自然不会阻止他出海去冒险。   那次,他跟着罗西亚父子去了遥远的北海。他们在北方的群岛周转、每航行几天就休息一阵子。清凉的海风、白色的泡沫与跃动的波浪,这些东西驱散了高温;然后海豚、海鸥与各种美味的海鲜让他感到十足的快乐。夜晚,有渔民家的女儿陪他过夜,让“小小三叉戟”也感受一下海盐的香味。   那即使是在最悠闲地时候,巴骨·卡恩也不会忘记他的宏图伟业。他意识到自己是在鹰头城的更北方,也正是北方人最薄弱的地方。   北方人不擅长海战,他们虽有岸防军队,但那对于海湾地舰队来说无异于泥土傀儡。如果巴骨能从北方人的后背插入一支舰队,那么就如同在北方人的心脏上插了一把弯刀。   但即使是从海湾地最近的港口出发,舰队到达北方人的后方也需要一个月。这还不算准备出海的时间。北方人有充足的时间在海岸上加固防御、调兵遣将,等舰队士兵到达鹰头城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弩炮、熔岩大炮、弓箭塔楼、还有无数的士兵。   但就在这次度假中,巴骨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地方——他听渔民说,往北航行七十七天天有一个岛,那里住着最后的黑鳞鱼人,还有森林、高山和湖泊。最难能可贵的是,那里有许许多多的温泉,这让此地成了北方的天堂。黑鳞鱼人夏天捕鱼、冬天狩猎,食物充足,生活富裕。   那里是传说中的鱼人岛,可是没有人到过那。 大海的儿子们,二   大海的儿子们,二   七十七天,这都够他们从大陆一头走到另一头了。罗西亚父子固然不会相信这些蠢话,但是巴骨却动心了。他说服了小罗西亚,两人偷偷在夜晚出海,去寻找传说中的鱼人岛。   他们带了十天的补给。巴骨打算出去五天就返航,因为他知道,如果鱼人岛距离太远,那这个岛将失去战略意义,纵然找到了也没有用。   于是两个勇敢的冒险家扬帆起航,他们带着水手、食物、美酒还有渔民的女儿离开了北海湾,去寻找鱼人岛。   接着,他们就被卷入了大海的迷宫。   那是巴骨从未见过的奇特景象——风和海流都失去了方向,罗盘指到了天上;乌云晴天交替出现,太阳在和他们捉迷藏。   年轻的冒险家慌了神,不知道该往何处航行。巴骨决定返航,所有人都同意他,唯独基尔普斯反对。   基尔普斯·罗西亚是个有经验的船长,他有智慧更有胆量。他对巴骨说:“如果我们此刻退缩,就会永远迷失在大海的迷宫中。”   基尔普斯,他要继续前进。   他给巴骨分析了洋流的走向和这几天的风向,他让绘图员制作了详细的表格。他告诉巴骨,我们已经到了迷宫的外层,如果往回走,那反而会钻进迷宫的深处。届时陆地就会“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基尔普斯给他分析了这一切的可行性,但是最后巴骨抛出一个问题:我们穿过了迷宫、却没发现鱼人岛,我们该怎么办呢?   船长回答他:“那我们就葬身大海,像个勇士一般去见海神。”   这份勇气打动了巴骨。   巴骨,兰俢,基尔普斯,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三人。如果说兰俢是用理性构成的齿轮机器,那巴骨就是铁水铸成的蛮牛。唯独基尔普斯,他既有理性,又有勇敢。纵然是面对变化莫测的大海,他也能挺起胸膛来,用弯刀指着惊涛骇浪。他用头脑规划航线,用怒吼驱散乌云,再用高歌迎接凯旋……所以巴骨相信他。   巴骨下了狠心:如果我在大海中迷失,那只能说明我没有当王者的命。但我应是天生的王,因此我不会死在这里。   于是巴骨发表演说,鼓舞士气,让每个水手都鼓起干劲来。人们不再想着回头,只想着前进。基尔普斯爬上桅杆,用军刀下令,任何不听他命令的水手都要被分尸然后喂鱼。   勇气最终让他们逃离大海的迷宫。   而且他们真的找到了鱼人岛。   他真的找到那里,而且只花了七天——也许是曾经有人在迷宫中困了七十七天,最后巧合到了鱼人岛,所以才有七十七天的传说。但实际上,鱼人岛离陆地很近。后来他们熟悉了这片海域,归来的时候只花了两天半。基尔普斯甚至说,他还有信心做到更快。   正如传说的那样,人鱼岛很大,几乎相当于一个子爵领。这里温泉、淡水湖泊、丛林和牧场,这里养个几万人根本就不成问题。   当然,这里也有鱼人——黑鳞鱼人,一种野蛮又丑陋的怪物。他们普遍比人类矮一个头,身上长着黑色鳞片,方脸圆眼,穿兽皮、饮生水。这些家伙对巴骨并不友好,当巴骨以以王子身份命令他们俯首称臣,并且要封他们首领为爵的时候,鱼人对他投掷骨头和石块,用鱼骨剑来攻击他。巴骨杀了几个弱小的鱼人之后就从岛上撤退了。   鱼人的首领放言道:“你们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他相信海洋的迷宫能保护他们。   可一个月后,巴骨就带着他的舰队回来了。他把鱼人士兵屠杀殆尽,其余的通通抓做奴隶。接着他在这里建立的前哨基地,名为:射鹰城。   他希望这里如箭矢一般射下北方人的雄鹰旗。   之后的几年里,他陆续往这里运人运粮食,将这里打造成了前线的要塞。当他成为国王的时候,射鹰城已经屯兵三万,如今,这里有港口码头、城墙要塞,只要他一声令下,基尔普斯船长就能率领风暴舰队从此处出发,直达鹰头城的后方港口。   北方人补给的输出与输入一大部分都靠鹰头城的这个港口。这港口在鹰头城的保护下,南边是城堡,北边是大海,自以为高枕无忧。若是在这里天降奇兵,那北方人必死无疑!   今日,巴骨·卡恩与他的宰相兰俢两人在金沙堡的港口守望,等待他们的海军大将基尔普斯·罗西亚归来。他们三人把计划最后沟通一遍,确认准备完全,才能讨伐北境。   然而寒风凌冽,海浪徐徐,却不见将军到来。兰俢冻得直打喷嚏,说:“陛下,我看他是来不了了。”   巴骨瞪了他一眼,说:“他来不了,我们就没法和北方人在春天开战。没法开战,我们就都得完蛋。”   兰俢说:“也不见得。陛下,您忘了我之前说的了吗?我们可以放弃海湾地的北方,转战河湾地。金沙堡给他们就给他们了,我们现在有风雷堡啊。”   巴骨不以为然,说:“阿莲缪那婊子真能信任吗?我不喜欢这群阴险狡诈的吸血鬼,兰俢,我告诉你,酒城的混蛋和熊山的鱼人这些家伙是一路货色!”   “那您怎么认为呢?”兰俢问他。   巴骨说:“你之前跟我说,阿莲缪立了小儿子为风雷堡之主,还暗地联合酒城要反抗北方贵族。是,我知道他们有动机也有能力,但他们反抗北方贵族跟我没关系你懂吗?他们没和我这个国王宣誓效忠!甚至现在河湾地的贵族还在怀疑我暗中作梗,我他妈怎么去和这种人联盟?”   兰俢一摊手,说:“打仗这种事情本就是狡诈的,陛下,你以为除了我这种好心人以外,还会有人真的愿意效忠你吗?”   “基尔普斯也是。”   “那好,算上他,相当于是咱们三要去对抗全世界。”兰俢望着远方,“倘若运气不好,可能就是咱们俩去对抗全世界——陛下,我看基尔普斯是来不了了,回去吧,太冷了。”   巴骨怒道:“他必须来!我命令他来!”   “那你能命令大海吗?”兰俢露出微妙的笑容。   “我能征服大海!”巴骨怒视前方的一片汪洋,“明天他再不来我就不等了!我要去找他!” 第二十四章:小国王与大骑士,一   第二十四章:小国王与大骑士   天湖已经冷的住不下人了,也没法玩“大红薯棒打奶油蛋糕”了。   小国王把他家中女眷都接到了温暖的皇宫里,而他随之入住寝宫。鹰头城的寝宫是用水晶砖、白石和夜石打造的辉煌宫殿,这里非常大,大到他住了一辈子还是会偶尔迷路。正因如此,小国王才不愿意住在这里。   小国王喜欢小地方——小小的村庄、小小的屋子、小小的女人。他喜欢搂着他最娇小的王妃、躺在他秘密的小床上。床铺很小,他们得抱得很紧才能躺下。冬天的时候,他就像这样搂着喜爱的姑娘,蜷缩在被子和床铺的缝隙中,听着炉火噼啪,全世界的风雪与寒霜就都不存在了。   凯德·赫沃斯自出生那一天就是个小个子。他也很清楚自己不是当国王的料子。当个男爵——不,地主他还挺乐意的。每天住在自己的庄园里,看日出日落,生活就是抽打奴隶、喝酒和操女人。   北境太大了,真的太大了。大到他哥哥都去当吟游诗人了。   “法恩·赫沃斯。”他躺在寝宫的大床上,朝着高如天空的天花板伸出手,“你这个烂屁-眼的混球。”   偌大的房间中只有他一人。墙壁距离他仿佛有一百步那么远,他看不到这世界的边缘、摸不到天顶,也感受不到哪怕一丝的心安。   他控制不住这个地方。   就如同他控制不住北境、火神教还有三大公爵一样。   杀了哈桑赫伦之后,事情并无太多好转。克劳斯与布尔兰德两位公爵跟他虚与委蛇,这两人表面上讨好他、效忠他,却不肯真的出血为他打仗。极北的拉斯托尔倒是愿意和他并肩作战,但小国王不敢用拉斯托尔。小国王不敢给让他们权力,或者让他们立功——拉斯托尔家族比海湾地人还危险。   这一切事情如乱麻一样纠结,如果要想理清头绪,需要从二十年前老王还在的时候开始回忆了。   法庭、审判、暴乱……还有可怕的怒吼声在小国王的脑子里回响起来了……   当初大骑士会和拉斯托尔家族同气连枝,其力量与皇权比肩,甚至隐隐有超越皇权的趋势。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老王决定用火神教的势力来维持他的统治。后来,火神教主埃克斯利德炮制罪名,判大骑士长为“卖国贼”。   拉斯托尔家族——这些憨厚的北方蛮子根本就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一夜之间,拉斯托尔除公爵外的四位爵爷都成了阶下囚。接下来,公爵的长子、当初唯一的大骑士长、北境第一勇士:坎追恩·拉斯托尔被关进通天塔。   自那以后,大骑士的权力就被一分为三:哈桑赫伦、卡伦萨斯与坎追恩担任三位骑士长。其中坎追恩只是名义上的大骑士长。他的职责是看守通天塔,实际上就是被关押在通天塔里,和囚犯没区别。   后来哈桑赫伦陷害卡伦萨斯,然后独揽大权,那又是后话了。   现在的问题是,哈桑赫伦已死,大骑士里边已经没人能打仗了。小国王虽有信心与海湾地的疯王一战,但他可不敢在马上和巴骨·卡恩打一架。   他需要一个真正能领兵、能冲锋、武艺高强的战士。   凯德望向窗外,通天塔的圣火在熊熊燃烧。自坎追恩被关进通天塔之后,圣火就没有熄灭过。   曾经的大骑士长,又称斩龙骑士的坎追恩·拉斯托尔,他是个伟大的骑士。他品行高尚,武艺高强。他的生活严格自律,纵使成了阶下囚,他每日训练、修行、也从不怠惰。   他现在一定还能打仗,小国王心想道。   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小国王说。   管家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陛下,外面有个叫阿楠的人求见。他手上有宰相的文书。”   “阿楠?”他从床上坐起来,“哦,我想起来了,宰相曾经跟我说过。叫……阿楠·奈门杜斯,是个商人是吧?”   管家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此人相貌俊美、身材瘦小,看样子是——”   “好了,我知道这人。宰相还在世的时候和我说过他。”凯德走下床来,在睡衣外面披上国王的大袍子,再穿上拖鞋,“我们去见他。”   管家拦住他,说:“陛下,您不能穿成这样去见客。”   “我是国王,我说了算。”   “但这样有失皇家风范,陛下。”管家朝他鞠躬。   小国王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呻-吟,说:“那好吧,把雅菲姐妹叫来,让她们给我换衣服。”   “我可以伺候您更衣。”管家说。   “但我不想让老头子碰我美丽的肉体。”他拍了拍自己突出的小肚腩,叹了口气,“算了,我自己换吧。你在外面等我一会。”   “是,陛下。”   片刻之后,凯德穿上了国王的衣装。   那个金发的商人外面大厅在等他,凯德跟着管家来到大厅,见那人蜷缩着两手、低着头站在桌子旁。管家给他准备了椅子和热饮,但他显然不敢享用这些东西。   “请坐,朋友。”国王对他说。   这个名叫阿楠的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说:“这宫殿可真漂亮,陛下。”说着他小心翼翼的坐下,屁股只坐椅子的三分之一,两手平放在膝盖上。   “别那么拘谨,我知道你是谁。”凯德坐在他对面,“宰相和我说过你,说你是个善良、正直、聪明的男人。”   “克洛因大人太抬举我了。”他尴尬的笑了起来,“我只是个跑买卖的商人,没什么特殊的。”   国王对他说:“你来的目的我也清楚,你想去通天塔对吧?”   阿楠神色凝重的点头,说:“是,陛下。我想知道我父亲……究竟是不是叛国者。”   凯德叹了口气——当年的案情犹如泥塘中纠缠的老藤一般复杂,隔了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孰是孰非。但凯德知道,坎追恩·拉斯托尔确实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他是干净的。   我要不要让这个人去见坎追恩呢?凯德心想道,圣骑士坎追恩已经好多年没出通天塔了,我也没见过他。   也许这是个机会。 小国王与大骑士,二   小国王与大骑士,二   “阿楠,我可以带你去和坎追恩说几句话,但你要知道,坎追恩……现在只是个囚犯。他所说的任何话语,都没有意义。”这是必须要交待的部分,国王心想道。   “是的,我明白。我只是想……想不做噩梦了。”   “那好,去通天塔吧。”国王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您和我一起去?啊……啊,那我太荣幸了,陛下!”商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颜色变了好几次,“那就请……请您……”   “和我一起走吧,朋友。”小国王尽量让表现的平易近人,不然他怕这个家伙会被吓死。   侍从们套了车马,国王邀请阿楠与他同乘一车。那商人吓的连连摆手,说:“不,不敢!我一介平民,没资格上您的座驾。”   国王却说:“宰相让我带你去通天塔,”   护卫给阿楠搜身,然后两人上车。他们面对面的坐着,阿楠低着头,两手抓着膝盖,手指不停颤抖。   车马上路。凯德撩起窗户,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凯德也知道自己对这个男人有些太亲近了,但他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凯德对他说:“阿楠,到时候你要替我向坎追恩提几个问题,你听好。”   “我洗耳恭听,陛下。”阿楠说道。   于是国王对他下令:“我要你问他三个问题:第一,你现在效忠于谁?你想效忠于谁?第二,你还能否征战沙场?比之从前如何?第三,吟游诗人如今在什么地方?”   “我记住了。”阿楠说。   “很好,”国王点点头,“把这三个问题问清楚了,如果你不能让我满意的话,回去的车上将没你位置。”   寒风吹过,阿楠脸色铁青,“陛……陛下!我一定会问清楚他三个问题的,我发誓!”他大声说。   小国王笑了起来,“哈哈哈!看给你吓的!没有车回去,你可以走回去嘛!要么骑马回去也行!我跟你开玩笑的,年轻的朋友!”   阿楠低着头不敢说话。笑声结束之后,两人之间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久之后,他们来到了天湖。   通天塔就建在天湖的后面的山上,今日,高塔仍旧闪烁着天堂的圣火。传说造物主将最初的火种留在这里,北境的后人们就在这火种上盖了塔,永远守护着这个天堂之火。   在鹰头城上也能看到通天塔的灯火。从远方望去,那只是山脊上的一颗星星,仿佛一伸手就能将它掐灭。然而当走到山下,人们才能逐渐感受到通天塔有多么巨大。   那就和鹰头山脉上的另一座城堡一样。通天塔足有九层楼高,上面日夜燃烧着金黄色的火焰。然而高塔周围一片萧瑟,寂寞的雪覆盖着土地,枯枝上挂着冰碴。坎追恩就在这地方住了十几年,小国王心想道,一位骑士,光荣正直的骑士。和他比起来,哈桑赫伦这种小人不值一提。   小国王还是小小国王的时候就很敬佩坎追恩。作为当时帝国的大骑士长,坎追恩拥有国王能赐予他的所有的荣誉。他智慧、勇敢、武艺高强还有豪情万丈,凯德知道自己一辈子也成为不了他那样的人,正因如此,他才对此人加倍崇拜。   然而时过境迁,凯德如今是国王,而他的偶像是阶下囚。   我早晚要把他放出来的,凯德心想,我活着的时候需要他,我死了的话就更需要他。   国王在侍卫的簇拥下来到通天塔的门口。有两个身穿黑袍的高大僧人站在门前,那是静默僧侣,通天塔的守门人。国王按照规矩和他们行礼,僧侣也还礼。之后国王想带人进去,却被他们拦住。   静默僧侣用手势告诉他:一次只能进去一人,哪怕是国王也不例外。   凯德想了想,说:“阿楠,你自己进去吧。”我没必要跟着监视他,反正这胆小的商人也不敢骗我,凯德心想道。   阿楠行礼:“是,陛下。”接着他走进通天塔。   外面很冷,凯德就回到马车上休息。山野之中寒冷加倍,厚毛毯也阻挡不了寒风的侵袭。凯德此刻特别想念雅菲姐妹。那是一对热情似火的南方姑娘,她们的体温犹如冬天里的炭火,足以让凯德身心融化。   凯德望着高塔,心想道:坎追恩就在这鬼地方独自住着,没有女人,没有美酒佳肴,只有一群不会说话的老头。要是我,我早就上吊了。   寒风依旧。冷空气顺着毛毯和外套的缝隙钻了进来,如冰冷的蛇一般缠绕着他。凯德的思绪飘回天湖的小屋。   我干脆也学我哥哥跑了算了,他心想道。   但他知道这样是不可能的,他哥哥之所能跑掉,不光因为他是“法恩·蒂姆纳德”,还因为当时有些贵族希望他跑掉。   两位皇子,南方贵族支持法恩,北方人则支持凯德。法恩就是在北方人的蛊惑下放弃了王位。但现在凯德不能走,他一走王国就垮了。那些人不会让他走掉的。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他心想道,国王就不能辞职吗?   凯德知道自己没法逃离这个漩涡,甚至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算他能打败小三叉戟,他的国家也会受到重创。而如今的北境就是一艘暴风雨中的老船,每个人都想着从上拆下木头来独自逃跑,却没人想维持这艘大船曾经的荣耀。一旦大船将要陷落,那么船员们就会拆了甲板和桅杆,做成小船各自逃生。   阿楠恐怕还要好久才能出来,凯德决定先睡一会。然而刚躺下没多久,车夫就喊他说:“陛下,那个人出来了。”   凯德下车来,问他说:“让你问的问题都问了吗?”   阿楠连忙说:“回禀陛下,我都照做了。”   凯德问:“他如何回答的?”   阿楠回答:“第一个问题,您让我问他效忠于谁?坎追恩回答说……”阿楠欲言又止。   “说什么?”   阿楠说:“如今他谁也不想效忠了。”   什么?小国王皱起眉头,沉声问道:“你说的是实话?”   阿楠鞠躬,说:“我是个清廉正直的绅士,从不说谎话。”   作者留言:   ps:之前得到了谜之读者的章推,感谢你。   我最近似乎怠惰了,很抱歉,后面我会加速更新的w   希望你能继续支持。 小国王与大骑士,三   小国王与大骑士,三   难道是我高估了坎追恩的意志?国王心想道,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就算他对国王失去信心,他也还有家族、有信仰。不,不该这样的,如果坎追恩堕落了,那么我要靠谁来和小三叉戟一战?   “第二个问题呢?”国王问。   商人回答:“您让我问他,是否还能征战沙场?和以前比如何?他回答:我比以前更强大,但我不想征战沙场。”   国王的脸色越发阴沉,“最后一个呢?”   “吟游诗人自然在酒馆里——他这样说。”   国王叹气,说:“谢谢你,乘车回去吧,我的朋友。”   “是,陛下。”阿楠行礼。   大骑士的回答让小国王十分失望。也许是我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凯德心想,我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被关了十年的骑士身上。   但凯德还是不甘心,他决定亲自去见一见这位骑士。于是他独自走进通天塔去。   塔内是灰墙和青砖,这里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但是很干净。他顺着盘旋楼梯往上走,走了五层,他便感觉劳累不已。我的身体太差了,他心想道,我这样真能去打仗吗?   等爬到九层,他已经满头大汗。   第九层的温度明显高了很多,凯德感受到通天塔的上帝之火正在熊熊燃烧。   此刻,黑铁大门如巨人般站在他面前。   门有三个凯德那么高,和它一笔,凯德就觉得自己是货真价实的“小国王”。大门上面有各种怪兽的纹路,那些传说中的魔兽都在上面狰狞。他看到巨鲸、火龙、三眼巨人还有腐朽的血肉之王……每一个魔兽都被炽天使的锁链牢牢困住,痛苦的挣扎着。   魔兽面目狰狞,炽天使的烈焰威严不可侵犯,凯德凝视着这幅画面,不禁升起敬畏之心。我果然不适合当国王,他心想道,国王不该害怕,别人该害怕国王。   他不知该敲门还是该推门,三个心跳的时间里,他的手改变了三次姿势。最终他决定双手缓缓推门。   黑铁大门被他推开一条缝,顿时一股热风扑面而来。   纵使是在盛夏的南国,他也未曾感受过这样的热风。他顺着门缝往里看去,就见铁水在沟渠里流淌、那通红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大厅中央矗立着炽天使神像,在神像周围是缓缓流动的炽热铁水,热水在沟渠中构成了一个个古代语言的符号。   有个男人跪坐在这些符号中央,他背对着凯德,似乎正在祷告。这人他赤身裸体,仅下身围着一圈布条。火光将他的皮肤烤成赤红色,汗水顺着结实的肌肉线条流了下来。   坎追恩·拉斯托尔,凯德心想道,他还和十年前是一个样子。   坎追恩没有说话,小国王也就继续沉默。热流再次袭来,凯德呼吸,燥热的空气涌进气管,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听到咳嗽声,那男人便从地上站起来,说:“陛下,您来了。”   凯德平复呼吸,说:“坎追恩·拉斯托尔,我来看你了。”   圣骑士坎追恩转过身来。   这位骑士有龙一样的眼睛。与他对视的时候,凯德的目光不敢在他面前停留。坎追恩是屠过龙的勇士,而国王只是国王。   凯德盯着他的额头,尽量不去看他的眼睛,“我的勇士。”凯德说,“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我没觉得很久,陛下。十年和三天,没有区别。”他微笑。汗水顺着高挺的鼻梁留下,滴在地上。   凯德问他:“你在做什么?”   “沐浴真龙之血。”他伸手捞起一把炽热铁水。凯德看到这一幕惊讶的张大了嘴,只见通红的铁水在他手上嘶嘶冒气,可是坎追恩脸上却无半点痛苦表情。最终铁水顺着他的手掌流下,回到沟渠之中。坎追恩的手只是变红了些许,他没受任何伤害。   国王皱起眉头,说:“谁让你这样做的?你不能离开通天塔,也没人能帮你带东西进来。”   坎追恩左边嘴角翘了起来,说:“是真龙飞过来,然后自愿给我放血。”   凯德说:“你说谎。”   “你们也在说谎,而且你们从不说真话。”坎追恩后退两步,然后坐在最大的沟渠里。他就如泡澡那样把身体浸泡在炽热铁水之中,铁水贱在地上,发出嘶嘶的可怕声音。   凯德知道,在十年前,这位斩龙骑士就已经是超越凡人的圣人。但他究竟有何种神通,凯德却不清楚。凯德只听过他的传说:比如屠龙、镇压凶灾、驱赶暴风雪等等……   凡人必然害怕他,凯德心想道,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当年老国王才要把他关起来。   凯德问他:“炽天使仍在护佑你吗?坎追恩。”   坎追恩坐在炽热铁水里,一脸的惬意,“那是当然,陛下。难道炽天使没有护佑你们吗?”   他从前绝不会这么和国王说话的,他从前是个规规矩矩的骑士。“现在我是火神教的荣誉教皇。”凯德说,“我想炽天使不会护佑异教徒。”   “埃克斯利德,他如今是什么?”坎追恩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火神教的最高祭祀长,也是实际的教皇。”   “不,我不是问他的职位,我是问:埃克斯利德还是人吗?”   埃克斯利德还是人吗?“我没法回答你。”凯德对他说。说完这话,凯德意识到自己对埃克斯利德的了解如寒冬里的花朵一样少。   “你不知道。”坎追恩说,“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吧,我们可以诚实一点。陛下,只要您不对我撒谎,那我就绝不对您撒谎。”   “放肆!”小国王朝骑士叫道。   骑士的脸上古井无波。“在这里你不是国王,凯德·赫沃斯,这里是我的领域。”铁水在沸腾,坎追恩的身体冒出一团团的白烟。他的面目严肃、脸上的线条犹如雕塑般硬朗。“我奉命守护通天塔的圣火,但凡冒犯圣地者,我有权力将他当场斩杀——国王也不例外。”   小国王怕了,他意识到坎追恩早就不是那个忠诚的狗了,现在的他是一头疯兽。“为什么他们不把你锁起来!”凯德大喊道。   “这世界上没有能困住我的锁,陛下。”他站起来,炽热铁水顺着身体流下,“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只是因为我不想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们、看到你们任何人,你懂吗?” 小国王与大骑士,四   小国王与大骑士,四   从没人敢跟国王这样说话,但出乎意料的是,凯德并不生气。他根本就没有王者的威严霸气。   “可你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坎追恩,你是斩龙骑士,你的崇拜者、你的手下还有那些被炽天使守护的人都需要你去拯救。”凯德睁眼说瞎话,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你又在说谎了,陛下。需要我的不是他们,需要我的是你。”他走向小国王,铁水顺着身体流在地上,发出嘶嘶热气,就犹如地狱恶魔身上融化的岩浆,“让我猜猜,是谁威胁了你的王位?是贵族?是南方人?还是哈桑赫伦或者埃克斯利德?”   高大的斩龙骑士俯瞰着小国王,凯德硬着头皮,迎上那炙热蒸汽,说:“是海湾地人。”这次他看着坎追恩的眼睛,“三叉戟大公的儿子,巴骨·卡恩,他已经自立为王。哈桑赫伦已经战败,所以我把他杀了。”   坎追恩的眼睛中露出惊讶,旋即惊讶变成凝重。“他在正面战场击败了哈桑赫伦?”坎追恩问。   “是的。”   “难怪你会如此担忧,陛下。”骑士微笑,“但这一切和我无关,我认为高贵的赫沃斯家族还有真神护佑的埃克斯利德一定能摆平那些愚蠢又鲁莽的海湾地人。”他说着鞠了一躬。   这家伙……凯德的脸皮紧绷着,说:“骑士,我知道已经不愿意为我作战了,但当海湾地人打进来之后,你也不能幸免。”   “如果他们来了,我就投降。”光荣的斩龙骑士说出了让凯德惊恐的话语,“我没杀过半个海湾地人,我想我能和巴骨·卡恩交个朋友。”   凯德瞪着他,说:“小三叉戟不想和你交朋友,我猜他把你看做可贵的对手,他想和你在战场上一决雌雄。”   这话让坎追恩沉默了一阵子。“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去给你打仗的,陛下。你要是不高兴,你可以杀了我。”   那反而会给你反叛北境的机会,国王心想道,十年过去了,斩龙骑士威名依旧。大骑士会的人仍旧把他当做半神崇拜着。我废了好大力气才搞垮了大骑士会,如果他振臂一呼,那些丧家之犬会再次联合起来——联合起来咬我。   “这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那些仍旧相信你的人。”凯德用锐利的言语和逼人的目光寻找着这位骑士的弱点,“大骑士会,拉斯托尔家族,军队中那些奉你为英雄的人……还有你的家乡,极北之地的人。”他停顿一下,观察坎追恩的脸色。然而骑士面色平静,不悲不喜。   “一旦小三叉戟打败了我们,那么他就将占领整个北境。届时九城七地都要成为战场,北境的人民会在烈火中挣扎。坎追恩,你可以不为贵族而战,但你也该想想那些效忠你的人、信仰你的人。这十几年里为你情愿的人不曾断绝,为了这些人,为了你的国家,你也该——”   “陛下,你这话说的非常无耻。”他打断了国王的话,“当初你们以叛国罪把我关起来,现在又让我为国效忠?试问哪个国王会任用一个曾经叛国的人给他打仗呢?”   “我可以给你洗刷罪名。”他说。   坎追恩冷笑,说:“这话你能都说出来,陛下,看来事态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了。”   “不,你想错了,坎追恩。我一开始就打算给你洗刷罪名。”这一次是我占据了上风,凯德心想道,“我不想承认老国王和旧贵族对你的审判,我需要公平和正义,这才……”他叹了口气,“坎追恩,给我这个年轻的国王一次机会吧。”   坎追恩寒声说:“十年前你们干什么去了?”   “十年前我还没继位。”   “但你不是今天才继位的!”   国王怒吼:“他们罗织罪名也花了不止一天!你当我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能逆转乾坤?我若是能用一两句话让贵族和教徒们乖乖听话,那我早就搂着娘们回家睡觉去了!我还用和你在这费嘴皮子?”   “你可真不像个国王。国王只下命令,国王不会做解释。”   “这道理我懂,但是这道理跟你行不通。”凯德擦了一把汗水,“还有,你能不能让这里凉快点?”   坎追恩按了个机关,池水立刻不再沸腾。然而空气还是燥热的很,房间中满是白烟。当铁水沉下来之后,那颜色立刻从亮红变成了血一般的暗红色。国王问他:“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陛下,我和你说了,是真龙之血。”   “从哪来的?”   “龙的血管里。”   “我是问你……”国王再度叹气,“算了,你也不会说的。”我在这地方根本就不像个国王。他比我像多了。这样想着的时候,凯德突然灵光一闪,他问坎追恩,说:“你为什么要浸泡龙血?”   “因为我……”铜像一般的男人眨了眨眼睛,“因为我喜欢这种温度。”   “难道不是龙血能洗涤你的筋骨、加强你的魔力?”国王盯着他,这一次坎追恩的目光失去了杀伤力,“我知道龙血的事情,坎追恩,龙血是战士的圣油,能令人筋骨强壮、意志坚定。”   “那又如何呢?”   “如果你不想打仗了,那你为什么还要沐浴龙血呢?坎追恩啊,你还在苦修、还在变强,那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凯德忍着高温,他一步步的逼近坎追恩,“你究竟在渴望什么?”   坎追恩如铜像一般矗立,“我在等待……”他沉吟着。   “你在等什么?”   “我不知道。”他说。   “你在迷茫,斩龙骑士,你正在迷茫。”凯德意识到自己即将攻破他的防线,“你想复仇、想给自己洗刷冤屈,但你又在害怕。你怕战争。”   “我怎么会怕战争?”他笑着反问。   凯德瞪着他,说:“你当然不怕,你是圣骑士、你是军神。但你怕战争带来的毁灭,坎追恩,我青年时期喜欢读以你为主角的史诗、看你的戏剧故事。所有作家都说,你是善良的,你热爱和平,热爱平民,热爱家乡。你害怕自己引发的战争毁了这一切,所以你一直在等待,我说的对吗?” 小国王与大骑士,五   小国王与大骑士,五   骑士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空气逐渐降温,严冬的寒风涌进来,卷走龙血的温度。小国王又咳嗽了起来。   “你说对了。”骑士说。接着他身后的液体再度燃烧起来。   “我确实在等待一个机会,我不光要惩戒恶人,我还要保护无辜的人民。我是个骑士,我发过誓的,我到死都是个骑士。”他重复着那个词,“所以你是来给我这个机会的吗?”   凯德此刻该笑了,但他把笑容藏在心里,他板着脸,说:“战胜巴骨·卡恩,守护炽天使的信徒,然后你也将洗刷冤屈,重拾荣耀。我也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没法相信你们的誓言,陛下。我甚至没法相信你之前说的任何一句话。”他的眼神又飘忽起来,“你是真要我去守护北境,还是用我的力量完成你的政治目标?小三叉戟真的兵临城下了吗?”   凯德说:“快了。天父关已经破了。”   “但还有鹰头城——我看小三叉戟打不过来。”他说。   国王有些不耐烦了,他说:“那你究竟要怎样才能去打仗?”   骑士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道:“你死了我就出来帮忙。但凡赫沃斯家族的人在位一天,我就不可能重新回到军队。”   凯德恼火了,他吼道:“好吧!如果我战死沙场,那你必须出来接这个烂摊子!坎追恩·拉斯托尔,你敢向我发誓吗?”   铁水已经沸腾,气泡爆裂,火星噼啪作响。热浪让凯德满头大汗。   “我对炽天使发誓。”他竖起两指。   很好。   这样就够了,国王心想道,反正我没打算现在放你出来。   如果现在放你出来,那我就会立刻驾崩。我的王宫虽大,却容不下这样一个怪物。   所以我今天来是为了什么呢?安排后事?哈!   凯德本以为自己能和骑士相互信任——就像故事写里那样,明主配贤臣,力挽狂澜,摧枯拉朽,但结果却是主怕臣反,臣盼主死。   我的宫廷游戏该谢幕了,他心想道。   “那就这样吧,我要回去了。”凯德说。   就在临走前,骑士突然对他说:“陛下,如果您想自己打仗的话,就该先练练筋骨,您这样可没法骑马。”   “我会记住你的忠告。”凯德说,“也请你牢记誓言。”   “我会牢记誓言,届时您可以安心离开这个世界,陛下。”他说。   于是国王转身离开,将炽热的铁水抛在脑后。他一路狂奔出高塔,当冰冷空气将他包裹的时候,他深深的呼吸。此刻他觉得冬天无比美好。   接着他乘车来到天湖,湖面已经结冰,放眼望去四周一片雪白。凯德看的心旷神怡,他忽然想到:如果我在冰湖中央凿一个洞钓鱼,那感觉应该很不错。   旋即他就被自己荒诞的想法逗笑了——两国随时就要开战,他的性命朝不保夕,唯一能战斗的骑士还在诅咒他早死。偏偏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去钓鱼。   我就不该当国王的,他苦笑着想到。   天上又开始下雪了,这个冬天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管家朝他行礼,说:“陛下,这里很冷,我恳求您保重身体,尽快回宫。”   “但这里比宫中安全。”凯德头也不回的说道,“至少这里没人想要我的命。” 第二十五章:剃刀不相信命运,一   第二十五章:剃刀不相信命运,一   “我需要睡几天,等我醒来之后身体就好了。”奈特薇在三天前这样和剃刀说。   她并没说自己要睡多久,也没说是否能醒过来。所以剃刀就只能守护着她,等她苏醒。   自秘境一战已经过去一周,在那一战中,奈特薇被凶魔之神重创,后来一直没有脱离危险。奈特薇的生命结构与人类不同,据她自己所说,她是在达拉卡夏那里修行了远古的血系魔法。她能通过魔力完美的控制自己身体的结构、她的精神力能蔓延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上——这是个新词,剃刀从没听过。奈特薇告诉他,肉体就是由无数细胞组成的,这种如同小虫子一般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真实存在。而古代的炼魔能用魔力给细胞做手术,改造它们的结构和状态。   原先奈特薇身体里有一个巨大的细胞库。当细胞充足的时候,假如她肝脏坏了,她就可以调动这些细胞转变形态,去修复肝脏;手臂如果断裂了,她也能从其他部位借用细胞来修复手臂……现在的问题就是,奈特薇身上的大部分细胞都死去了。剩下的细胞不足以修复完整的躯体。   因此她必须沉睡,等待细胞库充填完毕。但如果细胞库这次罢工了,那她也就会一睡不醒。   剃刀没能完全理解她所说的,剃刀只知道:奈特薇可能会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   因此剃刀找到了女巫们帮忙,他希望树精灵的魔法能治好奈特薇。   从秘境归来之后,海文的夫人——伊丝芮特·安卜赛德就成为了蜂鸟城的伯爵。剃刀不解其中缘由,但一直也没机会过问。这几天伊丝芮特忙于接管蜂鸟城的政务、其余时间则要休息,她离预产期越来越近了,可能这几天就要分娩。   剃刀和伊丝芮特中间见了几次,在一起说了说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两人在这半年来经历的都太多了,实在是一言难尽。无论是他还是安卜赛德夫人都改变了太多,在剃刀看来,此刻的伊丝芮特虽有孕妇的腹部,但手脚却比从前更加干瘦。她皮肤也变的粗糙,且颜色更深。可以这女人的眼中如母狼一般狠厉锋锐。她说话不再细声细语,她开始能像个贵族一般怒斥下人,用威压震慑那些奴隶。有时她突然的怒吼会让剃刀都感到一震。   如今她是个女伯爵,还是个刚强的母亲,剃刀心想道。   我自己是不是也变了许多呢?他心想,我比以前更加暴躁易怒,我开始缺乏耐心、开始多疑……他鼓起勇气来询问伊丝芮特,说:“在你看来,我和从前有什么区别吗?”   伊丝芮特回答他说:“剃刀,你是剃刀,不是法斯纳特。在我看来,你几乎和从前是两个不同的人。”   剃刀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从前他和伊丝芮特之间就没有太多话可以说,两人保持着主仆的互相尊重。现在也一样。   剃刀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以前其实也没有,但是以前他没有这种需求。以前的剃刀足够强大也不会迷茫,他心中没有杂念,也无需倾诉,可是现在……   他在担忧未来。   今日,他捧着热药汤来到奈特薇的床前。这是奈特薇沉睡的第三天,她从一开始的面色平静变成了眉头紧皱。有些时候她还会胡言乱语。   剃刀抚摸她的额头,发现越来越烫了。   巫医、女巫还有树精灵们都来看过她的病情。然而那些神经兮兮的家伙只是暗中嘀咕,却谁也不敢给奈特薇治病。伊丝芮特也来过,但她束手无策。   “我只能祈祷。”蜂鸟城新的女伯爵说,“祈祷她自行康复,”   可是剃刀深知祈祷无用。他的每个敌人在死前恐怕都有祈祷,但剃刀从不留情。何况他还记得海文大人告诫他的话语:这世上没有神灵,就算真有,那神灵也是残忍无情的恶神。不然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苦难呢?   一切都得靠你自己。   于是剃刀试图自己寻找解救奈特薇的方法。   他还记得炼魔的法术,这里不乏有治病疗伤的方法。剃刀按照古籍中记载的找来施法材料。包括三种草药、四种动物的血、乌龟的壳、魔法金属的粉末以及一些能提供魔力的东西。   这些材料不难找,前几种他可以去找女巫们购买,后几种恰巧伊丝芮特从秘境里带了一些回来。   于是剃刀去找到了学院派女巫的草药房,从里边购买施法材料。女巫的草药房里边弥漫着奇怪的药材味道,初闻刺鼻,习惯了之后却觉得有一股药香。房间中有八个巨大的货架,上面装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剃刀看到了草药、兽皮、金属、骨头、贝壳、药水、还有动物的风干尸体。   剃刀提前列好了清单,他用念力操控铁手,将东西取出来给店员看。店员是个年轻的女巫学徒,她看了看单子,又看了看剃刀的脸,旋即一脸惶恐的说道:“大人,请您稍等,这里的一些货物太稀有了。我需要去通告长老。”   “多久?”   “可能一天半天。”   “我在这里等。”剃刀随便拉了一把凳子坐下。   那人一路小跑离开,却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他把药递给剃刀,说:“大人,您要的东西。”   那家伙目光闪烁,不敢正视剃刀的脸。剃刀感觉不对劲,他就检查起药材来,一边检查他一边说道:“我看着东西不太好啊,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那学徒连忙说:“这是长老们经手准备的,我不知道!”   “那我就去找长老。”剃刀将草药一把塞回包囊中。   学徒赶紧上来拦住他,说:“大人,长老他……”话说到这里,大门突然开了,外面走进来一个女巫。那是个身子硬朗的老妇人,她穿着灰衣,有锐利的眼睛和消瘦的脸,眉毛拧在一起并且往下翘,看上去就不好惹。   “药都没问题。”她对剃刀说,“但我告诉你,你用这些东西也救不了她的命!”   作者留言:   ps:随缘加更w 剃刀不相信命运,二   剃刀不相信命运,二   剃刀愣了一下,他看着那个老妇,妇人的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片刻之后,剃刀放低了声音、也放低了自己的目光,他说:“请问我怎么做才能救她?”   老女巫从叫了几样施法媒介,学徒将其一一取出。女巫拿过来看了看、闻了闻、又放在手中揉搓。之后她对着这些东西施法,将这些药材、骨头和粉末凝结在一起。她把那个药丸似得东西交给剃刀,说:“那个红头发的女人受伤太重,谁也救不了她。这个东西只能减缓她的痛苦。”   剃刀一边道谢一边收下,但他并不甘心,他问那妇人说:“就没有一个办法能救她吗?”   灰衣女巫沉吟了一下,说:“我怕把你也搭进去,战士。”   “我不怕死。”剃刀说。   灰衣女巫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是有没有意义的问题——你看看外面。”   剃刀望向外面,只见一片白雪皑皑,说:“外面怎么了?”   “你看到了什么?”女巫问他。   “什么都没有。”   “不是什么都没有,这里有冰雪和寒风,每个夜晚还会多出许多冻僵的尸体。”   剃刀不以为然,“冬天就没有不冻死的人。”   灰衣女巫扥了一下袍子,坐在板凳上。她低着头,消瘦的脸上满是忧伤。   “不是这样的,战士。”她语重心长的说,“你是北方来的人,你见过雪,但这里不同。这里不该下雪的,蜂鸟城在历史上几乎就没有下雪的记录。这白茫茫的绒毛看似美丽,摸到手里却寒冷刺骨。”   剃刀摇头苦笑,说:“这没有什么,我在海湾地见过比这更大的雪。”   “但南方人没见过,这场雪已经堵塞了交通,村镇瘫痪。战士,如果你在这时候离开去采药,你将无处落脚。”   剃刀听到了那个词,他问女巫:“你让我去采药?采什么药?”   “水泡花也许能救你朋友的性命。”女巫对他说,“距离这里三天路程,一直往北走,那里有一座牛背山,当地农民知道花生长在什么地方,你需要用金币让他们开口。”   剃刀连忙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出发,谢谢你!”   “不,我建议你等到春天再去。水泡花虽然会在冬天盛开,但是这个冬天太冷了,我不知道那些花儿能不能扛得住。”   “那还得等多久?”   “半个月,也可能更久。因为今年的春天可能会迟到。”   到那时候也许就晚了,剃刀心想道。“我要立刻去!明天我就出发。”   “那样也来不及,等你回来,水泡花就枯萎了。”   “什么?”   “那花摘下来不出三小时就要枯萎,你必须摘花之后让病人就地煎服。放弃吧,战士。女巫叹了口气,“也许我就不该跟你说这件事情的。”   三小时,三天的路程走三小时?除非我有翅膀,不然我肯定赶不回来的。   但我可以带着奈特薇一起去!我可以学走药方,然后就地给她煎药,这样就来得及了。   剃刀知道这是个十分危险的想法,奈特薇现在的身体状况也许没法承受一次旅行了——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我们俩却要去远处的山上找草药?只怕奈特薇不死于伤病,反而要死于这次旅行。   而且夫人马上就要分娩了,我应该在她身边才对。   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剃刀没法立刻下决定。剃刀不想冒险,但他更不想看着奈特薇在床上等死。   于是剃刀问女巫,说:“这一路好走吗?”   女巫说:“如果是夏天那很好走了。”   “那现在肯定不好走了。”   女巫冷笑,说:“连城里都雪没膝盖,何况野外?”   既然如此,车马就不能走了。没有车,我怎么带奈特薇出去?我背她吗?背着她在寒风中走上三天?   看来是没有希望了,剃刀谢过女巫之后,就离开了药房。他想去找伊丝芮特商量,但伊丝芮特正在午睡。夫人离分娩的日子越来越近,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剃刀觉得自己不该打搅她休息,于是就在门口静静地等待。他独自坐在蜂鸟城二楼的走廊上,看着眼前一片萧瑟——蜂鸟城本来是被花枝和蔓藤环绕的五彩宝船,如今大雪一场,一切颜色都消失了,只剩下皑皑白雪。树藤与花朵都变成黑色和枯黄,都萎缩在白色恶魔的爪牙之下。   女巫是对的,南方承受不住这样的大雪。剃刀看着窗外,在那里正好有一个冻死的人。那是个干瘦的小孩,他趴在白雪上就仿佛睡着了一样。雪还在下,没多久孩童就被雪覆盖,成了一个白色的人形。恐怕明天他就会被白雪埋葬,直到春天再被人挖出来。   就在这时,伊丝芮特的房门响了。   年轻的母亲从里边缓缓走出,女兽人在一旁搀扶着她。   “夫人。”剃刀行礼。   “嗯,剃刀。”伊丝芮特已经不再喊他的旧名,“你有事找我?”   “是的,夫人。”   “外面很冷,你进屋里来吧。”伊丝芮特对他说。   女兽人对她说:“您不能让男人进您的屋子,母亲。”   伊丝芮特说:“没关系,剃刀算是我的侍卫——请进。白果,去弄些热饮来。”   “是,母亲。”女兽人退下。   剃刀跟随伊丝芮特进入房间中。   女伯爵的卧室很大,炭火烧的很旺;床铺上铺着三层厚毛毯,周围堆满软垫。这里和外面不同,外面的许多人都没有棉衣穿,南方人从未准备过和严冬作战。   两人在桌前坐好,伊丝芮特刚一坐下就又开始打呵欠。她用手指揉了揉额头,然后说:“剃刀,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你做什么?”   “夫人,这个事情……”他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伊丝芮特对他微笑,说:“你就像我的弟弟一样,有什么困难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的。”   “是的,夫人。”剃刀沉吟少许,说,“是关于奈特薇的事情。我担心她一直这样睡下去,我想做点什么。”   伊丝芮特默默点头,说:“我也想救她,可是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我不建议你做多余的事情,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静养。” 剃刀不相信命运,三   剃刀不相信命运,三   “我也知道她需要静养,”剃刀说,“可如果她继续恶化呢?我们就束手无策吗?”   伊丝芮特对他说:“剃刀,奈特薇的身体和人类不同,给她治病这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除非现在有个古代炼魔的医生过来,不然谁也没办法。”   剃刀回想起之前那个女巫的事情,说:“刚刚有个女巫说用水泡花能治好她。”   “水泡花?”伊丝芮特皱起眉头,“我没听说过这种药,是哪个女巫说的?”   剃刀给伊丝芮特描述了一遍那人的长相,伊丝芮特点了点头,说:“哦,是米哈兰。她在草药学的造诣上确实无人能及,但是……”伊丝芮特再度揉起额头来,“但我不建议你这时候去采药,毕竟……”她看了一眼窗户,“这天气太邪门。”   “我可以暂时等待,但如果奈特薇继续恶化,我就必须带她走。”剃刀沉声说。   伊丝芮特问道:“带她走?你带她去哪?”   剃刀回答:“水泡花三小时就会枯萎,我必须带着她离开这里去采药,然后立刻让她煎服。”   伊丝芮特瞪大眼睛,大声说:“你是说你要冒着大雪把她带出去?别开玩笑了!”   门口传来杯子打碎的声音,两人朝那边一看,只见女兽人打翻了盘子和热水,正一脸惊恐的看着伊丝芮特。年轻的女伯爵瞪了她一眼,说:“再去重新弄!”   “是,母亲。”兽人连忙告退。   伊丝芮特第三次揉额头,满脸疲倦。剃刀见状,说:“夫人,我就不多打搅了,您休息吧。”   “好吧,我确实是要休息,我的头和要炸了一样。”她坐回床上,“剃刀,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不要做蠢事!你现在回去好好守着她,我会想办法的。”   “多谢您,夫人。”   他没走出去几步就听到了伊丝芮特的喊声,女伯爵在大声下令,召唤学徒和仆人。放在一年前,剃刀要是听见这种声音,绝对不会认为这是伊丝芮特在说话。   仆人们都敬畏她,一听到声音就连忙跑过去了。看到这一幕剃刀出了一阵神,脑海中回忆起旧时的伊丝芮特,少女和女伯爵的样貌在他脑海中重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时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义肢,心想道:我们都变了。   也许不仅仅是我和伊丝芮特,还有管家,猫爷,哲莉忒……也不知道野马镇的那些人怎么样了。金刚还在修行我教他的东西吗?海文大人他……   他到底是死是活?   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我就立刻回熊山去,他心想道,这事情该有所了断了。   傍晚,剃刀去给奈特薇喂药。给昏迷的人喂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每次药汤灌下去都要洒出来不少。他把奈特薇扶起来,扒开她的嘴巴,把药汤一点点灌进去。然而三勺喂下去,能进入她肠胃的也就不到半勺。剃刀自言自语道:“这怎么才能让她喝啊。”   “你嘴对嘴喂我的话我也许能多喝一点。”奈特薇忽然说。   剃刀被吓了一跳,旋即惊喜的喊道:“你醒了?”   “我只是稍微休息一下,一会还要继续睡。”她拿过药汤来闻了闻,说,“这东西对我没用的,以后也别给我喝了。”   “嗯,好。”剃刀把药放在一旁。接着他想起女巫给他的药丸来,说:“你看看这个。女巫说这个能缓解你的痛苦。”   奈特薇拿过来闻了闻,说:“这个我闻不出来——先给我些水。”   “好。”   剃刀把水拿来,奈特薇喝了半杯。然后她犹豫了一下,用后半杯水将药丸服下。“我能还能清醒半小时左右,纳特,再帮我拿些热水来,帮我擦擦身体。我感觉自己……”她闻了闻自己的领口和腋下,“身上很脏。”   “好。”剃刀说。   接着他叫仆人拿来热水和热毛巾,然后劝退了仆人和守卫,把大门关严。他把奈特薇的衣服脱掉,开始轻轻给她擦洗身体。奈特薇一点力气也没有,许多时候她都是倚靠在剃刀身上,软的像一根面条。   “纳特,你平时总来看我吗?”   我就差住在你房间里了。“我偶尔会来。”剃刀说。   “那以后我睡着的时候,你也帮我擦身好吗?”她眨着眼睛,   “嗯。”剃刀点头。   “奈特,你变的好温柔。”她伸出手来抚摸剃刀的脸。   剃刀沉默。   “如果我醒不过来的话——”   “那我就把你杀了,婊子。”剃刀打断了她的话。   奈特薇默默点头,说:“那我也要死在你怀里,纳特。”她进一步靠在剃刀身上。   “我没法给你擦身了。”剃刀说。   “没关系。抱着我,直到我睡着。”   “好。”   剃刀用铁手抱住奈特薇,他的义肢虽然和双手一样灵巧了,但却感受不到奈特薇的体温。于是他把自己的身体紧紧贴着奈特薇,奈特薇发着低烧。她比以前轻、比以前瘦,在这几日的昏迷里,她的体重急速下降,面容也越发憔悴。剃刀对此没有任何办法。他再一次想到了水泡花的事情,此刻他心想道:如果奈特薇继续恶化,那我必须去冒险。大不了我就背她去,我不会败给暴风雪。   渐渐地,奈特薇的呼吸变的平稳而沉重。剃刀知道她睡着了,就把她轻轻放回床上。之后剃刀找到无面游侠,他对它说:“无面,你把凶魔之血带给达拉卡夏祭祀,转告他说我已经完成任务。我短时间内回不去了。”   “好,但我劝你一句——”   “别劝,你只管送信就好了。”他把凶魔之血交给无面游侠,“我们一致认为这次的凶魔就是三大魔王中的戒律者,你去问问达拉卡夏吧。”   “会的。”   “还有一件事,无面。”剃刀看着它的面具,“你究竟是什么人?”   “问这个干嘛?”   “我们在一起并肩战斗过,以后可能还要继续搭档。我不想我们之间有太多秘密。”   无面游侠沉吟少许,说:“我说了我是一条鱼。” 剃刀不相信命运,四   剃刀不相信命运,四   “别开玩笑。”   “不算玩笑,”它挽起袖子,露出鳞片,“我体内有一部分的海民之血。但这是最卑贱的那一脉。”   剃刀看着它的手臂,说:“这是蛇的鳞片。”   “远古的海民曾经想过征服陆地,它们在陆地上招募了许许多多的附庸。其中包括蛇人。后来海民灭绝了,而附庸们却活了下来。如今这些附庸要么在蛮荒之地生活,要么融入人类。”它想了想,说,“据我所知,极北之地还有一些黑鳞鱼人,然后龙岛上有亚龙人。而我属于蛇人,我体内有十分之一的蛇人之血,百分之一的海民血。剩下的都是人类。”   “谢谢你信任我。”剃刀说。   “没什么,神庙的许多人都知道,这也不是秘密了。事实上……”它挠了挠手臂上的鳞片,“如今熊山地那个‘海神后裔’,也不是纯血海民,她只是个给旧帝国招魂的杂种而已!哈,海民没了,但海民的狗还想重塑帝国荣光。这非常可笑,如今是第五纪元了,这是人类的时代。”   海神后裔原来也是个杂种?剃刀心想道,我一定要会会这个家伙。   从无面游侠的房间里出来之后剃刀就回去睡觉,第二天一早他先是去查看奈特薇的状况,见奈特薇没有异样,他就去晨练了。上午他在大厅用餐,然后和伊丝芮特问安。整个白天都很平静,偶尔有几个难民在城堡前大喊大叫,但很快就被守卫赶走了。   下午剃刀一般会读书,上午修行身体下午修行精神。他在女巫的图书馆里翻阅第四纪元的历史,大约看到树人与海民建交的那一篇时,有个女巫闯进来了,喊他:“是剃刀大人吗?”   肯定是奈特薇出事了!剃刀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了?”书本扑通一声掉在地上。   “那个,您的朋友,她……”   不等那人说完,剃刀就一个箭步冲出了房间。   他是第二个到达奈特薇房间的,有个草药女巫来的比他早。奈特薇仍旧昏迷在床上,但她脸色通红,不停地喘息着。剃刀用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温度烫的吓人。   糟了,他心想道。   接着其他女巫也陆续到来,人们七嘴八舌的在门口争吵起来。有的说要用雪水降温,有的说要敷药,有的要熏药香……剃刀被这群人吵得头晕脑胀,就在他即将爆发的时候,门口穿来了伊丝芮特的声音:“让开!让我看看!”   众人让出一条路来,兽人搀扶着女伯爵来到病床前。伊丝芮特在病床前坐下,给奈特薇触诊。“多久了?”她说。   “就是刚才的事情。”有个女巫学徒说道。   “嗯……”她揉搓额头,“去给我准备几样东西,然后把树精灵也给我叫来。”说着她迅速写下药方,让女巫们去准备药材。学徒们飞奔而去,很快就拿回了药品,带回了人。   树精灵太高,需要弯腰才能进屋。伊丝芮特驱开人群,然后让两个精灵暂且蹲在地板上。   伊丝芮特用精灵语和两人交谈,剃刀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能看出来伊丝芮特很激动,而精灵却不紧不慢的。又过了几分钟,伊丝芮特开始调制药材、对着草药施法。她还取了一点树精灵的血当做药引。剃刀知道,精灵的血有魔力,他希望这东西能治好奈特薇。   伊丝芮特让男人们都出去,说她要给奈特薇全身涂抹药液。剃刀也在外面等候。人们在走廊里等着,一时间走廊里很吵闹,有些人在争论奈特薇的病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些人在谈笑无关的事情。只有剃刀一直沉默着。   他靠在门上,屋里很安静,什么也听不见。等待是一种煎熬,剃刀脑子里不禁浮现起各种糟糕的念头来。   她说过她要死在我怀里的,剃刀心想道,但我不该让这种事情发生。因为我的愚蠢和傲慢,我已经失去了小紫罗兰,我不能再失去她。   又等了一阵子,伊丝芮特从里边走了出来。“让她继续休息吧,我……”她看了一眼剃刀,“我晚上再来。”   “谢谢你,夫人。”   “不,我……”伊丝芮特叹气,“剃刀,你去多陪陪她吧。我很抱歉。”   陪陪她?听到这话,剃刀猛然觉得眼眶一热。但悲伤立刻化为愤怒,他怒吼道:“不!我要带她走!”   这一次伊丝芮特没有立刻回答,她沉吟了好一阵子,“也好。你去试试吧。”说完这话,伊丝芮特低下了头,整个人就跟被掏空了一样疲惫。   女伯爵驱散人群,走廊上重归平静。剃刀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奈特薇——奈特薇痛苦的喘息着,房间中有一股刺鼻的药味和酸甜味。他不忍心再看,转头离去。   剃刀已经决定做最后一搏了。他找到了那个女巫,问清了她水泡花的具体位置,还有草药的调和方式等等。他去的时候那个女巫正在摆弄一堆飞蛾的虫蛹,她把虫蛹刺破,把里边的汁挤出来储存。剃刀问她水泡花的事情,她回答道:“水泡花就在黑衣山,蜂鸟城到黑衣山,骑马走两天,步行走三天,走到第二个黄昏你就能看到它。”   剃刀道谢,然后他找到又伊丝芮特,他对伊丝芮特说:“我还需要两个身强力壮的仆人!”   伊丝芮特从找了两个可靠的仆人给他,然后伊丝芮特对他说:“剃刀,有些事情勉强不得。你别忘了,你自己身上的伤也没好。”   “你不说我还真要忘了。”剃刀苦笑。树精灵的药浴令他身体急速恢复,但他的后背、左肋还有右腿上还都有样貌可怕的伤口。   伊丝芮特说:“如果你在野外旧伤复发了,那别说救奈特薇,就连你自己都活不了。”   “我会注意的。”剃刀回答。   于是他从蜂鸟城出发。他出发的这一天风雪呼啸,雪花在风中如白烟一般盘旋。他穿的非常厚,而奈特薇更是让他用棉服紧紧缠着。仆人们看着大雪就胆怯了,请求不要离开。但剃刀的用刀指着他们脖子,他们不走不行。   起初,四人乘着马车前行。大路上的雪不算太深,车马还能走上一阵。但是没过半天,车就完全走不动了。这马也是南方的马,它受不了这严寒,很快就没了力气;车轮陷在白雪里,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 剃刀不相信命运,五   剃刀不相信命运,五   距离下一个村庄还有小半天的路程,剃刀想了想,决定弃车下来走。   他与一个仆人用担架抬着奈特薇,另外一个仆人则背着行李。他还没走一小时,仆人就朝他请求了六次。两个人一个抱怨冷,一个抱怨累,剃刀忍无可忍,就用刀锋让他们闭嘴。   又过了几小时,他们终于看到第一处能休息的村子。村庄在山坡下面,远远望去还能看见炊烟。剃刀心想,再走十分钟我们就能到了。   然而这短短的一段路他们却又走了好久,仿佛他们走、村子也跟着走。脚下的白雪,身边是寒风,鼻腔里是刺鼻的寒气。剃刀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暴风雪的威力。   仆人们越走越慢,看这样子他们可能明天就会倒在雪堆里……不,今晚他们就可能会叛逃。   我该多带几个人的,剃刀心想道,为什么就带两个?我就该找伊丝芮特要一百个人!   但现在他来不及反悔了,他只能试着去村庄里雇人。   剃刀等人走进村庄,就见白雪几乎淹没了村子,一个个木屋房顶上都堆满了雪,还有一间屋子已经被雪压垮了;地面上几乎没有足迹,雪卷过村庄,犹如刚才卷过荒野。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他心想道。   他走向升起炊烟的地方。   这是村子里最大的一间房屋,从前可能是礼拜堂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这屋子周围还有些脚印,而且房门和窗户都被用布包着,应该是有人的。他来到门口,隐约听到了里边有人说话。还有慌忙奔跑的脚步声、以及金属碰撞的声音。   看来他们是不欢迎我到来了,剃刀心想道。   剃刀敲响了门,但里边无人应答。接着他喊道:“你好,朋友。我这个路过人需要一点水和食物,我还需要雇几个人——你好?请开一下门。”   仍旧无人应答,于是剃刀说:“如果你们在不吭声我就要撞门了。这天很冷,门撞坏了对谁都不好。”   他说完这话之后等了三秒,正准备撞门的时候那门自己开了。剃刀看到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姑娘,她面黄肌瘦,个子很矮,眼睛中惶恐不安。剃刀刚要开口问她,就见她嘴唇蠕动,那似乎是在说:“快跑!”   接着两个拿刀的男人一左一右杀了出来。左边的强壮男人大喊:“下地狱去!”同时用武器砍向剃刀;右边的人则拿刀狠狠刺向剃刀的腹部。   女人尖叫。剃刀却十分淡然——太慢了。普通人的动作在他眼里如蜗牛一般缓慢。   他左手是刀、右手是义肢。于是他左手一刀挡住敌人攻击,右手一拳将那人的脸打歪。接着他用念力操控金属,瞬间夺过两人武器。“停手。”剃刀说,“我不是来杀人的。”   屋里传来一阵尖叫,有人大喊:“魔法!巫术!”   敌人的武器悬浮在空中,剃刀解除了念力,那刀就哐啷一下掉在地上。两个袭击者吓的连滚带爬。   剃刀望向整个大屋,看着眼前的场景,他心想道:这个村子是把所有人都塞在这间屋子里了。   大厅之中挤了上百人。人们围着两堆炭火,许多人没有厚衣服,就贴一起用体温给彼此取暖。不少人生病了,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味道,酸味、臭味、炭火刺鼻的气味……   男人拿着武器,一个个手上发抖。老人、孩子、妇女以及生病的人,一双双惊恐的眼睛望着剃刀。有个小孩刚要哭,就被母亲一把捂住了嘴。   气氛又僵持了几秒钟,这时候有个强壮的男人猛的站起来,说道:“走吧!这里没有任何能给你们的东西了!”   “我没打算带走什么,我只需要一些……”他看了看这些瘦的不像样子的人,“我看你们肯定没有多余的食物,对吧?”   有个胡子花白的老人站起来,说:“您说得对,先生。今年是个灾难,村里本来就没有什么收获。现在又下这样大的……”他思考了一下,才拼出那个词,“雪。”   剃刀感到了背后的目光,他的两个仆人在望着他。剃刀想了想,说:“我还需要雇几个人。你们谁愿意跟我来?”   “你有吃的东西吗?”有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喊道。   剃刀说:“足够吃三天。”   络腮胡子的男人摇了摇头,说:“那可不够,三天之后怎么办呢?”   “三天之后我们就将到达黑衣山,到时候……”剃刀说到一半停下了,他忽然想道:如果黑衣山那里也得不到补给我该怎么办?而且这种天气,三天能到黑衣山吗?他记得那个草药女巫跟他说过:“蜂鸟城到黑衣山,骑马走两天,步行走三天,走到第二个黄昏你就能看到它。”   “到时候也是饿死。”男人说着缩回人群。小孩哭了起来,这次没人捂他的嘴。   “我会付钱给你们。”剃刀说。   人群中又出来一个微胖的男人,他穿着最厚的衣服、仪表也还算整洁。“如果钱币能吃,我早已用钱灌满肚肠!”他对剃刀说,“按理来说现在该是初春时节,外面的草该长了,狼花和草绵也该开了。但现在……”他发出几声抽泣,“谁也不知道大雪还会下多久!如果冬天一直持续,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明天我们就要烧其他房子,柴火还有;但是食物坚持不了多久了,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   绝望在人群中传播,很快就变成一片哭泣声。剃刀讨厌这声音,他怒吼道:“闭嘴!”   最终那个老人说道:“大人,我们真没有能给你的东西了。我们都是在这里等死,七个猎人出去了三天,别说猎物,如今人都一个没回来;昨晚取暖的时候我们烧掉了最后一点木炭,接下来要拆房子来烧。我们没有衣服、许多人染了风寒……”他说不下去了,人们开始抽泣起来。   剃刀讨厌这种悲观和绝望,他说:“我需要四个人!你们在这就是等死,跟我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哪个有种的跟我来?” 剃刀不相信命运,六   剃刀不相信命运,六   人群中沉默了一阵子,片刻之后那个强壮的男人先站了起来,说:“我跟你去!”接着又陆续有几个人站起来要求加入剃刀。剃刀从中选择了几个看着不错的,然后对自己原先的仆人说:“你俩回蜂鸟城去吧,我用不到你们了。”   比起旧的仆人他更相信新的,因为从前那两人只是奉命行事,而新来的四个却是为了生存。这不一样。   雇了新的仆人之后,他决定在村庄暂住一晚。他把食物分给新来的人,让他们吃饱饭。   “蜂鸟城到黑衣山,骑马走两天,步行走三天,走到第二个黄昏你就能看到它。”——他记得草药女巫的话。现在是第二天,如果顺利的话,还需要两天。昨晚奈特薇高烧不退,她躺在剃刀怀里一直在说胡言乱语。剃刀给她用了伊丝芮特调制的药,但是收效甚微。晚上他们睡在一起,剃刀一整天都不想离开奈特薇。   他也不知道两人的关系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和奈特薇一开始敌人,后来算是同伴……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和奈特薇有太多共同点。他记得奈特薇在刚刚离开虫后神庙的时候对他说过:现在我们是同一类人了。   确实如此,他们体内流淌着同样的血,同样强大却又同样被命运折磨。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我对奈特薇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她究竟是怎么变成凶魔战士的?达拉卡夏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古神教派和虫后神庙又是怎么回事?   早晚我要把这一切都弄清楚。   天一亮他就立刻上路,雪今天停了,这是个好兆头。   一行人离开村庄,这次的仆人都是当地人,其中两人熟悉道路。有人带路,这次他们少走了不少弯路。寒风依旧冰冷,但好在阳光明媚。天蓝地白,空气清爽,剃刀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点。最重要的是奈特薇已经退烧,她的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路上,几个仆人问他为什么要在这种天气出来冒险。剃刀便挑着能说的部分给他们说,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缘由。听到水泡花和黑衣山之后,其中一个人对他说:“大人,我没听说过那里有什么花。我是哥哥就是跑草药生意的,他总给女巫们供货。”   “也许是某种特别稀有的花吧。”剃刀对他说。   “但愿您能找到。”那人说。   一路无话,他们在雪地中赶路一整天,之后一行人在野外的猎人小屋暂住了一晚,第二天又继续出发。奈特薇的状况时好时坏,剃刀一直陪着她,晚上低声和她说话,希望能把她唤醒。   第三天到了,按理来说,他们该看到黑衣山了。然而剃刀看到的只有皑皑白雪和挂着雪的枯木林。   “蜂鸟城到黑衣山,骑马走两天,步行走三天,走到第二个黄昏你就能看到它。”他又想起那句话来。   他的仆人告诉他说,至少要再走一天,而且还得快走。因为他们的食物马上就吃完,而且这一带没有落脚的地方。   剃刀也知道情况紧迫。这两天虽然没下雪,但是寒风依旧在侵蚀他们的体力。随行而来的一个人已经有些不行了,他的耳朵明显冻伤;若是不找到一个温暖的地方,他很有可能就会冻死在这里。虽然在剃刀看来,奈特薇的安危是第一位的,但这不代表他会眼睁睁看着同行的人死去。   于是他们加快脚步,剃刀为了给其他人分担压力,自己背上昨日两倍重的行李。凶魔之血在他体内流淌,冰雪无法轻易伤害到他。   在第四天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黑衣山。   现在叫白衣山更为合适。   一如他之前看到的景色那样,黑衣山已经成了雪山。他的仆人带他来到原先山村的地方,却没有看到山村,只看到一片白雪。剃刀问那人是不是带错了路?那人回答:“大人,没错的,原先村子就在这个地方。我记得这片树林和这块石头。”   可是这里一片白雪,哪有什么村落?剃刀叫人搜寻四周,自己则留下来陪着奈特薇。片刻之后,有个仆人回来了,说:“大人,东边有个帐篷,似乎有几个人。”   “走,我们过去。”剃刀说。   没走多远,他就看到了那几个帐篷。这些帐篷十分简陋,就是用棉布、帆布和各种碎步临时缝制的。帐篷里边有人在痛苦的呻-吟,在帐篷旁边,有个表情僵硬的妇人对着熄灭的炭火烤火。   剃刀走过去对妇人行了一礼,那妇人仍旧保持着烤火的动作,似乎没看到他。   “女士,你好。”剃刀对她说。   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女人精神不正常——剃刀从她的眼神里能看出来。   剃刀问她:“这里是不是有个村子?”   “有。”   “在哪呢?”   她一指那边的一片白雪,说:“那里。”   “哪里?”   “就那里,雪下面。”   剃刀一脸茫然地看着山脚下那片白雪,许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说:“是……雪下面?”   妇人一脸麻木的点头,说:“前几天山上轰轰作响,然后雪就塌了,雪从山上冲下来埋了村子。我儿子和我丈夫都在那底下埋着。”她搓了搓手掌,“好冷,这火怎么不暖啊?”   “火早就灭了。”剃刀说。   “哦。”她点头,“那就让我冻死吧。”   这下好了,村子没了,剃刀心想道,我要到哪去找水泡花?我今晚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剃刀用随身带着的巫火种子给她点燃了炭火,旋即走进帐篷里。他一进去,就发现里边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他不知道哪个是死的哪个是活的,就看见人们如晒鱼干一样躺着。剃刀身后的仆人们也是一片沉默,其中一人说道:“我们早晚也变成这样。”   “变成这样等死?不可能。”剃刀说道,“我们离开这里,找下一个落脚的地方。”   “我们食物吃完了。”仆人说。   “我会想办法。”剃刀说道。 剃刀不相信命运,七   剃刀不相信命运,七   “起来,你们这群懒鬼!”剃刀对着那些瘫在地上的人喊道。   大部分人看了他一眼,然后仍旧在地上躺着。也有几个人坐了起来,问他说:“干嘛?”   “你们就在这等死?”   “不然呢?”有个黑瘦的男人问道,“你是有吃的给我们?还是有衣服穿?”   我还想找你要呢。“我问你,你们这里有猎人吗?”他问那人说。   那人苦笑,说:“我就是,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出去打猎?”   黑瘦的男人刺耳的笑声,“哈哈哈哈,大人,您是没出过门还是没见过雪?这鬼天气出去打猎?我出去了就别想回来!”   “你在这待着也是等死。”剃刀说,“告诉我你平时打猎的地方,我去弄些吃的回来。”   男人不屑的冷笑起来。剃刀脚边有个躺在毛毯上的人,他说:“这位大人,你是哪一路的贵族?来这里发救济的吗?”   剃刀一低头,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他脸上刚长了一点胡子,眉宇间稚气未脱。剃刀对他说:“我是个路过的旅客,我来山上找一种叫水泡花的东西。”   没人回答他。年轻人接着和他说打猎的事情,“大人,如果你真想找点什么,你可以去西边的山坡。雪崩前的那个晚上我在那看到了一头灰色的大熊,特别大,那熊现在应该在冬眠。你可以去找它。”   猎人骂道:“那是山神莫尔蒙!你这小兔崽子!”   “你是让我猎熊肉去?”剃刀问他。   年轻人说:“不,我们从来不敢去那片林子里打猎,就是因为有这头狂暴的大熊。但那片林子里有许多猎物,我见过黄鹿和野猪。还有——”   “现在什么都没了!”猎人喊道,“这种天气没法打猎,鹿和猪也早就冻死了!”   “那可不好说。”剃刀一个年长的仆人说道,“动物都聪明的很呢!二十年前也下过这样大的雪,我以为它们都会冻死了,结果一开春,狍鹿满地跑,兔子到处钻!”   剃刀说:“你们所有人都留下,我的仆人们,你们去生火、准备热水。我去林子里会会那头大熊。”   “你这是找死。”那个黑瘦的猎人说。   “你这样跟我说话也是找死。”剃刀手起刀落,猎人头发掉下来一撮。等他收刀,头发才缓缓落到地上。猎人张大嘴看着他,等了三秒,然后双腿如煮熟的面条一样弯曲、跪在了地上。   “在这等我。”剃刀说着独自往外走,临走前他回头说:“对了,照看好我的朋友。”他指着奈特薇说,“她要是掉了一根头发,我让你们全员陪葬。”说完这话,他就在一片死静中离开了。   连凶魔他都能猎杀,何况一头大熊?   他走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左右,这时候太阳还在头顶。剃刀与时间赛跑,太阳落山前就办完了事情——他在树林里找到了那头大熊,然后他们像男人一般决斗。剃刀杀了熊,还顺便杀了一头鹿。但他双手不便搬运这些尸体,于是他跑回帐篷,对那些人说道:“来几个人跟我搬猎物,我把山神给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村里的人正围着篝火烤火。女人在哭,几个男人在大声吵架。剃刀说第一遍的没人注意到他,于是他怒吼道:“来几个人帮忙!你们还想不想填饱肚子?”   他雇佣的仆人连忙跑过来,接着村中长老站起来说:“你真的把熊杀了?”   “一会你就能吃到它了。”   长老命令还有力气的村民去帮忙。剃刀带着人出发,那些人一个个都走得很慢,他就用刀子逼着那些人跑。很快,他们来到了树林里。人们看到熊和鹿的尸体都惊叫起来,黑瘦的猎人发出狂喜的尖叫,然后跑上去和熊尸拥抱;其他人也兴奋地大叫。   大家七手八脚的将猎物抬回去,帐篷那里,妇女早就架好了火和大锅等他们。   剃刀第一次吃熊肉,这东西油腻、腥臭还有酸味,然而大块的肉食足够补充体力、帮助御寒。他有权力分肉,他把大块的肉留给自己手下人,然后将烤好的鹿肉当做行李带在身上。其他的肉食就留下来给这些村民。他还告诉猎人说,林子里可能还有其他猎物,你们可以用熊皮做成衣服,然后去那里狩猎。   餐后,这一圈死气沉沉的人终于恢复了点精神。剃刀这时候问他们:“你们谁知道水泡花这种草药?”剃刀救了他们的命,此刻人们都敬畏他。他一开口说话,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然而人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吭声。剃刀又问了几遍,还是没人说话。他想起之前那个仆人对他说的话来,心想道:难道这里没有水泡花吗?   难道女巫在骗我吗?   他不敢忘坏处想,因为这是救奈特薇最后的机会了。他望向被厚毛毯紧紧裹着的奈特薇,心想道:如果我救不了你,我就……   不,我一定能救你,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剃刀决定第二天一早就上山。在白茫茫的雪山中找寻一根草药,这如大海捞针一样难,可他必须去。一夜无话,吃饱了饭的人们挤在帐篷里如睡。火堆一直燃烧,有人在守夜。然而半夜的时候,天上就再次下起大雪。那小小的帐篷根本就挡不住风雪,很快就垮了。剃刀下令人们转移,去之前大熊的山洞里。   他在前面带路,迎着狂风暴雪一路前往西边树林。妇女抱着孩子,男人扛着行李;最后有两个老人走不动,他们也不管了。眼前一片漆黑,风雪呼啸,他们看不见、听不到,哭喊声淹没在风的吼声中。   剃刀凭着直觉在带路,他背着奈特薇,其他人他管不着。   等到了山洞,队伍已经少了一半人。足有七人走丢,大雪清扫了一切痕迹,根本就没法找。   有的人悲伤哭泣,但更多人疲倦的无力去哭。剃刀用巫火种子生火,然后他把奈特薇放在火边,让她的身体赶快暖起来。   这时候奈特薇忽然睁开眼睛,说:“纳特,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住口。”他说,“再废话我就杀了你。” 剃刀不相信命运,八   剃刀不相信命运,八   狂风暴雪将他们关在山洞里。这雪比上次还大,就是剃刀也不敢冒雪出门。   雪可能会一直下,剃刀心想道,如果柴火不够,我就烧行李;如果食物不够,我就吃人。   我和她必须活下去,他自私的想到,去你妈的,谁也别想杀了我们!谁也别想!   他怒视天上的大雪,就连幻肢都扣紧了。他把这白色恶魔想象成敌人,想要将他乱刀分尸。   若暴风雪是头野兽,那剃刀能降服它;若暴风雪是个人,那剃刀能杀了他;若暴风雪是一面墙,那剃刀能击碎它。   但雪就是雪。   再锐利的双刀也无法斩断北风和雪原。   奈特薇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她偶尔会和剃刀说几句话,然后马上又昏过去。她的体温时冷时热,热的时候如火一般烫手、冷的时候又比外面的雪还冰凉。这绝不是什么好现象,剃刀心想道。   他们就这样熬了一夜,奈特薇一直在痛苦的低吟,剃刀也一夜没睡。第二天风雪稍停,只见洞口已几乎被雪堵住。剃刀命令人们外面清雪,再把雪煮成水来喝。中午的时候,奈特薇再次醒来,这次她的精神好了很多。她吃了些东西、喝了水,还在山洞里走了几圈。但很快她就没了力气,她对剃刀说:“到最关键的时刻了,今晚我会最后一次苏醒,之后……”她摸了摸自己的左胸,“之后可能会一直睡下去。”   剃刀说:“你再坚持几天,我立刻就去找草药。”他说完这话便看了一眼外面的暴风雪——该死的雪。   “没用的,纳特,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清楚。现在,多陪陪我吧。”她倚靠在石壁上,朝着剃刀张开双臂,“过来,纳特。”   看她的动作,此刻剃刀觉得自己像个扑进母亲怀里的孩童,这令他感到十分羞耻。但一想到奈特薇可能时日无多,他的心就被悲伤填满了。于是他走过去和那个女人抱在一起。奈特薇比他高,手臂比他长,她张开双臂,抱着剃刀真就如抱着孩子一样。   “纳特,你今年多大?”她忽然问。   “十七岁吧。”剃刀说。   “你之前在神庙里说自己二十多了!”奈特薇惊叫起来。   “那是谎言,我不想让敌人觉得我是个孩子。”剃刀的脸贴在她胸口,奈特薇的体温让他觉得十分舒服。疲倦涌了上来。   奈特薇沉默了片刻,说:“可我都二十五岁了。”   “那又怎么了?”他眼睛半闭,风雪的呼啸声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我好老啊。”她苦笑起来,“我大你八岁,而且普通的姑娘们十五、六就该嫁人了。我都二十五了……”   “我讨厌不懂事的小姑娘。”说完这话,有张模糊的脸在他脑海中闪过。他尽力不去回想。   奈特薇把手顺着他领口伸进去,抚摸着他的身体。她的手也很暖,这会儿奈特薇全身都出奇的热。剃刀问她:“干嘛?”   “摸你。”她如实回答。   “你这婊子。”剃刀说,“再摸我就把你手砍下来。”   奈特薇说:“你也可以摸我。”   “我没有手。”   “你可以用其他部位,我不介意。”   剃刀没说话,他在她怀里轻轻蹭了蹭,睡意更浓了。   “如果明天我能活下来,那之后我们就在雪里做-爱——我要榨干十七岁的小男孩。”奈特薇低声喃喃。   “闭嘴,婊子,我要把你杀了埋在雪里。”剃刀躺在她怀里,用呢喃般的声音说道。   说完这话之后,他就在奈特薇的怀里睡着了。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肩背酸痛,而且脸上觉得十分的冷。他下意识的抱紧了奈特薇,却觉得仿佛是在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吓的全身失去了知觉。   和从前的感觉不同,面对凶魔之神他也会恐惧,但那是战斗的敬畏,会给他力量;但这次是一种绝望的恐惧——他对绝望的命运感到无力。就如同坠入无尽深渊、双手抓不到东西;就如同掉进大海、四周都是漆黑的水……   他脑中只剩下祈祷的声音:拜托!别告诉我这是真的!   过了好久剃刀才想起来该怎么控制自己的手脚,他慌忙的爬起来,用半截右臂去魔奈特薇的鼻息。   没有了。   不,她可能只是呼吸太微弱了,剃刀在心里说着自欺欺人的话。接着他去摸奈特薇的心跳和脉搏,但一切都那么冷冰冰,她身上已经一点生命体征都没有了。   我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他瞪大眼睛,眼神在无意识中失去了焦点。   应该是没有办法了。   我救不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就好像我不能用绷带把小紫罗兰的头在接回去一样。   我已经失去她了。   雪还在下,积雪几乎没过大腿。洞穴里太多人了,空气污秽,耳边还有人痛苦的呻-吟。这一切都让剃刀感到烦躁,他心想道:我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于是他把奈特薇抱了起来。   他的仆人拦住他,说:“大人,您要去干什么?”   “我要带她走!”   仆人看了看奈特薇,低声说道:“她……她是不是已经……”   剃刀没理他,继续走向洞口。风雪呼啸,冰冷的风仿佛在朝他招手。剃刀体内的寒冰之血仿佛在指引他。   “这么大的雪,您要去哪?”仆人再次拦住他。   对啊,我要去哪呢?剃刀也不知道,但他就是要离开。他受够了,受够这一切了,这个世界、这个命运、还有这个恶心的山洞……   他一刀砍下,噌的一声,那人身边后岩壁上多了一道凶狠的伤痕。“别拦着我!”他像个受伤的野兽一样咆哮着。   没人敢阻拦他,他带着奈特薇的尸体离开了山洞。   白色的巨人朝他发出阵阵嘲笑,风雪在他眼中化作野兽和凶魔,将他的灵魂吞噬。在刺骨的寒风下,衣服就仿佛是黏在身上的薄薄冰片,靴子就仿佛是冻在脚上的冰坨。   积雪拦着他、寒风推着他,严冬如牢笼一般囚禁着他,囚禁着他的命运。   这是个埋骨的好地方,他心想道,好到不用挖坑、也不用盖土。   作者留言:   今天双更,明天鸽子。 剃刀不相信命运,九   剃刀不相信命运,八   狂风暴雪将他们关在山洞里。这雪比上次还大,就是剃刀也不敢冒雪出门。   雪可能会一直下,剃刀心想道,如果柴火不够,我就烧行李;如果食物不够,我就吃人。   我和她必须活下去,他自私的想到,去你妈的,谁也别想杀了我们!谁也别想!   他怒视天上的大雪,就连幻肢都扣紧了。他把这白色恶魔想象成敌人,想要将他乱刀分尸。   若暴风雪是头野兽,那剃刀能降服它;若暴风雪是个人,那剃刀能杀了他;若暴风雪是一面墙,那剃刀能击碎它。   但雪就是雪。   再锐利的双刀也无法斩断北风和雪原。   奈特薇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她偶尔会和剃刀说几句话,然后马上又昏过去。她的体温时冷时热,热的时候如火一般烫手、冷的时候又比外面的雪还冰凉。这绝不是什么好现象,剃刀心想道。   他们就这样熬了一夜,奈特薇一直在痛苦的低吟,剃刀也一夜没睡。第二天风雪稍停,只见洞口已几乎被雪堵住。剃刀命令人们外面清雪,再把雪煮成水来喝。中午的时候,奈特薇再次醒来,这次她的精神好了很多。她吃了些东西、喝了水,还在山洞里走了几圈。但很快她就没了力气,她对剃刀说:“到最关键的时刻了,今晚我会最后一次苏醒,之后……”她摸了摸自己的左胸,“之后可能会一直睡下去。”   剃刀说:“你再坚持几天,我立刻就去找草药。”他说完这话便看了一眼外面的暴风雪——该死的雪。   “没用的,纳特,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清楚。现在,多陪陪我吧。”她倚靠在石壁上,朝着剃刀张开双臂,“过来,纳特。”   看她的动作,此刻剃刀觉得自己像个扑进母亲怀里的孩童,这令他感到十分羞耻。但一想到奈特薇可能时日无多,他的心就被悲伤填满了。于是他走过去和那个女人抱在一起。奈特薇比他高,手臂比他长,她张开双臂,抱着剃刀真就如抱着孩子一样。   “纳特,你今年多大?”她忽然问。   “十七岁吧。”剃刀说。   “你之前在神庙里说自己二十多了!”奈特薇惊叫起来。   “那是谎言,我不想让敌人觉得我是个孩子。”剃刀的脸贴在她胸口,奈特薇的体温让他觉得十分舒服。疲倦涌了上来。   奈特薇沉默了片刻,说:“可我都二十五岁了。”   “那又怎么了?”他眼睛半闭,风雪的呼啸声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我好老啊。”她苦笑起来,“我大你八岁,而且普通的姑娘们十五、六就该嫁人了。我都二十五了……”   “我讨厌不懂事的小姑娘。”说完这话,有张模糊的脸在他脑海中闪过。他尽力不去回想。   奈特薇把手顺着他领口伸进去,抚摸着他的身体。她的手也很暖,这会儿奈特薇全身都出奇的热。剃刀问她:“干嘛?”   “摸你。”她如实回答。   “你这婊子。”剃刀说,“再摸我就把你手砍下来。”   奈特薇说:“你也可以摸我。”   “我没有手。”   “你可以用其他部位,我不介意。”   剃刀没说话,他在她怀里轻轻蹭了蹭,睡意更浓了。   “如果明天我能活下来,那之后我们就在雪里做-爱——我要榨干十七岁的小男孩。”奈特薇低声喃喃。   “闭嘴,婊子,我要把你杀了埋在雪里。”剃刀躺在她怀里,用呢喃般的声音说道。   说完这话之后,他就在奈特薇的怀里睡着了。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肩背酸痛,而且脸上觉得十分的冷。他下意识的抱紧了奈特薇,却觉得仿佛是在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吓的全身失去了知觉。   和从前的感觉不同,面对凶魔之神他也会恐惧,但那是战斗的敬畏,会给他力量;但这次是一种绝望的恐惧——他对绝望的命运感到无力。就如同坠入无尽深渊、双手抓不到东西;就如同掉进大海、四周都是漆黑的水……   他脑中只剩下祈祷的声音:拜托!别告诉我这是真的!   过了好久剃刀才想起来该怎么控制自己的手脚,他慌忙的爬起来,用半截右臂去魔奈特薇的鼻息。   没有了。   不,她可能只是呼吸太微弱了,剃刀在心里说着自欺欺人的话。接着他去摸奈特薇的心跳和脉搏,但一切都那么冷冰冰,她身上已经一点生命体征都没有了。   我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他瞪大眼睛,眼神在无意识中失去了焦点。   应该是没有办法了。   我救不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就好像我不能用绷带把小紫罗兰的头在接回去一样。   我已经失去她了。   雪还在下,积雪几乎没过大腿。洞穴里太多人了,空气污秽,耳边还有人痛苦的呻-吟。这一切都让剃刀感到烦躁,他心想道:我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于是他把奈特薇抱了起来。   他的仆人拦住他,说:“大人,您要去干什么?”   “我要带她走!”   仆人看了看奈特薇,低声说道:“她……她是不是已经……”   剃刀没理他,继续走向洞口。风雪呼啸,冰冷的风仿佛在朝他招手。剃刀体内的寒冰之血仿佛在指引他。   “这么大的雪,您要去哪?”仆人再次拦住他。   对啊,我要去哪呢?剃刀也不知道,但他就是要离开。他受够了,受够这一切了,这个世界、这个命运、还有这个恶心的山洞……   他一刀砍下,噌的一声,那人身边后岩壁上多了一道凶狠的伤痕。“别拦着我!”他像个受伤的野兽一样咆哮着。   没人敢阻拦他,他带着奈特薇的尸体离开了山洞。   白色的巨人朝他发出阵阵嘲笑,风雪在他眼中化作野兽和凶魔,将他的灵魂吞噬。在刺骨的寒风下,衣服就仿佛是黏在身上的薄薄冰片,靴子就仿佛是冻在脚上的冰坨。   积雪拦着他、寒风推着他,严冬如牢笼一般囚禁着他,囚禁着他的命运。   这是个埋骨的好地方,他心想道,好到不用挖坑、也不用盖土。   作者留言:   今天双更,明天鸽子。 第二十六章:风信子与吟游诗人,一   第二十六章:风信子与吟游诗人,一   风流镇也开始下雪了。   风流镇这个名字很有意思,男人说是因为这里娼-妓太多所以得名,女人们说是因为国王曾在此处一夜风流,而老人则更愿意讲起古代的传说:当年有一位叫门森的公子,他为了追求一个农奴的女儿而放弃了自己的爵位,带着姑娘私奔到此处。后来他成了镇子的主人,他率领这里的人民抵抗土匪,度过饥荒,为了纪念他,镇子才起了这么个名字。   风信子更愿意相信第三个故事,她相信农奴的女儿也能和贵族产生爱情。十六岁的姑娘,就愿意听这种王子带着女孩私奔的故事。   此刻,她坐在大教堂的楼梯上,用手接着轻飘飘的雪花。雪片如飞舞的精灵一般落在她手上,有些凉但还不算冷。初晨的阳光很温柔,看着晶莹的雪融化在掌心,她的心情不禁惬意起来。   风流镇地处南方,北临黑森谷,再往南走几天就是象牙城。这里的人没见过雪,也觉得稀奇。年轻人穿着单薄的衣服去堆雪人、朝彼此投掷雪球,不一会就脸上冻得通红;而老人却一脸担忧的叹气,昨天风信子看到有个老头坐在墙根下抽烟,一边抽一边说:“今年得冻死好多人了。”   八指乔恩的车队已经在这个镇子停了三天,这是很罕见的事情,之前他们不会在任何地方停留超过三天。这几天车队的几个队长一直在开会,即使是傍晚也能听到他们的争吵声。商人贾克斯,八指乔恩还有亚朵拉,他们似乎意见不统一。有人想绕路、有人想爬山、还有人想穿过树林。   风信子没法参与到决策中去,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时候荔枝和樱桃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紧紧把她夹住。   “好冷喔!”樱桃说。   “对呀对呀,好冷好冷。”荔枝重复道。   风信子说:“这有什么呀,北方比这里冷多了。”   樱桃说:“我知道北方更冷,我们就是从北方人那里逃出来的。”   荔枝重复道:“对呀对呀,北方更冷,我们知道。”   也许到了南方就好了,风信子心想道,可我们这里已经算南方了啊。两周前亚朵拉说,到了过了大湖就是南方,风流镇是在大湖南边的,怎么这里还会下雪呢?今年好奇怪啊。   樱桃把手伸出门外,雪花落在她手上,“我还没去过南方呢,风信子,南方也下雪吗?”她问风信子。   “对呀,下雪吗?”   “我也没去过南方啊。”风信子说。   樱桃问她:“你不是南方部落的公主吗?你怎么不知道南方的事情?”   风信子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若不是荔枝和她说这事,她自己就都忘了。那是紫罗兰给她编的谎话,说风信子是南方的公主,将她送回南方部落,那族长就会给商队黄金、珠宝和香料。正因如此,车队才肯带她上路。   糟糕。“我……”她眼睛一转,“我被拐出来的时候还很小,那时候的事情我都忘记了。”这话确实是实话,风信子离开家乡的时候只有五岁,早已忘了当年的事情。除了一首家乡的歌谣,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们也是呢。”樱桃垂下了头。   “我们也是。”荔枝一样。   正在这时候,风信子看到街上走过去一个和雪一般白的男人。   这人有一头银发,皮肤雪白,肩头有一件狐皮披肩。风信子第一次见到全身雪白的人,不由得看愣了。水果姐妹也指着那人说:“风信子,你看那家伙!”   这人看装束就不是普通人,风信子很好奇,就喊他:“先生!白头发的先生!”   银发的男人停下脚步,“是在叫我吗,小姐?”他的声音很有磁性。   他走过来站在风信子面前,这时候风信子才感觉出他有多么高。这人接近一米九,身姿挺拔,腰背笔直;他长的很英俊,像个高贵的王子。   银发的男人问她:“您脸上的花可真漂亮,这是什么花?”   风信子不知道他是在讥讽还是在真的夸奖,她小声回答道:“是风信子。”   “我猜你就叫这个名字是吗?”他微笑着问道。   风信子感觉自己受了冒犯,就说:“那又怎么样?”   “我喜欢你脸上的花还有你的名字,我脸上也有花。”他撩起右脸垂下来的一撮头发,露出刺青花纹,“你看,这是个什么?”   他头发下面有一只小小的蝴蝶纹身,翅膀的纹路活灵活现。风信子问他:“你为什么脸上会有纹身呢?”   “只有奴隶才在脸上刺青,可你不像奴隶。”樱桃说。   “对呀,只有奴隶才刺青。”荔枝重复道。   男人撂下头发,说:“是谁规定只有奴隶才会在脸上刺青的?”   三个姑娘面面相觑,之后樱桃说:“主人们规定的。”   男人问她:“那主人们是好人吗?”   “不是不是!”这次荔枝抢在了樱桃前面开口,紧接着樱桃才说道:“奴隶主们都很坏的,我们时常被打还要挨饿。”   “对呀,那我们为什么要服从奴隶主的规矩?”他笑了起来,“我喜欢这蝴蝶,我就纹了一个,这有什么不好的?”   “好好好!”荔枝兴奋地鼓起掌来。   风信子看着这个怪人,她问这人说:“先生,你的披肩是狐狸皮吗?”   “是啊,你可以摸摸看。”他蹲在风信子面前,风信子摸了摸他的披肩,那皮毛又软又暖又光滑,“真是件好衣服。”她不禁露出笑容。   “你要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你,美丽的小姐。”那男人对她说。   风信子很喜欢那条披肩,但她知道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情,她说:“这太昂贵了,何况我不能随便收陌生人的礼物,我没有东西能给你。”   男人微笑着,“一点小礼物而已,你这么漂亮,这东西给你正合适。”他说着摘下披肩。樱桃敦促风信子说:“收下吧,收下吧!”荔枝也说:“对呀对呀,收下吧!” 风信子与吟游诗人,二   风信子与吟游诗人,二   银发男人的殷勤让风信子提起警惕,她再次谢绝这个男人,说:“先生,我不能这样,我丈夫会不高兴的。”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没想到你已经结婚了,那真是冒犯了。”他行了一礼。   “我是有婚约。”风信子解释道。   “无论如何,”男人紧了紧衣领,“这确实是我唐突佳人。法恩·蒂姆纳德虽然风流倜傥,却从不摘有主之花。”   风信子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仍然感谢你,蒂姆纳德先生。”她对这个怪人说。   男人行了个淡淡的礼,然后便离开了。风信子和水果姐妹目送他走远,樱桃感叹道:“真是个漂亮的人。”   漂亮很少形容男人,但用来说他,却不为过。风信子也认同这句话,说:“他很英俊也很有礼貌,像个有涵养的贵族……”她沉吟了一下,“可是贵族公子怎么会在这里呢?”   “他可不是贵族!”荔枝大声说,“他腰间别着剑呢,我看他是个游侠。就是那种,诗歌里那种游侠,三两剑就能杀掉许多人的那种,刷刷刷,就这么几下。”她表情很夸张。   风信子和樱桃对视了一眼,她们从前都没见过荔枝这样说话——按理来说,荔枝只会复读樱桃的话。   “荔枝,你怎么了?”樱桃问她。   “我还想见到他。”荔枝两手托腮,望着银发男人离开的方向眼神发直。   这男人把她的魂勾走了,风信子心想道,他是故意的,一定是的。   轻浮的男人啊。   自那以后,风信子再没见过这人,也不知他是贵族还是游侠。荔枝对此人朝思暮想,得了相思病,时常一脸痴傻的念道:“他现在在哪呢?”   转天雪停了,下午的时候,八指乔恩召集大家进行会议。大篷车在镇子后面围成一圈,中间点着篝火。车队的人分为三个阵营,一边是亚朵拉率领的艺人团,里边包含舞者、杂耍艺人、魔术师、歌手等等,风信子就在其中;中间是八指乔恩的护卫队和佣兵团;最右边是以克拉克为首的商人们——克拉克,那是个粗矮的胖子,他皮肤很黑,身上带满金饰品,站在那里就像一块刚出土的矿石。   八指乔恩见人都来了,就清了清嗓子,说:“会议可以开始了。今天把大家都叫来,是为了听你们所有人的意见。我们现在遇到了一个难题——”他用手一指西方,风信子朝那里望去,只见一座高山拦住去路,“我们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路从北边绕开大山,但这条路有强盗出没;第二条路从南边绕开大山,进入沼泽地,这条路非常不好走但比较安全。现在我和两个领袖争吵不下,所以想来个集体投票。”   “要你妈的投票!我说了,就走北边的路!”商人克拉克喊了起来,“如果再拖延下去,我们开春都到不了象牙城,我这一车的货可怎么办?你赔吗?”   “我再说一遍,北边有强盗。”八指乔恩提醒道。   克拉克笑了起来,说:“你们可是佣兵团,这条路跑过多少年的!你们会不知道沼泽怎么走?别扯淡了,我看你就是想加钱了!你们这群脸上长疮屁股流脓的臭虫,你跟老爷我吧,还想要多少钱?”   八指乔恩喊道:“我不是要钱!我是要命!白桦镇的惨状你又不是没见过,如今流寇四起,咱们这点人,不够给强盗塞牙缝!”   “我就不信我那么倒霉!天高地远,这么宽的路,怎么就一定碰见强盗?”克拉克唾沫星子四溅,“再说了,你要是走沼泽地结果陷进沼泽怎么办?要是碰见沼泽兽人怎么办?那兽人不比强盗还凶吗?”   乔恩叫道:“老子跑这条路跑了二十八年,哪里不能走我不清楚吗?再说兽人可比强盗好对付,强盗抢你,一个铜角都不给你留;兽人抢你,也就抢你些吃的用的,要你一些锁子甲、头盔什么的,他们可不抢钱啊!而且你要是愿意和他们做买卖,他们还会给你皮革、草药和兽骨,兽人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克拉克大骂起来:“我去你妈的和兽人做买卖,你去跟那些绿皮人做买卖吧,你去卖给他们大棒槌和猪大肠,然后换几个绿皮的婆娘给我!操-你妈的!”   乔恩狠狠说道:“你这个满脑子大粪的蠢货!你……”   “停一下,两位。”亚朵拉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女诗人站在两人中间,她望向车队的人群,头上的银饰随着她转头而闪闪发光,“诸位,你们估计也听明白了,现在两条路一条好走但是有强盗,另一条不好走但是安全。你们想走沼泽的,就来我这边站着,想走山路的,就去找克拉克老爷。哪边人多我们就走哪边。”   “听我的,你们都得听我的!我是付了钱的!”克拉克跳脚大叫,“你们这群穷鬼!胆小鬼!烂屁-眼的混球!”   没人理会他,人们都各自站队。很快,亚朵拉身后就站满了人,而克拉克则在风中孤独的站着。那商人看形势不妙,就说:“乔恩,八指乔恩!是我雇了你们,我给你们钱,你们跟着这个女人能有什么好的?”   乔恩严肃的和他说道:“克拉克老爷,出发之前我就说了,这一趟活命第一位,第二位才是赚钱。大家不想为了赚钱把命都搭上。现在人们都要走沼泽,您也就勉为其难,跟我们来吧。”   “不!我就不走,我要带着我的仆人走山路!”   乔恩和亚朵拉对视了一眼,说:“那我们就只好在此分道扬镳了,祝你路途愉快,克拉克老爷。”   克拉克气的上来就要打他,壮汉巴鲁特拦住他,一把将他推开。克拉克喊道:“你他妈的,那一车婊子难道比我的货物还重要?他们能给你钱吗?乔恩!”   乔恩说:“能给。”   “能给?”克拉克脸色骤变。   乔恩继续说:“因为这里有一位大人物,我们必须把她安安全全的送回南方部落才行!你明白了吗?”   一直在看戏的风信子顿时傻了,她吓得一机灵,心想道:这说的不是我吗?   坏了坏了!这下糟了!此刻,这位假的部落公主脸皮紧绷,冷汗如雨。 风信子与吟游诗人,三   风信子与吟游诗人,三   “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走沼泽了!”风信子不禁喊了出来,“我看……我看走个山路也挺好的,走了沼泽……大家也没有钱拿,对不对?”她一边说这话一边冒冷汗。然而当众人的目光如针一般扎在她脸上的时候,她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   克拉克笑了起来,说:“看来这小姑娘还是很懂事的嘛。”   “风信子!”乔恩吼道,“你这傻小孩,你懂什么?”   “我,我……”风信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这时候,樱桃突然说:“风信子要走山路,那我也走山路!”荔枝一愣,连忙叫道:“荔枝也去荔枝也去!”   哎?风信子完全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接着有两个杂耍艺人说:“我也想走山路,我讨厌兽人和泥巴。”接着一位络腮胡子的老佣兵说:“走山路有钱拿,强盗算个屁!还不知道谁抢谁呢!老子剁了他!”   “住口!”乔恩怒吼起来,“你们这群蠢货,你们……”他用愤怒的目光瞪着风信子,“都是因为你!”   “啊,确实是因为我。”风信子实话实说,“我也没想这样的,我就是……”   两派人争吵起来,各种喊声把风信子的声音淹没了。亚朵拉站在她身边,无奈的摇头,对她说:“你这个惹祸精。”   “对不起,亚朵拉。”   “你是真的不想去沼泽吗?还是有其他原因?”   我怕你们将来拿不到钱然后把我给杀了!“我……”风信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在这时候,有人拽了拽她的衣服。她一低头,见到小哑巴正看着她。   那孩子自从白桦镇出来之后就一直和她在一起,像她的小妹一样。风信子见她神色惊惶,就问:“山茶,怎么了?”哑巴不好听,风信子就用花给她取名,叫做山茶。   山茶对她说:“我也不想去沼泽。”   “为什么?”   “因为沼泽有龙,”山茶又说起龙的事情来了,“龙就是从那里来的,沼泽里边有个大坑,龙就住在大坑里。”   风信子搞不懂这小孩在说什么,一旁的亚朵拉听见了,就问她说:“你真的见过沼泽里的龙?”   山茶点头,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亚朵拉听完之后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她说:“别害怕,我的姐妹,龙都是假的,是愚蠢的传说。你看到的也许是什么自然灾害,或是奇妙的天气什么的。”   山茶连连摇头,大喊道:“真的,我没说谎!沼泽就是有龙!”   亚朵拉说:“好,我相信你。”说完这话亚朵拉就走到人群中央。此刻大家吵得不可开交,伶人破口大骂,劳工挥舞拳头,佣兵们把手都按在了剑柄上。这时候亚朵拉取出一把哨子,她用力一吹,“滴——!”哨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人们暂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望着亚朵拉。那头戴银饰的吟游诗人稍作沉吟,然后说:“不用争了,我们必须走沼泽。”   人们都喊起来,问她缘由。亚朵拉说:“我们的队伍已经够薄弱、补给已经够少,如果再一分为二,谁也走不到目的地。与其争执,不如都听我的。”她接着对乔恩说,“我们必须走沼泽,乔恩,就走沼泽。愿意走的跟我走,不愿意的可以滚蛋。”女诗人露出十分可怕的神情,她语气阴沉,不似平日的温柔,“离队的人可以带走你的私人财产,但是食物、武器和衣服这三种东西一律不许动,如果你的私人财产里有这三样,一律充公。”   人群一片哗然,克拉克大喊:“凭什么听你的?”   “凭这个。”   亚朵拉一剑顶住了克拉克的咽喉。   商人大惊失色,“你,你要干什么?”   “我要你走沼泽,你走不走?”亚朵拉说。   “我们人多,你可打不过我们!”克拉克硬着头皮说道。   “那我也能让你们流点血。”亚朵拉提着剑走向克拉克,她面无表情,双眼却十分可怕,克拉克被她逼的一步步后退,说:“别,别这样!有话好说,你把剑放下!”   “要么听我的,要么大家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走!”她大声喊道,“乔恩队长,下令吧!”   乔恩点了点头,说:“那好,就走沼泽。”   “很好。”亚朵拉一下收回了剑,此刻人群一片死静。   大约安静了三秒,突然有个语气浮夸的男声说:“漂亮,真是漂亮。”风信子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就见有个银发的男人走了出来。   “是他!”荔枝说。   “我喜欢你做事的方式,女士。”他从人群中走出来,人们自动分出来一条路给他,当他站在那里的时候,周围的人就都自动退开了,仿佛是给他留了一个舞台,“我听说你们要去大沼泽?那在下可否同行呢?”   亚朵拉上下打量这个男人,越是打量,她的眉头皱的就越紧,“随行人员是乔恩安排的,你问他吧。”亚朵拉说。   然而乔恩眉头皱的比亚朵拉还紧,他问那人,说:“你是谁?做什么的?”   那人行了一礼,说:“我乃是北境赫沃斯皇族皇储,货真价实的北境国王!”   人们都笑了起来,乔恩则冷笑了几声,说:“你开这种玩笑不怕被吊死吗?”   “我可没开玩笑。”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乔恩大声说。   “嗯……一介游侠,兼职吟游诗人。”他抱着胳膊说道。   “我就说吧,他就是游侠!”荔枝抓着风信子的袖子,兴奋地说道。樱桃白了她一眼,说:“是游侠又怎么啦?”然后两人对瞪一眼,谁也不说话了。   乔恩按照惯例问他:“你能干什么?”   “我会用剑,还会写诗歌,会弹琴会喝酒会——”   “这些本领我们也会,我们有一队士兵,还有好多艺人。”   “但他们没有我好,就你的这些佣兵,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我一只手。”   “胡说!你这小白脸,巴鲁特一拳就能把你砸到土里去!”壮汉巴鲁特站了出来,而游侠淡淡微笑,说:“你可以试试。” 风信子与吟游诗人,四   风信子与吟游诗人,四   谁不喜欢决斗呢?一听这话,人们就都开始起哄了。何况这个游侠太嚣张,佣兵们都想给他点教训。壮汉巴鲁特是这里边的最能打的,他不光力气大,身手也比看上去的要敏捷。   不过乔恩可不想手下人受伤,“蠢货!有什么可打的?你想是要打死他,还是被他打死?”   “肯定是巴鲁特打死他!”壮汉瞪着牛一样的眼睛吼道。   游侠浅笑,说:“巴鲁特,你尝过南国的雪是什么味道嘛?”   巨人一脸疑惑:“巴鲁特没尝过。”   “那一会让你尝尝——出招吧,巴鲁特。”他抱着胳膊说道。   看他的架势,一点要打架准备都没有。他不端架子、不走步伐甚至也不拔剑。佣兵们都指着他偷笑起来,说他是个外行,是个出来玩的大少爷。   唯独风信子,她想到了那个笑脸猫。   可能游侠都是这样从容的,她心想道。   “巴鲁特要吃了你!”巨人怒吼冲向游侠,他张开巨大的双手,想要抓住游侠纤细的身体。游侠不躲不闪,然而就在巨人接近他的一刹那,游侠如敏捷的狐狸一般侧闪而过。巨人在一片惊叹声中扑了个空,身子一个趔趄;与此同时游侠脚底下轻轻一绊,巨人便脸朝下扑倒在地——扑倒在雪里。   “雪是什么味道?”游侠问道。   巴鲁特发出咆哮,然而游侠的剑已经点在了巴鲁特的咽喉,咆哮扭曲成一阵可怜的呜咽,巴鲁特一动都不敢动。女孩们都笑了起来,而佣兵们却面色凝重。八指乔恩更是黑了脸,他说:“我替他的鲁莽为你道歉,请阁下收剑吧!”   “阁下就没打算杀他。”游侠优雅的笑着,他把剑收起来,然后拽住巴鲁特的手,“起来,大个子。”   巴鲁特一脸惊疑的看着他,然后游侠将他一把拽了起来,“雪可不好吃。”游侠对他说,“我以前也吃过,吃过好几次了。”说完他笑了起来。巴鲁特愣了一下,也跟着发出一阵笑声。   之后游侠收剑入鞘,他朝着八指乔恩行了一礼,说:“大人,如您所见,我没说谎话。”   “阁下确实是个厉害的游侠,若有您在我们就放心了,可是……我没钱付给您。”八指乔恩摊了下手,“如果您愿意喝凉水吃硬干粮,那就跟我们走吧。”   他笑了起来,说:“游侠做事怎么会是为了钱?”   乔恩问他:“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呢?”   “我就是想和这些姑娘……”他把头转向亚朵拉的大篷车,女孩们都在他的注视之下,荔枝羞的低下了头,“多待一会而已。”   八指乔恩露出了男人的微妙笑容,他对亚朵拉说:“这事得你来决定。”   亚朵拉也笑了起来,说:“咱家的姐妹都是自由的,你喜欢哪个或者说哪个喜欢你,我都管不着。只要你不用强不动粗,咱们的大篷车就随时欢迎你。”   “谢谢你,亚朵拉女士。”他再度行礼,“银狐游侠——法恩·蒂姆纳德向您问好。”   嗯?他说他叫什么?风信子希望自己没听错,他说他是银狐游侠——法恩·蒂姆纳德?四大游侠之一?   那这家伙应该和肥猫很熟啊。嗯,我要问问他。   风信子听笑脸猫讲过银狐游侠的事情。据说那是个风流的绅士,他在全世界周游,走到哪都要留下情种。他的情人比国王还多,私生子的数量更是天下第一。“他的儿子加起来能组建一个佣兵团了。”笑脸猫如是说道。   他确实很英俊、一言一行也会讨女人喜欢,但风信子不喜欢如此滥情的男人——这游侠已经是许多孩子的啦,既然如此,怎么可以抛妻弃子到处旅行呢?这可太自私了。   然而游侠有游侠的生活方式,她一个小姑娘,也没资格去评判。就这样,他们出发了。银狐游侠骑马随行,跟他们前往大沼泽。这一路上他就跟随在亚朵拉大篷车的左右,车里的女孩都对他感到稀奇,撩起帘子来和他说话。游侠也来者不拒,他叫故事的能耐不比亚朵拉差,他会吹笛子、会弹琴,还会用纸牌变戏法。一路上有他在,女孩们的欢笑声就没停过。   亚朵拉无奈的摇头,说:“他要把我家姐妹的魂儿都勾走了。”   荔枝是第一个让他把魂儿勾走的,有天晚上他们在村庄休息。银狐游侠和荔枝两人离开了车队,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亚朵拉问他们去干什么了,他们谁也不说。乔恩和亚朵拉狠狠训斥了这个游侠,游侠却只是笑而不语。   风信子心想道:他有恃无恐,他知道这里的人奈何不了他。   第二天晚上,他又把另一个叫“水银”的女孩带走了,这次只是亚朵拉警告了他,其他人都没吭声。风信子以为第三天他会再带一个新的姑娘,却没想到他这次一次带走了之前的两个女孩:荔枝和水银。   这次没人指责他,大家都装没事发生过。   第二天,他来和风信子搭讪了。   “我说过我有婚约了,游侠大人。”风信子和他说。   “我也说过,法恩·蒂姆纳德虽然生性风流,却从不采有主之花——所以您误会了,我是来问其他事情的。”   “什么事情?”   “您的那个小妹妹——”他一指山茶,“她说过龙的事情对吗?你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她就说沼泽地有龙……”风信子望向前方,差不多下周她们就要进入大沼泽了。风信子没去过沼泽更没见过龙,这令她很不安。   “然后呢?她有没有说龙在哪里?龙长什么样?我们怎么才能找到龙?”游侠说这话的时候两眼放光,就仿佛龙是个等着他去采摘的黄花闺女。   风信子答不上来,这时候亚朵拉突然说:“别胡思乱想了,游侠大人!龙是不会见凡人的,只有身怀王者血脉的人才能见到它。”   “哦,是吗?那我还非得见见它了。”游侠说着笑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寒冬恶母,一   第二十七章:寒冬恶母,一   预产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但是伊丝芮特的不安却越来越重。因为这天正好是“睿哲女巫会谈”的日子。三位长老要带着她们的弟子来到蜂鸟城,展开一年中最大的学术和政治交流。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按照往年来说,该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可现在外面仍旧刮着寒风。雪虽然停了,但天气却没变暖和多少。   这几天伊丝芮特为了安置难民已经耗尽了精力,城堡、寺庙还有地窖,一切能住人的地方都人满为患。她不仅仅要安置蜂鸟城的人,还有给那些逃奔这里难民一个住处。身边的人劝她,不该这么大方,难民是救不完的,不如留着他们自生自灭。但伊丝芮特心想:我丈夫若是还在,绝不会让这些人挨饿受冻,我身为他的妻子,也该效仿他才对。   然而难民无数,物资有数,当赤红的账本甩在伊丝芮特面前的时候,她就没法继续坚持理想了。无奈之下,她下令驱逐难民。她让老人孩子留下,让还有余力的壮年人转移到其他城市。至于其他地方会不会收留他们,伊丝芮特就没法管了。   此刻,大小女巫们要求她下令安排“睿哲女巫会谈”的会场。这是一次高端会谈,需要有华丽大厅、美酒佳肴,之后她还需要向长老们展示这一年来的巫术成果,女巫的徒弟还要上来表演巫术。   然而伊丝芮特根本就没法准备这些,大厅已经成了难民营、仓库里的食物只剩下干粮、她马上就要生产,还怎么去表演巫术?可是学院派女巫墨守成规,不近人情,她们一致要求伊丝芮特这样做。下午,伊丝芮特和手下人大吵了一架,却也没吵出结果,这种事情令她倍感疲惫。   晚上,她回到自己的卧室,就觉得一阵腹痛。她自查了体态症状,确认自己不是要早产。然后她叫来崔妮娜和赛丝,说:“请帮我煮些药来,我的好姐妹。”   崔妮娜和赛丝两人是贵族女儿、长老弟子,这两人自大雪之后就一直被困在蜂鸟城。伊丝芮特在考试上认识了她们,与二人一见如故,现如闺中密友一般亲昵。两人就住在她的隔壁,平时照顾她。   赛丝去拿药材,崔妮娜则煮热水给她。崔妮娜守着水罐,背对着伊丝芮特。   “伯爵大人,我……”   “别叫伯爵了,崔妮娜,”伊丝芮特笑着说,“这里就咱们几个。”   “嗯,那伊丝芮特,我有件事要和你说。”崔妮娜转身过来,脸上满是担忧。   伊丝芮特问她:“嗯?怎么了,我的姐姐?”   那个圆脸的女巫眉头微微皱起,她小声说:“您也知道,蜂鸟城的大女巫里没有生育子女的……当然,您是例外,您继承爵位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这没问题。”   这挺有问题的,伊丝芮特看着那个吞吞吐吐的女巫心想,不然你也不会拿出来说。   可这又能怎么办呢?一百个女伯爵也没有我腹中一个孩儿重要。   “所以呢?”伊丝芮特有些不耐烦。   崔妮娜沉吟着,“我……”   这时候赛丝端着药材走进来,她看了看室中二人,没说什么话,就把药材放在了桌上。   赛丝看了看崔妮娜,后者用眼神示意她说些什么。于是那个蓝眼的女巫说道:“伊丝芮特,长老肯定会刁难你。”   “为什么?”伊丝芮特问道。   “早就有传闻,长老们讨厌你。啊,她们谁都讨厌,尤其讨厌奥卓蓝。而你是她亲传弟子,这份厌恶理所当然转移到了你身上。”她苦笑,“而最重要的是,长老们认为女巫必须是处女,沾了男人就是不洁的。”   伊丝芮特脸色一黑,心想道:自由派就没那么多破事,别说男人,哪怕是山羊……“母亲生育孩子,有什么不洁的?”伊丝芮特理直气壮。   两个女巫对视了一眼,旋即崔妮娜说:“我也和您想法一样,但是长老那边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长老都是些一辈子没碰过男人的老妪。”赛丝说话不像崔妮娜顾虑那么多,“未知等于恐惧,不过如此。”崔妮娜瞪了她一眼,赛丝耸肩,不以为然。   伊丝芮特说:“我不怕那些女巫。”毕竟我的法力不比她们差,她心想道。   赛丝笑了起来,说:“咱们知道你不怕他,可你马上就生孩子了,生孩子的时候女人最脆弱。你难道能一边分娩一边和长老们斗法吗?”   听到这话伊丝芮特心里“咯噔”一下,“对,我不能……”她低下头,一手捂着腹部,“我必须保护好我的孩子。”法斯纳特要是还在这就好了,我不该让他走的,她懊恼的想到。   那我该怎么办呢?伊丝芮特坐在床边上,她望着玻璃窗外的庭院,见花草正生嫩芽。由于女巫随时都要亲近自然,所以女伯爵的卧室连接着一间温室花园。那里有绿草红花与清澈小池,也是蜂鸟城唯一一个迎来春天的地方。那两个树精灵就住在这里,和伊丝芮特是邻居。   伊丝芮特不说话,女巫们也就跟着沉默。片刻之后,她喃喃道:“我不能就这么等着。”   女巫相顾无言。   “我必须要……”她眯起眼睛,“先发制人。”说完这话,伊丝芮特便从床上站了起来,她大声说:“对!不能等到我生孩子的时候,我要先发制人!”   赛丝问她:“你要怎么做?”   伊丝芮特说:“长老什么时候到?”   崔妮娜回答:“明天就都到了。”   “很好,那我们明天就召开睿哲女巫会谈会。”   崔妮娜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长老们路途劳累,可能需要——”   “不需要。”伊丝芮特打断道,“不给她们休息的时间,何况我比她们更需要休息。”   赛丝说:“可是会场还没布置完。”   “就用城堡大厅,先让难民离开几个小时,我不会占用太久。”   两个女巫再次对视,两人都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伊丝芮特攥紧拳头,心想道:我不会坐以待毙的,你们这群老巫婆! 寒冬恶母,二   寒冬恶母,二   于是一切都按照她的安排去布置了,伊丝芮特则回到房间去休息。   转天早上,外面吹起了女巫的哨笛。鸟儿们从窝里飞出来在空中盘旋,女巫们洒出最后一点干花瓣来迎接长老们到来。   三位长老乘坐三辆不同的座驾,于三个方向驶向蜂鸟城。伊丝芮特站在城堡南边等待她们到来。   西、北、东三方车队缓缓驶来。三方车队打的旗子分别是烈日、弯月和星辰;三个车队,拉着车的动物分别是雄鹿、黑山羊和一大群野兔。   每个车队都有上百人,蜂鸟城的女巫们看到这浩浩荡荡的阵势都激动起来,然而伊丝芮特想的却是:这又是几百吃饭的嘴。   西侧车队最先驶入蜂鸟城,队伍在城堡前停下。那是悬挂烈日的旗的车队。这些马车有宽大的轮子,上面铺着猛兽的皮革,车夫身上画着棕黑二色油彩。为首一个骑雄鹿的粗壮妇人大声喊道:“苍山领鹿角湾子爵,烈日行者,白山的守护者,兽语者,学院派东派三长老,卡丽莎——驾到!”雄鹿也跟着高鸣,鹿角昂的好高。   伊丝芮特这边也有人回答,来喊话的人正是崔妮娜。“奥卓蓝的徒弟,蜂鸟城的城主,伊丝芮特·安卜赛德,在此恭迎她的师长到来。”   这是学院派的规矩,后辈见前辈不得喊贵族封号,还要一律称呼师长。伊丝芮特心想道:你只是年长我几岁,未曾教过我知识,为什么让我叫师长?   一说“师长”,她便想起哲莉忒来。那个自由的女巫已经去了,去寻找预言和自由派的真理。现如今南方大雪纷飞,北方想必更加难过。但愿她别出意外。   接着第二个车队停下来了,最前面的黑山羊骑手是个皮肤苍白的酒城人。他用阉伶似得高嗓门唱到:“黑沼泽爵士,黑山羊女士,聆听大地之人,教诲者,学院派东派三长老,阿丽塔——驾到!”   伊丝芮特这边按照规矩还礼,接着第三位长老登场。兔子车队停下来,那些车马都是用镂空蔓藤缠绕成的,看上去十分简陋,但对于女巫来说,却是极有趣味的座驾。   第三个唱号者是一位美丽的银发少女,她用清脆的声音说道:“清月堡的主人,女骑士提亚,前来拜访蜂鸟城的主人。”说完这话之后,兔子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穿银色斗篷的女人。她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容貌不输给在场的任何人,但伊丝芮特知道,她至少有六十岁了。   问礼完毕,照理来说长老们就该下车来步行进城堡,但是前两位女巫长老却没下马车。伊丝芮特正在纳闷的时候,赛丝小声提醒她说:“伊丝芮特,没有地毯!”   按照规矩,伊丝芮特应该给她们准备花瓣地毯,但是这鬼天气哪里找花瓣去?地上那点稀稀拉拉的花瓣只能算是点缀,根本算不上地毯。   难道没有地毯就不下车吗?伊丝芮特心想道,那你们就死在车里好了!   就在这时候,前两驾马车开始往前开。她们就这样碾过地上的花瓣,直接开进城堡,伊丝芮特这个主人也被她们甩在身后。   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伊丝芮特心想道。   那太阳旗和月亮旗的两个仆人还走到她面前来,半兽人先大声和她说道:“卡丽莎大人叫你准备热水、热牛奶、白棉绒的床铺、烤沙蜥还有干净的圣水!”   伊丝芮特问他:“你当你这是跟谁说话呢?”下人都如此无礼,主子可想而知。   半兽人瞪着眼睛说道:“难道不是你吗?大肚子的女巫!”   伊丝芮特还没说话,鬣蜥就冲上来说:“你睁大眼睛看看,兽人!你面前的人是地母之灵,万兽之母!”   半兽人用鼻子发出不屑的声音,说:“我不认识什么地母之灵,我不信你们的假神!”   “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兽人!”鬣蜥冲上去就要和他厮打,一旁的白果赶紧将他拦下。伊丝芮特也叫他先冷静,旋即和那半兽人说:“我知道了,请你先进城堡去吧。”   半兽人趾高气昂的离开,接着那个酒城的男人上来鞠了一躬,说:“我家主人也有要求。”   “你说。”   “大人说烦劳您准备无根水、水银针、上品木炭还有十瓶红蛇酒。”   “我知道了。”伊丝芮特说。   “请您亲自送来。”男人再次鞠躬。   伊丝芮特冷笑,说:“好,你也进去吧。”   苍白男人露出一个轻蔑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后带人走进城堡。   唯一一个下车来的长老——也就是清月堡的提亚,她走上前来,按照骑士见伯爵的规格行礼。伊丝芮特本想还礼,却被她搀扶住了。“您有身孕,就不要弯腰了。”提亚骑士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咱们……也赶紧进城堡去吧,这里太冷了。”   伊丝芮特想起来,这位名叫提亚的女骑士是去年才成为长老的。人们对她知之甚少。但现在看来,她不像前两位那样让人讨厌。   伊丝芮特想了想,说:“提亚大人,请您入住城堡,我已经准备了房间。另外,女巫会谈下午就要开始,请您做好准备。”   提亚愣了一下,旋即点头说道:“我已经准备完全,伯爵大人。”   “希望那两位长老也准备好了。”伊丝芮特瞪着地面上的车轮印痕说道。   之后众人回到城堡,伊丝芮特让人在大厅中布置下火炉和长桌,一切装饰和礼数从简。等几位长老安置完行李,她就立刻宣布:睿哲女巫会谈开始。   安排完之后,她让人去打听三个长老的反应。片刻后仆人回复她,说:“阿丽塔和卡丽莎一个大发雷霆,另一个闭门不出。提亚在清洁仪表、更换衣服,准备参加会谈。”   “你转告太阳旗的阿丽塔,有什么脾气让她冲我来;再告诉月亮旗的卡丽莎,若她不来,就算她会议缺席;最后,去和提亚说,告诉她不用着急,哨笛响起的时候让她来会场就好了。”   “是,大人。”仆人离开了房间。   伊丝芮特已经看出来了,提亚和那两个长老不是一条心的,她打算拉拢这位女骑士,哪怕不能拉拢,也得让她保持中立。不然伊丝芮特一个人真的斗不过三个长老。 寒冬恶母,三   寒冬恶母,三   之后伊丝芮特没有急着去会场,她先让仆人们去会场等候,自己则坐在卧室休息。让她们先等一会,伊丝芮特心想道。   过了一会,有个仆人前来通告:“太阳旗的阿丽塔已经来了。”   “知道了。”伊丝芮特没动地方。   又过了一阵子,仆人回来通告:“月亮旗的卡丽莎也到了。”   “知道了。”伊丝芮特喝了口热花茶。   她要继续等待。   十几分钟后,她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起身来去前往会场。这时候仆人再次进来,说:“大人,阿丽塔长老大发雷霆。她砸碎了杯子、掀翻座椅,还……”   “还什么?”   “还咒骂您。”   “骂我什么?”   仆人迟疑了一下,说:“咒骂您……骂您腹中的孩子是个……是个没父亲的孩子,说您的私生活……呃……说您……”仆人在努力组织词语,但伊丝芮特知道,那长老骂的肯定比仆人转述的难听许多。   她决定再晾那家伙一会。“再等等,另外去把会场的窗户打开,通一下风,让大家凉快一下。”   “是,大人。”   又过了好一阵子,伊丝芮特终于站了起来。在仆人的搀扶下,她缓缓向大厅走去。同时她让人吹响哨笛。   一到大厅里,她就听见长老的咒骂声。那些腌臜之词不堪入耳,然而伊丝芮特此刻心态平和,一些脏话已经无法影响她的心志。   她走进大厅的那一刻,她的仆人才正式宣布:“东境学院派女巫之王、白蛾之卵、星月与狂风的掌控者、百色花之主、兽人之母、花田守护者、蜂鸟城之王、圣子之母,伊丝芮特·安卜赛德——驾到!”   这个长到令人断气的头衔确实有威慑力,大厅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女伯爵缓缓如坐,她看了一眼大敞四开的窗户,立刻训斥道:“这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仆人?天这么冷还开窗子,这是要把长老们冻死吗?来人,把窗户关上,把炭火再烧旺点。”   学徒们赶紧关了窗户,又把炭火烧旺。大厅很快就暖和了起来。阿丽莎长老是个粗壮妇人,她手脚和男人一样粗,肚子比怀孕的伊丝芮特还大;卡丽莎则身子干瘦黢黑,有刻薄的小眼睛和女巫的鹰钩鼻。两个长老一左一右坐在伊丝芮特下首,朝她投来了恶狠狠的目光。   沉默了片刻,太阳旗的阿丽塔率先说道:“奥卓蓝的徒弟,你这么早就召开睿哲会谈,是什么意思?”   伊丝芮特说道:“如您所见,我即将分娩,若是继续拖延下去恐怕无法主持会谈,因此我擅自提前了会谈日期。诸位长老还请见谅。”   月亮旗的卡丽莎说:“那我们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准备了吗?”   “城堡之中没有那些东西,我无处准备。”   “师父让你做的事情你不去做?”卡丽莎一拍桌子,说,“你眼里还有没有学院派?还有没有师父和长辈?”   伊丝芮特十分平静的说道:“我只知道此处是伯爵城堡,我亦是米埃尔公爵赐封的蜂鸟城伯爵,我有权行使我的合法权力。你们身为我的附庸,无权在此索取物品,更不该大声喧哗,毁坏公物——”伊丝芮特看了一眼地上破碎的陶瓷器皿,“这笔钱记在你们账上,临走前要付清。”   阿丽塔气的脸色通红,她大声说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学徒!你忘了是谁交给你一身本领了?”   伊丝芮特冷笑,“反正不是你。”   就在这时,第三位长老进入会场。伊丝芮特率先对她说道:“请这边坐,提亚阁下。”而那两个长老瞪着她,渐渐脸色就不对了。   女骑士似乎感觉到了大厅中的微妙气氛,她观察四周,旋即走向伊丝芮特并向她行礼,说:“见过伯爵大人。”   伊丝芮特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提亚和那两个长老不是一路人,因此她在尝试拉拢她站到自己这边来——至少她也要让那两个长老认为:提亚和她是一起的。   这手段有些卑鄙,但她必须这样做。她现在是贵族、是政客,不再是那个普通的小姑娘了。   “既然三位长老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会谈吧。”伊丝芮特说道。   乐手象征性吹响音乐,侍者端来几盘热饮和坚果。长老和她们的仆人面面相觑,似乎是在说:难道会谈就这么开始了?往日的奢华晚宴呢?长桌、宴席、红酒和小丑都在哪里?   伊丝芮特说道:“蜂鸟城正面临百年不遇的寒灾,城堡内物资不足,只得一切从简,诸位还请见谅。”   “我看不是吧?”阿丽塔长老发出一声冷笑,“你有钱救济那些泥腿子,能没钱筹备睿哲女巫会谈?我看你就是不把学院派放在眼里,你这个自由派的奸细!”她说到这里拍案而起,太阳旗的阿丽塔在学派里积威已久,一个眼神就能吓的学徒喘不上气,一句训斥就能让女巫抬不起头。她怒斥伊丝芮特,说:“我从未听过有你这样学院派弟子!出身不净,还怀孕生子,我看你这女伯爵的名头,也来的不干净吧?”   这一套可吓不倒伊丝芮特,她先是瞪着那女巫不说话,等对方大怒着说:“你看什么?”的时候,她才开口说道:“阿丽塔,我问你一件事情。”   “问什么?”   “你是米埃尔家族的封臣,还是学院派女巫的长老?”   老女巫眼睛一转,“我两个都是!”   “但身份也有先后,你是什么人,我跟你说什么话。”   “那我自然是学院派长老在先,王国封臣在后!我只为一个教派尽忠,不似你这种两面三刀的叛徒!”   伊丝芮特点了点头,说:“那好,既然你是学院派的长老,那我就用学院派的方式对待你——来人!把法器和星图请上来!”   大厅之中一片死静,老女巫冷笑着说道:“好,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儿们!你这是自寻死路!” 寒冬恶母,四   寒冬恶母,四   法器和星图,那是学院派女巫晋升考核用的东西。这东西一拿出来,事情就不会简简单单的结束。往常来说,这都是长老考验学徒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现在伊丝芮特率先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了,就表明她不把长老们放在眼里。   伊丝芮特必须这样做,光靠一张嘴没法让这些老巫婆服气,她要展示自己的力量。   法器是两把能够展现女巫魔力的象牙法杖,而星图则是考核女巫学识的“巫术词典”。这两项最能考验学院派女巫的法术。伊丝芮特对那个太阳旗的阿丽塔说道:“如今有传闻说我派长老年老力衰,法力减退——”   “胡说八道!”阿丽塔打断了伊丝芮特的话语,“你叫那个嚼舌根的婆娘滚出来,我给她展示一下长老的法力!”   “我也希望这是胡说,但如果您能展示实力,那么谣言必然不攻自破。”   老女巫冷笑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这个自由派的小贱人,你以为弄点小花招就能摆平我?好吧,我就给你看看学院派女巫的深宏大法!”场中有不少都是长老带来的随从,她这一说话,那些人自然就跟着附和。然而伊丝芮特手下却没几个亲信,此时无人替她声援。   接着那个老女巫一抬手,象牙法杖自动飞到她手心上。隔空取物并非什么高深巫术,但这个行为还是赢得了人们的一阵喝彩;伊丝芮特还没学过隔空取物的法术,就走过去将那法杖拿起来。两相对比之下,许多人就开始交头接耳或是发出阵阵轻笑。   伊丝芮特不在乎这些,她拥有两派魔力和渊博学识,更有从树精灵那里得到的根源巫术,她有信心战胜这个老巫婆。这时候她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来看看——”   “慢着!”阿丽塔再次打断伊丝芮特的话,“既然是女巫斗法,那就该按照学院派女巫的规矩。我是长辈,应该我来出题!”   月亮旗的卡丽莎也跟着说道:“正是如此,这是学院派的规矩。就是奥卓蓝大人——”她说这话的时候做了个悼念的手势,“——还在此处,也要遵守师门规矩。”   伊丝芮特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但她一时间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那好,请您出题吧。”   阿丽塔从座位上站起来,说:“那我就来考验一下你的召唤术——伊丝芮特,这是学院派的基本功,别说你老师没教过你!”   确实没教过,伊丝芮特心想道,奥卓蓝这一派基本不修行召唤术的。在她正思考如何拒绝的时候,阿丽塔继续叫道:“你没学过我可以教你,毕竟我是你的师长!你脱了伯爵的衣服,再把肚中野种打掉,我兴许就传授你几招。”   这话把伊丝芮特彻底惹恼了,她说:“好吧!既然你要比那就来比吧,怎么才算赢?”   阿丽塔说:“你看好了。”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瓶蓝色的油来,她把那油涂在法杖顶端,然后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有些人惊叹起来,因为那个圆太完美了,用工具都画不了这么漂亮。   接着她又撒了一把粉尘,然后用法杖快速划过地面,画出一个魔法阵。法阵闪起幽蓝光芒,巫婆口中随之吟起咒语。伊丝芮特能听懂那个咒语,那是古代精灵的语言。这老巫婆念得还不错,但是比她这个亲身和精灵学过语言的人来说还差一点。   随着咒语吟唱,空气中的温度越来越低。明明门窗都关着,炉火却被莫名的风吹动起来。刚才那些交头接耳的人都不敢说话了,空气中隐隐约约有一股腐败、腥臭的味道。赛丝小声对伊丝芮特说:“伊丝芮特,这东西不简单!”   伊丝芮特虽然不懂这种法术,但她能感觉到空气中的魔法波动。她的每一根汗毛、每一个毛孔都觉得冰寒。这巫婆用的不是纯粹树精灵魔法,她还加了其他的东西,伊丝芮特心想道。   就在这时候,太阳旗的阿丽塔突然叫道:“起来!吞月之犬!”接着黑色的雾气在地板上弥漫,并且迅速凝结成了一头野兽。那是一头如墨水般漆黑的恶犬,它身长两米,和老虎一样大,口中的獠牙犹如尖刀。人们看到这怪物都惊呼起来,恶犬发出一声咆哮,人群又顿时安静。   伊丝芮特凝视着这条狗,她看到它有一双邪恶的红眼,这令伊丝芮特感到很不悦——这怪物体内必然有凶魔之血,她心想道。   伊丝芮特如今可是恨透了凶魔。   “这就是我的使魔,吞月之犬!”老巫婆用高傲的声音说道,那恶犬也随之发出嚎叫。许多女人们都吓得缩到墙根,瑟瑟发抖。   伊丝芮特心想道:这狗有凶魔的血统,还有凶魔的威严。   但它终究是条狗。   “现在,让我见见你的使魔,伊丝芮特·安卜赛德。”阿丽塔坐回位置上,那恶犬在她脚边卧下,斜眼看着伊丝芮特。一人一狗,都是一样的目中无人。   伊丝芮特问道:“怎么样才算我赢呢?”   “那很简单!如果你的使魔能战胜吞月犬,那你就赢了!”   伊丝芮特淡淡的点头,说:“只要能打败你的狗,就算我赢?”   “就算你赢!”巫婆瞪大眼睛,“可我提醒你,你的使魔要是让我家狗子吃了,那可就是活该!”   “好。”   伊丝芮特也拿起法杖来——其实她根本不需要法杖,她只是做个样子。与阿丽塔不同,伊丝芮特施法已经不用画法阵、撒香粉圣油、也不用把咒语吟唱出口。她已经掌握了树精灵魔法的根本与精髓,只需口中默念,魔法就会应运而生。   她开始默念咒语,那是自由派的魔法,学院派的人都没见过。   然而第一次施法失败了,因为念道一半的时候,胎儿在她腹中蠕动,伊丝芮特很难集中精神。月亮旗的长老似乎看破了她出现失误,就笑了起来,说:“不要勉强,输给阿丽塔长老并不丢人!”   伊丝芮特看了她一眼,开始继续默念咒语。 寒冬恶母,五   寒冬恶母,五   我的孩子,再等一会,她在心中默念,现在还不是出来的时候。有些长老的徒弟见她陷入窘迫,就开始议论她,还小声偷笑。阿丽塔和她的狗都是一脸不屑,而卡丽莎则在冷笑。   这些人的无礼行为激怒了伊丝芮特——你们这群目光短浅、不学无术的家伙,等你们见识到了真正的巫术,你们就……   腹中又是一阵疼痛,她的孩子仿佛在用力踢她。咒语再次中断,伊丝芮特捂着肚子弯下了腰。这次许多人都放肆的笑出声来,提亚走过来搀扶她,说:“伯爵大人,中断会谈吧,我觉得您现在需要静养。”   “我没事,谢谢你。”她谢绝了提亚的提议,“我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分娩,还不是现在。”伊丝芮特用魔力镇压痛觉,然后她想象自己是一棵没有感情的树。于是,她变的心平气和。这种心态能让她继续默念咒语。   片刻之后,咒语开始生效。她的眼睛开始明亮、听觉变的敏锐,空气中的每一种能量,她都能感受得到。   我是兽人之母,她在心里默念,我是地母之灵!   伊丝芮特的巫术在视觉和听觉上都没有变化,普通的女巫都不知道她是否施法成功了,有些愚蠢的家伙还在笑。但是,空气中能量波动逃不过长老们的眼睛,月亮旗的卡丽莎却皱起眉头,她低声喃喃,说:“这是什么邪门巫术?”   提亚也瞪大眼睛,惊疑的说道:“这就是自由派的巫术吗?”   阿丽塔不说话,可她的狗已经站了起来。那狗对着伊丝芮特一阵狂吠,似乎十分惊恐。这时候伊丝芮特朝着那条漆黑恶犬走了过去,阿丽塔大叫:“你要干什么?”   伊丝芮特瞪了她一眼,并没说话。接着她对那狗说:“滚回你的世界去,畜生。”   吞月之犬再怎么可怕也是一条畜生,而地母之灵是万兽的主人。那狗听了这话,身体就开始融化了,一点点的化作飞灰。阿丽塔大怒,说:“吞月之犬!撕碎她!”   使魔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那狗一阵痛苦挣扎,然后朝着伊丝芮特扑来。伊丝芮特抬起右手,说:“星月与狂风。”顿时银白色的星月之力和深绿色风元素在他掌心凝聚,小女巫们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可长老们都吓坏了。阿丽塔吓的一个飞扑倒摔地板上,卡丽莎跑开好远,提亚也起身站到了椅子后面。旋即两股力量在伊丝芮特掌心迸发——   “轰!”   茶具、桌椅、还有女巫们都被气流掀翻。那条黑色的狗瞬间被炸成灰烬。如今她的力量虽然不及秘境时候强大,但也足以让她杀一条狗。女巫们都吓得大叫。不管是学院派还是自由派,巫术之中都缺少这种毁灭性的技能。诅咒、预言和巫毒术才是女巫的风格。正因如此,伊丝芮特的招数才吓坏了这些女巫。   阿丽塔倒在地上捂着心口,说:“你,你这根本就不是召唤术!”   伊丝芮特说:“这是召唤术!我召唤了兽人的神灵附于我体,只是你们这群肉眼凡胎看不到神灵罢了。”   “胡说,胡说八道!你这个自由派的——”   伊丝芮特对她抬起手掌。   老巫婆的后半句话化作一声惊叫,“你,你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伊丝芮特又把手收了回去,她微笑着说道,“我就是活动一下关节而已。”   伊丝芮特拍了拍手,说:“来人,把地上的灰烬扫干净。”说罢,两个仆人过来把地面清扫了。吞月犬成了一堆垃圾,被扫进了垃圾箱。伊丝芮特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走回座位,当他坐下的时候,腹部又痛了起来。   再等等,孩子,等我赶走这些老巫婆我就让你出来!   “下一个……”她望向月亮旗的卡丽莎,“卡丽莎长老,接下来我们布一下星图吧。”   布星图是另一个测试女巫能力的办法,女巫们要在星图上印下魔力印记,操控星图上的星星,从而来展现自己与星月的沟通能力。星月运转的越是流畅,那么就证明女巫的法力就越高深。   卡丽莎看上去就是个谨慎的人,一听伊丝芮特说这话,她就推辞道:“伯爵大人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这星图也就没必要了。因为这东西是考验初级女巫的。我想……咱们得换点样式。”   这老巫婆还不甘心,伊丝芮特心想道,看来她是想扳回一城。“您说的有道理,那么您想要换什么花样呢?”伊丝芮特试探性的问道。   “学院派女巫的功课里分为‘外务’‘真法’和‘内术’三门。‘真法’这门课咱们已经展示过了,现在我想来谈谈‘外务’。”   外务、真法和内术,女巫的三门技法。伊丝芮特之前在薇安夫人和奥卓蓝那里分别学了真法和内术,外务她认为用途最小,就没分心去学。然而作为女巫的三大课程之一,长老来考验她也没毛病。   外务就是包含了人像占卜、翻译、草药学、社交礼仪、奢饰品鉴赏、历史学等“外部学问”的杂学。这些学问和女巫的巫术关系较小,都是帮助学院派女巫入世的学问,正因为这样,伊丝芮特才没学。   伊丝芮特说:“考外务这一门可以,但是题目要我来出。”   卡丽莎说:“长老考验弟子,当然是我来出题。”   “您想出什么题?”   “翻译。”   卡丽莎是古代经文翻译的大师,伊丝芮特早就料到她会出这道题,所以她有准备。“当然可以。”伊丝芮特说道,“那我们各自出一道古代语的咒语让对方来解,谁解的快就算谁赢,怎么样?”   卡丽莎冷笑起来,说:“伯爵大人,我需要提醒你,是我在考你,不是你来考我。”   伊丝芮特说:“卡丽莎长老,我也需要提醒你,这里的主人是我,不是你——或者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人。”伊丝芮特狠狠一捏座椅扶手,“睿哲女巫会谈是用来做学术交流的,不是给你们耀武扬威的!你挑科目,我挑题目,这很公平。” 寒冬恶母,六   寒冬恶母,六   伊丝芮特强硬的态度让卡丽莎哑口无言。阿丽塔刚刚败下阵来,长老这一边也没了先前的士气。在许久的沉默之后,卡丽莎说道:“好吧!那我先出题。”   “请。”伊丝芮特做了个手势。   于是卡丽莎叫人去取行李,她跟学徒耳语,神色凝重的说了很长一段话。过了大约半小时后那仆人才会来,他捧着几本厚重古籍、若干羊皮卷和一些手札。卡丽莎长老将这些东西通通铺在桌上,取了羽毛笔,开始在一张白纸上出题。   伊丝芮特心想道:看她这样子,是非得给我出一些难题了。这样想着的时候,她腹部再次疼痛起来。忍住,她心想,很快就结束了。   卡丽莎长老虽然尖酸刻薄,但在学术方面还是颇有成就的。女巫学徒们之前看的一些古籍都是她翻译的,伊丝芮特也看过她的著作,因此对她保持着敬重。然而现在两人立场不同,这份尊重也就只能放下了。   此刻卡丽莎专注的查阅资料、书写试题,其他人就颇感无聊。提亚骑士就对伊丝芮特,说:“伯爵大人,我看您年纪也不大,但是学识渊博、法力高深——请问您之前是在哪里学习的呢?”   伊丝芮特回答道:“我是奥卓蓝的徒弟,这您应该知道的。”当然,我师父现在已经死透了,她死得其所。   提亚说:“这我当然知道,而且奥卓蓝一定非常喜欢你,不然不会传爵位给你。不过,我想问的是……你的其他师父。”   伊丝芮特回答道:“我入门时候是在祖父树的薇安夫人门下学习。”   “薇安夫人……哦,我认识她,上次会谈的时候她也来了。那是个生活非常潇洒的人,她精通真法,见识广泛……嗯,她有点自由派女巫的风范。”   “她可不算是自由派的女巫。”伊丝芮特脱口而出。   “她当然不算,那谁算呢?”提亚看着伊丝芮特,“我想知道。”   “骑士,你到底想问什么?我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   “失礼了。”提亚行欠身礼,“我只是很好奇,好奇您的真正出身。”她看着伊丝芮特,眼神真切,“您既有学院派的知识,又晓得自由派法术。这是万里挑一的才华,是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而且我还听说……”她笑了一下,“您能指挥兽人?”   伊丝芮特沉吟少许,说:“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来的传闻,您所说的这些事情涉及到了我的名誉和隐私,恕我无法回答。”   女骑士说:“伯爵大人,你该知道,我是向着你的。”   看上去确实是这样,但你的目的是什么呢?如今的伊丝芮特时刻保持警惕。“是的,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这样一个朋友,提亚。”伊丝芮特端坐在椅子上,露出礼貌的微笑,“但现在是睿哲女巫会谈,我们只谈学术,不该谈其他事情。”   “那好,这些事情我留到下次再问吧。”提亚并没有善罢甘休,“那我问一个学术问题,您能给我解答吗?”   伊丝芮特说:“我学识尚欠,但我会尽力而为。”   提亚说:“自由派和学院派,究竟哪一派更强呢?”   “这……”   这个如剑锋般尖锐的问题把伊丝芮特问住了,她学习了两派知识之后越发认为是学院派的巫术更有条理、更加实用。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自由派巫术的上限简直高不可攀,高深的自由派大师可以成为半神。   她没能立刻回答这个问题,此刻提亚对她说:“看来您的心还在两派之间摇摆,蜂鸟城的伯爵大人。”   此言诛心,伊丝芮特连忙说道:“不,我继承了恩师衣钵,我是学院派的女巫。我之前只是在想两派巫术的长处与短处。因为——”   就在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卡丽莎长老突然拍案而起,说:“好了!女伯爵,你来看看这题目吧。”   伊丝芮特和提亚放下了刚才的话题,都朝着卡丽莎那里望去。只见她桌上放着一张羊皮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小字,这些字的颜色有黑有白,有亮有暗,伊丝芮特知道,这正是树精灵的文字——光线明暗也是树精灵文字表达信息的一部分。   伊丝芮特叫人把试卷给她拿来,她用眼一扫,心里就想到:糟了,我解不上来!   卡丽莎的试题不仅仅是内容晦涩难懂,这里边还参杂了大量复合法术的咒语、各种古籍的引用、还有许许多多的生僻词语。有些简单的句子,她似乎特意写成很长的复合句、而且还用复杂的词替换掉了简单的词。伊丝芮特大约看了十秒钟,然后便把试卷放下,说:“请给我一点时间,卡丽莎长老。”   卡丽莎长老盯着伊丝芮特的脸,她似乎察觉到了伊丝芮特的窘迫,于是她冷笑起来,说:“按照规矩你有两小时时间,当然,延长一点也可以。”   提亚身为长老要在考试中避嫌,她就没过来看这个试卷。但是与伊丝芮特同辈的女巫却不必避嫌,崔妮娜和赛丝就过来给她当助手。翻译文献往往需要多人协同,因此卡丽莎长老并未干涉。此刻那长老抱着胳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对自己出的难题颇为得意。   崔妮娜和赛丝两人是同辈女巫中的佼佼者,然而她俩一看试题立刻脸色就不对了。崔妮娜捧着厚厚的词典,勉强翻译了几个段落;而赛丝几乎要把眼镜瞪碎了,也讲不出几句有用的话。   “太难了。”赛丝说道,“我连十分之一都看不懂。”   崔妮娜说:“我们不仅仅是要看懂,我们还需要把这里的巫术使用出来。”她望向伊丝芮特,“这一次我真的帮不上忙,很抱歉,伊丝芮特。”   伊丝芮特也比她们好不了多少,她虽然在秘境学过几天树精灵语言,但那几天学的东西完全不足以支撑她破译这一卷“树精灵密码”。   她思考了片刻,决定动用最后手段。   作者留言:   明天周日暂停更新,周一继续w 寒冬恶母,七   寒冬恶母,七   伊丝芮特问卡丽莎长老,说:“长老,我可以去我的图书馆查阅资料吗?”   女巫翻译古代经文肯定是要查阅资料的,这无可厚非。卡丽莎沉吟了一下,就说:“可以,但不要太久。按照规矩,你只有两小时的时间,伯爵大人。”   “好。”伊丝芮特起身离席。   她这次只带了两个兽人近卫,其他人都没带。当然,她没有去图书馆,她去的是自己的后花园。越走腹部越痛、身体越沉,伊丝芮特感觉自己可能真要生了。但她决不能败下阵来,她不能现在生育,不然她会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给那些女巫。   再等等,再等一等。她狠狠抓着白果的手腕,指甲嵌进兽人的皮肤里。   白果请求道:“母亲,您不能在回去了,您现在必须躺着!”   “很快,很快就结束了。”   她强撑着走回房间,然后打开后院温室的门。“树精灵们!”她大喊,“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草木开始摇晃,男精灵从树中间缓缓现身;接着水潭冒出气泡,女精灵从里边钻了出来。   “您有何需求?”   伊丝芮特把试卷交给他们,说:“请把这些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尽快。”   “是,地母之灵。”两个精灵朝她行礼。   树精灵是比绵羊还温顺的族群,伊丝芮特的命令他们都会听。伊丝芮特将长老的试题交给他们,两人看了看,就说:“这是节日用的祷告和呼唤候鸟的歌。”   伊丝芮特问道:“需要多久能翻译出来?”   “已经翻译出来了。”女人对她说。   于是伊丝芮特在树精灵的指导下迅速完成了试卷。正如精灵所说,前半部分试卷的一个祷告咒语,效果是让人心情舒畅、忘记忧愁;第二个咒语能发出奇妙的声音、呼唤远方的候鸟,告诉她们春天已经到来。之后伊丝芮特又让树精灵凭借记忆写了一份经文,那是远古时代的祷告文,即使对树精灵来说,也是晦涩难懂的东西。   随后,伊丝芮特便拿着两份羊皮纸回到了大厅。   此时,卡丽莎女巫正在和阿丽塔聊天,吹嘘自己的本事,隔着很远就能听到大厅中的笑声。伊丝芮特没走到门口,赛丝和崔妮娜就过来拦住她,问她结果如何?   赛丝告诉她:“提亚骑士跟我说,只要你能翻译出三成内容就可以了。她会帮你说话,让你体面地通过这一关。”   崔妮娜也说:“或者你可以说自己身体抱恙,本来你就要生孩子了!伊丝芮特!她们不会真的难为一个母亲。”   伊丝芮特谢绝两人的提议,说:“你们都回到位置上去,我能处理这一切。”说完她便走进大厅。   仆人再次唱号,告诉客人们女伯爵已经归来。大厅之中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人们的目光都投射过来,伊丝芮特迎着众人的注视来到大厅中央。她把考题交给长老,说:“我已经解完了。”   月亮旗的卡丽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而一旁的阿丽塔则脸色骤变,那粗壮妇人大声问卡丽莎,说:“你不是说她肯定解不开吗?”   卡丽莎瞪了她一眼,然后对伊丝芮特说:“那你给大家说来听听。”   伊丝芮特拿起试卷来开始朗读译文。她一开始念的时候,卡丽莎的表情就不对劲了,等她念道一半的时候,卡丽莎就大声问道:“怎么这一段你也会?这该不会是你胡说的吧?”   “这一段怎么了?”伊丝芮特指着“召唤候鸟”的那一段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段,这一段……”卡丽莎手指绷紧成鹰爪形状,“是谁教你的?学院派女巫里不可能有人能解答出来。”   伊丝芮特问道:“您也答不出来吗?”   卡丽莎眼睛一下子瞪大,“我……”她不敢看伊丝芮特眼睛,而是去看那试卷,“我当然能。”她这话说的毫无底气,“我就是没想到,你也懂这种语言。你……你继续念吧!我告诉你,光解出来还不行,你还要使用这些巫术才算过关。”   “会的。”说罢,伊丝芮特就解读试卷。她先是吟唱了节日祷告的巫术,随着她的吟唱,房间中安静下来,每个人的表情都变的舒缓,微笑爬上人们的嘴角;接着她咏唱召唤候鸟的魔术,没几分钟,鸟儿们就汇聚在窗外,拍打着翅膀用嘴啄窗户。   长老的脸色酸的好像腐败牛奶,一直等到鸟儿们在惊叹声中飞走,她都没说出半句话来。伊丝芮特看她不说话,就率先打破沉默。   “卡丽莎长老,我过关了吗?”   卡丽莎点头,“过了。”她说。   伊丝芮特也点头,说:“那现在该我出题了。”   “你?你出题?”卡丽莎瞪着伊丝芮特,“你没资格考我这个长老!”   伊丝芮特心平气和的对她说道:“长老,您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但您没有否定我出题的权力——您不回答也许还有别人回答呢?咱们是学术会谈,每个女巫都有权利参与进来,对吗?”   卡丽莎眉头紧皱,她盯着试卷上的文字,喃喃说道:“你这是故意羞辱我,安卜赛德伯爵。”   我只是以牙还牙。“所以,我要出题了。”伊丝芮特说着把树精灵刚刚给她写好的经文放在卡丽莎的桌子上,“这是我准备的题目,也是古代树精灵的经文。你们谁愿意解一下,可以上来看看。”   女巫们互相看看,都很识趣的没有上来。此刻,伊丝芮特、试卷、长老紧绷的脸,三点连成一线,气氛紧张到让人不敢出大气。   “给她瞧瞧你的本事,卡丽莎!”阿丽塔长老在一旁叫道,“她只是个小丫头片子,你可是学院派长老,你怕她做什么?”   这话给了卡丽莎一点勇气,她对伊丝芮特说道:“好吧!我就接下你出的题,我倒要看看……”她盯着那经文,“你到底能写出什么天书来。”   伊丝芮特此刻心想道:确实是天书,这是我让树精灵现写的,全世界没有任何参照本。   你能解出来就有鬼了。 寒冬恶母,八   寒冬恶母,八   正如伊丝芮特猜测的那样,在“远古经文”面前,卡丽莎长老一筹莫展。她翻阅书籍、羊皮卷和手札,参考、对照、猜测、编排……她使了浑身解数,却还是解不出这篇经文的含义。   “女伯爵大人,”她改用尊称来称呼伊丝芮特,“我确实解不出来,这经文内涵深奥、思想深邃,我只能看懂几个词句的表面意思,实在答不上来。”   阿丽塔在一旁喊道:“丢人!刚才你还吹嘘学识渊博,卡丽莎,你这个废物!”   卡丽莎瞪了她一眼,说:“不懂就要学习,这是学者正确的态度。我看现在是你更丢人,太阳旗的阿丽塔。”   既然卡丽莎已经摆出谦卑的态度,那伊丝芮特也不好再说什么。她跟卡丽莎说道:“卡丽莎长老,我并非刻意为难你,只是……”   “我都明白,伯爵大人。之前是我们的行为失礼了,我该给您赔罪才对。”卡丽莎说着起身行礼。她说完之后,提亚也上来打圆场,说:“我们之间确实存在一点误会,伯爵大人。长老考验信任伯爵是惯例,只是大家这么多年没做这事情了,言词之间……有些生疏,这才引起了一些不愉快。我想后续的会谈可以轻松愉悦的进行下去——阿丽塔长老,您说呢?”   阿丽塔哼了一声,道:“随你们便吧!”   事已至此,伊丝芮特觉得自己该给卡丽莎长老一个台阶下,于是就说道:“这道题您其实解的很好了,恐怕没人能解的比您更好。我得告诉您,这经文是奥卓蓝藏书中最为难解的一个,您能解出其中几个句子,就不愧您的长老之名。”   几句场面话说完了,气氛也就融洽了起来。时间已经不早,伊丝芮特就招呼人们布置场地,准备晚餐。   晚饭很是简单,只有些肉汤和腌鱼,伊丝芮特和长老们解释说,城堡里没有多少存粮了,大多拿去赈灾。这一次长老等人也能表示理解,卡丽莎更是说道:“简单朴素的饮食很好,奢华与享受会消磨女巫的意志。”   接下去她们共进晚餐,晚餐之后,她们谈论了一下近期的社会见闻还有新的巫术,几人之间和谐相处,有说有笑,就仿佛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然而伊丝芮特在心里还是对这种场面感到惊讶和不适——原来贵族们就是这样说话的,变脸比翻书还快。   不过我不能再这么和她们折腾了,我得回去休息,伊丝芮特此时颇感疲倦。她估计两天后就会生育,时间大约是中午十二点。伊丝芮特对自身魔力的控制已经十分精妙,她能通过魔力的运行来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也能通过魔力感知胎儿的健康。   后天下午,我就有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了,一想到这里,她就会情不自禁的笑起来。   这时候有个灰衣女巫端着糯米酒过来,说:“伯爵大人,尝尝新酿的米酒吧。”   伊丝芮特看着那略带浑浊的白色酒液,心想道:我这时候不该喝酒的,我得退辞掉。正在她这样想的时候,那女巫说道:“这酒能安神保胎,我侄女就是喝了它才生下健康的孩儿。”   伊丝芮特本不想喝的,但一听她说“对孩子好”,就饮下去了。饮完酒她与那人道谢,说:“谢谢你……”她回忆了一下对方的名子,“米哈兰长老。”   草药女巫米哈兰,之前蜂鸟城掌管草药仓库的女巫。她朝着伊丝芮特行了一礼,说:“我衷心祝愿您能生下个健康的孩子。”   “谢谢你。”伊丝芮特回礼。   之后伊丝芮特继续参加宴会,过了半小时后左右,她觉得自己可以退场了。于是她就跟几位长老说道:“诸位,不好意思,我分娩将至现在需要休息,所以——”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腹部突然传了一记剧痛,就仿佛是有一把刀插在了她子宫处。   这疼痛不对劲,她顿时冷汗就下来了,这和往常的不一样!   “伯爵大人?”提亚问她,“您还好吗?”   “我……啊——!”她惨叫了出来。疼痛如疾风骤雨般袭来,从她腹部一直往外蔓延,牵扯着她的五脏六腑一起疼痛。   难道是……不,不该是现在,不该是现在!她痛的瘫坐在了地上。这时候人们才察觉到不对劲,有人惊叫起来,崔妮娜和赛丝连忙将她搀扶住,“大人,我带您去产房!”   提亚在维持秩序,兽人近卫寸步不离伊丝芮特身边,大厅之中乱了起来。然而伊丝芮特现在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只觉得身体剧痛,仿佛婴儿要涨破肚子、如笋尖般破体而出。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怎么会……剧痛打断了思考,她就这么被人抬进产房。产婆已经就位,热水、剪刀、各种草药还有巫医也都严阵以待。医生看了她一眼,就说:“夫人,您要早产了。”   不,我不会早产的!伊丝芮特清楚自己身体。她每日都让魔力在全身流转一周,哪里流转不畅通,哪里就是有问题。然而这几天她都身体健康,不仅仅是她,孩子也很健康。她能感受到孩子的胎动、体温还有脉搏。   我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早产,不会的!她心想道。   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   羊水已经破了,混着血水从她下-体流淌出来。医生叫闲杂人等都离开房间,只留下有生育经验的妇女来帮忙。伊丝芮特在剧痛中呻-吟,然而她清楚地知道,这种痛不是宫缩的痛。那是一种可怕的刺痛,仿佛有人在用刀剑切割她的子宫、以及子宫中的婴儿。   情况很不妙。   产婆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于是她就去请教女巫,女巫们大多没生过孩子,七嘴八舌也争论不出一个结果。伊丝芮特只觉得心烦意乱。   崔妮娜给她弄来内服和外用两种止痛药,然而疼痛不少反增,剧痛让她意识模糊起来。   恍然之间她朝着人们喊道:“我丈夫呢?海文在哪?他在哪?”   人们面面相觑,没人能回答她。   作者留言:   ps:最近随缘写作,看情况加更 寒冬恶母,九   寒冬恶母,九   下一个瞬间她才想起来自己的丈夫多半已不在人世,绝望和无助将她淹没了。产婆在教她如何呼吸、如何用力,崔妮娜和赛丝握着她的手,可是她觉得身体越来越冷……   我要死了,海文大人,我可能要……她眼前的光芒在消失,天花板旋转起来,并且离她越来越远。   这时候腹中传来了第二种疼痛。那是一种抽搐收缩的感觉,又仿佛是有人像拧毛巾那样拧她的子宫……在三次抽搐之后,她猛然意识到这就是宫缩。   产婆也喊道:“坚持住,大人,开始宫缩了,呼吸,保持平稳的呼吸,跟我学……”   有宫缩就证明分娩开始了!伊丝芮特睁大眼睛,现实中的景物再次映照与瞳孔之中。   我的孩子,他想出来,他想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必须让他活下来!   第二种疼痛反而掩盖了第一种尖锐的刺痛,每一次宫缩都让她信心坚定一分,每一次痛苦都如用铁锤锻造钢铁一般让她的意志更加坚强。一开始是几分钟一痛,后来是一分钟一痛,最后是一分钟好几痛。她必须用尽全力来抵御痛苦,这令她无法说话甚至呼吸困难。在产前她还天真的想过:我可以用充足的魔力抗衡生育之痛,然而此时她连呼吸都艰难,还如何吟唱魔法?   渐渐地,宫缩的频率由快到慢,然而每次疼痛都在加剧。伊丝芮特已经无力呻-吟,产婆的脸色越来越差,她小声和旁边的人说:“好像……不太对劲。”女巫们也没办法,提亚骑士靠在门边叹气,就连崔妮娜和赛丝都开始争吵起来。   就在这时候宫缩突然停止了,疼痛的骤然停止反而让伊丝芮特陷入了极度的惊恐之中——为什么停下了?我的孩子,你出不来了吗?   女巫们没一个能派上用场的,产婆都急的抽泣起来,说:“大人,我没见过这种情况,我祈祷……我请求您再努力一下,不然……”   宫缩停止之后,那种割裂般的疼痛再次袭来,伊丝芮特抓着床单,大声喊道:“够了,都给我滚出去!”她汗如雨下,全身都绷紧如琴弦,“我一定……”她大口喘气,眼前的事物再次模糊起来,“一定要把他生下来。”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兽人的怒吼还有女巫的尖叫,伊丝芮特望向门口,只见白果撞翻了守门的女巫闯入产房。在她后面还跟着两个异常高大的人。   是那两个树精灵。   女巫们大多没见过树精灵,就都惊叫起来:“它们是谁?这是什么东西?”   一向温顺的白果朝着女巫们发出咆哮,她喊道:“你们这群废物巫婆!滚出去,不要害死地母之灵!”气氛僵持了一阵,然后提亚骑士说:“都出去吧,这里交给兽人和精灵——赛丝,崔妮娜,你俩……”提亚询问兽人,“她们可以留下吗?”   白果点头,“她俩可以。”   旋即女巫们离开产房,鬣蜥如家中老犬一般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来。产房里只剩下两个树精灵、产婆、白果以及两个女巫。伊丝芮特朝着白果和精灵们伸出手,说:“求你,帮帮他,让他出来!在这样他会死的!”   树精灵跪在她面前,温柔的说道:“母亲,放心吧。我们了解哺乳动物的生育方式,也给类人当过医生。您现在需要……”女树人将手放在她身上,树人的手上立刻生出藤蔓和嫩芽,青绿色的力量蔓延出来,涌进伊丝芮特体内。   男树人说:“我去外面准备药水,珊瑚。”   那个叫做珊瑚的女树人回答道:“你去吧,白鲸。”   在树精灵的帮助下,伊丝芮特的状况有所好转,片刻之后,宫缩又开始了。这一次宫缩一直持续了八个小时,从黄昏一直到凌晨,她的身体几乎被疼痛榨干了。然而精灵对她说,那扇门开的还是不够大,她还需要再坚持下去。   伊丝芮特的经历已经被耗尽,她处在一种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一会她会梦到熊山城,过会又会看到晚霞和彩虹,但很快宫缩的剧痛就会将这一切粉碎,把她拉回现实。产婆都打起瞌睡来,崔妮娜在哭、赛丝在门前不安的徘徊。白果坚定地像个雕像一般守在她床前,鬣蜥笔直的守在门口,已经十多个小时没动一下。提亚和其他女巫中途来过几次,但是鬣蜥没放她们进来。   就在黎明到来的那一刻,宫缩的频率和疼痛突然加剧了。树精灵大声说:“坚持住,母亲,他就要来了!”   他就要来了!这五个字让伊丝芮特提起精神,尽管她已经痛的双腿发抖。   树精灵教她如何呼吸,并且用青绿魔力给她助产。产婆兴奋地大叫:“看到孩子的头了!”   按照精灵的指导,伊丝芮特一点一点用力,疼痛仍在加剧,可是一想到自己即将成为真正的母亲,她就兴奋不已。   “再用力,大人,再用力!”产婆几乎要哭出来了。崔妮娜和赛丝抱在一起,不敢说话。白果一手放在胸前,默默地祈祷。   “好,很快了!”女精灵珊瑚对她说,“在一点点……在一点点……”   对,就差一点点。   可就在这时候,那种割裂痛又来了,两种痛苦交织在一起,伊丝芮特的神经终于被击垮。   她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光芒在她眼中消失,一切回归黑暗。她的意识也坠入了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黑暗中醒来了。她仍旧疲倦,睁眼都很困难。她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不是那个产房,不是那个房间,甚至不在城堡中。这是一间普通木屋,房间很冷,炭火烧的很暗淡。房中只有崔妮娜和塞斯,兽人、树精灵和产婆都不在了。   她有种可怕的预感,“崔妮娜!”她用沙哑的声音喊道,“赛丝!”   两个女巫立刻跑过来:“伊丝芮特,你醒了!”   伊丝芮特瞪大眼睛看着她们,说:“这是哪?我……我的孩子呢?”刚说完那五个字,她的泪水便涌出了眼眶。   作者留言:   ps:写这一段戏之前我咨询了某位母亲,还查了一些资料。   我的感觉就是:生孩子(尤其是顺产)真的很痛苦,但是你老妈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给你说“我生你的时候有多难”。就算说了,你也很难体会到。除非你也做一次母亲。   ……   “母亲”这两个字的份量实在是太重了。 寒冬恶母,十   寒冬恶母,十   崔妮娜和赛丝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伊丝芮特也望着她们,沉默的空气犹如一双冰冷的大手,牢牢锁住她的喉咙。   “我的孩子呢?”她再次问道。   没人回答。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兽人呢?精灵呢?还有……”她四下寻找,就如母兽寻找走失的幼崽,“我的孩子呢?”   赛丝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崔妮娜,崔妮娜瞪了她一眼,然后脸上摆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她对伊丝芮特说:“伊丝芮特,你先躺好,这事情说来话长了,我们得……慢慢说。”   “说来话长?”伊丝芮特干笑了几声,接着她的脸就扭曲了,她疯了一样的叫道,“我的孩子在哪?”她说着起身下床,然而她双腿软绵无力,就一下子摔倒在地。膝盖碰在坚硬的砖上,擦出了血。她跪在地上,抓住两个女巫衣袍声嘶力竭的喊道:“我的孩子呢?孩子呢?他在哪?他在哪?”   崔妮娜吓的哭起来,“伊丝芮特,你先回到床上去,我们……我们慢慢和你说……”赛丝架起伊丝芮特,说:“母亲大人,您先回去躺着!”   “我的孩子在哪?”她抓着赛丝的肩膀哭嚎,“孩子呢?孩子呢?孩子呢?他到底在哪啊?求求你把他给我,让我看看他,让我看看他!是男孩是女孩?他长什么样?他,他……”她哭到身子抽搐,胸前剧痛。紧接着她咳嗽起来。   赛丝和崔妮娜两个女巫将她按在床上,崔妮娜先说道:“你放心,孩子没事!冷静下来,伊丝芮特,孩子,没事!”   听到这话,伊丝芮特终于能正常的喘一口气了。她深呼吸,问道:“那孩子在哪呢?”   赛丝说:“现在他在兽人那里,很安全,对了,他是个男孩。”   “那为什么不能让我见他呢?”伊丝芮特一边哭一边笑,“我好想看看他啊。”   崔妮娜说道:“伊丝芮特,别急,接下来我告诉你都发生了什么。”   “好,我听着。”伊丝芮特暂时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赛丝给她拿了热水来喝,崔妮娜开始叙述之前发生的事情——   伊丝芮特在生育的最后阶段晕倒了,万幸的是,她仍然把婴儿生了下来,总的来说是母子平安。   但是,有一件事情出乎意料。   这个孩子有问题。   “您的儿子有些……不太好看。”赛丝吞吞吐吐的说道,“长老和女巫们都说这孩子受了诅咒,要溺死他——”   “她们敢!”伊丝芮特一下子坐了起来,然后崔妮娜将她按住,安抚她说:“没有,当然没有,孩子还好的很。我们俩还有兽人朋友肯定不会让她们这样做的,提亚长老也不同意这种野蛮的做法。然后……然后兽人带走了你儿子,将他暂时保护起来。”   “我睡了多久?我儿子吃什么?有奶喝吗?”伊丝芮特说着就要哭出来了,此刻她感觉自己就是块脆弱的玻璃。崔妮娜轻轻抱住她,说:“放心,我们给他找了个强壮的妇人当奶妈,现在他正在城郊一个安全的地方住着。”   “为什么在城郊?”伊丝芮特问道,“我们为什么不在城堡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赛丝对他说:“两位长老联合蜂鸟城中一些叛徒造反了。”   “什么?她们……”伊丝芮特咬着嘴唇,心想道:这也不稀奇,毕竟这个伯爵本来就是捡来的。我儿子没事就行,打不了我带他回到沼泽去,省得再这里受冤枉气。   赛丝继续说:“她们说你勾结恶魔,产下……不洁的种子。”   “是的。”崔妮娜点头,“留儿子不留母亲,留母亲不留儿子。除非你把孩子溺死,不然她们不承认这个伯爵。”   伊丝芮特说道:“这不可能。这群该死的老巫婆,等我康复之后……”她说这话的时候就感觉头痛欲裂,浑身酸痛,“不,先让我见见孩子——他在城外吗?带我去见他。”   赛丝说:“你太虚弱了,我可以把孩子接进来见你。”   伊丝芮特看了一眼窗外,说:“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让他出门?我去找他!”   两人拗不过伊丝芮特,于是就套了车马,将她抬到车上。伊丝芮特双腿软的堪比沾水的纸,她根本就没法走路。冬天已经走到了末尾,冰雪开始融化,温度也稍有回升。伊丝芮特躺在马车上,心中全然忘了现在的艰难处境,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儿子,妈妈来见你了。   蜂鸟城不大,很快马车就驶出城门,又过了片刻,车在一间旅店前停下。鬣蜥就守在旅店门口,他见伊丝芮特来了,就立刻行礼,说:“母亲大人,请进。”   “我的儿子——”   “在里边!”兽人让开大门,“圣子在二楼,两位女巫,扶她上去。”   伊丝芮特恨不得飞到楼上,两个女巫一左一右架着她,一点一点的往楼上走。白果站在楼梯口迎接她,对她说:“母亲,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圣子他……”女兽人眼珠一转,“圣子奇人异象,但千真万确、她必是地母之灵的骨血。”   伊丝芮特只想赶紧见到她儿子,管他长什么样子呢?他是我儿子!   她闯进门去,立刻就听见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奶妈见她来了,就退到一边。那妇人一脸僵硬的把襁褓交给她,说:“夫人,这是……您儿子。”   伊丝芮特看着那孩子,心想道:难怪女巫们会说他受了诅咒、兽人会说他奇人异象……   这孩子天生面部畸形。他眼睛是歪的,一个偏左一个偏上,眼白多而眼珠小;它脸是裂开的,有一道深深的沟壑从头顶劈过;他额头长着一个肉瘤,仿佛是兽人的角。   但抱着他的那一刻,伊丝芮特就能感觉到他们血脉相连。   “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伊丝芮特将那丑陋的婴儿紧紧抱在怀里,孩子大哭起来。   他哭的声音好响,伊丝芮特心想道,他虽然长得不好看,但将来一定体魄强健。   海文,这是我们的孩子。 寒冬恶母,十一   寒冬恶母,十一   “崔妮娜,赛丝,我们准备回城。”伊丝芮特坐在床上说道。怀中的孩子渐渐不哭了,他用手指触摸伊丝芮特的脸,发出咯咯笑声。伊丝芮特笑着的吻了他一下,旋即继续对其他人说道:“我必须讨个说法。”   兽人随她出生入死,自然不会有意见,但是崔妮娜和赛丝却劝她说:“伊丝芮特,你现在太虚弱了,没法对付那些女巫。”   伊丝芮特不想就这样失去伯爵之位,她问那两人,说:“是谁挑起这件事的?”   赛丝说:“应该是长老们。”但紧跟着崔妮娜就说:“不,不是长老,第一个挑起事端的人是蜂鸟城的人。”   伊丝芮特问道:“蜂鸟城的人?蜂鸟城的女巫吗?”难道是之前奥卓蓝安排的人?   崔妮娜说:“是草药女巫,叫做……”她想了想,“米哈兰!”   米哈兰?掌管草药的女巫米哈兰?伊丝芮特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女人的脸:干瘦、阴沉、鹰钩鼻还有锐利的眼睛……   就是她叫剃刀去找水泡花的!   想到这里,伊丝芮特的冷汗就下来了。见她脸色阴沉,人们也都安静了下来。   伊丝芮特心想道:这家伙、还有她与她狼狈为奸的这些女巫,她们一定是早有图谋!这些人先是找借口支走了剃刀,然后又挑我生产的时候发难,就是为了一举成功把我拉下伯爵之位!   如果剃刀在,她们绝对不敢这样。   孩子突然大哭,伊丝芮特这才从思考中回过神来。“乖,乖,我的宝贝。”她安抚襁褓中的婴儿,“你是要吃奶吗?是不是该喂奶了?”她用眼神询问奶妈,“请问您之前都是什么时候喂奶?”   奶妈一脸无奈的说道:“一天好多回,我根本喂不过来。大人,您家少爷太能吃了。”   “能吃是好事。”伊丝芮特笑着说道,“他哭声响亮又能吃东西,将来一定能成为健壮的男人。”   “他会是个伟大的战士。”白果看着孩子,眼里的爱怜一如伊丝芮特这个母亲,“他是地母之灵的圣子,地母之子是兽人的战神,他将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战士吗?我可不想让他上战场,战场太危险了。伊丝芮特看着这个孩子,孩子也在看着她。   你想成为战士吗?儿子?伊丝芮特希望他长大之后自己决定。   正在这时候有个仆人敲响了门,说:“大人们!蜂鸟城的人来了!”   伊丝芮特抱着孩子站了起来,赛丝和崔妮娜立刻来搀扶她。伊丝芮特推开她俩,说:“我必须自己走下去,我不能让她们看到我如此虚弱。”   “伊丝芮特,小心。”崔妮娜说,“恐怕来者不善。”   肯定的,她心想道,但我也不是善茬。   伊丝芮特抱着孩子来到楼下,一出门就见女巫的车马停在门口。蜂鸟城的几个长老陆续从车上下来,有金银长老(即财务总管),图书长老,戒律长老和布道长老。之后太阳旗的阿丽塔和月亮旗的卡丽莎也悉数到场。   此刻只有两个长老,提亚不在这里,伊丝芮特心想道,也许她不想趟这个浑水了,又或者是她们之间有其他的利益纠葛。总之,这里不能指望别人。   众人将门前的这片空地包围,伊丝芮特也不示弱,她抱着孩子站在最前面。小家伙一脸茫然地望着她,她温柔的对儿子说道:“别让她们瞧不起,我的儿子。”   她的孩子笑了起来,仿佛是听懂了她的话。   “崔妮娜,麻烦你为我唱号。”   “是,伯爵大人。”崔妮娜低头行礼。   于是崔妮娜鼓起中气,大声说道:“东境学院派女巫之王、白蛾之卵、星月与狂风的掌控者、百色花之主、兽人之母、花田守护者、蜂鸟城之王、圣子之母,伊丝芮特·安卜赛德——驾到!”   她一唱号,许多长老那边的学徒就下意识的弯腰行礼。这时候阿丽塔怒吼起来,说:“你们干什么?她已经不是伯爵了!起来起来!”   伊丝芮特看着那个粗壮妇人,问道:“我凭什么不是伯爵?”   阿丽塔本来横眉立目一脸凶相,但是一见了伊丝芮特便有些怯懦了。“因为你……”她停顿,然后表情狠狠一拧,“你与恶魔勾结,生下不洁的种子。”   “洁不洁的先放到一边,”伊丝芮特很冷静,“我就想知道,谁给你们这种权力的?我是从奥卓蓝继任、由米埃尔公爵任命的合法伯爵。你们只是女巫,除了三位长老以外都是平民。而三位长老又是我的附庸。请问你们——”伊丝芮特环视全场,“谁有这个权力?”   人们安静了下来。趁着这个机会,伊丝芮特继续说:“平民和附庸将法定的伯爵驱逐出城堡,这是造反行为。现在,我出城迎接我的孩子,然后我将回到我的城堡。如果你们执迷不悟的话,就只能按照帝国法律处置了。”   阿丽塔指着伊丝芮特喊道:“你是学院派的女巫,不是帝国的贵族!”   “那学院派的女巫又凭什么坐在城堡里?你们这些女巫又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蜂鸟城?”伊丝芮特大声说话导致自己缺氧、头晕,她休息了几秒,继续说,“若我们不是贵族也无封地,那我们就没有资格站在城堡里。太阳旗的阿丽塔,学院女巫给你力量和知识,但给你封地和权力的却是帝国,你不要忘了这件事!”   阿丽塔被她说的哑口无言,伊丝芮特自认为口舌凌厉,而那些只会看书的女巫说不过她。可就在这时候,有个人站了出来。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这个人就是草药女巫米哈兰。   “伊丝芮特·安卜赛德。”那个女巫看着她说道,“我们要做的不是剥夺爵位,我们是要把你从女巫中除名——别说三长老有这个资格,就连我们这些蜂鸟城的长老也有这个资格。”   这件事情伊丝芮特是知道的,她说:“那又如何?”   米哈兰女巫对她说:“你先是女巫,才能继承爵位,若你不是女巫了,那你就无资格继承爵位。 寒冬恶母,十二   寒冬恶母,十二   那一脸阴沉老女巫冷笑起来,继续说:“贵族世袭只能血脉相传,而师徒相传的规矩仅限于学院派女巫。这是公爵给女巫特许的权力。当你不是女巫的时候,师徒相传的规矩对于你也就不适用了,因此,你没资格继续当伯爵!”   这是伊丝芮特的死穴,如果不是女巫,就不能合法继承“师徒传位”,所以她必须回击。“你有什么理由剥夺我的女巫之位?”她问那人。   米哈兰长老笑了起来,说:“勾结恶魔的人是不能成为女巫的,你的孩子体内有恶魔之血。”   “恶魔之血?”伊丝芮特问她,“什么意思?”   这时候阿丽塔大笑着说道:“就是说恶魔操了你,生下这个怪胎!”   猛然间伊丝芮特气的眼前发黑,她大声说道:“不!这就是我和我丈夫的儿子!我体内只有他一人的精血。你若是再胡说八道,我就撕了你的嘴巴!说完这话她的身子就摇晃起来,她不得不把孩子先交给白果。两个女巫想来搀扶她,但她用手势示意她们退下。   月亮旗的阿丽塔也在这时候发难:“但你总得解释一下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伊丝芮特。我知道你是个优秀的女巫,我也不希望学院派失去这样的人才。但是……”她用恶毒的目光凝视着婴儿,“你得说清楚,他丈夫是谁?”   “我……”伊丝芮特心想道:我要告诉他们海文的事情吗?我要告诉他们我是伯爵夫人?他们会信吗?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草药长老米哈兰对她说道:“孩子要么像母亲,要么像父亲。既然这孩子不像你,那就该像父亲——我倒要问问你,你为什么找了一个……”她冷笑几声,其他学徒也跟着笑起来,“这么奇特的男人?”   伊丝芮特说:“这孩子不像我也不像他父亲,他生来如此。”   “我姑且信了你的鬼话,自由派女巫。”米哈兰点了点头,“那么我再问你,你的力量从何而来?你凭什么能融合两派的力量?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古文字?又是从哪里得到兽人的帮助?”   “我……”这么一串突然的问题,伊丝芮特根本就答不上来。米哈兰根本就不给她思考的机会,立刻就说:“是不是你和恶魔勾结才得到了这种力量?是不是?”   “胡说!我只杀过凶魔,却没做过……”她一阵眩晕,往后一个踉跄,崔妮娜和赛丝赶紧扶住她。她太虚弱了,眼前天昏地暗。她听到米哈兰说:“恶魔掏空了她的灵魂!她不配当女巫!”   是因为我刚刚生了孩子!伊丝芮特反驳她,可身体不听使唤。   “十八岁的女巫不该有这种力量,纵然她日夜学习,也不可能!”那人继续煽动其他女巫,“只有一种解释!这是恶魔的种子!”   居然有许多人回应她。大小女巫和女巫学徒们都在呐喊“恶魔”。伊丝芮特在那里边还看到许多熟面孔,比如和她一起在薇安夫人那里学习的同学,还有一些城堡中的学徒……伊丝芮特心想道:难道是我犯了众怒吗?为什么她们都要置我于死地?   她突然想起薇安夫人对她说的话来。   孩子,你不能在这里锋芒毕露。   你不能种出十三色的花来。   伊丝芮特隐隐猜到了女巫们对付她原因。   “好吧,好吧!”伊丝芮特说道,“你们究竟想怎样?”   阿丽塔说:“带着你的小怪物滚出学院派!”   卡丽莎说:“学院派容不下被诅咒者,伊丝芮特。”   草药长老却说:“不,你不能走!你要把被诅咒的婴儿留下,你也要回到祭坛接受净化!”   赶走我还不行,还想要我的命?伊丝芮特说道:“米哈兰,你真当我是任人摆布的稻草人?”伊丝芮特迅速地吟唱咒语,她的头发开始发光,脸上显现出暗金色魔纹。   阿丽塔惊叫道:“这是什么?”   伊丝芮特说:“自由派的巫术你们知道吗?恶灵的诅咒你们了解吗?”她虚张声势,让光芒更加刺眼。实际上那只是自由派的障眼法而已。   “别逼我和你们同归于尽!”她怒吼道。   两位兽人也在这时候跟着吼了起来,兽人虽然只有两个,但却比女巫们更有气势。转眼间女们就都怯了,然而米哈兰大声下令,说:“准备巫术!谁也不许退缩!”   她凭什么能命令女巫?伊丝芮特心想道,这家伙有问题。   女巫们结成法阵,戒律女巫和野战女巫都拔出武器来。随即车队后面又出来许多佣兵和十几条猎犬。   她们是有备而来,伊丝芮特感觉脸上在冒冷汗,她就是想要我的命!   米哈兰抬起了手,准备下令;兽人做好了战斗准备,崔妮娜对伊丝芮特说:“伊丝芮特,先投降,她们不会杀了你的,之后我和赛丝会想办法救你。”   就在两方僵持的时候,从城郊小路驶来一队骑士,为首一人背着星星棋。那人吹响了鸟羽哨笛,尖锐的声音打破寂静。   骑士队伍拦在伊丝芮特和学院派女巫中间,队伍中有一个银甲流苏的骑士,她把头盔摘了,正是女骑士提亚。   她拔出剑来,说:“我不许任何人伤害蜂鸟城的伯爵!”   提亚只带了十几个人,远不及对方人数众多。看上去这些人都是她的随从,其中还有两个女侍也被拿来充数。然而骑士们有马有剑有盔甲,哪怕打不赢,也能杀几个女巫。女巫们毕竟不是战士,不擅长用刀剑作战。   米哈兰职责提亚,说:“你也要背叛学院派吗?”   提亚则对她说道:“我是伯爵册封的骑士!我对蜂鸟城领主宣誓效忠!你是个什么东西?象牙城的狗!”   象牙城?伊丝芮特心想道,是象牙城的梦兰达侯爵?学院派女巫之王?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不光是我和女巫的事情,这里还有学院派东派和西派的斗争。   果然,这种事情到哪里都一样。 寒冬恶母,十三   寒冬恶母,十三   两方对骂起来,谁也不敢先动手。女巫是不想死伤,而骑士们是人数太少、打起来根本打不过。   伊丝芮特心想道:这位骑士做的已经够多,不能让她再为我流血。何况真打起来,骑士一方人少,恐怕不是女巫们的对手。   于是伊丝芮特说:“女巫们,你们退一步吧!回到蜂鸟城去。”   米哈兰盯着她,问道:“你让我们回城?”   “你们回去,我带着我的孩子离开。”   提亚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赞同她的举动。没错,退一步是最好的。   对面的几个长老因此却争吵起来,米哈兰执意要斩草除根,而另外两个长老却觉得应该适可而止。最终米哈兰服软了,两方达成共识,各退一步。   就这样,在骑士们的威慑下女巫离开了,伊丝芮特保住了孩子与自己的性命,但也暂时失去了蜂鸟城。   目送女巫们离开之后,伊丝芮特对提亚行礼,问她说:“提亚,我们非亲非故,而且我也当不成伯爵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提亚对她说:“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大人。”女骑士朝她行礼,“我对蜂鸟城主人宣誓效忠,你只要是一天的蜂鸟城领主,我就对你献上一天的忠心。”   “但明天就不是了。”伊丝芮特说。   提亚苦笑。伊丝芮特也笑了,她继续说:“我虽然得不到你的忠心,但我希望得到你的友谊。提亚女士,我觉得你是个道德高尚的人,你和其他女巫都不一样。现在我已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恳求得到骑士的友谊。”伊丝芮特伸出了手。   女骑士摘下铁甲手套与她握手,天很冷,但提亚的手却很暖很有力。伊丝芮特对她说:“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提亚。”   女骑士点了点头,说:“我不用你将来感谢我,我帮你是出于为人的良心和骑士道义,并无索求之物——对了,这些也送给你。”她吹了下口哨,顿时上百只兔子从林中攒出,她对伊丝芮特说:“这些兔子能听懂人话,以后它们就跟着你,如何使用就看你自己了。我的兔子灵巧、机警、繁殖快,算是我麾下的精锐部队。”   兔子军队用途广泛,伊丝芮特很需要这份礼物。这一次她没有推辞,直接收下:“谢谢你,提亚,我会好好利用它们的。我会记住这份礼物。”   “除了吃兔肉,怎么用都可以。”提亚笑了起来。   旋即女骑士便于伊丝芮特道别,她带人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蜂鸟城。伊丝芮特准备带孩子去沼泽地,她问白果,说:“兽人会接纳我的孩子吗?”   白果看着那个婴儿,说:“在兽人的传统里,孩子长相越奇特那证明他将来的成就越高。每个兽人领袖都生的奇人异象。退一步讲,哪怕他真的是因为……诅咒,兽人也不会放弃他。兽人怀孕一年才能生一个,生下来也不一定能活,因此不放弃任何一个孩子。您带他去见长老们吧,长老们会给您答案。”   “好。”伊丝芮特更愿意相信兽人。   之后她做临行前的安排。   “崔妮娜,赛丝,你们留在这里,等剃刀回来之后告诉他说:不要闹事、不要杀人;如果他愿意找我的话,就让他来大沼泽中部的兽人部落。这个给你,这是信物,他看到这个一定会相信我说的话。”伊丝芮特将一小包秘境的土壤给了崔妮娜。   赛丝问她:“你要去沼泽?你还会回来吗?”   “会的,但短时间内不会。”   崔妮娜说:“可你是蜂鸟城的城主,她们没资格剥夺一位合法伯爵的爵位。”   “你说的对。”伊丝芮特和两个女巫拥抱,“我早晚会回来。”   准备完之后,她就带着兽人与精灵离开了蜂鸟城。临走前她看着这座城市,心想道:等我归来的时候,这里就不会再插女巫的旗帜了。   于是,地母之灵带着她的孩子离开了这片土地,而在她离开的第二天,蜂鸟城的春天也到来了。   愚蠢的女巫们认为正是因为驱逐了伊丝芮特,蜂鸟城才迎来了春天。于是人们称她是“寒冬恶母”,唾弃她,诅咒她。   但女巫却不知道,当恶母归来的时候,她必会携来更加凌冽的严寒,还有她无数个长角的孩子。 第二十八章:春晓的呼唤,一   第二十八章:春晓的呼唤,一   (本章节由多个角色pov穿插构成)   风雪停息,春芽初涨,巴骨的舰队已经从岛上出发两天。他不是第一次去人鱼岛了,他和他的水手都知道该如何行船。兰俢也陪他一同前去人鱼岛,国王说他是个娇弱娘们,没必要出海冒险。然而宰相却说:如果国王葬身大海,那“娇弱的娘们”活着还有什么用呢?所以让我一起去吧。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鱼人岛港口,海湾地的战舰都停在这里。基尔普斯的“黑王号”和巴骨的“天神号”都停在这里,旗帜在海风中猎猎作响。旁边还停靠着代表三大侯爵城堡的“风雷号”、“白天鹅号”和“黄金之沙号”。另外还有上代国王(公爵)三叉戟大公的“海王号”,以及巴骨后来秘密扩建的“镇南号”“征北号”“猎西号”与“和平号”。   水手吹号打鼓,国王的船在港口登陆,然而率先在港口迎接国王的,却是一排排被叉在长矛上的黑鳞鱼人。   大约有两百个,这些家伙就被十米长枪传了起来,就如旗帜一般竖在港口的土地上。尸体上都做了防腐处理、还裹了沥青,这样能避免尸体腐烂发臭。   海军上将基尔普斯说过,兵器就是要越长越好。他在战斗中迷信长枪,就连肉搏的军刀也要比别人长上三寸。   所以这必然是基尔普斯的杰作。   地面上有战斗的痕迹,守卫们大多身上有伤。巴骨叫人去寻找基尔普斯·罗西亚。很快,船长就来到了国王面前。   与雄壮的国王和娇弱的宰相不同,基尔普斯是个标准的海湾地男儿。他个子中等,身材精瘦、皮肤被海风和烈日打磨成古铜色,人如鲨鱼一般狠厉。   “国王陛下!”他弯腰行礼,声音还是和从前一样洪亮有力。基尔普斯的吼声能震慑大海,这是他在船上练就的本事。他说水手比士兵更难管,风暴比战场还吵闹,他必须有个大嗓门才能镇住那些家伙。   国王叫他平身,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迟到了?”   基尔普斯回答:“我在这里镇压鱼人叛乱,本来我已经出航,但这群混账在我离开要塞的时候造反,我便立即返航了。因此迟到,陛下见谅。”   国王问他:“鱼人为什么叛乱?”   船长说:“冬天太严酷,奴隶吃不饱。我把物资优先分配给军队,因为我需要他们来年打仗。”   “船长大人,你做得很对。奴隶可以再抓,士兵死一个少一个。”   “谢谢你理解我,国王。”   基尔普斯不记人名,只记人们的称谓。他给船员都编了号,叫水手的时候就说水手一号,水手二号,或者叫大副和绘图师。于是他称呼巴骨为国王,兰俢为宰相。而国王也愿意唤他:船长大人。   接着,基尔普斯带着国王去了要塞里边。要塞里有天然的温泉,地板下面就是滚烫热水,因此不点炭火也足够温暖。几人在会客厅里坐下,船长叫人端来热酒和柑橘。   巴骨继续之前的话题,他说:“但是奴隶叛乱也是个问题,一定是有人用邪恶的思想煽动他们了,奴隶懦弱又卑劣,他们不敢叛乱。”   基尔普斯说:“这个冬天到处都在流传奴隶解放的思想,有一些传教士和商人收了钱,四处传播这种东西。他们说人人平等,农奴和奴隶都有人权。前几个月有些商人和传教士跟着船来到了鱼人岛,我以为他们只是做买卖和传教,却没想到他们用妖言蛊惑奴隶。后来我把他们都叉死了,但是……”   巴骨皱眉,他说:“我从没听过这种事!”   “只是您不知道而已,”宰相对他说,“奴隶解放运动在前几年就有了,但我派人镇压住了。只不过今年又有了些苗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提过,您说交给我去做。”他行了一礼,“您当时确实是这样说的,过目不忘的国王陛下。”   妈的,这个小杂种!国王暗自骂了一句,然后他问兰俢:“这思想的源头在哪?”   “不知道,也许是国外,也许是……其他什么鬼地方。或者……”兰俢沉吟着,“这思想是奴隶们自己生出来的,这也有可能。”   巴骨笑了,说:“奴隶哪来的思想?”   “奴隶也是人,既然他们会吃饭、喝水、排泄和睡觉,那么他们就会思考。我见人敲开过奴隶的脑壳,那里边的东西和骑士的也没区别。”兰俢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也许我脑壳里也是那样的,黏黏糊糊一团浆子,有红又白——我还真想看看。”   国王和船长都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巴骨开口,说:“奴隶若有思想,那将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你能想象猪猡和耕牛产生思想吗?你吃的牛排和里脊,这里边都有思想。有思想的生物,绝不会甘心当牲畜。”   兰俢却说:“那我们将来可以建立一个没有奴隶的国家,我认为一个健康的帝国不需要奴隶也能正常运作。”   巴骨吃了一口橘子,那玩意儿酸的他呲牙咧嘴,“你他妈的……”这句话即是骂宰相,又是骂弄来酸橘子的船长。他舔了舔牙齿,继续说:“没有奴隶,谁来干活?小杂种,你干吗?”   兰俢是最有智慧的男人,他早就有答案了:“我们可以让某些人干奴隶的活,但让他们相信自己是有人权的人——只需要几个铜币、一块面包、一间房子还有一些荣誉。积极干活的工人远胜过消极的奴隶。”   船长说:“可我们给不起。”   “他们干的多了,我们就给的起了。假设一个工人的劳动能赚十个金币,我们只要给他一、两个就行,剩下的我们都拿走。”兰俢看了看那橘子,然后将其丢给巴骨,国王一把接住,皱了皱眉头,然后传给了船长。   “人家会这么傻吗?”巴骨问道。   “工人又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劳动价值多少钱,我们说多少,就是多少咯!”宰相又把一个橘子丢给国王,国王又传给船长,船长看着两个酸橘无语。   兰俢继续说:“不仅仅是劳动价值,还有一切商品的价格,钱币的价值,这一切都该由帝国牢牢控制。通过调整这些数字,我们就可以拿走奴隶们的……”他干咳一声,“工人们的九个金币,而且还能让他们心满意足,自以为生活在公平和正义中。”   国王懂的打仗,但这套生意经他可从没想过。然而他毕竟是个聪明人,听完之后他就明白了。此刻他觉得,兰俢的做法比奴隶主的做法更加温和,但也更加邪恶。   “原来你才是最坏的那个,兰俢。”   “您过奖了,心地善良的国王陛下。”宰相假装丢出最后一个酸橘,国王想接却没接到。接着他自己吃了橘子,并笑着说道:   “总算让我找到一个甜的。” 春晓的呼唤,二   春晓的呼唤,二   他们喝了酒,吃了唯一一个甜橘子,然后开始了战争的话题。   按照先前的安排,三月开战,到时候巴骨的国王军和基尔普斯的海军要从两线进攻,巴骨会在天父关正面迎击敌人,之后分兵把敌人的主力引走,这时候船长的舰队就会突袭鹰头城的海浪湾,并且一举拿下鹰头城。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基尔普斯的兵马可能不够攻下鹰头城。   众所周知鹰头城依山而建,有天险守护,易守难攻。基尔普斯的海军虽然是奇兵,但也不一定能攻破城墙。鹰头城距离港口太远,舰队的大炮可轰不到他。   为此,巴骨送给了船长一份礼物。   “俺给你两门熔岩大炮,”他对船长说,“没有任何城墙能抗住这怪物的怒火,你要好好使用它们。”   船长问道:“哪里来的?”   “俺从哈桑赫伦那里缴获的!除了大炮以外,还有一些技术工人和随军医生。一律都送给你!”   有了大炮,攻城的胜率就增加了一些,然而巴骨心里还是很担忧。三人在沙盘上进行推演,分析最好的攻城手段。巴骨和基尔普斯扮演攻城方,而兰俢扮演守城方。巴骨试了上百种方法,但绝大多数都被兰俢化解,若不能化解,也是势均力敌,或者海湾地惨胜。   巴骨相信,鹰头城里也一定有堪比兰俢的智者。他的敌人只会比沙盘上的更强,不会更弱。   会议结束之后,他们在要塞中吃了晚餐。晚餐的菜式充满了水手风格。除了两种肉食和四种鱼,还有用鱼眼、鱼胶和鱼内脏烹饪的软饼。剩下的就是各种蔬菜水果。   菜肴不算豪华——甚至可以说是粗鲁,但食材丰富。船长大人非常注重饮食,尤其是要营养均衡。他相信吃的东西种类越多人就能越健康,而蔬菜水果更是必不可少。海鲜要多吃,肉适可而止,而酒能免则免。   国王的饮食习惯和他相反:酒要多喝,肉要多吃,海鲜……其实也少不了。至于蔬菜和水果,那只是开胃菜和饭后的点心。   第二天早上,国王和宰相起航回城。   出航的日子天气晴朗,南风推着他们的船,可谓一路顺风。国王站在甲板上,思考着这两天来的事情。他对兰俢说:“小宰相。”   “干嘛,大国王?”   “我需要你办一件事情。”   “办什么?”   “你去给我调查,究竟是谁在煽动民心。”他凝视着远方的大海,海风吹过他的脸,咸湿味道扑面而来,“城墙内的敌人比城墙外的更可怕。”   兰俢说:“你不说我也会查,但我担心……”巴骨看到兰俢脸上的微笑褪去了,换上了一种罕见的凝重。   “担心什么?”   “担心这是大势所趋,陛下,”他的凝重化作言语,如船锚一般抛给国王,“不是有人煽动,而是人民已经觉醒了。西域和北方都闹过革命,南方群岛已经有奴隶建立的自由城邦——”   巴骨打断道:“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什么城邦?俺一只手就能捏死他们!”   “可您只有两只手,如果革命的地点超过三处,您又该怎么办呢?”   巴骨哑然无语。   “若这个时代将要到来,那我们就必须适应这个潮流。”兰俢闭目沉吟了片刻,“奴隶渴望食物、棉衣、金钱和住所,他们只会找贵族要。奴隶的命是卑贱的,他们自己都不在乎。而不要命的人就不是人了,而是魔鬼。陛下,我们无法和几十万魔鬼战斗。我们不能等他变成鬼,我们要提前一步……应对未来的革命。”   巴骨怒吼道:“革命?革命也要先让国王批准!俺不让革命,谁他妈敢革?”   ************   (凯德·赫沃斯——)   三月已经到了,海湾地的战书也要来了。   趁着还没打仗,小国王要好好享受一下。   这是战前最后的宁静,最适合跟姑娘们开淫乱的北方王族派对。   天湖是个被神祝福过的地方,这里虽然地势颇高,却总是第一个迎来春天。花草已经发芽,春风已经有了几分暖意,小国王就是在木屋中裸体,也不会感觉很凉。   此刻,他坐在莎莉的怀里,左手握着赛丽丝娜的奶-子,右手手指放在黑珍珠王妃的口中——那十六岁的南方少女正在吮吸他的手指;雅菲姐姐侧躺在他脚下,抱着他的小腿;雅菲妹妹则含着他的“小小国王”。   哈琳王妃身上涂抹奶油,正在给他倒甜牛奶;还有十几个穿着薄纱或是一丝不挂的女孩在长桌旁边聊天、打牌、喝酒。有两个女孩在草地上交媾,用的是双头加长石膏建模的“小小国王”。   谁也别来打扰我,小国王心想道,谁来我就判谁死刑,顺便杀他全家。   “陛下,有马车来了。”雅菲姐妹中的姐姐对他说。   “妈的。”小国王心里一沉。   “陛下,您……”雅菲妹妹吐出口中的东西,“软下去了——可以让他再硬起来吗?我还想要。”   他的王妃像个发情母猫一般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小国王本可以再硬一次,可是一想到那几个糟老头子马上就要出现在这里,他又立刻软了下去。   “下回吧,宝贝。”他吻了雅菲妹妹一下,旁边的几个女孩也争先恐后的来找他索吻。他蜻蜓点水似得吻过他每一个心爱的姑娘,然后摇响了铃铛,说:“今天的宴会结束了,我的夫人们,请回到寝宫去吧。”   大家早已习惯,一群女孩嘻嘻哈哈的拿起衣服,一路打闹着回到了天湖寝宫。在国王的调-教下,她们都没有羞耻心了。而且人类是盲目从众的,一个姑娘裸体是犯罪,一百个一起裸体就是艺术。大家都不穿衣服,也就无所谓了。   湖边一片狼藉,酒瓶、食物、奶油、鞋袜和内衣散落一地。小国王独自躺在躺椅上,肚皮上盖着国王的大红长袍。   马车在天湖对面,要绕过三个弯路才能到。还有两分钟时间,他不禁回忆着刚才的欢喜事来。于是他又硬了,斗篷被顶起一个小山丘。   “妈的,我早晚有一天被你害死。”他对那个小山丘说道。 春晓的呼唤,三   春晓的呼唤,三   镀金马车停在国王面前,王国的总管和近卫们悉数到场。总管刚要开口,国王就用手势制止了他。国王说道:“我知道出什么事情了,是海湾地下战书了吧?”   “是的,陛下。”老人低下头来,“然后还有——”   “还有沙蝎公爵的信,给我拿上来。”国王朝他伸手。   老人惊讶的望着他,然后将袖中信函递给国王。凯德撕开看了,旋即把信丢进湖水中。   “陛下,请您回宫定夺。”老总管请求道。   “我回不回去没有意义,我就在这,你们听我的命令就行了。”   老人沉默了一阵子,说:“是,陛下。”   他们不相信我,国王心想道,每一个人都在怀疑我能否对付海湾人。没人信任我,没人效忠我,唯一的忠臣已经死了,哦,我亲爱的宰相大人,愿你在天堂安好。   “你先叫南方的克劳斯公爵率草原军往南行军,然后守护南方边境线。再让他儿子诺本·克劳斯到鹰头城来,叮嘱他小心来自黑森酒城的威胁。”   老人一脸怀疑的记下了国王所说的,写几个字就抬头确认一下。小国王不管他,继续说:“再让西方的罗恩·布尔兰德去接应沙蝎,叫他们围着火神堡转一圈,然后再来鹰头城。”   “接下来你去找埃克斯利德,让他尽可能多派火神信徒和护教战士来鹰头城,究竟派了多少人,我需要一份清单。”   老人飞速记下国王的安排,待他停笔的那一刻,国王继续说:“通知完埃克斯利德的同时,让拉斯托尔公爵率人去收集城郊一切资源,带不走的就烧了。若是有难民,就一律往南方驱赶,叫克劳斯家的人去收拾。”   “让我两个堂叔和四个侄子率亲兵来城堡,护卫我的安全。”   “叫佛理将军去看守大骑士会,省的哈桑赫伦的残党动歪点子。”   “把七武士和一百个法师派去天湖的通天塔,看守里边的囚犯。”   “检查烽火台,若有发现玩忽职守者就给我吊死。”   “叫禁卫开始宵禁,搜查城外斥候与奸细。”   “再招募五十个狱卒,把监牢都锁死,出了岔子就杀头,从上往下杀,谁的责任谁掉脑袋。”   “把死尸都给我涂沥青挂城墙。”   “把贵族的少爷小姐们叫来举办沙龙,叫文书给我去写一份充满激情又感人肺腑的募捐词。”   “叫传教士、神父和僧侣们去安抚人心,鼓舞军队。这件事交给埃克斯利德负责。”   “让苦行骑士去管粮仓,别让哈桑赫伦派的人混进去。”   “让——”话说到这里,老人开口打断:“陛下,这纸上写不开了!”   “写你衣服上!”国王皱起眉头,“这点脑子都没有吗?你当的什么管家?”   “是,陛下。”老人惶恐的说道。   于是国王继续安排,接下来还有医疗、秩序、辎重补给、战后措施等各种安排,直到把管家的袍子写满,这才算完事。   “最后一条命令。”国王严肃的说道,“给我去弄一些热葡萄酒和鲜牛奶,还有换洗衣服和床单,哦,再把雅菲养的猫拿来——装盒子里拿来!别让那家伙跑了。嗯,谢谢。”   总管一脸茫然地记完了最后一条命令,然后问道:“陛下,还有吗?”   “就这些了,你们去吧,办完事了再来找我。”他喝水滋润嗓子,“快走快走,趁着我——”还没软下来,他差点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老头子赶紧告辞,不等他走远,国王就如赶集的小贩一般大声吆喝起来:“我的姑娘们啊,心肝宝贝们啊,快来疼爱你的小国王吧!”他摇响铃铛,于是他的王妃们就都从寝宫里跑了出来。有人生火、有人倒酒、有人在切蛋糕,北方王族专属的淫乱派对继续开始了!   小王国躺在可莱雅的肚皮上,捏着薇薇安的脚丫,口中含着瑟丝的乳-头,心里想到:总算又摆平了一件事,总算又能安宁一整天。   但安宁的时光终究会逝去,马上我就要和小三叉戟打个头破血流。   我七成的命令都是在防备“自己人”,而只有三成是在对付他,那个男人恐怕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来冒犯我吧?国王心想道。   瑟丝的乳-头硬了,她发出愉悦的呻-吟;国王也硬了,就换个姿势操她。他的腰每动一下,时间就逝去一秒钟。   如果时间能停下来就好了,此刻他心想道。   但是时间不会停下。   在腰动了几百次之后,他停下来休息。   他在天湖前垂着头,就见到脚边嫩芽生长,草香扑面;翠枝新叶,青绿可人;抬起头来,又见天湖水波粼粼、万物生机勃勃,心中不禁想到:国王又有什么用呢?这花、这草、这日月星辰,都不听我的话。   我最讨厌的春天终究还是来了,呵,好一个阳春三月! 春晓的呼唤,四   春晓的呼唤,四   (德莱尔·汉斯洛克——)   “大人!开河了!开河了!”有个兴奋的声音在楼下说道。   德莱尔从柔软的大床上醒来,娇小的睡莲盘腿坐在他旁边,正望着他笑。“大人,现在起床吗?”   “等会的。”德莱尔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睡莲会意,便俯身下来给他唇上一吻。   “现在可以起床了。”德莱尔说。   睡莲咯咯地笑了起来。一束阳光挤过窗帘,落在她的身上。德莱尔望着自己新娘的身体出神——睡莲的皮肤也如名字一样,好似嫩白莲藕,德莱尔都不敢用力去捏,生怕挤出水来。   今天是他大婚的第三日,他这新郎在三天里日夜欢歌,几乎就没有醒酒的时候。如今他是烂肉滩的镇长,又是新晋的教堂神父。他手里有双项权力,人们都来巴结他。所以他结婚的时候,烂肉滩周边的地主都来了,酒城里边也来了许多有钱的商人。这些人都和德莱尔生意上有往来,如今他的生意正越做越大。   他和三个葡萄酒庄园有往来,凭借着早些年萨里瓦积累的人脉,他认识了许多酒商。这给他积攒了大量的货源,德莱尔酒厂生意越发兴旺。   然而这个冬天太可恶了,本来往年二月烂肉滩的港口就该开河,今年三月了还冻着。德莱尔的三艘大船出不去,每耽误一刻就要损失许多金币。他心疼得很。   虽说有脚夫和车马运输,但陆运哪有水运便利?   楼下的人又再喊了,说:“大人,开河了!真的,我不骗您,快来看看吧!”   开河了?德莱尔猛的坐了起来,睡莲被吓了一跳。他一把拉开窗帘,正午的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于是他就闭着眼叫道:“哪个狗日的说开河了?啊?”   萨里瓦就从下面喊道:“我!大人,是我这个……”他顿了一下,“反正就是开河了!您快来看看吧。”   德莱尔睁开一点眼缝,朝着楼下大喊道:“去你妈的,昨天晚上还冻着呐!你骗鬼呢?”   “是真的呀,大人!我也不敢相信啊,可能是夜神显灵了吧,一晚上冰就都没啦!您快来看看吧,码头要跑船啦!”   德莱尔一下子瞪大眼睛,他望着太阳,那金色烈日刺的他睁不开眼。他心想道:操-你妈个鬼东西,上个月你跑哪去了?你他妈突然出来,是想晒死老子吗?   接着,德莱尔像个被捉奸的奸夫一样迅速穿好衣服然后跑下了楼。“带我去码头!”他说,“快点,骑马去!”   于是他和萨里瓦骑马来到烂肉滩的港口码头,此刻只见波光粼粼,水波荡漾,仅剩的几块碎冰漂浮在岸边,只要渔船一碰,那冰就散了。大船都吃着水停在岸边,小船上有渔夫在吆喝着去捕鱼。   德莱尔任命的港务大臣正在港口指挥工作,港务部长德昆头戴三角帽,他一手插腰,一手指着工人发号施令:“你们这群懒鬼!没吃饭吗?把那个,那个船锚抬起来,你们几个一起去!”   码头上十分忙碌,人们跑来跑去,汗水滴在木板上,就如这里刚刚下过一场雨一样。   德莱尔赶紧问德昆,说:“局长!这……这怎么回事?”   德昆船长一见了他就大声说:“大人,您可来了!现在码头能运行了,我一早就听说,运河上有商船正在往咱们这来,所以我没请示您就擅自开了码头。我想您也不愿意错过这一波船吧?”   “没问题,做得好!把这给我弄干净了,来了船好收钱啊!咱们家的工人和骡马都准备好吗?一会来船了,可有活儿干了!”   船长说道:“都安排去了,等船来了,咱们就能收钱。”   “食物和淡水呢?”   “都有。”   “价格的话……”   船长沉吟了一下,然后竖起三根手指,说:“高三倍!”   “你他妈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德莱尔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很上道啊,部长!”   德昆大笑起来,说:“那是当然!当初我在码头受的就是这个待遇,现在角色调转了,大人!”   德莱尔拍手大笑,“对,以前人家喝我们血,现在咱们就得吃他们的肉!对了,把其他人都招来开个会,就在这开!”   片刻之后,德莱尔的干部们都来到了码头上。警务部的麦诺莉娅率先到场,确切的说她一开始就在。之前她在港口的另一端巡逻。接着来的是港务部的人,有黑鲨和老迈恩。最后是死灵法师以及睡莲。   他们在码头上开会,德莱尔安排了后面几日码头的事务。“记住了,船来了就让劳工去抢货,不是抢劫,是替他们搬运货物!”德莱尔给船长叮嘱道,“每一艘船都必须享受我们的服务,他必须用我的人!不用我的人,就告诉他别停船,让他去下一个码头!”下一个码头?那他就得出国了!德莱尔心想道,烂肉滩是中谷地水路的最后一站,不狠狠宰他们一笔,我能放他们走?   “食物和水价格要贵,但是质量也要高。对了,让妓女们都给我穿的骚一点浪一点,那些小伙子在海上饥渴了好几个月,为了女人他们多少钱都愿意花!”   “最重要的是,所有钱都得给我上税!就按照我之前说的那样,运货要税、住房要税、吃饭喝水要税、嫖娼也得要税!哦对了,都是以夜神的名义,这都是给夜神的善款。每艘船来了,就派人给他们记账,走的时候一起结账。”   手下的人都听傻了,睡莲劝他说:“大人,收的太狠了,明年可就没钱赚了。”   德莱尔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呢?但他就是要这样做,他要把烂肉滩这个地方的价值榨干。因为烂肉滩终究是酒城贵族的地盘,他在这里积累再多的资本,也是给别人做嫁衣。他要把资产转移到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去。   曾经的黑鼠城,将来的汉斯洛克城堡。 春晓的呼唤,五   春晓的呼唤,五   一旦他买了城堡,那他就是合法的地主了,哪怕没有爵位他,他也能在自己的领土里为所欲为。角斗场、葡萄酒庄园、大剧院还有城堡,等他把这一切都弄完,他就会成为黑森谷的首富。   然而他的手下人大多目光短浅,理解不了德莱尔的意图。德莱尔现在也不想解释,以免他们口风不严。于是他解散了会议,回去的路上,睡莲仍然劝他说:“您这样做会被人骂的,大人,以后人们就不来了。”   德莱尔说:“让他们骂去!老子就是要狠狠赚一笔。”   “那明年怎么办?”   “明年自然有别处生钱!我现在需要钱,烂肉滩这笔钱是我的资金,越多越好!有了这笔钱,我才能跑真正的大买卖。”   睡莲望着他,“真正的大买卖?您指的是什么?”   “我要把斗兽场和我的葡萄酒庄园运作起来——汉斯洛克城堡!懂吗?然后我还要去和海湾地做生意,我要把我的货物运到虾湾,再输向富饶的河湾地,”   “可以海湾地要打仗了。”睡莲喃喃说道。   “谁给你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   “打仗?”德莱尔笑了,“他们打仗管我屁事?他打他的,我赚我的!”   对啊,他们打他们的,我赚我的。   我算是看明白了,谁打赢了都一样!呵,反正商人没有祖国,爱谁谁吧!   *************   (剃刀——)   白雪融化成溪流,雪花晶莹闪亮。空气已经不那么冰冷刺鼻,行在路上的时候,脚下已经能踩到结实的土地,而非松软白雪。   “纳特,咱们还有多久才到啊?”骑在剃刀肩膀上的那个少女问道。   “很快了,”他说,“最多一小时。”   他们在雪山中被困了好久,他们用体温取暖,熬过了这个可怕的冬天。剃刀不畏严寒,甚至他能冒雪出去打猎,然而奈特薇自变小之后就虚弱异常。她没有法力甚至没有力气,只会扎在剃刀怀里,说:“纳特,抱我!”   剃刀跟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也没法生气,他就说:“你既然已经变成小孩了,就该做的更像小孩一点。”   “那,给我糖?”小奈特薇朝他伸出一双小小的手掌,“吃糖糖!”她笑的就真跟小孩一样。   这一路上剃刀就是这么过来的,小奈特薇平时就挂在他身上,跟他撒娇。以前奈特薇这么缠着他,他就会说:“滚开,你这个婊子!”但现在他不能这么说啦,一位绅士怎么能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说“滚开,婊子”这种话呢?剃刀做不到。   我救她就是个错误,剃刀心想,我就该把她埋在雪里的。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蜂鸟城。此刻的蜂鸟城已经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田园风光,城外大片的花丛都开始生长,枯枝长出嫩芽,花朵在魔药的催生下迅速绽放。可以想象,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又将变成一片花海。   剃刀本想直接去蜂鸟城城堡,但转念一想:一切还是小心为妙。我毕竟带着个小孩,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我也许照顾不来她。   他在外面观察着这个城镇:发现难民都没有了,窝棚都被拆了,女巫们在原先难民聚集的地方种了花草;除此之外,伊丝芮特之前筹建的医院和粥棚也没了。剃刀心想道:伊丝芮特不会不管这些可怜人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此他乔装进入蜂鸟城,先去打探消息。   剃刀在神庙里学习过如何打探情报,他分别去了酒馆、妓院、赌场和当铺;用金币和匕首询问消息。很快,他就确定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蜂鸟城的城主,伊丝芮特,她生下了一个魔鬼,现在她已经被驱逐出城了。   而且城中正在通缉一个叫“剃刀”的人。通缉令上说:那人是个二十岁的青年、相貌英俊、穿黑袍,没有双手。而且他还可能会带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红衣女郎。   然而现在剃刀是这样的:身穿粗布衣,双手装着义肢,脸上涂着污泥和假胡子,说话用假音,看上去三四十岁。奈特薇则扮演他的女儿——一个脏兮兮的农民丫头。   得知此事之后,剃刀心想道:我可以去给伊丝芮特报仇,然而我就是把女巫都杀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如果我是她,我想的肯定是夺回爵位,而非毁掉自己的城堡。   这次归来之后,剃刀充分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武力无法解决一切问题,他变的更加冷静,更加善于思考。   战斗令他真的成长了。秘境里的凶魔之神教会了他:天外有天,你的力量不是天下无敌。要想战胜强敌,你就需要朋友的帮助。   而这场严冬教会了他:有些事情是双刀摆不平的,就如你无法用双刀斩断北风一样。   所以剃刀没有轻举妄动,他悄悄离开了蜂鸟城,决定先去做其他事情。他们在城郊酒馆暂住一晚,两人坐在楼上的房间里,他给奈特薇要了很甜的蜜酒,自己则喝花瓣茶。   “我们接下来去哪?”小奈特薇问他。   “我要在路上打探夫人的消息,然后我们去一趟烂肉滩,去找德莱尔。”   “我们还回达拉卡夏的神庙吗?”   “暂时不回去,事情我都交给无面游侠去办了,接下来这几个月我们都是自由的。”   “自由的?”小奈特薇笑的咧开了嘴,露出两颗虎牙,“就咱们俩?到处去旅行?那我想先去一趟……先去黑森的酒城吧!我还想喝那里的葡萄酒!”   “你现在可不能喝酒,小丫头。”剃刀笑着说道。   “你叫我什么?”小奈特薇板起脸来,“我已经十五岁了!”她张开双臂说道,“十五岁,十五岁了!我已经来过月事,能生小孩,你怎么还能说我是小丫头?”   这话从一个小孩嘴里说出来剃刀可不爱听,他盯着奈特薇,说:“可你连奶-子都还没长呢。”   奈特薇的脸立刻就黑了,她握着拳头、脸紧绷好一阵子。剃刀还有些期待她的反应,然而她却说道:   “纳特,以前你绝对不会和我说这种话的。”   是吗?剃刀心想道,我以前是那么严肃的人吗?   “纳特,你自己没感觉吗?你比以前更加开朗了,更像个……”   “像什么?”   “更像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她又笑了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就该是热情、开朗、甚至有些粗鲁。可你之前却像个冷冰冰的石头。”   剃刀说:“因为我不喜欢说话。”   “是因为你找不到喜欢听你说话的人。”奈特薇又爬到他腿上来,“现在你说什么我都喜欢!”   剃刀没法和小孩子发脾气,就只能依着她宠着她。他和奈特薇说:“若我真是个闲人,我们可以去一路游山玩水,”他说这话的时候偷偷观察着奈特薇的眼睛,少女双眼中发出星星般的光来,“可是我们……”说到这里的时候奈特薇眼中的光彩就黯淡了下去,剃刀忽然有些心疼,他心想道:她跟着我,一路照顾我,保护我,甚至和我一切作战,但我给过她什么吗?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可是我必须先去一趟熊山城,我要调查清楚海文大人的事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他活着,我就要给夫人去报个信,若他……已遭不测,那我就给他报仇。等这事情完毕,我会给自己放几天的假。”   “几天可不够!”小奈特薇用双手捧起他的脸,她撒娇的样子就仿佛是他的小女儿,“直到春天结束好不好?”   “好吧,直到春天结束。”剃刀说。   于是他们启程了,剃刀要先去找烂肉滩德莱尔,然后再去熊山。在这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远足是一件惬意的事情。他们穿越灿烂的花海,赤脚淌过清澈溪流;他们在果林野营,用野兔就着蜂蜜果腹;夜晚就躺在星空下,数星星直到睡着。   今日,剃刀学到了他出游之后的第三件事,这也是他一生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情:   再强大的战士也需要休息,也没有少年不需要一个爱人。 春晓的呼唤,六   春晓的呼唤,六   (爱罗丝——)   春晓并未融化爱罗丝心中的冰。   今日她躺在床上——躺在拉娅昨晚睡过的床单上,心中回忆着她们之间的种种过往。她想到拉娅如何拯救她,如何教导她,还有如何爱她。她仰慕着白衣会的圣女的光芒,一如花草沐浴阳光。   阳光若不在,她这朵花也就要死了。   就在三天前,拉娅找到了最后一位白衣会的主席:奥德·琼斯   她用武力强迫那人交出神器。拉娅有三支军队,第一个是白衣会原本的圣教军,第二个是吉尔达的人,第三则是她找小三叉戟借的人。三支军队加在一起,就是伯爵也不敢轻易惹她。靠着这些力量,她轻易地夺走了最后一件神器。   白衣会的三神器分别是项链,书本和盾牌,现在这三神器都在拉娅手中。这是白衣会创立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曾经三神器被锁在圣山尼尔霍格的山洞里,后来三神器被三位主席拿走,象征自己的权力。在这个过程中它们从未相遇过。拉娅曾经和爱罗丝说过神器的事情:只要能拥有三神器,那就能找到远古的秘境,从而获得古代神灵的帮助。   拉娅为这件事几乎着了魔。   她自己可能感觉不出来,但是爱罗丝却觉得她变了个人。她几乎失去了圣女的爱心,变的冷酷、残忍、善变、多疑。唯有在夜晚她们同床共枕的时候,拉娅才会恢复几分往日的温柔。   这令爱罗丝又开心又心疼。   往好了说,爱罗丝是个半路出家的修女,往坏了说,她只是一只从良的娼妇;她没欲望也没资格去了解大人们的想法,所以到现在为止,爱罗丝也不明白拉娅要做什么,以及她自身能做什么去帮助拉娅。   圣女拯救世界,那谁来拯救圣女呢?   帐篷外面十分吵闹,喊声、骂声与惨叫声不绝于耳。毕竟这里有两千个士兵和一百个俘虏。   三天前,拉娅以“白衣会讨伐叛党”的名义包围了奥德·琼斯的要塞,并且要他交出三神器。   没有理由,没下战书,也没有任何警告,这绝对不像是正派人士该做的事情。白衣会的圣女就如强盗土匪一般包围了奥德的要塞。   奥德是有产骑士,也有自己的封地和城寨。这样对待一个贵族,拉娅的行为无异于造反。可是拉娅她不在乎。她逼迫奥德出城投降,收编了他一部分士兵,又掠夺了他的财产作为自己的军饷。   她怎么能这样做呢?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但爱罗丝的想法终究是无足轻重的,她改变不了这一切。   就在这时候,拉娅走进了她的帐篷。   爱罗丝望着她,圣女的神情十分疲倦。拉娅从前就夜间少眠,这几天更是失眠的厉害。她眼睛里满是血丝,皮肤也暗淡无光。一看到她如此痛苦的样子,爱罗丝就揪心起来,就连之前的怨恨和不满都被冲淡了。   “大人,请休息吧。”她从床上站起来,“我给您去准备些安神的药。”   “我现在必须保持清醒,爱罗丝。”拉娅在她身边坐下,她弓着腰,双手垂在腿上,眼睛看着地板,“我们的计划就差最后一步了,明天我们就出发去圣山。我们必须赶在小三叉戟和北方人开战之前。我必须,我必须阻止这场战争。”   爱罗丝握着她的手,说:“睡觉吧,大人。”拉娅没回答她,爱罗丝就继续说:“睡觉吧,大人,躺在这里,闭上眼睛,明天一切就都好了。”   “不,我有太多事情要做了。”拉娅的声音十分无力。   “那些都不重要。”对我来说设么都不重要,我只想你回到从前的样子。   “不重要?”拉娅抬起头来看着爱罗丝,“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世界上已经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爱罗丝心中的怒火被引了出来,她对拉娅一字一顿的说“不,重,要!我才不管那些事情,我只知道你越来越不像你了,从吉尔达再到奥德·琼斯,下一个会牺牲谁?是我,还是你自己?”   “你不理解我?”   “我不理解。”爱罗丝实话实说。   “如果连你都不理解我,那还有谁能够……”她说到这里声音就已经哽咽了,接着她扑进爱罗丝的怀里,放声大哭。爱罗丝被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拉娅哭泣。拉娅在她心里,永远是坚毅、睿智、冷静,若不是承担了太多的压力,她绝不会变成这样。   一想到这里,爱罗丝就也痛苦难耐。能压垮圣女的,必然是世界最沉重山——而我却让她一直自己扛着?我待在她身边,却没起到任何作用。   于是爱罗丝亲吻拉娅的额头,为拉娅擦拭眼泪。她还对拉娅说:“我发誓,不管您做对做错还是做好做坏,我都会跟着您。我会永远站在您身边。”她抚摸着拉娅抖动的后背,为她捋顺头发。渐渐地,拉娅停止了哭泣,她呼吸均匀下来,身子也完全靠在了爱罗丝身上。爱罗丝知道她睡着了,这样很好,拉娅已经失眠一周,昨晚她只睡了半小时。   她把拉娅放在床上,又为她盖好被子。她陪了拉娅一会,然后离开帐篷。   帐篷外面,军队正在埋锅造饭。爱罗丝去盛了一份蘑菇肉汤,坐在角落里喝了起来。这时候她发现对面有个俘虏正盯着她。那是个年纪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带着镣铐,灰头土脸;此刻正眼巴巴的望着爱罗丝的碗。   那人就是白衣会的第三位,奥德·琼斯。   奥德·琼斯绝不是坏人,他几乎和拉娅一样乐善好施,他是实干派的领袖。他经营商铺和商船,出售物美价廉的商品,再把这一切所得资金用于公益和慈善。贵族喜欢他,人民爱戴他,就连土匪都不抢他的商队。   他是个年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出生在海湾地的北海,有北方人的刚烈性格,做事果决。这人有一张讨人喜欢的圆脸,留着短胡须,手拿蓝宝石权杖,缠白色头巾。   他为什么要受这种罪呢?爱罗丝心想道,我们包围城堡的时候,据说他正在给孩子们讲经。我们为什么要伤害这样一个和蔼善良的老人?   “美丽的小姐,善良的修女。”奥德对爱罗丝说,“你能否可怜我一下,将手中餐食分我一口?我感激不尽。”   爱罗丝当然不会拒绝。   她又给老人盛了新的食物,一口一口喂他吃。老人吃完饭还要祷告,爱罗丝就陪他一起祷告。她有许多问题想问这个老人,但大多羞于启齿。   祷告结束了,老人问她:“美丽的小姐,您信神吗?”   “我信白衣会的旧神和东海的海神。。”爱罗丝说道。   “哦。”老人点了点头,“但是拉娅,她一定不信的。”   “为什么呢?”   “她已经把自己当做神了。”老人说。 卷尾语-演员表   卷尾语:   第六卷,凛冽寒冬已经完结。   首先,感谢你阅读本卷。   在这一卷中,少女成了母亲,少年找回了爱情;流浪的姑娘在追寻诗歌与龙,修女在命运中迷茫。   两位国王还在摩拳擦掌,酝酿春季的大战。在这个春天,一切都会见分晓。   在下一卷“春风永恒”中,故事将达到本书迄今为止的最高-潮。北境与海湾地会正面交锋,我们的主角会在这场战争中扮演不同的角色,以不同的视角去讲述这个故事。   下一卷拟定的出场角色为:   海文·安卜赛德   哲莉忒   剃刀   凯德·赫沃斯   巴骨·卡恩   风信子   爱罗丝   这方面以实际正文为准,毕竟上次下集预告中我就说让紫罗兰出场的,但实际操作的时候感觉插入她的情节会导致故事线过于分散、并且会影响蒙太奇感,所以就先搁置下来了。   伊丝芮特和德莱尔会暂时退场,森林女巫哲莉忒会作为新的pov角色登场w   下一卷篇幅不会太长,故事集中在海湾地和北境的战争中。风信子和哲莉忒会作为支线,其他人的戏都和战争戏有直接或间接关系。   大概和本卷一样,是三线并开。   周末休息,之后更新鸽子的番外。其他番外我会找机会集中更新。   下个月会继续加更,顺便做个调研:   如果开1w一加更的悬赏大家可以接受吗?   无论如何,谢谢你的支持。   接下去是本卷出场角色一览:   风信子视角:   风信子——乐天派少女,正在跟随商队流浪。   紫罗兰——她的闺蜜好友,现在暂时寄宿在某富商人家。   基恩·布鲁斯——松林堡的富商,紫罗兰的新主人。   乔恩——又称八指乔恩,善良的老人,商队的队长。   巴鲁特——非常能吃的壮汉。   亚朵拉——南方吟游诗人,温柔的中年妇女。   樱桃——亚朵拉车里的奴隶少女,水果姐妹中的姐姐。   荔枝——复读机。   法恩·蒂姆纳德——大名鼎鼎的银狐游侠,自称北境王储,相貌英俊,风流好色。   克拉克——随行的商人,贪婪短视。   山茶——从白桦镇被救出来的沉默少女,现在跟着亚朵拉的车队。   ********   伊丝芮特视角:   伊丝芮特——地母之灵,蜂鸟城城主,海文的夫人。   哲莉忒——自有妙计的自由派女巫。   白果——忠诚的女性兽人。   鬣蜥——忠诚的男性兽人护卫。   薇安夫人——酗酒的老女巫,伊丝芮特的学院派入门导师。   雪薇儿——伊丝芮特在候鸟镇的同学,令人讨厌的女人。   赛丝——高级女巫学徒,漂亮的混血女孩,伊丝芮特的闺蜜。   崔妮娜——高级女巫学徒,温柔圆脸的女孩,伊丝芮特的闺蜜。   奥卓蓝——伊丝芮特的第二个导师,后来试图霸占她的身体。   维尔戈蓝——奥卓蓝的徒弟之一。   灰脸长须——奥卓蓝的另一个徒弟。   米哈兰——图谋不轨的草药女巫。   卡丽莎——月亮旗的长老,尖酸刻薄的学者。   阿丽塔——太阳旗的长老,暴躁的悍妇。   提亚——星辰旗的长老,善良的骑士。   白鲸——伊丝芮特从秘境里带出来的男树人。   珊瑚——伊丝芮特从秘境里带出来的女树人。   ********   剃刀视角:   剃刀——原名法斯纳特,强大无比的凶魔战士   奈特薇——他的冤家,他的爱人,他的女儿。   无面游侠——“我是一条鱼。”   戒律者(?)——树精灵秘境里的凶魔之神,可能就是三大魔王之一的戒律者。   树精灵之神——七面的神灵,后来被腐化成凶魔。   阿里丹——烂肉滩死灵法师,被德莱尔处刑。   戴克——狼石氏族的族长。   **********   德莱尔视角:   德莱尔·汉斯洛克——原先的野马镇管家,现在的烂肉滩之王。   萨里瓦——德莱尔的心腹,酒厂负责人。   德昆——经验丰富的老船长,担任港务部部长。   老迈恩——年老的绘图师,任劳任怨。   黑鲨——德莱尔的打手。   麦诺莉娅——某流浪的贵族小姐,身份不明,暂时担任德莱尔的警务部部长。   卡米莉亚——德莱尔的情人,死于浸泡药水引起的疾病。   睡莲——德莱尔的妻子,同时为他管理财务。   亚罕——酒城贵族。   卡莱特——酒城神父,已死。   卫门——新的神父,德莱尔的合作伙伴。   皮伦萨爵士——酒城侍卫。   阉伶和娈童——德莱尔送给神父的两份礼物。   ***********   小国王视角:   凯德·赫沃斯——人称小国王,北境之王,是个一旦硬起来就很难软下去的男人。   哈桑赫伦·穆利斯特——被小国王赐死的大骑士长。   比恩·拉斯托尔——极北之地的公爵,如熊一般强壮的老人。   罗恩?布尔兰德——中西之地的公爵,精明能干的中年人。   赫兰德·克劳斯——南方草原和中谷地的公爵,一位绅士。   摩恩?克劳斯——赫兰德的长子。   诺本?克劳斯——赫兰德的次子。   查姆?沃塞德——中谷地子爵。   多兰?沃塞德——查姆的长子。   坎追恩·拉斯托尔——被关押在通天塔里的斩龙骑士。   管家——城堡总管,小国王的亲信之一。   王妃们——瑟丝、薇薇安、可莱雅、莎莉、赛丽丝娜、黑珍珠、雅菲姐妹。其他角色未出现姓名,因此不计。   *********   巴骨·卡恩视角:   巴骨·卡恩——天神下凡一般的海湾地霸王。   兰俢——智慧过人的宰相,巴骨的左膀。   基尔普斯——巴骨的海军上将,巴骨的右臂。   维拉奇——财务大臣。   索利斯塔——军机大臣。   艾文——法官。   希诺·西斯——大学士。   卡伦——巴骨的护卫,一位墨菲斯武士。   格斯亚——礼仪总监   *************   爱罗丝视角:   爱罗丝——曾经是妓女,现在是修女,爱慕着拉娅。   拉娅——白衣会的圣女,在密谋某个计划。   亚伦——拉娅的护卫,一位可靠的老兵。   哈里森——断角兽人,拉娅的护卫。   吉尔达——永生派主席,在风雷堡政变中被吊死。   埃斯顿·蒙达利亚——风雷堡侯爵,统治东海一代港口,死于中毒。   布克·蒙达利亚——风雷堡侯爵长子,中毒,生死不明。   彼尔德·蒙达利亚——风雷堡侯爵次子,中毒,生死不明。   阿莲缪?蒙达利亚——埃斯顿的妻子,酒城之花,久光·佛劳斯的妹妹。   萨特利亚爵士——蒙达利亚旁系血亲,河湾地贵族。   杜拉利亚爵士——同上。   奥德·琼斯——白衣会第三位主席,善良的老人,现在是拉娅的俘虏。   【本卷共出场88位角色,统计若有遗漏,还请读者补充w】   感谢您的阅读,我们下卷再见w ⑦ 春风永恒 第一章:海文的日记,一   第一章:海文的日记,一   日记已经写满一本。   海文从前是没有这个习惯的,但是在这个冬天他决定开始写日记。这是他到这个世界以来遇到的最残酷的一个冬天,他想了很多,感悟很多,他决定将这些东西写下来。   这是春天降临的第一天,此刻他打开日记本,回顾着这个冬天——   11月1日,虾湾迎来寒潮。   听雅文小姐说,这次寒潮来的比往年早,所以大家感到措手不及。港湾在一夜间封冻,这对于港口的船来说是一场灾难。整条河都冻了,许多预计要出入港口的船都被冻在了水里。我看到有个商人在冻结的码头前嚎啕大哭。   居民也没准备好加固房屋,城堡中也需要更多过冬的物资。   但愿这个冬天不会太冷,不然我们可受不了。   11月3日,今天早上有人来虾湾求援,说是有一些船冻在虾湾的上游了,要我们去救援。雅文姐妹忙于政务,我就主动接下这件事。   然后我带着迈瑞克和达洛去寻找冻结的商船,我们迎着寒风走了一上午,风又硬又冷,吹得人脸疼。迈瑞克说他的手指被冻得开裂,抱怨说自己该戴手套来的。   中午我们才见到货船,我看到三艘木质商船被牢牢冻在冰面上。船员在船上生火取暖。我们踩着冰去船上,路上达洛滑倒了两回,我也差点跌倒。(备忘:下次记得换一双防滑的靴子)   船长是个老人,人们都叫他黑面包船长。这人开朗健谈,此刻深陷困境,他仍然能十分热情的欢迎我们。这令我很惊讶。船长给我们热了葡萄酒,然后与我们商量对策。   我认为这个冬天会十分冷,他们如果留在这里就会冻死,所以我十分愚蠢的建议他们把货物运去虾湾,然后全员弃船,大家去虾湾过一个冬天,然后再回来。   然而这个建议没有任何人赞同,他们还取笑我说这是“贵族的主意”。(事实上我那时候还没告诉他们我的身份)   达洛悄悄和我说,船员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船。   我记得他这样说:“把船丢在这里一个冬天?那不可能。如果船出了一点差错,他们明年就没饭吃了。不光是没饭吃,他们甚至还要背上一笔巨额欠款,因为这里的船都是租的,除了大富商和贵族老爷,一般人可买不起这些商船。”   我就问他说,一艘空船放在冰里冻着,为什么需要人看着?难道还有人来偷船的甲板吗?   达洛和我说,船上必须有人。因为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破裂,如果冰破了人不在,那么船就飘走了,可能会搁浅可能会触礁。而且浮冰还会撞击船体。而且这木船是很脆弱的,指不定什么时候漏水,如果没人管,这船就完了。   我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耻,就请求达洛和船长多跟我说说跑船人的事情。达洛就笑着跟我说:“大人,您是贵族,不懂得这些下贱之人的事情也没关系。”   他这话虽然是给我台阶下,但却令我感到脸上发烫。我自居是自由人、平民、农奴和奴隶的领袖,但我却根本不懂得他们的事情。(备忘:实地考察,深入了解)   最终我们卖给了“黑面包船长”许多淡水、木炭还有御寒的衣服,然后把他们留在了船上。我们约定每十天来看望他们一次,给他们进行补给。船长留我们吃了饭,菜肴就是前几天河里上来的鱼。吃饭的时候船员们愁眉苦脸,他们掰着手指算账,说:“唉,今年又要赔钱了。”   船长带着大家唱歌,还给大家讲自己遇到的趣闻,气氛似乎不错。可他在吃饭中途去解手,我看到他回来时候一个人倚靠在桅杆上,脸冷就的像河中冰块。   这件事给我的感触很深,对于我来说,船只是铆钉、木板和楔子,但对于那些人来说,这就是生命。   祝愿他们能挨过这个寒冬。   也祝愿虾湾、熊山、野马地以及整个世界的人都能平安度过这个冬天。   11月4日,我们住在虾湾白吃白喝,这实在是不合适。于是我把我的人都安排出去帮忙修补城堡。今天女伯爵问我:“我的丈夫什么时候回来?”我这才想起来,拉蒙去野马镇了,到现在也该回来了。   希望他能赶在第一场大雪降临之前回到虾湾,不然再见他也许就是明年的事情了。   也可能就(划掉,涂黑)   祝他好运,如今他不仅仅是我的手下,还是我的义子,更是虾湾的守护者。   祝他好运吧。   11月6日   有个女巫来到虾湾的城堡中,她和德恩姐妹说,不久后这里就会有雪灾,要她们做好准备。雅文和我商量这件事,我就去见了那个女巫。我见过真的女巫,但眼前这个人完全不是女巫的样子。她穿的干净体面,言行举止有礼,而且精神很正常,这和我印象中的森林女巫不一样,因此我有些怀疑她的身份。   后来那个女巫跟我说:“大人,您遇到的可能是自由派女巫,而我是学院派的。”   我这才想起来女巫的派系之分,一说起学院派来,我便想起伊丝芮特——我的妻子伊丝芮特, 她也离开我好久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她应该还不知道我的事情,她一定在担心我,就跟我在担心她一样。   那个学院派女巫是来自象牙城的,我款待了她,问了她许多象牙城和学院派女巫的事情。听她说南方这两年也很乱,奴隶主、大商人、贵族、蛮族部落还有女巫们在混战。但愿伊丝芮特不要卷入这一切,等她学成了就赶紧回到我身边来。   可是她到哪去找我啊?她又不知道我在虾湾,她又不知道我还活着……   哲莉忒要在就好了,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也许我该问问鸽子们,看他们有什么办法。可是我这里没有人能指挥鸽子。   我得自己另想办法。   明天一早要和笑脸猫去学剑法,必须早睡了。   但愿今晚不会失眠。   晚安,伊丝芮特,晚安,我其他的亲人和朋友。祝你们今晚好梦。 海文的日记,二   海文的日记,二   11月7日   我们送走了那个女巫。   虾湾贵族已经重视起了这次冬天,大家再次开会,分配工作。说实话我讨厌开会。雅文把城堡内外的贵族都请进来了,还找来了几个大商人和大地主。我们需要他们捐款救济穷人,他们却想从中获利。   这些人满脑子都是买卖事,根本就不管穷人死活。他们也意识不到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野马镇会是第一个觉醒的地方,虾湾将是第二个。   希望拉蒙一切顺利,我自身也得做点什么了。   11月9日   我现在需要钱、土地和人。   昨天我花一整天列了一张表格,其中有我要做的事情。包括建设设施、传播思想、招募佣兵等许多事情。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思想传播,我打算把这些思想写成书,再请诗人、学者和传教士将其传播出去。这需要大笔的金钱,而且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如果拉娅还在,她将是最好的人选。除此之外,汤德恩也能帮忙。   但拉娅去了风雷堡,汤德恩背叛了我们。   没有那么多如果。   11月10日   我在城堡门口看到一个冻死的老人,他身上只有一层单薄的麻布衣。衣服贴在他身上,和他冻在一起。   11月12日   下雪了。   11月13日   笑脸猫训练我的时候十分严格,我没系统的训练过,拿剑挥舞十分吃力。他教给我的剑法看似简单,但用起来真的很难。经过这一段日子,我意识到剑术真的很重要。我虽然无法像笑脸猫一样成为游侠,但我也得具备防身之力。   哦,雪还没停。   11月15   雪停了,但天上没出太阳。人们开始扫雪,清理道路。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去探望黑面包船长的船队。这次笑脸猫也跟我一起去了。然而等我到达那里的时候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船上挂着三具尸体,冻结如冰块。   我见到了船长,问他是这怎么回事?船长就告诉我说,就在昨天,船上的人发生了暴动。有三个人在晚上想要杀人劫货,船长发现了他们,于是两拨人开始火拼。最终叛徒全部身亡,而他们的人也一死一伤。叛乱者的尸体都被挂在了外面,一来是惩罚他们的罪恶,二来是警告其他船员。   我看到船长的手受伤了,上面缠着纱布,还有一个船员被砍断了胳膊,其他几人轻伤。我后悔自己没带个医生来。   哲莉忒和拉娅都教过我一些基本的医术,我试着给他们重新包扎、清洁伤口。有个船员抱怨说:“你们晚来了两天!你们要是早点来,也不会有人叛乱的。”   确实,因为下雪的缘故,我们比预期的日子晚了两天。也许就能制止这场叛乱了。   也许他们就是因为看不到补给才决定叛乱的?   无论如何,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们留下补给品,然后就准备离开。这时候船长告诉了我一件惊人的事情:上游还有两艘被冻结的船,   两艘船,那估计得有好几十人了。我们手上的东西不够,如果想要救他们,至少得套三辆车。这件事情我要回去和雅文商量。   傍晚我回到城堡,和雅文谈论此事。雅文小姐十分疲惫,不愿多说。她只是告诉我:“大人,你得明白这个道理:我们没法救所有人,总得有人冻死的。”   我当然明白,我早就明白了。   11月16日   我一早就套了车马出发,去救援那两艘被困的商船。   在去往上游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伙土匪。他们人数和我们一样多,没人骑马,很多人穿的单薄。他们的武器是粪叉和锄头,脸上写着饥饿和寒冷。比起土匪他们更像是难民。   我试着和他们交涉,但这些说话口音很重,而且蛮横无理,交涉十分困难。最终是笑脸猫砍了其中一人的手臂,这才震慑住他们。接着土匪们就纷纷逃命去了。   笑脸猫跟我说:“这群匪徒绝对是第一次抢劫,他们一个月前恐怕还是正直的自由人。”   绝境会考验人的道德,逼迫人们做出可怕的事情。那些黑面包号的船员、还有这些扛着粪叉和锄头的强盗,都是如此。   假如有一天我被逼入绝境,我也会行罪恶之事吗?   不,绝不。   下午,我们找到了那两艘被困的船。那两艘船都叫做“皮草号”。令我惊讶的是,一艘船空着,另一艘船上只有两个人。那是船长和他的大副,一对亲兄弟。   我就问他们说,船员都去哪了?   大副给我解释:大家被冻在这里之后,就觉得今年没希望了。与其等着开春给货主交货赔钱,还不如就现在散伙。船员们分了货就地找村庄卖掉换钱,我们俩就一人一艘船。   原来是这样。其他人拿货,船长和大副拿船,他们说会把船开往南方的岔路,驶向烂肉滩。那里是酒城最大的黑市,他们可以把船卖了或者重新涂漆,伪装成一艘然后自己用。   确实,若是站在水手的立场上看这才是最优解。黑面包船长虽然有信誉,但他也损失了太多东西。   我不认可他们的做法,但出于人道,我走之前还是给他们留了一点基本的生活品。   对了,临走的时候,船长给我金币,说他想买个女奴隶。他跟我说:“年纪和相貌都无所谓,是个娘们儿就行。我们两个光棍,在船上可熬不过一个冬天。”我拒绝了他。而且我一冲动,就说:奴隶买卖是罪恶的行为。人们看我的目光像是看怪物。   也许我该克制这种冲动,可是我又怕过多的克制会让我的血冷下去,从而彻底忘记这种冲动。   这很矛盾。   回去的路上,我问大家应该怎么处置这件事情?   大部分人认为,如果在船上守着他们也无法度过严冬,最终都会被冻死,而且来年还会背上一大笔欠款。他们这样做是正确的。   笑脸猫认为他们这样做无可厚非,这是穷人的生存之法;达洛说他们不这样做就是死,可以理解。   而迈瑞克却用一句话堵死了笑脸猫和达洛:   “如果这种垃圾放着不管,那岂不是寒了黑面包船长的心?”   他说得对,我维护的不是一两艘船或者几十个水手的利益,我要维护的是法律和秩序。   出于人道,我给你们一个生存的机会;但为了法律,我必须逮捕你们。 海文的日记,三   海文的日记,三   11月17日   我命令笑脸猫率人捉拿“皮草号”通缉犯。   11月18日   全员四十三人,一个不少,全部被抓到虾湾。雅文小姐感谢我为虾湾做的一切,并且请求我当虾湾荣誉法官。我确实需要这个头衔,于是就接下了这个职位。   之后我审判这些人,将他们判处劳役。正好城堡缺劳动力,我就把这些人给了女伯爵。另外我让小榔头当监工,我给他笔记本和皮鞭,教他要赏罚分明。这孩子心太软,需要磨练一下。他是我的首席工匠,要学着如何管理人。   审判结束后,“皮草号”的船主找到了我,为了送上一小袋黄金当做感谢。我对他说:“我不收任何人的钱,如果你想感谢我,就去给穷人捐款吧。我会十分欣慰的。”   后来我得知,这个商人没有给穷人捐哪怕一个铜板。我意识到他只是想用钱收买我,而非真的感谢我。   此时此刻,我不禁思考起这一切来。   我确实是维护了法律与秩序,商人的合法权益得到了保护,而水手们罪有应得。   似乎是这样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法律并不公正。   试问:如果皮草号的水手们守时守约在来年运货回去,他们就理应承担这一大笔赔偿金吗?   天灾导致的损失,难道就该水手们独自承担吗?   甚至再进一步诘问:水手跑一年赚的钱也就够果腹,几乎没有节余。而商人赚的钱,却足够他买一艘新船——这样的分配合理吗?   我确实又一次维护了法律,但我维护的,仍然是不公正的法律。   但我现在没有重新立法的能力,除非我能爬到比法律还高的地方去。(这句话后来被用炭笔涂黑了)   11月19日   又开始下雪了。   昨晚我被冻醒,炉火不知是什么时候熄灭了。我半睡半醒,呼唤风信子和伊丝芮特,叫她们去看一下火。恍然间我还听到了女孩们的声音。接着我一阵咳嗽,也终于苏醒过来。   我手脚都冷的发麻,半边床铺摸上去和冰块一样,被子里也没有什么温度。我独自下床、生火,然后上床睡觉。心里只祈祷自己明天不要染上风寒。   11月20日   纳德总管确实是个厉害的人,这位老人管理账目和处理杂物的能力甚至在德莱尔之上。而且他比德莱尔更加正直也更加博学。下午我和他一起看书,询问他各种问题,感觉自己收获颇丰。   话虽如此,我还是有些想念德莱尔。纳德是个好管家,可他代替不了德莱尔·汉斯洛克。   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见到他,不知道他会不会记恨我所做的事情。   也许我不该将他流放,把一个身无分文的人流放到烂肉滩,这无异于判死刑。   这是个愚蠢的决策,我当初不该由着他的。   11月21日   女伯爵再次问我拉蒙的事情,我只能说:也许他是被大雪困住了,明年春天就会回来了。   还有,伯爵似乎瘦了许多,是我的错觉吗?   另外,《奴隶解放》和《春晓新诗》的大纲已经写完了,春天来临前,我能把这两本书完稿。我让博学的纳德总管来给我斧正,他看了这些书却惊的不敢说话。他跟我说:大人,您正在做一件堪比屠龙的大事。   这个比喻我很喜欢。   11月22日   小榔头给我看了新型的翻车设计图,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改良农具的图纸。这孩子仍旧保持着十足的积极性,这令我很欣慰。我兴冲冲的拿着这些东西去找雅文小姐,希望她能出钱在虾湾修建这些设施。然而纳德拦住了我,那位老管家跟我说:“大人,虾湾已经没钱了。就是有钱,他们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用在民生上。”   我感觉被泼了冷水,但是转念一想,纳德说的并没有错。   我让小榔头先把这些东西的试用品做出来,留着以后我们自己用。   11月24日   难民已经挤破了头,难民营人满为患。我们已经没有地方给他们住了。   11月25日   雪停了。一切被雪淹没。   11月27日   难民暴动。   这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因为人们吃不饱穿不暖,为了生存,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到城堡里来抢。   笑脸猫和虾湾的警备队长去镇压这次暴动。笑脸猫受了一点轻伤,警备队长的马死了,右臂还被人重重砍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   笑脸猫与我说:“大人,我在风雷堡当兵的时候都没做过这种事。这与其说镇压,还不如说是屠杀。”   我看的出笑面游侠有多么悲伤,但我没什么话能劝他。   游侠又跟我说:“我觉得我的刀挥错了方向。”   正如他所言,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暴动之后,贵族和官员们狠狠地咒骂这些泥腿子,骂他们是贪婪、卑鄙、丑陋的畜生。骂男人邪恶、女人淫-荡、孩童无知。   此刻我就想起某个文豪写过的话来:妻子、孩子、仆人、弱者、穷人和无知者犯错误,是丈夫、父亲、主人、强者、富人和有学问的人造成的。   是社会制造了黑暗,它应对此负责。人的心灵充满黑暗就会犯罪。真正有罪的,并非是犯罪的人,而是造成他们心灵黑暗的人。   我不全然认同这番话,但其中的一部分他是认同的:是社会制造了黑暗,社会该对此负责。   我觉得可恨的不是难民,而是那些为富不仁的权贵。   他们站在统治阶级上,踩在人民的肩膀上,靠剥削人民的劳动而得到了财富,可灾难来临的时候,他们做了什么?   凭什么哄抬物价?   凭什么不去救灾?   凭什么驱逐难民?   他们每一分钱都带着罪恶的血,如今他们坐享其成,用这钱来继续压榨穷人。   我无法在一个中世纪一般的封建国家消除阶级剥削,但我至少也该消除这种显而易见的黑暗。   所以我决定去主导救济难民的事情,明天我就游说女伯爵和商人们,让他们给我赈灾款,我就保证不让暴乱发生。   这是我接触人民的好机会——先让他们吃饱,再让他们听我的思想。 海文的日记,四   海文的日记,四   11月28日   我开始游说女伯爵和城堡周围的富商。   11月29日   趁天气晴朗,我今天骑马去找外面的大地主。我需要他们也捐钱。   12月3日   我把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个遍,确实筹到了不少钱。一来是雅文和女伯爵全力支持我,二来是我自己有熊山伯爵的贵族身份,但最重要的是:前些日子的暴动把这些家伙吓到了。   他们一听我说能安抚民心,避免暴动,就都送钱给我。   但我发现了一件可笑的事情:所有人都认为我想当赈灾官是为了贪污赈灾款,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我是为了真的去赈灾。   迈瑞克和我说:“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法官赚官司的钱,神父赚信徒的钱,礼官赚贵族的钱,学者赚不到钱!赈灾官嘛……灾民肯定赚不到钱,那就只能赚赈灾款了。”   敢情每个官员都是为了捞钱?真是荒唐。   12月4日   我命人把粮食熬制成热粥,然后再城墙下面搭了棚子。猫爷负责维护秩序,领取救济的人排了长队。粥和棉衣很快就舍完了,我叫剩下的人晚上再来,于是许多人就不满了。猫爷和士兵们拔出刀来威吓这些人,我不想救济演变成流血,于是我敲响手钟,向人们演讲。   我告诉他们,这是我能拿出来的全部,身为赈灾官,我已经尽力而为。我只要能吃饱,就不会饿到你们;如果你们吃不饱了,我就和你们一起挨饿。如果你们受冻了,我也会和你们一起站在寒风里。   人们不相信我说的话,于是我把私人财产也捐献了出去。这包括:我的怀表,我的炭笔,我的棉衣和靴子,围巾,还有一顶帽子。   最终我站在寒风里,全身上下只剩下一件贴身衣服用来遮丑。很冷,非常冷,但这里一定有人比我更冷。   我的行为暂时安抚住了这些人,我告诉他们,我晚上还会回来。   笑脸猫将他的棉衣给我披上,然后送我回城堡。当我穿着单衣回到城堡的时候,虾湾的人都惊呆了,还有许多人在耻笑我。没关系,我相信总有人能理解我的赤诚。   晚上,雅文小姐邀请我们吃晚饭。这一次我在餐桌上进行了绝食。我和雅文说:“人民吃不饱,我就没资格吃饭。”   这有些作秀的成分,但我必须这样做,我要让人民相信,我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   女伯爵弄不懂,但雅文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就当着众多手下人的面夸奖我说:“看看,这才是德行高尚的贵族——所以我们今晚也吃的清淡一点吧,把这些菜端下去,分给更饥饿的人。”   女伯爵为此和她吵了一架,最终女伯爵独自回到房间去用餐。临走前,猫爷调侃她的身材,让她减肥,说拉蒙不会和肥猪生孩子。伯爵没说话,原地站了一会之后就端着自己的饭离开了。   晚上我继续去城墙外发衣服和食物。我找仆人借了一件打补丁的旧棉袄来穿,这衣服虽然比我之前的差,但也能勉强御寒。   晚上发放救济的时候,许多人开始对我道谢。这令我十分惊喜,因为上午我几乎没听过“谢谢”二字,留给我的只有恐惧表情和鄙夷的目光。   12月10日   这几天的赈灾活动很顺利。城堡周围的秩序得到了很好的维护,城中更多人也愿意援助财产来赈灾。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房子,给灾民避寒。趁着不下雪,我让迈瑞克和达洛组织灾民上山去劳动,大家砍了许多木柴回来,这样哪怕没房子住的人,也不至于在寒夜里被冻死。   女伯爵和雅文小姐私下对我的表示感谢,我身边的人也越来越信任我。   今天有个难民从我手上领救济的时候握住了我的手,问我说:“您是不是野马之王?”   没想到这里有人能认出我来。我愣了一下,然后回答他:“我是。”   那人便跪在我脚边哭泣,高呼万岁。我赶紧把他扶起来,问他缘由。他说他曾是野马镇的人,那两年受过我的恩惠,还说我在“雪夜审判”的时候给他父亲伸冤昭雪。   我问他:“野马地也受灾了吗?”   他说:“我不知道,我是去年离开野马地的,出来做生意。”   我颇有些遗憾,不知这些日子野马镇经营的怎么样了——是保持原样?还是退化成了老样子?   拉蒙跟我说,他把野马镇交给了农会会长们管理——范德里父子、古斯汀还有史蒂夫,希望他们不要辜负我的期待。   那个野马地人走后,又有许多好奇的人来询问我的身份,我都如实回答了。有旁人佐证,大家基本相信我说的话。渐渐地,人们开始称呼我为“野马王”或者“熊山王”。人们对我送上敬意,而我能做的,就是保持廉洁公正和平易近人。   纳德总管得知此事后,就跟我说:“大人,老百姓要的东西很简单,无非就是一口饭吃,还有一点尊重罢了。你给他们这些东西,他们就会拥护你了。”   他说的很对,我也深以为然。   12月13日   我在晨练中被猫爷用木剑一顿狠揍,笑脸猫说我毅力可敬但悟性堪忧。   我并不着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法斯纳特一样的天才战士。   说起来,那孩子怎么样了?他就这么离开了熊山,一个没了双手的少年,要怎么熬过这寒冬呢?   如果放走德莱尔是我的第一个致命错误,那么放走他就是第二个。   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那些老朋友。   12月15日   起风了,这不是好兆头。   12月16日   狂风呼啸了一整天,但是却没下雪。我的不安在持续加重,纳德总管给我说:“大人,恐怕要刮暴风雪了。”   如果暴风雪袭来,那么外面的人都要遭殃。因为窝棚和帆布可无法抵御暴风雪,我必须让他们都到城堡里来。一早我就和去德恩姐妹请-愿,说要让难民暂时住进城堡。女伯爵不说话,雅文已“空间不够”婉拒了我,而警备队长凯西直接指责我“居心叵测”。 海文的日记,五   海文的日记,五   我一开始不明白他的意思,后来纳德总管和我解释,说:“大人,我们是客人。当主人不欢迎的时候,客人若邀请更多客人进来,那是失礼的。而且客人如果比主人还多,那不就反客为主了吗?他们是在担心这件事情。”   纳德说的很对,这老人看问题要比我深刻。   那么我如何才能让这些人进来呢?   我不知道。   12月20日   三天前,暴风雪如期而至。   这是我记忆中最可怕的一次暴风雪。上午十点,天昏地暗,北风如野兽一般的怒吼。接着雪片一团一团的从天上落下,砸在人身上。很短的时间内,棚户区就全军覆没了。无处避难的人群开始聚集到城堡底下,请求城堡打开大门,让大家进去避难。   理所当然的,城堡内不为所动。凯西在城墙上安排了弓箭手、沥青和滚石。他大声喊道:“离开城堡!滚去一百步以外的地方,你们这群泥腿子!”   我也站在人群中间,我对他大声喊道:“让女伯爵和雅文出来见我!”   那人开始用恶毒的话咒骂我,但他只有一张嘴巴,而难民们却有几千张嘴。于是人们就一起骂他。那人怕了,就缩回城墙后面去。我再次对着上面的人喊道:“你若不让他们进去,那我们就也不进去!我保证难民不会破坏城堡内的秩序,我发誓!”   雅文仍不露面,凯西队长大喊:“如果你让这帮泥腿子进来,他们就会被整个城堡毁了!这不是奴隶该来的地方,让他们去死吧!”   说实话,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造反,攻城,然后把这家伙吊死在城墙上。   这时候笑脸猫告诉我说:“大人,有些难民开始冲击城中宅邸了。”   这样放着不管,难民很快就会变成暴民。   我对城堡上的人说:“叫女伯爵出来,不然引发了暴动,就是你的责任!”   女伯爵拖着沉重的身子来到城墙上,她对我说:“大人,熊山伯爵大人,你不能这样做。城堡是我爹给我的,是国王封给德恩家族的。这是私人财产,只有贵族有权力住!一般的人进来,那是违法的。”   我对着女伯爵喊道:“索亚娜·德恩,我问你,你是不是虾湾的伯爵?”   “是啊!”她回答。   “伯爵该不该保护她的人民?”   “该!”她说,“但是难民不是我的人民,他们不属于虾湾!”   “但如果你再不开城门,那么流浪者们的怒火就将毁灭虾湾!除了城堡以外,城中的其他房屋都会被夷为平地,身为贵族,你必须保护你的人民,这是你神圣的职责!德恩伯爵大人,我以合法贵族的名义,以法律和正义的名义,请求你打开城门,履行你的职责!”   索亚娜·德恩沉吟了几秒,然后对手下人说道:“还他妈愣着干什么?开门啊!”   于是数千难民涌进城堡躲避暴风雪,一时间城堡里人满为患。如今难民们以我为领导,大家都听我的话。我就负责给人们安排房间,城堡中的房间肯定是不够的,原先一个人住的地方现在要给十个人住,大厅和走廊也都睡满了人。   食物还算充足,虾湾是块富饶的土地,城堡的地下仓库里堆满了粮食、腌肉和咸鱼干。然而这些人不能永远住在虾湾,粮食早晚有不够的时候。傍晚,我和两位女士商量对策。我说难民可以留下,让他们开垦荒地,成为新的人口;女伯爵不置可否,雅文却说道:“与其把土地分给难民,不如卖给地主。”   我跟她说:“我们要的不是金钱,而是生产力的提高。”接着我们谈了一阵子这个话题,我意识到旧贵族的思想经历了许多年的沉淀,很难被纠正过来。   希望拉蒙回来之后能够劝劝德恩姐妹。   第一天难民们的状况还算稳定,没有犯罪行为出现。但是第二天,难民就出现了一次斗殴时间。起因是一个难民指责城堡里的人贪婪、腐败、不管人民死活,然后守卫就把那人暴打了一顿。接着引发了十几人的斗殴。   我找出了引发事件的人,公布罪证,然后按照法律判处他们监禁和罚款——没款可罚的人就用七天劳动来抵消罚款。守卫质疑我审判不公,于是我给他念了法典,说清楚理由。还有些城堡士兵想要反抗我,我就让笑脸猫把他们放倒然后再铐起来,交给雅文小姐处理。   我向他们展示了自己仁慈的一面,现在我要展示冷酷的一面——我是法官,不是活佛。   12月21日   暴风雪已经停了,虾湾几乎被雪淹没。我组织人们出城扫雪,清洁道路。这几日灾民住在城堡里,极大地压榨往常贵族们的生活空间。城堡佣人、官员还有德恩家族的旁系血亲都在抱怨。这些人把矛头指向了我,他们恶意揣摩我的动机。大多数人认为说我是要煽动难民来造反,谁都知道这是谣言,但是谣言说多了,就会有人信。   12月22日   雅文找我谈话,十分严肃的和我说了难民问题。她要求难民们在三天内离开城堡。我意识到她有些怀疑我了。   迈瑞克对我说:“这里不是我们的土地,大人,我们需要自己的土地。”   我也知道,我也想要自己的地盘。熊山政变后没有任何贵族愿意助我剿匪,以我手上的残余部队绝对无法夺回熊山。小三叉戟和风雷堡之间在踢皮球,事实上,这场政变可能就是巴骨·卡恩主使的。   我们的国王说松林堡子爵参与了政变,所以子爵失去了世袭继承权。松林堡现在在法律上来说是无主之地了,他要把松林堡给我。   可是我要怎么拿呢?难道我大摇大摆的走进松林堡,在里边睡一觉,那城堡就是我的了?   这可真是一件荒唐事。   12月25日   难民都被驱逐到了城堡外面,我无能为力。我决定继续去游说城中的富人,要他们捐出宅子和财产。   我认为每个农场主都有责任承担救济难民这件事,因为他们的财产是建立在剥削人民的基础上的。   作者留言:   ps:悬赏开始,累计加更。   算上之前的章节,后面会陆续加更3章。   悬赏持续时间一周左右。1w=1章 海文的日记,六   海文的日记,六   12月26日   我们去给黑面包船长送物资,船员神情冷漠麻木,船长脸上多了一道新伤。我们没问,他也没说。   12月30日   新年即将到来。   环境如此恶劣,许多人没有过节的心思,但我认为,一个灾难中的新年更有价值。庆祝这次节日能稳定民心,让大家暂时忘记伤痛。   整天盯着白雪、破屋和尸体,听风声,哭声和惨叫,那人们的心情就会越来越差。我们需要歌声,舞蹈,一些滚烫的熟食最好再来一点酒。   我去问雅文这件事,雅文说我异想天开,她告诉我说:“城堡里当然会过年,但是外面的人就不要想了。”   我和她讲清楚了其中利害关系,但雅文还是不同意。她对我说:“安卜赛德大人,虾湾城堡不是你我的城堡,甚至不光是我们姐妹的。这里还有其他贵族,骑士以及支持我们的大地主。他们不可能会愿意和泥腿子一起过年。而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这个冬天我们就过不下去了。”   我心想:我们应该把这些贵族、骑士和大地主全部“革命掉”。(黑线划掉)   1月1日   最终节日也没过成,我拿了一些慰问品去看望病人们,但是杯水车薪,这帮不上什么忙。   今天来了一些避难的南方人,他们是从南方到北方来躲避寒灾的。   达洛笑话这些人说:“怎么还有到北方来避难的呢?他们不该继续往南走吗?”   人们回答他说,南方下了大雪,他们实在无路可退了。   是有多绝望才能让他们逃难来北方?   1月12日   我生病了,整整十天都在卧床休息,我几乎下不来床。在这期间达洛和迈瑞克去了一趟黑面包号,我什么也没做。纳德管家在照顾我的生活,很感激他。中途有不少难民想要探望我,但都被纳德一一谢绝。   今天我已经康复,虽然身体虚弱,但至少能下床走动了。我吃了些流食,然后就在朋友的陪同下去外面巡查。我去和难民问好,大家对我十分热情。令我震惊的是,这些穿不上衣服的人,居然一人捐出一块布头给我拼凑了一件棉衣。拿到那东西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人民的热情与真诚,我感动到热泪盈眶。   我坚信,只要我对他们好,他们就也会对我好。   1月15日   木柴不够了,我再次组织人们去砍柴。我发现木炭供不应求,这令我想起小熊山上煤矿的事情。我记得那里之前住着一个叫做肖恩的德鲁伊和一个树人,如今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煤矿如果能大规模开发,那么将比木炭更加高效、廉价。等我回到熊山之后,就要立刻开始这项工作。   1月18日   我们去了黑面包船,除了船长以外,没人出来接待我们。我预感事情不妙,就劝他抛弃船只跟我们回城。但船长却说:“已经忍了这么久,就再等一等吧。”   我们劝不动他,只能离开。   我说:“这就和被困在大海上一样。”   迈瑞克却说:“这比困在大海中还可怕,无边无际的海水会让人失去希望,没有念想,人也就麻木了。但看着陆地就在眼前却不能离开,这才折磨人。饿汉看到石头不会怎么样,但看到笼子里的鸡腿,就会急的发疯。”   1月21日   暴雪再临,难民再次进入城堡避难,一切井然有序。贵族已经默认了这件事情,这令我感到很开心。   1月24日   雪停了。   2月1日   黑面包船上有人自杀了。   冬天就快结束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这一次走进船舱,发现里边冷如冰窟,船员们的脸色如厉鬼一般可怕。在这种环境下待着,人肯定会想不开的。我再一次劝船长离开,船长对我说:“走了又能如何呢?等到春天,我们这些人没了船仍旧会饿死。水手圈子里消息传的很快,没人会雇佣一批言而无信的水手。”   我这次给了他们更多补给品,希望他们能渡过难关。   2月10日   笑脸猫说我的剑术已经小有所成,足以打败一般的士兵。但如果敌人超过两个,那我就会受伤,若是三人就必须逃跑。我开玩笑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打一百个?”   他沉默了片刻,说:“等你死过几回就行了。”我顿时哑然。   2月11日   我今日要给难民上课,所以迈瑞克替我去了黑面包船。他带回了几个船员,但船长执意留在船上。   2月15日   第三场暴雪来了。   我们的食物已经极少,有许多人已经吃不到救济。我们开了几小时的会,最终讨论的结果十分残酷:   一、用抽签形式让一些人上山打猎、采集一切能吃的野菜野果。这些人当然采不到什么东西,他们多半会饿死或者冻死。   二、五十岁以上的人口粮减半。   三、在面包中加入木屑,把皮革煮掉充饥,树皮和草根也是好东西。虫子、老鼠、一切能动的东西都要送进嘴巴。   2月16日   新政策激起了人们的不满——也包括我在内。食物确实紧张,但是贵族和地主的宅邸里还有余粮。这些余粮是当年从农民嘴里抢出来的,如今就该还给他们。   我知道找雅文谈已经没用了,我直接去找了女伯爵。我告诉她事情有多危急,让她看饿死的孩子与冻死的母亲,叫她知道,如果再不割肉,人民就会起义。   不知是被我吓到了还是良心发现了,女伯爵决定亲自出面游说城中贵族捐款。   这在虾湾是史无前例的,但这还远远不够。   2月17日   暴雪比上次走的要快,阴云像条丧家之犬一般滚去了南方,我们有理由相信,春天就快到来!   2月20日   我开始和女伯爵等人讨论对难民的后续政策。   春天到来,照理来说难民就该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去了。因为虾湾现在没有多余的耕地,养活不了这些人。而经过一个冬天的消耗,虾湾现在也没有多余的钱来雇佣人开垦荒地。   作者留言:   ps:悬赏开启中!   后台累积已达4w   持续加更中。 海文的日记,七   海文的日记,七   雅文原本想:先雇佣难民开垦荒地,然后再把地卖给地主,之后地主再来雇佣这些农民。但虾湾现在没钱,所以只能驱逐难民。   可是难民不想走。   因为在许多土地上都有一条荒谬的法律:一旦当一个农民在没有搬迁证明的情况下,离开自己的耕地超过三个月,那他就会成为流民,土地会被没收。据说贵族这样做是为了把人口牢牢绑在自己的土地上。   这些难民怎么可能在逃难之前去找贵族要一份证明呢?就是要了,那些人也不会给啊。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雇佣岗位,所以失去土地的人要么沦落为乞丐,要么就是被抓了当奴隶。不管哪个这些人都是不愿意干的。   所以他们许多人就赖在虾湾不走了——也不是不想走,实在是无路可去。往年虾湾的政策就是一个月内将他们暴力驱逐,再不走的就抓了当奴隶。   而我认为大可不必这样做,我们可以放弃旧的思维,我们让农民去开垦荒地,然后再把开好的田给他们当报酬。然而私有制过渡到公有制是个困难而又复杂的过程,我只能对女伯爵说:“我可以带走一部分人去开垦荒地,为你减轻压力。”   雅文就问我:“你的意思是说要虾湾分一块地给你?伯爵大人,虾湾可没有这种规矩。”   我向她解释我的想法,但雅文并不认同。   看来我得自己带走这些人了。   3月1日   这些天我叫人在难民中讲述野马镇与野马之王的故事,告诉人们在海湾地有一片土地是属于人民的。有些人相信了,有些人将信将疑,还有些人嗤之以鼻。   但我相信,至少有一千人愿意追随我,和我一起去建设新的家园。我和笑脸猫开始讨论攻下松林堡的可能性。笑脸猫说:“如今敌人是有防备的,那我们不可能靠着一两千民兵攻下城堡,我们需要正规军还有攻城器。”   可我到哪去借兵呢?我只有这些东西。小榔头确实能打造攻城器,但他需要人手、材料以及时间。   3月2日   春天来了!   春花盛开,鸟群涌入城中,一夜之间阳光普照大地。   虾湾全城欢庆,贵族与平民同乐。   我也破例喝了些酒。   3月3日   黑面包船长的船也终于到岸了,船上仅剩四人,而且最后还一分钱没赚到,甚至倒赔了三枚金币。但即使这样,船员们也欢天喜地的庆祝了一番。   毕竟,商船还在。   明年他们还能继续生活。   后来,死者的家属们来找船长讨说法,我和达洛出门调解,避免了流血的发生。但无论如何,船长都需要赔偿一大笔钱。我问那个老人说:“难道船主就不出一角钱吗?”他说:“一角钱也不出,这是合同上说好的。我们这行都这样。”   所以当天晚上,船长就自杀了。   我感到十分悲愤,我发誓,一定要将这种不公从世界上消除。   3月5日   雅文叫我在本月之内将难民全部转移,我必须抓紧时间了。   城中开始流传一句话:   有家可归者回到家乡,无家可归者追随野马之王!   ******************   海文合上了日记,今天是3月10日,是第一批攻城器验收的日子。这段日子里,小榔头崔兰斯在制造可拆卸投石车和冲车,笑脸猫在训练民兵。   最迟在四月的时候能有两台冲车和一台投石车。笑脸猫说这样仍旧不够,士兵素质比起正规军差太多了。而且他们的武器就是农具、竹矛和木棒。这些东西实在是难以用来打仗。   今天风雷堡也来信了。   风雷堡的意思很明白:他们不会帮助海文夺回熊山,也不会参与松林堡的事情。所以海文决定自己去抢松林堡。   松林堡有外城和内城,外城墙就是木栅栏、拒马和针刺围墙。内城墙是吊门城堡,需要用攻城器和冲车。   熊山的床弩要是还在就好了,海文心想道。   海文不打算直接攻击松林堡,他要先进行思想战——松林堡也有难民,海文决定从难民开始下手。   他叫达洛和迈瑞克先去松林堡,想办法去造势,让穷苦的人们相信野马之王即将解放这片土地;之后在松林堡军队中散播消息,就说松林堡贵族参加了造反,“国王军”就要来平叛了,到时候缴械者不杀,投降者无罪,若能杀了子爵或者骑士,国王军还重重有赏。   据海文所知,如今松林堡子爵劳伦·切尔德年事已高,无力管理城堡。城中事宜都是由他的儿子负责。他儿子现在多半在熊山备战,松林堡多半内部空虚。   海文打算等海湾地正式和北方开战之后就去攻打松林堡。   他和纳德总管以及笑脸猫研究过此事。大家一致认为:小三叉戟是要兵分两路,熊山的海神后裔从东南出击牵制北境主力;然后金沙堡会直接打鹰头城,用小三叉戟最擅长的正面决战来一锤定音。   笑脸猫说:“巴骨·卡恩的战术不会这么简单,他看似鲁莽,但军事方面确实很厉害。再说还有那个叫兰俢的宰相。我之前在白鸟城效力的时候就见过这个人,那时候兰俢还是个孩子。这人是个天才,他七八岁的时候吧,就能说三门语言,了解天文、地理、历史、民俗、神秘学还有巫术……可以说是个妖怪。”   “但我们的情报太少了,无法推测出更多东西。”海文跟他说,“可以确信的是,海湾地是一定要北方人打仗的。只要他们开战,我们就去攻打松林堡!”   计划已经敲定了,海文开始在难民和民兵中做战前动员。他告诉人们,这将是正义之战,是生存之战。每个人在胜利之后都会得到土地,一切旧的制度都会被粉碎。一如当初在野马地那样,他得到了人们的全力支持。   就在他自认为准备就绪的时候,又出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让他决定重新制定计划——   拉蒙终于回来了。   同行而来的,还有他的养女米尔萨露,以及熊山的罪魁祸首——汤德恩。   作者留言:   ps:感谢诸位打赏,后台数据我都数着,就不一一点名了w   总之后续还有十几章的加更,可能要分为数天完成。   悬赏持续中—— 海文的日记,八   海文的日记,八   上午,阳光很充足。金色的阳光直接照在人脸上,不一会就会觉得皮肤发烫。此刻就会觉得,那暴雪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海文是昨晚得到消息说拉蒙要来的。昨晚有个斥候来到虾湾,那人说:“虾湾守护者将于明天到达他的城堡,守护者转告他的妻子和他的养父,要你们明天中午腾出时间来,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所以,上午时候海文就在虾湾城门口迎接拉蒙了。只不过他没想到,拉蒙会带来这么多人。拉蒙身后跟着长长一队的人马,看上去有好几百,这里边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基本都是野马镇的人。许多人见了海文,就高呼野马之王万岁。海文连忙过来和大家打招呼,作为最初起家的地方,野马镇的人就是他的父老乡亲,许多人就和家人一样亲。   拉蒙驾驶着马车坐在队伍最前面,虽然只是一个冬天没见,但这个少年的样子变化很大。他留起了学士们的单马尾长发,开始在额头缠头带,穿插着羽毛笔的学士服。从前的拉蒙看着是个聪明小孩,那现在就是像个学有所成的青年学士。   更令他惊喜的是,米尔萨露就坐在拉蒙旁边。那小姑娘比上次见的时候长高了一些,她与拉蒙正相反,她把长发剪短了,变成干净利落的碎短发。她腰间别着匕首,身上穿皮甲,看上去英气十足。一见到海文,米尔萨露就立刻朝他跑来。海文将他的女儿抱进怀中,米尔萨露忍不住就在他肩头哭泣。   他一直担心米尔萨露在熊山政变中遇难,现在看到她平安无事,便送了一口气。这时候拉蒙上来行礼,说:“大人,请原谅我迟到了。”拉蒙叫惯了“大人”,海文也没让他改过口。   海文与自己的义子也没什么客套话要说,就问拉蒙:“你怎么把他们都带来了?”   拉蒙没回答他的问题,却是十分着急的说道:“大人,先把汤德恩大师接进去,他可能要不行了。给他找个医生!”   海文问道:“汤德恩?”   “这事情我回来在和您说,先把他送进去。”   救人要紧,不管汤德恩犯了什么错,也不能见死不救。于是海文命人把汤德恩送进去,然后笑脸猫来接待这些野马镇的人。米尔萨露也跟着他   他拉蒙把汤德恩抬进城堡里,老人早上喝了止痛药,现在还在昏睡。如今汤德恩全然没了之前生龙活虎的样子。从前的汤德恩就如一匹健硕的老马,而现在他就像一具即将入土的死尸。   他脸色灰暗的可怕,身子也瘦的像是枯骨。拉蒙对海文说:“汤德恩大师上个月就病了,医生都说他活不过三天了,但他一直撑着。他说他必须要见到你。”   等到把汤德恩安置到床上,海文就把拉蒙叫道走廊,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拉蒙叹了口气,道:“这事情说来话长了,我要从哪里说起呢?”   “先说汤德恩的事情吧。”   拉蒙的神情变的很沉重,他说:“我是在野马镇遇到汤德恩的。去年秋天的时候,您叫我去野马镇做做宣传,去解放思想。恰好汤德恩也带着米尔萨露在那里避难。熊山暴乱后,汤德恩醒悟了,他主导了一次劫狱,我们的人大多逃了出来。”   “你还有其他人的消息吗?”   拉蒙说:“金刚和霍兰格确定遇难了,风信子和紫罗兰现在是失踪,其他人我不清楚。”   “哦……”海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拉蒙继续说:“遇到汤德恩之后,他就打算跟我到虾湾来找你。但是这个冬天太严酷了,我没法离开野马镇。我们中途被大雪阻拦,只能折返回去。而且野马镇需要有人管理,我怕范德里自己孤掌难鸣。”   海文问道:“范德里?之前管钱的那个胖子?”   拉蒙笑了,说:“是他。我走之后,村民投票选他当镇长。他现在做的不错。当然,他是戴罪任职。他白天可以出来工作,但是晚上必须在监狱睡觉。”   海文点头说:“你做的很对,你可以给他软一点的床铺,但不能让他睡在监狱外面。不然这就是践踏法律。”   拉蒙轻轻颔首,然后他接着说道:“这个冬天里,我在野马镇接纳难民。我们给每个人充足的食物,然后再给他们上课。我让他们亲身体会野马镇的政策,让他们自己用眼睛看这一切。这个冬天结束后,足有上千人从野马镇离开,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成为我们的信徒。他们会去传播野马镇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在这个艰苦的乱世中,人民正需要野马之王这样的领袖。我相信我们的追随者会越来越多。”   “很好,但是得换个称呼。”海文不喜欢信徒这个词,神棍才说信徒,“改叫希尔塔(同志)——拥有共同志向的人们。”   (注:这里海文用了一个古代海湾地词语“希尔塔”,该词语在古代用来指代“民间自发志愿军”,在这里引申为“同志”。后文也一律用同志代替该词。)   “希尔塔(同志),嗯,很好。以后我们就称呼这些革命者为同志。”拉蒙点了点头,“那以后我们就这样称呼大家吧,这样能增加我们的凝聚力,还能把我们和旧贵族区分开。”   海文欣慰的笑了,他心想道:拉蒙真的是成长了许多。   “开春的时候,我就想直接到虾湾来,但是野马镇的人一听我说要去找野马之王,就都慕名而来了。他们跟着我一起,足有五百人。我让这些人带足自己口粮,额外还带了一些粮草,我想您肯定能用上。”   “当然能用上了!”海文高兴的说道,“你不知道这些东西对我有多重要。这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我现在的缺的就是粮草。”   拉蒙说:“最后,汤德恩还有一件礼物说是要——”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跑了进来房间,那人说道:“大人,那个老头醒了!”   “走,我们去见他!”海文说着走出了房间。   作者留言:   ps:今日三更结束,明天会继续加更w   悬赏持续中—— 海文的日记,九   海文的日记,九   海文在走廊上快步前行,他有太多话想问汤德恩了。曾经在熊山的时候,他尊重汤德恩为师长。他相信汤德恩是个道德高尚的老人,他想不通为什么汤德恩会做这种事情。   拉蒙劝他说:“大人,汤德恩固然有错,但他命不久矣,望您克制。”   “我知道。”海文说。   他推开那扇木门,房中立刻飘来一股油腻的药味。有个医生对他行礼,说:“我给那人涂了药,但他病得太重,恐怕抗不过这一关了。”   海文点了点头,说:“你出去吧——其他人也都出去!”   海文驱走闲人,然后他对拉蒙说:“你也走吧,女伯爵在等你。”   拉蒙愣了一下,“是,大人。”他默默离开。   现在这里只剩下海文和汤德恩了。   老人躺在床上,此刻已经是气若游丝。他哪怕用力呼吸,也看不见胸膛的起伏。海文在他床边坐下。   海文望着老人深陷的眼窝,就感觉他已经变成了一具骨架巨大的骷髅。   “伯爵大人,您来了。”汤德恩双目无神的瞪着天花板,“海文·安卜赛德,是你吗?”   海文说:“是我。”   老人的眼睛中黑多白少,“我已经看不见了,但我还能听见。海文,我……”他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咳嗽完他休息了半分钟,继续说,“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我也有事情要问你。”   汤德恩沉吟片刻,“那就你先说吧,请快一点,我时间不多了。”他用力的呼吸着,胸腔中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呼呼声,“我的四肢已经开始变冷,等寒冷蔓延到心脏,我就死了。”   海文恨他,可看他如此悲惨,这恨意也就淡了。于是海文平静的问他:“你为什么背叛我?”   “为了海湾地。”他说,“我曾经愚蠢的认为,只要海神后裔觉醒,那么海湾地人就能摆脱北方人的奴役。我想让大海的儿子们重新统治自己的土地。”   “你做到了吗?”   “没有。”苦涩的笑容贴在他干瘪的面皮上,“我放出来的是个怪物,海神后裔,那个鱼人。在她眼中人类是低贱的,她只是想奴役人类而已。她想自己当国王,她想得到整个大陆的海岸线与一切的河流湖泊。她想在水里产卵,然后让第三纪元再临……”汤德恩的手紧紧抓着床单,声嘶力竭的说道,“我们所信仰的海神,只是我们幻想出来的东西罢了!”   海文问他:“罗蕾莱到底是什么?一条人鱼?她凭借什么统领大军,又凭什么和北方人作战?”   这是一直困扰海文的问题。海神后裔和她的信徒,加在一起不过万人。他们缺少武器、盔甲和黄金,又不是正规训练过的军队。他们凭什么打仗?小三叉戟凭什么拉拢他们,还指着他们对抗北境的南方的军队?   汤德恩说道:“罗蕾莱有魔法,传说她能召唤大海啸。我还见到过她驱使凶魔。”   “驱使凶魔?”海文回忆起熊山城下的那个怪物来。若罗蕾莱也有这种能力,那巴骨·卡恩确实有理由和她联手。   “水中的凶魔,大人,我见过她驯养的巨大的水怪,那是一头邪恶的章鱼。也许她还有别的本事,但我不得而知。”   海文点了点头,他心想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更不能莽撞。若要对付罗蕾莱,我们就先得有能够猎杀凶魔的工具。我们需要凶魔猎人,还有床弩和大炮。   “最后一个问题,汤德恩——熊山之中有谁幸存?有谁遇难?”   汤德恩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说:“我劫狱的时候所有人都逃出来了。除了那个墨菲斯人。达理瑟斯,他留下了断后了。逃跑的时候,我看见女眷的车滚入了河水之中,最后时刻米尔萨露的教母把她托了上来,所以米尔萨露是唯一幸存的。”   海文问他:“风信子和紫罗兰都死了吗?”   “我不知道。”汤德恩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大人,那些女孩不会死的,我有这个预感。”   “你的预感准吗?”   “人快死了,总能感受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他笑了,这次的笑容十分释然,就如海文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样。那时候汤德恩穿着朴素的衣服,坐在门槛上晒太阳,一边吃松子一边抽烟,惬意悠闲,像个富足的老农。   海文不忍心看他,就别过头去,这时候汤德恩说:“别可怜我,大人,这是我罪有应得。”   “我不可怜你,但也不怪你,汤德恩。”海文对他说,“过去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当你离去的时候,一切罪孽都会消失。安心吧。”   “不,我还要在最后做一件事情才能心安。大人!”说到这里汤德恩居然用力坐了起来,他双手撑着床铺,脸色变的血一样红,“我给你带来了一件礼物,在……”他用手一指,“那个箱子里,麻烦您自己拿。”   那是个古朴的箱子,上面还有湿润泥土和一股腥味。海文将其打开,只见里边是一间厚重的铁甲。汤德恩这时候说:“传说初代海湾地国王有两件袍子,金袍子送去了北境,象征永世效忠;银袍子随他下葬,象征永不反抗。但实际上,沙文三世有三件袍子。第三件是他真正作战时候穿的战袍,就是这件钢铁战袍。”   海文将那衣服提起来。他本以为那衣服会沉重无比,但是入手却觉得十分轻。他抖了抖,上面的铁环发出悦耳响声。“这是什么材质的?”他问。   “据说是天外的陨铁。这衣服虽然轻如丝绸,但是却刀枪不入。而且它具有神性,任何邪恶法术都无法侵害到它的主人。”汤德恩大喘了一口气,“但他的用途不止于此!大人,他是上代国王遗产,拥有它的人,就是沙文三世的继承人,就是海湾地之王!海湾地到现在还传唱着沙文三世的传说,尤其是富饶的河湾地!当真王降临的时候,一切伪造的王都将死去!”老人的眼中发出火一样的光,他大声喊道:   “穿上它,你就是海湾地之王!” 第二章:自由主义者的高歌,一   第二章:自由主义者的高歌,一   哲莉忒坐在小船上,猫头鹰站在她的肩头。船上只有两个人——哲莉忒和另一位女巫。   此刻她们处在湖心中央。湖水清澈像是镜子,鱼儿在水下游动,那鳞片清晰可见。   湖很大,大到让人觉得自己是在海上。哲莉忒环视四周却看不见陆地的边界,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只蝌蚪一般渺小。   对面的女巫在缓缓划船,她已经划了很久,她们启程的时候还是白天,现在已经是黄昏了。哲莉忒就一直坐着,对面的人不说话,她也不多嘴。   船桨在水面荡起波纹,而那一圈圈扩散的波纹,也是这空间中唯一运动的东西。天空,湖水,还有船上的两个人,一切都是静止状态的。   太阳即将下山,哲莉忒有些忍不住了,她开口问道:“奈莱小姐,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女巫神殿?”   度妮·奈莱——也就是哲莉忒对面的女巫说道:“我白天就和你说过,我们已经到了。”   “可我没看到任何像是门的地方。”   “若你感受不到它存在,那你也就无法进入它。”奈莱对哲莉忒说。   我还能怎么办呢?哲莉忒心想道,自由派女巫都是这样的,是的,我深有体会的。   夜枭侠在她肩头鸣叫,哲莉忒递给它一条风干小虫,鸟儿一口吞下,然后发出一阵无奈的咕咕声。   这几个月里,哲莉忒一直在寻找自由派女巫秘境。她用尽了办法,可是却一无所获。四个月前,她为了求学和占卜,从学院派的蜂鸟城离开,独自一人北上寻找自由派的大师。这段时间里,北方天寒地冻,她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可怕的严寒。然而自由派的森林女巫生命力极强,她在冰雪森林里和野兽为伴。   她与大熊分享洞穴,命令猴子为她生火取暖;然后她教豺狼打猎,再用法术迷惑野鸡和山羊。鼹鼠为她挖出地底下的蚕蛹,让她油炸着吃,偶尔她还和乌鸦狼狈为奸,去掠夺松鼠的存粮。   比起生活在人间,其实她更愿意像个野人一样回归森林。   所以一个冬天下来她没生病也没受伤,由于吃得多、运动多,她还胖了三斤。   雪一停息,她就继续去寻找自由派的女巫。哲莉忒已经习惯寒冷,她甚至能在冰天雪地里赤脚行走,或是在冰湖里游上半个小时。   最终在开春的时候,她找到了一点女巫的踪迹。   这是她从北境的村民那里听到的传说,据说在鹰头城北方的极北之地,那里住着七位邪恶的女巫。她们正是冬天的源头。每当秋季,这些女巫就会举行无比邪恶的仪式——她们会赤身裸体的跳舞,会吃野兽的肝脏,会去抢没长毛的男孩,还会在森林的鬼城堡里开人肉宴席……当她们做这种仪式的时候,可怕的冬天就会降临。   哲莉忒当然不会相信这种愚蠢的传言,在她看来,这事情很简单:估计又是哪个吃错蘑菇的女巫在发疯了!   总而言之,哲莉忒还是顺着村民们提供的线索找了那些女巫——确切的说,是找到了那些女巫集会的痕迹。她找到了失去肝脏的动物尸体,撕碎的衣裙,男孩的精-液以及鬼城堡——确切的说,是一间树屋。   她在这里守株待兔整整三天,终于找到了一个活人——也就是现在,现在她面前的这个女巫:度妮·奈莱。   度妮·奈莱与传闻中疯狂的女巫不一样,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看上去就和伊丝芮特差不多。她少言寡语,周身散发着一种安宁的秀丽,就像是安静长在角落里的一朵白花。哲莉忒遇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树屋前打扫卫生。她穿着白裙、赤脚、肌肤雪白,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个森林精灵。哲莉忒问她“七女巫”的事情,她就对哲莉忒说:“如果你能找到女巫的神殿,那你就能见到她们。”   于是,哲莉忒就跟着她来了。   两人在森立里走了一天,在灌木林又走了半天,最终她们来到这个大湖。她们在湖中划船,就仿佛是一对享受浪漫的情侣。哲莉忒搞不懂:这家伙究竟想干嘛?   虽然自由派女巫都有不同程度的神经病,但这不代表她们就能互相理解。哲莉忒认为,如果正常人的精神是“A”,那么自由派的神经病们就会包揽后面所有的字母。她可能是B,而面前这个可能是F,她们是无法互相理解的。   不同类型的神经病是无法互相理解的。   “我们来打牌吧。”哲莉忒试着和她对话。   “湖中的倒影在看着你。”她回答。   “我看到你额头有颗痣。”   “我昨晚梦见了北极星。”   “我们是无法互相理解的,对吧?”   “夕阳永远杀不死晨露。”她闭上了眼睛。   对话完全无法进行下去,哲莉忒心想道,自由派的女巫都他妈是二傻子。   船还在往前划,大湖看不见边际,哲莉忒心想:我可能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她不想轻易放弃,于是她继续和那个女巫对话:   “我叫哲莉忒,我是个自由派森林女巫,家住沸腾之森。”   度妮瞟了她一眼,忽然用高傲的语气说:“我叫度妮·奈莱,是奈莱家族的女儿,我父亲是伯爵。”   哦?伯爵,贵族的女儿?“啊,认识你很荣幸,度妮小姐。”哲莉忒尽量说的很礼貌。   她忽然换了一种语气,说:“我家小姐不喜欢女巫,请你离开奈莱家的城堡!”   哲莉忒愣了一下,“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度妮回答:“喵!”   哲莉忒愣了三秒,回答:“汪?”   空气沉默了。猫女巫和犬女巫面对面的看着彼此,她们表情严肃,犹如两位下棋下到命门处的棋手——现在谁也不敢落子,自由派女巫的智障之战进入了最高-潮!   森林女巫·哲莉忒·自有妙计意识到了一个令她震惊的事实:   我可能是自由派女巫里最正常的一个人。   这个学派,很有问题。   作者留言:   ps:哲莉忒正式作为pov角色登场了!   降智打击!   ******   悬赏进行中——   明日继续加更w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二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二   哲莉忒决定来点硬的,她说:“小妞,我找那些女巫是有要紧事的,我劝你识相点。”哲莉忒把一只手伸进怀里,在那里便是爆破性的冷火,随手一甩就能把人炸个满脸花。夜枭侠也跟着发出刺耳叫声,向女巫示威。   度妮叹了口气,说:“若你不能理解其中含义,那你就到不了女巫的神殿,也见不到你要找的女巫。”   哲莉忒说:“如果我把你打一顿,我能见到女巫吗?”   “不能。”   “如果我打死你,那我能见到吗?”哲莉忒握紧了手中的粉末炸弹。   “那就更不能了。”   我也不能真把这家伙打死,她心想道,打死了她,我要到哪去找女巫们呢?   “神殿就在这里,只是你感觉不到。”度妮再次说。   就在这里?哲莉忒再次思考这句话。她环视四周,只见夕阳西下,湖水泛起金光。广阔的天地之间只有她和度妮二人,度妮安静的望着她,当这姑娘不说话的时候,周身就会散发一种恬静的美。哲莉忒心想道:自由派女巫的从来都不住神殿,她们住在森林、旷野和湖畔,她们的神殿会是什么样子?   神殿……自由派的神殿……   神殿就一定是一间房子吗?   想到这里,哲莉忒恍然大悟,她问道:“这里就是神殿?神殿就是这个湖,这条船?”   “是的。”度妮露出欣慰的笑容,她手指天空,说:“这是天花板。”再指水面,“这是地基。”然后她拍了拍船,“这是地砖。”最后她就像是拥抱全世界那样张开双臂,说:“这是承重柱与高墙,是青铜雕塑与五彩壁画,还有熏香、圣油、圣水、花卉与香粉。”   哲莉忒弄明白了,她心想:我可能是在人间住的太久了,我忘记了自由派女巫的生活方式!自由派女巫怎么会被“神殿”束缚呢?   自由女巫没有家,自由女巫的家无处不在。   想到这里,她的思路也就通了。所以她问那个女巫说:“这么说的话,那七个女巫也在这里,对吗?”   “您终于想明白了。”度妮微笑。   “七个女巫都是你,对吗?”   “是的。”   “是你再用七种人格扮演七个女巫吗?”这确实是自由派女巫办的事情。   “正是如此,女巫大人。”她如女仆一般低头行礼,而当她抬头的时候,眼中的高傲又仿佛王族,“能与我同乘一船,你应感到荣幸,你这野蛮的巫女!”   “我确实是听说过自由派有这种修行之法,只是我从未见过。”哲莉忒说。   “现在你见识到了,孤独的女巫啊。”她又用诗人般的声音吟唱道,“是什么命运将你驱赶到这极北之地?又是什么孽缘让你我相遇?”   “你能不能保持用一个人格和我对话?”哲莉忒问她。   “我试一下。”她说。   度妮·奈莱的表情开始扭曲,她的脖子歪到了一个诡异的角度,然后牙齿开始打战。哲莉忒对此习以为常——有哪个自由派女巫没抽过风呢?没有!   过了一会,度妮对她说:“现在好了,让我用少女的人格与你对话吧。”此刻她看上去十分正常,完全可以融入正常人之中,“之前多有冒犯,哲莉忒大师。”她行礼。   哲莉忒抱着胳膊看着她,说:“你为什么要跟我兜圈子?一开始这样不好吗?”   “我要先确信您是个自由派女巫之后才能和您坦诚相见,您得知道……”她说话是北方人的风格,吐字清晰,声音清脆,“咱们在这可不受欢迎,如果你是火神教的猎人可怎么办?我可不想被人烧了。现在,你解了我的哑谜,又识破了七色女巫的真身,我就有理由相信你也是个脑子不太正常的自由派女巫了——啊,无意冒犯,我是说,咱们这一派的人脑子都不太正常,自由派嘛,就是这样的。”   “我能理解。”哲莉忒说,“这么说来,这里只有你一个女巫?”   “一个或者七个。”她说,“我的人格经常转换,七个人格:兽人、妓女、少女、诗人、贵族小姐、女仆、还有猫。少女是最正常的一个,因此我大多数时候使用她。”   “为什么要这样呢?”哲莉忒用手画了个问号。   “那你为什么要用手指来画表情呢?”她反问道。   哲莉忒懂了,她没继续问——自由派相信:一切能在自然中出现的东西都是有意义的,而这个意义不是人所定义的,也不为人的意志而转移。因此她们释放自我,寻找自然给她们的角色。自然选择了度妮·奈莱让她一分为七,这就如自然选择了一块石头让它变硬一样。   当自由派女巫找到了自然本质的时候,她们的修行也就圆满了。她们的将成为自然的一部分,喜怒哀乐都不为外物所动——她们笑,就如秋风吹过荒草;她们哭,就如河水涌入海洋;她们就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了,她们就彻底成为了这伟大宇宙的一部分。   于是当她们快乐的时候,她们能尽情快乐,因为这是自然地选择;当她们悲伤的时候,她们能放声哭泣,因为自然叫她们哭泣;最终当她们迎接毁灭的时候,她们也能心安理得的化作尘埃。   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阻碍自由派女巫的灵魂,因为她们就是世界本身。   所以哲莉忒要用手画符号,所以度妮要精神分裂,所以女巫们要发疯。   哲莉忒问她:“我听说北方有一位自由派的大师,她法力高深,学识渊博,度妮,那个人是你吗?”   “我们只是七个买不起房子的灵魂而已,挤在一间小屋之中。”她说,“我没什么高深法力,我会的你都会,我不会的你也许也会。”   “那北方自由派的大师……”哲莉忒咽了口唾沫,说出那个名字,“三星女巫,达达拉丝,她在哪?她还活着吗?”   度妮看着哲莉忒,眼神变的很严肃:“她一定活着,因为自由派的女巫已经钻研出了永生之法。”   “什么?永生?”哲莉忒问道。   作者留言:   ps:智商-2   悬赏持续中——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三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三   “达达拉丝一直就住在北方,如今她已经一百一十岁了。我上次去参加‘群蘑乱舞女巫晚宴’的时候遇到了她的徒弟,她徒弟跟我说,达达拉丝已经找到了生命的奥秘。现在她永远都不会死了。”   哲莉忒不相信什么永生,她只想知道:“达达拉丝在哪?”   “你找她做什么?”度妮问道。   “我需要她的大预言术,除此之外我还想让她收我为徒。”   度妮耸肩,说:“自由派女巫全靠天资,拜师没多大用。”   “聊胜于无。”   “好吧。”度妮说道,“如果你想要见三星女巫达达拉丝,就先要经过疯婆与鬼婆的考验。改天我带你去找她们。”   “疯婆与鬼婆的考验?”这名字听着就不太友好,“是怎么回事?”   “疯婆与鬼婆,达达拉丝的两个弟子。平日里负责给达达拉丝传话,也负责保护她的安全。达达拉丝身为自由派的领袖人物,不是轻易能见到的。”   “那疯婆和鬼婆会如何考验我呢?”   “这得看她们心情了。”度妮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哲莉忒也还以微笑。   有意思了,她心想道。   不知不觉,小船已经划到了岸边。岸边有一间小木屋,在木屋前面有猪圈和鸡舍,两只猫人在打扫卫生。那是一些两足站立的猫,它们头戴银环,身穿皮衣,背脊直立,手脚细长,看上去就像是人类一样。   它们只有半人高,虽然像人,但终究还是猫。   接着度妮说要亲自下厨招待哲莉忒人。她先是自己去宰杀牲畜,宰鱼杀鸡的时候,度妮变成了野人。她脱了白裙子,赤身裸体的钻进鸡舍中,用手拧断鸡的脖子,然后三两下扒光鸡毛和鸡皮;之后她把鲜血淋漓的鸡肠子缠在手指上,然后一头扎进湖中,她在冰冷的湖水中游了十几分钟,靠着鸡肠当鱼饵,徒手抓了两条活鱼。   等穿上了衣服,她又变成城堡中的女仆。她拿起菜刀,干净利落的将食材料理完毕,然后生火、煮水、切菜、调味……很快就准备了一桌丰盛菜肴。接着她布置桌椅、餐具、餐巾甚至还有烛台和熏香。   湖边的露天晚宴开始了。女仆点燃烛火与熏香,光线朦胧,香味宜人。哲莉忒嗅出来了:那是女巫特指的草药香,能用来驱散蚊虫。   当和哲莉忒一起用餐的时候,度妮又变成了举止优雅、言谈得体的贵族小姐。她穿着白裙、高跟鞋和白色手套,头发盘成贵妇样子,再插一根发簪。此时,她变的风趣幽默,知识渊博,她懂得上流社会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说话方式。她还拿出珍藏的红酒和哲莉忒一起品尝,两人喝了好几杯。   在酒意的促使下,她变成了一位诗人。她即兴创作,用高雅的古代文字写下七行短诗,然后又取来小竖琴,为客人演奏“女巫狂想曲”。   晚宴结束之后,她变回了普通少女。两人一起收拾餐具和桌椅,再用剩菜把猫仆人们喂饱。   度妮带她来到木屋里,为她铺好柔软的床铺。度妮对哲莉忒说:“如果你是个男人,我也许还能用某个人格取悦你。”   哲莉忒一挑眉头,说:“我是女人你就不能取悦我了吗?”哲莉忒被这个女人独特的魅力打动了,她心想道:小妖精,我要干到你起不来床!   然而这时候夜枭侠突然落在了她的头顶,狠狠啄她的头皮。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未免不妥,于是她说:“算了算了,今晚就好好睡觉吧。”度妮笑话她说:“这鸟儿是你男人吗?”哲莉忒摇头,说:“不,是我男鸟。”   女巫和动物恋爱并不稀奇,甚至有女巫嫁给一条小溪或是一座桥。所以度妮只是会心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哲莉忒已经很疲倦了,就尽快上床去睡觉。度妮与她道晚安后便也到隔壁卧室就寝。然而哲莉忒半夜醒来,却发现度妮安静的蜷缩在自己床铺上。度妮的身体盘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她呼吸平稳,胸膛起伏却要比一般人快——哦,原来这姑娘已经变成了猫。   于是哲莉忒如抚摸猫儿那样摸她的头,那姑娘捂着脸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再继续睡觉。   哲莉忒和猫睡了一晚,第二天哲莉忒起的很早,但七色的女巫起的更早——野人的灵魂将她唤醒,要她一早就去寻觅猎物。没多久她就满载而归,早上,她们一起吃了早饭,包括新鲜水果、猪油炸蚕虫和一些煮蜗牛。   哲莉忒有些理解这位七色女巫的生活了,七个人格在她体内和谐统一,让她用一条生命体验七种不同的人生——这可太美妙了,难怪她要进行这种修行。   这里不愧是自由派女巫的大本营,一上来就让我见到了这种有趣的人。不知道疯婆和鬼婆会是什么样子?三星女巫达达拉丝又会是什么人?哲莉忒此刻充满期待。   “快点吃吧,女巫大人。”少女度妮对她说,“等你吃完了这一餐,我就带你去找达达拉丝。”   哲莉忒连忙将蜗牛塞进嘴巴,说:“我已经吃完了!我们走吧。”   于是他们出发了。两人一鸟,缓缓走进茂密的丛林之中。   自由派的女巫总是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这次也不例外,她们从早走到晚,然后再从晚走到走。最终她们在一座大山前面停下。   “这就是了,这就是达达拉丝的住所。”度妮指着岩壁说道。   “她们就在这里?”哲莉忒只看到了一面岩壁。   “就在这,”度妮对着里边喊道,“鬼婆和疯婆!有人要见达达拉丝,你们出来吧!”   这时候,从岩壁下面的小洞中钻出来了两只动物:一只黑猫和一只白猫。   哲莉忒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问道:“鬼婆和疯婆呢?”   “就是它们俩。”度妮说,“达达拉丝最信任的两个弟子,鬼婆黑猫和疯婆白猫。你要折服她们,才能见到达达拉丝。”   哎?哲莉忒懵了,她心想道:我要怎么才能折服两只猫呢?用小鱼干吗?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四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四   伟大的诗人福尔唐纳曾经说过:纵然是纵横情场的情圣,也无法弄懂猫小姐的心思。   哲莉忒认为自己也弄不懂——自由派的女巫就已经够邪性了,这自由派的猫,还不得上天了?   度妮说:“好了,哲莉忒大师,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哎?交给我?这就交给我了?哲莉忒看着那两只猫:疯婆与鬼婆,一只白猫和一只黑猫。这两个家伙看上去就和一般的猫没有不同。疯婆坐在地上看着她,似乎是一脸不屑;鬼婆坐在太阳底下,舔自己后背上的毛。   “如果无法得到疯婆与鬼婆的认同,你就无法见到达达拉丝。”度妮在后面友善的提醒她,“哲莉忒大师,去和她们打个招呼吧。”   哲莉忒的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夜枭侠发出一阵咕咕声,它用鸟语对她说:“大人,猫有两个弱点。一个是贪吃,一个是好奇。”   “可我没带吃的。”哲莉忒对它说。   夜枭侠说道:“那好奇呢?能不能利用?”   哲莉忒沉吟了少许,说:“我可以试试。”   她说着从旁边草丛里拔了一根很长的狗尾巴草,用这个东西去逗猫。“猫猫,看这边咯!”她摇晃着草茎,口中发出滑稽的声音。然而那两只猫毫无反应,这令哲莉忒感觉十分尴尬。但她不想轻易放弃,因为她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猫猫,你看,这东西会动喔!”她快速摆动手腕,把狗尾巴草摇出幻影,“过来过来,来抓这根小草!”为了让猫提起兴趣来,哲莉忒的身体也跟着狗尾巴草一起摇摆。   就在这时候白猫开口说话了:   “你是不是傻?”   说完这话之后,它就用后腿站立了起来,紧接着黑猫也站了起来。两只猫变成了两个猫人。   哲莉忒,停止摇摆。   场面十分的尴尬,哲莉忒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她用手指画了个扭曲的笑脸,说:“原来你俩……不是猫啊?”   “你以为呢?”白猫说道。   “我以为……”哲莉忒把狗尾巴草藏到了身后;夜枭侠咕了一声,尴尬的逃离现场。   名叫疯婆的白猫瞪着哲莉忒,说:“达达拉丝的徒弟怎么可能是两只普通的猫?你脑子有猫病吗?嘎嘎!”(注:非错别字)   鬼婆点头,一边笑着一边说道:“有猫病,有猫病!喵喵喵,有猫病!”   哲莉忒就觉得自己十分委屈:自由派不都是脑子有病的吗?你突然正常起来了,这我怎么遭得住?   疯婆说道:“达达拉丝不见脑子有猫病的女巫!嘎嘎!”   鬼婆说:“达达拉丝只见真正的自由女巫,你有猫病,达达拉丝不见你。”   哲莉忒问道:“怎么才算是没猫病呢?”   疯婆和鬼婆对视了一眼,说:“我们这样的就是没猫病,嘎嘎!”   我看不出来啊!哲莉忒的表情变的如便秘一样难受。   “那请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疯婆和鬼婆。我必须见到达达拉丝,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拜托她。”   疯婆和鬼婆又对视了一眼,说:“那好吧,疯婆和鬼婆有三个问题。若你能回答上来,我们就带你去达达拉丝的秘境。”   终于来了!哲莉忒已经准备就绪。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来吧!不管是多么有猫病的问题,我都能回答上来!森林女巫自有妙计!   疯婆用猫爪在空中一阵乱画,就仿佛是在织毛衣。接着哲莉忒脚边的蔓藤开始蠕动,迅速编织成了一把藤椅和一张桌子。“请入坐。”疯婆对她说道。   哦?还挺正经的,哲莉忒心想道,但试题一定很有猫病,没事,我就擅长回答这种的问题。   这时候疯婆开口道:   “第一题,德鲁伊学派新诗,《山岳野猿》这一篇中的第二章节最后一句:‘猿人无德,人猿为恶;礼教之德,有无形哉?’是什么含义?该句放在全文中如何理解?身为自由派女巫你该如何将这句话应用到你的修行中去?请作答。”   “啊?”哲莉忒懵了,“你说什么玩意儿?再重复一遍?”   于是疯婆又重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这一题你有十分钟的思考时间。”   怎么这考验突然这么正经啊?难道不该问点什么“猫薄荷和猫的吸引效应”或者“小鱼干第三定理”什么的吗?   德鲁伊学派新诗?山岳野猿?野猿?这是自由派的新课本吗?我那时候根本就没学过这东西啊!哲莉忒望向度妮,七色女巫朝她露出苦笑,表示帮不上忙。   哲莉忒打了个响指,说:“如果有选择的话,那我选C。”   “错误,进入下一题。”鬼婆说道。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哲莉忒换了个姿势坐着,等待下一题。   下一题是鬼婆出的,那黑猫说道:   “第二题,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曾经说过:‘自由派巫术的本质就是人与自然的融合统一。’那请问:在融合统一之后,是该由人驾驭自然,还是该由自然驾驭人?请解释出你这样选择的意义。然后围绕着这个命题,写一篇三千字左右的议论文。你有一小时的答题时间。”   哲莉忒面无表情:“我选B。”   疯婆说:“错误,那么第三题——”   哲莉忒一拍桌子:“我他妈选A!这回总该对了!”   疯婆和鬼婆一起说:“你,不及格。嘎嘎!”   哲莉忒二话不说就把桌子掀了,“我看你们这是存心刁难!”她质问那两只猫,“自由派什么时候学过这种玩意儿了?你让达达拉丝出来见我,我也考考她!我要问她鸭子鸡-儿的尺寸和鸽子为什么那么大!她要是答不上来,她就是个棒槌!”   疯婆和鬼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鬼婆说道:“好吧好吧!哲莉忒大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吧——第四题!也是无人能答上来的最后一题!疯婆与鬼婆的究极考验!”   “什么?”哲莉忒皱起眉头。   两只猫指着她,一起说道:“你,讲个荤段子!”   “什么?”   “讲个荤段子,就现在,立刻!自由派的女巫,必须会讲荤段子!”   作者留言:   ps:智商-4   悬赏持续中——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五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五   荤段子,这可有意思了,哲莉忒从脑海中搜寻了想了一个段子,就开始讲道:“在南方的小镇上,有一间酒馆。”   疯婆和鬼婆席地而坐,都十分认真的听着。看着她们严肃的脸,哲莉忒意识到这群家伙不会那么容易就被逗笑。   “一天,有个叫老杰克的汉子到酒馆里喝酒。杰克是个干瘦的老头,爱好除了喝酒,也没有别的。那天他喝酒的时候,看到酒馆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边有许多金币,钱币里边还插着一个草,他就很纳闷,问酒馆的老板说:‘哎,老板,这是干什么的呀?’”   哲莉忒看了看那些人的表情,然后学着男人的腔调说:“老板就说:‘这是一个赌注。你往这里边投一个金币,算是下注。之后如果你能完成三个任务,你就能把这一篮子金币带走,如果完不成,那这枚金币就留下来了。’”   “老杰克就问他:‘那三个任务是什么啊?’老板回答说——”哲莉忒换了一种嗓音,“‘咳!第一个,你要打败我的保镖。’”   “老杰克看了一眼保镖,那是个十分强壮的男人,这人的肌肉一块块凸起,长的凶神恶煞。于是杰克就说:‘哈,我肯定打不过他。’”   “老板继续说:‘你的第二个任务,是去我的后院里,给一头恶犬拔掉坏牙。’老板一指后院,那里边传来了一阵凶猛的犬吠。杰克心想:若是给它拔牙,我的手非得被咬掉。”   “‘最后一个任务,你要去楼上,满足一个饥渴的寡妇。那婊子可不是简单角色!’说完这话之后老板问他,‘怎么样,你要加入赌局吗?’”   “杰克心想,这就是酒馆拿来骗人的把戏,我可不能上当。然而喝了几杯酒之后,他就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老子就是世界之王!这样想着,他把一枚金币丢进去,说:‘我来挑战!’”   “酒馆的人就都欢呼了起来,紧跟着杰克就去完成第一个任务。他来到保镖面前,抡起一个耳光就把那保镖打蒙了,然后扑上去把保镖一顿暴打。保镖可没见过这样的疯子,顿时就认输了。”   “人们欢呼起来,老杰克更来劲了,于是他独自跑到后院去找那头恶犬。人们在外面等着,过了一会就听到狗一顿惨叫,院子里传来了可怕的声响。大约十几分钟吧,老杰克回来了,带着一身的伤。人们都说他是个英雄。”   “这时候老板问他说:‘狗的坏牙呢?给我看看。’”   “‘牙?什么狗的坏牙?’他推开老板,朝着其他人吼道,‘现在告诉我!那个长坏牙的婊子在哪?’”   段子讲完了,可是大家都没笑。这是最尴尬的事情,哲莉忒心想道:是她们觉得不好笑,还是她们听不懂?   这时候鬼婆对她说:“男人日一条狗,对吧?”   别人一脸严肃的指出笑点来,这就更加尴尬了。哲莉忒只能说道:“对啊。”   “日狗,并不可笑。”疯婆十分严肃的说道,“这个笑话也许能逗笑普通人,但是森林女巫见多识广,日狗,这不稀奇。”   坏了,哲莉忒心想道,我忘记这些家伙脑子都不正常了!日狗这种事情对于她们来说是日常生活中的一环,已经不足以逗她们开心了!   这么一想,如果这种事情都没法逗笑她们,那还有什么能逗笑她们呢?   “哲莉忒,你不合格!”鬼婆说,“一个不会讲段子的女巫,不是好女巫。你没有资格见达达拉丝。”   “拜托!请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要见到达达拉丝。”   鬼婆和疯婆对视了一眼,问她说:“那你为什么要见到达达拉丝?”   哲莉忒便如实说道:“我有两件事请求。第一,我需要她为我占卜,我想知道某个人是否还活在人世,还有这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鬼婆问她:“这人是谁?你姘头吗?”   哲莉忒说:“他是我的一个好友,这人为人正直,品德高尚,是个举世无双的圣人。他如果活着,天下间会有许多人受益。”   疯婆又问道:“那你第二个目的是什么?”   哲莉忒回答:“我想要拜她为师,学习自由派的深宏大法。”   疯婆和鬼婆发出一阵低吼般的沉吟,旋即鬼婆说道:“那好吧,看在你如此虔诚的份上,我给你一次机会——再讲一个笑话吧!”   哲莉忒问道:“为什么非要讲笑话呢?”这两只猫的笑点太难抓了,我恐怕没法逗笑它们啊。   疯婆说道:“嘎嘎嘎!我问你,自由派女巫三个必修课是什么?”   “哪三个?”哲莉忒还真没学过。   疯婆竖起一根猫指甲:“第一!忍受寂寞!”   鬼婆又竖起一根猫指甲:“第二!自娱自乐!”   最后它们齐声说道:“第三,会讲荤段子!”   哲莉忒说:“这是什么智障必修课?我当初学的时候可没有这些啊。”   度妮在她身后说道:“哲莉忒大师,这可是当年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钦定的三大原则。自由派女巫,最重要的是开心。”她一摊手,“人活着就是为了开心,如果不开心了,那做什么就都是错的。”   鬼婆说道:“正是如此!哲莉忒,你要是不能理解‘快乐’,就证明你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自由派女巫。”   我在见到你们之前活的挺快乐的,哲莉忒心想道。   “那好吧,我再讲两个?”她问道。   “洗耳恭听。”两只猫说。   于是哲莉忒又讲了两个荤段子,第一个是讲王后与太监偷情,第二个是愚蠢的谐音笑话,她认为自己已经讲得够好,可是两只猫仍旧无动于衷。   “你失败了,哲莉忒。”鬼婆对她说,“你没理解快乐的真谛,你没理解玛利亚·玛法·玛森特的话。”   哲莉忒忍不住了,她大声喊道:“真理女巫那番话根本就是错的!你们都错了!”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六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六   这可是惊世骇俗的发言,纵然是充满评判精神的自由派女巫,也不会轻易去反对宗师的话。玛利亚·玛法·玛森特号称真理女巫,自由派女巫对她的话奉若神明,很少有人敢去质疑她说的东西。女巫们常说:真理女巫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理,若你不理解,只是你的智慧不够。   可是哲莉忒不管这一套,即使是在自由派里,她也是野路子出家。她只和一个无名女巫学过三天,然后剩下巫术的都靠自己悟。在这个期间,她几乎没接触过自由派女巫,也没学过正统的自由派法术——也正因如此,她才想来这里取经。   哲莉忒问道:“玛利亚说,自由派女巫必须要有三门功课,其中一个就是讲荤段子?”   疯婆回答:“是啊,怎么了?”   “那我问你,为什么要讲荤段子?”   疯婆一呲牙,说:“当然是为了感受快乐!”   哲莉忒说:“难道不讲荤段子,自由派的女巫们就没有快乐了吗?”   疯婆与鬼婆对视了一眼,说:“当然不是!我们还有自娱自乐的能力。”   哲莉忒一拍手,说:“对呀!你想一想,自由派的女巫的情感也该是自由的。你想笑就能笑,想哭就能哭!快乐怎么能依赖于笑话呢?我看荤段子带来的快乐,是虚假的快乐。”   这话引起了女巫们的深思,鬼婆说:“你说的有道理。”疯婆说:“那你觉得什么才是真的快乐?”   哲莉忒说:“真的自由派女巫,应该可以不依靠外物而快乐!”   疯婆问她:“这话怎么讲?”   哲莉忒挺起胸膛,说:“自由派女巫是想笑就笑的!她们不被外界所支配,有笑话的时候你能笑,但没笑话的时候,你也能笑!这才是自由派,你说对不对?”   “是这个道理。”疯婆说。   “我也赞同。”鬼婆说。   唯独度妮不说话,她在冷眼旁观。大家沉默了一阵子,然后哲莉忒问道:“我们试一下?”   鬼婆问她:“试什么?”   哲莉忒回答:“试一下主观的快乐。”   众人面面相觑,疯婆问她:“这要怎么试?”   “就是,主观上变的快乐起来。”哲莉忒说。   空气一阵安宁,大约五秒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自由派的森林女巫们在森林里开怀大笑!整个森林都吓坏了,鸟儿往远处飞,虫子往土里钻,狗熊往山洞里藏。   我是被猫病传染了吗?哲莉忒一边大笑一边心想道,我是被这群智障传染了,这有什么可笑的?   可她就是觉得好笑,根本就停不下来。   这时候鬼婆喊道:“有猫病,猫有猫病!都有猫病!”然后疯婆开始一阵爆笑,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她们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是非常开心,一直笑到岔气、笑到爬不起来。而每当笑声停止之后,就又会有一个人喊:“有猫病!有猫病!”然后其他人就又会爆笑起来,然后引的其他人跟着一起笑。就这么折腾了十几个来回,女巫们笑的实在不行了,一人两猫躺在地上呻-吟,时不时还会有人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自由派的……巫术……实在是太厉害了。”哲莉忒喘着粗气说道。   疯婆与鬼婆瘫在地上,吐着舌头,犹如两条死狗。   这时候哲莉忒忽然发现度妮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于是她就问度妮:“你怎么不跟着笑,度妮?”   “哲莉忒大人。”度妮行了一礼,“我体内有七个人格,但唯独没有神经病——你不要强人所难。”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于是,哲莉忒顺利通过了考验。当晚,疯婆与鬼婆招待她在达达拉丝的宅邸过夜。三星女巫达达拉丝住在山顶峭壁的岩洞上。不过这对于自由派女巫来说并不稀奇,因为女巫们想住哪就住哪,   这个岩洞入口很小,但里边却非常的深、非常的长,足能容下一个村庄。鬼婆和哲莉忒说:“这里是达达拉丝为了隔绝外界干扰而挖的要塞,据说她挖了整整七十七年。”   “如果只是她自己挖的话,挖上七百年还差不多。”哲莉忒看着这里说道。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秘密的办法,但是达达拉丝确实是自己完成这一切的。因为达达拉丝从不奴役任何人、任何动物。”鬼婆一边带路一边说道,她们脚下是一节节楼梯,加在一起难以计数。哲莉忒不敢相信这些是一个人完成的。   接着她们走过一个藏书阁。这里的岩壁被凿成书架,里边塞着各种各样的书籍。与贵族们装点门面的图书馆不同,这里不仅仅有厚重古籍和精装的绘本,还有各种各样的奇闻异录,哲莉忒看到了手绘的凶魔图鉴,带签名的游侠小说。还有好几本菜谱。   哲莉忒问她们说:“自由派女巫都会读很多书吗?”哲莉忒自己读书不多,她的知识大多来源于实践和感悟,因此她有些怯懦。   度妮对她说:“不是啊,你只要读自己喜欢的书就好了。”   哲莉忒苦笑着问:“不用读德鲁伊的古籍吗?”   听到这话,疯婆和鬼婆就笑出了声,疯婆说:“什么德鲁伊的古籍?那玩意我也看不懂啦!嘎嘎嘎!”   “对呀!什么人猿猿人的,你说这个谁懂啦?”鬼婆也笑了起来,“女巫考试用德鲁伊的书,这是个‘女巫冷笑话’!冷笑话!”   哲莉忒也跟着笑,心里却想到:我真想让这群智障尝尝我的大号毒蘑菇,自由派女巫真是活该被歧视,全都有猫病。   可能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把伊丝芮特送到了学院派。想到这里,她由衷的感到庆幸。   “到了,前面就是达达拉丝的房间。”鬼婆一指前面,哲莉忒看到那里有一扇画着山、水、花、鸟四个符号的门。大门散发着奇特的金属光泽,看上去古朴又神秘。   来了!终于有点女巫的样子了!哲莉忒心想道。   作者留言:   这些日子应该是每天加更悬赏的,但是这段pov不太好写,所以加更就延后一下。   是的,不太好写,哲莉忒的章节看似轻松幽默,但是写起来却非常困难。   我要把自己的智商拉到和她们同一个等级,才能进行创作。   智商-?   等下个pov我会加速的!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七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七   她们推门而入,大门两开,里边传来一股发霉的味道。房间里边空荡荡的,只有几张石床和一炉已经燃尽的炭火。哲莉忒很纳闷,她问道:“达达拉丝呢?她出门了吗?”   疯婆对她说道:“当然不是,达达拉丝就在这屋里,只是你看不到她。”   什么?隐身术?自由派的女巫还会隐身术吗?哲莉忒问道:“怎么会看不到?她用了什么法术?”   “当然是自由派最伟大的巫术——永生之术。”鬼婆说着开始念咒语,疯婆站在她旁边,也跟着吟唱。片刻之后两猫身上亮起淡淡的光,蒸汽也随之弥漫,片刻之后,两只猫化为一黑一白两个女郎。疯婆皮肤洁白,身穿黑衣;鬼婆皮肤黝黑,身穿白裙,两人头顶都有一对猫耳,身后都有挺翘的尾巴。相貌上看,两人也就二十几岁,可能比哲莉忒年纪还小。   这是德鲁伊的变形术,哲莉忒心想道,没想到自由派女巫里也有人会用。这么看来,疯婆和鬼婆不仅仅是一对有猫病的猫,她们是真有本事的。   哲莉忒问她们:“永生之术究竟是怎么回事?”   疯婆问她:“你是想听详细的还是简略的?”   “详细的吧。”哲莉忒说。   “那我说简略的吧。”疯婆说。   “我说要听详细的!”   疯婆一摊猫爪般的手,说:“可我懒得说啊。”   “那你问我干嘛?”哲莉忒说道,“我对这事情很有兴趣,就麻烦你俩多说两句吧。”   疯婆沉吟少许,然后对她说道:“女巫哲莉忒啊,你应该听说过自由派女巫的传说吧。”   “你指哪个?”   “我是说玛利亚·玛法·玛森特和她的徒弟。”   “我当然听过,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哪怕是普通人都知道她的大名。”   疯婆点了点头,继续讲道:“三百年前,真理女巫玛利亚两百岁的时候收了唯一的一个弟子,也就是三星女巫达达拉丝。她用生命的最后十年把自己毕生钻研的东西都传给了达达拉丝,在那之后,真理女巫就回归尘土、永远的融入了大自然。”   “这我当然知道。”哲莉忒说。   “后来,达达拉丝又统领自由派女巫三百年。与真理女巫不同,三星女巫达达拉丝自创了一套减缓衰老的法门。她融合三派的知识,取长补短,最终活了三百年。这件事情十分伟大,就连真理女巫都没能做到。在这段时间里,她也点化了不少女巫,我们两个就在其中。”疯婆和鬼婆对着房间中的石床行礼。   鬼婆接着说道:“简而言之,三百年过去了,就是法力高深的达达拉丝也无法让自己的肉体永远不朽。前几年,她感觉自己大限已到,于是就试图寻找一种新的方法来延续生命。”然后疯婆说道:“她找到了真理女巫的手札,继续试验她恩师未完成的法术。经过机缘巧合,达达拉丝找到了真正的永生之法。”   哲莉忒说:“在强大的法术也无法永远延长一个人的寿命,皮会臭,肉会烂,这是自然法则。森林女巫也不能违背自然法则。”   鬼婆说:“所以达达拉丝脱离了肉体的束缚,她以灵魂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哲莉忒摇头,说:“这不可能。没有肉体的支持,灵魂也待不长久。”   疯婆张开双臂,大声说道:“固执的女巫啊,你看一看就知道了!现在,我们就将展示给你看自由派最伟大的巫术!达达拉丝的永恒梦境!”   我倒要看看她们有什么本事,哲莉忒心想道。   疯婆说道:“首先,要想进入永恒梦境我们就先得睡着——你们各自选择一张床铺吧,都去上面躺着。”   度妮第一个躺上了床铺,转眼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她怎么练就了这种三秒入睡的本事。哲莉忒坐在一张石床边上,对疯婆说:“现在太早了,甚至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我睡不着啊。”   疯婆说道:“其实我们也睡不着,毕竟不是谁都和度妮这孩子一样。”鬼婆这时候问她说:“那我们要不要使用入梦大法?”   疯婆问她:“你指哪个入梦大法?”   鬼婆说道:“入梦大法,即刻咏唱版的。”   疯婆点了点头,说:“好啊,正好让哲莉忒也见识一下这个巫术。”   哲莉忒本来都躺下了,现在她又坐起来,说:“是催眠术吗?好啊,表演一下,我要看。”她说着用手指画了个笑脸符号。哲莉忒虽然会调制安眠药,但这种“入梦大法——即刻咏唱版”她还是闻所未闻。她记得拉娅失眠严重,如果她能学到这个本领,以后就可以帮到拉娅。   于是疯婆从隔壁请了一根法杖过来。这法杖是用原木雕制,上面一个狰狞狼头,造型十分狂野,十分符合自由派的风格。乍一看上去,比起法杖更像是某种钝器。哲莉忒心想道:我以为自由派女巫施法都不用法杖,没想到她们还有这种好东西,回来我也得弄一根去。   疯婆坐在床上,鬼婆站在她面前端着法杖。鬼婆问疯婆说:“你准备好了吗?”   疯婆坐在床上点头:“准备好了。”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她大声问道。   “准备好了!”鬼婆瞪着眼睛喊道。   “入梦大法——即刻咏唱版!”就看疯婆抡起法杖,照着鬼婆脑袋狠狠一击,“砰!”   鬼婆两眼一翻,瞬间入梦。   “哎?”哲莉忒懵了。   “现在该轮到你入梦了,哲莉忒!”鬼婆拿着法杖朝她走来,“我要给你施法,你准备好了吗?”   “不不不!我不需要这种法术!我自己能睡着!”哲莉忒鞋子都顾不上穿就往外跑,但疯婆比她跑的更快,那家伙拦在门前,举起法杖来,说:“入梦大法——即刻咏唱!”   法杖落下,哲莉忒转身闪躲,却正好被击中后脑勺。她眼前一黑就……就入梦了。   在失去意识前,她的在心中说道:难怪度妮那婊子三秒钟就睡了,敢情是没少被施法。   作者留言:   ps:智商持续下降中。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八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八   等哲莉忒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世界已经变了。   她此时身处一个巨大而又空旷的大厅之中。这里足能容纳几万人,天花板足有十层楼那么高。大殿之中点着冰冷的蓝色火焰,仿佛鬼火。   墙壁是由半人高、一人长的巨大石块组成的,它们堆叠这,就仿佛是一口口巨大的棺材。地面上挤满灰尘,似乎好久都没人走过了。   寂静,空旷,哲莉忒能听到的只有空气流通的嗡嗡声和自己的呼吸声。恐惧感扑面而来,她大声喊道:“度妮?疯婆?鬼婆?”然而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这太奇怪了,她心想道,不管多荒凉的地方,都应该有生命存在。至少也应该有蟑螂、老鼠、蘑菇和苔藓……可我什么都感受不到。她决定往前走,顺着风涌进来的方向一路向前。脚下的路开始出现往上蔓延的斜坡,哲莉忒的鞋跟踏在石砖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这什么鬼地方?这就是永恒梦境?她腹诽道,达达拉丝敢情是天天做噩梦了?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味道。越是往前走,哲莉忒越是不安。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一缕阳光。那光芒是深红色的,像是晚霞,看上去却又比晚霞邪恶,就好像是腐败的人血,好像是红铜的锈。   她走进那片光芒中。   那一刹那,狂风吹的她睁不开眼睛。巨大的沙粒拍打在她脸上、身上、和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风在她耳边尖叫,让人胆战心惊。她把手搭在眼眉上,勉勉强强睁开了眼。外面是一片可怕的废墟,狂风裹着沙粒在空中呼啸,古老建筑的残垣断壁在风中凋零。天空上没有太阳,只有十三颗闪烁的血红之星。   黄色的风、红色的天、黑色的地与白色的人。   “哲莉忒!”有人喊她,“这里!”   那声音来自一块背风的大岩石后面,哲莉忒顶着风走过去,只见度妮正朝她招手。“度妮!”她如见到亲人一般跑向度妮,跑向她眼中唯一的活物。   巨石后面有个凹陷的地方,就像个小山洞,足够挡风。两人就窝在这里边,哲莉忒问她:“这是个什么鬼地方?你们都去哪了?”   度妮沉吟少许,忽然说道:“黄沙漫天,恶鬼哀嚎;梦境无限,游子不归。”   哲莉忒愣了一下,说:“请找个正常的人格跟我对话!”   度妮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阵子,然后诗人人格退场,她换上了少女的语气,说:“就是说,我们在这地方等你七天了,哲莉忒。”   “七天?啊?”哲莉忒一脸疑惑,“我才刚刚……被入梦。”她摸了摸后脑勺,隐约能感觉到疼痛。   “这里的时间概念和外面不同。现在外面可能也就过了几小时,但这里已经过了一周。你第一次进入梦境,路不太熟,因此你的灵魂走的慢了一点。”   “我认为是她们的入梦大法劲头太大了。”哲莉忒看着四周的一片黄沙,说,“这就是你们说的永恒梦境?就这地方?这里看着像是个西域的荒漠。”   “这里确实就是达达拉丝的永恒梦境。”度妮说道,“每个进入梦境的人,都会先出现在尼古拉之首里——”她用手一指哲莉忒来的方向。   哲莉忒猛然回头,只见一个如山般巨大的岩石头颅正看着她。她吓的浑身发冷,那是个巨人的头颅,有痛苦的面孔和一双巨大的、如肿瘤般凸起的双目。   最可怕的是,这巨人的额头上有两道狰狞的伤疤。那伤痕看上去不是先天雕刻的,因为它们直传过巨人的五官,把面部结构和雕塑美学都撕裂开了。所以这伤痕是后天的。   可是这伤痕太大了,深得能容下一个成年男人,宽度则足以跑马车。哲莉忒想象不到人类的那种武器能造成这样的伤痕,她能想到的只有闪电。是闪电将他劈成这样的吗?但闪电又怎么会劈一块岩石?   巨人的头颅孤零零的待在这个旷野上。他嘴巴大张,犹如被吊死的人那样伸长舌头。而哲莉忒她们刚刚就是从这个舌头中走出来的。   哦,原来刚才我是在他的体内。   度妮继续说道:“达达拉丝为了永生,就把自己的灵魂永远储存在了这个永恒梦境里。”   哲莉忒问道:“也就是说,我们现在都是在做梦?做同一个梦?”   “差不多吧。”度妮说,“我们都是在达达拉丝的梦里。”   哲莉忒疑惑的问道:“可是她本人在哪呢?她在哪睡觉?”   “她的肉体早已化为尘土了。”   “没了肉体要怎么做梦?”   “这就是自由派女巫的玄奥之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度妮朝她施了一礼,说,“哲莉忒大人,现在我们去疯婆和鬼婆的住处吧。请跟我来。”她用女仆的口吻说道。   “有劳了。”哲莉忒说。   度妮开始吟唱咒语,土地中的黄沙随之凝结,变成一辆镶金马车。沙子的车轮、沙子的马还有沙子的缰绳。马儿翘起腿来打了个响鼻,呼出一大口砂砾。   哲莉忒很惊讶,就说:“没想到你还会这么厉害的巫术。”   度妮对她说:“现实中我是不会的,但这里是梦境,只要你相信自己能做到,你就能做到。”   “那这只是自由派的幻想术罢了,我在外面也可以做到,可我没法在现实中召唤沙子马车。”   “精神力会在梦里被放大,尽情去想象吧,哲莉忒。”度妮爬上马车,然后她一挥手,那块挡风巨岩也随时化为沙土。原来那也是她想像出来的东西。   “您也可以试着想象一些东西,大人。比如骏马、骆驼甚至是一条能带我们飞走的龙。”   哲莉忒摇了摇头,他说:“若这样的话,我希望这个沙漠消失——我不要沙漠,我要森林。”她说着闭上了双眼,森林在她的脑中生长。   “哲莉忒大师,您……哦,天呐!”度妮惊呼起来。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九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九   哲莉忒闭着眼睛,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知道森林正在生长。她低吟道:“此地应有鸟语花香、鸟是杜鹃和喜鹊、花是白玉兰和牡丹。然后还要有比烧开水还清澈的小溪,比葱芽还嫩的新叶。鹿不怕人,虫不钻洞,鱼不潜水,一切生灵都要展示给我来看。”她深呼吸了一口,只觉得口中已经有花草的甜香。   “此刻是初晨。阳光穿过树叶,投下神迹一般的光柱;露水从树叶滚下来,滴在青蛙的后背上。”她感到温暖的光、听到青蛙的鸣叫。   “树屋建在古树的根上,蘑菇长在树屋的角上。松鼠在树洞里储藏粮食,燕子把窝筑在房梁。”   “白猫追老鼠,黑猫晒太阳;让花香充斥你的肺叶,让蝴蝶亲吻你的面颊。”   “树杈间挂着蛛网,飞蛾的在蛛网上挣扎,它洒下的磷粉在闪闪发光。”   “一把被遗弃的铁锹,一棵古老的橡树。铁锹长进了树干里,成为他的情人。”   “猴子偷窃蜂蜜,嘴唇肿的像红薯;熊在树下咆哮,却也吓不到树上的猴。”   “鱼不想游,鸟也不想飞,懒洋洋的森林,倦怠的清晨。”   哲莉忒感受到了这一切的存在,然而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黄沙还是黄沙,废墟仍旧荒芜。红色的星星在头顶闪烁,空气干燥的难以呼吸。   “我失败了吗?”哲莉忒失落的问道。   “您没失败,您只是醒过来了。”度妮笑着说道,“当您想着:‘我要看看我的法术’的时候,你就从自己的梦中醒了。您不要去想,只需沉浸其中就好了。去摸那小兽的皮毛,去捉那只蝴蝶,去嗅花香,去喝清泉——我刚刚就喝到了,您梦里的泉水甘甜无比。”   “我明白了,有机会我再试一次的。”   “哲莉忒大师,您可真厉害。”女仆度妮赞叹道,“也许您能解开达达拉丝的谜题。”   “嗯,一会见了疯婆和鬼婆我得好好问问这一切,这太有意思了。”哲莉忒说着登上了马车。   度妮变出面纱和长袍,然后坐在前面开始赶车。哲莉忒独自坐在车厢里,回头望着那个巨大的“尼古拉之首”。她心想道:这家伙不像是个单纯的雕塑,更像是个活着的……活着的,被活埋的巨人。   半小时后,马车驶出了这片荒凉的废墟。渐渐地,沙漠变成了荒原,然而仍旧看不到一个活物。没有花草树木,也没有任何动物,哲莉忒受不了这种荒寂,她就问度妮:“什么时候到?”   “已经到了。”度妮在一片荒原中停下了车。哲莉忒朝前方望去,见到一艘陷在泥土里的帆船。   “为什么这里会有船呢?”   “谁知道呢,这都是达达拉丝想象出来的。”度妮下车,她换上贵族小姐的语气,说,“那个老女巫成天在这里搞些荒诞无聊的巫术,说实话,我真不愿意来。如果我是梦境的主人,我就会变出宫殿、庙宇和繁华的街道。嗯……至少也要有天鹅绒、吊灯和葡萄酒吧?”   哲莉忒下了车,她看着那船,心想道:荒野中的帆船,还真是魔幻。   她们顺着绳梯登上那船,度妮化作身手矫健的野人,三两下就爬上了顶端。哲莉忒跟在后面,慢慢登船。   疯婆与鬼婆正在甲板上等着她们。一见面,哲莉忒就抱怨道:“这就是达达拉丝的永恒梦境?感情她是天天做噩梦咯?”   疯婆对她说:“差不多吧。咱们先进船舱里来吧。”   四人进了船舱,哲莉忒突然就感觉空间被放大了。那个船舱看上去也就只能容纳十来个人,但走进去却别有洞天。那是个足以容纳数万人的大船舱,比哲莉忒之前所处的“尼古拉之脑”只大不小。   “这是空间魔法。”鬼婆说道,“永恒梦境的空间魔法。”   她们顺着大厅往里走,发现这里边的有一个个的玻璃箱子。玻璃箱子里装着活的动物,她看到老鼠、狮子、天牛、蛇还有鲨鱼。每个玻璃箱子上面都插着肠子一样的管子,管子又连接着亮着各色小灯的大铁盒子。铁盒子上有她看不懂的文字,还有复杂的按钮。哲莉忒就问道:“这是些什么东西?”   “这是最后的方舟,达达拉丝说的。具体我也不知道。”鬼婆只是往前走。   她们就这样在这个船舱里走了好几里路,这一路上,哲莉忒遇到了无数被关在玻璃箱子里的动物。从亚龙到蚂蚁,从鲸鱼(真的就在箱子里,很大的箱子)到扇贝,甚至还有凶魔、吸血鬼和半兽人。玻璃箱子里充满了绿色的药水,动物泡在那里边似乎很安逸,不吵也不闹。但哲莉忒不明白,为什么猴子能泡在药水中生存?它不用呼吸吗?   这道路仿佛没有尽头,哲莉忒把一切动物都看遍了,她心想道:莫非这里是造物主的工房?他就是在这创造万物?   终于,她们来到了大厅的尽头。在那里哲莉忒看到了最后一组玻璃箱子。   那里边是人。   精灵、人类、兽人还有其他各种她没见过的人种。这些人就被关在装满绿色液体的玻璃箱中,睁着眼,张着嘴,偶尔蠕动一下身子。哪怕是梦境,这种事情也太可怕了,哲莉忒心想。   尽头的大门缓缓打开,里边传来了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请进来吧,森林女巫们。”   门中一片漆黑,哲莉忒咽了口唾沫,忽然有些不敢进去。可是其他人都已经走进去了,哲莉忒自己也不敢留在这诡异的大厅里,她就跟着去了。   在她踏入门里的那一刻,灯亮了。从侧面看去,她看到有个老女巫正坐在桌椅前,正用手指在一个金属盘前面敲击着。在她面前,有一个发光的扁盒子,虫子似得发光符号在里边跑。她每敲击一下金属盘,字符就动一格。金属盘上有许许多多的按钮,每个按钮上有一个字符。   “这是什么?”哲莉忒感到十分新奇。   “这是创世神的遗产,一台与魔法无关的伟大装置。”那个老女巫说道,“请坐,年轻的女巫。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现在,让我为你占卜吧。”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十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十   “你……”哲莉忒打量着老女巫,“你是达达拉丝?”   “我是亿万个达达拉丝,我是所有生灵的合集。”老女巫从座椅上站起来。那是个装扮十分另类的老人。她有一头烫过的银色卷发,左眼带着白金单片眼镜,涂着口红、右脸有棱角锋利的符文纹身;她穿着少女都难驾驭的束腰紧身袍、指甲染成三色、高跟鞋如刀一般锋利——看上去她就像个追逐时髦风尚的社会名流。她老迈的脸上充满自信,就连皱纹都是凌厉的。   她就像是一棵活了一万年的常青树,哲莉忒心想道。   “先告诉我,你在尼古拉之首中看到了什么?”达达拉丝问她。   哲莉忒回想起那个空荡荡的大厅,她回答:“什么也没有。”   达达拉丝翘起涂着深绿指甲油的小指,用它指着哲莉忒,“你确定?什么也没有吗?”   “空荡荡的大厅,巨大的石砖,油灯,非常高的天花板……”哲莉忒尽量描述自己看到的东西,“这预兆着什么吗?”   “这就怪了。”达达拉丝用小指的指甲抓挠嘴唇,“每个人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都该能看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梦境。这个梦境揭示了你未来的命运。”她望向其他三人,“女巫们,你们这次看到什么了?”   鬼婆回答:“我看到游乐园和旋转木马。”   疯婆回答:“我看到甜食、贵妇和奢华房屋。”   度妮回答:“我看到自己去了东方,我看到了大海。”   “你们的征兆都是正常的,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读。唯独你——哲莉忒!”达达拉丝用一双锐利的眼睛凝视着她,说,“你的命运消失了!”   哲莉忒吓出了一声冷汗,她问道:“什么?你是说我马上就要死吗?”   “不对!如果你要死,那你就会看到死亡的征兆。可你什么也没看见……是你的命运消失了,你的命运偏离了原本的道路。”   “什么意思?”   “在这个世界,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固定的。万物被创造的那一刻起,每个人的命运就都如一个个数学公式一样写进世界锁之中了。何时何地该发生什么,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她展示那台机器给哲莉忒看,“这就是创世神的遗产,世界锁的一部分。”   哲莉忒听的似懂非懂,她就问达达拉丝,说:“那我的命运为什么消失了?”   “只有一个理由,你的命运被这个世界以外的某种程序干扰了。”达达拉丝打了个响指,房间中央出现一张圆桌和五把座椅,桌上有各种热饮和甜食,供大家食用。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达达拉丝喝了一口热饮,那东西散发着树叶和草药的香味,像是某种南方的茶。“世界以外的程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达达拉丝对她们说,“一个世纪前,我和古神教派的达拉卡夏祭祀一起研究过这件事情。我们确信,这个世界是在一个十分精密的环境中运行的,这个世界有属于它的程序和法则,但在精密的程序也可能出错,为了修复它自身的错误,我们的神——”她用小指挠了挠脸,“——我得先插一句,我所说的神并不是指某个伟大的类人生物,也不是某种形而上学上的物质。我所指的,是自然的、世界的、乃至宇宙的法则。是一切事物的运行准则。我们暂时叫它‘世界锁’,这是个古代遗留下来的名字,我们也这样叫。”   “法则……就如同苹果熟了会掉下来?”哲莉忒试探性的问她。   “是的,就如同天冷了水会结冰,如同冰热了就会融化那样。”达达拉丝继续说,“我给疯婆和鬼婆讲过这些东西,度妮应该也听过,但是哲莉忒你没听过,因此我再给你讲一遍。我是当今所有自由派女巫的老师,每个进到永恒梦境来的女巫,就都是我的徒弟。让我们慢慢聊吧,梦境中过十天,现实中过一天,因此我们有的是时间。”   “那真是多谢您了。”哲莉忒说。   达达拉丝喝了一口红茶,说:“言归正传。世界锁具备自我修复的能力,但是有些缺陷,它靠自身无法修复。所以为了修复这个世界的缺陷,它就引入了这个世界以外的程序。这个程序是一个个特殊的灵魂,我们称他们为异界穿越者。这些人的命运是自由的,他们不受任何法则的约束,而他们的出现,也会把这个世界引向难以预知的方向——那么,哲莉忒!”她突然大声说道,“现在,你该知道你的命运为何消失了!”   哲莉忒顿时感觉自己额头冒出冷汗来,“难道是因为……”她喃喃说道。   “对,你的命运被某个异界穿越者干涉了。”女巫用冰冷的语气说道。   海文·安卜赛德!“我不知道。”哲莉忒小声回答道,但她觉得自己慌张的表情已经将她出卖。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哲莉忒。在不久的将来,每一个人的命运都会被穿越者干涉,这是注定的事情。”   哲莉忒心想道:如果她所言不虚,那海文必定活着!他是个背负使命的圣人,他不会轻易死去的。   “那么现在,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哲莉忒。”   “请收我为徒,传授我自由派的深宏大法!”哲莉忒起身行礼,“达达拉丝大师,我需要您的力量。”   老女巫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她似乎早就猜到哲莉忒要这么说了,“你为什么需要力量?”她问道。   哲莉忒回答:“我要拯救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拯救我那些身在苦难中的朋友。”   “那我帮不了你,因为我连这个梦境都没法拯救。”达达拉丝苦笑,“你看到外面的荒芜了吗?你看到那些容器中的生物了吗?你看到这个世界了吗?这里曾经是世界锁的试验场,现在是我的梦境,未来将是一片地狱。”   哲莉忒诧异的说道:“可这里只是个梦而已,管它干什么?”   “如果这个世界只是我的一场梦……”达达拉丝看着屏幕,眼神发直,“那现实世界,又该是谁的梦呢?”   光屏上一行行字符在自动运行着,机器发出沙沙声;女巫们一片沉默,就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十一   自由主义者的高歌,十一   这是个令人无法回答的问题。没人回答,打破这片沉默的,是达达拉丝的笑声。   达达拉丝端起茶盘,说:“哲莉忒啊,你尝尝这红茶,再吃一口蛋糕。糖分在你舌尖爆开,热水顺着你的喉咙涌进肚肠。此时此刻,你敢说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吗?”   哲莉忒照她说的做了,然后说:“真到不能再真了,达达拉丝大师。我请问你,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顿了一下,说,“另外,这蛋糕还挺好吃的,再来一盘。”   达达拉丝说:“第一个发现永恒梦境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老师,玛利亚·玛法·玛森特。发现这里之后,她的寿命就走到了尽头。那时候她已经二百岁,而我只有二十三岁。然而等我弄清楚永恒梦境的时候,我已经三百多岁了。这里不是一个单纯的梦,这里一开始是世界锁的试验场。”   哲莉忒聚精会神的听着。达达拉丝继续说:“世界锁创造这个世界之前,在许多个虚拟的世界中进行了无数次试验。我们现在所处的永恒梦境就是其中的一个。后来试验场废弃了,这个世界也就消失在了维度的边缘。我的老师,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她找到了这里,进入了这里,试图借助这个地方,来探寻世界的本质。”   “然而这个世界并不友好,试验场,试验!试验必然伴随着失败,这个世界循环着毁灭与重生。每周一,世界分光暗;周二生星辰;周三生海洋与草木;周四生日月,周五生飞鸟游鱼、爬虫走兽;周六生人;周末……就是毁灭。世界锁似乎已经放弃了这个试验场,因此生灵就在这个活地狱中被永远的折磨。今日就是第七天,毁灭正在降临。”   “老师!”哲莉忒举起手,“如果七天一毁灭,那地上建筑又是谁建的呢?我看到好多废墟,那些东西可不是一日建成的。”   达达拉丝许久都没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度妮在看书,疯婆在喝茶,鬼婆变回了黑猫,躺在桌子上睡觉。哲莉忒意识到大家都不想谈论这件事情。   就在这时候,达达拉丝开口了,她说:“这个世界的生物与我们的时间观念不同,我们看是一天,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千年,甚至更长……”   哲莉忒感到了一阵惊悚,她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她问道:“有多长?”   “也许……就和我们经历一个纪元一样。”达达拉丝终于说出了那句最可怕的话,“在他们看来,今天就是纪元的末日,就是大灭绝。”   这话如当头棒喝一样把哲莉忒弄晕了。她就觉得天旋地转,从前的记忆都褪去了颜色,旧的世界都成了碎片。她问达达拉丝,说:“那……那我想问……”   “别问。”达达拉丝用凌厉的眼神堵住她的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我也不知道答案。”   最好没有答案,哲莉忒心想道,如果我们的世界也是这样的“试验场”,那我们该何去何从?   我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吗?   哲莉忒大声问道:“疯婆、鬼婆、还有度妮!你们早就知道这种事吗?”   度妮沉默,鬼婆伸懒腰,疯婆对她说:“是的。”   “我们的世界也是个试验场?”她问出那句话。   “不一定是,但也差不多了,不然为什么神要一连毁灭四个纪元呢?盛蛊、炼魔、海民和树精灵,也许都是他的试验品。而我们就是第五批,最蠢的一批产品,嘎嘎!”她大笑起来。   “这可笑吗?”哲莉忒只觉得浑身发冷。   疯婆说:“可笑啊!当然可笑了,对吗,达达拉丝大人?”   达达拉丝微笑着说:“当然要笑了,不笑难道还要哭吗?玛利亚老师就是参透了这一切的本质,所以才定下了自由派的基调——自由,放-浪,欢笑。”   疯婆一挑眉头,说:“对啊,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开心。当你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的时候,你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所以,开心起来吧!嘎嘎嘎!”疯婆放肆的笑起来,可是哲莉忒却在她笑声中感到了一丝悲凉和绝望。   而对于哲莉忒来说,此时一切都失去了味道。什么北境与海湾地之争,什么熊山政变,什么正义与和平……一切就都变的索然无味了   “女巫,自由派的女巫啊!”达达拉丝叫醒了她,“你的意志被击垮了吗?”   “我……”哲莉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自由派女巫的意志随自然而生,只要自然还在,那意志就不会垮。你记住,梦境不可怕,当你把一切梦境都当成真实的时候,这个世界也就没有梦境存在了。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能让你为之努力。你要学会欺骗自己,自由派的女巫时时刻刻都要欺骗自己。你骗你自己,说你是鱼,于是你就会游泳了;你骗自己,说你是猴子,你就会爬树了。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不是很愚蠢的吗?”哲莉忒苦笑。   “愚蠢是大智慧。”她说,“自我欺骗是愚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是愚蠢。自由派女巫全都是蠢货和疯子——但我们因此而骄傲,你知道原因吗?”   “洗耳恭听。”哲莉忒用手指画了个等边三角形,然后端正的坐在椅子上。   “当初三大教派:德鲁伊、学院派还有自由派。他们都知道了世界的真相,然后德鲁伊选择当隐士和野人,学院派沉迷于贵族游戏,而自由派是唯一还在和这个世界战斗的人!”说到这里,达达拉丝站了起来,她身上猛然迸发除了自由派女巫那种狂野不羁的气质,就犹如一头矫健的鹰、凶猛的狼。   她如仙鹤一般站立,胸翘、腰挺、腿笔直,她把手放在胸前,这个三百岁的不屈灵魂开口说道:“我的老师玛利亚说过:‘如果是大灾难是自然地选择也就罢了,但世界锁,它也是个人造的东西!它和一把椅子,一个马桶没有区别!我,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为什么要让一个马桶主宰我的人生?’”   达达拉丝,她携着五百年来自由派女巫的怒火,朝着哲莉忒、朝着这个世界质问道:“哲莉忒!还有其他女巫们!告诉我,人类为什么要服从一个马桶,为什么?”   屋外传来巨响,地板漂浮起来,达达拉丝平静下来,说:“大洪水已经来了——让方舟起航吧!”   方舟之外,荒野化作海洋,海啸比山还高。最后的女巫扬帆起航,带着万千生灵的梦,驶向了远方。 第三章:救世主们,一   第三章:救世主们,一   (该章节由多个pov角色穿插展开——)   “我们都知道世界会毁灭,我梦见过无数次了。但我只是知道毁灭这件事情,却不知道它为什么毁灭,也不知道它以哪种形式毁灭。”   法恩·蒂姆纳德盘腿坐在大篷车中,讲述着他的奇闻。樱桃和荔枝坐在他身边,一左一右抱着他的胳膊,樱桃低着头,一脸羞涩;荔枝抬头看着游侠的脸,眼中的爱慕如蜜糖一般溢了出来。   坐在对面的风信子心想道:这两个小妞已经中了他的毒。现在这个大篷车上一半的姑娘都和他睡过了,而且都是心甘情愿的——这男人是会什么魔法吗?   “照你这么说,咱们都命不久矣了。”亚朵拉坐在外面,双脚垂在车帮外面,跟着大篷车一起摇晃,她头也不回的说道,“但我看这世界还好得很,冬天已经过去了,现在阳光明媚,万物复苏。”她朝着阳光伸出手去,银手镯在闪闪发光。   “谁知道呢?”银狐游侠露出微笑,“大灭绝不一定是天灾,也可能是人祸。你看,北方人不是要和海湾地人打仗了吗?”   亚朵拉不屑的笑道:“北方国家之间的战争而已,那是北边的事情,和南方人又没关系。”   诗人问道:“如果打到南方来呢?”   亚朵拉说:“那也和我们没关系,我们是部落群岛的人。”   “南方如果被灭了,或者被新的国王统一了,那么他早晚会继续往南进军。那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亚朵拉说:“那人类也不至于灭绝。换了国王,人民一样能生存。再残暴的都不会杀死所有的人,如果人民都死了,那国王也就不是国王了。”   风信子赞同亚朵拉的观点,她附和道:“对呀!而且暴君注定会被推翻,历史上的人民起义可不少见!”听到这话,亚朵拉用十分惊讶的目光望着她,说:“你还知道这种事情?”风信子不禁脸红,说:“是我丈夫教我的。”   银狐游侠点了点头,说:“这确实是王道的论调,小姐,你丈夫恐怕不是普通人吧?”   “他……”风信子眼珠一转,“他算是个学者,他读过许多书。”我没撒谎,海文大人绝对称得上学者了。   “一个躁动的学者,他手里捧着书,心里却藏着剑。”游侠笑了起来,风信子无法分辨他笑容的含义。   游侠拿出一把长笛,他在手里摆弄着,一边摆弄一边说道:“所以,人类的历史就是征服、暴动、再征服、再暴动?我说的对吗?”   没人回答他,游侠徒自笑了起来,说:“如果就这样无休止的循环下去,那和毁灭又有什么区别?人类就是这样的废物。如果造物主真的存在,必然不会喜欢我们这些废物。也许哪天他心情不好、再加上喝了点烈酒,然后就会大手一挥,说:‘灭亡吧,你们这些没长毛的猴子!’”   这话吓到了水果姐妹,樱桃问道:“明明是造物主创造了我们,他为什么还要毁灭我们呢?”   荔枝说:“对呀对呀,为什么呢?”   游侠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工匠做陶器也不会一次成功,难免有几个废品嘛。”等他说完这话的时候,风信子才在他的笑容中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若真如此,那就太可怕了。   **************   “哦,我亲爱的大主教啊,这真是太可怕了!”小国王尽量用夸张的语调说道,“您说魔鬼会降临?在这个节骨眼上?您指的该不会就是巴骨·卡恩吧?”   “千真万确,陛下。”埃克斯利德站在王座之下,他不弯腰,头比小国王还高。   两人的目光对在一起,火神的使徒直视北境之王,目光中看不到丝毫的谦卑。   妈的,这狂妄之徒。“也就是说,你不光不想帮我抗击小三叉戟,还想从我这里借人去镇压凶魔?”凯德·赫沃斯用手指敲击着王座的镶金扶手,“你离叛国已经不远了,埃克斯利德。”   “我只是想要一千名圣骑士以备万一,他们都饮过圣血,受过特训,是凶魔的克星。圣骑士加上我驯养的凶魔战士,就足以应对这次预言中的凶灾。事实上,圣骑士一开始就是用来预防凶灾的部队,陛下,您不该把他们用在普通战场上。”   小国王狠狠一砸扶手,说:“可是圣骑士编入皇家亲卫队已经一百年了!你把他们调走了,我他妈让谁去对付小三叉戟的巨鲸旗?靠你吗?靠你驯养的那几头畜生?”   “凶魔战士可不是畜生,大人,一只凶魔就能摧毁一支军队。”   小国王大笑起来,说:“摧毁了吗?你当时说一个黑曜石凶魔就能兵不血刃的拿下熊山,结果呢?你如果当初能拿下熊山,那今天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熊山,鹿角关!海湾地的肚脐眼!”   埃克斯利德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那只是个……”   “意外?”小国王替他说。   “凶魔只会输给更强大的凶魔,海湾地里也有凶魔或者凶魔战士。我看了猎犬发回来的熊山战报,他说他在那里见到了一个非常强的凶魔战士。那人可能拥有远古之力,是炼焱神的亲卫队成员之一。”   “你又要拿这些玄奥传说来骗我了。”国王不屑的笑了起来。   “不是骗人,陛下!炼焱神的亲卫队是不死的,每个纪元他们都会重生!历史上一一记载着他们的名字:破碎人、召唤师、黑双子、红指甲还有剃刀……命运会让他们聚集到一起,而当他们聚集到一起的时候,远古魔神也就复活了。这比海湾地的暴徒可怕太多!”   “那他活过吗?炼焱神活过吗?你让他活一个再说!”凯德猛的站起来,吼声在空荡荡的大厅中回响,“都几万年过去了,那家伙要活早活了!埃克斯利德,你这心怀不轨的神棍,你就骗吧,就把王国的一切都塞入你的口袋吧!”   那老人挺起胸膛来,大声说道:“火神教的原则是用远古之力拯救世界,是用凶魔猎杀凶魔,用魔法制裁魔鬼!第五纪元的安危是第一位的!如果世界都不再了,那北境也就不复存在!”   凯德指着他说道:“你住口吧,你当你是唯一救世主吗?我告诉你,我才是国王!如果真有救世主,那也是我,不是你!”   “那我拭目以待,救世主陛下!”埃克斯利德愤然行礼,然后转身离开。小国王独自坐在椅子上,换了个轻松地姿势。他歪着身子,心想道:救世主?我什么时候也能当救世主了?   还他妈救世?我能救得了我自己吗? 救世主们,二   救世主们,二   “如果每个人都想当救世主,那么灾难也就该来了。”游侠喃喃说道,“每种拯救世界的方法都不会简单,必然伴随着流血、牺牲、还有无数的寡妇的眼泪。每个救世主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最终世界就会因此而毁灭……”他笑了起来,“我就是看明白了这件事,所以才不当国王的。国王有什么好的?不如游侠轻松啊!世界毁灭,与我何干?”   荔枝问他:“你要是国王,那我就是王妃咯?”   “你们都是王妃。”他把两个女孩拥入怀中,“我封你当慈悲宫的主人,你来当东宫的御主,哦,还有其他女孩,就让她们住其他宫殿吧。天湖、北海、旧园林和皇后大街,到处都有我的寝宫。”   银狐游侠是个奇人,他不光行为奇特,思想也一样清奇。他的论调总是那么不可思议却又令人回味无穷。有他在,旅行就很愉快。   “算了,让我吹一曲欢快的歌儿吧,让我们忘记那些烦恼!”他说着把笛子放在嘴边。但在正要吹的时候,游侠的脸色变了。他嗅了嗅那笛子,然后一脸尴尬的说道:“坏了,昨晚用完我忘洗它了。”说完这话,旁边的水果姐妹顿时脸红,荔枝还轻轻掐了一下银狐游侠的胳膊。   “那就让我来吧。”亚朵拉拿起竖琴,“毕竟这里不止一个吟游诗人。”   于是亚朵拉开始弹琴。轻声瑟瑟,大篷车吱呀作响,人们轻轻地打着拍子。“大沼泽已经走了一半。”游侠说道,“可我还没看到龙呢。”   风信子感觉他这话是对着自己说道,于是回答道:“龙不龙的我不知道,但兽人快能看到了。乔恩昨晚说,今天下午就会进入沼泽兽人的领地。”   “兽人?”游侠思索道,“我想,兽人也会有兽人的救世主。”   “哪来那么多救世主啦!”风信子笑了起来。   “末日来临的时候,每个人都巴不得自己是救世主。但他们救的不是世界,他们救的只是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城市、自己的领土、自己的庄园、自己的农田、自己的家庭……甚至最卑贱的人,只会救他自己!”游侠一摊手,“所以我说,我们这一批人类是次品,创世神肯定不喜欢我们。啊!风信子,美丽的花儿,你又是谁的救世主呢?”   “我……”风信子望着东北方向,说,“我没能力救别人,我等着那个人来救我。”   “若人人都你这么想,事情就简单多了!你知道吗?人人都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我梦见过这些混蛋:无赖、疯子、杀人狂、妓女、野人、狂信徒还有奴隶和乞丐!如果他们能安分守己,说不定我还会回去当国王的!”说完这话游侠发出一阵爽朗大笑,但谁也听不懂他的含义。   ***********   大军开拔。   白衣会集结了三千人马前往秘境。爱罗丝与拉娅同乘一马,拉娅抓着缰绳,而爱罗丝在后面抱着她的腰。各色战旗围绕着她们,老兵和兽人一左一右骑马走在她们身边。   爱罗丝十分不安,因为她知道,马上要打仗了。   白衣会的秘境不是一个荒凉的古代废墟,那是一间古刹,有一百位苦行僧世代守护着那里。如果不通过他们的考验,就无法进入其中。   这也是拉娅要集结军队的原因,三百个苦行僧虽然不多,但他们世代守护秘境,日夜修习,肯定不是好对付的。据说那些人有战阵、长矛、陷阱、魔咒……最重要的是他们有钢铁一般的意志。三百个不畏死的战士堵在秘境的狭小门口上,必然会有一场恶战。   拉娅似乎根本就没打算“通过考验”。爱罗丝也不知道那考验是什么,但拉娅既然决定要强行进攻,那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爱罗丝不想再多问了,拉娅所做的事情必有她的道理。   哪怕她已经发疯。   “对,我是疯了,爱罗丝,我确实是疯了。但疯子也能拯救这个世界,你知道吗?有些事情,只有疯狂的修女才能办出来。”拉娅这样对她说,“如果能拯救这个纪元,那么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也要尝试。而任何挡在我面前的东西,我都会把它……彻底毁灭。”   “善良很重要。”   “正义很重要。”   “仁慈和道德也很重要。”   “但世界消失了,这一切也就不存在了。”   “让其他人去延续那份光明吧,让我来带走最后的恶。”   圣山就在眼前,大军如蛇一般开入峡谷。   爱罗丝不再做徒劳的祈祷,她只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   春雨从天而降,滋润着这片饱受折磨的大地,但很快这片土地就会被鲜血染红。   *************   春雨淋在他铁皮般的胸膛上,就仿佛是在给盔甲上油。   巴骨·卡恩站在他的大军前面,雨点打湿他赤膊的胸膛,顺着身体流下。军旗被雨打湿了,垂在旗杆上。巨鲸、鲨鱼和船锚图案都扭曲了。   这不是好兆头,巴骨心想道,战前动员的时候天上下雨,这狗日的老天跟俺作对!   他的三万名战士和他一起站在雨中,每个人都神情严肃,如临大敌。信海神教的人都知道,雨天不得出海,雨为不吉。   可是巴骨不信这一套。   他不光是海湾地的王,他还是北境的王,南国的王,西域的王。他是地上的王,是海上的王,也是天空的王。一切都该听他的号令,为何这天空敢和他作对?   他瞪着天空,身心都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他坚信自己是天地的主宰,他若要天空放晴,那太阳就不敢歇班。   他的人民也坚信他能做到。巴骨·卡恩,他是海湾地的霸王,是所有军人的战神。   这股强烈的意志能让他完成凡人不能做到的创举,他怒视天空,大声喊道:“邪恶的神!直视我的双眼!”   吼声穿破天空,风吹过巴骨的脸,只觉得云薄了,雨疏了,而那懦弱的太阳,只敢躲在云后窥视他。   一律光芒透过云层,巴骨知道,苍穹也将服从于霸王。   战士呼喊他的名字,吼声响彻云霄。他的豪气也迸发出来,他对着那天上的胆小鬼怒吼道:“天上的神啊,服从我吧!”   “服从你的国王。”   “服从巴骨·卡恩。”   “服从我!”   雨停了。   “我是万千世界之王,是天与地的主!”   战士们如野兽一般咆哮、欢呼。兰俢在他身边鼓掌,说:“哦,勇敢无畏的国王陛下,您已经能掌控天地,您才是海湾地的神。”兰俢踏前一步,对所有人说道:“你们看到了!战神已经降临了!”   一切都和兰俢安排的一样,这个“自由派森林男巫”知道天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放晴,甚至能将时间稍微提前或者延后。而这个小把戏,足以蛊惑这些士兵。   当所有人都相信神灵降临的时候,神灵就真的会降临。阴云中间出现了一个口子,神圣的光芒从天而降,如一把剑似得落了下来。那光落在巴骨的肩上,就如国王用宝剑赐封骑士。   “接受这万千信仰之力吧,国王陛下。”兰俢对他说道,“人们相信你是战神的时候,你就真的变成神了。”   兰俢的把戏再次奏效了,这是自由派女巫的巫术,他把士兵们的精神力汇聚到了巴骨·卡恩身上。那一刻,巴骨的灵魂升华了,他感受到了无上的力量。   今日,四方皆有神灵:北境有圣骑士,西方人有七色尊主,南方有百万神明和高傲的巨龙,但唯独海湾地没有神!因为在巴骨·卡恩的新王国中,没有海神的位置!   但亿万信仰集结之处,必有神灵会应运而生!   巴骨·卡恩,海湾地的战神,就此诞生了。   他高举大剑和战锤,高声说道:“我的战士们!记住我的话,从今日起,你们所踏过的土地,皆为我们的神国!让战争——”他深呼吸,胸膛如气球般鼓起……   “——开始吧!”   阴雨退散,拨云见日,霸王的海啸即将席卷全世界。   要么溺死,要么服从。   巴骨的世界中,没有第三种活法。 第四章,国王、霸王与魔王,一   第四章,国王、霸王与魔王,一   “陛下,海湾地人已经开始进攻!”   第一份战报被呈现在小国王面前,他一边快速的阅读,一边心想道:和我预料的一样。   巴骨·卡恩从两路开始进攻,主力部队突破天父关,直朝鹰头城而来;第二路军队来自的海神教联军,他们集结了海湾地信教的贵族,从熊山鹿角关出发,进攻位于中部地区的大平原和双卫城。   凯德已经准备好迎敌了,他叫佛理将军率领大骑士会剩下的骑士去南方平原迎战,这里的地形最适合骑兵作战,而且大骑士会远离皇城,他也能放心一点。   他叫埃克斯利德先按兵不动,这神棍似乎不愿意出太多力为他打仗,因此他只能先将他放着。   守卫鹰头城的人都是他的血亲,也是他唯一能信任的人。   至于小三叉戟,就交给比恩·拉斯托尔。   不知那头年迈的北极熊还有几颗牙齿。比恩·拉斯托尔公爵年轻时也是北境数一数二的猛将,而且公爵亲自上阵,足以调动起北方人的士气。北方的贵族到现在为止也有一股傲慢,他们不甘于在城堡里死守,而是想要御敌于城门之外。所以当比恩公爵主动请战的时候,小国王一口就答应了。   如果他能战胜巴骨·卡恩——虽然这几乎不可能,但假如他能赢,那么这场战争就会提前结束;而就算他输了,哦,最好是他光荣的战死了,这也是对战争有利的。一方面我可以收集情报,第二方面,我可以将狂妄的小三叉戟引到鹰头城的绞肉机里;最后,除我以外的北方男儿都热爱这位老英雄,如果他死了,人们一定会陷入盲目的愤慨之中。此时只要我呐喊几句,再装模作样的掉几滴眼泪,士兵们和年轻的贵族们就会感动到哭泣,然后在我的命令下去和小三叉戟拼命,为老英雄报仇。   而且只要他一死,极北的贵族们就一定会全力参战——第一,人人都想给老公爵报仇;第二,老公爵死了,那么极北之地就要洗牌了,此时立下战功的人,就有资格拿到最好的牌,这么好的机会,谁会错过呢?   最后,我可以给极北的蛮子们一个承诺:立下第一等功的人,就能成为新的大骑士长!呵呵,大骑士长,好威风!这些人会为了这个头衔而发疯的。   大骑士会本就是极北蛮子的东西,如今只是物归原主,何况还是个缺胳膊少腿的大骑士会,哈哈!这买卖不亏。   比恩·拉斯托尔,北境的老公爵,他可真是一枚好棋子。活着有用,死了更有用。天呐,以前我怎么没想到你呢?你简直比我的宰相大人还棒!你就是战争最好的祭品。   好了,鹰头城的防御也滴水不漏了,每一个棋子也都放对位置了,接下来就是见招拆招。   凯德叹了口气,试图让心情平静,然而他的眉头怎么也舒展不开。   照理来说,小国王可以高枕无忧了。但他的不安扔在加剧,因为他看不透巴骨·卡恩手里的牌。   可是他的牌已经几乎出尽了——他感觉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他是在下棋,棋子都放在桌面上,可小三叉戟却是在打牌,牌全暗扣在手里。   “该死。”他坐在王座上喃喃说道,“我哥哥真该死,这个无赖怎么能就这样跑了?我真想让他也尝尝当国王的滋味。”   ********   “陛下,前方就是鹰头城了。”卡伦对国王说,那武士本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然而此刻,巴骨能从他语气中感到一丝兴奋。   “是的,就快到了。”国王喃喃说道。   鹰头城和金沙堡之间只有三天的路程,若是急行军,三天都用不了。巴骨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身体比常人强壮,马也比一般的高大。他的座驾是海湾地的马中之王,是唯一能驮着他这个巨人奔跑的神马。   海湾地的战士跟随在他后面,犹如一条钢铁巨龙。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敌人一定会来招待我的。”巴骨说道,“小国王是个狡诈多疑的懦夫,他不敢直接和我决斗,必然要找人先来试探我一下。”   年老的武士对他说道:“可能不是试探,北方人十分傲慢,他们可能会妄想一举歼灭我们。”   巴骨摇头,说:“若是从前有可能,可现在……呵呵!小国王是个没种的懦夫。他缺少孤注一掷的勇气,这种人会准备许多个备选方案,还会准备各种应急措施,他会分兵、会到处求援、会埋伏陷阱,会使用阴谋诡计……但他唯独不敢与我决战!”   大军脚步声整齐一致,三万人踏步前行,却无半点言语之声。这是铁军,是死军,是沉默的礁石,是凶猛的海啸。   作者留言:   ps:今晚有灵感,一会随缘更新。 国王,霸王与魔王,二   国王,霸王与魔王,二   比恩·拉斯托尔,极北之地的白熊,他屹立在风中。   比恩一生能征善战,他十六岁就从军了。那时候他父亲叫他去军队中镀金。临行之前,溺爱着他的母亲对他说:“只要你平安归来就好了,你什么也不做就能立大功。喝酒,玩女人,或者和士兵们赌钱,随便你!只要你完好无损的归来就行。”   比恩确实完好无损的归来了——同时还带着叛军大将的首级,那是他亲自砍下来的。他单骑深入,率领亲兵大破叛军。他的壮举震惊了他的父母,也镇住了他那些心怀不轨的兄弟们。自那天开始,白熊比恩的传奇就开始了。   他为了王国南征北战,一手建立了天下无敌的大骑士会。他剑下亡魂无数,有火神的信徒、西域的酋长、南方的奴隶主还有东海与北海的海盗。那是北方人最辉煌的时候,比恩带着他最优秀的儿子,斩龙骑士坎追恩南征北战,在整个大陆巡游。马蹄所过之处,皆为帝国的国土。   地下人反抗他,他就炸了河道,往地洞里灌洪水;兽人反抗他,他就在大草原和森林屠杀,生生把兽人都赶进沼泽;高原人、泰坦和半兽人联合起来暴动,可是没人能撼动他。   比恩就是北境的守护神,是屹立不倒的巨熊。   可他今年已经七十二岁。   他每天还能吃五顿饭,他还能舞刀弄枪,还能骑马,还能拉百步大弓……可他的腰再也没法挺直了。   他的腿开始疼了,他的手腕不灵活了,他的眼睛也越来越模糊。   但好在这种事情只有他知道。   他的同僚不知道,他的敌人更不知道。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就仍是白熊比恩!仍然是战场的野兽,敌人的噩梦。   他已经七年没上战场了,七年之痒,比恩已经忍受不住。这是他第一场战斗,也可能是最后一场。他清楚巴骨·卡恩是什么人物。   前些天,他去通天塔里探望自己的儿子——斩龙骑士,坎追恩·拉斯托尔。坎追恩虽然身居高塔,却能知天下事。   他问他儿子:“巴骨·卡恩是什么样的人?要如何战胜他?”   他儿子回答:“巴骨·卡恩是毁灭这个纪元的元凶之一,他是创世神降下的神罚,切记不能与他为敌。”   他从没听坎追恩说过这种话,他问坎追恩:“你是不是头脑不清了?你关在通天塔里太久,看了太多神棍的胡话,我的儿子,北方人是战无不胜的。”   “北方人是战无不胜的,但这仅限于和人类战斗。先祖之灵告诉我,巴骨·卡恩最终会变成海湾地唯一的神灵,父亲,你无法和神灵战斗。”   “那你能吗?”   “就算能,我又为什么要战斗呢?大灭绝降临,一切都是徒劳。”   “光荣牺牲总好过苟且偷生,坎追恩,我会在家族的英雄墓等你。我们的家人都在那等你。”   “是,父亲。”   巴骨·卡恩是海湾地的战神,纵然年轻的时候,比恩·拉斯托尔都没把握战胜这样对手。他的祖先记载过远古的神迹,他知道人类不能和这种力量抗衡。   但这又怎么样呢?光荣牺牲总好过苟且偷生,白熊已有这种觉悟了。   此刻,他的心腹问他:“您明知道这是死路,您明知道小国王要您送死!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迎战呢?”   “马里斯。”他对那人说,“战争总得有人牺牲,我的战士们为我牺牲,我从军五十六年,眼看着战友和麾下战士一个个死去,等了这么久,也该轮到我了。”   他的几个亲信都站在他的身后,春风拂面,野花在大帐之间盛开。骑士们的盔甲擦得锃亮,宝剑锋利,这样的军队本该是战无不胜的。   马里斯痛心疾首的对他说:“不该是您,您是北境的英雄!何况今日的北境已经不值得您牺牲了。”   比恩说道:“英雄的归宿都是牺牲,英雄就该流尽最后一滴血。五十年前我就在先王面前发誓,对北境永世效忠!不管北境变为何物,我都该为他流尽最后一滴血。谁都知道北境腐朽了,每一个贵族都在等着帝国崩坏,重新洗牌!”他气的头疼手抖,这令他不得不稍加休息再继续说话,“好像国家毁灭了,他们就能幸存一样!每个人都给自己想好后路了,反正国家毁了,他们也能有荣华富贵……”说到这里他几乎要哭出来,而他手下许多人已经哭了。   “我的兄弟、我的儿子、还有我的血亲,他们都不愿意为这个国家而战了。”老人强忍着哭腔,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但我想他们至少愿意为我这个亲人而战,当我死去的时候,北境人冰冷的血才能被唤醒。当我死去的时候,一定会有爱国者站出来继续为国而战。”   “不!”马里斯喊道,“您不能死!”   那老人怒吼道:“如果我的死能唤醒这个沉睡的帝国!那白熊比恩死一千次也心甘情愿!”他说完这话之后,手底下的人已经泣不成声了。这些汉子都是和他一样的北方男儿,他们流血不流泪,耳朵被冻掉了也不皱一下眉。比恩头一次见他们这样哭,战士的眼泪比血还烫,足以融化他坚冰一样的心。   “我的孩子们。”他这样说,“谁都知道今日一战凶多吉少,但北方人是永不言败的。”他拔出剑来,那是名为“叹息剑”的神剑,是祖传的神器。当年极北之地的君王,比亚·拉斯托尔就是用它杀了冰魔,结束了北境的黑暗。   叹息剑比寒霜更冷,阳光照在它上面,这金属却没有一丝发光。这漆黑的宝剑将阳光都吃了,只留下冰寒的气息。   比恩看着那锋利的剑,心想道:小三叉戟就是再强,也是血肉之躯。我只需把叹息剑刺入他的胸膛,一切就都结束了。   一如从前那样,冲锋、怒吼、斩敌、凯旋,这画面在老英雄的脑海中闪现。他年轻时候的豪情又迸发而出,他高声喊道:“我乃极北之地的主人,白熊比恩!”   “先祖在上,光明神在上,比亚·拉斯托尔在上!助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叹息剑不斩敌首,誓不入鞘!”   他的战士随他一起怒吼,当万千北方人一起怒吼的时候,春天也就变成寒冬了。一场暴风雪即将降临,寒风与海啸,要在这里一决雌雄。   小三叉戟?海湾地的霸王?哈!老子当霸王的时候,他还是条小鱼苗呢!   作者留言:   ps:后续还有加更w   欠的悬赏还有很多,我会趁着有灵感的时候多写一些。 国王,霸王与魔王,三   国王,霸王与魔王,三   白熊旗与巨鲸旗终于相遇了。   这里是一片大平原,正是骑士们施展身手的好地方。   巴骨骑着马走在头一个,他身穿重甲,手持战锤,黑色锁甲的每一个环都反射着油光,他胯下的战马打着响鼻,仿佛比他还兴奋。   在他对面是北方人的先锋,比恩·拉斯托尔的白熊军。   巴骨听过这人的大名,就是他一手创建了新的大骑士会,他年轻时候是个天下闻名的英雄,巴骨渴望着与这样的人一战。   白熊军的骑士身穿银甲,带着头盔,头顶飘着灰色流苏。最前面有个身穿板甲、开着面罩的老人,想必就是比恩·拉斯托尔。   一个已经当了公爵的老人亲自上阵,很好。巴骨大笑起来,他说:“我是海湾地之王,巴骨·卡恩!站在我对面的人,报上你的姓名!”   巴骨的吼声仿佛恶龙,没人听了不胆寒。而那老人却挺起胸膛,用毫不逊色的声音说道:“你这叛国的贼!我,比恩·拉斯托尔,以国王的名义要取你首级!”接着北方人一边用武器敲打盾牌,一边发出标志性的战吼声:“呼呀!呼呀!呼呀!”   巴骨可不会被这种声势吓到,他的士兵们也不会。他对比恩说:“北方人,敢不敢与我一对一的决斗?”   老人沉默了三秒,给出的回答是:“战士们!冲锋!”顿时北方人吹响号角,银色的骑士如雪崩一般袭来。   “奸诈的懦夫,哈哈!”巴骨大笑着举起战锤,说,“粉碎他们吧,我的战士!”   *********************   我不能和他决斗,比恩心想道,如果我在决斗中败北,那仗也就不用打了。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号角震耳欲聋,马蹄声轰鸣,战士怒吼,战马如发疯一般嘶嚎。飞扬的尘土挡住了比恩的眼睛,但他已经打过太多的仗,就是闭着眼也能知道剑该砍往何处。他先是用长枪一连挑飞三人,然后又拔出长剑和敌人短兵相接。   此刻他的虎口就已经麻木,他深感力不从心。他的第一个对手是一位穿黑链甲的高大骑士,这人的衣服是北方人款式,想必是从哈桑赫伦那里缴获而来。   这令老骑士倍感耻辱,因此他一剑划开了那人的胸膛。   紧跟着他的马撞翻了右侧一个没戴头盔的骑士,那人人仰马翻,紧接着就被后面的人踩成肉酱;比恩抬手砍向左侧的人,剑划过敌人的手臂,却没将他杀死,紧接着有个人拿马刀朝着比恩砍来,一刀劈在他的板甲上。   盔甲挡住了刀锋,但老人还是觉得胸口一闷,痛的就仿佛是肋骨刺进了肺叶。他反手一剑处决了一个偷袭者,叹息剑轻而易举的撕开敌人盔甲,咬断敌人的动脉。   兵器与盔甲擦出火花,人和马的尸体混在一起,战场上已经血流成河。马蹄声、刀剑声、吼声、惨叫声、咒骂声还有战鼓声交织在一起,比恩的耳朵几乎要聋了,他甚至听不到自己的怒吼。   而就在这时候,有个天神般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比恩·拉斯托尔!我看到你了!”   白熊比恩惊恐的望向那声音,只见一头黑铁巨兽正朝他袭来。   来吧,来吧!他手腕兴奋地颤抖,海湾地的霸王,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巴骨·卡恩!”   老人抡起宝剑砍倒两侧的敌人,将马头转向那怪物,他也嘶吼起来:   “呼呀!呼呀!呼——呀——!”   **********   当老熊朝他冲来的时候,巴骨兴奋地大笑。   他没想到北方人还真有几个血性男儿,他以为每一个人都是小国王那样的孬种。   他抡起战锤,把拦路的骑士打成肉酱。他身上挂着某人的肠子,战锤上还有某人的脑浆,而他的剑下,即将多出某个白熊的亡魂!   他把战锤插在马上,右手拔出腰间佩剑。他知道叹息剑的厉害,因此他也拔出了自己的宝剑。那是墨菲斯剑师为他制作的斩马刀,沉重、有力、像是巨龙的牙齿一般无坚不摧。   老人朝他冲来了,巴骨紧盯着他手中的武器。两人交错的那一刻,龙牙剑与叹息剑碰撞在了一起,巴骨手上并无感觉,只是音乐听到“乒”的一声清响,他的武器就折断了。接着叹息剑又撕开他的铠甲、划开他一身古铜一般的皮肤,切开了他的肌肉……   他的腰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巴骨用手一摸,一片湿滑。   不可思议!巴骨看着自己的血心想道,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锋利的剑?   好,好!这种剑才配得上国王!   于是他再一次朝着白熊杀去。   **********   没有人能抵挡叹息剑,比恩心想道。盔甲不行,龙鳞不行,你的血肉之躯就更不行了!巴骨的血留在了宝剑上,看着这血,比恩又想起了多年以前的那次胜利。那是他十八岁的时候,他拿着宝剑冲锋,一剑就割断了敌人的大将脖子。那人脑袋悬挂在肩头,被马拖出去几十米这才倒地。然后比恩大笑着提起他的头,敌人们都束手就擒。   白熊的传说也是从那里开始的。   老人的眼睛瞪大,里边迸发出少年的光。   “叛贼卡恩!呼呀——!”他挥舞着叹息剑冲向敌人。一如少年意气时,白熊冲锋,叹息剑下无一合之将。战场被他撕成两半,他耳边传来北方男儿的呼声:“呼呀!呼呀!呼呀!”   巴骨·卡恩的剑已经断了,他没有和我战斗的武器了!战马飞驰,腥风扑面,老骑士的眼中杀意到了顶点。   “把头拿来,卡恩!”叹息剑已经瞄准了巴骨·卡恩的头颅。   这时候那巨人突然拔出了重锤,他这一锤瞄准的却不是比恩,而是比恩的马。战锤比剑长,马头又比人头靠前,因此战锤砸到的时候,比恩的剑还够不到对方。   但在那一刹那,比恩仍未失去冷静。老将的经验告诉他:我只要瞄准敌人的身体就行了!马头哪怕被他打碎,马蹄也不会立刻停下,我仍然能杀死他!   但比恩低估了巴骨的怪力。   当重锤接触马头的那一刻,比恩就连人带马被打飞了。他的马就像是被攻城锤打到了一样,马的身体直接朝着右侧飞去,马蹄再也没能往前半步。   难怪人们叫他战神,老人心想道。   ********   “哈哈哈哈哈哈——!”巴骨眼看着敌人飞走,不禁大笑起来。他知道,终结的时候到了。   他牵马朝着比恩走去,这时候几个骑士朝他冲来,那些人一边口中喊着:“呼呀,呼呀!”的滑稽口号,一边不要命的朝他冲锋。他意识到这些人是比恩的近卫,也许还有他的血亲,他的侄子、他的弟弟甚至是他的儿子。   巴骨敬佩勇士,他说:“很好!北方的汉子,好!”他说完这个“好”字,就一锤打碎了一个骑士的头;紧接着侧面有一个人拿长枪来挑他,巴骨徒手抓住枪尖,手腕一抖,那人就被打下了马;然后正前方两个人拿剑来砍他,巴骨一锤挥向右边,锤子先是打弯了剑,然后又打凹了人;同时他用手臂铠甲格挡住右边的攻击,“咔嚓”一声,剑刃在甲胄上划出火花,待那人露出后背,巴骨反手一拍,就将他打的吐血。   巴骨挥舞战锤,横扫战场,骑马的都被他打死,走路的都被他踩死,看到他的和听到他的、就都被他吓死。   巴骨来到了老骑士的面前想拿叹息剑,却没想到那老人却又上了一匹马。这老熊不光上马了,他还拿起了那把剑。   “你还要跟我打吗?”巴骨问他。   “呼呀!”他这样回答。   ********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冲锋了,比恩心想道,白熊已老,我的手已经拿不住剑了。   没了力气,再好的宝剑也没有用。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他的宝剑背叛了他。巴骨徒手夺走了他的剑,还顺势扭断了他的右手。   他没了剑,没了手,就连缰绳都握不住了。可是老人还有一口气,那是北国男儿的气魄,就是四肢都断了,他也要用牙咬敌人一块肉下来。   他用左手拿起备用的剑,这剑远不及叹息剑锋利,却也足够杀敌。   “呼呀!”他口中满是鲜血,一张口血沫就顺着嘴唇流了出来。他再次冲向那巨兽,他听到巴骨的吼声:“尝尝你自己的剑吧!”   我若死在叹息剑下,那可真是莫大的讽刺了,他心想道。   紧接着他的预感就成了真,叹息剑毫不费力就斩断了他的铁剑,接着划开他的盔甲,切割他的皮肉……他与巴骨伤在同一个地方。   这时候有个鼠辈来偷袭他,比恩没了武器,只能伸脚去踢他。好在他的副将冲了过来,马里斯砍翻了那个叛贼,然后大声说:“将军,撤吧!我们的人不行了!”他看到马里斯胸前的盔甲已经满是鲜血,而且还瞎了一只眼,半边脸都是乌黑的血。   与此同时,小三叉戟朝他喊道:“老熊,你还有几颗牙?”   老熊被激怒了。“给我一把剑!”他朝着副将喊道。   副将把备用的剑给他,比恩接过剑,说:“我死了之后你就是将军!呼呀!”他朝着敌人再次重逢。这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在颤抖,低头一看,原来是肠子流出来了,他用废掉的右手塞好肠子,用左手举着剑,迎上了海湾地的战神。   叹息剑从他喉咙处一闪而过,比恩的视野开始旋转。   他的用眼睛看到自己无头的躯干,那躯体坐在马上,还在拿着剑冲锋。他看到自己的军队已经溃败,他看到北境的孩子们正在流血;他看到副将马里斯撕心裂肺的大叫,并朝着卡恩冲锋;他看到巴骨手中的叹息剑,还看到了最后一面白熊战旗……   “呼呀!呼呀!呼呀……”他在最后说道。   作者留言:   ps:全书正式进入大高潮,现在正在加更,补悬赏的债。应该还差9次。   以后打赏我也会记账,都会加更。但是有的剧情写起来快,有的慢,所以加更可能会延后,还请见谅。   另外,欢迎读者留言互动。   群号:657991352 国王,霸王与魔王,四   国王,霸王与魔王,四   白熊倒下了。   主将虽然倒下了,但他的军队还在顽强抵抗。有个独眼的男人重新扛起大旗,和巴骨·卡恩战斗。但他也没撑多久,就被巴骨砸碎了脑袋。然而悍不畏死的北方人还在战斗,恐怕七成的人都战死在这里了。   巴骨叫人打扫战场,救治伤员——自己的和敌人的都要救,他需要一些俘虏。   最后,他来到了白熊的尸体旁,他看着那具无头尸体心想道:你这样的战士,不该效忠小国王这种懦夫。   若你是我的臣子,我必能给你更多的荣耀。   “把白熊的身体缝上,用军旗裹好,然后再给他一口好棺材。”巴骨命令道,“将他的遗体体面地送回去,让他能魂归故里。   “是,陛下。”卡伦说道。   “传令兵,去叫人大致清点一下伤亡。”他继续下令。   没过多久就有士兵跑回来对他说:“我放伤亡轻微,战损约为三比一。”   一个海湾地战士能换三个北方人,嗯,还算不错。但北方人的数目是我们的三倍不止,这还不够。   巴骨望向鹰头城的方向,心中想到:小杂种,船长大人,你们俩看到了吗?鹰头城就在我眼前了!我会撕下鹰的爪子,砸烂它的喙!至于两个翅膀,就交给你们了。   *********   第二份战报迅速传入皇宫,小国王没看之前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他一边看战报一边召集贵族和大臣们,等他看完了,他就要立刻开会。他召集了城中所有能来的人,尤其是热血的年轻贵族和仍然相信荣誉的骑士。   王宫大厅已经挤满了人,贵族、骑士、官员、还有城中一些名人、富商,一切有身份地位的人都在这里。国王特意换了一身黑衣服,然后又在手腕上套了白花环。   当他出场的时候,大厅之中鸦雀无声。   “如你们所见的,我们的英雄,比恩·拉斯托尔,已经牺牲了。”他说完这话就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在脸上留下两行印记。这眼药水的效果真不错,他心想道。   许多人都大哭起来,其他人要么默哀,要么咒骂。有个年轻的北境贵族拔出剑来,说要上战场去给公爵报仇;还有个女人当场剪了头发,说要和男人一起上战场。   国王没理他们,就任由情绪发酵。过了几分钟,国王开口说道:“我曾经阻拦过拉斯托尔公爵,我说:‘您已经年迈,冲锋陷阵的事情就该交给年轻人了,北境男儿个个都是勇士,没有一个孬种!’”我自己例外,“他回答我说:‘陛下,我人已经老了,但心没老——’”   说到这里,小国王哽咽了一下——当然是装的。   “‘——我怎么能忍心看着孩子们牺牲呢?让我去吧,让我为王国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我祈祷,我将凯旋。纵然我战死沙场,那我的死也是有意义的。傲慢的的人会因我而收起傲慢,懦弱的人会从我身上得到勇气,而勇敢的人,将为我复仇。’”   国王猛的张开双臂,他高声说道:“北境就是建立在这些英雄肩膀上的!正是因为有比恩公爵这样的贵族,北境才能延续至今!”人们高声欢呼,他继续说,“这是一个伟大的国家,我们有无数英雄:哈迪·赫沃斯、米兰·卡特、比亚·拉斯托尔、卡里斯·布尔兰德……”他沉吟了一下,最后补上了那个带着政治意味的英雄名字,“坎追恩·拉斯托尔!”   说完这个名字,他明显感到了下面的人呼吸都停顿了一下。因为这个名字从前是忌讳,没人敢说的。   “我们有这么多的英雄,我们是一个孕育了无数伟大英雄的国家,海湾地的渔夫妄想打败这样一个国家,这不可能!”   “先辈伟大的灵魂在天上看着我们,北境经历了无数风雨走到现在,不会被一个浪头冲垮!”   小国王擅长蛊惑人心——虽然他很讨厌这种特长,但他确实擅长,这是赫沃斯家族一脉相承的特长。他的演讲让这些年轻人热血沸腾了,又会有许多傻瓜甘愿为了王国而牺牲性命了。   “接下来,我宣布三件事情。”   “第一,城中即日起为公爵默哀,所有娱乐设施关闭,城堡挂黑旗,敌军不退,黑旗不下。”   “第二,我希望在场诸位已经未到场的北境公民能够为战争捐款,待我们彻底胜利之后,捐款会如数奉还——这笔钱就找海湾地来要!”听到这话,人们都欢呼了起来。   “最后,能给比恩·拉斯托尔公爵报仇者,就有资格成为新的大骑士长!”   一小部分人惊叫起来,凯德认识那些家伙,他们都是极北之地的人。这些年轻贵族还是怀揣梦想的年纪,还想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但很快,血淋淋的事实就会教他们做人的。   “会议就到此结束,之后几天里我还会经常召开公民大会,望诸位爱卿准时参加——佛理将军留下,其他人请离开吧。”   于是众人散去,只留下老将军佛理。佛理是一位老将,今年也有六十五岁了。他虽然功绩和能力都不突出,但胜在足够稳重,让他守城再合适不过了。   他告诉佛理,说:“这一次我会和你一起作战,我会在城墙上指挥战斗。”   佛理吓了一跳,就问他说:“陛下,您真要亲自登上城墙吗?这太危险了。投石车和流矢可不长眼睛!”   “小三叉戟都到我家门口了,我当然要会一会他啊!”凯德说道,“而且当我爬上城墙的时候,巴骨就一定会攻城了!他总说我是个懦夫,懦夫上了城墙,勇士怎么有逃避的道理?”   “这太莽撞了,陛下。”   “你只管办事就行了,别的你不用操心!”小国王对他说道。   “是,陛下。”佛理对他行礼   其实对于上城墙这件事情,凯德还有一个理由没说:   如果流矢把我砸死了,正好一了百了!   去你妈的国王。 第五章:圣人,圣母与英雄,一   第五章:圣人,圣母与英雄,一   【第四章和第五章会穿插展开,每个章节的长度都会达到数万字。】   【《国王,霸王与魔王》为凯德·赫沃斯与巴骨·卡恩等人的视角,《圣人,圣母与英雄》为海文,爱罗丝(拉娅)以及剃刀视角】   傍晚,白衣会的古庙就在眼前,大军停在这里,各色军旗在风中飘扬。人们打起火把,将夜照的通亮。   那是一间古典海湾地风格的神庙,这神庙建在坚硬的巨岩上,有巨大的石柱和高墙,足以抵挡一切狂风暴雨。事实上,这些年它也是这么过来的,海湾地的狂风暴雨没能摧毁它,兵乱和暴动也没能毁了他。三百个苦行僧永远守护着这里,叛军进不来,强盗不敢来,只有善良的百姓能进来膜拜旧神。   僧侣们自己耕田放牧,衣食住行自给自足,若有多余的产出,就低价卖给穷人,甚至免费赠送给赤贫之人。他们还在庙里义诊,用廉价却有效地草药来救治周围的病患。这里是海湾地最干净的土地,是善人、隐士和修行者的天堂。   不过今天这里不再太平了。   三百武僧倾巢而出,他们在门前集结战阵,准备迎接白衣会的联军。敌人几乎是他们的十倍,但没有一个僧人面露惧色。寺庙门口点着巨大的火炬,火焰熊熊燃烧。   爱罗丝站在拉娅身后,她看到圣女的目光比这些苦行僧更加坚毅,就是和那烈焰相比也不差。   拉娅这时候说道:“圣地的守护者啊,我无意与你们为敌,请叫你们的领袖出来与我说话。”   僧人中走出一个年迈的老妇,她身穿破烂长袍,头缠灰带,衣服虽然破旧却洗得十分干净。她有一把双头杖,一面是黑曜石,另一面是月牙铲。她把黑曜石对着拉娅,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带兵马进入这里?”   拉娅回答:“我是白衣会的主席拉娅,您忘记我了吗?伊卡拉嬷嬷。”   “拉娅……哦,拉娅。”老妇人喃喃道,“我瞎了,耳朵也半聋,我认不出你来了。”说完这话她的语气变得温柔下来,“拉娅,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为什么还要带这么多人?外面打仗了吗?”   “是要打仗了,嬷嬷。”拉娅试着走近她,而其他武僧立刻扬起长矛和月牙铲对着她。但拉娅一只脚已经登上阶梯,她说:“嬷嬷,我需要进入圣地之中。请准许我进去。”   “你可以进去,但你也该知道规矩的。”   拉娅不说话,爱罗丝在后面看着她,心想道:是什么规矩?   “我……我可能不合规矩,但事关重大,还请您准许。”   嬷嬷的表情严肃起来了,她说:“你不合哪一个规矩?”   拉娅没回答。   乌云遮蔽了星月,天空变成漆黑。风变的又冷又急促,似乎要下雨了。   伊卡拉嬷嬷用月牙铲猛击土地,说:“白衣会对进入圣地的女人有三条规矩,第一,你必须是白衣会主席;第二,你要有三圣物;第三,你必是洁净的处子!拉娅,到底是哪一条?”   听到这里爱罗丝十分疑惑,她心想道:拉娅大人完全符合啊!她是主席,她刚刚夺得了三圣物,她也必然是……   哎?   爱罗丝望着拉娅的后背,心里升腾起一个如魔鬼般可怕的念头。   老妇人再次质问:“到底是哪个,拉娅!”   拉娅回答:“我是主席,也有三圣物。”   嬷嬷的脸色平和下来,她说:“那我检查你的身体之后,你就能进去了。”   闪电划过天空,电光照亮了拉娅痛苦的脸,接着闷雷滚动,这雷仿佛炸在爱罗丝心脏上。   “不,我的身体已经被玷污。”白衣会的圣女如是说道。   这句话比雷声更令爱罗丝震惊。   率先发出回应的是拉娅带来的联合军,那些男人发出一片惊呼,其中又戏谑的声音,还有人大笑。接着是老兵和兽人,两人面面相觑,嘴里都在喃喃说着:“不可能。”第三个回应的是那个老妇,老妇人怒吼着说:“你说什么?你可是白衣会的主席!”   爱罗丝反而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她张着嘴巴哭了出来,她就觉得眼前发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雨滴落在她身上,像冰凉的虫子一样往她脖子里钻。她猛然觉得浑身发麻发痒,牙齿开始打战。   这怎么可能呢?她心想道,我和她朝夕相处,我和她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就连洗澡都是我……哦,拉娅大人好久没让我给她洗澡了,她换衣服的时候也背着我,那……难道是……   这时候爱罗丝听到有个猥琐的声音说:“婊子,穿白衣服的婊子!哈哈!你多少钱一晚上?让老子们爽一爽!”   “你说什么!”爱罗丝疯了一样冲向那个人,用手去撕他的嘴。亚伦一把将她按住,爱罗丝脚底一滑,倒在湿泥之中。更多人来嘲笑他,尤其是那些下流的佣兵。   爱罗丝的指甲扣进土地里,她喉咙中发出一阵阵可怕的嘶吼,“畜生,你们这群畜生!我要拔了你们的舌头,割了你们的卵子,再剪了你们的鸡-巴!”她大声骂道,但她的咒骂只引起了更多嘲笑声。   这时兽人一斧头砸碎了那士兵的脑袋。   “好笑吗?”他用沉闷的声音问那些人。没人敢说话。兽人接着咆哮起来,说:“好笑吗?你们这群牲口!哪个再笑的,我就把他剁碎了喂猪!”   于是人群沉默下来,兽人搀扶爱罗丝教他起来,可是爱罗丝起不来,她的腿没了力气,她就坐在地上,任由雨滴淋在身上。   “你这淫荡的贱妇,”那个老嬷嬷语气中满是鄙夷,“你这个婊子,你休想进圣地去。”   拉娅一如之前那样站立,表情也无半点变化。“这事情非我所愿,我的灵魂仍旧纯洁如处女。请放我进去,伊卡拉嬷嬷。”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了,她好像是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休想,你这个荡妇,你把我们的脸都丢尽了!白衣会的圣女居然与男人通奸,你这个——”   拉娅厉声打断:“我说了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是被……”说到这里她狠狠咬住嘴唇,她气的全身都在颤抖,“放我进去,我必须进去。”她硬着头皮说道。   “我不会让不洁之人玷污圣地!”老妇将月牙铲对着她,“滚,或者死!”   拉娅终于发怒了,她嘶吼道:“世间没有比我干净的女人,你这食古不化的老东西!我愿意对着我的恩师发誓,我的灵魂如白纸一般纯粹!”   伊卡拉叫道:“若你真是贞洁烈女,那你早就该自裁以示清白!”   拉娅质问她:“我是受害者,要自裁的人为什么是我?何况我要是死了,谁还来完成白衣会的事业?谁来消除天下的苦难与不公?”   “反正不会是你!”伊卡拉朝着地上吐了一口痰。   雨越下越大,火把的火苗越来越小。微弱的光明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黑暗。有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闪电在一瞬间照亮了拉娅的脸,黑色的发丝如蛛网般织在她额头上,转瞬那张脸又融入了黑夜之中。   “进攻神庙。”拉娅下令道。 圣人,圣母与英雄,二   圣人,圣母与英雄,二   清晨,天微微有了一点亮光,送葬的队伍就已经出发了。   海文·安卜赛德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提着一盏油灯,做葬礼的领路人。   汤德恩死了。   他死在那张小床上,他死的时候屋中没有亲人也没几个朋友,只有他的两个徒弟。这老人离世的时候,身子已经瘦得没了人形。   汤德恩临终之前,曾经向海文忏悔,他说:“熊山的事情是我一手造成的,我的责任不可推卸。”事已至此,海文也不会怪罪这个老人。他原谅了汤德恩的罪,并且为他送终。   昨晚下雨了,地面还很滑,抬着灵柩的人走的很慢,每一步都会留下一个脚印。如今兵荒马乱,汤德恩的遗体不方便运回黑松林,只能就地下葬,以后再找机会来迁坟。   老人的遗体下葬在虾湾东侧的山岭上,这里地势颇高,下雨也不会被淹。而且从这里遥望东北,便能看见小熊山和黑松林,若人死后真有灵魂,汤德恩也能看到自己的家乡。   他一辈子都在为自己的家乡和祖国而战斗,只是他在路上跑的太久、太远,最终迷失了方向。   汤德恩只是这个时代里众多的受害者其中之一罢了。   老人下葬了,除了他的徒弟以外,米尔萨露哭的最凶。这一个冬天,汤德恩扮演了这小姑娘的祖父,他如祖孙那样对待米尔萨露,照顾她、宠爱她、教她知识和智慧。米尔萨露对海文说:“爸爸,汤德恩爷爷没有血亲,更无晚辈陪伴。我听说老人葬礼的时候若没有儿孙站在东南方,那灵魂不得安息。我和拉蒙想要暂代这个位置。”   海文当然不会拒绝,于是他给米尔萨露和拉蒙带上象征孙辈的三瓣白花,叫他们扮演汤德恩的孙子和孙女。之后,他让汤德恩的两个徒弟(大部分徒弟还在熊山,不知汤德恩的死讯)来扮演他儿子。传说老人少年风流,但他却一生未娶,唯一的妻子也是假的,所以他身后没有一个子孙。   站在这孤独的山岗上,看着汤德恩的坟墓,海文就觉得人生无常,他到这里两年多,经历了大起大落,生离死别。最初伴随他的人多已不再,他身边都是些新面孔了:迈瑞克、达洛、老管家纳德……好在笑脸猫还在,拉蒙还在,那个小榔头也还在。   他脑海中闪过好几张的面容:伊丝芮特、德莱尔、哲莉忒、风信子和紫罗兰,还有法斯纳特。接着他又想起那些已经牺牲的人。想到这里,海文不禁动容:我该派些人去南方打探消息,至少我得把伊丝芮特和德莱尔找回来。   乐手和伶人奏响哀乐,众人默哀,僧侣在坟前做最后一次祷告。海文心想道:汤德恩走了,但他给我留下了一件宝贵的遗产,我绝对不能辜负他。   我更不能辜负我自己。   天下大乱,正是重塑秩序的时候,我绝不能错失良机。   正义必须降临。   *********   这很好,这些侮辱拉娅大人的家伙都该死,爱罗丝心想道,但这绝不是正义。   战场上总共留下了五百多具尸体,还有难以计数的伤员。   神庙前面已经血流成河了,昨夜的雨没能冲干净血水,反而让罪恶的血蔓延的更远。爱罗丝清点着伤亡数字,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拉娅召集了剩下的佣兵,她对这些人说:“白鸟城的战士,还有铜手和钢牙的佣兵们,你们的使命结束了。去风雷堡找墨丘利嬷嬷领你们剩下的佣金,感谢你们。”   佣兵们和白衣会之间也没有什么忠诚,拿了钱就立刻离开了。很快,这里就只剩下白衣会原本的三路军队,抛去伤亡者,还剩下大约四五百人。   “剩下的人在这里就地扎营,时刻待命。”她命令道。   “拉娅。”有个审判军的军官走出队列,说,“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拉娅问她:“什么解释?”   “我们究竟是为何而战的?”他盯着地下的死尸,看着那些血水,“苦行僧们没有犯任何罪,他们严于律己,还帮助穷人,传播仁义和善良。我们为什么要屠杀苦行僧?”   “因为他们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拉娅回答。   军官沉默了几秒,接着问道:“那他们应该出现在什么地方呢?”   “总之不是这里。”拉娅说。   “他们世代守护圣地,这是他们的誓言,我看不出来他们做错了任何事情,反而是……”他盯着拉娅的后背,“拉娅,你到底想干什么?圣地里有什么?”   拉娅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比哪次都长,“我……”她转过身来,“圣地里埋葬着远古的神,我需要借他的手,结束这场世界大战。”   军官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她,此刻,队伍后面走出来了一个老人。“拉娅,”奥德·琼斯,实业派的主席,那个老人对她说,“如今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心中都铭记着白衣会的宗旨,每个人都渴望正义与和平。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追随你。”   他什么时候跑出来的?爱罗丝心想道,这老头不是该被绑在帐篷里吗?爱罗丝望着这些士兵,她忽然意识到:拉娅已经控制不住这些人了。空气中弥漫着怀疑、失望与仇恨,而奥德·琼斯的出现,把这种情绪推向了高-潮。   拉娅说:“我知道。”   “但迄今为止你的所作所为都不符合白衣会的教义。今天早上,你的战士给我松绑,告诉我说:‘奥德,请救救我们。’我答应了他,因此我来找你——拉娅!”老人突然大声说道,“你已经众叛亲离了!”   “好吧,我也不需要你们了。”拉娅说道,“奥德,你把所有人都带走吧,我剩下的一切,我的部队,我的财产,我的资产,全都给你。”她说这话的时候有气无力的,“走吧。”   那个老人对她说:“你犯了罪,拉娅,犯罪者应该受到审判。”   “七天之后我会找你去自首,但现在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她转身朝向圣地,“奥德,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也许能阻止这场战争。四大公国的所有人都会因此而受益。”   奥德叹了口气,说:“拉娅,你这愚蠢的女人,靠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能拯救世界呢?”   “实际的东西我试过了,但我一无所获。”她这样说道,“我只能依靠圣地了,奥德,这是我的最后的救赎。” 国王,霸王与魔王,五   国王,霸王与魔王,五   海神的信徒们已经在熊山集结了。   这支军队是彻底的杂牌军,在普汀看来,他们也就比民兵强一点。要靠着这样的军队去打北方人是不可能的。然而这件事情与他无关,普汀不在乎战争的胜败,也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海神教的妖僧只在乎一件事:   如何能给自己续命。   格里拉斯?弗拉基米尔?普汀已经活了556年零7个月22天11个小时了。   一般人最多活一百年也就该入土了,但是妖僧自有一套上古传承的妖法。他靠草药、魔法、巫术、神术还有魔鬼的力量来给自己延续生命。也可能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喜欢用虫子化石泡酒喝,久而久之,他的身体就产生了某种变异。每过十年,他的身体就会如蝉一样脱皮,然后长出新肉来,就是这样,他一直活到了现在。   他和血族亲王打过交道,和真理女巫喝过下午茶;他跟圣僧力慕下过棋,还看过大剑师白龙的微醺之后的剑舞。   他去过极北之地,亲眼见证比亚·拉斯托尔用叹息剑斩杀冰魔,他去过南方群岛,见过龙岛的土著与喷火的真龙。   他也与圣人们一起见证过世界的真相。   照理来说这样的人应该有伟大的成就才对,历史上也该有他的名字。但事实上,没人记得他,人们都以为他死了——普汀懦弱胆小,不敢冒险。每几十年他就会换一个身份开始新生活。   越是长寿,他对死亡的恐惧就越大。   这几年,他发现自己蜕皮的速度变慢了,这种突变将他吓的夜不能寐。我会不会某天失去永生的能力,然后就这么死了呢?一想到这件事情,普汀就会坐立不安。   而且不仅如此,大灭绝的预言也令他害怕。五百年前,在大陆的中心,也就是当今的“绿海草原”上,发现了一个充盈着魔力的远古秘境。那时候大陆上的人都到这里来探险。也有许多国家为了争夺这块宝地而开战。后来十位圣人说服了国王们,让他们停止战争,之后十人代表三国、五城、二教,下到秘境之中去探寻真相。   普汀就是其中一员,他那时候代表的南方奴隶主联合军,那时候他的身份是一位大预言家。除他之外,进入其中的还有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白羽女巫,塞拉·曼萝希;白衣会前身的创始人,圣僧力慕;烈火教主,卡西卡;北境之王,比亚·拉斯托尔;海湾地国王的大剑师,白龙;血族亲王,托卫·佛劳斯;女武神后裔,蕾玛;龙岛的龙骑士,威坎。   他们也是揭露真相的十个人。他们得知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也知道了“世界锁”的存在。于此同时,他们也唤醒了远古时代的炼魔三大魔王:戒律者、蛊惑者和欺诈者。   趁着魔王们虚弱,他们当场杀了掉戒律者,但这个魔王的灵魂分散到了世界各地,从而引发了无数的凶灾;欺诈者被真理女巫打上了“真名诅咒”,从而无法改变真名,因无法隐藏真名;蛊惑者被他们封印到了一个三八面体之中,后来这个三八面体神秘失窃,不知所踪。   然后这桩事情就结束了,没几年普汀就换了身份,重新开始生活。不过那些圣人都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据他所知:真理女巫去寻找其他秘境,以此对抗世界锁与大灭绝;白羽女巫建立了学院派,希望能将新的魔法发扬光大;比亚回去当北境之王,大剑师去铲除凶灾……总之这一切都与普汀无关。   他想的就是混一辈子,再混一辈子,每一辈子都体验一种新的生活,这就可以了。他会巫术,有力量,有头脑,懂人心,他活下来很容易。   不过这辈子他估计要栽了。   这一次他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里,而且他深陷泥潭,无法脱身。他经历了恐惧、焦虑、忧愁、愤怒和绝望,到现在,他已经放弃了抵抗——因为妖僧活的再久也是人类,人类是无法对抗魔鬼的。   金发的男人坐在熊山的王座上,人鱼盘在他脚下,抱着他的腿,一脸的谄媚。那男人望着普汀,说:“别害怕,大预言家——咱们不是第一次见了。”   普汀瞪着他,说:“欺诈者,我没想到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会是你。”   “欺诈者?不,不不不!我是一位清廉正直的绅士,我怎么会是欺诈者呢?”那个英俊的金发男人连忙说道,“我,奥什·奈门杜斯乃是一位……啊,我刚刚说过了,就不再重复了。总之我不是欺诈者,我从不说谎话的。”   “奈门杜斯。”普汀说。   “是我,我正是奈门杜斯。我是一千万亿个奈门杜斯,是奥什、阿文和阿楠。”那男人笑着回答,“用诅咒戏弄我,好玩吗?你们知道我的真名,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确实,这个魔鬼的法力已经比当年强大太多,纵然知晓真名,普汀也没有能降服他的本领。他现在十分害怕,普汀什么都有,唯独缺少胆量。而欺诈者最擅长攻心,他轻而易举的看穿了普汀的弱点,他对这个活了五百年的妖僧说道:“我不会杀你,只要你服从我,我就会给你永恒的寿命。我甚至可以让你的灵魂永不消失!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对我忠诚。”   欺诈者用皮鞋的鞋尖挑起罗蕾莱的下巴,人鱼一脸陶醉的看着他,就像个渴了三十年的淫荡寡妇。接着她开始舔男人的鞋子,甚至发出猥琐的声音。   “普汀,每个人都需要服从,你需要,罗蕾莱需要,我也需要。服从可以让你安心的把自己交出去,让你每晚都能安心入睡。”他一脚把人鱼蹬倒在地,那女人赶忙爬起来,然后继续像狗一样来舔他。   “这有什么不好的吗?”他问普汀。   作者留言:   ps:标题和章节顺序没有问题。 国王,霸王与魔王,六   国王,霸王与魔王,六   妖僧普汀瞪着他,问道:“你说你也在服从?你服从谁呢?”   “我服从我意识之上的意识,不,不是大脑本身,也不是你口中的灵魂,而是我身为奈门杜斯的唯一人格。大脑是我的工具,灵魂也是,肉体也是,他们都服从这个名字。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奈门杜斯的唯一和纯洁,这是高于一切的至高理念。”   普汀活了五百多年,却也没听过这种谬论。然而转念一想,这魔鬼活了绝对不止五百岁。这怪物存世多久了?五千年?五万年?或者更长?   活了这么久,脑子总会变质的,思想也就扭曲了。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但这没关系。你没必要理解奈门杜斯的思想,这就和我没必要管你们的死活一样。”他打了个响指,手上就多了一杯红酒,然而普汀却没看到他是从哪变出来的。   “奥什·奈门杜斯,你究竟想做什么?把这个世界毁了,对你有什么好?难道世界毁灭之后你能独活吗?”   “谁跟你说我要毁灭世界了?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哦,556年零7个月22天11个小时的寿命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可能太长了吧。”   他怎么能精准知道我的寿命?普汀瞪大了眼睛,这是他的秘密,他没和任何人说过的。   奥什露出微笑,他说:“我的对手也不是你们这些凡人,海湾地的存亡?北方人的死活?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那你要做什么?难道你想让远古的炼焱神复活吗?”   “你别瞎猜了好吗?”奥什把酒杯递给罗蕾莱,人鱼双手捧着,“炼焱神活了对我有什么好的?何况当初就是我杀的他。”   “你……”怎么会有人杀了自己信仰的神?普汀心想道。   “炼焱神不过是个懦夫罢了,他与他的亲卫队都是一群没有自我的懦夫。世界锁吓唬他们一下,他们就从了,哈哈哈哈!他们执着于肉体的生存,执着于物质的存在,这些家伙与低贱的牲畜没有区别!一个真正高贵的灵魂,必然是超脱于肉体的,他会以思想的方式永远存在于这个宇宙之中。”说到这里的时候,欺诈者十分动情,他仿佛是个在演说的哲学家,“他们不懂,但好在我们懂。我们三个人懂。”   “时至今日,只有我们三个人保留了最纯粹的炼魔思想,其他人要么堕落要么发疯,不值一提了。”他无奈的摊手,“世界锁妄想扭曲我们的思想,毁灭我的人格,既然如此,我就会与他战斗到底。卑微的人类啊,如果你有朝一日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那我会十分感动的。”他看似是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好了。”奥什·奈门杜斯站了起来,人鱼跪在他脚下,捧着那个杯子,说:“大人,这个怎么办?”   “赏你了。”他说完这话之后,杯子就瞬间破裂了。玻璃碎片扎了罗蕾莱一手,人鱼痛的尖叫。   “痛苦是宝贵的礼物,罗蕾莱。”奥什抓着人鱼前额的刘海,将她的脸提起来,“我只会伤害我爱的人,就好像我不会无缘无故去鞭打一块海边的礁石,你能明白吗,罗蕾莱?”   “是,大人,我能明白。”她伸出血淋淋的手来,上面插满玻璃,“请给我更多爱。”   “很好。”   奥什狠狠握住她的右手,玻璃刺进两人的肉里,血混在一起,罗蕾莱发出痛苦又愉悦的呻-吟。半分钟后他松开手,玻璃碎片已经消失了,但血流了下来。奥什把自己的血抹在人鱼的脸上,然后对她说:“来吧,我的爱人,该开始工作了。”   普汀看的心惊肉跳,他心想道:这家伙果然是个魔鬼!   接着他们来到城堡之外,一到了外面,欺诈者就又伪装成一个普通商人了,在别人眼中,他只是人鱼的一个幕僚,除了相貌英俊以外没什么特别的。   罗蕾莱对海神后裔们下令,安排进军的路线。她要求军队穿过鹿角关后直接北进攻击北方双卫,还要求分兵去洗劫北方人的村庄和乡镇。她说她给每个人都施加了刀枪不入的魔法,让他们能够所向无敌。但普汀知道这是谎言,她确实是施了魔法,还给人们喝了某种魔药,可这究竟是什么,普汀也不得而知。   愚昧的教徒们呐喊起来,他们相信跟着海神后裔就能重现海湾地的荣光,相信能获得荣誉、自由和财富。普汀只觉得可笑,五百年过去了,他把世间一切都看清了,什么虚荣、金钱、自由、正义、公平……加在一起也换不来一块牛肋排。动物就是动物,人类也是畜生,无非就是遵循欲望的东西罢了。进食、睡眠、繁殖……归根究底就是这样而已。   普汀深知自己也是动物,因此他遵循动物的本能生存:他每一餐都吃好喝好,不浪费一粒粮食或者一片肉食;他每一晚都睡饱,绝不辜负枕头和棉被;他每周都要和一个女人进行一次繁殖,尽管他无法令女人怀孕,但他坚持这样做。   动物就该按照动物的方式生存,但很显然,魔鬼不是动物,他有着超脱于动物的生存之法。普汀不理解奥什口中那些词语:“思想”“意识”“人格”云云,那是魔鬼的事情,他不用知道——就如同鹌鹑没必要知道章鱼的食谱一样,他们是不同的生命,他们各有自己的命运。   大军开拔,普汀遥望着这群愚蠢的动物,他心想道:不过又是一群猴子去抢地盘罢了,他们需要寻找新果林来填饱肚子,需要更好的大树来遮风挡雨,还需要母猴子来给他们延续后代。   生存的意义也就到此为止了。   “卑微的人类总会有卑微的念头。”欺诈者忽然说道,“卑微的念头却诞生了执着的灵魂。”那男人望着西南方向——此刻他背对着大军,显然他对军队似乎毫不关心。   “你在看什么?”普汀问他。   “我嗅到了熟悉的气味,”魔鬼望向南方,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个阴魂不散的人要来了,普汀,罗蕾莱,我把凶魔留给你们,还请你们好好招待他。”   作者留言:   ps:今日三更,之前悬赏的进度快能补上了w 国王,霸王与魔王,七   国王,霸王与魔王,七   “陛下,驻守鹿角关卫城的法师点亮了红灯塔,海湾地人已经从鹿角关开始进军了!”   “知道了。”小国王撑着脑袋说道。   “陛下,西域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   “知道了。”小国王歪着头说道。   “陛下,巴骨·卡恩即将兵临城下!”   我他妈知道了!“知道了。”小国王懒洋洋的说道。   这几天凯德忙到无力晨勃。他信不过大臣,所以一切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因此奏折、文书和羊皮卷如雪片一般堆积在他的办公桌上。他把自己的女孩们叫来帮忙,但这些女人最多帮他端茶倒水、打扫房间,真正的事情帮不上。   大约明天小三叉戟就会到达鹰头城,凯德已经提前做好了陷阱,等着他到来。城墙之上,有滚雷、热油、沥青,还有箭矢凃了大粪的弓箭手;城垛架着床弩,足以毁掉巴骨的攻城器;法师们占据塔楼,他们能控制天气、对付妖魔,掌控战场局势。   他早就坚壁清野,城外的村庄城镇全部搬走,食物都送进城堡粮仓。鹰头城是建在山顶上的城堡,城外要么是悬崖峭壁要么就是陡峭的环山路。等巴骨一来,他就把路炸了,这些家伙爬都爬不上来。   巴骨是一头猛兽,没人能和他正面一战。但只要不给这个猛兽吃人的机会,他迟早会发疯,然后把自己吞噬。   北境的国土比他辽阔,人也比他多,我们耗得起。   西方有布尔兰德,南方有克劳斯。鹿角关的部队应该是巴骨·卡恩的疑兵之计,两位公爵围剿鹿角关,应该不成问题。至于埃克斯利德……呵,这家伙也嚣张不了几天了。   前几天探子回报,埃克斯利德已经在秘密集结兵马了,看来这位大主教已经坐不住了。鹰头城被围是个绝好的机会,如果我坐视不理的话,那他与他的信徒们可以趁机起事,占领北境的半壁江山,望沙城,黄海都还有剑城都会被他收入囊中。甚至布尔兰德公爵也会与他沆瀣一气,这样一来,北境公国的西边就会全部沦陷,成为火神的神国。等最终他们来一出“皇都勤王”的好戏!哦,那时候就不是“勤王”了,而是“擒王”。   但我又怎么会放任你们胡作非为呢?你们这群国贼!   埃克斯利德,你就尝尝七色尊主的怒火吧,沙蝎公爵可是早就想要你的命了。   这一战结束之后,埃克斯利德与沙蝎会两败俱伤,布尔兰德就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了;最好克劳斯再跟海神的臭鱼们打一脸血,然后我好顺势整编南方贵族。这样一来战争就能拖到今年冬天,到了冬天,只要鹰头城不破,小三叉戟就必须退兵了。如果他们强撑着,极北之地的蛮子就会教他们做人。比恩·拉斯托尔的兄弟姐妹儿子女儿以及各路旁系血亲都会蜂拥而至,把小三叉戟撕成碎片。   这一年消耗完,海湾地将再也无力发动侵略战争,然后我手底下的狗也全被剪了爪子拔了牙,北境又能和平好多年。   完美,简直完美!   打吧,都去打吧,只要你们不来我的天湖寝宫,爱怎么打都行。   ********   鹰头城近在眼前,那是无数个海湾地国王梦寐以求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国王立下宏图大志,要把国旗插在鹰头城的顶端,也不知有多少人倒在鹰头山脚,成为孤魂野鬼。   巴骨·卡恩今日看着他,心中想的却是:也不过如此。   不过是一座建在山顶的破城堡。   不过是一座懦夫用石头堆积的要塞。   常言说,拿了鹰头城就拿了天下。然而真是这样吗?如今这城中的主人,人称小国王的凯德·赫沃斯坐拥天湖与鹰头城,可他是否拿了天下?   只有懦夫才会在城堡里统治国家,霸王要在马背上治国,我的军帐就是我的城堡,马背就是我的王座。巴骨骑马来到山岗上,眺望着鹰头城。他身后是自己的军队,大军十里连营,火头兵们正在埋锅造饭。军营之中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轻松。每个人都相信跟着巴骨就能必胜,每个人都充满了勇气。   巴骨也坚信自己必能获胜,但是光有信心和勇气还不够,他还需要计谋。   按照约定日期来看,罗蕾莱的部队已经出发了。这些人是兰俢一手安排的,他们将在帝国的南方点燃战火。   这把火最终会把小国王逼出城去。   “叫大家吃饱喝足,”巴骨和卡伦说道,“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拜会小国王!”   ********   黎明时分,霸王与他的军队逼近了鹰头城。   大军就在山脚下集结,巨鲸战旗随风飘扬。鹰头城的城墙之上,将士们列成一排。弓箭手们已经准备就绪,工兵正在烧热油。四边的卫士塔上,法师们已经搭起四方法阵,以此抵御敌人的巫术,同时振奋我军士气。   小国王站在城墙的瞭望塔上,他有地下人研制的长筒望远镜,借着这件东西,他将城下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可能不止三万人,凯德心想道,三万人不会有这种可怕的气势,这里可能是三十万,三百万。   身穿黑甲的海湾地战士犹如一条巨大的蟒蛇般盘踞着,初春清冷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又使他们像是一只只油亮的甲壳虫。巴骨·卡恩就站在队伍的中央,那位霸王骑着一批高头大马,甲雄刀横,身宽靴长。   小国王与他隔着一座城半座山,然而即使这样,凯德也感觉出了这人非同寻常。   就这时候,巴骨·卡恩骑着马朝城门走来。城墙上的弓箭手立刻拉满了弓箭,小国王抬手,说:“等等!”   霸王独自离开战阵,朝着鹰头城走来。小国王心想道:他想干什么?一国之君为什么要来到如此危险的地方?他就不怕被射穿脑袋吗?   巴骨缓慢的走向城堡,他穿过民居和街道,最终来到盘山路和陡峭楼梯(已经被炸毁)的下面。此地已在弓箭的射程之内。   巴骨望着城墙上的守军,大声问道:“哪个是小国王?” 国王,霸王与魔王,八   国王,霸王与魔王,八   小国王也望着城墙下的这个奇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巴骨·卡恩。从前他只觉得这人是一头丑陋的蛮兽,今日一见,凯德却觉得他的身体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和张力。这让他联想起古代神话中那些半神半人的英雄。   凯德心想道: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伟岸的男子呢?我若是个女人,那我愿意用一辈子给他生小孩。   这想法太离奇了,但他不觉得羞愧,只觉得荒诞可笑。凯德深知自己的灵魂有多么卑微和猥琐,他比眼前这人可差了太多。巴骨。卡恩如果写入史书,要么是盖世英雄,要么是混世魔王,可是小国王若写进去,横竖都是个小丑。   他看过古代的英雄传(他还挺喜欢看的),能青史留名的人要么有大智慧,要么有大气魄,再不济也要有大运气。但是小国王是“大”的反义词,他行事蝇营狗苟,鬼鬼祟祟,总是用阴谋诡计制胜。他畏惧一切正面的战斗,总是想钻规则的空子,想在棋盘上打仗。   所以当霸王与他对视的时候,他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勇气立刻就溃散了——我死也不出城,他心想道,我绝对不能给那个男人碰到我的机会。   守城的将军喊道:“此地没有小国王!只有四大公国之主,鹰头城的主人,你的国王凯德·赫沃斯!”   别喊这么大声好吗?我怪不好意思的,凯德心想道。   巴骨的目光扫过城墙,最终停留在凯德身上。“就是你吗?”   “巴骨·卡恩,”凯德必须站出来,因为城墙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我正是凯德·赫沃斯,你的国王。”   巨人用一双巨大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凯德,凯德就觉浑身发冷,他浑身紧绷,一口唾沫卡在嗓子里咽不下去。   巴骨问他:“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当国王?”   这个突然起来的问题把凯德给问懵了,他以为巴骨会叫阵、骂阵、或是用激将法挑衅他。唯独是没想到巴骨会问这样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小国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他也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我为什么要当国王?   这我怎么知道?我本来也不是国王的,只是我哥哥溜了,所以我就不当不行!妈的,我总不能这么说吧?   我可以撒个谎,说我是为了守护人民、为了正义、为了我的国家……当然,没人会信。   撒谎容易,但对巴骨·卡恩撒谎却很难。这位战神的双眼犹如烈日,能让一切阴影都无处遁形。凯德经过多年锻炼的心理防线在他的注视下正快速瓦解,台词如那口唾沫一样卡在他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他感觉额头和脸都在发热,身上却在流冷汗。   凯德必须立刻回答,拖得越久,士气就越会受影响。清早的光照在他脸上,微风拂过,带着花香。小国王余光一扫,只见城墙内的桃树已经开花了。桃色的花朵绽放,蜜蜂在花蕊上徘徊,这只是万里阳春的一角。   战场之上,春风正自由的起舞,丝毫不给人类留一丝情面。   凯德心想道:如果我是这朵花就好了。   “我为守护这片春天而当国王。”他回答道。   这是个充满古典诗意的回答,不那么冠冕堂皇,也不那么真切。巴骨沉吟了一下,问他:“那‘春天’就是你的王国吗?”   小国王回答:“春夏秋冬都是我的王国,只因春天最美,我便最爱他。春天有嫩芽、绿叶、繁花与蝴蝶。原野上奔腾的马、山岭上结的桃子、河里跳舞的鱼、还有美丽的花季少女,这些都是我的王国。我与我的战士们今日便为守护这一切而战斗。巴骨·卡恩,你是霸王,你是屠夫,你是无情的海啸,你所过的地方美丽便会凋零。我不会看着我的王国凋零。”   这一番话一半是临场发挥,一半是发自真心。凯德虽然厌恶当国王、厌烦政治,但是他并不讨厌这片土地。他喜欢春天的原野、夏天的竹,秋天的枫叶和冬天的大湖。一想到这一切都会被巴骨破坏殆尽,他还是有些伤心的。   但我说这些他也不会懂吧?凯德心想道,巴骨·卡恩不是学者、不是诗人也不是画家,他是个霸王。   巴骨沉默了片刻,然后对凯德说道:“鹰头城的国王陛下,你搞错了一件事情。”   “什么?”   “人会倒下,但春风永恒。”他说着调转了马头,“这一切都不属于你,凯德·赫沃斯。”   我也知道不属于我,我只是个三流国王罢了,但是……“但这里也属于所有人!北境的每一个公民都是国家的拥有者,每一缕春风,每一片花瓣,皆为王国之子民所有!你,巴骨·卡恩!”他指着霸王的后背,大声说道,“只有你,你不配拥有任何东西!”   凯德的豪言壮语引起了城墙上战士的欢呼,有人跟着大喊:“没有!你什么都没有!虚无之王!”   巴骨没有再回答什么,他骑着马回到了自己的战阵中。凯德没让人放箭,因为他知道几根弓箭杀不死海湾地的战神。   大战就要开始了,凯德左手搭在剑上,右手拿着一把弓——他不用亲自上阵杀敌,但需要做做样子,鼓舞士气。他的亲卫武士守护在他周围,同时还有一百名近卫军保护他。这些近卫军都是他的血亲或者是多年心腹,忠诚绝对没问题。   将军在发号施令,城墙上人头攒动,工兵在来回奔跑。后方战鼓已经敲响,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巴骨的大军忽然调转了方向。   巴骨的钢铁洪流就犹如一条游动的蛇一般转头了,他们奔向了南方,沉默的又坚定地离开了。   不攻城?巴骨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打一个招呼吗?   还是说他被鹰头城的铜墙铁壁吓退了?   小国王眼睁睁的看着敌人走了,他意识到自己得说点什么,于是他喊道:“欢呼吧,我的子民!巴骨·卡恩不战而逃!”   这怎么看也是一件好事,于是人们就欢呼起来,唯独小国王自己笑不出来。   他没进我的陷阱,凯德心想道。 圣人,圣母与英雄,三   圣人,圣母与英雄,三   剃刀站在鹿角关的山岭上,瞭望远方。他的视力堪比猎鹰,因此能清晰的看到几里外的事物。   他看到海神后裔的军队已经离开了熊山。拉着辎重的车马在缓缓前行,拉车的人大多面黄肌瘦,一看就是从各地抓来的奴隶或者农奴。车队每走一阵子,就会有人倒下,然后再也起不来。乌鸦跟着车队,就在这些人头顶徘徊,谁倒下了,乌鸦就去分食谁。   “能作战的士兵有两万人,”剃刀估算着人数,“看他们的战旗,应该是河湾地、沼泽还有谷地的联军。贵族们能出的就这么多人。剩下的就是民兵了,都是一些海神教的教徒,这些人也许思想上足够狂热,但是战斗力堪忧。剩下的都是后勤部队,河湾地富饶,辎重足够多……”他说到这里不禁疑惑起来,“可这些人出去就是送死,鹿角关外是北方双卫,往北走就会被两个卫城包夹,往南走就是荒凉沙漠,西边是神罚山……”   “纳特,这里大有问题。”小奈特薇骑在他脖子上,两只脚搭在他胸前,用手抓着他的头发,“你觉得那些蒙着布的大车里是什么?”   剃刀望向车队,见每隔三辆车就会有一辆车上抬着一个方形物体,这东西蒙着布,至少高三米,有的不止三米高。看上去像个大箱子,也可以说是笼子。   “不是粮食吗?”剃刀问道。   “粮食需要用那么大的笼子装吗?”小奈特薇低头看着他,剃刀眼睛往上一翻,两人四目相对,“难道粮食会自己跑出来?”   “那是牲口吗?”   “可是牲口自己有腿啊,你看牧羊人们也不会用笼子放羊吧?”她笑了,“你猜猜里边是什么?”   剃刀忽然感觉脖子很不舒服,就说:“奈特薇,我问你……”   “是凶魔!”奈特薇说,“每一个笼子里就有一只凶魔,海神教徒是卡里莫斯一大金主,当初虫后神庙的许多凶魔战士都卖给了他们。”   “什么?我从没听你说起过!”剃刀皱起眉头,“还有就是,你能不能从我——”   “我以前也不知道是海神教的人买了这些东西。”她打断了剃刀的话,“我只知道有个神秘的主顾一直在从卡里莫斯那里进购凶魔,但是凶魔运到了哪里、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现在,我终于能对的上号了。”   “买家是谁?海神教的某个祭祀吗?”   “是个金发的男人,名叫厄沙·奈门杜斯。我出于好奇,曾经派人跟踪过他,但是没一个人活着回来。再后来,卡里莫斯就制止了我,不让我做这种危险又无意义的事情。”   剃刀一脸严肃的点头,说:“你对他还知道多少?”   “我就知道他经常在酒城、风雷堡这两地之间活动,他和酒城的侯爵久光·佛劳斯关系非同寻常。”   “久光·佛劳斯……酒城……”剃刀在脑海里思索着这些名字,尤其是这些姓氏,一个庞大的人物关系图在他脑海中展开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如蛛网般交织的阴谋。   “风雷堡的侯爵夫人就是久光的亲妹妹。”剃刀说,“前些日子我在路边听到传闻,说是风雷堡政变,蒙达利亚家族男丁几乎死绝了,现在主事的人应该就是原先的侯爵夫人。”剃刀想不起来这人叫什么名字了,毕竟他不是贵族,不需要刻意去背各种人名和繁琐的姓氏。   “那又如何呢?”奈特薇把鞋子脱掉,丢在地上——她骑在剃刀的肩膀上,鞋跟感觉无处安放,“还有,我想买双新鞋,纳特。”   “我之前就说了,你现在已经不适合穿这种鞋子了,这是成年女人穿的。”   这鞋子还是前些日子在烂肉滩买的,剃刀本来想先去见一下德莱尔,告诉他伊丝芮特的事情,然后再和他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对策。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趟扑了个空。根据德莱尔手下人说的,德莱尔为了谈一笔生意已经跟着船队离开了烂肉滩,估计得一个月后才能回来。据说他是去了虾湾一带,估计是想打通一下海湾地的贵族关系,以后好做生意。   所以剃刀这一趟白跑了,唯一的收获就是给奈特薇买了许多的东西:衣服、鞋子、首饰、香水、化妆品等等……从前奈特薇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就像只晒太阳的猫,不知为何,自从变小之后,奈特薇就变的非常爱打扮了。她每天都要纠结于衣服、发型、鞋袜、香水和面妆,每天都来问剃刀的意见。但剃刀从来都不搭理她,在剃刀看来,她怎么打扮都是一个样子。   “可我买的时候感觉挺合适的。”她两条小腿在剃刀胸前晃来晃去,“再说咱本来就是成年女人……”她说这话的时候很没底气。   “别在上面乱动,不然我就把你扔下来。”   “不要!”她抓紧了剃刀的头发,“你把我扔下来,我就看不见了!”   她还没有这些灌木丛高,剃刀心想道,我该拿这小婊子怎么办?换做从前我还能打她一顿,但现在我要怎么去打一个毛都没长的小孩?   这太不公平了。   “如果厄沙·奈门杜斯活跃于风雷堡和酒城……”他把话题扳了回来,“那风雷堡政变会不会和他有关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买的凶魔都在这里了,有这些宝贝儿,北方人估计得吃大亏。”她坏笑了起来。   “北方人不也有凶魔吗?我听说火神教的人也在培育凶魔战士。”   “有,但是埃克斯利德不一定会用凶魔来帮助北方人,据我说知,埃克斯利德与他的火神教,多年来都致力于发掘地下的炼魔秘境,可是就在十年前,他们挖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这玩意儿多半是某个远古半神的遗骸,还存有几分精魄。这怪物引发了一场巨大的凶灾不说,还唤醒了众多亲卫队的灵魂——剃刀,这里边就有你。” 圣人,圣母与英雄,四   圣人,圣母与英雄,四   剃刀问道:“我的亲卫队头衔不是达拉卡夏赐封的?和远古半神有什么关系?”   “你本来就是亲卫队的成员,剃刀这个名字,也来自古代炼魔。你应该还保留了一些古代的记忆才对。除你之外,还有其他的亲卫队成员,具体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我不效忠古代的神。”他说,“我这辈子有这辈子的活法。”   “纳特,你是个正直的人,你想要公平与正义,这很好。”奈特薇用手捧着他的脸,“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人类的纷争只是老鼠打架而已。哈,当然我是无所谓了,世界毁灭也无妨,我们就跟着世界一同毁灭,我们俩就找个没人的地方一直做-爱到死,然后化作白骨和泥土,融化在一起。”她两腿夹紧了,“好不好嘛,纳特?”   那种感觉又来了。剃刀皱起眉头,问她说:“我一直就想问了,你裙子底下——”   “什么都没穿喔!”   “下来,你这个婊子!”剃刀挥舞着左手的刀刃,他心想:我要是有手,我非得把你抓下来!   “不要!”小奈特薇紧紧抱住剃刀的头,用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要不要不要!”她笑着去揉剃刀的头发。剃刀下意识的抬起左手来想抓她,但左手是一把锋利的剑,所以他的手停在半空,也不敢落下去。这时候奈特薇握住了他左手的小臂,说:“纳特,你怕伤到我,是吗?”   剃刀没说话,但此刻沉默就等于默认。奈特薇捏他的脸,“纳特好可爱!”   剃刀被气的没脾气了,说:“好吧,下来吧,我确实拿你没办法。”   “嗯。”奈特薇从他肩膀上跳下来。然后她一手扶着剃刀的身体单腿站立,另一手提上高跟鞋,“现在咱们去哪?”   “熊山的人都从鹿角关走了,我估计城堡的防御也松懈了。我要去熊山一趟。”   “有架打吗?”她一脸坏笑。   “没你的事情,你就在郊外的旅店等我。”   “哎?”小奈特薇皱起眉头,“你怎么忍心把一个十……十几岁的少女独自丢在荒郊野岭?”   剃刀心想:她说的对,我不能把她独自丢在外面,可是我该把她放哪呢?   于是剃刀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正在他沉吟的时候,奈特薇忽然问他:“纳特,你不会真的在担心我吧?”   “嗯?”   “我是说,你真的担心我独自在外面会有危险吗?”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剃刀,说,“我虽然是变小了许多,但收拾几个流氓还是不成问题的。”她的右手红雾弥漫,化作一把狰狞的三刃刀。   “那你那为什么要那样说?”   “我就是……”她别过头去,小声说道,“想看你是不是关心我。”   “你去死吧。”剃刀如是说。   听到这话奈特薇便气的鼓起脸来,她猛的跳了起来撞到剃刀怀里,她力量极大,剃刀一下子就摔倒了,其实剃刀可以站稳的——他可以推开奈特薇,这样他就不会摔倒了。但他手里是双刀,他怕伤到她。   剃刀平躺在地上,奈特薇坐在他身上。“你又要干什么?”剃刀皱起眉头。   那红裙的少女提起裙子来,对他说:“纳特,我要是就这么坐着,你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剃刀有些不耐烦了,他问奈特薇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你去熊山。”奈特薇两手按在他胸膛上,“剃刀,你很强大,但你也有弱点。”她一边说一边伏下身子,两人几乎脸贴脸,“为了控制凶魔,卡里莫斯发明了一种魔法,这种魔法会压制凶魔战士体内的血液,让你功力全失。当初奈门杜斯购买凶魔的时候,卡里莫斯把这种魔法教给了他。剃刀,你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剃刀笑了,说:“如果这种魔法这么厉害,那么卡里莫斯早就对我用了,他也不至于被我杀了。”   “‘凶魔封印术’是一种魔法阵,需要提前布置场地和法器,虫后神庙要做凶魔实验,肯定不能用。但是熊山城不一样,随着凶魔兵器的普及,如今这套魔法已经越来越常见了。如果城堡中有封印术,那你进去就是找死——你会变成凡人,纳特。”   “我就是没有凶魔之力也没关系,原先的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他坐起来,“奈特薇,我必须去熊山,我要知道熊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我在这等你,等不到你我永远不会离开。”奈特薇说罢就吻上了他的嘴唇。   **************   拉娅和爱罗丝坐在浴缸里。   水烧的很热,拉娅的肌肤变得通红。白衣会的修女们相信热水能净化身体,因此进入神庙或是圣地之前,一定要洗热水澡。   她们已经清洁完身体了,现在只是静静地坐在热水里而已。谁也不说话。水还很热,再水未凉下来前,时间就是静止的,她们可以一直坐下去。   但水总会凉的,爱罗丝已经感受到了。她对拉娅说:“大人,水要凉了。”   “叫嬷嬷在烧一些吧。”拉娅说。   于是有个老妇人进来给她们加了热水,两人继续坐在水中。如今拉娅麾下只剩下不到一百个人,剩下的人都跟着奥德离开。剩下的人都是她最忠诚的战士,这些人无理由的追随着拉娅,对她有绝对的忠心。   奥德本来可以发起兵变,他可以将拉娅抓了,甚至就地处刑。但那个老人终究是善良的,他在最后给了拉娅一个机会。“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拉娅。”他这样说,“我不知道你得做法是对是错,但我们的后人会给予评判的。”   拉娅对奥德说:“待我做成这一切之后,我会当个彻底的出家人,一辈子都不离开东海的寺庙。奥德,若你恨我,或是觉得我有罪孽,那你寄一把缠着白布的匕首来吧。我会自行了断。”   爱罗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只是想:如果大人要做修士的话,那我也就跟她走,我和她一起找个清幽的寺庙就这么过一辈子。而且有我看着,她也不至于做傻事。 圣人,圣母与英雄,五   圣人,圣母与英雄,五   此刻,爱罗丝盯着拉娅的身体,浴缸很深,水漫过拉娅的乳-房。爱罗丝问她:“大人,您能站起来吗?”   “为什么?”拉娅问她,“你想干什么?”   “不用站起来,您坐直身子,”爱罗丝凑上前来,“让我再看看您。”   “你已经看过了,这没什么可看的。”   “不,我要看。”   于是拉娅坐起来,将胸-部的伤口暴露给爱罗丝看。爱罗丝每一次看到都觉得触目惊心,她心想道:这么久了,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无比自责。   “可以了。”拉娅坐回水里。   “我……”爱罗丝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好凑上去吻拉娅的脸,然后吻她的脖子、胸口,还有乳-头上的伤疤。拉娅并不反抗,就由着她。   “拉娅,你……你……”她思考着一个合适的、温柔的、绝对不会伤害到拉娅的措辞,“你没有任何……没有任何能告诉我的信息吗?就是……关于……”   “就是做梦一样,”她苦笑,“一场噩梦。我醒来之后,一切就都发生了。我不记得开始和过程,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听到这里,爱罗丝的眼泪夺眶而出,“不……”她抽泣起来,“不,不,不!我和您……和您朝夕相处,怎么会……”   “你不必自责,爱罗丝。”拉娅用胳膊揽着她的后颈,爱罗丝的脸就埋在她胸前,“肉体只是皮囊而已,多一道疤痕、流一点血、这都改变不了什么。”   对,拉娅有圣洁的灵魂,她不在乎肉体的好与坏、也不认为肉体存在干净与肮脏,是的,是这样的,不然她也不会接纳我。   但是我饶不了那个伤害她的人。   “我一定要杀了那个人。”爱罗丝喃喃道,“我一定要。”   “不,爱罗丝,不要去找它。”拉娅说的是“它”,这令爱罗丝感到一阵惊悚。   “您说‘它’?”   “是的。”拉娅说,“别去找它,我有种预感,这件事不是普通人做的。我对邪恶的东西十分敏感,在发现自己……失去贞洁的那个早上——”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话的,果然她不能轻易释怀,“我能感觉到非邪恶的东西。那绝非已知的任何一种魔法或是巫术,爱罗丝,连我都不是它的对手,你……你也许会比我强,但我……”她抱进爱罗丝,“你要好好活下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对你自己好一点。”   爱罗丝喜欢被拉娅抱着的感觉,“我会的,您也会的。”她忽然想起那四个预言来:魔鬼会夺走你最重要的东西,浩劫会在你身上降临,你的名字会不朽,最终你会生下凡人的孩子,与一个男人共度平凡的一生……   前几个爱罗丝都不关心了,她只关心最后一个——我倒要看看哪个男人能把拉娅从我身边夺走,我非得阉了他。   “如果预言都是真的……”爱罗丝喃喃道,“那您这几年内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拉娅说:“预言已经实现了一个,至于其他的,我想不明白。”   “魔鬼……”爱罗丝念出那个词,她盯着水中气泡,眼睛中满是杀意。   为什么魔鬼偏偏要伤害拉娅?它的目的是什么?   爱罗丝想不明白。   “穿衣服吧,爱罗丝。”拉娅对她说,“水已经凉了。”   *************   海文·安卜赛德从未想过自己会穿上这件衣服。   他把沙文三世的黑铁战袍拎在手里,锁子甲在阳光下散发着光泽,头盔的流苏线条在风中飘动,巨大的斗篷足以将他的身体完全包裹——这衣服对于他来说稍大了些,沙文虽然是亡国之君,但他是征战沙场的马上皇帝,他必然比海文健壮,武艺也更加高强。   这位国王曾经为解放人民、抵抗侵略而斗争过,并且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现在海文要借助他的力量,再次拯救这片土地的人民。   这时候老管家走进房间里来,说:“大人,您的儿子,虾湾守护者,拉蒙·安卜赛德请您去伯爵会客室。”   “知道了。”海文说。   他将衣服锁在箱子里,跟着管家一起来到楼上。纳德总管在门口告退,海文自己一人走了进去。房间之中,女伯爵,雅文还有拉蒙三人都在。初春天寒,房中点着炉火。拉蒙身穿一件红褐色貂皮衣,皮靴锃亮,头发梳的整齐,看上去就像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但实际上拉蒙才刚刚成年。   经过这个冬天,女伯爵比之前瘦了许多,虽然还是很胖,但此时可以称之为富态,而非丑陋的痴肥。她端庄的坐着,头戴束发巾,手拿小折扇,看上去一副贵妇人模样。   三人之中,反而雅文成了最不起眼的那个。   看他们正襟危坐的样子,海文就知道今天的谈论的事情不简单——不会是往日那些杂事了。平时他们也总开会,话题无非就是维护治安、人员管理、清点账目……但那种事情没必要穿正装,而且没必要全员到齐。   海文在方桌的一角坐下,说:“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女伯爵点了点头,说:“拉蒙,你来说吧。”   于是拉蒙说道:“大人,经过昨晚的讨论,现在女伯爵决定资助你收回失地。”   干得好!海文在心里想到,果然还是得你出面才行。   拉蒙继续说:“伯爵的意思是:德恩家族曾经世代效忠海湾地旧王,如今你既然得到了旧王战袍,那至少说明你是天选之人。不过你一无城堡,二无旗帜,三无皇家铁卫效忠,因此德恩家族无法把你视为旧王血脉的延续,但出于君臣之宜,德恩家族还是愿意资助你去完成先王大业,若你真能证明自己是先王天选之人,那德恩家族会对你效忠。”   “除此之外,”雅文接下话茬,“德恩家族还希望与你签一份同盟协议。如今战事四起,兵乱不断,我方必须以精诚之心同盟互助,才可于乱世求存。”   同盟协议?海文心想道,说同盟协议可能不太恰当,估计叫“订单”更合适吧。 圣人,圣母与英雄,六   圣人,圣母与英雄,六   雅文那份协议内容大致为:   第一,在未来虾湾、熊山城、白水湾、野马地以及松林堡五处应建立互防,一方遭到进攻,其他四方应给予支援。   第二,这五地之间的陆路和水运都应开放通商并且给予减税,若有天灾发生,彼此应无条件互助。   第三,在农产品上,种子应该共享,农具的模板要统一,这件事情由虾湾铁匠会承包。   第四,五地应该秉承不结盟,不可私自与其他势力结盟,包括但不限于北境、金沙堡和风雷堡。   第五,统一税收标准,重新制定税收法。   第六,为了能让友邦重建家园、建立军队,虾湾将会贷款给其他城市。按照年利率10%来收利息。时间为十年。   海文读完这些协议之后,心里想到:果然光有一件衣服还不管用,雅文她还想给虾湾争取更多利益。   减税受益最大的就是虾湾商人,他们可以就地卸货,把东西销往同盟五地;然后承包农具制作则是相当于解决了虾湾匠人的就业;最后那个贷款,更是伸手要钱……   其他的每一条合约,虾湾也会从侧面受益,只不过没那么大而已。   海文知道,这已经是拉蒙去谈判之后的结果了,如果女伯爵的丈夫都谈不下来,那他估计也够呛。这些条款虽然不太公平,但表面看来也说得过去,而且他也能从中收益。既然如此,他就暂时签下了合约。   合约的日期是十年,但当力量逆转的时候,这东西连一分钟都坚持不了。   “假如我同意你的要求,雅文小姐,那虾湾能给我什么呢?”   “虾湾能支援你最多两千名士兵,发三个月的军饷和三个月的粮草。”   换句话说,如果三个月内我打不下来一座城堡,那么这支部队我也就只能还给虾湾了,海文心想道,如今我不缺人,但我缺钱缺地。   “好吧,我答应你。虾湾的德恩家族,感谢你们的支援;拉蒙,我的儿子,也谢谢你。”   海文与他们握手,之后他们又讨论了同盟的一些具体细节,大约两小时后会议结束,拉蒙随他一起离开会客室。父子二人来到虾湾的天台,海文问他说:“拉蒙,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恐怕很快我就要去率兵攻打松林堡。在这期间,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海文大人,虾湾的事务我可以处理,但是野马地我恐怕照顾不过来。索亚娜想让我去当新港的总督,还想让我管理与二四岔路的关卡。野马地我们需要再找一个能管事的人。”   海文问道:“本来不就是范德里在管吗?”   “范德里只是野马镇的镇长,可是野马城堡还空着。”   “那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拉蒙点头说道:“可以让米尔萨露试一试。”   “什么?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去替代野马男爵?”   “她是您的女儿,也是名正言顺的做野马地领主。米尔萨露很聪明,又有胆魄,这段时间的历练让她成长了许多。我知道她年纪太小,事实上,她真想要成为一地的领主至少还要等个十年。但我们可以先让迈瑞克和汤德恩的徒弟们去辅佐她,这个冬天,米尔萨露和这些人关系很融洽,我觉得——”   “不行,拉蒙,她毕竟太小了,我要让她留在虾湾,至少等她成年之后再放她走。而且你觉得,米尔萨露会愿意做这种事情吗?”   拉蒙说:“她适合做。”   “适合做不代表必须要做,拉蒙,人的主观性是很重要的,你……”海文看着拉蒙的脸愣了一下,说,“你是不是对自己这桩婚事感到……”   “我不后悔。”拉蒙点头,“我想要这个位置,因此有些东西就必须牺牲。何况女伯爵只是胖了点,她对我很好。”   那就好了,海文心想道,拉蒙善良正直,头脑又聪明,以后前途广大,虾湾只是他的起-点而已。   得到了虾湾的援助之后,海文就更有底气拿下松林堡了。如今算上民兵,他手下的人已经有四千多。部队适当混编,由笑脸猫训练,战斗力也不会太差。   现在就等一个时机了。   当天晚上,海文叫上自己的人在房间中开战术会议。他把地图铺开,摆上沙盘,排演进攻松林堡的战术。松林堡并无天险,城堡的防御也称不上有多强,然而海文缺少攻城器,只靠一架投石车、几架云梯和一些绳索,是很难攻上城墙的。   然而现在他们人数足够多,可以从四面一起攻城。只要选择在夜晚偷袭,就能一举攻下城堡。   “我会带人突袭东侧,”笑脸猫自告奋勇,“在我记忆里,东侧的是哨塔的死角,这里最容易攻破。一开始其他三面城墙给足压力,等敌人的主力被吸引走之后,我就从东侧进攻。我会带勾爪折叠梯,士兵也要挑最精锐的。”   “好。”海文说,“我带人从西面的正门进攻,南边和北边也需要人。”   拉蒙说:“我愿意为你效命,但我丝毫不懂打仗的事情。”   海文说道:“拉蒙,我也没打算让你去。你还有其他使命。这段时间里,你要继续雇佣学者、诗人和艺人,去传播我们的思想。我要你把‘野马之王’‘奴隶解放者’这些名字传出去,这能给我们铺平未来的道路。”再说了……就算我让你去,虾湾姐妹也不肯放人的。   “是,大人。”拉蒙回答道。   现在南北城墙都缺少一个人,我麾下有学者、商人和匠人,唯独缺少武将。光笑脸猫一个可不够。从前有奴隶战士霍兰格,有小熊布莱恩,有武士达理瑟斯,最重要的是有法斯纳特,现在这些人全没了。如今正面战场我得亲自指挥,但我也不是打仗的料啊,我能做的也就是摇旗呐喊罢了。   如果笑脸猫哪天再出点意外,那我军中就彻底没有大将了。   如果法斯纳特……没被截肢就好了,海文心想道,有他在的话,一座松林堡肯定不在话下。 圣人,圣母与英雄,七   圣人,圣母与英雄,七   军队离开之后,熊山城变的清静了许多,一来是人走了,地方空了出来,二来是军队一入一出,带走了这个城市太多的财富。   这地方本来也不是什么繁华之地,此刻更显得萧瑟。   乞丐和难民再次涌上街头,海神后裔们躲在城堡里醉生梦死,不管人间死活。   “纳特,我们应该先去打探一下情报。”奈特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奈特薇还是跟着来了,她化作红雾藏在剃刀的披风下面,旁人都看不到她。   剃刀回答她:“我知道。”   剃刀越活越谨慎了,每一次死里逃生之后他都会变的更加小心。所以他先是来到酒馆打探消息。   酒馆大门紧闭,似乎是关门谢客了。但是剃刀却能听到里边的欢笑声,他心想道:这地方只是谢绝了穷人而已。   因此他推门而入。   欢声笑语扑面而来,接着是温暖的光和各种令人堕落的香味。那是香水、香料、美食和女人的味道。中间的大桌子上有个半裸的南国少女在跳舞,她身上涂着油,散发着诱人的光;邻桌有个男人坐在大沙发上,左拥右抱着两个妓女。有个胖的看不见脖子的女人正在唱淫猥的段子,有个瘸子在吹口哨。   “不许看那些大胸脯的婊子!”奈特薇在他耳边叫道。   剃刀对妓女也没有兴趣,这个整天挂在他身上的小妖精就够他受得了,他没心思关注其他女人。   他来到酒馆的柜台处,向老板打探消息。老板是个粗手粗脚的壮汉,他见剃刀坐下,就上来招呼:“大人,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打探消息不能吝啬钱。“来一杯最贵的。”他说。   老板顿时笑了,说:“请您稍等。”说罢他踩着凳子,从柜台顶端取下来一瓶包装精美的红酒,他把手放在瓶塞上,说:“十个金币。”   “开!”剃刀说。   老板徒手开了瓶子,然后给剃刀斟满一杯,剃刀用左手义肢端着杯子,喝了一小口。老板看着他,说:“这位大人,您……”   “我没问你你就别多话。”剃刀用念力把钱币取出来,老板眼看着金币徒自飞到桌上,眼睛就直了。“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是,大人!”那酒店老板惶恐的说道。   “开多久了?”   “嗯……十年了。”   “一直都在熊山是吧?”   “对,一直都在。”   剃刀点了点头,说:“熊山政变的时候你在不在?”   “我……”老板眼睛一转。剃刀立刻捕捉到了这个神色变化,他知道打探情报要软硬兼施。于是他操控念力拔出匕首,匕首绕了个视野的死角,悄悄贴在了老板的脖子上。那人许是感觉颈部一凉,这才注意到脖子上的刀。他顿时吓的大叫。   “安静。”剃刀说。   “啊,是,是……”老板仰着头说道。酒馆很吵又很暗,大家的视线都在脱衣舞娘身上,没人注意到这边。   剃刀说:“放心,我不是调查政变的。你实话实说就行,我知道你在。”   老板连忙说:“不瞒您说,那几天我都关门谢客,不敢出去惹事!”   “那我问你,政变是谁发起的?主要的领导者都有谁?”   “最重要的人应该是海神后裔罗蕾莱。”老板小声说道,“其次是妖僧普汀,智者汤德恩,嗯……还有松林堡的爵爷,外面的地主,这些人我就不知道名字了。”   汤德恩?剃刀心想道,这老头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啊。   “汤德恩在哪?”剃刀决定先杀叛徒。   “不知道,去年他组织了一次劫狱,后面就没有他的消息了。可能是死了吧!”   “如今城堡里有谁?”   老板用央求的语气说道:“这我哪知道啊,大人!您问别人去吧。”   剃刀想了想,问出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那原先的熊山领主,海文·安卜赛德还活着吗?”   “他?他应该是……”老板悄悄观察起剃刀的表情来,然而剃刀的脸藏在连衣帽的黑暗之中,谁也看不到。   “回答我,他怎么了?”剃刀的声音沉了下来。   “罗蕾莱说他死了,但是依我看——”   “砰”的一声,剃刀身上发出一声闷响。老板吓了一跳,说:“您,您干了什么?”   剃刀本来是极度愤怒,他想一刀劈开桌子,但是他的手臂被奈特薇的红雾按住了,奈特薇对他说:“冷静,纳特,还没到生气的时候呢。”   “继续说,”剃刀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还有谁遇难了?”   “我……我真不知道了!我就知道原先的守备队长,小熊布莱恩被关进了牢房,还有些人劫狱的时候跑了,还有,还有……”他显然说不上来了。   剃刀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一枚金币飞出他的钱袋,“这是小费。”   “不,不必了!您给的已经够多。”   奈特薇用红雾替他收回钱币,说:“对呀,给的够多了,而且那酒也值不了十个金币。”她把钱塞回剃刀的钱袋,说,“纳特,你太不会理财了,以后我来替你管钱吧。”   “你替我管钱?管我的钱?”剃刀皱眉。   “管我俩的钱。”一团红雾在剃刀耳畔笑道,听到这声音,剃刀脑海里就能浮现出奈特薇那张脸。   “你随便吧,”剃刀确实对金钱没概念。   “好。”奈特薇说。   接着红雾缠绕在剃刀身上,让他感觉前胸和后背有一阵轻微的紧缩感,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奈特薇是在拥抱他。   两人离开了酒馆,剃刀站在外面望着熊山城堡,他心想道:我上次离开这里的时候还是个断臂的废人,如今……   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如今的自己。   他忽然想到:我独自离开,如今却带着一个女人回来了。这算是好事吧?   “想什么呢?”奈特薇在他耳边说。这女人总能察觉到剃刀微小的情绪变化。   “我在想……”他临场发挥,“想晚上劫狱的事情。”是的,他临时决定去劫狱了。   “那可有意思了。”红雾化作红唇形状,在他脖子上印下一个唇印,“咱们一起去吧,纳特。” 圣人,圣母与英雄,八   圣人,圣母与英雄,八   夜晚,剃刀与奈特薇潜入城堡之中。   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城堡的大门紧闭,城墙上头有两个守卫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剃刀找了个背对月光的地方准备爬城墙。他把左手刀换成了绳索抓钩。   抓钩是金属制品,能接受他的念力控制,他就用念力操控勾爪悄悄飞上了城墙,再让勾爪卡在城垛上。念力是有限的,他可以用身上的金属牵引自己的身体,但没法抓着自己的双刀让自己飞上天,所以他必须借助绳索往上爬。   勾爪内置机关,绳索快速收缩,剃刀也就跟着越上了城墙。他轻轻落在石砖上,脚下不发出一点声音。   “小心,剃刀。”这种时候奈特薇就会更改称呼,“这里的味道不对劲。”   奈特薇对待凶魔以及其他邪恶的东西比剃刀更加敏感,她既然这么说了,那熊山城里肯定就有问题。剃刀悄悄跃下城墙,他问奈特薇:“难道这里真有你说的魔法阵吗?”   “不是魔法阵,是其他东西,剃刀,我们去地牢救人,救完人赶紧就走。”   剃刀说:“我打算大闹一场,杀几个人的。”   “别急,以后还有机会。这次就先听我的。”奈特薇在他耳边叮嘱,“你去地牢也不能救太多人,只能救三个,超过三个我带不出来。”   剃刀问她:“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咱在生理上确实很敏感,但这件事不是。”她从能从各种角度开黄腔,“剃刀,相信我,我比你年长,经历的也多。”   换做别人,剃刀肯定会和她倔到底。因为剃刀就是个固执乃至偏执的人。然而奈特薇是个例外,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她早就把剃刀的性子磨没了,因此剃刀对她说:“好吧,就依你了。”   剃刀顺着阴影一路溜进城堡内部,奈特薇化作一缕无色的烟雾,走在他前面,充当他的斥候。因此剃刀每次都能轻易避开巡逻的守卫,他躲在阴影里、角落里、桌子底下和壁毯后面,就这么有惊无险的来到了地牢入口。   地牢门口有两个狱卒,一个在呼呼大睡,另一个独自喝酒,看样子也是半瞌睡了。剃刀提起左手刀来,想上去一刀抹了守卫的脖子,这时候一缕红雾按住了他的手,“让我来。”奈特薇说。   红雾飘到那人鼻子底下,喝酒的狱卒吸了两口,顿时就站不稳了,没过十秒钟,那人就一头栽倒。玻璃酒瓶脱手而出,红雾及时将其拖住,并稳稳放在了地上。   “走吧。”奈特薇说。   这能力可真方便,剃刀心想道,以后我走到哪恐怕都要带着她了。   剃刀从狱卒腰间搜了钥匙,把地牢的门开了,然后顺着楼梯进入地下。地下一片漆黑,阴冷潮湿,只有远处墙上一盏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剃刀听到里边传来了鼾声、咳嗽声和呻-吟声。   剃刀小心翼翼的往下走,他没打油灯,他的眼睛能看清黑暗中的东西。他在熊山地牢里住过,上下三层,一层是男人,二层是女人,三层是重刑犯。每层都有两三个狱卒看守,时常会有人换班。然而这次监狱里的守卫只有一个,打仗带走了太多的人,城堡里边人手也不够了。   奈特薇照旧放倒守卫,然后两人走进一层监牢。   “奈特薇,帮我找一个叫布莱恩的人,这人有络腮胡子,很壮。”   “好。”   两人在监牢里分头行动,地牢里关满了人,每个牢房都拥挤的很,空气中散发着各种臭味。估计这里关的都是熊山守备军,剃刀心想道。   监牢里一片漆黑,剃刀行走在走廊里,犯人看不到他,只能听到脚步声,也就拿他当狱卒了。不过剃刀能看到这些人,他绕了几圈都没找到布莱恩,正在这时候奈特薇忽然从楼下飞了上来,她缩进剃刀的衣服里,说:“躲起来!”   狱卒在门口有一张矮床,剃刀把昏迷狱卒塞在床下,自己躺在床上,脸朝里边,用被子被身体盖住。奈特薇藏在他怀里,说:“是凶魔。”   凶魔?就在剃刀想到这个词的同时,楼下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声音——那就像是洞穴之中的呜呜风声,又像是有个女人在哭。剃刀面朝里也看不到什么,他准备好武器,如果敌人发现了他,那他就要先下手为强。   气温也随之降低了,空气中的能量都被这凶魔吸走,剃刀意识到敌人不是简单货色。冷风飘过,但是他没法回头去看。牢房之中的一片死静,犯人们都没了声音,就连呼吸声都停了。   “千万别动。”奈特薇用精神力与他沟通,“这怪物没发现我们。”   剃刀并不害怕什么凶魔,但在知道敌人的情报之前,他不想贸然出手。这时候,那股寒风从他身边掠过了,剃刀浑身一冷,起了鸡皮疙瘩。他心想道:怎么会这么冷?   他忽然联想起了女巫秘境里的那个魔神——戒律者。戒律者现身的时候,就曾经吸走过周围的温度。   可是戒律者已经死了啊!剃刀用地母的脊骨亲手杀了他。   就在这时候,剃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闻他。他感觉到了某种东西呼吸,感觉到腥臭的气熏着他的后颈。   “别动!”奈特薇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我已经把狱卒的气味涂在你身上了,没事的。”   剃刀就觉得后颈发痒,接着恐惧感爬上了他的脊背,他的左臂紧张的开始颤抖了。“忍住!”奈特薇说,“不止一只,一定忍住。”   空气变得更冷,仿佛有个幽灵在他头顶盘旋。剃刀被逼出了冷汗,他真想回头给那家伙一刀,这种被人凝视的感觉太可怕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犬吠声。接着,所有的气息都没了,就仿佛什么都没出现过一样。剃刀爬起来四处观察,却完全看不到敌人的踪迹。   他问奈特薇:“刚才到底是什么东西?” 圣人,圣母与英雄,九   圣人,圣母与英雄,九   “我看不清它们的真身?”奈特薇回答,“那是一团团黑雾,它们可能是用了障眼法。”   “这是卡里莫斯的凶魔吗?”   “怎么会呢?卡里莫斯许多凶魔都是我一手培育的,我怎么会不认识?”奈特薇沉吟了片刻,“但它的气味……让我联想起了和女巫秘境里那家伙。”   嗯?奈特薇也这么觉得?剃刀感觉事态严重了起来,看来戒律者的事情需要重新调查了。   确定凶魔离开之后,他们继续在地牢里搜索小熊布莱恩的踪迹,走了两圈,剃刀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一个神似布莱恩的男人。然而他不太敢认,因为记忆中的布莱恩是很强壮的,但这人非常瘦,而且还瞎了一只眼。剃刀就问他:“是熊山守备军统领,小熊布莱恩吗?”   那人瞪圆了仅剩的一只右眼,说:“找老子什么事?”   一听声音剃刀确信:就是他没错了。   看这样子,布莱恩这些日没少受罪。剃刀撩开面罩,说:“小熊,我是原先安卜赛德伯爵的人,我叫法斯纳特。”   “法斯纳特?哦,是你?”小熊压着声音叫道,“你不是那个……你……我听说你死了!”   剃刀也不知道他从哪听说的,就说:“我没死,我只是暂时离开了熊山。现在我要救你出来。”他顿了一下,“我最多能带三个人,小熊,我该带谁走?”   “就三个?操他妈的,你怎么不把大伙都放出来?鱼妖打仗去了,现在城堡里没人,你把我们都放出来,咱们直接抢了城堡!”   剃刀思考了一下他的提议,心想道:这也不是不行,城堡里虽然有凶魔,但我连戒律者都杀了,还怕几个凶魔吗?   “不行,剃刀!”奈特薇总是能在这时候劝他冷静,“一来我们还没弄清凶魔的底细,二来你就算把城堡打下来了,你也守不住!”   奈特薇说的确实有道理,于是剃刀把这番话转述给布莱恩。布莱恩听后点了点头,说:“原来这几天来的东西是凶魔,难怪那么臭。”   “你看清凶魔长什么样了吗?”剃刀问道。   “没有,它只在夜里出现,这里没有灯光,我看不清。反正……有一股血腥味。“布莱恩神情紧张了起来,“既然有凶魔,那咱们就不能轻举妄动了。我可不想让兄弟们送死。”布莱恩显然也记得凶魔的厉害。   “你去我对面找一个叫山猫的,然后再去走廊尽头找一个叫达理瑟斯的墨菲斯族武士,第一个人是我的参谋,第二个人是海文大人的亲卫,他是在你走后才来的,是个很厉害的剑士。山猫没胡子,个子瘦小;武士有一条手臂受伤了,说话带东海岸的口音。”   剃刀按照这个线索很快找到了那两人,他将二人拽了出来,山猫还好,可是达理瑟斯受伤太重,已经不能走,奈特薇就用红雾卷起他的身体,拖着他移动。   五个人顺着监牢的路往外走,奈特薇用红雾拖着伤员,剃刀在前面侦查探路。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人们都睡了,守卫也松懈,他们很轻松的就逃到了城墙上。奈特薇用红雾化作绳梯,将人一个个的送下去,剃刀留在城墙上断后。   眼看着三个人都下去了,剃刀自己也该走了,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背后有人在盯着他。   他犹豫了一个心跳的时间,然后转身一刀砍下。“砰”地一声,腕刃砍上某种金属,火花在黑夜中闪烁。   那一瞬间,剃刀眼中的时间凝固了。   那是个娇小的女人,她手中拿着一把弯刀,正顶住剃刀的武器,她穿着破烂的布衣,皮肤上有大块的烧伤,看上去无比骇人。   但最令剃刀惊恐的,还是女人的那张脸。   他认得那张脸。   “小紫罗兰?”他惊呼出来。   那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小紫罗兰。剃刀永远都忘不了她,因为他爱过她、吻过她、还亲手砍下了她的头。   “不,不。”剃刀惊恐往后退去,他手上的刀一下子就没了力气,“你……你应该死了,你已经死了的!”   就在他恍惚的刹那,小紫罗兰一刀刺入了他的腹中。这一刀的位置,正是之前她所刺的地方。只不过上次是后背,这次是正面。一刺一拔,血缓缓流下,剃刀这才回过神来。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击,他只想跑。   红雾化作恶犬,将那个索命的女鬼扑倒了。   奈特薇与小紫罗兰打成一团,她们在城墙上翻滚。小紫罗兰用刀去刺她,用脚去蹬她,用牙去咬她;红雾的恶犬就咬向她的脸,从上面撕下一大块肉。女人发出尖叫,把刀卡在狗嘴中间,红色的狗就咬碎了弯刀,用血淋淋的嘴去咬她的脖子……她们在地上来回打滚,最终滚下城墙内侧。   “奈特薇!”剃刀扑到城墙边上向下去望,这时候一缕红雾升腾上来,说:“走!”   他们赶忙离开了这里,城堡之中传来女人的恸哭声。是她在哭,剃刀的心都要碎了。   他们带着伤员迅速离开熊山,借着夜色,几人脱离了危险。他们到了城外面的山岗休息,几人都累得不行了。剃刀站在高处眺望城堡,心中想到:真的是她吗?   这时候奈特薇说:“纳特,看着我。”   “嗯?”剃刀转头,紧接着小奈特薇跳起来给了他一记耳光。   “啪!”   “那贱-货有什么好的?把你的魂都勾走了!”小奈特薇眼圈通红,“那不过是个凶魔的幻象,瞧给你迷的。”   听到这话,剃刀只觉得心里绷紧的弦松了——哦,只是假的。   果然,她已经死了,她死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蹲下!”小奈特薇命令道。   剃刀从命,然后少女狠狠吻他的嘴唇——吻了又咬,直到剃刀的嘴唇渗出血来。“我不许你再想她!”奈特薇捧着他脸说道,“不许你再想。”说完这话,她有继续吻他,舔他唇上的血。   是啊,我不该想了,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腹部伤口一痛。他一低头,就看到伤口上冒出一团黑气,黑气又化作了小紫罗兰的脸。   那张脸对他说:“噩梦如影随形,法斯纳特,你永远都逃不了!”   作者留言:   ps:手腕扭伤还没好,伤到筋了,打字就会很疼。   扭伤影响到了工作效率,所以昨天没更新,还请见谅。 第六章:沼泽迷宫,一   第六章:沼泽迷宫,一   车队迷路了。   这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八指乔恩跑这条路已经几十年了,没有比他更清楚路况的人。然而这一次他的记忆似乎出现了偏差,无论怎么走,他们都会回到原点。   第一天,他们在一片枯木林露营,枯木林中央是一间古寺的遗迹;第二天,他们顶着云雾朝东走,然而走到下午,他们却发现自己正面对夕阳;第三天他们在烂泥沼泽徘徊;第四天他们进了鳄鱼湾;第五天,他们又回到了枯木林的古寺。   他们就这样周而复始的兜圈子。渐渐地,人们失去了耐心,商人和佣兵们开始怀疑八指乔恩,拒绝在让他领队;而老人坚持说自己带的路没错,错的是这条道路。   “这里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我们,我们往东,他就把我们推向北,往北就推向南。”乔恩如是说道。   于是有人怀疑是有凶魔作祟,还有人说是遇到了沼地幽灵。车队里有三个自称能通灵的人,乔恩就请三人依次在晚上施法。   三个人:一个是西域的金刚僧,一个是学院派的女巫,还有一个沼地巫师。他们三人各自摆下祭坛、法阵、礼器和祭品,开始试图通灵。然而结果却让人们失望。   第一天是金刚僧施法,他在用圣油、黄金、无根水和泥土搭建的祭坛中睡了一晚。他说他梦见了魔鬼,并将魔鬼驱除,并且说今天就能找到路了。于是车队的人兴奋不已。他们早上从神庙出发,却下午就转了回来。金刚僧自称是魔鬼去而复返,他要请七色尊主来降妖除魔,然而没人愿意让他再试一次。   第二天晚上,学院派的女巫和星月沟通,她在原野上盘膝而坐,吟唱带着魔力的歌。她说北极星指引了方向,但是这个方向与八指乔恩所指的一致。“队长没有带错路,是这里有某种东西在干扰我们。”女巫说。这个结果直令人们更加绝望。   第三天,沼地的巫师开始用青蛙酱、蚯蚓汁和蛇毒作为媒介进行通灵。他是沼泽的土著,大家对他都抱有希望。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位巫师在通灵之后暴毙而亡。临死前瞪大眼睛,高呼:“火,火,火!”   今天,黎明又到来。湿漉漉的空气黏在人的呼吸道上,蚊蝇小虫日夜不停的嗡嗡叫。早上大家去洗脸、打水,风信子听到荔枝尖叫,然后她从腿上拍下来一只大蚂蟥。风信子笑她胆小,旋即她忽然发现自己腿上有些麻,一低头,只见小腿上趴着一只更大的家伙。   她愤怒的拍击自己小腿,将那东西震下去。接着他抬起腿,想一脚踩烂它们。然而亚朵拉却将这些肉虫子一一拾起,说:“这些东西都是上好的药材,不要弄坏他们。”   早饭是干粮、炸虫子、蛇羹汤和一些小鱼。风信子知道,这是不洁的食物,吃了可能会肚中生虫。车队里有几个人已经长虫子了,风信子昨天看到有个男人严重腹泻,医生说他拉出来了好多长条的虫子。   如果再不出去的话,我们一定会死在这地方的,她心想道。   海文说过,沸水的高温能杀死食物中的不洁之物,于是风信子叫亚朵拉把她们的早饭多煮一会,希望这样能让食物更干净。   早饭之后车队再次出发。风信子坐在大篷车的边缘,银狐游侠就坐在她旁边。   法恩·蒂姆纳德是个博学的人,他走南闯北,似乎什么都懂。风信子这几天一直在注意他——车队迷路,大家都是愁眉苦脸的,唯独这位游侠一切照旧,他吃得香睡得好,平时就唱歌弹琴,还有拉着姑娘们约会。   风信子很好奇,于是就问他:“法恩先生,您不担心吗?”   “有什么可担心的?”他正用小毛刷保养乐器。   “你不担心我们走不出去吗?”   “不担心,”他说,“我看这里挺好的。”   “让你一辈子留在这,也很好吗?”   游侠笑了起来,说:“只要不让我一辈子当国王,怎么都好。”   怪人。“可我不想一辈子留在这里,我要出去。”   游侠收起毛刷,他饶有兴趣的望着风信子说:“哦?你出去想干什么呢?”   风信子说:“我想回家乡,我还想去找我丈夫。”   银狐游侠对她说:“只要你愿意,这里就是你的家乡,只要你想,你随时都能拥有新的家庭、新的爱情。”   “我不喜欢你这句话。”风信子没给他好脸色。   “抱歉,你误会了,风信子。”他笑着说道,“我只是想说:及时行乐。不要纠结远方的景色,更不要沉湎昨日的月光。你应活在当下,风信子。”   风信子意识到他想像对待水果姐妹那样索取自己的爱。若她没遇到那个男人,她也许会沦陷,但她已经有了婚约,她发了誓言。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给了她自由和人格,她绝对不会背叛这一切。   “你自己说过‘不采有主之花’。我有丈夫了,游侠大人。”风信子警告他。   “我知道。”他似乎有些失落,“我就是……试探一下,你看,我虽然不采花,但我可以欣赏它的美。”   银狐游侠的眼睛非常耐看,没有那个姑娘招架得住他的深情凝视。因此风信子不去看他,就说:“但花不想给你看,去找别人吧。”   这时候车队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接着是野兽的吼声和马嘶声。风信子刚要探头去看,就见游侠跳下车邦,朝着前方飞奔而去。这时候亚朵拉站了起来,说:“出事了。”   女孩们都紧张的抱在一起,风信子胆子最大,所以她要下去看。她朝着车队的前方眺望,就见几个绿皮巨汉堵住了车队的去路。   是兽人吗?风信子没见过兽人,好奇心促使她走近了去看。这时候银狐游侠拦在她前面,说:“到后面去,小花儿!叫女孩们都离远点,这是男人的事情。” 沼泽迷宫,二   沼泽迷宫,二   “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多谢你的好意,游侠!”风信子并不领情,她往前走了两辆车的距离,直到能看清兽人们的脸。   至少有十个兽人拦在前面,这些人体型壮硕,一个人足以打五个人类。他们皮肤呈现浅绿或者苍白,头上都有奇怪的犄角。为首的一人用咆哮般的语言和八指乔恩对话,乔恩也用兽人语和他交谈。兽人的语言充满了爆破音,平常说话也听上去像吵架。   隔着一辆大车风信子都能看见他们唾沫横飞。亚朵拉就站在风信子身旁,她说:“乔恩在和兽人交涉,似乎兽人想要他交过路费,他们在讨价还价……”   “你能听懂吗?”   “我懂一点……”亚朵拉眯着眼睛,似乎在仔细聆听,“哦,兽人说他们换了新的领袖,新的领袖有新的规矩。他们不光要过路费,还要人们带着车队到兽人的部落去……”亚朵拉皱起眉头,“如果在这里讲,我们还有还价的资本,毕竟对方只有十个人,但如果到了兽人部落……传说一百个兽人就能攻下一座城堡了,我们可不是对手。”   风信子盯着那些家伙,就觉得有些害怕。这时候她见到银狐游侠走了上去,游侠站在兽人面前,用拳头拍击自己胸口两次,腹部一次,再猛拍自己的额头,然后吼道:“哈拉乌!”   风信子看的莫名其妙。然后兽人突然笑了,那家伙也做同样的动作——拍打胸口,腹部和额头,同样吼道:“哈拉乌——!”然后两人碰拳头,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原来是在打招呼,游侠是在行兽人的礼。之后游侠用兽人语和那个兽人交谈,游侠的兽人语说的似乎比乔恩更加流利。风信子听不懂,但她能看出来,兽人和游侠的情绪似乎很愉悦。   可是乔恩阴沉着脸,亚朵拉也喃喃自语,说:“这个混账游侠,光会添乱!”风信子不解,就问亚朵拉:“他们说的什么?”   亚朵拉说:“游侠问兽人他们的新王是谁,兽人说是个什么地母之灵化身。游侠就来了兴趣,说要去看看。”说完这话亚朵拉走了上去,她对着银狐游侠说道:“大师,如果你对兽人的领袖有兴趣,你可以自己去。但车队必须继续前行,我们不去兽人的部落。”   法恩·蒂姆纳德笑着说道:“为什么不去呢?兽人说他们会用好酒好肉招待我们,还要和我们做买卖呢。”   乔恩骂道:“狗屎!我们没时间也没钱和兽人做买卖,我们要赶紧到象牙城!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   游侠一摊手,说:“哦,跑买卖有什么好玩的?你们就不想见见地母之灵吗?”   三人大吵起来,兽人就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商人和佣兵头子也加入争吵之中。风信子看着他们心想道:这下可好,不等兽人动手,我们自己就要打起来了。   巴鲁特就站在她旁边,那巨汉自由自语道:“巴鲁特也想见见地母之灵。听说兽人的女生长八个奶-子,和十四条腿。”   “小点声,你这傻子!”风信子对他做噤声的手势,“让兽人听见了可怎么办?”   这时候远传传来了一阵啼叫声,风信子朝那边望去,就见一个男人骑着亚龙朝着赶来。离得远时,她还以为那是个人类,等那人走近了,风信子看到他头上有一节断角的伤疤。这时候樱桃吓的大叫:“半兽人!半兽人吃小孩的,还用会切了女人的乳-房熬汤。”她赶忙用手护住平坦的双乳。   荔枝在后面说:“好可怕好可怕!”然后她做出一样的动作。   亚龙骑士来到车队前,用标准的北方官话说道:“我叫鬣蜥!你们谁是头领?”   乔恩上前一步,“您好,骑士!我是车队的领队,八指乔恩。”   “您好,老先生。”鬣蜥语气冰冷,但还算有礼貌,“奉地母之灵,讳·芮特之令,我们请路过沼泽的所有行商者去我们的部落,以尽地主之谊。诸位只需付极少的过路税,就可以得到行路补给,包括洁净的淡水,干粮还有健康骡马。另外我们希望与人类商人互通有无,交换沼泽生产的商品。”   好奇怪的兽人,这番话不像是兽人能说出来的,风信子心想道,而且他在地母之灵名字前加了“讳”?只有古代的旧帝国的君王才忌讳姓名,看来这位地母之灵必然是位高权重,而且令人敬畏。   乔恩脸上神情复杂,他问兽人,说:“税金是多少?”   兽人说:“取人类十大城邦当季的平均值。”   听到这话亚朵拉的脸上哑然失笑,她喃喃道:“平均值?什么时候兽人还会算数了?”   乔恩的脸色就更加怪异了,他似笑非笑、还有些愠怒。他对兽人说:“我相信你们出了一位智慧又仁慈的地母之灵,但参照以往的经历,我们没法这样就相信兽人。”   鬣蜥说:“地母之灵有令,务必用平和的方式对待你们,因此兽人不会勉强你们去。但如果你们不愿意去部落之做客,那么你们将永远走不出这片土地。”   乔恩惊怒,说:“这片土地的迷宫是你们设下的?”   鬣蜥摇头,说:“不是我们,但地母之灵知道解法——如何,下决定吧,老先生。”   乔恩沉吟了一阵子,说:“好吧,我们跟你走。”他的回答引起身后人一片喧哗,商人们指责他是个懦夫,佣兵更是咒骂兽人,说如果去了部落,那兽人和他们的恶神就会吃了所有的人。风信子听到这话又惊又怕,她倒不是担心兽人吃人,她担心的是这些蠢货激怒那位亚龙骑士。她在熊山的时候见过亚龙的厉害,光这位骑士,就能毁了整个车队。   然而那人却保持着冷静和克制,他就像是个真受过训练的骑士一样。这可真是稀奇了,什么时候兽人还有这种人了?   乔恩这时候说:“我们需要一个人质!如果你出一个人来当人质,我们就跟你走。”   鬣蜥说:“那我们也要一个人质,叫你们身份最高贵的人出来吧。”   他说完这话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风信子。   哎?假公主傻眼了,你们看我干嘛啊! 沼泽迷宫,三   沼泽迷宫,三   于是风信子就被人们推出去了。   我当初就不该让紫罗兰编这个瞎话,她心想道,我早晚被这些人剥了皮。   八指乔恩给鬣蜥介绍风信子的身份,鬣蜥听后说道:“你没骗我吗?这小姑娘……”他盯着风信子的脸看,风信子吓的不敢呼吸,她脑子里全是之前樱桃说的话:半兽人吃小孩,还切女人的乳-房熬汤。   鬣蜥叫道:“这小姑娘只是个奴隶,你别想拿奴隶来骗我!”   “对对对,我只是个奴隶!”风信子赶忙说道,“他骗你的他骗你的,我可不是什么公主,我就是普通的奴隶。”   乔恩恼火的说道:“你跟着胡说什么?你就是公主!”   “我……”风信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时候银狐游侠站出来了,说:“你们怎么能让一位淑女来当人质呢?若要抓人质,就抓我好了。”   兽人嗤之以鼻,说:“她是身份高贵的南国公主,你是个什么身份啊?”   游侠挺胸,说:“我乃北境皇储,货真价实的北境国王!”   “去你妈的!”兽人说罢就把风信子抓走了。游侠大喊着“我是国王,我是国王!”却没人理他。   鬣蜥跟风信子说:“小姑娘别害怕,地母之灵说了,不让我们伤害任何人。”   那我就信了吧,她心想道,地母之灵真要害我,我也拿她没辙啊。   于是一行人跟着鬣蜥前往兽人部落。两个兽人壮汉看着风信子,巴鲁特押着缴械的鬣蜥。   沼泽兽人的据点在一个背风山岩的后面,紧挨着一条小溪。相隔一里就能听见里边的战鼓声响。八指乔恩面露惧色,问鬣蜥说:“这是在干什么?”   鬣蜥虽然缴了兵器来当人质,但是却一点惧色没有,他说:“是在练兵。”   乔恩默默点头,一旁的游侠笑着问道:“兽人还练兵?”   “兽人怎么不能练?”   游侠沉吟片刻,问道:“那你们练兵是要打谁呢?”   鬣蜥脸上露出人类特有的狡诈,“反正不打你们。”   很快,几人来到了兽人的据点。风信子一见眼前的景象顿时惊了——兽人多为游牧或者打猎,因此不似人类一样群居,她本以为据点之中也就几百兽人,最多不过一千,却没想到这个地方已经初步建成了一个城寨,看这规模,恐怕有上万。   一百兽人就能攻下一座城堡,那上万兽人是个什么感念?   这里的城寨还在建在,许多兽人扛着木头和石块在盖城墙,还有些人用独轮车一车一车的托运草料。城寨外面就是练兵场,有个高大的将军正在排遣军队,旁边有人在打鼓。   游侠问他:“这就是你的部落?”   “这是三个部落。”鬣蜥说,“地母之灵召集了信奉她的人,然后我们就在这建造城堡。这城名为‘鱼叉’,那边的建筑叫‘巫王塔’,是地母之灵的住所,也是她的修行之地和我们的祭坛。”   鱼叉?风信子望着这座冉冉升起的兽人城,她感觉人们都在非常卖力的工作,兽人身强力壮,劳工们也比人类有力,虽然兽人做不了太精密的东西,但盖一座简单粗暴的城市却是不在话下。倒刺、拒马、瞭望塔、毒池还有夯土墙保护着这座城市,中间有木屋,帐篷和宽敞的道路。   车队来到城寨之中,众人把车马套了,然后站在原地,谁也不敢乱走。这时候八指乔恩问道:“请问地母之灵在何处?”游侠紧接着也喊:“对啊,地母之灵呢?让我瞧瞧她!”   这时候有个女半兽人过来,说:“地母正在巫王塔中冥想,诸位请稍后片刻。我们准备帐篷,里边有热酒、床铺和干净的衣服,这些都是免费的。”   乔恩说:“不必了,我们就在这等。”然后他命令车队:“谁也不许乱跑,佣兵原地待命!”   气氛很紧张,但兽人们却表现的很自然,有几个兽人小孩指着他们笑,风信子还看见有一个女兽人一边唱歌一边洗衣服。   女白兽人自我介绍,说她叫白果。白果也和鬣蜥一样,是个断角的半兽人,而且也能讲一口流利的官话。这人比起鬣蜥更加温柔,也很会沟通。在她的调和下,气氛就不那么紧张了。风信子从她的口中得知,地母之灵是打算和人类做生意,从而让兽人变的更加富有。兽人想要人类的精良武器、草药、农具甚至是书籍,还想要更多黄金来买更多东西。   这令车队的人大为惊讶,人们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大多数人是抱着猎奇和嘲笑的态度。然而亚朵拉却说出了一句令人畏惧的话:   “如果蛮族也有文明,那他们就和人类一样了——而且这些家伙比人类更加强壮、也更加好斗。试想在蜂鸟城和河湾地之间,突然多出来几万个穿盔甲、那铁剑、懂战术、有纪律的兽人,那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啊。”   不过紧接着她又说:“好在我不是海湾地人。”   左等右等,一直到下午黄昏时分地母之灵才有消息。巫王塔中传来号角声响,城外战鼓立刻停息,城中劳工也纷纷停下。妇女儿童各自回避,成年的男人在外面立定站好。接着有兽人发出长啸,用兽人语说:“地母之灵,讳·芮特,出塔巡查!”   接着有个有一只红皮肤的巨型亚龙从塔后走来,它比一般的亚龙大一圈,足有四匹马那么大。它的背上有一把用骨头、兽皮和蔓藤制作的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这女人不似兽人一样强壮,头顶只有一个装饰品一般的角,远远看上去,就仿佛是个人类。   亚朵拉眺望着那边,说:“那是兽人吗?”   乔恩说:“也许是半兽人?但是半兽人怎么能当地母之灵?”   “那绝对是个人类的女孩。”游侠露出笑容,“而且长的非常漂亮,嗯,我要去和她打个招呼。”   唯独风信子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不会是她吧?这不可能啊! 沼泽迷宫,四   沼泽迷宫,四   亚龙走近了,风信子确定,那就是伊丝芮特。   她身穿兽人的皮革短裙,上身穿镶金软甲,长发系成三束辫子,面涂淡色油彩面妆,头顶带着花环王冠。除去装束,伊丝芮特看上去比之前更瘦也更加沧桑,在野马镇的时候,她和风信子站在一起难分姐妹,但现在风信子却觉得她看上去像个庄严的教母。   风信子心想道:名字的讳是忌讳前半段音节,兽人说她是讳·芮特,那全名不就是伊丝芮特吗?伊丝芮特·安卜赛德,我的干姐姐!   亚龙在人群前停下,名叫白果的半兽人搀扶着地母之灵走下坐骑。银狐游侠第一个走上去,他行了个北方贵族的礼,说:“美丽的女士,能遇到你是我的荣幸,我……”   地母之灵冷冰冰的看着他,一挥手,两个兽人就将他拖到一边去了。游侠还在叫唤:“地母之灵,伟大的女神,我想和你共进晚餐……”他被越拖越远。   地母之灵来到众人面前,问道:“请问哪一位是商队的领袖。”她说话还带着一点海湾地的口音。   乔恩刚要上前和伊丝芮特对话,风信子就忍不住大喊道:“姐姐!是我,是风信子!”她挥舞着胳膊。   伊丝芮特愣了一下,“风信子?”她低声嘀咕了一句,然后瞪大眼睛叫道,“风信子!”她冲上前来。兽人连忙退到两边,车队的人也不明所以。风信子冲上去和她抱在一起,顿时就哭了出来。   伊丝芮特的怀抱还和以前一样温暖,她先是安抚了风信子几句,然后跟其他人说:“我是鱼叉城的兽人统领,伊丝芮特·安卜赛德。诸位远道而来都是我的客人,请放下戒备,到巫王塔中就坐。”   风信子也跟乔恩说:“大人,没事的!地母之灵是我的姐姐,我们早就认识,她不是坏人!”   乔恩与亚朵拉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点了点头,说:“好吧,我们跟你进去。”   接着几个会说通用语的半兽人上来安排车队,每个大篷车都去了一间帐篷。兽人给他们安排了住处,搬运行李。八指乔恩等车队的头领人物就跟着伊丝芮特一起来到了巫王塔里。   巫王塔是一座用夯土和巨木堆积起来的二层阁楼,四方插着兽骨,上面挂着骷髅头,充满兽人建筑的野蛮气息。   巫王塔旁边有一块地,那里围着几块巨石,门口有两个巨大的兽骨图腾,天花板上铺的草席和兽皮,看上去有些寒酸。地母之灵和他们解释说,那是新的巫王塔,不过这刚刚建造一个来月,建成以后将是一座巨石金字塔。   几人来到巫王塔二楼大厅,大厅里有一张方桌,伊丝芮特请众人落座。她作为地母之灵自当坐在正座,她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就是风信子,再往后才是乔恩,亚朵拉以及银狐游侠等人。右手则是半兽人以及诸位兽人长老。   桌上放着腌制的肉食,还有一些冒着气泡的饮料。人们闻了闻,没人敢喝。   伊丝芮特开口说道:“大家可能对这事情很困惑,现在我会一一解释给你们听。首先,我再次自我介绍,我是伊丝芮特·安卜赛德,兽人的地母之灵。但是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并非纯血兽人,而是神灵附体的人类。我出生在海湾地,还曾是一位贵族的妻子,因此大家可以放下戒心,就当是一次普通的会谈。”   乔恩瞪着伊丝芮特,说:“神灵附体的人类?我可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啊。你说你叫伊丝芮特·安卜赛德……安卜赛德?这个姓氏我听过的。”   “不瞒您说,我丈夫就是熊山伯爵。”   “哦,原来如此,我知道他!”乔恩一拍手,“去年我还在熊山跑过买卖,我见过他,安卜赛德伯爵是个和善的好人。”   听到他说海文的事情,伊丝芮特的神情一时间凝固了,等了片刻,她才接着说道:“往事不要提了,我想和你们说说现在的事情。”她看了一眼风信子,说,“妹妹,等开完会我们再来叙旧。”   “好。”风信子点头。   伊丝芮特接着说道:“想必之前白果也和你们说了,现在以鱼叉城代表的兽人打算开放通商,和人类搞自由贸易。鱼叉城包含了兽人三大部落,占兽人人口的十分之一。我们能出售矿石、玛瑙、草药、兽皮、兽骨、兽角、各种香露、鹿茸,特色的纺织品和食品。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杂货,回头我会给你们一份清单,任由你们选购。未来我还会在沼泽到河湾地这一段路上修建一条道路,我会排战士保护道路安全,我希望途径此路的商人们都能到鱼叉城来看看,你们能带走优良的商品,赚取金币,而我们也能获得生活必须的物资,并积累财富。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包括乔恩在内的几个商人都听傻了,克拉克收起了往日飞扬跋扈的样子来,他小心的问道:“你们买东西?我想问问,你们在商品上收多少税金,又如何保证我们的安全?”   伊丝芮特回答:“在自由贸易的前三年,鱼叉城之收过路费,不会额外收任何商品税。至于安全,我们会组建优良的兽人护卫队,我们会在沼泽的入口处建立哨站,商队只要交了过路费,护卫队就会一路护送你们来到鱼叉城,交易结束后再把你们送出大沼泽。护卫队领袖都是会讲人类语言的半兽人,而且每个人都纪律严明,你们可以放心。”   克拉克啧啧称奇,说:“这可稀奇了!兽人居然要和人做买卖了。”   伊丝芮特笑而不语,其他几人讨论了一下,然后亚朵拉问道:“你们只和北方人做买卖?”   伊丝芮特说:“任何人,任何种族,只要他们能带来金币或者商品,兽人就愿意和他们做生意。我希望鱼叉城能成为沼泽地区的中心,成为连接南北的枢纽。” 沼泽迷宫,五   沼泽迷宫,五   乔恩说:“如果这样的话,那我需要一份详细的采购清单,我还想知道,你们兽人最需要什么货物。女士,请原谅我的冒犯,在我见到详细的清单和货物之前,我没理由相信兽人会突然变成一群生意人。”   “观念不是一两天能改变的,我开放自由贸易这件事情也遭到了大量兽人的反对,不然鱼叉城至少会有七个部落的人。”伊丝芮特叹了口气,“希望我的人民富足之后,能帮助这些沼泽的原住民改变观念。哦,对了,我们现在虽然有清单,但很多商品还都没就位。我是一个多月前才开始开放贸易的,你们几乎是第一批进来的人。”   “那我们很幸运了。”八指乔恩笑道。   伊丝芮特回答道:“十分幸运,老先生,作为第一批商队,我会给你们打个折的。”   最后一个提问的人是银狐游侠。   “美丽的小姐,您结婚了吗?”他问道。   伊丝芮特保持着微笑,但语气似乎冷了下来,“我想我之前已经说了,我是安卜赛德伯爵的妻子。”   “但我听说……”见伊丝芮特眼神不对,他眼睛一转,改口说道,“啊,我是说,您身为兽人的女王,理应有更多男伴,这是您的权力。”   她摇头,说:“我不需要那种权力,我深爱的丈夫。而且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我的精力——”   “什么!?”风信子打断了她的发言,“你当妈了?什么时候的事情?男孩女孩?”   “离开熊山的前一天,是个男孩。”伊丝芮特面露微笑,“回头再和你说这个,好吗?”   “嗯,好!”风信子激动地满脸通红——我可得见见那个小家伙,我可是他干娘!   之后伊丝芮特和他们交流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她还拜托八指乔恩把消息散播出去——如果没人传播消息,那么过一百年鱼叉城也将是一片贫瘠。   “我们还打算组建使团去海湾地和北境。”伊丝芮特说,“没什么方式比得上一次庄重的出访更有意义。”   银狐游戏说:“那我劝您别这样,海湾地和北境正在全面开战,现在不是做买卖的时候。”   伊丝芮特却说:“战争的时候更适合做买卖。”   会议结束之后时间就到了黄昏,伊丝芮特便请大家共进晚餐。兽人的晚宴不像人类一样精致,大家就在外面席地而坐,只有伊丝芮特和几个长老才有资格坐椅子。伊丝芮特本来给风信子也准备了桌椅,但风信子不喜欢那种搞特殊的感觉,于是她就坐在伊丝芮特旁边的一块软垫上。   兽人的食物十分粗犷,大鱼大肉,大锅炖汤和辛辣烈酒。地上有几个大盘子,最大的那个盘中装着一整头牛,外围摆着许多鱼、鸭和鸡。   食物摆在里边,谁吃就自己拿;伊丝芮特和长老们各自有一份精致的小盘,不用下去和人们抢食。   食物量大,上的也快,但即使这样也满足不了兽人们巨大的食量。没过多会儿骨头就堆积成山,接着人们开始唱歌跳舞。兽人唱的歌是十分粗暴,风信子几乎分不清他们是在吼叫还是在唱。舞蹈同样怪异滑稽,就如同一群喝醉酒的大象。   亚朵拉在一旁说道:“我看我该上去教教兽人怎么唱歌。”   吟游诗人望向她,说:“那在下就教教他们怎么弹琴吧。”说完这话他又望向风信子,因为风信子是这里最好的舞者。   风信子耸肩,说:“我可以跳舞,但我不教任何人。兽人不用我教,他们跳的挺好。”   于是三人参加表演,亚朵拉开始唱欢快的南方歌谣,银狐游侠一听开头就立刻给她配上合适的伴奏,似乎就没有游侠不会的曲子;而风信子只能即兴发挥,她跳舞本来就是自学的,她是个天生的舞者,她随着节拍舞动,就如呼吸一样自然。   伊丝芮特带头鼓掌,然后兽人们也跟着吼叫起来。   风信子来了兴致,她脱去碍事的长靴,再叫人拨开中央大盘中的骨头,然后就在盘中起舞。兽人兴奋地大叫起来,人们围成一个大圈,跟着一起跳。他们语言不通,文化不同,但是歌舞不需要言语也能让人灵魂相融。   她跳了好几支舞,自从开始流浪到现在,她就没有这么开心过。这时候银狐游侠上来邀请她一起跳舞,然而风信子却有更好的舞伴,她来到伊丝芮特面前,说:“姐姐,能和我一起跳吗?”伊丝芮特面露微笑,说:“我可不会跳舞。”   “我可以教你!”她拉着姐姐的手,“来嘛,来嘛!”   伊丝芮特也不推辞,就随她一起进入舞池中央。姐妹手拉手跳舞,在篝火下旋转,在歌声中欢笑。这场宴会一下子就变成了兽人的狂欢,食物上了一盘又一盘,酒喝干了一坛又一坛。   亚朵拉唱歌唱到嗓子嘶哑,游侠扯断了琴弦。乔恩一别往日严肃,和商人们喝酒划拳,还靠酒桌游戏赢走了克拉克的项链。水果姐妹带着奴隶女孩们一起跳舞。有个姑娘与鬣蜥共舞,风信子见她踮起脚来,亲吻鬣蜥的鼻子和断角。   有人打架,但是没人劝架,兽人给他们摆好擂台,要看他们一决雌雄。伊丝芮特收走了两人的武器,然后就让他们放肆的肉搏。最终红头发的兽人打歪了胖兽人的角,地母之灵宣布他胜利,商队里的女孩兴奋地尖叫,还争相给他飞吻,有人送他花环,有人给他敬酒。   敬酒的女孩中有一个脸上刺玫瑰花的女奴隶,红发兽人看着她眼神发直,然后就把她抱了起来。女孩尖叫,而红发的兽人喊着要娶她当老婆,让她生小孩。伊丝芮特翻译给她听,那姑娘没有多想就欣然接受了。风信子没想到真有女孩愿意嫁给兽人,但转念一想,兽人也没什么不好——丑一点、脏一点、粗鲁一点,这都没关系,这位丈夫再差也比奴隶主强。   奴隶和兽人,都是被人类城市唾弃的人,结合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 沼泽迷宫,六   沼泽迷宫,六   宴会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到最后就连巴鲁克这样的大肚汉都拍着肚子喊撑,他说他再也吃不下半块肉了。伊丝芮特也十分累了,而且她跟风信子说,她担心自己的孩子。虽然有奶妈照顾,但孩子终归是离不开亲娘的。   于是地母之灵宣布宴会就此结束,大家一起收拾地上的垃圾,清理现场,顺便运走那些醉倒的人。风信子发觉,除了长老,兽人每个人都在劳动,分不出谁是主人,谁是奴隶。   难道这里没有奴隶吗?风信子心想道。   “跟我回去吧,妹妹。”伊丝芮特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一转头,却见伊丝芮特已经在几十步之外。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伊丝芮特是在使用魔法与她沟通。   于是她赶忙跑了过去。   伊丝芮特拉着她的手走向巫王塔,伊丝芮特对她说:“总算是安稳下来了,风信子,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我也是。”她回答。   她们俩来到巫王塔里,刚上楼的时候,风信子就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是你儿子吗?”她兴奋地问道。伊丝芮特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到风信子前头,说:“风信子,你先等一会,我得去给孩子喂奶。”   风信子愣了一下,问道:“怎么?我不能看看他吗?”   “嗯……你先在外面等我好吗?”伊丝芮特面露难色,“等我喂完奶再来和你说这事情。”   风信子有些纳闷,心想道:喂奶我不能看吗?咱们姐妹两个之前都住在一起的啊,我一开始还伺候你沐浴更衣呢。   风信子心中疑惑,但既然伊丝芮特这么要求了,她也不好说别的,就在外面乖乖等着。过了片刻之后,孩子不哭了,伊丝芮特一边整理衣服,一边从里边走出来。   “走吧,我们屋里说。”伊丝芮特拉着她的手来到隔壁房间。   隔壁房间中点着几盏兽脸灯,灯光透过野兽颅骨的瞳孔漫出来,把室内照的一片朦胧。伊丝芮特在床上坐下,那是一张足能容纳三人的大床,上面铺着一整张狮子皮,十分柔软。风信子在她旁边坐下,握着她的手,说:“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问你呢,风信子,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风信子的故事很是简单,她就说道:“熊山暴乱之后,我们被关进了监狱。后来越狱出来,大家走散了,我就跟着这个商队一起旅行,就到了这里。”   伊丝芮特点了点头,问道:“那你们……”她欲言又止,“算了,我不问了。”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风信子很纳闷,伊丝芮特似乎一直在回避熊山的事情,“你想问什么就问我啊,嗯……我想想,我和紫罗兰是安全的,然后——”   “别说了。”伊丝芮特按住她的手,她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求你别说了,别提以前的事情。”   “姐姐?”   灯光朦胧,伊丝芮特的脸庞被光暗分割,一明一暗,更显消瘦。她下巴的棱角和眉宇的轮廓都坚硬的好似钢铁,而非一个柔软的女人。风信子看着她,突然就觉得心里很难过。“姐姐,你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伊丝芮特看着床铺上的虎皮花纹,整个人都静止住了。“我……”风信子看到她的手指扣进兽皮里,“我已经不在乎从前的事情了,也不想从前的人。我现在只想报仇。”   “报仇?”风信子问道,“你说给谁报仇?熊山的人吗?”   “熊山的人,还有我丈夫!我是说海……”她说到这个字的时候脸就扭曲了,后半个音节卡在她喉咙里。   “姐姐?”   “我是说,海,海……”伊丝芮特小声喃喃,试图说出那个名字。但这时候她开始抽泣了,身子也跟着颤抖,“海,海,文,海……我……”她用一只手捂住了脸,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而她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床单,痛苦而又不甘。   风信子这才意识到她一直在强忍着。   “我,我……”伊丝芮特咽了口唾沫,“很快就好。”她爬到床头,从枕头边取出一条手帕,然后去擦拭眼泪。手帕里卷着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边是化妆镜和画面妆的笔,兽人的彩色面妆似乎需要随时保持,睡觉的时候也不能卸妆。   找手帕,擦眼泪,补妆……伊丝芮特这一套的动作十分自然。风信子心想道:为什么要在床头放手帕和补妆的画笔?为什么她能这么娴熟?   她难道每晚都会这样哭泣吗?   想到这里风信子的心头猛然一痛。她赶忙问道:“姐姐,你是认为海文大人已经死了吗?”   “他……”伊丝芮特刚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她闭上眼睛,朝风信子做了个“暂停”手势,然后自己调整心态。在几次深呼吸之后,伊丝芮特逐渐平静下来,她说:“我听说他已经不在了,他的……”伊丝芮特皱着眉头、用力吞咽了一下,“有人看到他被挂在城墙上。”   风信子说:“我可没看见!姐姐,你是亲眼见到海文大人的遗体了吗?”   伊丝芮特回答:“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就相信他一定死了?”   “我……”伊丝芮特说不出话来了。   风信子握住她的手,说:“姐姐,你太悲观了!没有一个人真见他死了,熊山暴乱的时候,海文人在金沙堡!他躲过了一劫。后来我们被关进监狱里,也没见他被抓进来。一直到我出狱,外面才开始谣传伯爵被判死刑……谁也没见他真的死了!”   “但我听哲莉忒说……我……”伊丝芮特有些语无伦次。风信子抓住她的肩膀,说:“我也听到传闻了,我听说他被人杀了,还被挂了城墙,可是你想想,如果敌人真抓住了他,会轻易就把他杀了吗?”说完这话风信子自己都是一愣,她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   “姐姐,我看这多半是个谎言!” 沼泽迷宫,七   沼泽迷宫,七   “真的?”伊丝芮特眼中还挂着泪光,“你说真的吗?”   风信子其实也说不准,但为了给她安心,就一咬牙,说:“真的!你想想,连我这种没用的女奴都被关进了监狱,他们会轻易杀掉一位伯爵?再说了,海文大人身边……”她想了想,“还有笑脸猫在!笑面游侠的本领我们都见过的,哪有人是他的对手?”   “对啊,还有笑脸猫!斯派克大人还跟着他。”伊丝芮特破涕为笑,“对了,风信子,熊山沦陷的时候海文不在吗?”   “不在!海文,笑脸猫还有拉蒙,他们三个当时去了金沙堡。海神的叛党们就是借着他去谈判的时机,集结兵马,攻下了熊山城。”   “原来如此……”伊丝芮特点了点头,说,“如果海文现在会在哪?”   风信子之前从没想过这件事情,她沉吟着,说:“嗯……在野马镇?”   伊丝芮特摇头,说:“他不在,我已经派鸽子去看过了。”   那能在哪呢?他肯定不在熊山,也不在虾湾。海文走之前刚刚在虾湾的地盘上杀过人,女伯爵肯定不会收留他。那……也许他在汤德恩的黑松庄园?可是那地方也不安全。要么说他是在风雷堡?凭着拉娅的关系,也许侯爵会收留他?   “可能在风雷堡?”风信子试着说道,“拉娅与蒙达利亚侯爵是好友,也许她能给海文大人说说好话,让他能去风雷堡避难。”   “对啊,风雷堡,”伊丝芮特点了点头,说,“风信子,如今海湾地的贵族是怎么战队的,你知道吗?”   “这个……”这就有点为难风信子了,她说,“我就知道风雷堡和金沙堡对立,然后海神后裔……可能是金沙堡是一路人?也可能不是?我不清楚。”   伊丝芮特盘腿坐在床上,她面露沉思,说:“熊山伯爵算是风雷堡的附庸,但资金却是金沙堡提供的。海文如果寻求政治避难,这两个地方都可能会去——等我一会!”说着她披上袍子,就跑出了房间。片刻后她走了回来,说:“我放了两只鸽子,一只去金沙堡,一只去风雷堡,让它们去调查消息。估计两三天它们就会回来,也许能带来些有用的情报。”   风信子问道:“鸽子斥候?这么神奇?你的鸽子会说话吗?”   伊丝芮特摇头,说:“这是借目术,我前些日子研究出来的巫术。我能通过水晶球看到鸽子眼中的事物。”   风信子叫道:“好厉害的巫术,姐姐你这是跟谁学的?哲莉忒吗?还是……嗯……学院派的大师?”   “借目术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她露出害羞的笑容,“不是什么厉害巫术,只是个小花招。”   风信子不懂巫术,但她觉得,能自创巫术的人一定是大师。“姐姐,你果然变厉害了,你还会什么魔法?”   “是巫术。”她纠正道,“北方人用的是魔法,女巫用的是巫术。”   在风信子看来都差不多,“那你还会什么?能表演给我看吗?”她十分兴奋的问道。   “今天太晚了,先休息吧,明天我再跟你说我的事情。”   “好!”   于是她们就在那张大床上入眠,伊丝芮特把灯都熄了,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小鸟灯。   风信子往常睡觉都不做梦的,眼睛一闭,在睁眼的时候就已经是天明了,但这次她太兴奋了,翻身好几次还是睡不着。   这时候她见到伊丝芮特后背轻轻颤抖,她便伸出手去搂住伊丝芮特,说:“姐姐,怎么又伤心了?”   “不是,这一次是……”她哽咽着,“是因为高兴,我一想到他可能还活着,我就……”风信子紧紧抱着她,她发觉伊丝芮特的腰肢非常细,肋骨都凸现出来,摸着让人害怕。“你可不能糟蹋自己,”风信子小声对她说,“大人要是看你这样,会伤心的。”   “嗯。”伊丝芮特小声回答。   她们就这样相拥而眠。风信子这一晚做了梦,她梦见自己回到了野马镇的大宅,梦见海文,紫罗兰和米尔萨露,她教小米尔跳舞,和她做游戏,还用剩菜喂那条叫乌芬的狗狗。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伊丝芮特轻声将她唤醒。风信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说:“早安,姐姐。”   “不早了,妹妹。”伊丝芮特穿着正装,头发整齐,面妆也补了色,“一会和我去吃午饭吧?”   她可能已经忙了一上午,风信子心想道,地母之灵可不好当啊。   她忽然想起伊丝芮特昨晚说的“报仇”来。   哦,原来她是想报仇,风信子望着伊丝芮特的脸,那张脸温柔而笑着,正午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散发着自然恬静的美。此情此景,风信子怎么也无法将她和“复仇”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风信子穿好衣服,从床上起来,“我想洗个澡。”她说,“这里有能洗澡的地方吗?”   “兽人大多没有洗澡的习惯,不过巫王塔下有温泉,那是我私人用地。”伊丝芮特这次的笑容中充满狡黠,“饭后我带你去。”   她们出去用餐。兽人进餐大多非常热闹,总会有好几个家庭会在一起吃饭,你出面包和稻米,我出腌鱼和盐,他来摆放烹饪食材,摆放桌椅,清洗盘子。沼泽物产丰富,盛产水稻和肥美的大鱼,大家不愁吃,因此进餐的时候也不分你我。就是乞丐和流浪汉,也要在午餐时候抱个团,一起享受虫子烙饼、蘑菇汤、野狗肉还有正午的阳光。   春天的沼泽地气候湿润,温度宜人,大家就在外面铺一块布,或是摆一张矮桌子,席地用餐。   伊丝芮特有自己的厨师,巫王塔的仓库里也储存着许多食物,但她和风信子说:“巫王塔里的储备粮都是留着节日用的,平时不吃的。”   风信子问她:“那你平时到哪去吃饭呢?”   “和大家一起呀!”她笑着说道。 沼泽迷宫,八   沼泽迷宫,八   地母之灵是十分亲民的领袖,人们也都爱戴她。中午她带着风信子在外面巡查街道,兽人们都在街上用餐。兽人喜欢吃烧烤和炖菜,喜欢大锅大碗大盆,食物放在桌子中央,大家围着桌子大快朵颐。   每当伊丝芮特路过一张桌子的时候,兽人们就会热情的邀请她们一起吃饭。她们走过了几张桌子,然后伊丝芮特小声跟风信子说:“你看哪桌上的菜合胃口,我们今天就吃哪桌的饭。”   “啊?”风信子哑然失笑,“这样可以吗?”   “可以,兽人以能邀请到我进餐为荣,”   “不用付钱吗?   “我会付的。”她露出微妙的笑容,“不过大家从来不收,就是我付了,日后人们也会捐到巫王塔的地母神像那里。”   敢情地母之灵是天天吃白食的咯?风信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这样挺不错的,上下打成一片,在城堡中,她是威严的地母之灵,日常生活中,她就是大家的女儿。   风信子喜欢吃鱼,于是她们就选了一张有烤鱼的桌子。   伊丝芮特就带着她走向那边,还隔着好远,就有个粗壮的兽人妇女跑过来,她拉着伊丝芮特的手,十分热情的说了一串兽人语。看那样子,也是要请她吃饭的。   伊丝芮特跟那人客气了一番,然后就半推半就的被拉了过去。风信子看着十分惊讶,心想道:我还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这么多人抢着要请你吃饭。我要是有这个待遇,还至于出来流浪吗?   伊丝芮特和风信子刚一坐下,就有个老人上来行礼。兽人每一个家族都会有族长,这一家的族长是一位年迈老妪。她瞎眼驼背,脸上的褶子都把五官挤没了。但即使这样,一听说地母之灵要来她家吃饭,她也是拄着拐杖来上前欢迎,还要按照古代的礼仪跪下来,用头上犄角去点伊丝芮特的脚面。   伊丝芮特连忙将她搀扶住了,然后叫她坐回椅子上去,一切礼仪免除。然后伊丝芮特用兽人语给他们介绍风信子,风信子起来行礼,说了两句感谢的话——不管他们能不能听懂吧,反正意思是到了。   然后众人开饭,这桌上的主菜就是烤鱼,这鱼是大鱼,恐怕得有个十多斤重,一桌十个人一人也能分一斤肉吃了。但兽人胃口大,一斤鱼肉是吃不饱的,所以桌上还有一些炖菜和干粮。这边的人还擅长烹饪昆虫烙饼,沼泽多爬虫,尤其是河床边或者湿润的土壤里,随便一铲子下去就能挖出许多比手指还粗的虫子来。这些东西看着恶心,但是用热油炸了,然后再剁碎了夹饼吃,味道十分的香。   风信子本来觉得,这一桌就够丰盛了,却没想到刚吃了几口,隔壁的邻居就端着大鱼大肉送了过来。没一会,桌上的食物就摆不下了。   她就问伊丝芮特说:“怎么?兽人平时吃的都这么好吗?我看普通人家也能吃鱼吃肉的。”   伊丝芮特回答说:“一来是现在开春,河鲜肥美,你随便下水一捞,就能抓到很大的鱼。野鸡野鸭遍地都是……我也只有这时候会出来吃白食。”她用海湾地的方言小声说道,“冬天物资紧张的时候就不能来了,大家都不容易,有人宁可冬天饿肚子,也要用存粮招待地母之灵,我怎么忍心抢他们这口饭吃呢?”   她俩都笑了起来,然后伊丝芮特接着说:“二来鱼叉城的制度也和人类贵族不一样,这里没有地主也没有贵族,更没有奴隶和奴隶主。没有贵族剥削,大家就都能吃的好一点了。”她顿了一下,“但我估计随着鱼叉城繁荣发展,还是会渐渐出现特权阶级,到时候……唉,到时候再说吧。我现在尽量让大家吃饱穿暖就好了。”   用餐之后伊丝芮特便要离开,兽人都知道她日理万机,也不强留她。这家的主妇是个半兽人,会讲人类的语言,兴许是为了让风信子听懂,她用带口音的官话说道:“地母之灵,我恨不得您天天来。我弟弟腿断了就是您给接上的,我们全家都谢谢您!”   伊丝芮特再次感谢,然后要付钱给他们,当然,没有一个兽人愿意收她钱。出来的时候,她和风信子说:“总吃白饭不太好,但我确实用这种方式和人民增进感情。一开始大家都和我保持距离,许多人都怕我,还有人传言我是个邪恶的巫婆,但是自从我走到他们家里和他们一起用餐,这种传言就都消失了。如今他们就当我是地母之灵,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   是啊,风信子心想道,兽人把她当做活神那样虔诚的供奉着。她既是领袖,又是神明。   离开“家庭餐厅”之后,他们去了人类的商队。自昨晚狂欢之后,人类就和兽人打成一片了。此刻他们也在一起用餐,当然,商队肯定要付钱的。不过兽人卖东西都很便宜,也不跟你讲价,交易十分痛快。商队在这里吃到了旅行一来最舒服的一餐。   乔恩和克拉克在集市采购商品,同时也适当卖一些自己的货物。商人克拉克见了伊丝芮特,就十分热情的和她说道:“伟大的兽人女王!鱼叉城简直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等我把这一批货运到南方,我就会带着黄金回到这里。我要买你们七十七种商品,再把将它们运到北境和西域去,让那些无知的人类,感受一下兽人部落与这片沃土的魅力。”   “那我随时欢迎你们到来。”地母之灵面带微笑,不卑不亢。   这时候银狐游侠也凑上来了,说:“美丽的小姐,我——”   “游侠!”风信子有些厌烦他的喋喋不休了,“你不是亲口说过,不采有主之花吗?我和我姐姐都已经嫁人了,我们的丈夫虽然不在这里,但他如果知道你——”   “等一下!”银狐游侠叫停,“你先说‘我们’再说‘他’?单数的‘他’?你俩嫁的是一个人吗?哦,你俩不是亲姐妹,而是那种……那种姐妹?”   “对啊,你以为呢?”风信子说。   银狐游侠一摊手,一脸的难以置信:“是谁能同时娶到兽人的女神和南国的公主?这家伙是谁?北境国王吗?” 沼泽迷宫,九   沼泽迷宫,九   两个女孩相视而笑,然后伊丝芮特说:“不,他就是个……嗯……普通男人吧。”   游侠愣了大约十秒钟,然后一脸平静的说道:“哦,操。”   他一摊手,说了这句脏话。虽然男人说脏话不奇怪,但银狐游侠是个优雅的绅士,风信子从没见他对着女士的面说脏话。   他一定是十分恼火了,风信子心想道。   伊丝芮特皱起眉头,说:“请注意你的言辞,游侠先生。”   “抱歉,我就是不明白,你看,我有那么多情人——”他用手一指大篷车,确实,那里的十几个女孩都算是他的情人。而且不仅这些,恐怕其他地方还有许多,银狐游侠处处留情,睡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那又如何?”伊丝芮特用不耐烦的目光看着他。   游侠说:“我以为我很懂女人了,我问你,你的丈夫他英俊吗?”   英俊吗?风信子每次回忆起海文,就会先想起他的秃头。嗯,他不算英俊,但他讲话的时候,还有在法庭上宣判的时候,还蛮威风的。他一身黑衣,目光如箭,总是正气凌然,让人敬畏……谁会不喜欢这种男人呢?   但无论如何,他和英俊不沾边。   风信子和伊丝芮特对视一眼,然后一起摇头。   游侠又问道:“他富有吗?”   “富有?”风信子心中想到:海文曾经富有过,他拥有熊山和野马地,但他说那些钱都是国库的公款,是给穷人留着用的。他自己的私人财产少到可怜,衣服缝缝补补反复穿,不戴亮闪闪的首饰,不乘豪华的马车,不喝陈年的红酒,更不用金银餐盘。   他不出入酒馆和妓院,不赌钱也不赛马,贵族的消遣他一个都不占。哦,他只愿意在买书上花钱。   若有节余,他会全部捐给穷人。   他一点也不富有。   于是风信子回答:“他生活清贫,和富有不沾边。”   游侠抱起胳膊来,继续问:“那难道是他有权力?”   伊丝芮特这次先回答:“我嫁他的时候他是个小镇法官,也算有点权力吧。”   风信子则说:“现在他应该没有权力了,也许以后会有吧。”   游侠看着伊丝芮特,说:“他的权力肯定不如你大,女王大人。”   伊丝芮特说:“肯定是比不过我了。”现在伊丝芮特恐怕能号令数万兽人,领土是半个大沼泽,放在人类贵族里,最差也是一位伯爵了。   游侠沉吟了好一阵子,然后打了个响指,说:“哦,我猜他有强壮又性感的体魄!”   伊丝芮特说:“没有!”   风信子说:“有!”   两人出现了分歧,顿时相顾无言。   “哎?”伊丝芮特望向风信子,说,“你觉得……那位大人的体型非常……嗯……有魅力吗?”   他不是一直在锻炼吗?姐姐你走之后那时候他还在养伤,看不出来,你走之后他锻炼身体出了成效,后来体魄就变的十分……嗯……硬朗?就是,看上去蛮有男人味那样。   “是吗?”伊丝芮特用手指捻着嘴唇,脸上表情变的十分困扰了,“是吗是吗是吗……”   游侠这时候说:“好吧,我问完了。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这个男人。”说完这话他就大笑起来,他行了一礼,向两人告辞。然后他转身离开,又去找他大篷车里的情人们了。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伊丝芮特问道:“这家伙是干什么的?”   “他自称银狐游侠,说是四大游侠之一。”   “四大游侠……那他应该认识笑脸猫?”   风信子说:“应该吧,我也没问他。我现在躲他远远地,这家伙总是骚扰我。”   “骚扰你?”伊丝芮特眯起眼睛,“我可以给他点教训。”   “不用了,姐姐,他只是油嘴滑舌而已。”   伊丝芮特点了点头,说:“那好吧,现在我们……哦,你先等我,我得去喂孩子。”   风信子抓住她,说:“姐姐,不能让我看看咱家小少爷吗?”   “他……”伊丝芮特欲言又止。她沉默了一阵子,说:“主要是孩子不好看。”   风信子笑了,说:“那不重要,再说了,小时候能看出什么来?”   “我……好吧,我带你去。”   两人来到巫王塔的二楼,刚一走近,里边就传来了孩子的哭声。“糟了,我回来太晚了。”伊丝芮特连忙往上跑,一步两台阶。风信子在后面快步跟着,等她到了房间里,就见伊丝芮特已经在给那个孩子喂奶了。   伊丝芮特抱着婴儿,背对着风信子,她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哼着哄孩子的童谣。风信子站在门口,看着她的侧脸,心想道:姐姐笑的好开心啊,我没见她这么开心过。   我什么时候会当母亲呢?。   过了片刻,伊丝芮特喂完了奶,风信子问她:“姐姐,我可以进来了吗?”   “啊?”伊丝芮特惊叫了一声,“请进,请进,对不起我忘记了。”她把孩子放在摇篮里,然后整理衣服。风信子朝着婴儿走去,这时候伊丝芮特却又一把拦住她,说:“风信子,我儿子他……不光是不好看,他还有些……先天不足。”   先天不足?风信子并不在意这种事情,再丑的孩子也是她家的骨血,是一家人。“没关系啦。”她轻轻推开伊丝芮特,微笑着来到摇篮便上。   “小少爷,来看看我,我是你姨娘啦。”她这样说。   可她低头一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难怪伊丝芮特不让我看,这……这孩子真是她和海文的吗?风信子心里不禁有了这种可怕的想法,她皱紧眉头,心想道:如果海文大人见了这孩子,敢不敢认他都两说。   我不该怀疑姐姐的人品,但是……这小家伙也太丑了。   歪脸,斜嘴,小眼睛,一条大裂谷将脸一分为二,头顶还有个瘤子,说实话,兽人都比他好看。   “妹妹!”伊丝芮特叫她的时候声音在颤抖,“你觉得他……他怎么样?” 沼泽迷宫,十   沼泽迷宫,十   我该怎么评价呢?风信子心想道,他确实是丑的可以,但我不能这么说,这会让她伤心的。风信子不知道如何开口。就在这个时候,那小怪物突然朝她伸出了双手,还张开了嘴巴。风信子愣了一下,心想道:他是要把我吃了吗?   接着那孩子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风信子这才意识到:哦,他喜欢我,他想让我抱他!   风信子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我可以抱抱他吗?”风信子笑着问道。   “哎?”伊丝芮特先是露出惊讶的神情,然后连忙说,“可以,当然可以!”她双手捂在胸前,看样子十分感动,“你该抱他的,你是他姨娘,他……他也一定喜欢你。”   “来吧,小少爷!”于是风信子将他抱在怀里。孩子发出愉悦的叫声。   我怎么能以貌取人呢?风信子心想道,他明明这么可爱。风信子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吻他的脸。“小鬼,咱们是一家人。”她小声说。   小少爷茫然地看着他,然后突然咬向风信子的乳-房,他没有牙,但嘴唇的力量还是把风信子弄疼了。“姐姐!”风信子连忙说,“他还想吃奶。”   伊丝芮特赶忙接过婴儿,说:“啊,对,他胃口可大了。”接着伊丝芮特解下上衣和抹胸,来给孩子喂奶。孩子没吸几口就啼哭起来,伊丝芮特焦急的说道:“坏了,我已经没有奶了。该死的,奶娘在哪呢?风信子,帮我去找奶娘。”   “好!”风信子往门外跑去,刚一走出去就和奶娘撞了一个对脸。奶娘是个粗壮的兽人妇女,她进来之后一脸惶恐,说:“母亲大人,我刚刚睡着了,对不起!”   伊丝芮特的脸立刻就冷了下来,她将大哭的孩子递给风信子,然后问那兽人说:“你中午没喂奶吗?”   兽人连忙说:“我忘了,我少喂了一次,我,我现在喂!”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把风信子吓坏了,只见伊丝芮特赤裸着上身冲向那奶娘,然后狠狠地给了她两记耳光,“我跟你说过几回了中午要喂三次!”伊丝芮特揪着兽人的角,就像个发疯的巫婆,“你每忘掉一次,我儿子就会挨饿一次!”她手上用力一按,奶娘就跪倒在地上。那奶娘连声道歉,伊丝芮特却不依不饶,她用脚踩兽人的头,再狠狠踢她的脸。   这是伊丝芮特吗?这是我那个温柔的姐姐?风信子被吓呆了,直到孩子在她怀里大哭,她才回过神来。   “伊丝芮特!”风信子大声喊道,“你把孩子吓哭了!”   “啊,我……”一听到这话,伊丝芮特才恢复了正常。她放开那兽人,而兽人还趴在地上连连跟她道歉。伊丝芮特又踢了她一脚,说:“起来,你这畜生!”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变了个人似得?   “先让奶娘给他喂奶吧。”风信子把孩子递给奶娘,那兽人却不敢接,风信子只好安慰她说:“没事的,我们不怪你了,快给小少爷喂奶吧,他饿坏了。”听到这话,奶娘才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为他哺乳。   伊丝芮特坐在摇篮前,她攥着拳头,气的浑身发抖。风信子叹了口气,她来到伊丝芮特身前,将地上的那件上衣捡起来,给伊丝芮特穿好。一边穿衣服,她一边说道:“我的好姐姐,别生气啦,小少爷不会有事的。他马上就能吃饱。”   “我就是讨厌她们屡教不改。”伊丝芮特沉声说,“这要我说多少遍才好?光让我儿子挨饿,他这么小就要挨饿,长大了怎能强壮?”   风信子看她正在气头上,知道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于是她只好扯一些别的事情,过了一会,奶娘喂饱了孩子,风信子就把孩子接过来放在摇篮里,哄孩子睡觉。伊丝芮特在旁边看着,她双手托腮,说:“你看,他吃饱了很快能睡着。海文大人说过,能吃能睡的孩子长的快。”此刻她脸上的暴戾已经消除,只剩下母亲的慈爱。风信子看着她,几乎无法将这两个伊丝芮特联系到一起。   风信子试着和她说刚才的事情,“伊丝芮特,你平时都这么管教下人吗?”   伊丝芮特愣了一下,说:“啊……也不是,只有在奶娘屡教不改的时候我才这样,别的事情怎么都好说,可是我儿子的事……”这时候孩子打了个饱嗝,吐出些许奶水来,伊丝芮特赶忙去拿毛巾给他擦干净,又给他换了姿势,让他把口中的残留奶水吐出。   “刚才说到哪了?”伊丝芮特问风信子。   她的注意力全在孩子上,风信子心想道。“我是说,你不该……”她说完这三个字觉得不妥,因为伊丝芮特已经是统领兽人的地母之灵,于是她改口,“我是说,你这样做不利于……不利于你和兽人的关系,也不利于孩子?”   “不利于孩子?”她只重复了后五个字。   风信子说:“你这么打骂奶娘只会让她们记恨你。她要是怀恨在心,回头报复在小少爷身上怎么办?”   “她敢!”伊丝芮特用尖叫一般的声音说,说完之后她连忙捂住嘴巴,然后去看摇篮里的儿子。   确定孩子没被吵醒之后,伊丝芮特才用低沉又可怕的语气说道:“谁敢动我孩子,我就活剥了他的皮!”然后她的表情再次变换,“可是……如果我不在呢?”她忧心忡忡的说道,“如果我不在他身边,有人要害他可怎么办?对了,我要把这个奶娘换了,她可能已经在恨我了,我得换了她,我得换了她!”   她脆弱又敏感的样子让风信子心疼——天呐,她怎么变成这样了?一涉及到孩子的事情,她就变了个人,风信子心想道,在这一年多里,姐姐一定是吃了不少苦,不然她不会性情大变的。   “姐姐,如果下一个奶娘来了,你也这样对她吗?”   “我……”伊丝芮特似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了,“可是……我不想让我儿子受罪。”她小声嘀咕。   “去给奶娘道歉吧。”风信子说道。 沼泽迷宫,十一   沼泽迷宫,十一   “好好跟她说,或者再派一个人提醒她。频繁换奶娘对孩子也不好。”   伊丝芮特先是点头然后再摇头,“她要是再犯错呢?”   风信子说道:“你可以惩罚她,就像当初我犯错之后你惩罚我一样。”听到这话伊丝芮特脸红了,说:“你……你是我妹妹,这不一样。”   风信子握着她的手,说:“我想说的是,你可以惩罚她,但是别践踏她的尊严。我听说兽人最好面子了,你这样打她的脸,只会让她恨你,而不会让她反省。”   “你说的对。”伊丝芮特冷静下来了,她低声说道,“我不该这样对她的,不该这样的,风信子,我这些天……不是,我这些日子以来,就一直很……很奇怪。该死,我这是怎么了……”她懊恼的捂住了脸。   风信子说:“跟我说说你这一年多经历的事情吧,姐姐,我猜你一定无处倾诉。”   “嗯,好。”伊丝芮特看了一眼婴儿,“一会去巫王塔那里说吧,我先去找奶娘。”   伊丝芮特跟着她去找那个可怜的兽人。兽人的住所就在巫王塔下层,那是一个挨着柴房的佣人房间。里边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和一把椅子。见伊丝芮特来了,那奶娘便慌慌张张的跪下了,恳求她的原谅。伊丝芮特让她站起来,然后又拉着她的手在屋中坐下。她先是跟兽人道歉,然后又解释自己为何发怒,为何喜怒无常。   奶娘似乎是个宽宏大量的善人,一听伊丝芮特这么说,立刻就笑了出来。“谁没当过母亲呢?”她对伊丝芮特说,“我第一个儿子夭折的时候我几乎疯了,见人就打,还咬掉了我男人的一片耳朵。兽人最重视婴儿了,只不过……小少爷的饭量实在太大,我总想不起来要连续喂奶的事情。”她不好意思的笑了。   她们寒暄了一阵,见兽人情绪稳定,两人就打算离开了。临走前伊丝芮特赏了她一些钱,还承诺给她加薪水,同时也警告她,如果再忘记喂奶,那么她仍要接受惩罚。兽人唯唯诺诺的答应了,之后姐妹俩离开房间。   “你看这样不是挺好的吗?”风信子挽着她的胳膊。   “是很好。”伊丝芮特苦笑。   风信子感觉她有话没说,就追问道:“怎么了,姐姐?”   “没事,嗯……我们到祖灵泉说吧。”   风信子跟着她一路来到巫王塔地下。她们通过地下室的大木门,然后顺着阶梯往下走,那是一个石块累积的地下通道,上面长满青苔。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两扇雕花木门,上面刻着天父与地母的头像。一走近了,风信子便感觉到了一股热腾腾的水汽。   伊丝芮特朝门里喊道:“金鱼,你在吗?”   大门两开,有个身材瘦弱的半兽人走出来,她行了一礼,说:“母亲大人,您要沐浴吗?”她声音很细,不像是其他兽人那么粗鲁。   “嗯,帮我准备两身干净衣服,其中一身是给我妹妹的。”   “是,母亲大人。”   兽人走到风信子旁边,用手指的间距丈量她的身高体长。“二位先进去吧,我去准备衣服,一会送回来。”   “好,有劳了。”   姐妹俩来到温泉里。那是一个非常大的浴池,大约能容纳上百人了。别说泡澡,游泳都绰绰有余了。池水被天然的岩石圈着,周围生长着一些彩色的蘑菇、红蓝双色的花草,池子中央还有一座人造假山。风信子兴奋地跑到温泉旁边,她蹲下看,池水比她这些天来喝的水还干净,她用手舀了一点,温度稍微有些热,但这种热度正适合泡澡。   “这是祖灵泉。”伊丝芮特介绍的时候语气中不无得意,“以前是祭祀地母的圣地,现在是我的私人浴池了。”   “姐姐你好厉害。”风信子羡慕到眼睛发直。   伊丝芮特笑了一下,说:“到水里来吧。”接着她脱去衣服,走进浴池之中。风信子也赶紧跟上,“那我来咯!”她像只兴奋地猴子一样跳进水里,“砰!”   热水包裹全身,把她的每一个毛孔都激活了。风信子闭着眼睛在水中泡了好久,才从水中探出头来换气。她发出一声愉悦的呻-吟,“好爽!”   “尽情享受。”伊丝芮特在她身后说道,“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妹妹。”   “嗯!”风信子甩动头发,水花到处溅洒,然后她又一头扎入水中,像只大鹅一样在水里撒欢。池水的深度也刚刚好,最深处大概没到胸口。风信子实在是太高兴了,她就在水里游泳,她围着中央的假山一圈仰泳,一圈自由泳,再来一圈狗刨。   伊丝芮特倚靠在池边的岩石上,仰面朝天。天花板上长着发光苔藓,把这里照的如白昼一般亮。她躺了一会之后,说:“浴工,来给我搓背,再拿几条毛巾来。”   说完这话,假山上传来一阵猴子的啼叫声,接着从山上窜出来好几条大猴。风信子吓的尖叫,伊丝芮特就喊她:“别怕!这都是我养的浴工,妹妹,你到我这来。”   风信子赶忙游到她身边,她抱着伊丝芮特的胳膊,问道:“你说什么?这些猴子是什么?”   “就是服务浴场的工人。”伊丝芮特一指那些猴子,用命令的语气说道,“立正站好!让我妹瞧瞧你们。”   于是十几只猴子在水中立正,就像军人一样。这些家伙身上穿着松垮垮的帽子,手脚都带着手套,毛发整齐,身上显得很干净,不像平时那些野猴子一样又脏又猥琐。   伊丝芮特用手一指那些猴子,对风信子说:“妹妹,挑一个吧。”   “啊?”风信子懵了,“挑一个,干嘛?”   “挑一个给你洗澡,再来一个给你做按摩保健。”伊丝芮特耸肩一笑,说,“没事,这些浴工技术都很好的,而且都是母猴子。你放心挑吧。”   “啊,可是……”风信子从没被人伺候过,她还是不太敢。 沼泽迷宫,十二   沼泽迷宫,十二   “不是,我不想麻烦别人的。”风信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伊丝芮特笑了一声,她一摆手,说:“你挑哪个猴子,回头我就会打赏它。”伊丝芮特说完这话,猴子们就都争先恐后的叫嚷起来了,池子里水花乱溅。   “都站好!”伊丝芮特一凶它们,猴子便立刻安静下来——不光是猴子,风信子也被吓到了。她毕竟是个女王了,风信子心想道,可能女王就该是这样,不像我,跟谁都嬉皮笑脸。   伊丝芮特见她迟迟不挑,就说:“你要是不喜欢这些还可以换,浴工不光有猴子,还有猩猩、猫人和蛇。”   猫和蛇要怎么给人洗澡啊?风信子心想道。她看了看那些猴子,说:“那就它们俩吧。”她指着边上的两只说道。   “好。”伊丝芮特点了点头,“你们留下来,其他的可以走了。”   猴子们散去,只留下搓澡猴和按摩猴。然后那两只猴子麻利的爬上假山,从假山里拖出来两张柔软的皮革床垫。它们把垫子铺在岸边的石床上。   伊丝芮特拉着风信子躺到垫子上。两只猴子打了两桶水来,在她们身上冲了一下,然后开始给她们身上涂抹一种有香味的药液。   “这是什么?”风信子问道。   “清洁用品,是我调配的,对皮肤很好。”伊丝芮特闭着眼睛,猴子轻轻抬起她的手臂,给她腋下涂抹药液。涂完了药液,猴子稍等了片刻,然后拿来一把毛刷给她们擦洗身体。毛刺有些硬,但刮在身上很舒服。半干的药液被毛刷刮下,顺势带走了身上的污垢。风信子感觉自己每一个毛孔中的脏东西都被吸掉了。   “如果你……觉得疼,就叫它们轻点。”伊丝芮特说话变的有气无力。   “不疼,还可以再重点……”风信子闭着眼睛,神经都放松了下来。   等到把身上的药液都刮掉,身体也就清洗干净了。猴子把桶里热水泼到她们身上,将残存的脏东西冲走。然后又开始往她们身上洒盐。风信子这次没问,她已经懒得开口说话了。   好舒服,她望着天花板的亮苔藓,几乎就要睡着了。   接着猴子又给她全身按摩,再用牛奶给她清洁身体。她身上干干净净,还散发着奶香。然后猴子让她们坐起来,将一盆热水放在她们脚下,给她们修脚连带足底按摩。   风信子没想到浴工们会的这么多,她就问伊丝芮特:“你是怎么训练这些猴子的啊?”   “这就是自由派的巫术的厉害之处了。”伊丝芮特脸上的面妆已经再刚才洗去,她揉了揉脸,说,“浴工,给我敷一些面泥。”猴子立刻去取了一种青蓝色的药膏来,伊丝芮特躺在垫子上,两脚垂下。一只猴子给她涂抹面泥,另一只给她按摩足底。   “你要吗?这个对皮肤好。”伊丝芮特问她。   “我?”风信子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我就不用了吧?”   伊丝芮特哼了一声,说:“真羡慕你呢,皮肤一直这么好。南方的姑娘皮肤都这么光滑的,我就不行。这些日子我脸越来越粗糙了,再加上要涂面妆,皮肤就差了许多。”   风信子不禁问她:“姐姐,你平时生活都这样舒服吗?”   “怎么会呢?你是不知道我这一年多吃了多少苦。”她叹了口气,“我成为地母之灵也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在这之前,我是朝不保夕,还经常风餐露宿。最重要的是……”她再次叹气,“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风信子问她:“你一开始不是说要去学院派学习吗?如今怎么会成为兽人的地母之灵?”   “这个……这个就一言难尽了。”在这热气腾腾的环境里,人脑子会发晕,伊丝芮特也是懒洋洋的,不愿意开口说话。风信子干脆也不问她,就躺在那里小憩。过了一会,猴子吱吱的叫了起来,风信子低头一看,见按摩已经做完了。   伊丝芮特也坐了起来,她叫猴子帮她洗去面泥,然后说:“走吧,去池子里泡会,我再请你喝点酒。”   “好。”   两人走进池水里,伊丝芮特领着她来到东北角的池边。风信子看到在这里的外围还单独用石头圈起来了一个小池塘,小池塘小到没法进人,而且那里边冒着沸腾气泡,温度十分高。   这个小池塘和大池塘之间隔着一个流动水槽,水位比池子低,伸手就能够到。在小池子周围摆着长柄的铁锅、漏勺、夹子,还有一盘酒器和一些餐具。风信子问她:“姐姐,这是干什么的?”   “小心点!这个小池子的温度接近沸水,这个……算是一口锅吧。”   “锅?”   伊丝芮特招呼浴工过来,说:“两盘烧酒,一份煮蛋,蘑菇拼盘,绿叶裹鱼丸,烫馅团子。”猴子一一记下了,然后去假山里取了对应的东西来。接着猴子把材料装进小锅和漏勺,放进小池烹煮。还有一只猴子把酒瓶栓绳,吊到沸水中加热。   难怪她说是个锅,风信子看的目瞪口呆。伊丝芮特对她说:“你要想自己煮也可以,这样比较有情趣。不过要小心烫。”   “那我自己来!”风信子就喜欢玩。   于是她接过长柄炊具来,自己煮食物。伊丝芮特从池边拔了个蘑菇给她,说:“煮这个试试。”   风信子看着浴池周围这一大圈花花绿绿的蘑菇,说:“这外面的蘑菇……都能吃吗?”   “都是我栽培的。”伊丝芮特说,“对了,那个红蘑菇七分熟就可以吃了,别煮太老,不然就没劲儿了。”   “没劲儿了?”风信子听到这个形容词十分疑惑,她带着怀疑的心态吃了半口红蘑菇。那东西入口甜辣,旋即就麻了整个舌头。接着她看到伊丝芮特露出坏笑。三个呼吸间,风信子就觉得一股醉意冲上头顶,她赶忙把炊具还给猴子。   伊丝芮特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变的失真且滑稽:“这——是——致——幻——蘑——菇……咕咕咕咕咕咕……”   难怪她说“没劲儿”了。风信子眼前冒金星,感觉有一股热流充满了全身,那种感觉很上头,但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真就和喝醉了酒一样。   这生活太堕落了,风信子心想道。早上睡到自然醒,中午去街上吃白食,下午泡温泉、做按摩、吃蘑菇……   太过分了!地母之灵的生活太过分了! 沼泽迷宫,十三   沼泽迷宫,十三   哪有这样的?国王都没这么舒服吧?风信子晕晕乎乎的想到,我要不也别走了,就留下来给姐姐当个佣人什么的。天天蹭吃蹭喝,这也不错。   过了半分钟,蘑菇的劲头儿消了,风信子清醒过来。当她在想来一个蘑菇的时候,却觉得恶心起来了,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伊丝芮特对她说:“这东西一天最多三个,多了就反胃。来点烧酒吧。”她一招手,猴子把酒壶从热水中提起来,用铁夹夹着酒壶,给她们倒了两杯。   “嗯,好。”   两人干杯,热乎乎的烧酒又一次激发了蘑菇的后劲,风信子又开始醉了。她倒在伊丝芮特怀里,喃喃说道:“这里就是天堂了吧?”   伊丝芮特沉吟了片刻,说:“嗯……还缺点东西。”   “还缺什么?”风信子问她。   “缺个乐队吧。”伊丝芮特笑着说道。   “你太过分了,姐姐!”说完之后两人都大笑起来。   之后她们又吃了点丸子和甜食。大约一小时后,两人泡的差不多了,就从池子里出来,穿上浴衣到石床上去休息。“这里!”伊丝芮特指着天花板说,“光苔藓还是不够亮,我回头要把这里挖空了,让阳光直接进来。这样就可以晒太阳了。”   “我已经要死了……”风信子歪着头说道,“姐姐,等找到了海文大人,咱们就把他也接来吧。以后我们就住在这,天天过这种日子。”   伊丝芮特望着天花板,说:“那可不行。海文不是那种男人,这种日子偶尔休闲一下也就罢了,天天过的话,人就废了。”   她说的对,风信子心想道,在这么下去,我们也会变得和那些贵族一样,又蠢又懒。   这时候外面有人敲响了温泉的大门,门外有个女人说:“母亲,母亲,鸽子回来了!”   “啊?这就回来了么?”伊丝芮特立刻从石床上站了起来,她让兽人进来,急迫的问道:“回来了几个,什么也颜色的?”   门口站着那个叫白果的女半兽人,她回答道:“是黑的和白的。”   伊丝芮特说:“哦,那是去熊山城的鸽子,白果,水晶球你带了吗?”   “带了。”白果将水晶球递给她。伊丝芮特接过那器物,说:“好!你先回去吧,我就在这里看。”   “是,母亲大人。”兽人告退。   伊丝芮特拿着水晶球回到了石床这里来,风信子问她:“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鸽子回来了,鸽子带回来了北方的情报。”她将水晶球放在两人之间的矮桌上,然后侧身坐着,望着水晶球,“这是法玛水晶,我能用它共享鸽子的视野。”伊丝芮特对着水晶球吟唱咒语,水晶球渐渐散发出光芒,光影投射在温泉的水面上,变成真实的画面。   好厉害的巫术,风信子心想道,这简直就是千里眼。   水晶球播放的画面有两个,伊丝芮特先让左边的画面播放。“这是去熊山那只鸽子看到的。”她说。   风信子盯着那画面,画面正中央就是熊山城。“这是熊山城堡!没错!”她惊讶的说道。接着她看到城下有无数身穿蓝袍的海神士兵。她还看到妖僧普汀和海神后裔罗蕾莱,她指着那两人说:“姐姐,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在熊山叛乱的!”   伊丝芮特缓缓点头,“我知道了。”她凝视着画面,目光聚集在一点,仿佛要把画中人看死。   画面之中,妖僧普汀似乎正在做动员士兵的演讲。可能是鸽子飞得太高了,所以水晶球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她们听不见那人说了什么。片刻之后,画面转换,大军开拔,一条钢铁长龙朝着北方驶去。   “看着路线,他们是要进攻北方双卫?”伊丝芮特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北方双卫这两座城是中土最牢固的要塞,他们凭什么打呢?”   风信子说道:“也许他们会绕路去别处?”   “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伊丝芮特摇头,“如果他们绕路,那么部队的侧翼,尤其是辎重部队,就会暴露在卫城的攻击范围之下。西路多为平原,正适合骑兵驰骋,那时候北方的骑士就会教他们打仗的规矩。”   第一幅画面就是行军的画面,后来鸽子又飞到了中谷地、还在黑森上空盘旋了一阵子。伊丝芮特说:“中谷地和黑森谷的兵马也在集结,他们是想包围海神教的军队。”   “黑森谷?”风信子听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我好像在哪听过?”   伊丝芮特想了想,说:“我记得海文说过,他想把德莱尔流放到黑森谷。”   她下意识的说:“哦……是管家大人。”   伊丝芮特说:“你还叫他管家呢?”   “嗯……他对我们挺好的,只不过他……”风信子咬了咬嘴唇,没继续说下去。   伊丝芮特默默点头,说:“其实我也不讨厌他。但海文对我说过,他能理解德莱尔的做法,但他也必须惩罚这个叛徒。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风信子,这也没办法。”   伊丝芮特盯着黑森谷和中谷地的大军,说:“那是佛劳斯家的月夜旗,还有克劳斯家的灰狼旗。这个领头的年轻骑士多半是克劳斯家的儿子,旁边那个中年人应该是久光·佛劳斯侯爵,也可能是他的兄弟。”   风信子都不是认识那些旗帜,以前海文让她背过各大贵族的家徽和战旗,可她那时候偷懒了,都没背下来。。   伊丝芮特继续说:“这些家伙应该是去支援北方双卫的,他们的行军路线是从南到北。这么说的话,海神教的军队会被南北两面夹击。他们……他们死定了。这样一来,海神教的人必死无疑。”   风信子说:“这是好事,他们是我们的敌人。我巴不得他们死光了。”   “但北方人和小三叉戟也不是我们的朋友啊,妹妹。”伊丝芮特凝视着水晶球,“我就希望他们多打几场,多打几年,打到两败俱伤。这样一来,我那些长角的孩子们才有时间茁壮成长。” 沼泽迷宫,十四   沼泽迷宫,十四   “鸽子就看到了这么多吗?”风信子问她。   “大部分都是没用的东西,我在……”她用手指在水晶球上滑动,“我在寻找有用的画面。”   这时候又有一个画面亮了起来。那是海神教军队的画面,大军在缓缓向前推进,军队中间有许许多多量木板车,车上有个巨大的方形物体,这上面盖着黑布。风信子问道:“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东西。也许这就是海神教依仗的东西?”伊丝芮特猜测道,“接着看。”她用手指滑动水晶球,快放画面,日月飞速升降。画面上的车队也狂奔起来。就在这个时候,风信子的眼睛突然捕捉到了一个细节。“停!”她对伊丝芮特说,“姐姐,能往回倒吗?”   “可以。”伊丝芮特一点点往回播放画面,风信子紧紧盯着,就在某个瞬间,她大声说道:“停下,看这里!”   画面之中,一阵大风袭来,有一个车上的黑布被掀飞了。黑布之下是一个巨大的铁笼,在那里边锁着一头尖角利爪的野兽。   伊丝芮特停止画面,顿时也惊叫出来:“是凶魔!”   凶魔,饱受凶灾残害的海湾地人都知道这个词有多可怕。熊山战役中,大家也都领教过凶魔的厉害。风信子盯着那丑陋的怪物,那是一只长着八只脚和四只手的畸形生物。它大约三米高,支撑身体的八只脚都和刀一样锋利,四只手则是章鱼般的柔软触手。它似乎没有脸,只有一个肉滚滚的躯干。那躯干上布满了粗大的血管,管道里流淌着绿色的脓液。   风信子看着这东西就恶心,因此她也不想去找它的脸在哪里了。她把视线别到一边,说:“如果这些笼子里都是凶魔的话,我看海神教的人就能攻下北方双卫了。”   伊丝芮特点了点头,说:“这不好说,因为……凶魔也分种类和等级。我在学院派里读了很多凶魔的书。据我说知,熊山战役中的两个凶魔都算是高级,尤其是黑曜石凶魔,那个东西非常厉害,咱们能打赢它其实是个侥幸。若不是熊山城里藏着龙筋床弩,我们根本拿它没办法。”   “确实是。”风信子点了点头——但是熊山为什么会有龙筋床弩呢?难道当年熊山被龙袭击过吗?   “至于画面上这只,我也在图鉴里看过。它并不厉害,只需要十个不怕死的人类战士,就能将它杀了。”   需要十个不怕死的战士?这已经很厉害了,风信子心想道。但转念一想,伊丝芮特是兽人女王,对她来说,“十个不怕死的人类战士”恐怕不算什么。她只需要找三个老练的兽人,就能把这些人打败吧?   这么看来,伊丝芮特确实有看不起凶魔的资本。   “学院派有一些专门研究凶魔战术的兵法,我通通读了。”伊丝芮特说道,“我不知道海神教的凶魔数量和质量如何,但我知道,能用来攻城的凶魔少之又少。这些家伙多半是力量蛮横的爬虫,它们不会爬墙也不会游泳。北方双卫有护城河,在攻城的时候,凶魔意义不大。而且……许多凶魔食量惊人,要想它们保持活跃,不光要给它们吃肉,还要喂一些草药或是贵金属,总之一般人养不起凶魔。一旦吃不饱了,凶魔就会逐渐休眠,再想唤醒就非常麻烦了。因此使用凶魔的一方必须要速战速决,他们……”说到这里,伊丝芮特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姐姐?”风信子听的正起劲。   “你说北方人会不会蠢的出城迎敌?”   “什么?”风信子问道,“为什么要出来迎敌?守城……难道不好吗?”   “为了荣誉。”伊丝芮特露出微妙的笑容,“换句话说是为了战功,还有虚荣。北方人的骄傲自大不是一两天了。现在他们在表面上有压倒性的实力,这会让他们膨胀起来。你看,海湾地的军队被南方的中谷地和北方双卫两面夹击了。如果北方双卫选择守城,那么海湾地军队就会被中谷地公爵一人独吞掉,这份军功也就被独占了。”   风信子说道:“他们怎么就确信一定能打过海神联军呢?姐姐,你可能不知道,小三叉戟连着击败了北方人鹰头城的军队几次,北方人一定怕他。”   “他击败的是鹰头城,而不是双卫城也不是金牛城,更不是狼城或者酒城。北境不是一个整体,他是由三位公爵、一位国王、一位大骑士长和一位大祭司组成的。他们互相利用,互相鄙夷。鹰头城做不到的事情,双卫城或者狼城就一定要试试。”伊丝芮特无奈的摇头,“如果真这样,那可就太愚蠢了。傲慢,傲慢是他们的原罪。”   风信子问她:“姐姐,你是在哪学到这些知识的呢?你会预言术吗?”   “我学习了学院派和自由派的法术,学院派是入世的学派,这里有许多战略上的知识。而且……我说的也不一定对,我只是在猜测而已。”她从石床上坐了起来,说,“等我的孩子羽翼丰满了,我也要参与到这场游戏里去。”   “姐姐,你要也和他们打仗吗?”   “我至少要夺回熊山,至少要把那两个人吊死在城墙上。”她盯着水晶球,“但在这之前,我需要更多力量,我先要……统一大沼泽。”   “什么?”风信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女人居然能说出这种豪迈的话语,这打破了她的认知。   “沼泽上有还有十几个不服从我的部落,我要把他们全部收入麾下。这样,我才能带着我的孩子去复仇。”   地母之灵——伊丝芮特的成长极大地震撼了风信子,她忽然觉得自己又笨又蠢又懒惰,根本就比不上这个姐姐。   伊丝芮特这时候对她说:“风信子,你留下来吧。我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在我身边。”   一开始风信子是想留下来的,但现在她十分坚定的说道:“不,我要继续去南方。”泡温泉无法让我成长,只会把我变成废人,她心想道。   伊丝芮特不解的问道:“你去南方要干什么呢?”   “我要找到真龙!”她回答道,“我听说幼龙会把人类当做母亲,我要去找一只幼龙,把它训练成我的坐骑。”   伊丝芮特笑了,说:“那你不用去南方了,风信子,沼泽地就有龙。”   “什么?你说什么?”   “这里就有。”伊丝芮特指了指脚下,她笑着说道,   “你以为是谁布置的沼泽迷宫?难道是我吗?”   作者留言:   ps:悬赏都还清了,但今天还会继续更新的。现在已经四更,晚上估计还有。   还请继续支持我!   各种打赏,多多益善w 第七章:十亩地的国王   第七章:十亩地的国王   鹰头城中在欢庆胜利,城堡外面不断传来歌舞声,欢笑声。大小贵族见海湾地人退兵了,就弹冠相庆,举着酒杯说:“小三叉戟害怕了!鲨鱼们爬不上鹰头城。”   但小国王没有被这种喜悦所迷惑,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分昼夜的蒙头大睡。因为他知道,再有几天他就没法睡觉了。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今天,军情通报如雪片般飞来。   斥候和各地的城主们回信,信中提到:鹿角关的海神教联军已经逼近了北方双卫,佛劳斯和克劳斯家族已经出兵北上。   这和国王预料的一样。他立刻起草了一份手谕,他叫双卫城的两位伯爵固守城池。要东卫的斯特卡伯爵留心小三叉戟南下,要西卫的切斯特伯爵守望东卫,随时给予援军支援。他在手谕中一再强调:切勿掉以轻心,出城迎敌。   但小国王还是担心这件事情。因为东卫城的伯爵是出名的好大喜功,虚荣心重。如果可以的话,国王早就想把他换掉了,但他世袭继承东卫城,这些年也没有犯错,国王没理由贬他。再说,这人是布尔兰德家族的亲信。   布尔兰德公爵在东卫城投入了人力物力,常年屯兵,以此制约南方的克劳斯家和佛劳斯家。在这种情况下,小国王是没法动东卫城的。因为一旦动了东卫城,那么两大公爵的力量就会失衡,这时候克劳斯家可能就要动歪心思。   正因如此,他才一直留着这个隐患。他知道:即使到了这个时候,西山地的布尔兰德家族和平原地的克劳斯家族也没法同仇敌忾。两位公爵明争暗斗多年,他们早就想把对方打垮了。   因此凯德他制定战术的时候不光要考虑小三叉戟,他还得把北方势力内部的矛盾也考虑进去。于是,本来简单的事情就变的十分复杂了。   操他妈的,小国王在心里骂的,这群混账东西,就不能等海湾地人退兵了再来斗吗?   小国王写完手谕就叫人拿信鸽送去了。然而国王能命令贵族去打仗,却不能指挥贵族们打仗。他只能指挥自己的血亲,例如赫沃斯家的叔父和兄弟,例如鹰头港的海军,例如鹰头城的有产骑士,例如他的圣骑士们……三大公爵的人是三大公爵的人,他只能对三大公爵说:“拜托你了,我的好公爵,请你去和海湾地人打仗吧。”却不能说:“你,兵进西路,你,撤退守城,你,坚壁清野!”   要是人人都像白熊公爵一样爱国就好了,他心想道,可惜再也没有第二个比恩·拉斯托尔啦!真是可惜,但他不死不行。   比恩的死是有价值的,正因为他死了,现在极北之地的贵族们才肯集结军队帮我御敌。妈的,这群贪婪的熊崽子,真是无利不起早。   小国王用笔在地图上勾勾画画,城堡仍在庆祝胜利,音乐声不断。他不禁想到:为什么我要守护这群傻瓜?这帮人欺骗我,瞧不起我,我还要给他们卖命?我他妈这也算是国王吗?   如今整个北境都在盼着我驾崩,所有人都想北境破碎,然后自己吃一大块肉。哈!难怪我哥哥当初要溜之大吉。   但是事情还得继续,小国王必须守护鹰头城,必须守护天湖,必须守护他那十亩安乐窝。   他在沙盘上推演战局,计算着各路大军的行军时间和战场上的节奏。他推断到:这场战争估计会持续几年了,如果海湾地获胜,那么要打五年,如果北方人要赢,则需持续八年。   现在第一战就是北方双卫的战役。这一战关乎我中南地区的平衡,如果这一战打赢了,我们就能截断小三叉戟和海神后裔的联系,再把小三叉戟来一个四路围杀。能杀了他固然最好,就是杀不了也没关系。我们把军队开进鹿角关,那时候我们的敌人就是河湾地和风雷堡……   但如果这一仗打败了,那就糟糕了。小三叉戟会和海神后裔会师,这时候他们将在中土站稳脚跟,势力开始向四周辐射。如果他再跟其他势力结盟,比如克劳斯,比如南方人,那种时候我们的压力就更大了。   那个时候,各地的虫子们就都会蠢蠢欲动。埃克斯利德交给沙蝎去解决,正面战场就让极北的蛮子们去送死。那么西山的布尔兰德又该交给谁处理?我自己吗?我只能拉拢他,为了拉拢他我就必须许下更大的筹码……不行,我不能看着布尔兰德一家做大。   全都该死!他愤怒的掀翻了桌子,心想道:就让大灭绝赶紧来吧!都他妈去死吧!你们这群贪得无厌的寄生虫!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击声。国王说:“我没事,出去吧!”   “不是的,陛下!”他的总管在外面喊道,“外面来了军情,是捷报!”   这么快就有捷报?国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与此同时,皇宫内外传来了一阵欢呼声,这声音与前些天小三叉戟退兵的时候别无二致。   国王皱起眉头,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突发捷报。然而外面传来的欢呼声让他不得不相信。“进来!”他说。   管家推门而入,那老人一脸喜色,他跟国王说道:“是盾斧城和铁门城来的捷报!我们的两位子爵率领他们的骑士打败了小三叉戟。”他高兴的手舞足蹈,“哈琳家的小伙子可太棒了!他们从后面包抄小三叉戟,断了他的寄养,还俘虏了他的士兵。”   “你他妈说什么?”国王愣了。   “我说——”   “把文件给我!”国王拍案而起,“我麾下什么时候有这种猛将了?”   总管连忙把羊皮纸递给国王。凯德拿来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盾斧城与铁门城联军大破敌寇,俘虏战俘二百人,贵族一人,杀敌五百人,击溃敌寇无数。小三叉戟被杀入山谷,丢盔弃甲,狼狈万分。   国王笑了,说:“这信从哪来的?” 十亩地的国王,二   十亩地的国王,二   管家说:“是信鸽寄来的,上面有盖章。而且法师们也确认了魔法烙印,是子爵亲笔。”   “你是说这是真的?”   “我不知道,但他们都说这是真的。”老管家说话从不给自己揽责任。   小国王挠了挠头,说:“谁们说是真的?”   “贵族们,法师们,还有佣人们士兵们,除了您大家都说是真的。”   国王被气的笑了起来,他说:“也就是说,一份军情急报,先给贵族看,再给法师看,然后还要给佣人和士兵看,看完了再去给贫民看。最后妓女看,乞丐看,小偷看佣兵看强盗看奴隶看!等所有人都看完了,才能轮到国王陛下,是么?”   管家后退了半步,他低着头说:“不,我们本想直接给您拿来的,但是那个信使一路喊着捷报的内容跑进皇宫,所以大家就都知道了。”   国王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说:“先把那个信使给我杀了,哦,别让他死的太舒服了。罪名是泄露军情,按照间谍罪处置。”   “是,陛下!”管家行礼,然后他就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国王的眼睛。   国王看着那信,说:“不管这东西是真是假,这都不是你们该看的。以后所有情报,必须我第一个过目,知道吗?”   “是,陛下。”管家似乎不会说别的话了。   “这就对了。”接着小国王拎着那情报,说,“然后再说这东西——这他妈扯淡呢!”他把文件一把丢了,“你当我不认识哈琳家那两个小子吗?他们是挺有本事,赛个马,舞个花剑的,都没问题。可他们能打得过海湾得霸王?巴骨·卡恩这种霸王,能输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要照这么说,哈桑赫伦还有比恩公爵算什么?两条废狗吗?”   “是,陛下。”管家不敢说别的话。   “你也滚蛋!”国王说道,“全他妈滚蛋,城中戒严,一律庆祝活动都停!告诉贵族们今晚我要进行战前动员的演讲,叫他们都来参加。”   “是,陛下!”管家赶忙告退。   “等会!你……”叫几个妃子过来!他这话差点喊出口,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玩乐的时候,“算了,你走吧!”   “是,陛下!”老人匆匆离开了。   小国王看着倒在地上的桌椅叹了口气,国王陛下自己把椅子和桌子扶起来,然后铺好沙盘,调配墨汁,铺上羊皮纸……等这一切做完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我是个狗屁国王。”他自言自语道。   接着他给哈琳家族的人回信。国王知道,这信肯定是真的,虽然有水分,但“打败了敌人”却是个事实。他们肯定在某种概念上赢了小三叉戟,然后将这个事实夸大前来邀功。毕竟,自从海湾地和北境开战以来,北境就从没在正面击败过小三叉戟。所有人都想要这个首功。   这群家伙都不知道害怕吗?国王心想道,这群蠢货非得等鹰头城破了,才会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哈琳兄弟,他们最多缴获了一些粮草,俘虏了一些散兵,这怎么能叫大捷?   是小三叉戟大意了吗?   还是说,这又是那位宰相的奇谋?   身在千里之外的国王并不晓得战场上的事情,他没有千里眼的神通——埃克斯利德可能有,但那邪教徒从来不肯承认,更不肯借给国王使用。   他只能靠着沙盘来自己想象了。   如果他诈败,那诈败的意义何在呢?难道是为了让我们大意,激起贵族的傲慢?   欢呼声再度从外面传来,小国王苦笑,心想道:如果是这样,那他可太成功了。   当天晚上,国王在大殿里做了一次十分严肃的战前动员。他告诫人们不要被胜利迷惑,巴骨·卡恩的部队依旧强大。他还讲了一位古代国王因轻敌惨败的故事。然而人们只是口上答应,却无人真在意他说的。   我说话不管用的,小国王心知肚明。大部分极北的战士都在背地里嗤笑他懦弱胆小,其他贵族则认为他过分悲观。没人听到心里去,城堡的气氛还是很轻松。   而当国王宣布戒严的时候,贵族们都强烈不满。两位伯爵问他,为什么敌人被打退了,城里反而戒严了?小国王只能用一些不痛不痒的官话来敷衍他。   最终,大会不欢而散,国王没能让人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激起了人们的不满。   真是一群蠢狗,国王躺在床上,心想道:我真是受够他们了。   凌晨时分,他实在困得不行了,就回寝宫去休息。当然,他不是回天湖,而是去找皇宫的那张大床。小国王讨厌这地方,大房间、大门窗还有大床。他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心想道:我该把王妃们都请来的。   他喜欢和身体最软的两个妃子在小床上睡觉,那样他就能被她们紧紧夹在中间,感觉身心都被填满了,充满了安全感。   此刻,他晃一晃铃铛妃子们就回过来,可他提着铃铛,却迟迟没有摇晃。   房事只会让我更加疲劳,他心想道,我必须珍惜养精蓄锐的时间,现在不是享乐的时候。   最终他把铃铛锁进了抽屉,发誓不去碰它。   转过天来,小国王起了个大早,梳洗整齐,吃了早饭,他就去书房办公。然而路上他就被管家拦下,老人战战兢兢地跟他说:“陛下,驿站的信使传来了一份捷报。”   “哦?”国王用一只右眼瞟着他,“又是捷报?这次有谁看过了?”   “没有!那家伙一进城我就把他扣下了,我只知道是一份捷报,然后就赶紧给您拿来了。”老人把信递给国王。   “这还差不多。”   国王接过那份捷报看了看,发现和上一份差不多。这次“大破小三叉戟”的人换成了布尔兰德的侄子,说是毁了小三叉戟的攻城器,还抓了许多劳工,缴获了一批战马。国王笑了起来:敢情巴骨是给你们送生日蛋糕来了?怎么是个人都能从霸王嘴里扣出块肉来?   作者留言:   ps:文思泉涌,今日六更w 十亩地的国王,三   十亩地的国王,三   国王又下令了,说:“这份情报千万不要外传,这多半是敌人的阴谋。他想用诈降来让我们轻敌。”   “怎么可能……”管家说了一半立刻捂住嘴,“对,您说得对!”他改口道。   要不是没人用了,我现在就把你吊死。“去吧,给我弄些热牛奶来。”国王摆了摆手。   “是,陛下。”   旋即凯德来到书房办公,上午他处理了一些城堡的事务,下午的时候,他又接到了捷报。这份和早上的如出一辙,说是西卫城领主的大舅率兵突袭小三叉戟侧翼,然后击溃加上俘虏云云。国王看了一眼就把信给撕了。   第三天,捷报如雪片一般来了。从中谷地到西北山脉,到处的贵族都在说:我打败小三叉戟了!陛下,赶快赏我!   这帮混账东西,他们是集体冒领功劳吗?国王气的只剩下笑了。夸大功劳,兑点水分都不稀奇,可是你总得有个基础,你至少得真的杀了几个小三叉戟的人再来跟我邀功啊。   上午西北杀了几个小三叉戟的兵,中午大草原那就缴了粮草,然后下午没到呢,谷地又抓了一队斥候。这么说来,小三叉戟估计得有一百万大军!对,百万大军,在我的国土上星罗棋布!哪里都是他的人。   “操-你妈的。”国王一头撞在桌子上,“老子不想陪他们玩了,我还是回天湖去吧。”   他在桌子上酝酿一会感情,最终还是作罢——我要是去逍遥了,那不就全完蛋了吗?不行!我也是不能走!   他从桌上爬起来,再次摆开沙盘验算——没事,随便他们怎么作妖,只要双卫不出事就行。   就算这些捷报现在是假的,只要耗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变成真的。小三叉戟已经陷到了战争漩涡的中心,时间会把他渐渐蚕食。   这时候外面有人敲门。“凯德,凯德陛下!”那人喊他。   听声音是他的一位亲戚,凯德回忆了一下人名,说:“石恩舅舅,进来吧!”   来者是他的舅舅石恩·赫沃斯。   家族血亲是凯德唯一能信任的人,因此他们可以随意出入国王的书房。石恩是个强壮的中年人,他脑门光秃秃的,眼睛硕大,平时少言寡语,总是行动多于言辞。   石恩行礼,旋即对他说:“凯德陛下,城中有人散布谣言,我们抓到了一个,有一个人跑掉了。”   国王心里咯噔一下,他问道:“散布什么谣言?”   石恩回答:“他们先是污蔑比恩老公爵,说他年老不中用了,一上阵就被小三叉戟斩于马下。他们还说老公爵拿不动枪,骑不上马。他们说小三叉戟就是运气好才能大胜仗的。还有一个人说,哈桑赫伦之所以败是因为他收了河湾地贵族的钱,大骑士会已经被收买了。一切都是谎言,小三叉戟根本不可怕,甚至他可能都不存在。是贵族们编出来欺骗平民纳战争税的瞎话。”   “把他吊死!”小国王拍案而起,“全城搜查这种家伙,散播谣言的,一律处以极刑!”   不会错了,这就是兰俢的奸计!小国王气的喘粗气。他们把哈桑赫伦和比恩·拉斯托尔污名化了,这样一来,小三叉戟的胜利就显得微不足道。这样的结果就是让愚蠢又贪婪的贵族们继续膨胀,让他们膨胀到认为找个孩子都能杀了小三叉戟。   最差的结果,就是……   “坏了!”凯德发出一声尖叫,他舅舅石恩吓的瞪圆眼睛。石恩问道:“陛下,怎么了?”   “赶快派钦差去北方双卫,下我的旨意,告诉北方双卫的守将锁死城门!没我的命令谁也别管出去!守将若敢出城半步,我军法处置他!”   石恩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立刻去办!”他大声说道。旋即他就转身跑向大门,这时候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那人叫道:“凯德陛下,东卫城来信!”   来送新的人是凯德的另一个叔叔,黑城堡的亲王比格。那人穿着威风凛凛的战袍,他拿着信,一脸兴奋的说道:“陛下!双卫城前线战士士气高涨,纷纷向您请战呢!”   “还他妈请战?”小国王发疯一样叫道,“让他们集体跳海冷静一下!没我的命令,谁也别出城去打小三叉戟!”   “他们没说要打小三叉戟,他们说要打海神后裔!陛下,您自己看吧。”   凯德气的眼前发晕,他接过信来,一目三行的看了。信中大意如下:海神后裔叛军从鹿角关出发,北进犯我东卫城。然而南方的克劳斯家族与佛劳斯家族已经组成无敌的联军,正朝我方支援。如果此刻东卫城主动出击的话,就能和克劳斯公爵前后呼应,形成绝妙的夹击之势。这样一来,海神后裔将无处撤退,双卫城也能御敌于城墙之外。   战场瞬息万变,军机不可延误,等不及陛下旨意,东卫城已经出兵。   我以家族荣誉发誓:东卫城三天之内必定大胜,速战速决,回头再迎战小三叉戟。   还望陛下宽宏大量,理解前线将士的难处。   小国王看完那信就笑了——还让我理解你?好吧,我理解你的难处了。   回头你最好也让小三叉戟理解一下。   我现在只能祈祷克劳斯家族能力挽狂澜了!东卫城和克劳斯的联军如果能迅速击溃海神后裔,他们东卫城的主力部队就有时间赶回城中去防御小三叉戟。若一旦拖延时间超过三天,那么失去城堡保护的东卫城主力必然被狂暴的霸王撕成碎片!届时就会出现连锁反应,东卫城破了,北方双卫的防御力就会大打折扣,那时候西卫城破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之后,海神后裔和小三叉戟就能依托北方双卫的地利优势站稳脚跟,战争就会进一步被拖入泥潭。   北境三百年里北方双卫都没沦陷过,一旦双卫沦陷了,就预示着北境的命运已经走到尽头。   到那时候,食腐动物就会嗅着臭味而来,他们绝不会放过北境这块巨大的尸体!西域、南疆、我自己的公爵、甚至还有野人、兽人、地下人和泰坦,他们会把北境撕成碎片!   “我想去天湖休息一会。”小国王将手中的信函丢在地上,“我不出来,谁也别去找我。”   石恩问他:“城中的事情呢?”   “爱谁管谁管!”   作者留言:   睡前忍不住又写了一章,七更14000。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吧w   谢谢你的支持。 第八章:战争之影,一   第八章:战争之影,一   商队决定在这里多留几天。乔恩等人发觉和兽人做买卖很有赚头,沼泽的商品都是稀缺货,运到南方去能卖好价钱。   而兽人需要的东西,他们车队里有不少。什么武器、盔甲、还有人类的魔药、地图、弓箭等等。尤其是铁锅等金属炊具,兽人不擅长冶炼钢铁,因此金属用品都要从外面购买。商队发现了这个商机,就把铁制品全都高价卖出,甚至就连自己做饭的锅都卖了。克拉克整天笑的合不拢嘴。   伊丝芮特还答应他们,会派人帮他们走出沼泽迷宫。得知这件事情,队长八指乔恩立刻去给伊丝芮特下跪磕头,还在地母之灵神像前好好祭拜了一番。   由于商队延期出发,因此风信子寻龙的事情也就暂时搁置了。   这几天风信子就和伊丝芮特住在一起,伊丝芮特将这一年来的事情通通告诉了她。从出来游学,到进入学院派,再到成为地母之灵……   风信子感觉伊丝芮特的故事十分传奇,但更令她感到震惊的却是故事中的另外一个人。   “姐姐,你确定那人是法斯纳特?”她问道,“他可是……两条胳膊都没有了啊。”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是后来他跟我解释了这一切……一言难尽,真的是一言难尽,妹妹。”   “也就是说,大家都还好好的对吗?”   “嗯,都好好的。他也一定是,他也一定活着。”说完这话之后伊丝芮特拥抱了风信子。   一直在关注着北方的战事,这位“母亲大人”喜欢一边泡温泉一边看鸽子的录像。风信子平时就跟着她蹭吃蹭喝,生活十分惬意。   今天下午又有两只鸽子回来了。伊丝芮特和风信子赶紧去看法玛水晶球的录像。画面显示的是北方双卫的东卫城。   “还真让我猜到了。”伊丝芮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微妙,“妹妹,我和你说,我发现自己好事猜不到,坏事一猜一个准。你看吧,东卫城的那位大人已经跑出来迎击海神后裔了。”   在温泉的画面上,东卫城城门大开,骑兵们从城中驶出,城中平民在走上街头巷尾、走上城墙、爬上房顶,欢呼着送别这些英雄。   为首的骑士穿的靓丽光鲜,他有银色流苏头库,柔软的披风,以及华而不实的镂空银甲。他有一张英俊的脸,头发闪亮,胡须柔软,还有一双美丽的蓝眼睛。他一边骑行一边向外面的人挥手示意。这一次鸽子飞的很低,所以能听到人们的欢呼声。人们叫他“银花骑士”。少女们发出兴奋尖叫,朝他投花瓣、手帕和香粉。   “这家伙不是去打仗的,他是去选美的。”伊丝芮特不屑的笑了起来,“就这种娘娘腔,我的孩子们一拳能打死十个。”   风信子也同意,她说:“对,兽人厉害。昨天巴鲁特和兽人摔跤,结果被一个大个子丢出去好远。”   “哦,你说那个壮汉?”伊丝芮特咯咯的笑,“他还挺了不起的!战胜他的人,是我麾下首屈一指的大力士哈蒙德。别说是他,就是来头公牛哈蒙德也能轻松放倒。”   风信子笑了起来,说:“那我可得告诉他这事,巴鲁特最近一脸郁闷,吃不下饭。”   伊丝芮特快放画面,行军的画面快速播放,很快,接着视角就转移高空,以鸽子视角鸟瞰下去,只见两支军队在一条山谷里相遇了。银花骑士遇到的军队就是带着凶魔的海神后裔们。   号角高鸣,战鼓声震天。   鸽子被这声音吓到了,就飞到了更高处。画面再一次缩小,骑士和步兵们变成了一个个的小点。地面上的战争变成了蚂蚁打架。   蓝色的蚂蚁和银色的蚂蚁混到一起,条形军队立刻朝着两侧散开,骑士借助两侧的山坡往下俯冲,战马狂奔,势不可挡。但与此同时,海神后裔释放了凶魔。   紧接着,局势就往一边倒了。   隔着法玛水晶的画面,风信子都能感觉到战场上的血腥味道。骑士们被接连撕成碎片,马儿受惊,开始慌不择路的乱跑。银花骑士再想撤退已经为时已晚了,凶魔冲锋起来速度不比骑士们慢。   伊丝芮特说:“我见到了十种不同的凶魔,大约两百只,但愿这就是海神后裔的全部力量了。”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体型最大的凶魔足有四个士兵加起来那么大,风信子看不清它的样貌,就觉得这家伙如山崩时候滚下山崖的巨石一样冲入了人群,接触它的人会被立刻撞飞,碾碎。   “哦,天呐。”伊丝芮特看愣了,“简直就是大屠杀。”   风信子咽了口唾沫,眼看着骑士们一个个倒下,山谷被染成了血红色。此刻人命已经变成了冷冰冰的数字。温泉熏得她头晕,加上这可怕的画面,她顿时反胃想吐。   换做从前,风信子可能会选择离开,她会逃避。但这次她攥紧拳头,强忍着心里的不适继续观看,因为她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她也会亲临战场。   她必须熟悉这些事情,她是伯爵的妻子,是地母之灵的妹妹,她不能再当个只会唱歌跳舞的小姑娘了。   在经过了最初的混乱之后,银花骑士开始尝试撤退,他留下步兵断后,然后后队变前队,朝着来的路上逃跑。   海神后裔这边多以步兵为主,真要跑起来是追不上的。虽然有些凶魔能追,但那毕竟是少数,几只凶魔追上去了,并起不到多大作用。在壁虎断尾之后,银花骑士顺利逃出了山谷,他们一路急行军,直接跑到了山谷的出口处。   鸽子的视角也跟着他们。山谷路漫长,即使是骑兵,跑回出口也要一天的时间。等他们到了出口,已经是第二天的天明了。伊丝芮特快进画面,直接去看山谷的出口。   “哦?有意思!”看到画面伊丝芮特就笑了起来,然后她朝着温泉的猴子招手,说,“浴工,给我煮一壶酒来。再煮一份鹌鹑蛋,一份蟹肉丸子,多放些辣椒和麻椒。”风信子跟着喊道:“我也要!但我要吃甜的!”   点完了餐,风信子才去看那副画面,这一看,她也惊讶的说道:“这是什么?” 战争之影,二   战争之影,二   在那画面上,山谷出口处已经布满了北方人的防御工事。木刺墙、拒马、陷阱、投石器、地穴陷阱、沟壑……防御工事把入口堵得水泄不通。两侧的山岩上也埋伏着弓箭手,弓箭手旁边有大块的滚石,旁边站着一群肌肉结实的力士。   银花骑士在这里停下,整顿自己的军队,骑士们纷纷下马,拿上盾牌,长矛和弓弩,准备防御敌人的攻击。   风信子问道:“他们这是干什么?不打海神后裔了吗?”   伊丝芮特摇了摇头,说:“这是银花骑士的战术。”   烧酒先来了,地母之灵小酌一杯,然后说:“刚才只是佯攻。”   “佯攻?”风信子听不懂这个词。   “不是真的进攻,只是诱敌深入的诡计。”伊丝芮特笑着说道,“他给自己留了后路,他提前就在山谷的出口布置了防御工事。刚才他去试探性的攻击,打不过了,就用骑兵的机动性快速撤退。如果敌人追出山谷,那么就会被弓箭、滚石、针刺和陷阱重创。”   风信子似懂非懂,她问道:“那敌人原路返回不行吗?”   伊丝芮特回答道:“当然可以!但他们如果想走出山谷,恐怕需要走好几天,而且如果他们前队变后队撤退,就会遇到两个问题:第一,后方最脆弱的辎重部队会暴露给敌人,如果银花骑士杀个回马枪,那海神后裔们就会损失惨重;第二,明明打赢了仗却要撤退,这对于士气也是个打击。海神后裔都是散兵、民兵、宗教徒和雇佣兵,他们纪律散漫,士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如果我是将领,那么就会把命令尽量简单化,能直着走,绝对不绕路。能绕路就别回头!”   打仗的事情太难了,风信子心想道,她是从哪学来的呢?学院派也有军事学院吗?   “可是,”风信子发现了一个疑点,“为什么刚才银花骑士就能从容撤退吗?”   “因为银花骑士根本就没带辎重来啊,我的好妹妹。”伊丝芮特看着她,眼里没有嘲笑,只有爱怜。但即使如此,风信子也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哦。”她点了点头,然后去吃温泉蛋。没想到鸡蛋太烫,她刚一碰就吐了出来。伊丝芮特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好丢人,风信子心想道。   伊丝芮特快进画面,日月交替,时间过了一天。在第二天里,海神后裔并未通过山谷,更没强行进攻出口的防御工事。   风信子心想道:看来北方人失算了,敌人没上钩。   她本想把这话说出口的,但转念一想,自己恐怕又会说错,所以就忍着没说。   伊丝芮特这时候说道:“北方人的计谋成功了,海神后裔被困在山谷里,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听到这话,风信子由衷的庆幸自己没多嘴。   伊丝芮特叉起一个温泉蛋,先是晾了一会儿,然后将其放入辣酱中。“我看银花骑士虽然一直放出斥候,但部队却按兵不动。如果他发现海神后裔掉头撤退的话,一定会派人去骚扰海神后裔的尾巴——也就是辎重。既然他不这样做,就说明海神后裔没有后退,但也没前进。也许是在山谷中间扎营了。”   风信子问道:“难道他们就这样一直耗着?”   “海神后裔耗不起,一方面是凶魔食量太大,补给跟不上。二来是如果再拖下去,克劳斯和佛劳斯的中谷联军就来了。”伊丝芮特把温泉蛋吃了,又喝了一小口烧酒,“援军一来,把入口一堵,海神后裔就会被关在这条山谷之中……哦,这么看的话,北方人胃口好大啊!”伊丝芮特惊叹起来,可是风信子甚至不明白她惊叹的理由。   “银花骑士和克劳斯公爵,他们是想全歼敌人!真是胆子大。他们想在小三叉戟到达东卫城前打一个时间差,在城外全歼海神后裔,之后再去回防东卫城。这样一来,东卫城就不会腹背受敌,被动变成了主动。这个战术十分大胆,但如果成功了,一定会被录入史册!这是个奇策,不管是银花骑士还是克劳斯公爵,他们都不简单。”   伊丝芮特指着那条山谷说道:“东卫城的银花骑士就是看准了这条山谷的地利才敢出击的。只有这里才能做到全歼海神后裔!”她点了点头,“我们都小看这家伙了,妹妹。北境军人能统一四大公国,必然是有道理的。”   风信子问道:“那凶魔呢?他们打得过凶魔吗?”   “凶魔最多三五百,而北方人光谷地军就有五万。只要能把敌人的士气打崩,军队就会溃散,失去了指挥的凶魔就是一群没脑子的野兽。五百头野兽而已,用人埋也埋死了。”   风信子学着她的样子吃了一个温泉蛋,然后说:“这样说的话……那海神后裔输定了。”   伊丝芮特摇了摇头,说:“战场瞬息万变,如果我能用嘴巴定输赢,那我就成哈桑赫伦那样的军神了。”说起这个名字来她苦笑了一下,“哈桑赫伦真是死得冤,他的军事才能根本就没得到发挥就被杀了。我看的书一半是他写的,剩下的一半都有引用他的名言。这人一死,北境相当于断了一条胳膊。”   风信子问道:“这么厉害吗?可我听说小三叉戟打他都没费劲。”   伊丝芮特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久,她才开口说道:   “所以说,小三叉戟比军神还可怕。我翻遍历史,也没见到过如他一样的霸王。”她一脸凝重,“如果将来我们和他在正面战场作战,我……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怎么会呢?姐姐,你有这么多兽人呢。”   “给我一条龙,我都不敢说能打赢他。”伊丝芮特笑着说道,   “不过你也别灰心,妹妹。我昨晚算了一卦,星月的征兆告诉我说,我们这些人早晚会汇合到一起。你,我,哲莉忒,法斯纳特,海文大人,也许还有德莱尔和拉娅,我们会重逢,并且会在一起战斗。到那时候,就没有人能阻挡我们了。” 战争之影,三   战争之影,三   风信子问她:“姐姐,如果你能算的话,能不能算一算我的命运呢?我想去找一头龙,最好是小龙,我能找到吗?”   伊丝芮特笑了起来,说:“妹妹,如果一切事情都能靠预言完成,那人们的行为就失去意义了。我看,我还是不给你算这一卦的好。”   风信子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能给我算呢?”   伊丝芮特在石床上坐直了身子,她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说:“妹妹,如果我算完之后,说你没法找到真龙,那你还要不要去找呢?”   “那……”风信子无言以对。   伊丝芮特说道:“我曾经在占卜书上看到过一句非常有意义的话。‘不预言就是最好的预言,未知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性’。妹妹,预言只能给你一个心理暗示,让你更有信心的奔向目标,但实际上,它没法左右你的命运。相信预言的人,都没好下场的。”   风信子点头,说:“我明白了。姐姐,明天商队就会出发,我要和他们一起走,然后去找龙的线索。”   “你应该先去沼泽调查,我之前和你说了,有一头母龙在沼泽求偶,她会在这里邂逅她的丈夫。交配之后,龙会就地产卵,这样最好,你直接就能弄出龙蛋来。但她也可能会飞回南边的龙岛产卵。如果你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找到一些鳞片或者硫磺。书上说,在南方群岛有一些名叫龙巫师的人,他们能靠着这些东西的气味找到真龙。然后,如果你……运气再好一点,你就能找到那头产卵的母龙,再找她要几个蛋出来。”   “一个就够了。”风信子说道。   “兴许她一个都不给你呢。”伊丝芮特笑着说道。   这时候温泉大门那里有人敲门,“母亲大人!”白果的声音传来,“又有新的鸽子过来了!”   伊丝芮特说:“把水晶球拿来。”   这次的鸽子传来了中谷地视角的军情。佛劳斯和克劳斯的军队正朝着海神后裔所在的山谷稳步推进,伊丝芮特说道:“看来北方人的计谋要成功了,如果口子赌注,那么海神后裔必败无疑。”说到这里伊丝芮特皱起眉头,“可是海湾地人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小三叉戟意识不到吗?”   正在这时候画面突然黑了。伊丝芮特狠狠一砸桌子,说:   “该死!这群鸽子就没有听话的时候,不是迟到就是突然消失!我早晚要把它们都给烤了!”   风信子劝了她两句,然后从石床上坐了起来,说:“姐姐,咱们该出去了,小少爷又得喂奶了吧?”   “对,我们走。”   两人离开了祖灵泉,时间已经是下午,伊丝芮特先去喂了一遍孩子,然后将婴儿交给了奶娘。接下去她要主持晚上的祭祀仪式,还要和商人们进行最后一次会谈。等一切都准备完毕之后,已经是夜晚了。风信子没参与这些事情,她在房间中收拾行李,然后就躺在了伊丝芮特那张大床上。   “这是我最后一次睡你了,亲爱的大床。”她趴在床上自言自语,“明天我就要走了!”   是的,明天就又要开始风餐露宿了。接下来是长途旅行,喝凉水,吃硬干粮,住颠簸的大篷车……   我要找姐姐要几个人,她心想道,既然去找真龙,我就必须得带几个好猎手。而且我没法跟商队一直走,他们又不是去找龙的。   还有,我得和他们说实话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我只是个……只是个……   只是个风信子。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伊丝芮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房间,她都没睡着。   “你确定要走了吗?”伊丝芮特问她。   “是的,姐姐。”   伊丝芮特没说话,她沉默的脱了衣服,换上睡袍,做完这一切,她躺倒风信子旁边,说:“说实话……我……我真不想让你走,妹妹。真龙固然是个美丽的传说,但那也只是传说而已。你十有八九一无所获,还可能丢掉性命。”   风信子说:“你出来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能成为地母之灵,姐姐。命运是很奇妙的。”   “我也没想到我会经历这么多磨难,我没想到海文大人会生死不明,没想到我儿子会……”她喉咙一阵蠕动,仿佛又要哭了。一说到孩子,她的情绪就会失控。   从前风信子以为,伊丝芮特是个完美的女孩。她聪明,坚强,勇敢,善良……但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伊丝芮特性格的弱点也暴露出来了:她敏感、悲观、情绪化、甚至有些神经质。   这也是风信子唯一有信心胜过她的地方。   风信子,她不会魔法,也不太聪明,可是她到哪都能睡着,情况再糟糕也能笑出来。她绝不会被苦难击垮,绝对不会忘记怎么唱歌,怎么欢笑。   “睡觉吧,姐姐。”她说。   于是两人度过了最后一晚,第二天清晨,风信子就收拾行囊去了商队。伊丝芮特带着自己的亲卫去送别。姐妹在城门口相拥而泣。   临走前,伊丝芮特告知了乔恩走出迷宫的办法,给他配了一个向导。八指乔恩千恩万谢,他跟伊丝芮特发誓,说绝不会忘记地母之灵的恩赐。在那之后,伊丝芮特又塞给他一袋金币,叫他们好好照顾风信子。乔恩本不想要,但伊丝芮特把钱强行塞给了他。   车队出发,大家还沉浸在前几日的欢愉中,众人有说有笑。然而只有风信子沉默,她在思考如何向大家说寻龙的事情。这一整天她都闷闷不乐。   晚上,车队在野外露营。人们围着篝火而坐,乔恩感叹道:“地母之灵真的带我们走出了迷宫,这条路我认识,再有一天半我们就能走出沼泽了。”   听到这里,风信子再也忍不住了。她大声喊道:“我不出去,我要去沼泽里找龙!”说完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风信子。她感觉自己又犯傻了,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有……有谁要和我去?”   人们发出一阵大笑,乔恩说:“你别发疯了,快坐下吃饭吧!哪里有什么龙让你找?”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个人说:“我跟你去找!”   游侠站了出来,他耍了一个剑花,说:“寻找真龙,那是属于游侠的浪漫,我可不能缺席。”   他这话说完之后,紧接着又有人说:“我也愿意去!”   只见亚朵拉站了起来,听她这么说,所有人都愣了。尤其是八指乔恩。“您也去?”他突然用了尊称。   “我要去。”女诗人语气坚定。   “好吧,那我们也跟您去。”乔恩说道。 第九章:红月降临,,一   第九章:红月降临,,一   格里拉斯·弗拉基米尔·普汀,海湾地的妖僧,此刻正在凝视凶魔。   那是凶魔部队中最强大的一只,凶魔在强弱上有一个原则,第一原则:体型越大的就越厉害。第二个原则:相貌越接近古代的炼魔人类的越强大。   众所周知,这些凶魔在几万年前也是活生生的人类。经过了数万年的休眠,他们扭曲变形了,变成这样的恶魔。变形有两个极端,第一个过量变异,这种人会变成十分巨大的凶魔,例如火神教常用的黑曜石凶魔;第二个就是尽量保持原状,也就是那种类人形凶魔。   此刻,笼子里这个家伙就非常接近人类。   他身高两米,皮肤赤红,肌肉健硕。他的五官也在,高鼻梁,扁嘴唇,只是双眼已经因为常年不见光而失明,上面缠着绷带。   他甚至有个名字,叫做肯帝恩。   这么一看,他就是个人。但是妖僧知道,他的神志已经几乎消失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发疯的恶鬼。平时肯帝恩都在休眠,因为行动消耗力量太多,普汀不到关键时刻不会唤醒他。   除了肯帝恩之外,军队中还有其他凶魔和凶魔战士。这些家伙就是海神后裔打仗的底气。   欺诈者不愧是魔王,居然能弄到这么多凶魔,普汀心想道。   这个魔鬼,他究竟想做什么呢?他搞乱了北境、搞烂了风雷堡,同时又插手到海神后裔之中来。也许他的目的就是毁灭世界?他想借人类的手毁灭世界吗?   凡人是无法理解魔鬼之思维的,因此普汀也就放弃了思考。他通晓生存的哲学,知道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   大军已经在山谷扎营三天,探子回报,说东卫城的银花骑士在山谷东边的出口处修筑了防御工事,已经将山谷堵死。另一边传来消息,说中谷地联军正在逐步逼近,要断了普汀军队的后路。   这消息不胫而走,海神教徒有坚定地信仰加持,士气并未受太大影响。但是佣兵团和贵族子弟兵们就不行了,这两天出了不少逃兵。无一例外的,都被普汀抓住然后处刑。   一群蠢货,永生的妖僧心想道,你们跑又能跑到哪里呢?山谷里外都被堵死了。   然而普汀是不害怕的,普汀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欺诈者需要他们胜利,有这位魔王的援助,他们就绝对不会失败。   时间差不多了,普汀心想道,中谷地的援军该来了。   援军,呵!   他先是去请示罗蕾莱。他来到人鱼的帐篷里,那位海神后裔正泡在海水桶中梳理头发、清洗鳞片。见到普汀来了,人鱼就趴在水桶边上,说:“妖僧,事情都办完了吗?”   “一切妥当,今天晚上我们就能出发。”   “好。”人鱼换了个姿势,她仰面的躺在桶边。普汀看她这慵懒的样子,不禁问道:“人鱼,你的法术准备好了吗?”平时普汀看似服从罗蕾莱,但实际上两人同级。私底下他不会客气。   “早已妥当。”人鱼笑了,露出鲨鱼般的交错尖牙。她蛇信一般的舌头滑过嘴唇,说:“等大军开拔我就立刻绕路去东边。”罗蕾莱从浴盆中下来,拖着湿漉漉的鱼尾爬到帐篷外,她看着天空,说,“嗯……最多三小时就能收网。”   “很好,我们就把它们一网打尽。”   罗蕾莱笑了起来,“妖僧,我看你和其他无毛猴子不一样,等我建立了都城,你要不要来当我的宰相?”   普汀也笑了,“等我能活到那时候再说吧!”也得等你活下来再说。   两人各自去准备接下来的战事。时间流逝,很快就到了黄昏,普汀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叫来了传令兵,说:“把各大营地的领军叫来。”   片刻之后,各路将领在他面前集合。有凶魔驯兽师沙楠,有佣兵头目安德里,还有贵族的子弟兵的八位将领。海神教的人全归普汀管,因此不再独立设置将官。   “我现在下达命令,你们听好。”   “今晚听海龙号角的声音,第一声号角的时候,你们就要立刻往西方进军。不要带任何东西,只带武器和盔甲,还有三天的单兵口粮。其他东西全都留在原地。”   这时候安德里大声问道:“西边?”那佣兵一脸横肉,吼叫起来一脸凶相,“你说让我们原路撤退?不打仗了吗?”   普汀瞪了他一眼,说:“现在先听我的命令。”   “你把钱给我先结了吧!我们是佣兵,不是你的奴隶。”   “听我命令!”普汀瞪大眼睛一声怒吼,那人顿时吓的不敢说话。妖僧活了五百年,身上已经修炼出几分神格。他不用任何法术,也能震慑凡人的心志。   没人再敢说话了,普汀继续说道:“我要你们往西进军,前半夜不整理队形,自由行军,务必装出慌忙撤退的样子。这样我们才能钓东卫城的敌人上钩。”   妖僧对凶魔驯兽师说:“不过凶魔必须集中,更不许有任何凶魔掉队。它们仍旧是作战主力。今晚后半夜会下雨,千万不能弄丢这些宝贝。”接着他命令道,“乔里,哈迪卡恩,你们跟着凶魔车队,左右侧翼看护住。”   驯兽师提醒道:“大人,如果您放弃补给的话,凶魔可战斗不了多久。最多打一场仗这些家伙就会陷入休眠!”   普汀说:“行军一夜,黎明的时候我们就能看到敌人,战斗不会太久的——先让这帮家伙吃饱!”   然后他铺开沙盘,又叫人拿了两面旗帜来。一面旗子上面是黑红色的蝙蝠图案,另外一面上面是黑白双色的月亮。他把旗子铺开,展示给人们看。   “你们认准这两面旗子,黑红色的蝙蝠旗是佛劳斯家的,黑白双色旗是克劳斯家的。到时候遇到了联军,你们要抓着黑白旗的人杀。”   “另外,你们每个营拿十面黑红旗,到时候我们不打海神教的旗子,打这个。” 红月降临,二   红月降临,二   有个小贵族声音颤抖着问道:“您的意思是说,要我们伪装成佛劳斯家的人吗?”那人一头乱糟糟的黄发,眼睛总是湿漉漉的。他是奥德里亚?德森,十谷地伯爵的小儿子。这家伙兵法读过不少,也能骑马射箭,然而他是没打过仗的。前两天那场战斗将他吓的呕吐,到现在也没缓过神来。普汀本不想带这种家伙,但是不带不行,他需要海湾地贵族的支持。   “没错,不仅仅是旗子要换,衣服也要换。我准备了佛劳斯家的披风,回头给将士们穿上。之后到了战场上要喊口号,就说:‘夜神降临!’”   有个人喊道:“我们可不信异神!”   普汀气的给他一记耳光,说:“夜神与海神乃是兄弟!”当然是胡扯的,“为他作战是你的光荣!”   人们吓的不敢说话,普汀问他们:“还有问题吗?有问题立刻提出来,不然我接着说了。”   没人回话,人们脸上都挂着怀疑或者惊惶,普汀心想道:一群鱼脑袋,脑子不好就不要思考,你们只需要听命令就行了。   思考不一定是好事,愚蠢的人越是思考,事情就会越糟糕。   普汀接着讲到:“这场战斗至关重要,我们必须要击垮敌人,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放走狼城公爵赫兰德·克劳斯。不论死活,务必将他留在此地——沙楠!到时候释放肯帝恩,要他去捉拿公爵。”   沙楠听到“肯帝恩”三个字便浑身一颤,他大声说:“是,大人!”   “交战的时候,贵族子弟兵的骑士从左右两路进攻,凶魔部队和我的海神教徒们会主攻中路。佣兵团断后——佣兵团团长!”   “在!”那个叫安德里的汉子喊道。   “派你的人去埋炸药,一旦银花骑士的追兵接近就引爆。”   安德里说:“我们的炸药威力不大,而且如果下雨的话,威力会大减。我们没法靠这个东西击退北方人!”   “我不求炸死多少人,但是这东西能拖延时间!银花骑士如果需要提防偷袭,他的行军速度就一定会减慢!我们这次战斗的时间非常有限,一定要在银花骑士到来前,将中谷地军队击垮!”   “我再提醒一遍!把粮草、铁锅、帐篷还有攻城器等等东西都留在原地。做出我们匆忙撤退的假象。”   “各位将领,复述一遍我刚才所说的。”   各路将领依次重复他的指令,确定他们都记住了之后,普汀朝着帐篷中说道:“副祭,请海神后裔!”   两个蓝袍的法师进去请罗蕾莱,片刻之后人鱼来到人群中央。众人行礼,普汀对她说道:“我这里已经准备妥当,罗蕾莱大人,出口那边就拜托你了。”   “小事一桩。”人鱼笑了,露出口中尖锐的牙齿,“一个都不会放走的。”说完这话之后罗蕾莱便吟唱魔咒,她的身躯逐渐雾化,最终变成一团雾气,飞上了天空。下面的人惊讶于海神后裔的神通,都高呼起“万岁”来。   于是普汀带着大军开始“逃命”,他们丢下辎重,朝着西方连夜奔逃。根据斥候的报告,中谷地联军离这里已经不远了,明天黎明两军就能碰头。大战一触即发。   妖僧手持火炬,骑着马走在最前面。海神后裔的信徒们紧随其后,凶魔的笼车里穿来一阵阵愤怒的吼声,笼子时常被摇晃着吱吱作响。为了保险起见,普汀又命令水巫医们加上一道封印。凶魔可是双刃剑,一旦失控,这群怪物就会伤害自己人。   军队刚刚休整了两天,大家精力充沛,因此行军速度很快。双脊峡谷(就是他们所处的峡谷)从头走到尾需要三天,这里西侧入口平坦,中间蜿蜒,出口一带又高低起伏,可以说是为各种奇特战术量身打造的地形。历史上有不少英雄在此成名,更有无数人在此送命。此刻妖僧心想道:银花骑士肯定也是想致敬一下历史上的英雄,比如在此处成名的狐王迪尔斯,或是石巨人迈让。   可我不会成为他舞台上的丑角,他只是个活了二十来年的毛头小子,他还没到我一个零头呢。   呵,愚蠢而又短命的人类啊,沉迷于自己编造出来的虚荣和幻象,殊不知人类只是动物中最低级的一种罢了,人类匆匆千百年就有灭绝的可能,可你看看那猫那狗,那鱼那鸟,还有那蟑螂那虾,哪一个不是延续了几万年的生灵?   万物假意臣服于人类,其实不是敬畏你们,而是在等着你死——就如同看护临终的老人一样。   闪电划过夜空,滚雷轰鸣。妖僧抬起头,心想道:罗蕾莱已经动手了。   希望这雷别把银花骑士吓退了,呵,北境的勇士啊,你再勇敢点吧。你就像小说和话本里的英雄那样勇敢吧,我们这些魔鬼的头颅正等着你去摘呢。   紧接着大雨滂沱,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普汀命令人们点燃不灭的冷火,以此照明。道路很快就泥泞起来,他们的速度越来越慢。   沙楠不安的和普汀说道:“大人,我担心会有山洪。”   “是会有。”普汀冷笑,“但不会在我们这边。”   **********   巨鲸旗大帐前,宰相兰俢正仰望天空,巴骨看的好奇,就也跟着看。他看了一阵就觉得脖子酸了,很是无聊,他问兰俢:“小杂种,你看什么呢?”   他的宰相说:“我在看雷雨云的动向。”   “啥?俺怎么看不见,你有千里眼么?”   “有啊。”兰俢回眸一笑,“人望天空,何止目视千里?”   “胡说八道了,你要眼神那么好,怎么看书还要戴眼镜的?”   兰俢白了他一眼,说:“达达拉丝教过我观天的方式,不仅仅是用眼睛看,还需要用心理感受。”   “那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海妖开始施法了,海神后裔即将和敌人开战,”兰俢的语气变得低沉下来,“陛下,咱们也得准备出发了。” 红月降临,三   红月降临,三   巴骨这有些不安,他很少担忧什么,因为他足够强大,任何敌人都能被他轻易粉碎。他证明过这件事情,无论是军神哈桑赫伦,还有白熊比恩,亦或是他心中曾经的巨人——三叉戟大公。这些人通通败在他手下,而且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这次远征太顺利了,确切的说,兰俢的计策太顺利了。巴骨不相信事情能如此简单,他担心在某个最关键的环节出差错。机器越精密,容错率就越低,巴骨想起地下人的齿轮装置,松了一个小零件,整个大机器就不能用了。   巴骨命人吹号、拔营。这几天他们一直在行军,这是刚刚休整了一阵子。在巴骨的神威加持下,士兵们虽然士气高昂、悍不畏死,但他们终究是人,是人就会劳累的。   休整之后,大军的状态有所恢复。他们接下来就要去攻打北方双卫了,巴骨可不希望这些家伙困得睁不开眼。   路上,兰俢和巴骨骑马并行。巴骨问他说:“小杂种,你跟俺说实话,你的计策有几成把握?”   “我对自己的计划是十成把握,可是决定成败的不光是我。如果海妖和和尚失败了,我也没办法。”   巴骨不信他没办法,“假如他们失败了呢?”   “那无非就是银花骑士能赶回东卫城,然后陛下您就能强攻北方双卫……”说到这里他一扬眉头,用浮夸的语气感叹道,“哦,天下无敌的北方人,固若金汤的北方双卫,五百年来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倒在城墙之下!”   巴骨瞪了他一眼,说:“你发什么疯病,小杂种?”   兰俢在马上朝他歪了歪头,然后摆出一个眺望远方的姿势,说:“海湾地的霸王!您的敌人是东卫城的银花骑士,还有西卫城的‘老乡亲们的大表舅’,前者是——”   “等会!你说个啥?谁的大表舅?”   “老乡亲们的大表舅,简称大表舅。”兰俢笑着说,“他是西卫城领主的大表舅,是个能征善战的骑士,他为人善良,受百姓爱戴。因此也被那里的人称之为‘老乡亲们的大表舅’。久而久之,大家就都这么叫他了。”   “哦,是说德力西骑士?”巴骨说道。   “就是他,但我们都乐意叫他大表舅。”兰俢憋不住笑了一阵子,之后他咳嗽了几声,又继续用刚才那种浮夸的诗人腔调说:“前者是人尽皆知的东卫城之王子,少女杀手、妇女刺客、寡妇屠夫,美丽又貌美又英俊的银花骑士——”兰俢伸出食指来挠了挠脸,“兴许比我还英俊一点。”   “就你这样的小杂种,老子一拳能打死十个。”巴骨笑了一声,他的坐骑打了个响鼻回应他。   “银花骑士,不禁貌美如花,他还有勇气、智谋和武艺,传说他能用剑在丝绸上绣花,能在奶酪雕刻花神的面容;至于大舅哥——啊,对不起。我说错了,是大表舅来着。”兰俢拿手在面前扇了扇,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巴骨在一旁也哭笑不得——我-日-你妈个大表舅。   “至于那大表舅!”兰俢绷着表情,差点就憋不住笑了,“他受人民爱戴,受贵族敬仰,他思路独特,战术刁钻,就连哈桑赫伦都说他是个天生的军事家。正是他镇压了夜神信徒的叛乱,正是他向南方远征,也正是他!在皇家会议上怒斥埃克斯利德的自私行为,说他是叛国的奸贼!他是人民的功臣,是老乡亲们的……噗!”兰俢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巴骨也随之大笑。   “双卫城世代出名将,又有天险依靠,这使得双城守望五百年,五百年灯火不熄。不知道海湾地的霸王是要改写历史,还是要重蹈覆辙?”   巴骨一瞪眼睛,说:“去你妈的!北方双卫?银花骑士?还什么老乡的大表舅……是大表舅还是大舅哥来着?这他妈听着就不厉害!俺左手一锤,右手一剑,就能把他们杀了。”他说着拔出叹息剑来,宝剑带着一股可怕的寒风,巴骨大笑一声说:“叹息剑真是个宝贝!有了它,龙来了俺都能杀给你看!”   “那我拭目以待,天下无敌的国王陛下。假如有朝一日,我的计谋真出了问题,希望您能用这份武勇扫平一切。”   “小意思。”巴骨冷笑,“等到了卫城,俺先给你杀几个大舅子瞧瞧。”   ****************   风雨呼啸,电闪雷鸣,普汀的战袍被风吹起,雨滴迎面而来,他几乎睁不开眼。   斥候用吼叫的方式传令:“大人!前面就是中谷地联军!”   普汀也用吼声回应:“继续前进!让大军听号角行动,传令兵!到我身边来!”   黑夜里金光一闪,一道炸雷打在山坡的树上。“咔嚓!”人们都吓坏了。人人都知道雷击是噩兆,但唯独普汀不信这一套。他说:“再行两里路!”   他们踩着泥泞的土地往前走,远方的山峦传来怒吼声,不知是塌方还是泥石流。凶魔们通通嚎叫起来,驯兽师用力挥舞皮鞭,撒毒盐水;巫医们高吟咒语,引导凶魔平静。然而普通人却都吓的要死,海湾地人历代受凶灾残害,人们仇恨凶魔更害怕凶魔,要普通人和凶魔并肩作战,这实在太难。   两里路很快走完了,妖僧正打算命人吹响号角,就听到前方有战鼓声和喊杀声。妖僧的听觉超乎常人,他能听到这声音。   已经开始了!   中谷联军已经开战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夜神的后裔不会屈居人下,佛劳斯家族的血管中流着血族之血,纵然过了五百年,那血脉也不会遗失的。当红月降临的时候,他们就会回想起自己高贵的血脉。   普汀是活在历史中的人,他知道一切的真相。他知道夜神会降临,血族会复仇。为了这件事情,酒城的佛劳斯家族已经密谋了几代人,如今巴骨·卡恩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他们绝对不会放弃的。   此时此刻,久光·佛劳斯已经屠刀挥向了他的堂兄。   普汀举起马刀,高声喊道:“吹响号角吧,战士们!今天你们将目睹红月降临!” 红月降临,四   红月降临,四   在他的鼓舞下,海神教的士兵朝着前方进军。喊杀声越来越近了,渐渐地,他们能用肉眼看见眼前发生的一切。   恐怕除了普汀以外,没有人会相信这种事情。   克劳斯家和佛劳斯家的联军正在自相残杀。   中谷地联军,那是北境在中土一带的主力。据说他们有二十万大军,抛去故意夸大的成分,这一场仗他们应该是派了五、六万人来。五、六万人足以将山谷堵个水泄不通了,如果他们真就这么堵住入口,那么海神后裔们就会被两面夹击,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但现在中谷地联军自己打起来了,深红蝙蝠旗与黑白双月旗打成了一团,士兵们嘶吼着杀在一起。血水顺着大雨流淌,红甲的武士,白甲的骑士,喊杀声堪比天上的滚雷。   “血脉复苏!”普汀高喊战斗的口号。传令兵吹响号角,后排的力士猛击战鼓。   狂信徒们率先从两侧冲进战场,他们身穿软皮甲,手持大斧、狼牙棒和宽刃大刀,口中喊着经文,尖叫着冲向黑白旗的敌人。紧接着沙楠释放凶魔,凶魔只知道大致的方向,却分不清敌我,因此普汀提前就给凶魔留出了进攻路线。最后贵族子弟兵才骑着马冲进战场。   他们的加入立刻打破了战场的平衡。克劳斯家族的战士迅速被海神后裔们包围、屠杀。   雨夜之中,本来是谁也看不清谁的。但是佛劳斯家族的人早有预谋。早在一年前,海神教就在和佛劳斯家族的人密谋造反;一个月前,他们就在计划这场战斗。佛劳斯人知道罗蕾莱会施法降雨,也知道雨夜之中情况会很混乱,因此他们提前在蝙蝠旗上涂了荧光粉与防水装涂,还把自己的部队分配到战场的北侧,以免被凶魔误伤。靠着这些手段,海神后裔们很容易分出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克劳斯家族的人显然对此事一概不知,今晚迎接他们的是骑兵、步兵、箭矢、凶魔和昏天黑地的暴雨。他们被砍死、砸死、射死,自己从马上摔死,甚至死于自己人的误伤。战斗持续了半个多钟头,克劳斯家族的人就开始吹收兵号了。   但是普汀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肯帝恩在哪?”他大喊道,“肯帝恩,肯帝恩,亲卫队的肯帝恩!”   就在这时候,一个笼子突然炸裂开了,金属栅栏都被炸上了天;接着又传来锁链崩开的响声。只见一个人影一跃而起,他后背生出双翼,乘着狂风暴雨朝敌人飞去。普汀看呆了,他只知道肯帝恩是这些凶魔中最强的战士,但他可不知道这家伙会飞。   战场上其他人也见到了这可怕的一幕,有人高呼“恶魔”,还有人说“龙人”,最可怕的是,有人惊恐的喊道:“是夜神!夜神来惩罚我们了!”   刚好闪电亮起,借着电光,普汀清晰地看到了肯帝恩的真容。这只凶魔不知从何处召唤出了一身赤红铠甲与一杆枪头状如鸟嘴的金色长枪。与此同时他在空中振翅,后背的双翼顿时燃烧起来。他口中发出一声极其高亢的尖啸,直朝着克劳斯公爵所在的地方落了下去。   显然肯帝恩身上还保留着几分古代英雄的英姿,然而普汀知道,如今他只是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子罢了。   公爵身边的重甲护卫冲上去和肯帝恩缠斗,这些护卫无不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然而凡人怎能是凶魔战士的对手?肯帝恩身上烈焰暴涨,瞬间将两个人点燃。那火焰想必带着可怕的魔力,暴雨都无法将其熄灭,两人化作火球,嚎叫着在地上打滚。   接着火神教的法师咏唱魔法。数条金色锁链凭空出现,如套马一样套住了肯帝恩的脖子、手臂、腰还有双腿。凶魔战士剧烈挣扎,锁链哗哗作响。克劳斯公爵高呼:“弩手!弩手!”   立刻有几个弩手冲上来,他们用脚给重弩上弦,瞄准凶魔射击。砰砰砰,弩箭飞向肯帝恩。妖僧大吼着命令骑士冲过去支援,可是人们无法立刻冲破北境的战阵。   有个士兵冲到普汀面前,抡起刀来砍他。妖僧一脚踹中膝盖,那人顿时跌倒在地,然后普汀一刀处决了他。紧接着又有根流矢朝他飞来,他躲不开了,条件反射似得张大嘴巴,一口咬住箭头。五百年的修炼,让妖僧的骨头比钢铁还坚硬,箭头被他咬碎,他口中一阵酸楚,齿间都是铁锈味。   “肯帝恩!”他再次喊道,“去支援肯帝恩!”   就在他喊完这话之后,凶魔战士身上爆发出可怕的白光。普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光柱冲天,雨水都被瞬间蒸发成了一团白雾——战场之上出现了诡异的景象,肯帝恩脚下的水开始沸腾,周围的雨滴发出嘶嘶的声响,在空气中蒸发成水雾。普汀就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口烧开水的大锅里。   敌阵中传来刺耳又骇人的惨叫声。普汀活了五百年,都觉得这声音过于可怕。接着克劳斯家开始溃败,公爵的旗帜也倒了下来。普汀命人乘胜追击,他骑上马往前冲。   然而前面全是炽热的蒸汽,越往前走热气越浓,让人几乎喘不上起来。而且普汀还闻到了一股肉香。普汀以前吃过人肉,他知道那是人肉熟透了的香味。   他冲进蒸汽云雾之中,隐隐约约的,他看到肯帝恩站在那中央。这位凶魔战士身上还冒着白光,他胸前插着几根箭矢,身体还在往外流血。在他脚下有好多尸体,积水沸腾着,这些尸体被煮的泛白。   普汀的求生本能告诉他,应该离这怪物远一点。因此他喊了一句“回收肯帝恩”,然后就策马疾驰。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往前冲,去抓克劳斯家的将领。   “放狗,沙楠,放狗!”他喊道。   他说的放狗是指放出凶魔中的“牙犬”。这些怪物人头狗身,体型堪比虎豹。一说放狗,沙楠就吹起口哨来。牙犬是凶魔中受训最好的一种,几乎能听懂人言。普汀也跟着吹口哨,命令牙犬去追杀克劳斯公爵。   牙犬跑得比马快,最重要的是它能震慑住骡马这种畜生。就见几只牙犬冲到敌后一阵咆哮,公爵的马立刻吓的不敢跑了。骑士们只得原地和牙犬搏斗,可是亡命时刻,哪有时间停下来打狗?普汀的部队乘机切断了公爵的左路,佛劳斯家一队骑士则顺势切了右路。然后两方合围,克劳斯家的几个统帅就都被牢牢困死了。   “血脉相连,降者不杀!”有个红衣骑士高声喊道,那正是久光·佛劳斯。大名鼎鼎的黑森谷侯爵,酒城之主。然而妖僧还知道他另一个身份:他是最后的夜神侍奉者,一位血族亲王。 红月降临,五   红月降临,五   乱世之中,所有欲望都会被无限放大。因此野心家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叛徒!家族之耻!”在黑白弯月旗下,有个中年人用沙哑的声音喊道。然而他的喊声几乎被雨声覆盖了,听不真切。“久光·佛劳斯!弑亲的叛徒,你必下地狱!”   “我杀的是判教者和异教徒!”久光·佛劳斯撩起面甲,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   克劳斯公爵肯定不想这样投降,但是他被重重包围,手下的人已经溃败,是突围无望。而且凶魔战士肯帝恩的出现,彻底击溃了克劳斯军的心理防线。迷信的军队真以为这是夜神降下的惩罚,都开始慌不择路的逃命了。   害怕夜神的惩罚,这是克劳斯家族精神上的致命弱点,普汀心想道。毕竟,最初时候他们也是侍奉夜神的。只是后来他们背叛了夜神,这才成为北境国王的封臣,成了克劳斯家族。这段历史人尽皆知,因此克劳斯家的人都害怕夜神。   “这是你的罪,是克劳斯家族背负了五百年的债!今天我以血族亲王的名义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赫兰德·克劳斯!如果你投降,那么你的兄弟姐妹就能保住性命,不然待我君临狼城之日,你的至亲都将被挂上城墙!”   “你还想要狼城?你这个叛徒!”说完这话之后赫兰德剧烈的咳嗽起来,“你这个——”   一根箭矢擦着赫兰德的脸飞过。   久光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材高大的射手,此刻他第二支箭已经上弦,正对着狼城公爵的脸。   “我没耐心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久光说道。   赫兰德摸了摸脸上的伤痕,沉吟了几秒,说:“好吧,我投降。”   真他妈是个懦夫,普汀心想道,赫兰德他肯定也知道银花骑士正在支援的路上了,如果他死战拖延时间,等银花骑士来了兴许还有一丝翻盘的机会。可这一投降就全完了——他完了,克劳斯家完了,狼城完了,连带友军也跟着完了。   酒城的爵爷举起剑来,大声喊道:“赫兰德已经投降,我们胜利了!”普汀也跟着大喊:“克劳斯公爵已降,放弃抵抗!”   主将投降,士兵也不会再战。刚刚还在顽强抵抗士兵纷纷丢下武器,降者足有数千人。普汀爬上一旁的陡坡,他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向下俯瞰战场。大雨已经停息,脚下的积水已经快漫到膝盖了。一具具尸体就飘在水上,被脏水和烂泥裹着。   普汀估算了一下:降者大约七、八千,伤亡者接近一万,剩下的都逃跑了。可以说是大胜。   接下来该招待银花骑士了,他心想道。   佛劳斯家的人到扫战场,收编俘虏。普汀大声喊道:“回收凶魔,整理编队!各营领军来我这里集合!”   沙楠和驯兽师们都吹响哨笛,用皮鞭、毒盐和吼叫声驱赶凶魔,把它们送回笼子;水巫医在救治伤员;各路将领来到他身边,听他安排下一步的战斗。普汀估摸着,再有一、两小时银花骑士就该到了。也可能是他已经到了附近,但是他听到了动静,所以躲在山谷里按兵不动。   但无论如何,银花骑士都回不去了。在计划里:银花骑士进山谷之后,罗蕾莱就会召唤暴雨毁掉了山谷的出口,泥石流会将进来的路死死堵住,现在银花骑士插翅难飞了。   正在普汀布置下一步战术的时候,驯兽师沙楠那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肯帝恩它……啊——!”普汀一回头,就见沙楠被挑飞上了天。再一看,凶魔战士肯帝恩手持长枪,他站在驯兽师中央,满身白雾,凶煞莫名。驯兽师的毒盐和皮鞭对他不起作用,他喉咙中发出一阵阵低吼,像是一头失控的野兽。   “糟了!”普汀就怕这件事。他连忙喊道:“水巫医!过来支援!久光爵爷,派你的巫师过来!”他说着自己也跑了过去。   水巫医们率先就位,巫医一边唱一边舞,随着他们施法,地上的积水化作有形的胶状物,这些物质如蛇一般爬上了肯帝恩的身体,将他束缚住。是个巫医牢牢捆着他,但是肯帝恩的身体太烫了,水蛇很快就变成了蒸汽。   久光麾下的法师们也闻讯而来,夜神侍奉者通晓黑夜魔法与血魔法。他们刺破自己的手指,以鲜血为媒介,召唤了一头巨大的鲜血傀儡。这怪物有三米多高,身体由泥浆般的粘稠红色液体构成,它朝着肯帝恩走去,用双手抓住肯帝恩的腰。然而凶魔战士一声尖啸,傀儡便融化成了血水。   法师们仍不甘心,就开始吟唱黑夜魔法。魔咒化为有实体的黑烟,将肯帝恩的双眼笼罩。这一次奏效了,凶魔战士失去了视觉,然而这反而令他狂性大发。他挥舞长枪,浑身散发刺眼白光,人群惊呼着退开,没人能接近他十步以内。   普汀叹了口气,说:“把魔法解除,我来对付他。”   法师听令,将魔法解除了。普汀迎着强光走了上去,肯帝恩对着他发出那种刺耳尖啸,身后的翅膀都炸了起来。普汀先是对他用了一个安宁术,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白布。他把白布打开,里边是一根翠绿色的羽毛。   “肯帝恩!你来看这个!”妖僧大声说。   见到那羽毛,肯帝恩稍稍平静下来,他缓缓走近,身上的高温和强光逼的普汀睁不开眼。妖僧赶紧把羽毛递给他,说:“回去,肯帝恩!”   肯帝恩一碰那羽毛,立刻发出一声痛苦呻-吟,旋即他身上的光芒就消失了,温度也冷了下来。驯兽师们连忙弄来新的笼子让他钻进去。等他进了笼子,水巫医就赶紧用符咒将铁笼贴满,之后又往里泼洒了许多毒盐。做完这些,士兵们又用大块的黑布将笼子蒙上。   妖僧在外面看着这一幕,心想道:还好欺诈者给了我这个东西,要不然就坏了。   但这究竟什么鸟的羽毛呢?怎么能降服这么强大的凶魔? 红月降临,六   红月降临,六   欺诈者就给了他三根羽毛,他实在不敢乱用这东西。   这时候久光·佛劳斯朝他走来。“大师!普汀大师!”他一手抱着头盔,淌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夜神祝福你!大师!没有你和你的战士,我们可收拾不了克劳斯家族的这群叛徒。”他大笑了几声,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泥水,接着说,“这些就是你的凶魔?我看这家伙十分厉害啊!”他指着肯帝恩的笼子说道。   普汀对他行礼,说:“之所以能胜利还是因为侯爵大人胆识过人,我并未做什么。”普汀懒得和蠢货说话,因此就用溜须拍马的话来填塞他。反正贵族都吃这一套。   久光·佛劳斯,那是个面色苍白中年人,他有个锥子般的尖下巴和一双时刻紧缩的眼眸。此刻他笑了起来,说:“普汀大师,您不要谦虚。我知道这件事——”   “爵爷!”普汀打断了他的话,并且双手合十朝他行礼,“恕我无礼,但银花骑士正在往这边赶来,我们还有一场仗要打。”   久光的笑声中流露出不屑,“哈!银花骑士?他还能比克劳斯还厉害吗?”   那可说不定,普汀心想道。   正在这个时候,天空上落下来一个巨大的水球。这水球砰的一下砸在地上,水花飞溅。但一眨眼的功夫,水球就凝聚成了人形。海妖罗蕾莱从水中现身,她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说:“普汀,我有事和你说。”   普汀看她表情严肃,心里立刻有一种坏预感。“怎么了?”他问人鱼。   “我看你们这里挺顺利的……”人鱼顾左右而言他。   “时间紧迫,银花骑士就快来了!有事就说!”   在他的逼问下,人鱼喉咙中发出一阵懊恼的低吼,她一甩脸,语速极快的说:“我这里出岔子了,银花骑士不在山谷里了。”   “什么?”普汀的脸拧了起来,他用那双硕大的眼睛瞪着海妖,说,“怎么回事?”   “他们行军两个多小时后,我就开始召唤暴雨,好用泥石流来封锁他们的退路。但是银花骑士一看下雨,便立刻选择了撤退。”   普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看到下雨就撤退了?他……他全然不管中谷地联军的死活吗?”   人鱼摇摇头,说:“暴雨冲毁岩体需要时间,雨再大也没法立刻引发山洪。等泥石流开始的时候,大部分北方人都撤出了山谷,只有一小部分部队葬身于此。”   普汀问道:“银花骑士跑了?”   “他跑的最快。”人鱼苦笑。   这么说,银花骑士可能能在巴骨·卡恩之前到达东卫城了。普汀的面色凝重了起来,他心想道:小三叉戟啊,北方双卫这硬骨头你就自己啃吧。我是帮不上忙了!   这时候有个贵族子弟问他:“祭祀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普汀下令道:“接下来没仗打了!清点伤亡,打扫战场,排一批人回去取我们丢下的辎重。另外告诉各大营的领军,佛劳斯家族都是我们的友军。之后我们与他们一起行动。”   “是,大人!”   计划乱了,普汀用细长的手指揉搓太阳穴,他心想道,这件事情很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银花骑士归位,接下来巴骨·卡恩有可能就拿不下北方双卫,然后海湾地的霸王就会被四路夹击,会战死沙场。最终这场战争我方宣告失败,罗蕾莱被送上火刑架,我也会被抓了——不,我有逃命的本领,我大不了改头换面,重活一辈子。可是欺诈者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那个魔鬼不会放过我的……   糟糕,情况十分糟糕了。五百年来,可能都没出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   现在泥石流堵住了双脊山谷的出口,我们无法再通过这条路去北方双卫了。原先最差也是我和巴骨夹击东卫城,但现在可好了,我们只能在这干瞪眼。   只能祈祷国王陛下天神下凡了!   佛劳斯军中传来一片喧哗声,普汀皱起眉头,说:“又怎么了?”他朝那边望去,只见士兵们正竖起巨大的木桩,克劳斯公爵和他的血亲们通通被绑在上面。佛劳斯家的士兵挥舞着武器,大声欢呼。   普汀皱起眉头,心想道:他们要在这里举行仪式吗?就这么着急?他朝着久光·佛劳斯所在的地方走去。久光侯爵正好面对着他,见他朝自己这边走来,便说道:“大师!我请你饮一杯处子之血,与大家共同见证这个神圣的时刻!”   普汀行了一礼,说道:“久光爵爷,这里是战场,不是教堂。举行祭祀仪式不该等回到城堡吗?”   久光笑道:“我这次带足了神父和修士,他们带着礼器、圣油、黑纱、神酒和神像车。他们就是移动教堂!”   这时候有个穿着黑衣的神父走过来对普汀鞠躬,说:“普汀大师,今日是满月,这正是举行仪式的好日子。若是今天不举行仪式,那么下次就要等到一个月后了。而且此地血腥味十分浓重,夜神一定会喜欢。”   妈的,又一个邪神,普汀心想道。   这时候久光来到他堂兄的木桩下边,他拔出匕首,对着堂兄说道:“我的兄弟,放心,我不会要你性命,我只是要你一点血而已!”   克劳斯公爵被堵住了嘴,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今天是血脉复苏之日!”久光高声喊道,“我的兄弟姐妹、我的父亲和儿子们,都到我身边来!”   于是佛劳斯家的人通通来到他身边,大约有三十人左右。这些人都与久光血脉相连。   然后他找神父要了一个金杯与三十余个银杯。杯子很小,每个都是半口容量,上面有精致的花纹。普汀与罗蕾莱也各自得到了一个银杯,那里边装着甜美的酒,普汀嗅了嗅,心想道:是酒城的名酒——处子血,而且是最纯粹的那种。这一杯快和黄金一个价了。而且这酒里边有许多魔药成分,有增加血液流动的,有令血管扩张的,有降低体温的,还有……普汀一时间闻不出来了。   这家伙是要干什么? 红月降临,七   红月降临,七   家族的成员每人一个银杯子,久光则有金银两杯。这时候他一刀划破了公爵的手腕,说:“赎罪吧,我的兄弟。为你的祖先赎罪。”   克劳斯公爵的血顺着手腕流下,久光便把他的血装在金杯子里。接着他说:“过来,孩子们!”   他的兄弟们按照长幼尊卑排好队,依次去找他领一杯公爵的血。克劳斯将金杯中的血倾倒入银杯之中,待公爵之血与魔药之酒混合完毕,那持有杯子的人就把这液体一口饮下。就这样,人们一个个的来领血,到最后公爵的血几乎流干了。   久光是最后一个领血的人,他先喝了酒,然后把刀直接插入公爵的心脏,说:“我要你最热的血,兄弟!”他一刀将那心剜了出来,他双手捧着血淋淋的心脏,将其置于自己头顶,再用力的挤。猩红的血液浇在他脸上,他咧开嘴巴,贪婪的吞咽着。到最后他把心脏放在嘴里吸-吮,像是狗舔骨头那样舔了个干净。   普汀的人都没见过这样的邪恶的景象,士兵们一个个吓的浑身哆嗦。普汀驱散了围观的人,叫各营地的将领整编部队。而他则留下来,继续观摩这血腥仪式。   血饮完了,久光对着天空伸出了手。他说:“我以血族亲王的名义,以夜神侍奉者的名义,召唤红月将领。白夜、黑夜、永恒夜、双天夜、狼夜、星夜、虚空之夜——七夜之灵听我的祈祷,释放你们的神通,请唯一的夜归位。红月引路,夜神之子血脉复苏!”   数百位神父跟着唱起圣歌来。普汀笑了,上次他听这歌还是四百年前,那时候佛劳斯和克劳斯还没分家,中谷地也不属于北境,那里曾是夜神的王国。   渐渐地,歌声引发了魔力元素的震荡。那声音在山谷中回响,变的扭曲失真,声音越来越大,越传越远……普汀的心跳随之加速,一种莫名的恐惧将他笼罩。   天空之上的乌云散去了,可怕的红光逐渐笼罩夜空。普汀抬头望天,只见鲜红的月亮也正望着他。黑色的夜空被照成血一般的颜色,朦朦胧胧的红,仿佛雾气一般在空中蔓延。   此刻,久光·佛劳斯以及他同族的血亲们都生出了尖锐獠牙,他们的指甲变长变硬;他们的身体渐渐变形,矮的长高,胖的变瘦,老迈的变年轻,弱小的变强大,他们的体态渐渐变成神话中血族的模样。从言语和一声声惊呼来看,他们似乎喜悦万分,但苍白僵硬的脸上已经很难再看出笑容。   久光是第一个完成血脉复苏的。他沐浴在红月之下,脸上露出无比舒适的表情。在普汀看来,这种表情就如同刚刚完成的交配的猴子一样——也许诗人们、画家们和学者们能给出更好的比喻,但是在普汀看来,这就是至高的修辞了。   此刻的久光·佛劳斯身高比之前高了半头,他原先稍有驼背,但现在腰杆比枪还直。他的双腿变的细长,原先秃顶的头顶上长出了柔软的黑色长发。他的五官也更立体,他嘴唇猩红、皮肤惨白,脸型更瘦,下巴也更尖了。   “现在,让我来试试夜神恩赐我的力量。”他将长着长指甲的手放在克劳斯的尸体上。他似乎低吟了一段咒语,紧接着,克劳斯的尸体就开始剧烈抽搐。普汀皱起眉头,心想道:控尸术!这下可好,爵爷变僵尸。   正如他所预料的,克劳斯爵爷的尸体喉咙中发出了低沉的吼声,他垂着头,张着嘴,变成了一具活死人。佛劳斯家的人都欢呼起来,高呼夜神万岁。   “连半个纪元都没活过的文明,有什么可得意的?”罗蕾莱在一旁抱着胳膊说道,“夹在四、五纪元之间的不死者,鲜血的亡灵,呵。”她说着把自己银杯子倒了,显然海妖不屑于喝这东西。普汀也把酒倒了,他纯粹是觉得恶心。   真是一群疯魔,又邪恶又贪婪的家伙,舍弃人身,追求永恒与不死?等你们活个五百年,你们就知道这件事有多愚蠢了——我现在就是活着嫌烦,死了又不敢!   普汀早在侍奉风雷堡主人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这件事情——佛劳斯家的人都不太正常。   当初他进入风雷堡的理由很简单:他想尝一尝酒城之花的味道。   普汀每周必须和一个女人交配,这是他的铁则。出于动物遗传后代的择优原则,他必须选择最优质的异性。因此妖僧普汀从不嫖娼,也不睡普通人家的女儿。他必须要找优秀的女子,要么是肉体上优秀,要么是在精神上。   他睡过许多贵族的女人,其中最光荣的战绩就是睡过北境小国王的一位王妃,只可惜后来那女孩因病而死了。   他这种行为在逻辑上十分怪异,他自认为是在完成繁殖的本能,但他实际上已经不能生育。对此他心知肚明,可他仍旧坚持这种繁殖行为,他将其当做生命中一个不可缺少的仪式、固执而且病态的坚持着。   总而言之,阿莲缪是他必须弄到手的目标。   埃斯顿侯爵的妻子阿莲缪,当年的酒城公主,一个活在吟游诗人情歌之中的女子。普汀第一次见到阿莲缪是在她十三岁的时候,那时候这朵美丽的花朵就已经初具颜色了。普汀记得,她有白嫩的皮肤、蓝宝石一般的眼眸和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时候普汀虽然中意她,但这位妖僧却不会和十三岁的少女交配,他认为这有违动物的准则。他只对成年女人下手,最好是生育过孩子的妇女。妖僧认为,生育过一次之后,女人的子宫才会成熟,才适合繁衍优良的后代。   虽说没有哪个女人的身体能孕育妖僧的种子,但他对此事还是乐此不疲。向雌性的身体里植入种子是他作为动物的繁殖本能,他绝不会否定这种事情。而且他喜欢成熟的肉体——其他事情也一样,他吃水果要吃熟到裂开的、吃肉要吃微微烤糊的,喝汤要喝烫的,喝酒要喝陈的。他认为这也是作为动物的本能之一,熟吃比生食能更好的滋养生命,他甚至猜测:人类能比动物智慧,就是因为人类吃熟食。   言归正传。   妖僧一直等着酒城之花成熟,一等就是三十年。直到少女成人妻,他才心满意足的潜入风雷堡,去取他预定的“熟果子”。 红月降临,八   红月降临,八   妖僧擅长蛊惑人心,他能言善辩,足智多谋,很快就成了埃斯顿侯爵的座上宾。后来他以城堡祭祀的身份常驻风雷堡,有自由出入的权力。久而久之,他就和当年的酒城之花,阿莲缪夫人混熟了。   阿莲缪是个迷信的女人,她热衷于神秘学、占星术以及各种宗教神学。偏偏这件事是妖僧的拿手好戏,于是他就靠着一些小把戏骗取了阿莲缪的信任。他让这个女人相信:这位海神教的大师就是真神下凡,他是来为我指引道路的天使。   一开始,阿莲缪只是问他一些玄学上的问题,或是咨询某些知识;渐渐地,她开始向普汀做忏悔和祷告;后来什么事情她都要过问普汀,甚至就连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梳什么头发,她也要来问。   普汀也开始一步步控制住这个女人,他有花言巧语,更晓得软硬兼施的道理。他温柔起来能让那女人神魂颠倒,凶起来能吓的她泪眼汪汪。而且他知道什么气味能刺激女人,唤醒她们的本能,让她们变成发情动物。没过几个月,他们就开始偷情了。第一次就是在侯爵的床上。   从那以后,表面上阿莲缪和他仍是夫人与门客的关系,但背地里这女人已经对他唯命是从。   阿莲缪对他爱到疯狂。这种病态的爱,使得她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普汀。权力、财产、还有自己的肉体。后来她每天都要索求,她给侯爵下了安眠药,爵爷只要睡着了,她就要和普汀偷情。而且他们行房的时候,阿莲缪总喜欢用刀割破自己的皮肤,叫普汀吸她的血。   这种奉献也包括精神上。阿莲缪将自己过去的一切事情都告诉了这位妖僧——普汀其实从没问过。   普汀也因此得知了佛劳斯家族的阴谋。   阿莲缪告诉他,他哥哥久光·佛劳斯是个极其强势的男人。他性情暴躁,手段残忍,阿莲缪整个童年都在他的阴影之下度过。这场婚姻也是久光强行安排。久光为的就是他日借助风雷堡的力量来振兴家族。   于是,酒城之花就这样成了那个肥胖爵爷的妻子。   到现在为止,阿莲缪已经为他生了两个孩子,这个女人也一直在密谋得到风雷堡。   阿莲缪只告诉普汀说,她将来会得到风雷堡,那个时候普汀就能名正言顺的和她在一起了。但除此之外,这个阴谋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有谁参与其中,她都没有说。   毕竟,她没必要告诉普汀这种事情。   处于安全考虑,普汀也没多问。妖僧的处世哲学一向是小心谨慎。   但他知道,阿莲缪在这个巨大的阴谋中扮演的角色分量看似很重,却不是最重的。那时候普汀就推论,白鸟城、金沙堡还有某些河湾地贵族也参与到这个阴谋里了。现在一看,他当初推测的一点错都没有。   去年的风雷堡政变,今年的久光叛变,这些事情都存在某种联系。   久光·佛劳斯的酒城与风雷堡虽然距离遥远,但却有两条水道连同。前些年阿莲缪在劝说他丈夫在这两条水道之间在开凿一条运河,这项工程结束之后,酒城与风雷堡之间就有了一条“阳关大道”。   现在看来,这条运河就是连接阿莲缪与他哥哥的桥梁。河湾地的众多河流都在风雷堡的港口入海,烂肉滩的水道又直通河湾地,如果同时占据了风雷堡和酒城,那就相当于掐住了河湾地贵族们的脖子。   那个时候,普汀就感觉到事情不妙了。他知道自己一脚踩入泥潭了。就在他想要脱身的时候,有个金发的男人找到了他,并对他说:“普汀大师,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一切,那就请你帮帮我们吧。如果你愿意帮忙,那我就会给你永恒的寿命。”   普汀问他:“你要我做什么?”   欺诈者说:“海湾地的霸王即将觉醒,届时海湾地与北境会有一场大战。我要你和代表海神教和海湾地国王联军,一起进攻北境。不用担心,我知道你们实力的差距,所以我会在暗中帮助你们的。海湾地一定能获胜。”   那时候,普汀不知道他的手段、也不晓得他的动机,甚至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三大魔王的欺诈者。他在不知不觉中成了魔鬼的傀儡。再后来就是汤德恩带着罗蕾莱找到普汀,与他合谋海湾地造反这件事。后来他才慢慢察觉到,这一切都是欺诈者在幕后主使。   如今整理一下信息,普汀就能缕清这个蛛网一般的阴谋了:   起初,这可能只是酒城与风雷堡的阴谋。但是后来,欺诈者介入其中。他可能在风雷堡、酒城和金沙堡之间穿针引线,以佛劳斯的野心为起-点,密谋了一场浩劫。从今天看,小三叉戟有如神助,不仅仅是因为他勇武过人,更是因为他提前就知道了这些秘密。   他知道中谷地的久光·佛劳斯会造反,这样一来他就不必考虑克劳斯家与佛劳斯家的中谷地联军;他知道风雷堡要政变,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无视那些不支持他统治的河湾地贵族;他知道北境贵族离心离德,各怀鬼胎。   他还知道什么?   巴骨·卡恩肯定得到了欺诈者的协助,可是魔鬼为什么要协助这位霸王呢?难道是因为他的残忍暴虐正对魔鬼的口味?   欺诈者,海妖,屠夫,哦,还有吸血鬼,我身边全是吃人饮血的疯魔。唯有我是正常的,我是世界上最正常的、最符合“人类”这个定义的、最纯粹的生物。   妖僧望着那些疯狂的血族,不禁忧心忡忡。   如果欺诈者只是想毁灭四大公国,那他可能就快达成目的了,但如果魔鬼是想毁灭这个文明,那现在显然还差得远。   战争对于人类来说,乃是天大的事情,然而三大魔王与世界锁根本就不关心这一切。   既然不关心,那为什么欺诈者要煞费苦心的挑起一场战争呢?   这活了五百年的妖僧,也想不明白了。他回忆之前欺诈者对他所说的话——   “一个真正高贵的灵魂,必然是超脱于肉体的,他会以思想的方式永远存在于这个宇宙之中。”   除他以外,没人敢说自己的灵魂超脱于肉体。那么在他看来,世间的一切生命,就都是低贱的了?   对于我们这是战争,但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场游戏吧?   “啊!您……您怎么来了?”   罗蕾莱的惊叫声打断了普汀的沉思。   妖僧一回头,发现刚刚占据他脑海的魔鬼,已经出现在他眼前了。   阿文·奈门杜斯,那金发的男人矗立在红月之下,阴影被月光拉长。 红月降临,九   红月降临,九   “先恭喜你们成功了,”他说,“罗蕾莱、普汀,你们做的很好。”   “不,大人!”罗蕾莱游到他脚下,两手按在地上,姿势如下跪一般,“我失败了,我没能困住银花骑士。请惩罚我!”   阿文抚摸它的头发,人鱼立刻发出销魂的呻-吟声。“这已经不重要了,”金发的魔鬼说道,“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帮助佛劳斯大人,让血族的血脉复苏。罗蕾莱,去请那位大人过来,我有话和他说。”   “是,主人。”罗蕾莱说完“主人”后轻轻一捂嘴巴,然后用害怕的目光望了一眼阿文。男人微笑,说:“没关系,没有别人听见你这么叫,我的奴隶。”   “我爱你,我的主人!”她吻了一下阿文的靴子。   妖僧在一旁看着,心想道:欺诈者对付雌性动物比我还有本事。恐怕这家伙一句话,就能让海妖立刻自杀。   片刻之后,人鱼领着久光·佛劳斯走了过来。侯爵似乎从未见过欺诈者,他迟疑了一会,观察一下其他人对阿文的态度,这才用礼貌的态度说道:“先生,请问您是?”   “阿文·奈门杜斯。”欺诈者立刻报上自己的名字。普汀见了这一幕却在心里偷笑,他心想道:欺诈者这不是有礼貌,而是因为他中了“真名诅咒”,当有人询问他名字的时候,他必须报上“奈门杜斯”四个字。   侯爵点了点头,说:“哦,那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   阿文问道:“爵爷,如今您下一步如何打算?”   久光吃不准阿文的深浅,就沉吟道:“呃,这个……”   罗蕾莱在一旁说:“爵爷,这位大人身份高贵到不可言说,请您如实回答他的问题。”   此刻两军同盟,罗蕾莱的身份就是海神教联军统帅,她这么抬高一个人,这令久光露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他对着阿文行了一个贵族抚胸礼,说:“大人,战事已经停息了,我下一步准备班师回城。”   “回去做什么?”   “呃……行夜神弥撒,把神恩布施给我的兄弟姐妹。”   阿文摇头,说:“不急,大人,现在不是回城的时候。我有个建议,希望您听听。”   久光说道:“我洗耳恭听。”   阿文用手一指西南方向,说:“如今克劳斯公爵已成行尸,狼城空虚,您为什么不将其收入囊中呢?”   久光瞪大眼睛,说:“狼城还有守军数万,那里粮草充足,还有老将杜罗沙·克劳斯把守,我们……没有攻城器,也没有多少粮草,我看这城攻不下来。”   阿文摇头,说:“大人,虽然您没有,但是海神教有。这里有粮草也有攻城器,而且还有凶魔。我想你们联合起来,必能攻下狼城。”   久光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因为最初的计划里没有这一项。本来海神教下一步是要去支援小三叉戟的,   听到这话,普汀的一位将领喊道:“我们不帮小三叉戟打仗了?”   阿文看着他只是微笑,却不回答。然而普汀却理解了其中含义——我说什么你只需听着就好了,你没有质疑的权力。紧接着罗蕾莱就给了那人一记耳光,说:“下贱的家伙,我让你说话了吗?”   海神教的人都怕罗蕾莱,她一发怒,人们就都不敢出声了。久光问他:“阿文大人,您说的是真的?海神教的朋友……”说到这里他已经喜形于色,他兴奋地问道,“真打算帮我们打狼城?”   阿文行礼,说:“那是当然,大人,我是个清廉正直的绅士,我从不说谎话。”   普汀也跟着说道:“是的,我们会协助您作战,久光爵爷。”   “好,好,那可太好了!”苍白的血族亲王喉咙中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他抬起长着乌青指甲的长爪来,说,“狼城现在肯定没收到消息,他们还不知道公爵被抓了!如果我们急行军去狼城,他们一定来不及布置防御。”   “我们有夜神的力量,又有海神的助力!而且我们手里还有克劳斯家的几十个儿子!”他高高举着细长的胳膊,双爪在红月下散发着甲虫壳般的油光,“狼城,夜神的失地,终将回到我们手中!”   这可有意思了,普汀在一旁想到,狼城,中土之地的心脏。狼城交通四通八达,连接着荒漠、草原、谷地、森林、山脉和运河。这是战场上绕不过去的一团篝火,它的光芒辐射北境三分之一的国土。   军神哈桑赫伦曾经描述过这里的战略意义,叫做:鹰头城可弃,狼城不能丢。两城皆失守,国王变诸侯。   如果真能拿下狼城,那北境就没了半条命。   到时候墙倒众人推,南方的奴隶主、西方的黄袍僧也一定会加入这场游戏,都来分一杯羹。   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们该走了。军队十分疲惫,久光·佛劳斯要带着普汀的部队去中谷地联军的前线营地休整。   普汀命令大军开拔,只留下一小队斥候负责联络去回收物资的后勤部队。   沙楠被肯帝恩杀了,凶魔驯兽师推举了新的负责人出来。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普汀派了三倍的人手看管肯帝恩的笼子,以确保这位远古战士不会再次狂暴,伤人性命。   人们把肯帝恩的牢笼装上大车,普汀要求人们撩开黑布,好时刻观察肯帝恩的状态。   普汀望着笼中的男人:此刻那个男人蜷缩在笼子的一角,他双手捧着那根羽毛,他用眼睛看它,用鼻子闻它。喉咙中不停发出痛苦的吱吱声。   普汀不禁好奇:这到底是什么法器,能制服如此狂暴的凶魔?   欺诈者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你是不是好奇,为什么这个小东西能让肯帝恩平静下来?”   这家伙简直是有读心术!“我……”普汀不敢在他面前撒谎,“是的。我很纳闷,这个……这是他自己的羽毛吗?”   “不,这是他女儿羽毛。”欺诈者拉着普汀远离笼子,他压低声音说道,“我在召唤他的时候对他说:你女儿就在我手里,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会把她给你。肯帝恩最爱他女儿了,当年我们同事的时候,我见过那小姑娘,哈,双马尾、三色红眸子,一位小巧玲珑的火翼女孩,嗯,真可爱啊!” 红月降临,十   红月降临,十   原来是用这种龌龊手段。“我猜他女儿早死了。”普汀随口说道。   “也不一定死了。”阿文笑着说。   “难道他女儿……”普汀望向凶魔的囚牢车。   欺诈者指着笼中的众多丑陋的凶魔说道:“嗯,也许就在这里边吧。”他一耸肩,笑着说,“一头牙犬?一只触魔?或者是一个腐臭毒婆?谁知道呢?当年肯帝恩的女儿只是个普通人,唉,普通人怎么可能活几万年?要么变成凶魔了,要么就变成泥土了。”   “哦。”妖僧对这种事情也麻木了,也没说什么。生离死别时刻都在上演,他认为自己不值得为这种事动容,“肯帝恩不知道这种事吗?”   “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了,怎么还懂这些事情?我给了他施了一些幻术,只要他闻到那根羽毛上的味道,他就会陷入“阖家欢乐大团圆”的美梦之中——你看他现在的样子了吗?”欺诈者指着笼中的男人说道,那男人正用两根手指轻轻捏着空气,脸上挂着痴傻的笑容。   “他现在肯定是在捏他家姑娘的脸蛋,也可能是在捏他老婆的奶-子,谁知道呢?哈!”欺诈者摆了摆手,仿佛是要把那些幻境扇飞似得,“顺便一提,那其实也不是他女儿的羽毛,只是我让他以为那是。”   “这可真是高深的魔法。”普汀面无表情的说道。   “一点也不高深。”欺诈者耸肩,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我只是让他凭借本能行事罢了,就和你一样啊,普汀大师。”   妖僧瞪着他,忽然心里有个奇怪的念头升起来了,说:“我听不懂你的话。”   “你听懂了,大师。你是在想:难道我现在所看到的一切也是虚假的吗?难道我所经历的五百年之生命也是欺诈者创造出来的假象?难道我只是他的奴隶,他只是在用美梦欺骗我吗?大师,你这样想了对吧?你瞒不过我的。”   普汀浑身的冷汗都下来了,虚假的真实,真实的谎言,欺诈者的言语比如任何魔法都可怕。   我活了五百年,我不该被他吓住,普汀心想道。   然而那下一刻他就想到:如果我根本就没活五百年呢?如果我只是活了三年,五年,或者是一秒钟呢?   当魔王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这就是个无解的命题。普汀封闭了自己的思想,他必须放弃这个可怕的思考。   这时候阿文给他鼓掌了。“了不起,大师,你很厉害。”那男人赞许的点了点头,“你认识了虚无的真相,虽然你没能抗拒它,但你至少无视了它。这就比我那些同胞要强了。”   红月如血,魔王的脸在月光下变的更加妖邪。普汀瞪着他,说:“奈门杜斯大人,请不要戏弄我了,我只是一头卑微的动物。”   “你能认识到这件事情,就说明你比绝大多数‘人类’高明。”他冷笑着,“只可惜你选择了逃避,而非战斗。不然这世界上可能就有第四位魔王了。”   “您太抬举我了,就让我继续当一只长寿的猿猴吧。”   “你会如愿的。”欺诈者对他许诺,“我发誓,一定会的。”   ******************   猩红的月光照在兰俢的脸上,这男人已经一晚没睡了。   巴骨也没睡好,他晚上起来四次,每次出来都看到兰俢在外面坐着。   在黎明时分巴骨问他:“小杂种,你一晚上不睡,干什么呢?”   “银花骑士可能会到东卫城了。”他看着红月说道,“不然现在佛劳斯家还在打仗,不可能举行红月仪式。”   “回去就回去,俺一并收拾!”巴骨打了个打哈欠,说,“你就因为这点破事看了一夜的月亮?你要是熬夜累死了,那可算谁的?”   兰俢看上去气色还不错,他一转头,问道:“您很关心我的死活吗,心慈手软的国王陛下?”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兰俢笑了笑,说:“您可舍不得。”他指了指东方旭日,说,“陛下,您说是太阳围着我们转呢,还是我们的土地围着太阳转呢?”   “啥?”巴骨眨了眨眼,“你刚才问啥呢?你熬夜熬得傻了?”   “不是,我是在问你自然的法则,陛下。”   “俺管他呢!反正都是围着俺转。”   兰俢摇了摇头,说:“陛下,你说自然法则是谁规定的呢?”   “那肯定是……自然啊。”巴骨说了句废话。   “那人类运行的法则,又是谁来决定呢?”   巴骨一思考这种问题就头疼,“去你妈的小杂种,你到底想说什么?”   兰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抖了抖腿上的毛毯,说:“假设有个近乎全能的神规定了人类的运行法则,那您作为国王,是该违抗他,还是该服从他?”   “国王不服从任何人!”巴骨瞪着太阳说道。   兰俢笑了笑,说:“我读过历史,我知道每个纪元的文明都有它运行的法则。一旦这个纪元脱离了法则,它就要毁灭了。”   “我不会遵循任何法则的。”巴骨不屑的说道。   兰俢瞟了他一眼,说:“如果这个法则就是让你当国王呢?”   巴骨哑然失笑,说:“那这个‘法则’还他娘的挺懂事儿!”   “您会遵守吗?”   巴骨想了想这个问题,“遵守了就有国王当,不遵守我就要服从别的国王,这他妈不是横竖都要当奴才吗?俺可不干!”   兰俢说:“是与不是,你总得挑一个,清廉正直的国王陛下!”   巴骨扁了扁嘴巴,又抓抓鼻子,用十分别扭的语气说道:“那……那俺就当国王吧。哦,是当最大的国王,就是住鹰头城那种。”   “这个选择也不错,记住您今天的话吧,一言九鼎的国王陛下。”兰俢点了点头,说,“现在,我要去睡一个小时,等行军的时候我自然会醒来的。”   “我可以让军队晚点走。”巴骨说。   “哦?你这话若是对个姑娘说,她怕不是要以身相许了,不解风情的国王陛下。”兰俢笑了起来,说,“这也能随便延迟吗?你不总说‘延误军机者当杀’吗,嗯?”   “反正银花骑士都回去了,攻城就也不急了!一会让大军继续休整,再吃顿热乎的。等大伙都有精神了,再攻城也不迟。”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国王陛下。”兰俢行礼,之后转身回到帐篷之中。   巴骨看着他的背影,骂了声“小杂种”,就去吃早饭了。 第十章:水滴世界,一   第十章:水滴世界,一   距离拉娅进入秘境,已经过去七天了。   大多数人都走了,他们没有太多给养,奥德解散了雇佣兵和借来的军队,只留下二十几个人。另外,还有十几个人仍然愿意追随拉娅,他们也自愿留了下来。所有人都算上,这里大约有五十人。   爱罗丝在神庙里祈祷,每一日她都要去圣地的门口张望许久。圣地的门一扇充满魔力的青铜大门,任何人接近它,心中就会生出莫名的恐惧来。如果强行闯入,这人就会发疯。拉娅有三神器,因此能无视这种诅咒进入大门之中。   但那门后究竟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爱罗丝问奥德,说:“您曾经进去过这里吗?”   老人摇头,说:“只有拉娅去过。”   大家就在外面等着,神庙里的苦行僧有许多存粮,寺庙也能遮风挡雨,住一些时日不成问题。然而他们刚刚屠杀了神庙的主人,现在又住在这里,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   昨晚,月亮变成了可怕的血红色。奥德说这是邪魔降临人间的征兆。老人感叹道:“战争已经开始了,无论拉娅想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爱罗丝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她盲目的相信着拉娅。他们就这样一直等,一直等,直到今天傍晚的时候,奥德找到爱罗丝以及拉娅的干部们,说:“拉娅说给她七天时间,七天之后她会来赎罪。现在时间已经过了。”   爱罗丝咬着嘴唇说不出话,兽人痛骂白衣会的士兵,说他们都是叛徒,还骂死去的苦行僧,说他们都是迂腐的臭泥。只有老兵亚伦还保持着冷静,他对奥德说:“大人,我相信拉娅言出必行,如果她逾期了,可能是圣地内出现了什么变故。我们……”他看了一眼圣地的大门,“我们也没法进去去找她,请您再等一等吧。她不出来,我们就不会走。”   奥德摇头,说:“这和你们没关系。战士们啊,你们勇敢又忠诚,若真有罪孽,也不用你们背负。”   亚伦问他:“您认为拉娅有罪吗?”   奥德说:“若她无罪,那谁有罪?”   “我看是把她逼迫成这样的人有罪。”亚伦说。听到这话,爱罗丝也跟着喊道:“对!是他们有罪,拉娅大人一开始可不是这样的。”   “这话就算我信了,拉娅本人也不会信的。你们身为她的亲信,应该知道她下了多大的决心来做这件事情。”老人叹了口气,眉宇间的凝重好似冰霜,“我不是第一天认识拉娅了,她是有十分有魅力的人。她有坚定地意志、超乎常人决心、超然的胆魄,正是这一切构成了她,也成就了她今天的行为——她宁可背负罪名,也要尝试用圣地的力量来终结这场战争。”   奥德不亏为白衣会三位主席之一,他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听到这话,爱罗丝就觉得心里痛苦不堪,她问奥德:“我能做什么呢?大人,我想帮她!”   “继续等待吧。”奥德说,“我猜她今晚就要出来了,每拖延一天,战争的毒就会再深一寸,这是拉娅绝对不愿看到的。”   奥德说的没错,今天黄昏的时候,拉娅从秘境的大门中走出来了。她的脸看上去比七天前更憔悴了。她眼睛睁地大大的,里边满是血丝,头发也蓬松凌乱。爱罗丝见她这样子颇感心疼,就问:“大人,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你们跟我进秘境来吧,进来你们就知道了。”拉娅这样说。   秘境的魔法屏障似乎已经让拉娅解除了,爱罗丝走近那扇门,却不觉得有恐惧感。其他人也都过来了,拉娅先是对奥德行了一礼,说:“大人,我还有一点事情没做完,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奥德看着她,说:“拉娅,战争已经开始了,圣地帮不了你。”   “它能帮我——现在,我需要三个人来辅助我完成法术。谁愿意来?”   “我来!”爱罗丝第一个说。兽人和老兵也紧随其后。   “好。”拉娅说,“你们跟我来吧。”   奥德叫住了她:“拉娅!你到底想做什么?远古的力量神秘又危险,你是个凡人,你不该碰它!”   拉娅回头,对他说:“结果不会不现在更坏的,奥德。而且我希望你协助我,如果你不帮忙,接下来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   “你怎么知道的?”   “我……”拉娅迟疑了一下,“你也到圣地来吧,见到了‘水滴世界’,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奥德笑了,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看看了。”   最终,拉娅带着四人进入了这个名为“水滴世界”的圣地之中。这里以水滴命名,自然就是海民的遗迹了。爱罗丝进门的时候心想道:难道这里连接着幽深的海底吗?   但事实和她想的全然不同。   大门打开,强光闪烁,转眼间他们出现在了一个小房间里。   这房间只有双人卧室大小,四周是四面玻璃墙,墙壁外面是幽蓝色的水。   这地上铺着地铺,还摆着一些吃剩的干粮和水,显然拉娅这几天就住在这里。   “什么?这就是圣地?这么小?”爱罗丝惊讶的说道,“我看这圣地还不如酒馆的套房大呢!”   “空间上是不如酒馆套房大。”拉娅回答,“但是在信息概念上,这里几乎是无限大的。我来给你们解释一下吧。”   拉娅来到房间尽头,在那里有一个大贝壳,她就跪坐在大扇贝的中央。在她面前,有一个小碗,里边盛了半碗水。   拉娅指着那半碗水说:“这一碗水里有三万三千个水滴世界。”   爱罗丝等人都听不懂,然而奥德似乎明白几分含义,他惊讶的说道:“这就是力慕说的圣物?你会使用它了?”   拉娅点头,说:“我之前一直在研究先师的文献,为了搞清楚这东西的使用方法,我还参考了自由派女巫的古籍。在这之前我有一个大致的推论,但真正弄清楚这一碗水如何使用还是在昨天——这里是一台巨大的机器,水滴构成的机器。” 水滴世界,二   水滴世界,二   拉娅转身,大贝壳随之旋转,她看着这个被水包围的房间说道:“我们并不是在一个房间里,而是在一台机器之中。”   兽人问道:“水怎么能算是机器?”   老兵也说:“我以为机器必须是金属之物,就如地下人的齿轮机一样。”   拉娅说:“我认为一切遵循物理法则的人造之物都可以算机器。如果说构成一块机械表的东西是齿轮零件,那构成这个‘水滴世界’的零件就是无数的水滴。”   拉娅摸了摸那个大贝壳,说:“无数水滴世界就在这片水域里流动、震荡、融合、分散,它们在模拟着这个宇宙的某种运动。也许一颗水滴就是一粒星星,水滴无数,星辰也无数。而这巨大的水箱,就是无限的宇宙。”   爱罗丝惊呼:“这是魔法吗?”   拉娅摇头,说:“这超乎了我的、乃至是这个时代的认知,我无法回答你。若真要形容,我看这更像是一种‘模拟神术’。海民当年曾试图用这种方法模拟世界的运行,从而避免自己的文明被毁灭。”   奥德凝视着浩瀚无穷的水世界,说:“如此伟大,如此神奇,然而海民仍旧灭亡了。”老人的脸色变的十分灰暗。   拉娅接着说:“通过这种模拟验算,海民能预知未来。从零散的古代文献来看,水滴世界是海洋文明的核心。在那个时代,每个城市都会有一个‘水滴世界’。它被安置在海民的政府部门里,学者们在这里预知信息,处理信息,传递信息。”   “信息?”兽人问道,“这词儿怎么拼来着?”   拉娅笑了一下,然后用手指写给它看,“对高端文明来说,信息是个重要的东西,水滴世界被用来预测天气、洋流、海底的火山以及生物迁移等,可能还用来计算财政税收、用来计算一些数学的事情……总之我推测海民的生活离不开它。”拉娅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她的表情变的哀伤起来,“在海洋文明毁灭的前夕,有人把一个水滴运到了大陆上,以求帮助下一个文明。而我们……就是这个幸运儿。”   老兵问她:“我还是不懂,它能做什么呢?预测未来?就是预测了又有什么用,它能阻止未来发生吗?”   “预测未来已经很伟大了。”奥德提醒他。   老兵亚伦不以为然,说:“谁都知道小三叉戟要打北境!光知道有什么用?我还知道我活不到一百岁呢。”   拉娅说道:“它只能预测,不能阻止。如果想要改变未来,需要我们动手。”她的话语让大家都沉默下来。接着拉娅端起那碗,说:“这小半碗水里有我们的世界,我自己无法阅读这么庞大的信息,我需要你们来帮忙。”   我终于能帮她了,爱罗丝心想道。“我要怎么做,大人?”   拉娅说:“我会给你们一人一个容器。你们拿着容器,念出咒语:‘K-617A68xidc,Ri-667A68xidc,TI。’这条咒语代表着时间与空间,时间是我们这个纪元的五十年,空间是鹰头城。然后,这五十年的信息自然会如水一般流入你的脑海。解析信息需要消耗很大的精神力,我自己做不到。分水器共有四个,你们每人一个,把你们看到的未来告诉我。”   一听这话兽人顿时皱起了脸,他说:“这跨度太大了,我连一本小说都看不完,怎么能看懂五十年的鹰头城历史?”   “我无法锁定到更精确的范围了,你们尽力而为吧。”   奥德默念了一下咒语,问道:“这是你写的咒语?”   “这是海民留下来的咒语,我稍微修改了几个数字。”   “难道海民的语言跟我们一样吗?“   拉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这一段咒语是海民用我们的语言写成的。他们……早在几万年就预测到会有一批人类到这里来了。他们甚至预测到了我们的语言。”   一股巨大的恐惧如蛇一般爬上了人们的脊背,爱罗丝就觉得浑身发冷。“我感觉我们就是一堆木偶。”爱罗丝自言自语道。   “谁说不是呢?”拉娅苦笑。   拉娅取了四个小玻璃杯给他们,接着,她又从大贝壳上取下来一个连接着导管的小针管。她用针管抽了碗中的一小块水,然后把水等量的滴在他们四人的杯子里。   “现在,念出刚才的咒语。”拉娅说道。   四人念出咒语,爱罗丝一边念一边心想道:要是能看看我和拉娅大人的未来就好了。五十年后,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咒语吟唱结束的刹那,爱罗丝眼前的画面就消失了。紧接着,她的精神进入了一种奇妙的游离状态。她能看到过去与未来,时间变成了流动的水,空间变成了凝固的水泡,她的灵魂在这水流中漂流,一个个水泡从她身边飞过,每一个里边都装着一个鹰头城。   水泡的流动速度太快了,她根本就看不清。此刻她的脑子十分混沌,无法思考,只能将所有画面尽量记住。她先是看到箭矢与投石,然后又看到死人滚下城墙;她还看鲜血染红鹰头城,看到魔鬼和天神轮番上阵;她看到红月、看到亡灵;她看到黄沙、圣光还有龙,还有巨大的阴影。   她还看到一只比城堡还大的脚。   这令她陷入了巨大的惊恐,她开始尖叫,却又发不出声音。接着她窒息了,眼前发黑,头脑也逐渐失去意识……无数泡泡继续飞过,可她一个都没能看清。   “爱罗丝!”拉娅的声音将她唤醒。   “啊!”她猛的睁开了眼,只见人们都在瞪着她。   “爱罗丝,你还好吗?”拉娅关切的问她,“你出了好多汗。”   “我……我还好。”爱罗丝说擦了一把脸,满是冷汗,“继续吧,现在我要做什么·”   拉娅说:“我需要寻找你们共同的信息,现在回答我,在这一场大梦之中,鹰头城发生了什么事情?从第一年开始跟我说,请一边说一边写下来。”拉娅给了他们纸笔。 水滴世界,三   水滴世界,三   奥德接过笔迅速地写了起来,他一边写一边说:“我没能一年一年的看清,我只记得几个重要的场景。”   兽人跟着说:“我也是!”紧接着亚伦说:“我也没法一年一年的告诉你,大人。”爱罗丝点头,说:“画面很快很模糊,我们看不清楚。”   拉娅说:“那我来问,你们来回答——首先,小三叉戟攻下鹰头城了吗?”   奥德回答:“我见到一个男人,他站在鹰头城的城墙上耀武扬威,这人巨大、强壮、皮肤像铜,眼睛像龙。好像天神下凡一样。我没见过小三叉戟的相貌,不确定是不是他。但我想,北境的小国王肯定不能长成这样。”   兽人回答:“俺就是看到一群人稀里哗啦的把城给打了,这里边有黑甲的士兵,有蓝色的旗子,还有海盗。”   亚伦说:“奥德大人看到的就是小三叉戟,我也看到了。他多半是攻下了鹰头城。”   拉娅将他们所说的记录下来,继续询问:“小三叉戟攻下城之后呢?”   兽人先说:“我看到血!”   老兵第二个说:“我看到火焰。”   爱罗丝什么也没看到,因此她只是摇头。而奥德说道:“我看到……屠城。”   拉娅拿笔的手迟迟没有动,她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继续说,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   四人面面相觑,爱罗丝脑海中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好像……我后来没见到小三叉戟。”她说。   亚伦问道:“也许是他不在城里了?”   兽人说:“也许是他出去打仗。”   奥德说:“也可以能他的统治被推翻了,暴君的王朝总是短暂的。”   拉娅叹了口气,她用干瘦的手指揉了揉额头,说道:“鹰头城主人的轮换代表着战争的走势。这座城堡是大陆的王冠,也是战争的缩影。如果你们看不到小三叉戟了,至少也该看到别人,或是别的东西。”   爱罗丝回忆着脑海中的景象,说:“我看到有个奇怪的男人坐在王座上。这人……他没有小三叉戟那么巨大,但看上去却也同样强悍有力。他的皮肤就和千锤百炼的钢铁一样,他,他……”爱罗丝想不来更多东西了,“你们没见到这个人吗?”   兽人说:“我见到他了,我见到他拿着剑站在城墙上。”   “我有个穿白盔甲的骑士在统领鹰头城,我只看到了背影,不知道和你说的是不是一个人。”   奥德说:“他应该是鹰头城的下一个主人。”   拉娅点头,问道:“鹰头城一共出了几个主人?”   爱罗丝说:“三个,现在的小国王,然后是小三叉戟,还有这个骑士。”   兽人也说:“应该是三个。”而老兵却疑惑的说:“三个吗?我怎么最后还看到一个……”   “你看到什么?”拉娅问他。   老兵亚伦脸上露出十分困扰的神情,他吞吞吐吐的说:“大人,可能是我看花了眼,最后一个人……嗯……他不是个人。多半是我看错了。”   这时候奥德喊道:“我也看到了!不是你看花了眼。最后站在城墙上的人……是个……是个幽灵!”   拉娅瞪大眼睛,说:“什么幽灵?”   “他是……一团数字组成的人形!我看不到他的样子,我只看到了……一大堆凌乱的数字、字母、符号,在一个人形的画面上飞速运动。”老人一边描述一边比划,脸上十分惊恐,“我还看到许多不可能出现的东西,我看到兽人、凶魔、地下人还有龙。后面都是这些,画面太多,太复杂,我的脑子到最后受不了。我没法和你说清楚这些。”   爱罗丝点头,说:“我也看到了,鹰头城的历史在后半段变的极其可怕。我怀疑是机器出错了。”   “机器出错了?”拉娅摸了摸贝壳,说,“此时此刻,我更相信是我们的世界出错了。”   爱罗丝回忆着其他画面,忽然有一幕景象闪过她的脑海。她惊叫了一声,突然说道:“拉娅大人,我看到你了!”   “我?”拉娅笑着问道,“我怎么样了?”   那副画面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爱罗丝激动地说道:“对,大人!我看到你了!我还看到了我自己,我们……我们出现在了鹰头城,而且我们……好像还变年轻了?我……”画面在脑海里变换、闪烁,爱罗丝无法确定是否真的看到了,但她坚信那是真的,“那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情了,大人!您活的好好的,还越活越年轻了呢!”她喜极而泣,一头扎进拉娅怀里,拉娅惊呼了一声,然后轻轻将她抱住。   “爱罗丝,这确实是好事,但现在我们没空说这个。”拉娅微笑着说道。   这时候奥德说道:“嗯……至少鹰头城还能存在五十年。也就是说,我们这一辈子可能看不到大灭绝了。”   拉娅抬起头来看着他,说:“大灭绝是个漫长的过程,可能会持续个几十年,上百年。不一定是一道闪电下来,把全人类都劈死了。文明慢慢倒退,也算是一种灭绝。”   “要按照你这么说,那显然已经开始了。”   “是啊,可能早就开始了。”拉娅倚靠在大贝壳的椅子上,脸色疲倦不堪,“我无法阻止这场灾难,但我至少……”她眯起眼睛,“你们说鹰头城会被巴骨屠城对吧?”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朝拉娅点头。   “我必须阻止他。文明倒退、世界毁灭,我无力阻止,然而暴君屠城,这是人祸,人祸是可以改变的——我需要诸位替我办一件事情。”拉娅按下贝壳上的按钮,那里边弹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晶球。   “你们把这个东西送到鹰头城去,把它悄悄摆在某间房子的房顶。”她说。   爱罗丝问她:“这是什么?”   “一个投射影像的……魔法装置。”拉娅触摸水晶球,水晶球发光,天花板上立刻出现了她的倒影,那倒影是立体的影像,就如真人一样。   “这个投影最大能变成城堡那么大,在天空上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像投影。古代海民的国王用这种东西来对全民进行演讲。而我们可以用它将我伪装成一位神灵。当巴骨决定屠城的时候,你们就打开水晶球,让我的投影映在天上。我会装成神灵下凡来与霸王谈判,或者是震慑他的士兵、恐吓他的将士,让他放弃屠城这种暴行。”   大家都被这个大胆的计划吓坏了,半天都没人说话。过了一阵子,老兵先是开口问她:“巴骨一定会屠城吗?”   “不一定,预言也不全是准确的。不然……海民也不至于灭绝。”   爱罗丝则问:“您会不会有危险?”   拉娅笑道:“我就藏在这里,谁也伤害不了我。”   兽人没说话,而老奥德则战战兢兢地说道:“凡人不能伪装成神,这是亵神,你会遭报应的,拉娅!”   “亵神?报应我?”拉娅冷笑起来,说,“那就让来它吧,反正我敬神的时候也没遭好报。” 第十一章:乞丐与奴隶之王,一   第十一章:乞丐与奴隶之王,一   海文·安卜赛德终于把沙文三世的战袍穿在了身上。黑铁战袍刀枪不入,却轻如丝绸,穿在身上就如披了一件宽松棉衣一样舒适。难怪当年海湾地的旧王喜欢穿它征战沙场。   海文在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逝去的旧王,我需借你的衣服一用。请原谅我,我虽然穿了你战袍,却无法光复你的王国。但是我一定会拯救你的人民。我会给他们自由、公平和正义。”他深深鞠躬,“若你在天有灵,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将来我会为你修复陵寝,树起雕像,叫你的子民来纪念你。”   海文从前不相信世间有灵魂,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不由得他不信了。做完这一切,他穿着战袍离开了自己的房间,朝着城外走去。   城外,海文的大军已经整装待发。   其实并无什么“装”可以整的,因为这支军队几乎没有装备。在这里边,粪叉、锄头和铲子算是利器,木棒和竹矛是标准配置,全军两千余人,真正有剑有盔甲的不过百人。这些由奴隶、乞丐和农民组成的民兵在城堡外集结,等待海文的命令。这支军队由笑脸猫率领。   同时,虾湾支援他的两千士兵也准备好出发了。这支军队由虾湾的复员老将——坎摩恩率领。   德恩姐妹是拿出诚意了,海文心想道。   坎摩恩已经六十六岁,他曾经跟着虾湾的老伯爵打过仗,攻坚、守城、野战、突袭,打过不少仗。老伯爵死了,他就申请退伍,德恩姐妹也准许了,这一次为了打仗,却又把他请了出来。想必雅文为此事没少花心思。   至于两千士兵,这对于虾湾来说不是小数字。虾湾虽富有,但常备军也只能四千,如临时征兵能凑够八千,强征则另说。现在他们拿两千人来支援海文,算是仁至义尽。   我只有这一次机会,海文心想道,如果我攻不下松林堡,那一切就都完了。而松林堡还只是我征程的起-点,我接下来还要攻下熊山,还要进攻鹿角关。无论哪个都不好对付。   海文的兵最多打个村庄或是寨子,打城堡太难了。他好说歹说,从雅文那里借了一台老式移动投石车来,然后又让小榔头带人打造了十打云梯。可是他部队里没一个人用过投石车,云梯他试了一下,民兵们要么不敢爬,要么爬不上去,能顺着云梯爬到顶上的人很少,到攻城的时候肯定就更少了。笑脸猫挑选了几十个人当敢死队,以此孤注一掷,强攻城墙。   虾湾的兵还算优秀,可是这些兵是借的,不一定会听话。老将口上说着服从他指挥,可是他眼睛中的轻蔑和口气中的傲慢都暴露无遗。   然而松林堡不能不打了,一来是他集结军队已经有一段时间,如果再拖下去,松林堡那边也许会听到风声。二来是他养不起这么多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战养战。   海文骑着马来到了大军面前。   点将台已经搭好了,他爬上去,俯瞰自己的军队。左边是民兵们,人们见他来了,就都高呼“野马之王”。右边是虾湾的士兵,老将坎摩恩面无表情的看着海文。   笑脸猫在下面说道:“大人,请您讲话。”   海文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我的朋友们!”人群高声应答,民兵士气高昂。这个冬天海文在灾民中积累了人望,又有野马镇的人给他宣传,因此民兵都相信他,认为他是个伟大的领袖。   “今天,我们将从这里出发,去讨伐一位剥削你们的贵族!”海文用手一指松林堡方向,说,“目标就是松林堡!”   人群发出一阵喧哗,有人兴奋地大叫,也有人沉默、有人发抖。攻打城堡对许多人来说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海文必须让他们相信自己可以胜利。   海文用手势让人们平静下来,然后继续说:“松林堡,你们有谁见过?”   有个小孩喊道:“我见过!好高的大石头房子!”   他的话逗笑了一群人,但笑声很快就停止了,在这之后气氛变的凝重起来。海文继续说:“很好!还有谁知道吗?”   一位拄着竹矛的老人开口说:“大人,我见过,城墙可能有十个人高,上面有弓箭手,弩手,还有滚石和热油。”   旁边有个农民喊道:“弩手是什么东西?”下面一片沉默,没人回答他。   海文点头,说:“还有吗?把你们印象中的城堡说出来,它是个什么样子?虾湾城堡不算,别的随便说!别怕,有什么说什么!说的好了有赏。”   于是人们纷纷说了起来,有人说城堡是铁的,有人说是金的,有人说方顶子,有人说是尖顶,还有人说是圆的。有人说在山上,有人说在水里,还有人说城堡里边都是黄金,而且每个城堡都有一位公主……后来人们越说越玄乎,时不时就会发出一阵爆笑。   海文就是要这种效果,如果城堡在他们心中一直都是个敬畏之物,那他们绝对不敢攻打城堡。只有把“城堡”这个概念污名化了,他们才能生出一些了解城堡的念头和胆量来。   最终,海文要人们在战略上蔑视城堡这个东西,这样一来人们才能有自信去攻打它。   看下面的人说的差不多了,海文敲了敲集会小锣,示意人们安静。“我看你们说的很热闹!但我告诉你们,没有一个人说对了!全是错的,道听途从!”他指着下面这些人说,“你们谁也不懂城堡,你们大家都是农民、工人、奴隶和乞丐,城堡是贵族的家,所以你们不了解它。”   海文在台上走了两圈,继续说:“现在我来告诉你们真正的城堡是什么样的。我住过虾湾、也住过熊山城,我曾是熊山伯爵,那里是我的家。”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于是好多人惊呼起来,还有人起哄发出噫声。有人喊:“你吹牛了!你不是伯爵,你只是个乞丐王!” 乞丐与奴隶之王,二   乞丐与奴隶之王,二   海文早就知道有人给他起外号。因为他总是和穷人在一起,所以人们叫他乞丐王。这个外号多半是城堡里的人给他起的,充满了讽刺意味,是在嘲笑他。然而今天,海文想要接受这个外号。   “对!我就是乞丐王!”海文大声喊道,他这么一喊,下面笑他的人反而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旋即海文继续说道:“我不光是乞丐王,我还是奴隶王,是穷人王,是一切遭受苦难者的王。我还是自由的王,是平等的王,是你们的兄弟王!你们都是我的兄弟,人人都是皇亲国戚!”   有人喊道:“哪来那么多皇亲国戚?”   海文回答:“你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国王,我与你们乃是兄弟,我虽领导你们,却与你们是平等的。我们吃一样的饭,住一样的房。我们一起战斗,一起肩负荣耀。而且——”他张开双臂,展示身上的黑铁战袍,“我现在穿着沙文三世的战袍,他的后人将这件衣服交给了我,叫我继承他的志愿,去光复海湾地!”   人群震惊了,一时间无人感说话。虾湾的坎摩恩也是惊讶的瞪大了眼。   这里的人们比起革命,更愿意追随传说中的旧王。因此海文要借旧王的威,让他们信服自己。   “如今海湾地被小三叉戟霸占,巴骨·卡恩!他的家族是叛徒,他本人也是个暴君,我必然会以先王名义推翻他,光复我们的家园。而你们就是第一批战士,今日虾湾就是我们征程的起-点,在未来你们这些人也将会被载入史册。你们就是先王的守护者,是光复家园的英雄,是史诗中的两千勇气。我们的目标有三个!第一,推翻暴政!第二,光复国土!第三,建立平等、自由、公正的新国!”   然而这番演讲并没激起下面这些人的热情,甚至没人敢跟着他呐喊,海文心想道,这一切还离他们太远了,他们没有共鸣,只有惊讶。   没关系,我只需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名义就行了,其他的事情,可以等以后再说。至少这次之后,他们就会知道自己是在和“先王”一起解放海湾地,而不是跟着一个不知从哪出来的光头搞暴乱。这个名义对我很重要,这个世界的人还不懂“革命者”,一开始就用这个名义对我不利,我要先用先王的名义把人们招募进来,在慢慢改变他们的思想。   这个时候海文扫视下面的人,说:“现在,我这位乞丐王要继续和你们说城堡的事情了。”   海文指向熊山城的方向,说:“那里就是大熊山和小熊山,熊山城建在山坡上,易守难攻,这座城堡有厚重的双城墙,巨大的吊门,投石车砸不烂,冲车撞不开。它比松林堡高两倍,大四倍,坚固十倍!”海文停顿了一下,“但我的战士还是将他攻打下来了,如今率领你们的将军,笑面游侠斯派克,他就是那次战役的功臣之一。”他朝笑脸猫招手,“将军,请!”   笑脸猫走上前来,转身行礼,他平静的对大家说道:“我会带着你们攻打松林堡。”笑脸猫的从容淡定令人们安心,许多人都跟着平静了下来。   “松林堡是什么?那就是个小城堡,一个贵族老爷的小花园!它没有天险,也无高墙,城门更是脆弱不堪。如今,那里边的士兵都加入海神教叛军了,城堡内部空虚无人。守城的人要么是坐轮椅的老子爵,要么就是他还没断奶的的小儿子,有什么可怕的?啊?”他说的滑稽,人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服从指挥,相信我的计策,最后,拿出勇气来,松林堡就是我们的!打下城堡之后,我们就先打开仓库,把粮食、腌肉和美酒拿出来,给大家饱餐一顿。剩下的就是我们的军粮。”   人群里有个小个子迫不及待的问道:“那城堡里的金子呐?是给我们还是你独吞啊?”   这是个尖锐的问题,回答不好就要丢掉军心。然而海文知道怎么作答,他说:“金子?金子就拿去换东西,换成武器、盔甲、弓箭!用这些东西我们能继续打仗!等打完了仗,就换成铁锹、锄头、黄牛和耕犁!再买种子、修水渠、建水车、挖肥田,让你们有地耕种!”   说完这话,人们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笑脸猫悄悄给他竖大拇指,小声说:“回答的太棒了,大人。”   “松林堡,势在必得!拿出勇气来吧,当有一个勇士攻上城墙的时候,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就也能跟着上去。当一面城墙上站着十个勇士的时候,城堡就会被攻破了!记住,贵族老爷都是懦弱的。贵族,地主,还有奴隶主,他们怕我们!我的战士们,不要畏惧强权,不要畏惧城堡、骑士和装甲!他们惧怕我们!”   “强权是建立在奴役人民之上的,当人民觉醒了,强权也就不存在了!当工奴不再打铁,当农奴不再种地,当被抓的壮丁们不再为战斗的时候,贵族就一无所有了!贵族展示给你们看的力量,不是他的力量,而是人民的力量。人民的力量,要为人民自身而战斗!”   这番话进一步激发了人们的斗志。虾湾的老将此刻瞪大眼睛,叫道:“安卜赛德,适可而止!”   海文没理他,继续大声演讲:“自今天起,我军之中没有奴隶,人人平等,你们都以阿尔西塔(同志)相称,奴隶、农奴、平民、工人、脚夫、马侍、裁缝……你们都是同志!”   “重复一遍那个词!”他大声说。   人们重复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一开始只是默念,后来念着念着大家就欢喜的笑了起来,就仿佛每个人都得到了一把新锄头、一间新房子那样高兴。他们反复的念,最终开怀大笑。   海文也笑了,他举起手来,说:“我的同志们,举起武器!今日不为任何领袖而战,你们只为自己的利益而战!”他振臂一呼,“同志们,为自我而战!”   台下沉默了三秒,这时候笑脸猫举手高呼道:“为自我而战!”紧接着前排那些年轻人齐声喊道:“为自我而战!”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了起来,老人、妇女、儿童,全都喊起了这句口号。在这些人中,奴隶们喊的声音最大。   这浩大的声势引起了虾湾人的注意,越来越多的人跑出来看,尤其是奴隶、乞丐、还有其他穷人们。然而富商、贵族和有产骑士都躲进屋子里,宅邸都门窗紧闭,仿佛里边没有人。   城门的士兵们挥舞着大棒驱赶人群,维持城门秩序,可是人不减反增,一时间城门口人满为患了。好多城里的人也跟着喊:“为自我而战,为自我而战!”很快就有士兵用木棒来打他,然而声音此起彼伏,还越来越响亮。有些穷人趁着守卫不备冲出了城门,跑向了海文的军队。海文就招手,说:“兄弟们,到这里来吧!”一转眼民兵中又多了上百人。   就在这时候有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可能是受了热情的传染,虾湾那两千士兵中有个人也跟着喊了一句:“为自我而战!”他这一声呐喊顿时炸响了一大片人,好多士兵都跟着喊:“为自我而战!同志,为自我而战!”   虾湾的老将军被吓坏了,他呵斥那群士兵,说他们中了邪、发了疯。看呵斥不住,他又朝海文喊:“你们这是要造反!海文·安卜赛德,你不能这样煽动士兵,这不是打仗,这是暴乱!”   海文看着他肃然说道:“不,大人,这是革命。” 乞丐与奴隶之王,三   乞丐与奴隶之王,三   虾湾的坎摩恩气的老脸通红,他叫道:“我要把这事报告伯爵,安卜赛德!你是虾湾贵族的盟友,但现在你却在背叛贵族!”   海文说道:“我确实是虾湾伯爵的盟友,我感谢他们对我的帮助——所以我们革命,革的不是虾湾,我们要去的是松林堡和其他地方。这和虾湾没有关系,大人。我希望您不要污蔑我,何况女伯爵是我义子之妻,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会背叛她呢?”   这话把那老头堵得哑口无言。“我……”他指着海文,咬了咬牙,“我只效忠德恩家族,我不会给你这样的人打仗!”   “那我只能遗憾的请您去颐养天年了,大人。”海文做了个请的手势,旋即对笑脸猫说,“收编部队,两军变一军!”   “是,大人!”   “你不能这样,安卜赛德!”老头恼火的拔出了剑,“这里是虾湾,这些人是虾湾的士兵,你没这个权力!你……”   就在这时候,城门处传来了雅文的声音,“坎摩恩叔叔!”伯爵的妹妹从城门里走了出来,“先把剑放下!这都是误会。”   老人冷哼一声便收剑入鞘。海文望着那女人,说:“雅文小姐,你对此事有何见解吗?”   雅文说道:“贵族一诺千金,借你的我不会要回去。而且海文大人,我希望能再贷一笔款给你。”   “什么?”   雅文笑了,说:“我全力支持你的革命,我甚至希望你能把这股火焰一路烧到金沙堡和白鸟城去——暴君的统治早就该被推翻了,我看你能担这个重任。我支持你。”   海文上下打量着她,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雅文提着裙子行了个礼,说:“你把我城里的难民和乞丐都带走了,我要谢谢你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是骗鬼的话,雅文·德恩,无功不受禄,这笔钱到底是怎么算的,你给我个说法。”   “用钱买个放心罢了,大人,不管您是乞丐王还是熊山伯爵,您收了我的钱,总不能回头再把我吃了吧?咱们姐妹就是想多当几年的贵族,多睡几个安稳觉。你别想太多,就这回事罢了。”她再次行礼,“以后等您成了一方霸主之后,虾湾还得请您多照顾呢。”   “好吧,我们是盟友,我会尽盟友的职责。”海文没把话说太死,“但是我不想看你两头下注,雅文小姐。”   雅文一脸堆笑,说:“怎么会呢?我们姐妹现在就是一对施舍救济品的修女,只要你们不把教堂拆了,想拿什么尽管拿——好了,时间紧迫,大人您快走吧。”   “那多谢你的援助。”海文行礼,之后叫人吹响了行军号。   大军开拔,海文和笑脸猫骑马走在最前头。海文思考着那个女人的意图,心里不禁有些担忧。这时候笑脸猫对海文说:“大人,这个小妞是个人精。”   “你说雅文?“   “对,我这么说吧,你身边的人啊,除了大管家以外,没人能算的过她。我自以为是个也‘猫精’,可到了今天,我才弄明白雅文的打算。”   海文说道:“我也有些担忧。可是雅文一直没把我们怎么样,她一直在资助我,说实话如果没有虾湾,我是没法东山再起的。”   “可你一直在给她打工啊,大人!你没觉得吗?”   海文问道:“我怎么给她打工?”   “你怎么没给它打工?”笑脸猫笑了起来,“从到了虾湾那一天起,你就在干杂活,维护治安、救济灾民、稳定民心,这不都是你干的吗?”   “这是分内之事……”海文说到这里自己也有点含糊——为什么虾湾里的事情成了我的分内之事呢?他想了想,说:“人家接济我,我不能吃白食对不对啊?”   “那好,冬天事情放在一边,我再问你,大人,你知道谁最想打松林堡吗?”   “这话什么意思?”海文问他,“应该是我最想打,可你这么说的话……”   “雅文比你还想打松林堡呢,我他妈前两天和拉蒙聊天,这才知道的。”笑脸猫冷笑起来,“大人,虾湾港口的税单你看过吗?”   海文反问他:“我看那个干什么?”   笑脸猫说:“大人,拉蒙是看过的,因为他要接手虾湾的一些事务。昨天他跟我说了这些事情,也感叹雅文·德恩的狡诈。首先你得知道,虾湾最大一笔钱从哪里来?”   “码头。”   “码头收钱有好几种收法,有过路税,有卸货费,还有买补给的钱。这里边卸货费是一笔大头。大人,我估计你也不懂这个,我和你说说吧。”   离松林堡还有一段距离,路上本就无事,现在说说闲话放松也好。于是海文说道:“讲一讲吧,我听着。”   笑脸猫说:“商船到了虾湾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交了过路费,然后继续往河湾地走,走水运;第二个是卸一批货,叫卸货费,然后走陆运。一般来说,过路费轻,卸货费重,甚至有的港口是不收过路费的。毕竟,如果你给人家逼急了,人家不从你的码头停船,直接开走,或者随便找个地方靠岸,避开你虾湾,你还能怎么办?河湾地的河这么宽,也不能把河封了啊。”   海文说道:“可是船要补给,货物要拿出来卖,商人必须在虾湾停船的。”   笑脸猫说:“对啊,虾湾就是赚这个钱的。可是有松林堡在,许多北上的商人们就不愿意在虾湾停船了。”   “这是为什么?”   “因为松林堡的过路费太高!”笑脸猫狠狠说道,“商人在虾湾卸了货,走陆运,第一个碰到的就是松林堡那一关。松林堡仗着后面是海神教,税收高的很,虾湾一直想跟他签个减税合同,就一直下不来。松林堡税高,在虾湾卸货的船就少,所以虾湾赚得就少。而且德恩家族自己也有买卖,他们的家族商人卖的是水产、皮货、小金器和各种水运过来的南方特产,这种商品越往北境价钱约高,结果往北走,一抬头就是松林堡。德恩家族也是一直被松林堡卡脖子。”   海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难怪她后来这么支持我攻打松林堡。” 乞丐与奴隶之王,四   乞丐与奴隶之王,四   马儿打了个响鼻,军队里唱起当地的民歌来。行军路上士气高昂。笑脸猫嘴里叼着一根草茎,一边舔里边的苦汁水,一边说道:“她自己不打仗,给你两千个兵去打,到时候你用她的兵打下了松林堡,那松林堡功劳有她一半。加上有减税条约、盟友条约,哈!还有个‘亲家条约’,以后她要是在松林堡降税,你让不让降?”   海文咽了口唾沫,说:“那……那我肯定得让啊,而且我还欠着她钱呢。”   “对呀!拿人手短,大人!”笑脸猫把草茎一口吐出,抄起皮酒壶喝了一口,漱了漱吐了,“原先雅文要想打松林堡,首先是出师无名——她为什么打松林堡?因为人家税高?人家税高关你屁事?第二个,她没法投入太多军队,两千人已经是极限了;第三个,她怕海神教来事后报复。现在可好,三个问题全由你扛着了。”   海文苦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现在是‘师出有名’,我是小三叉戟封的松林堡伯爵,而且我还有沙文的战袍,横竖我都有理由去打松林堡;至于人,她两千,我两千,这就有了四千人;最后,海神教真来报复也是先报复我,我和海神教是不共戴天的大仇。”   “对咯!”笑脸猫两脚从马鞍里抽出来,人躺在马背上,“而且巧妙就巧妙在,我们不打松林堡不行,不光给她卖命,到头来还得感谢她。”   海文说道:“这也不能叫给她卖命,毕竟松林堡是我的,我需要这个城堡。”   猫爷举起手,来像是旗子那样摇了摇,说:“松林堡那个破地方没几亩田,也没港口!除了收过路税还有什么用啊?这他妈的以后你一减税了,松林堡不就是个破石头房子?大人,可能自从小三叉戟把松林堡拨给你之后,雅文就在动心思了。要不然,她凭什么养着咱们?还建立同盟,还准许她姐姐的婚事……凭什么呀?她肯定有是所企图的。”   海文瞪了他一眼,说:“你说她都图什么?”   笑脸猫说:“松林堡只是其一,其二是想让你去给她当盾牌,保住虾湾的安全,其三……我就不敢瞎猜了。可能还有其四其五其六,可我是个游侠,游侠懒得想这种事情。”   海文摇头,说:“我虽然不知道她具体在想什么,但我早就知道雅文有她的小算盘了,但这和我无关。猫爷,虾湾不影响大局,只要我能打下来松林堡,那么我就能建立根据地。这一座城堡对我来说意义太大了,松林堡不赚钱,但是有战略意义。   笑脸猫不以为然,说:“大人,你别给自己宽心了!这次也许没亏,可是下次呢?下下次呢?以后你带着‘同志们’去闹革命了,虾湾可就在你背后,到时候雅文真要算计你,你怎么办?我和你说,你身边需要一个阴谋家。”   海文说道:“我身边不少聪明人,我看拉蒙就能胜任。”   笑脸猫冷笑,说:“拉蒙成才还需要个五年,在这期间我就怕拉蒙沦陷了。”   海文侧目,“怎么讲?”   笑脸猫沉吟了一下,说:“如果哪天拉蒙突然告诉你,他要把女伯爵的妹妹也娶了,那你千万留神。这就意味着拉蒙不能完全信任了。”   海文这次没反驳他。   笑脸猫接着说:“拉蒙有野心,不然他怎么肯娶那肥猪呢?我问你,现在拉蒙已经是伯爵级别了,你还能进一步满足他的野心吗?”   野心,拉蒙有野心,听到这话海文感觉心头一震。因为第一个跟他说这句话的人不是笑脸猫,而是那个被他流放的管家,是德莱尔·汉斯洛克。   “我无法满足他的野心。”海文回答。   笑脸猫说:“那他也许就得找别人了。”   海文想了想,说道:“如果拉蒙不行,那还有迈瑞克,他是个正直的学士,可以信任。”   “他是太正直了。”笑脸猫从马背上一下坐起,“你需要的是阴谋家。”   海文问道:“达洛呢?”   “那阉伶的眼界太短浅。”   海文又问:“纳德总管呢?”   笑脸猫说:“纳德总管固然有学识有经验,可他不敢扛事!这老人平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你指望他给你当参谋吗?你问他他才会说,你想不起来,他绝对不提醒。他就像是别墅顶上的昂贵雕像,谁都知道好,但永远无法成为你生活用品的一部分。”笑脸猫瞪了海文一样,说,“大人,你就别装糊涂了。”   海文确实一开始就想到了那个人。“他还在流放。”海文说。   笑脸猫不屑的冷笑,说:“范德里还在替他爹坐牢呢,不也出来干活儿了?”   “范德里是戴罪立功,他在办公,但他也仍住在监狱里。”   笑脸猫说道:“大人,那流放也可以延期。”   海文不说话。   笑脸猫瞪着海文,说:“你就是赌气他,你从前太信任他了,受不了他那时候膝盖太软。可他要再不来,我怕你翻船!”   海文想了想,说:“我若是他找回来了,免了他的罪,那我要怎么跟下面的人交代?再说了,德莱尔可能……可能已经死了,不死也废了,你见哪个流放者能好好回来的?”   笑脸猫哈哈大笑,说:“第一,原先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几乎剩下咱俩了。你有什么不好交代的?你就是脑子太僵,办事太死。至于第二件事?我告诉你,大人,天底下人死绝了也轮不到他死!你根本就不用替他担心,流放是他自己选的,他要没点底气,敢去选流放吗?”   海文迟疑了一下,说:“除非他能将功折罪,就和范德里一样,不然我不会给他减刑。”   “好!安卜赛德,你可记住这句话。”   “我记着了!”   两人说完这话之后都沉默起来,过了一分多钟,笑脸猫叹了口气,说:“咱们缺人啊,大人。德莱尔,法斯纳特,你夫人,还有女巫大人,当初放出去的那几个,都该找回来了。外面的人要么没能耐,要么不忠诚。都不好。” 乞丐与奴隶之王,五   乞丐与奴隶之王,五   海文看了一眼那一脸忧愁的游侠,不禁好奇的问道:“笑脸猫,你是个游侠,照理来说你该过游侠的日子才对的——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啊?”   笑脸猫咧嘴一笑,说:“好玩啊!游侠不就贪个好玩?我和你说,大人,没有比跟着你更好玩的了。自从给你卖命,我的人生是,跌!宕!起!伏!”他一边做小船冲浪的手势一边说道。   “这就跌宕起伏了?”海文笑了一声,“我有预感,后头的浪更大!”   猫爷坐在马背上行了个抚胸礼,说:“那我拭目以待了,大人。”   当晚,他们来到了松林堡境内。   天色渐暗,军队就在郊外扎营。明天一早军队将来到松林堡城下,海文会先在城墙下劝降,如果对方不投降,再进行攻城。能兵不血刃是最好的。   晚上,海文叫来将领们复习战术。海文在帐篷里摆了一块大木板,上面铺了手绘的松林堡地图。海文和笑脸猫站在一起,坎摩恩站在桌子对面。   海文指着地图说道:“明天一早,我带人去西侧城门,笑脸猫去东边,然后坎摩恩将军您负责南北。一开始我这边会集中力量吸引敌人注意力,接下来依次是北方和南方,坎摩恩将军,这里就请你们轮流攻城,三波结束之后,我会组织人转移到东面攻城,这时候笑脸猫从西侧上敢死队,一举夺下城堡。”   坎摩恩看了看地图,说:“大人,我不想让我的人去送死,他们应该用在最好的地方。”   海文瞥了他一眼,感觉事情不妙,“将军,您怎么打算?”   坎摩恩说道:“我看佯攻是没意义的,虾湾的精兵应该留在更好的地方。我提议您的民兵去完成佯攻,两千人足够佯攻三次城墙了。”   海文冷笑,而笑脸猫当场就恼了,拧着眉头问道:“老头,你昨天说的都是放屁吗?。之前咱们商量好了,我们攻击东西,你来南北,怎么现在变成我们送死,你在后面看戏呢?”   老头笑了,说:“二位没打过大仗吧?”   海文确实没打过,就没说话,笑脸猫则说道:“你想说什么?”   坎摩恩冷笑了一声,说:“民兵就是拿去送死的,不然你还指望他们打仗?这些人又瘦又懒又胆小,五个兵能押着一百个人走。他们留着干什么?吃我们的饭?”   海文说道:“坎摩恩将军,您搞错了一件事情。这次我是主帅,我的部队才是主体,民兵战斗力确实弱,可他们还有别的价值,不能被当成消耗品使用。”   坎摩恩瞪着海文,说:“那我的士兵就能当消耗品了?”   海文忍着火气,他摇了摇头,说:“谁也不是消耗品,将军。然而你让民兵连续攻城,他们就会认为自己是消耗品。那样一来,谁还愿意给我们打仗呢?”   “你留着他们也是祸害!安卜赛德!”老人嗓门越来越大,“等你打下了松林堡,你可以募兵,可以买人。泥腿子要多少有多少!”   海文还没说来得及反驳,笑脸猫就指着坎摩恩的鼻子骂道:“你这条臭鱼,你说的都是放屁!打仗就是为了人,人留不住了,打仗还有什么用?民兵可本来就是农民,他们不是为战争而生的,但士兵不一样!他们吃着军饷,不用交税,打仗不用他们用谁?”   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说:“一个士兵能换十个泥腿子!拿着粪叉、镰刀和锄头打仗?哈!什么民兵,就是一群奴隶!”   笑脸猫猛拍桌子,震得沙盘棋子都飞了起来,“没有这些泥腿子,谁他妈养你的兵?”他大声骂道。   这下可坏了,海文心想道,我就怕这件事情,攻打松林堡是建立在虾湾援助的基础上的,如果坎摩恩不肯出力,那光靠我们这点人可打不下来松林堡——看来我为了这个“友军”改一套战术?可是那样的话我的人牺牲就太大了,我承受不起。   就在笑脸猫和坎摩恩争执不下的时候,外面有个传令兵跑了起来,“报告司令!外面有两个人要见您。同志们把他拦了下来,说您在开会。”   “是什么人?”   “一个穿黑袍子的男人,还带着一个红头发的小姑娘。”   这谁?我不认识这些人啊,海文心想道。   正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海文听到他的人在大喊,说:“你不能进去!”海文和笑脸猫对视了一眼,就往外走去。没想到两人还没出帐篷,那人就闯了进来。笑脸猫下意识的就拔出刀来,海文则问道:“阁下是?”   那人用一把尖刀挑开自己的连衣帽,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来。“海文大人!笑面游侠!是我!”他兴奋地说道,“我可找到你们了!”   海文大约愣了三秒,这才惊疑的问道:“法斯纳特?”笑脸猫也惊了,笑骂道:“妈的,怎么是你小子?”   “是我!”那少年看上去已经是青年了,他嘴上和下巴上长了胡茬,线条变的更加硬朗,虽然只过了一年,他看上去却像是长大十岁。海文上去用力拥抱他,法斯纳特却只是用刀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海文这才注意到他双手的位置上接了双刀。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这一年都发生了什么,法斯纳特?”   他对海文行礼,说:“这一言难尽了。我先告诉您一件事情,我去了一趟熊山城的监狱,将小熊布莱恩等人救了出来,现在他们都被安置在虾湾。”   海文惊叫道:“布莱恩还活着?”   法斯纳特回答:“他和熊山的战士们都被关在监牢——这些事情回头再说,大人,您现在正在做什么?我听虾湾那边的人说,您是要打松林堡?”   一听他这么说,海文立刻叫道:“对!明天我就要攻城,现在南北战线缺少一个能领兵的人,你……”海文话说到一半却又憋了回去,他心想道:法斯纳特就算双手接了双刀,肯定也不如之前厉害了。我贸然要求他去攻城,他肯定不会拒绝我,可他万一死在上面可怎么办?   法斯纳特点了点头,说:“先把战术给我看看吧。” 乞丐与奴隶之王,六   乞丐与奴隶之王,六   海文和法斯纳特有许多要说的话,但现在正事要紧,于是海文拉着法斯纳特来到沙盘旁边,和他讲解战术。然而这个行为惹恼了虾湾的坎摩恩,他质问道:“这小子是什么人,指挥部是军事重地,他凭什么来?凭什么看?”   海文回答道:“这人是我的亲信,值得信任。明天作战我需要他的帮助。”   坎摩恩笑着说:“你亲信够多的啊,安卜赛德?泥腿子、奴隶、佣兵还有流氓都是你的亲信,是不是下次开会,你要把这些人也都弄进来?”   海文心里恼火,但他需要坎摩恩的两千士兵,因此也不好翻脸。然而这时候法斯纳特开口问道:“这老头是什么人?”   笑脸猫一挑眉头,用戏谑的语气说道:“这位?这是虾湾的老将军坎摩恩,监督我们打仗的。”   “哦?”法斯纳特瞪着他,说,“老头,我们打仗不需要你监督,你回虾湾去吧。用不到你。”   坎摩恩气的笑了起来,说:“我回去?那好啊,那我就把两千士兵也带回虾湾了。安卜赛德大人,我就不伺候了!”   海文现在恨不得把这老头掐死,“坎摩恩将军,虾湾出兵两千助我攻打松林堡,这是女伯爵的命令。你发誓效忠于伯爵,怎么能不听她的命令?”   “我效忠的是老伯爵,他已经死了,他女儿可指挥不动我!这支军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除了我没人能指挥!”   遇到这么个倚老卖老的家伙,海文颇感头疼。笑脸猫则是朝着法斯纳特使了个眼色,悄声说:“小子,你有办法吗?”   法斯纳特说:“有。”   说完这话他突然身形一闪来到坎摩恩背后,一手肘?在老人的后脑。老头嗷呜一声,两眼一翻就昏死过去。笑脸猫拍掌大笑,海文则大惊,说:“你这……这……”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打死了没有?”   法斯纳特也笑了,问道:“没,您是要下死手吗?”   “别,打死了我不好和虾湾交待。猫爷,你先把这老头捆了,咱们回头再说他的事情。”   “好,大人!”笑脸猫喜不自胜。他的把坎摩恩捆起来,然后搁在角落里蒙上布,彻底藏好了。这时候法斯纳特,说:“大人,这回没人监督咱们打仗了,您给我讲战术吧。”   海文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战术倒是不复杂,我们现在有士兵四千余人。两千人是我的民兵,还有两千是我的从虾湾借的,也就是坎摩恩的兵。”   “哦,原来这老头是个将军。”法斯纳特用埋怨的眼神瞪了一眼笑脸猫,后者则一脸无辜的摊了下手,说:“我也没让你一肘子把他干翻了啊,你瞪我干嘛?”   海文摆了摆手,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现在要考虑怎么补救。我原计划是四千人分四队,轮流攻击松林堡东南西北四面城墙,笑脸猫率领敢死队暗中待命,等敌人疲劳之后,笑脸猫就选择防御最弱的地方带人强攻,一举夺下城墙。”   笑脸猫接着说道:“计划就是这样了,可现在这老头让你给干趴下了,没人能指挥那两千人了,咱们得换个战术。”   法斯纳特说:“这事情简单的很——奈特薇,进来!”他朝外面喊道。   旋即有个娇小的少女走进帐篷,“纳特,你可想起我来了!”她径直来到法斯纳特旁边,一把搂住了他的腰。法斯纳特一脸厌恶的对她说:“一边去!”可是女孩粘着他不走。   海文很好奇,就问道:“请问这是哪位?”   “我是她老婆!”那小孩叫道。   法斯纳特骂道:“闭嘴,婊子!”   海文皱了皱眉头,心中想到:虽然这个时代十四五岁就结婚也算正常,但是……她也太小了。这女孩身体几乎还没发育呢,看上去和米尔萨露差不多。   “这事情也很复杂,大人,请不要听她胡说。”法斯纳特说道,“她是奈特薇,算是我的……搭档吧。回头攻城也需要她的帮忙。”   海文上下打量着他们俩人,说:“法斯纳特,回头你得好好和我说说这一年的事情。”   法斯纳特说道:“一定会的,大人,我也有许多……许多消息要告诉你。不过现在攻城要紧。另外,我现在不使用真名,代号剃刀。私下随意称呼,其他时候还得麻烦您改口。”   海文知道,许多游侠之类的人都会隐藏自己的真名,这样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剃刀,我记住了。”海文说道。   剃刀点了点头,说:“现在我告诉您明天该怎么攻城。”他用刀尖指着地图上的城门,说:“你们把大军开到城下。然后我和奈特薇两人去给你们开城门,城门一开你们冲进来,好,城破了。”   海文和笑脸猫对视了一眼,说:“你们怎么开城门?”   “奈特薇负责这件事情,”他对那小姑娘说。名叫奈特薇的少女冲他们吐了下舌头,说:“我会变成红雾飞进去弄开城堡大门!”   海文饶有兴趣的问道:“你现在能表演一下吗?”   于是那少女化作一团雾气,她在空中飘舞,时而变成花草,时而变成飞鸟;时而变成星月,时而化作镰刀。雾气似乎可以任意变换形状。海文看的啧啧称奇,说:“你有多大力量?”   红雾里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接着她托起角落里的坎摩恩,在天上左摇右晃。海文连忙说:“好了好了,放他下来吧,我相信了!”   奈特薇变回人形,海文问她说:“这是什么?魔法?”   剃刀说:“是凶魔的力量,大人,我们俩都有凶魔的力量。”   海文点了点头,他并不在乎什么凶魔之力或是邪魔之力,只要好用就可以了。他问剃刀:“比黑曜石凶魔如何?”   剃刀回答说:“我们俩都超过它了。”   “很好!”海文笑道,“明天就依你说的做。”   笑脸猫问道:“那我们还带不带虾湾的兵马?”   法斯纳特说道:“我看不用带了,还给他们吧。”   海文想了想,说:“如果能不带虾湾的士兵攻下松林堡,那将来我和雅文谈判的时候,雅文就少了一张筹码。我看这样可以。第一天我们先试试剃刀的计划,如果成功就用不上那些人了。”   于是第二天他们就去攻打松林堡了,有剃刀的帮助,再牢固的要塞也将变的如腐朽的草纸一样脆弱。 乞丐与奴隶之王,七   乞丐与奴隶之王,七   于是海文给松林堡下了战书,战书说的很明白,就是要求松林堡子爵交出城堡,执行小三叉戟的命令。只要他们投降,那么海文就不会伤害任何人。在这时候,子爵可以携带走他的家眷和一半的私人财产,海文不会追究他之前的“叛国”罪行。   叛国,这是个非常奇怪的罪名。因为现在海神教和小三叉戟是盟友,但名义上海神教联军都是海湾地的叛国者。迄今为止,小三叉戟和兰俢都没给出一个说法。海文推论,按照这个情况下去,海神教与小三叉戟最终会有一战,他们会争夺海神教的霸主地位。   战书是下了,但是松林堡的子爵肯定不会就这么出来受降。对方是个有礼貌的老贵族,他附上回信一封,信中说道:“我早已得知你会来这里,现在城堡大门紧闭,城中有一千士兵,五百弓弩手,弓箭、滚石、热油无数,更有一年的存粮。城堡就在这里,熊山伯爵若有本领,可以自己来拿。”   笑脸猫说松林堡的子爵这是在吓唬人,他没时间准备这么多人和粮草。海文倒是希望他城堡中的存粮多一些,这样攻了城堡,他也就能缴获更多东西。   攻城的时间选择在了上午十点。春光明媚,正是迎接胜利的好时候。这一次海文只带了自己的民兵,有人疑惑为什么友军不跟着来了。为了稳定军心,海文解释说他们是预备队,会在合适的时候出来支援。   海文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原先的攻城计划作为预备计划保留,如果剃刀的计划失败了,那他就要继续用虾湾的士兵了。坎摩恩现在被绑了关在小树林里,有专人照看,不能指望他指挥军队了,但是剃刀说,那个叫奈特薇的少女可以变成坎摩恩将军的容貌,这样一来就行了。他就能调动军队。   等这件事情办完,就把军队赶紧还给虾湾,海文心想道,这借来的军队真是不好用。而且又花钱,又欠人情。   此刻,两千多民兵们在松林堡正门处集结,军队列成四个方阵,每个方阵都藏着几十架云梯。投石车在中央摆着,里面已经实弹装填。剃刀与奈特薇不在军队里,剃刀他们说自己有办法潜入城堡,要海文放心的叫阵。   海文身穿旧王战袍,骑着白马,先是在自己军队前走了一圈鼓舞士气。民兵们都大喊万岁,有人喊解放者,有人喊乞丐王,还有人喊旧王万岁。   旧王的黑铁战袍十分有威慑力,尤其是对城墙上的贵族。   当海文穿着那衣服走向城门的时候,上面的人立刻喊道:“安卜赛德,你凭什么称自己是旧王?”   海文一抬头,就见上面有个坐着轮椅的老头。那是劳伦·切尔德子爵,他身体佝偻,面色发黄,眼窝深陷。这是个将死的老人了,就如同这个腐朽的国度一样。   在他身边有许多弓箭手,还有一排排拿长矛的士兵。笑脸猫扫了一眼,说:“大人,这老头确实是吹牛了,城堡里恐怕没有那么多士兵。他里边有民兵充数。”   海文点了点头,旋即大声说道:“凭什么?凭我有先王遗命,得黑铁战袍之人,就应继承他的意志,解放人民,光复海湾地!我现在要以先王的名义,收复每一寸海湾地的国土!”   老人笑了起来,说:“我所占之地难道不是海湾地的国土?用你收复?我是卡恩大公的封臣。”   海文高声说道:“卡恩家族背叛旧王,向北境俯首称臣,我现在以先王的名义警告你!海湾地的人民要收回他神圣的土地,劳伦·切尔德,你和海神教叛党同流合污,我念你年老智衰,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开城投降,就可以将功赎罪。”   “去你妈的!”老头气的声音发抖,“去你妈的,去你妈的!哪里来的疯狗,敢妄称自己是先王?你穿了先王的袍子,就真当自己是先王化身了?你有城堡吗?你有子民吗?你有海王权杖?你有……”他重重的咳嗽了起来,“你有龙吗?啊?”   海王权杖和龙,那都是先王的象征。海湾地的先王有一根能呼唤海灵的法杖,他曾经用这法杖召唤过暴风雨。他还曾经派出自己的侄子阿瑟罗·卡恩去寻找友军,结果阿瑟罗带了一头龙回来,把北方人烧了个片甲不留。这件事是人人都知道的传说。   所以当老头用这件事情质疑海文的时候,海文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来。他只能说:“我现在虽然没有真龙与权杖,但我有支持我的人民,我不需要借助外力,就可以攻破你的城门!”   老头大笑起来,说:“就凭你?你攻一个我看看?”   于是城门轰的一声炸开了。   这可能是海湾地战争史上最诙谐的一幕了,海文目瞪口呆的望着大门,就见奈特薇和剃刀一左一右站在门口两边。透过猩红的雾气能隐约看到,他们脚下有好几句尸体。   城墙之上,城门之下,两军大将全都傻了。愣了半天没人说话。直到城门里的剃刀做了个“请”的手势,笑脸猫和海文这才回过神来,两人齐声喊道:“跟我冲!”   战号响起,民兵们高呼着“先王万岁”,蜂拥进城门之内。   松林堡的重兵估计是都在城墙上,没人会想到城门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炸了,所以下面没有多少士兵。就是有几个守军,也被剃刀料理干净了。而且城门突然炸了这种事情足以令守军士气崩溃,别说军队,就连切尔德爵爷都吓傻了。海文冲进去一喊:“降者不杀!”那些人便纷纷投降。   战斗只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事后统计伤亡,两方加在一起才死了十八个人,受伤的人一共三十六个。   站在松林堡里,海文不禁想到:先王有巨龙助战,为他攻城略地;我有法斯纳特帮忙,一顿饭的功夫打了一座城堡。这么看来,这家伙和龙也差不多了。 乞丐与奴隶之王,八   乞丐与奴隶之王,八   攻下城堡之后,海文先是把战俘都安排了。这些人暂时被他关进监狱,日后留着收编。城堡里还有爵爷一家,有他的三位妻子和两个儿子。海文将这些人软禁在城堡顶楼。   民兵纪律堪忧,进了城堡就要喊打喊杀,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都想搬走。海文立刻召集了所有人,他公开惩罚了那些破坏城堡、私吞财产的人。他把这些人拉到人前批评,说:“我在这之前就说了,我们不是暴徒!烧杀抢掠绝对禁止,念在你们触犯,所以从轻处理,下次再抓住了,一律军法处置!”   海文禁止他们参加下一次战斗,要求他们打扫卫生,而且专门准备了思想课给他们上。海文认为这种差别待遇比体罚更有效,而且能激发他们的羞耻心,让他们牢记这件事情。   后续的事情海文交给迈瑞克等人去处理,下一步他要去松林镇。   海文得知,松林堡的贵族将他形容成无恶不作的暴徒,以此煽动民意来对抗他。海文必须和人民解释清楚这一切。小镇的有钱人大多去逃难了,留下一栋一栋的空房子。留下来的都是些穷苦人。这些人要么藏在房子里,要么逃到城外的乡下,还有许多人被抓了壮丁。   海文就决定从这些壮丁了解情况。他们是被迫加入战争的民兵,反对贵族的意愿最为强烈。于是海文把他们从战俘中找了出来,分了两个大房间给他们。之后海文给他们准备热汤和面包,叫他们吃饱饭。等吃完了饭,又给他们发了一些铺盖,允许他们住在这里。   这些俘虏从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优待,一时间人们又是惊喜,又是惶恐,大家都不知道这位新来的“乞丐王”想干什么。一直等到晚上,海文才找到他们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我想了解下松林堡的情况。”海文对他们说,“在我来之前,子爵对你们做了什么?他拿走了你们什么东西?都告诉我吧。放心,你们根本就没有犯罪,你们只是战争的受害者而已。现在我要了解这一切的情况,然后把你们从这场灾难中解救出来。”   于是海文很轻松的就让这些人开口了,他们告诉海文:子爵为了筹备这次“海北战争”,横征暴敛,还抓走了大量的男人去当兵。能逃难的早就逃到了河湾地或者南方,他们几乎是最后一批男人了。而且为了应对海文的攻城,子爵还用强盗一般的方式将平民的口粮通通塞进城堡,一点钱也没付,只留下了一张没有盖章、没有签字的手写欠条。   看来松林堡里有一年存粮这是真的,海文心想道,但是这比粮食我可不能照单全收了。   海文对他们说:“你们一会脱了军服回家去,无家可归的就先住在这里。从今日起你们恢复自由。至于你们‘捐献’给松林堡的财产,我会通通还给你们。”   这些俘虏们对此难以置信,有人小声问道:“大人,您是说……您不杀我们,还要让我们自由?”接着有人兴奋地问道:“难道我家的十斤谷子还能要回来?”海文朝他们点头,说:“一律归还。”   人们大声欢呼,相拥而泣。有几个汉子过来给“咚咚咚”的海文磕头,撞的额头都是血;有个老人兴奋地晕了过去;还有许多年轻人高呼:“大人,我不走,我要加入您的军队!”   海文安抚了他们的情绪,告诉他们说:“现在你们先回家去报个平安,之后拿着借条来领东西。若有人问起来这件事,你们就说:野马之王来了,他是先王的继承人,他要救穷人和奴隶。”海文不想让他们去传播太复杂的信息,越是简单的,越容易在低层人民中传播。   这数百位战俘处理好了,同时有了他们去民间宣传,“野马之王是个暴徒”的谣言也能渐渐消失。   海文找到了松林堡的管家,问他“捐款”的事情。之后海文得知松林堡里有一份清单,一查就能查到。后续归还捐款的事情他就交给达洛去做了,至于原先的松林堡管家就送给达洛去打下手了。   打仗的事情已经把这个小镇搞的一团糟,小贵族和有产骑士纷纷逃离了松林镇,有钱的富商更是跑的没影了。海文本想让这些人出点血,现在也抓不到了。接下来他需要给士兵开军饷,购置粮草,恢复生产……这全都需要钱。再找虾湾借不太现实,自己赚钱,短时间内也弄不到,这事情确实很难办。   第二天海文开始归还之前的强征的税金和粮草,与此同时,海文给每个拿回财产的“俘虏们”安排了任务,要他们去外面各个村庄通知,说是战争已经结束,要逃难的人回城来。这些松林堡的“俘虏”热情很高,海文一说他们就立马出去办事了。   海文心想道:回头敲一下钟,进行全镇演讲,之后还得贴一些告示。城堡里原先的官员不能直接用,要调查一下再说,这样一来我就得招募更多人。原先文职人员都是汤德恩的人,现在汤德恩死了,他的学生也大多留在了熊山,我剩下的人不够用了。   哦,我还需要筹钱。回头我穿着袍子去河湾地转一转,看看能不能让那里的贵族出点血。   等这边安稳下来之后,就要着手反攻熊山了,海文心想道。回头把小熊布莱恩召回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熊山城了,就叫熊山的老将攻打熊山。届时海湾地、松林堡、虾湾还有野马地就能连在一起,形成一道牢固的联盟。小三叉戟和北境的战争一时半刻不会结束,我有充足的时间重整旗鼓。   正在海文这样思考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笑脸猫的声音。“大人,我有事问你。”   海文一转头,“你说?”   “虾湾那个老头,坎摩恩,你打算怎么处置?”   哦,我差点把他忘了。 乞丐与奴隶之王,九   乞丐与奴隶之王,九   海文想了想,说道:“那就先把他接来吧,正好让他来参观一下城堡。”   猫爷笑了,说:“好的大人!那我就去请他了。”   笑脸猫办事很有效率,下午就把这个老头带回来了。   海文对这件事有点烦,因为那老头毕竟是虾湾给他的人,他跟着人撕破脸了,以后在雅文那边也不好交待。他心想道:如果坎摩恩来了,我还是要以礼相待,至少得给他赔礼道歉。就说法斯纳特当时并不知道你的身份,这是个误会。如果他识相点,这事也就过去了,如果他不依不饶,我再来硬的。   海文就在城堡客厅里等着招待他,按照规矩,提前准备面包、食盐当做摆设。还备了酒给他喝。海文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就等坎摩恩到来了。   这时候有人通报说:“司令,坎摩恩将军来了!”   “请进。”海文说。   接着笑脸猫就带着那个老头走了进来。刚一进门,海文还没看清他脸呢,那老人立刻行了个直角鞠躬礼,说:“我代表虾湾,祝贺野马之王旗开得胜!”   啊?海文懵了,他心想道:这老头不应该很倔很傲的吗?这怎么了?   坎摩恩抬起头来,一脸的堆笑。海文看着他那和善的表情愣住了,“将军。”海文小声问道,“您这是……”   话没说完,老人大声笑了起来,说:“野马之王半日破城,兵不血刃。敌人闻风丧胆,威风赶超先王!我这老头能与您共事,是我毕生的荣幸!”   海文瞪了一眼笑脸猫,就见那家伙已经憋笑憋地满脸通红。此刻海文才意识到,原来这老头是个欺软怕硬的。   能靠两千民兵打下松林堡,这是个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笑脸猫肯定添油加醋的和他说了,以至于坎摩恩被吓住了。   他也是看人下菜单的啊,海文心想道,看出来我们是个硬茬,不敢惹事了。   既然如此,海文就没必要和他来“食盐面包”那一套。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说道:“坎摩恩将军,先前咱们之间有点误会,我的人做事野蛮了一点,我给您道个歉。但这个事情是出于战术需要,把您放倒了关起来,这个是战术的一环,还望您体谅体谅。”   “我懂我懂!”坎摩恩连忙说道,“大人您智谋过人,您做事自然有您的道理。我是个快入土的老头了,我当然是看不懂的。”   他这个态度,海文都不好意思和他再翻脸了。野马之王愣了几秒,说:“那坎摩恩将军,看来咱们这次……同盟十分愉快?”   “当然愉快!”老头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淤青,“从没这么愉快!”   海文说道:“既然如此,那您就带着两千士兵在城外驻扎吧,后面有什么时候我再派人找您。”   老头愣了一下,问道:“难道现在我没事可做了吗?”   海文瞪着他,说:“你想继续给我做事?”   “当然了!”坎摩恩笑着说道,“我们是盟友,我当然得出力啊。”   海文心想道:估计雅文给他的要求是让他立下一份功劳,比如攻下了城堡、打下了城门,或者生擒了子爵什么的。正因如此,这老头一开始才表现的那么消极,他想把我力量消耗掉了,然后由他去攻城。这样一来论功行赏的时候,虾湾就能多拿走许多利益。   然而现在这老头什么也没干,就让剃刀打了一肘击就灰溜溜的回去了,是没法交代啊。   那我给他们找点事干吧。   “你叫你的人把兵器和盔甲都卸了,到城堡里寄存起来。然后我给你发粪叉、锄头和镰刀,你带人去松林堡北边开垦荒地,给我屯田。”   “哈!”笑脸猫在后面兴奋地一拍巴掌。而那老人的脸色却十分难看了,他说:“大人,你可以惩罚我的傲慢,但你不能侮辱我!”   海文问道:“我怎么侮辱你了?”   “你……”老头气的咬牙,“你让我们做奴隶做的事情,没人会愿意做的!我的人里有贵族子弟兵,还有好多骑士,你不能让高贵的骑士去种地!”   “种地怎么了?”海文拍案而起,“没有农民给你种地,拿来的骑士和贵族?”海文一甩手,说,“你爱去就去,不去拉倒!你们不听我的命令,这两千人借来也没用。”   老头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气氛僵持住了。这时候笑脸猫干笑了几声,说:“坎摩恩将军啊,屯田不丢人——您读过先王时期思诺思将军的兵法吗?”   老人眼睛一转,说:“我翻过一翻。”   笑脸猫微笑着说道:“那您肯定记得粮草篇里说的事情。”   坎摩恩沉吟少许,说:“我年事已高,多半是记不得了。”   笑脸猫说:“那我提醒您,那里边就把军队屯田列为筹备粮草的头等大事。说是要趁着春天屯田,秋天收获,将士各有其田,平民也能受益。先王就曾经命令自己的八千将士在北海屯田,筹备军饷。您看,先王的士兵都要屯田,咱们有什么不能屯的呢?”   老人一听这话脸色就松了,说:“这也不是不行,可是虾湾伯爵命令我给您打仗,却没说要屯田。我效忠于伯爵,没她的命令,我不敢妄动。”   之前你不是还说“除了老伯爵没人能命令我”吗?怎么这会又把女伯爵抬出来了?这个反复无常的家伙。   海文有些不耐烦了,他干脆说道:“屯田也是我战术战略的一环!到时候你就和女伯爵和雅文若是问你,你就这么告诉她们。”   “那……那好吧!”说完这话那老头又一次变脸了,他用慷慨激昂的语气说道:“野马之王继承海湾地先王的意志,那既然先王都要屯田,我们也该屯田。这是个光荣的使命,非得骑士才能做了,那我请命为您开荒屯田!”   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海文心想道。“那好,松林堡东南方向有荒地数千亩可以耕种,你带人去吧。农具城堡里有一批,回头我再买一些,若是再不够,你们就得自己制造农具了。木锄石锄,虽然简陋,但总比没有强。”   “这……我们可不会造农具啊。”   海文说:“我会派工匠指点你们——而且我还知道你们不会种地,这一次我会再派三个人给你。你听着。”   “好,大人您说。”   海文伸出一根手指,说:“第一个是农民,他负责教你们种地。”接着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个人是工匠,将你们如何制作工具。”最后他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个人是教员,负责监工和思想课——这三个人我会从野马镇调过来,你先去带人去劳动,回头让他们去找你。”   “是,大人,都听您的!”   于是坎摩恩与虾湾友军就这么安排好了,等到那老头出去之后,海文就问笑脸猫:“思诺思将军的兵法?那是什么书?我还没看过,若是好的兵法,我想拜读一下。”   笑脸猫顿时笑了,说:“狗屁!哪有什么思诺思将军?我编出来骗他的!”说完这话两人大笑起来。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   晚上,海文去见了子爵。   海文没有虐待子爵,他要求战俘一律优待。他不希望自己变成小三叉戟那样的暴君。   子爵一家人都被软禁在子爵原先的卧室里,海文派了亲信把守,不让任何人进去。海文探监的时候,子爵正坐在床铺上,妻子在给他洗脚;两个儿子一个在屋里不安的踱步,另一个见到海文来了,连忙上来行礼,脸上满是惶恐。   “劳伦·切尔德,”海文对他说,“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一周之后我会公开审判你的罪行。”   子爵翻了翻泛黄的眼仁,说:“我有什么罪?我无非就是守着自己的土地罢了。”   “首先是叛国——”   “放屁!”老头大声喊道,他把自己的儿子吓了一跳,小儿子用动作请求他对海文谦卑一点,可子爵显然是破罐破摔了,“我叛国?没有人比我更忠诚了!海神教和小三叉戟一起打仗,我跟着谁不一样?罗蕾莱·海涅是海神后裔,论起正统来,没人比她正。在北方人没打进来之前,海湾地都是双王治国,国王与教主共享荣誉,如今海湾地要恢复先王的法,我第一个支持!”   他喉咙里有痰,干咳了几声却没咳出来,在嗓子里发出一阵混沌的声音之后,他继续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呢?汤德恩背叛了我们,把先王的圣物给你了,你就真以为自己是先王的继承人?偷来的王冠能是真的王冠吗?你想想吧,海文·安卜赛德,你什么都不是。你没有神圣的血脉,更没有任何法律赋予你的权力,你凭什么称王?哦,你是乞丐王,那倒是可以的,乞丐王、奴隶王,法律可管不着你,哈哈!”   海文看着他,就任由他说个尽兴。   “话说回来,你说我叛国?你知道我为海湾地付出了多少?现在罗蕾莱已经打到了双卫城,小三叉戟也到鹰头城下耀武扬威了。这次我们能赢北方人,我们能光复先王的失地,甚至我们能反攻北境,到鹰头城上插祖宗的香火和祭坛,那才是光宗耀祖!可你呢?你在背后捅刀子,你伤害自己的同胞,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自由、正义、你只是个冠冕堂皇的骗子,一个假的国王!”   海文回答:“你的第一条罪行是叛国罪。”   “混账!我就是真叛国也轮不到你来审我!敢情你忠于国家?谁的国家?是赫沃斯家族还是卡恩家族?”他吼完这话之后重重的咳嗽了起来,他的胸腔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你的第二条罪行是横征暴敛,剥削人民。”海文继续说。   子爵喘了好几口气,然后低吼道:“打仗不收税,不抓人?照你这么说,全世界的贵族都有罪了!”   海文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然而这就足以说明他的态度了。子爵一开始还能迎头看着他的眼睛,但很快这老人的目光就逃走了。他小声嘀咕:“我没法和你这样的疯子说话。”   海文对子爵说道:“七日后我将审判你的罪行,但我不会伤害你的妻子和儿子,他们会不久后成为自由人。”   子爵回答:“有贵族血脉就永远是贵族。”   海文笑了,说:“人的地位与血脉无关。”   子爵冷笑,说:“若地位与血脉无关的话,这世界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海文看着他,说:“那我就让这血脉断绝好了。”说完这话他便转身朝外走去。   老人终于急眼了,他大喊道:“安卜赛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海文回头,笑着问他:“你以为我要杀了你的儿子吗?”   “你……”子爵说了一个字就再度咳嗽起来。   等他咳嗽完了,海文回答他说:“不,我是个正义的革命者,我和你们这些草菅人命的旧贵族不同,我不会轻易杀死任何生命。”   老人用一种被戏弄后的愤怒语气、快速的说道:“那你说血脉断绝?”   海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我是要杀死世袭制度,大人。”   子爵愣了足有十秒钟,这才说道:“虚伪的小人!你难道不给自己的儿子留一把椅子做吗?”   海文说:“我会给每个人坐椅子的机会,我的儿子若有能力他可以坐下去,如果他不能胜任,那做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子爵沉声说:“人都有私心,安卜赛德,你也有。你到时候会反悔的。”   海文回答说:“若我有孩子,那期盼他健康长大,就是我最大的私心了。我的养子和养女,他们想做什么、爱做什么这都与我无关。拉蒙若是哪天不想当虾湾守护者了,我也会支持他;米尔萨露如果想做个舞者、或是嫁个穷裁缝,我虽然心疼,却也只好由着她。大人,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己的命运——没人生下来就该当国王,也没人生下来就是奴隶。”   子爵已经无话可说了,在思想上来说,他已经死了。于是海文说:“有生活需要就告诉门卫,七天之后,你的家属就自由了。”说罢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房间。   海文离开的当天晚上子爵就死了。   子爵死在他的床上,那是一张陈旧的木床,床铺很大、很软、很奢华,但也充满了腐朽的霉味。   子爵的死因没法确定。不过剃刀看了尸体之后,说是由于身体虚弱和心神损耗导致的暴毙。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事后海文释放了子爵的家眷,然而大儿子参与了海神教,并且管理城堡的政务,他也有同样的罪名。海文将他暂时关进地牢,择日审问。   海文还没收了子爵的私人财产,将其全部充公。他从其中拨出一小笔钱给子爵的家眷作为生活费,这笔钱相当于一家普通农户三年的收入。并且允许他们给子爵举行一场简单的葬礼,但是地址必须选在郊外,不然可能会刺激到城堡中的人。   到此就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了,后面的公务可以留着慢慢梳理。晚上海文请来了剃刀和奈特薇,连同笑脸猫一起,询问他们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   在这之前,海文就有心理准备了。他猜想自己会听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没曾想,剃刀的第一句话就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大人,我必须告诉您,您可能多了个儿子。”剃刀这样说。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一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一   海文愣了一下,然后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真是我的儿子吗?”问完这话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像个智障——难道这种事情,我自己不知道吗?我问他干嘛?   气氛很尴尬,剃刀沉默,似乎在思考措辞;奈特薇双手托腮,摆出一副单纯可爱的脸来;笑脸猫在摆弄刀子玩,时不时偷看一样海文的表情。   剃刀沉吟了好一阵子,这才说道:“是这样的,我遇到夫人了。”   “伊丝芮特?”海文叫道,“你遇到她了?她还好吗?你说我多个了儿子,她……我……这个……难道是那次……”海文的表情从惊讶变成惊喜再变成惊恐……表情在他脸上轮换,他口中语无伦次。   剃刀说道:“大人您先冷静一下,夫人说了,孩子是临走时候怀上的。今年二月底的时候,正好是十个月。这事谁也没想到,夫人也是怀孕三四个月了,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   “哦,对,是这样的。”海文摸了摸头,“伊丝芮特现在在哪?她知道我在这里吗?”   剃刀摇头,说:“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在学院派女巫的蜂鸟城。那时候她已经是一城的伯爵了——”   “她是伯爵?”海文瞪大眼睛,“这怎么当上的?”   剃刀说道:“我也不知道,大人。总之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嗯……是在树精灵的秘境里。那次,我和奈特薇,还有无面游侠……”   “无面?”这次轮到笑脸猫插嘴,“那条鱼跟你们在一起呢?”   剃刀叹了口气,说:“这样,你们先让我从头说完,然后有什么问题再来问。不然我没法给你们讲了。”   海文说:“好,你来说吧。”   剃刀问:“从我遇到夫人说起?”   笑脸猫摇头,对他说:“从你离开熊山说起吧,这一年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于是剃刀从最开始的事情讲了起来。他从邂逅兽人卡奥达说起,又说了虫后神庙的阴谋。他说他在那里边修行,训练,但是后来那里失火了,神庙毁于一旦,他也就逃了出来。海文隐约觉得他在撒谎,但是谁没点秘密呢?海文没有追问这事情。   他和奈特薇是最后的幸存者,因此两人就结伴同行。后来他们去投靠了原教旨主义古神教派的达拉卡夏,成为其门徒。法斯纳特因为在教派中成绩突出,被升为亲卫队成员,后来化名为剃刀。   海文问他:“达拉卡夏是什么人?”   “我只知道他是个神通广大的法师,好像世间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他传授给我基础的魔法和巫术,还教了我潜行术、暗杀术和剑术……”   “等会!”笑脸猫又打断了他的话,说,“剑术?他教你的剑术怎么样,你跟我比划比划?”   剃刀回答:“达拉卡夏的剑术更适合对付凶魔和野兽,而笑面游侠的剑术则用于人与人的搏击。所以若是咱俩对打,比试剑术,我必然不是你的对手。但若是对付凶魔,恐怕是达拉卡夏的剑术更胜一筹。”   笑脸猫问道:“你说你打不过我?”   “剑术上是这样的。”剃刀谦逊的说道。   笑脸猫被他说愣了,过了半天他才回答道:“小子,你原先可不这么说话的。”   “我原先怎么说话?”   “攻城的时候我就瞧出来了,如今你身手敏捷,力气奇大,真打起来我不是你的对手。你怎么会说打不过我?”猫爷笑了起来,“原先的话,你会立刻把我按地上打一顿,怎么还会给我解释?”   剃刀回答道:“你与我有恩,在剑术上指点过我,与我亦师亦友。我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猫爷点了点头,用一种长辈似得语气说道:“小子,你长大了呀。”   剃刀点头不语。这时候笑脸猫一挑眉头,说:“那我现在可以带你去嫖-妓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红雾弥漫、不知不觉间将笑脸猫包围,肥猫打了个寒战,说:“还是算了,我瞧着你家里人管你太严。”   “继续说正事。”海文说道。   于是他们言归正传,剃刀继续说达拉卡夏的事情。   “达拉卡夏大人一直在致力于世界的平衡和法则的修复,如果海文大人您是在致力于社会的公正,那达拉卡夏就可以说是在致力于自然规律的公正。”   海文问道:“自然规律还有不公正的?”   “有的。”剃刀回答。这时候奈特薇问他说:“你把这些说给他们可以吗?”   剃刀想了想,说:“达拉卡夏并没和我说过要保密这些事情,何况,我也许还需要海文大人的帮忙。”   奈特薇提醒道:“注意分寸,剃刀。”   剃刀回答:“放心,保密协议里的事情我不会讲的。”   看他们这么神秘,海文对这事情更有兴趣了。他问道:“剃刀,是什么事情啊?自然规律的公正,这怎么解释呢?”   剃刀说:“按照达拉卡夏大人的理论,我们这个世界上是存在一个创世神的。”   海文说道:“你知道我不信任何神的。”   剃刀回答:“是,我知道,但这里的创世神只是个代称。我们也叫它世界锁。”   “嗯,你继续讲。”海文说。   剃刀说道:“达拉卡夏和其他神庙的成员通过研究古代炼魔的遗迹发现,我们这个世界是被某种力量创造出来的。五大纪元文明以及其他生命,都是被设计好的东西。各种遗迹的文献中都记载了这个名叫‘世界锁’的创世神。”   海文问道:“世界锁,他是个人?还是别的什么?听着像个机器?”   “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它存在于某个地方,并且正在以某种形式观察着、管理着这个世界的运行。我们的社会、历史,都在它的设计之中。”   也包括我来到这个世界吗?海文陷入了沉思,这可太荒唐了。   剃刀停顿了一下,他看着海文,继续说道:“世界本该按照世界锁的设计路线有序的运行,然而这个世界存在三个能干涉历史进程的魔鬼。即传说中的三大魔王。”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二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二   “我知道!”笑脸猫说道,“欺诈者、蛊惑者和戒律者。我听银狐游侠唱过这段戏,妈的,我还以为是他自己编的来着。”   “没错,就是这三个魔鬼。他们是第二纪元的遗民,可是他们没有跟着大灭绝一起消失,也没变成凶魔,而是一直存活了下来。自从第三纪元开始,他们就在扰乱这个世界的运行,极有可能后两次大灭绝都与他们有关。为此,达拉卡夏决定除掉这三个魔王,我如今就肩负着这个使命。”   海文点头,说:“铲除这种反人类的家伙,是正义的行为,我支持你。剃刀,你是想让我帮你找到魔王的踪迹吗?”   “不仅仅是魔王,”剃刀说,“我还需要找到三位穿越者。”   海文抬起头来,说:“你说什么?给我解释一下?”   剃刀回答:“穿越者。异界的旅行者。达拉卡夏推断,世界锁无法靠自己的力量修复那些被魔王破坏的‘自然规律’,甚至它无法发现魔王的存在,所以它就引入了一个外界的力量来帮助它修复世界。这个外界的力量,就是‘穿越者’。这些人会拥有其他世界的知识、力量和思想,他们就如同一个巧妙的齿轮、一块造型独特的补丁,就这么正正好好的贴在破碎的世界上。”   海文听的目瞪口呆。   哦,原来是这样!   “海率文”在这里活了两年多,每一个晚上他都不禁会思考:我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到哪去?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答案。   果然这一切不是巧合。我之所以穿越,不是因为什么玄幻的天堂地狱、灵魂轮回,而是因为有个名叫“世界锁”的东西将我搬到了这个地方。它要我做一件事情,让我来修复这个世界。   那我难道正在做这件事情吗?   然而剃刀的下一句话惊醒了海文。   “我的另一个使命,就是杀死穿越者。”   海文心里一颤,他惊恐的望着剃刀,问道:“为什么杀呢?他们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剃刀回答:“假如世界是一块上好的皮革,那么魔王与穿越者,就是一个用剪刀疯狂的剪,另一个迅速地打补丁。一边剪一边打补丁,虽然皮革能保持原样,那时间久了,自然就坏掉了。”   海文说道:“这个比喻很好,是这个道理。”   “我们会杀了魔王,这样就没人破坏世界了,但是打补丁的人却仍会一直打补丁,到最后皮革还是会被补丁覆盖,变成一个破烂。所以魔王要杀,之后穿越者也要杀。不论是魔王还是穿越者,他们都扰乱了这个世界的秩序。他们带来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因此扭曲了世界的发展规律。如果任由他们肆意妄为,那么世界会承受不住……最终第五次大灭绝,也就该降临了。”   海文心中想到的却是:一个是疯狂搞破坏的电脑病毒,一个是停不下来的杀毒程序,这两个东西无限的工作下去,电脑就死机了,于是要重启。   “但你怎么知道这一切是正确的呢?”海文对剃刀说道,“谁也没有见过世界锁,甚至你们无法确定它存不存在。因此而杀人,我看这不符合正义。”   他们对视了三秒,剃刀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喃喃说道:“您——”   “好了!”笑脸猫突然高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小子,我有事情问你!”   他这么一说,话题就被岔开了。笑脸猫去问剃刀一些剑术的事情,而海文心中却想到:我还能把他留在我这里吗?   法斯纳特——剃刀已经变的太强大,如果他真想杀我,我绝无抵抗之力。   可我又要如何说服他呢?   况且,我所做的事情真的是正确的吗?如果剃刀说的没错,那么我这个修复程序也许正在做某种“矫枉过正”的事情。   不,我做的没错。正义、公平、自由、法律、秩序,这些都没有错。我必须将这些东西执行下去,我必须解放这里的人民。   “……在那之后,我去了树精灵秘境,我在那里遇到的夫人。”   剃刀的话把海文拉回现实。比起那些玄奥的事情,海文·安卜赛德更关心他的妻子和儿子。   “伊丝芮特她还好吗?”   剃刀说道:“我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怀胎六七个月了。但她身体还很健康,而且她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女巫了。”   “还是兽人的地母之灵,”奈特薇提醒道,“她至少展现出了一位半神的神格。”   “是的,人类无法抽脊骨为剑。”剃刀说。   海文听的心惊肉跳,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从头给我说,剃刀!一点也别漏掉!”   “是,大人。”   于是剃刀开始叙述树精灵秘境中的各种事情,还给海文复述了伊丝芮特告诉他的事情。   海文听完之后心中感慨万千,他问剃刀:“那这一年来她都以为我死了吗?”   “恐怕是的,因此她……她有些变化。”   “她是又瘦了吗?”海文问道。   “嗯……”剃刀沉吟着。这时候奈特薇用手指戳了戳他,小声说道:“你从来没关心过我瘦没瘦过。”   “闭嘴,婊子!”剃刀骂道,“你想胖想瘦不是一眨眼的事情?我关心这个干嘛?”   奈特薇“啧”了一声,然后把头别到了一边,把视线固定到了墙上。   剃刀和海文说了声“抱歉”,然后继续讲伊丝芮特的事情:“她是瘦了一些,但最重要的还是性情变化。”   “她一个人在外面,怀着我的孩子,还以为我已经死了……”海文喃喃道,“她的性子不可能不变化——她要怎么熬过来啊?”海文觉得眼前一酸,差点哭出来。他连忙调整了一下情绪,说:“我要立刻派人去和她联系,她现在在哪?”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蜂鸟城,后来我们失去了联系。来的路上我打探了一些消息,听说她在沼泽居住。兽人侍奉她为神灵,我想她过得应该不错。”   海文点了点头,说:“对了,哲莉忒呢?她不是跟着伊丝芮特一起走的吗?”   “女巫大人独自去了北方,说是要寻找自由派女巫的大师。”   “北方?”海文愤然的叹了口气,“都太远了,这些人都离我太远了。”   这时候剃刀突然叫道:“哦!我差点忘记和您说了,我还见到管家了!”   海文问道:“谁?哪个管家?”   “您的管家,德莱尔·汉斯洛克!”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三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三   海文惊叫道:“他?他应该在被流放。”   “流放?”剃刀笑了,“他过得可好了,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是烂肉滩的镇长,我还帮他摆平了当地的黑帮,现在他不光是镇长、还是最大的黑帮头子。是个只手遮天的人物。”   笑脸猫大笑起来,他拍着桌子说道:“大人,我怎么说的?我就说管家到哪都能活,而且活的还挺好!”   “这他妈的……”海文捂着额头,“这混账身无分文到了烂肉滩,身份是一介流民。他是怎么混出来的?”   剃刀说:“等您见了他,叫他自己说吧。”   海文点了点头,问道:“剃刀,你觉得德莱尔有变化吗?”   “老样子吧,狡诈、恶毒还贪婪。”   “是吗?”   “但不算是大奸大恶。”剃刀笑了,“我和他喝了酒,感觉这人……他是个很复杂的人。我觉得他还顾念旧情,您不妨找机会见见他。”   “嗯。”海文喃喃道,“德莱尔有烂肉滩,伊丝芮特是沼泽兽人的领袖,拉蒙是虾湾守护者,我有野马地和松林堡……猫爷,地图给我拿来!”   “好!”   笑脸猫手脚麻利,一转眼地图就铺开在桌上。海文用手依次点了那四个点,然后画了一条线,这条线从松林堡出发,途径虾湾,再走水路到烂肉滩,最终顺流而下进入沼泽。   四地连接在一起,犹如一条长龙。   海文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嘴角扬了起来,说:“诸位,我有个计划。”   笑脸猫面色严肃的盯着地图,他点了点头,“我也看出来了。”   海文说道:“是的,我找到这片乱世中可以立足的地方了——今天谈话先到此结束吧,我要赶紧去把想法写下来。”   剃刀说:“海文大人,我还不知道您这里都发生了什么呢?”   “我啊……”海文感叹了一声,“你们离开之后,我这一直都不顺利,回头我慢慢和你说。对了,剃刀,你知道谁熟悉大沼泽吗?我想找一个使者去联系伊丝芮特。”   “使者我不清楚,要去我可以自己去。”   “嗯,这件事回头再议。就先这样吧,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处理其他事情。明天我会开会安排工作,时间另行通知。”说完这话海文就先出门了,笑脸猫也跟着他走了出去。剃刀和奈特薇在后面,这时候他听到剃刀在说话,于是就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那少女仍旧坐在椅子上盯着墙壁,似乎不肯离开,剃刀就站在她身后和她说话。   “走吧。”剃刀对她说。   “不走!”少女的目光盯着另一个方向,始终不去看他。   “为什么不走?”   “你都不关心我是不是瘦了!”她噘着嘴说道。   “走吧,这不是闹脾气的地方,奈特薇。”剃刀往左歪着身子去寻她的目光,小奈特薇就又把头转到右边:“就是不走!”她赌气的说道。   剃刀叹了口气,俯身在她后颈处、贴着她耳根说:“走吧,奈特薇,我没装义肢,没法抱你。刀刃太锋利了。”   海文眼看着那小姑娘的皮肤从脖子红到了耳根。接着她什么也没说,就溃散成一团红雾,钻进了剃刀的袍子里。   “他妈的。”笑脸猫骂道,“这个小杂种啊,长的比你猫爷好看不说,现在还比猫爷能打。这要是出去骗小姑娘,还不一天睡三个?”   海文笑了,说:“哈,他又不是你,你看他像是那种一天换三个姑娘的人吗?”   “我怎么了?我倒是想一天换三个姑娘睡觉,可我又不是银狐游侠,我长的又胖又矮,一身臭味的,谁会喜欢?”   海文看着他,问道:“你多大了,笑脸猫。”   笑脸猫想了想,说:“我也忘了,三十五?四十?”   “折中一下,三十七岁半?”   “啊,差不多吧。”   “没考虑成个家?”   “您跟游侠说这个?”笑脸猫笑道,“我家就在酒馆和妓院,花了钱买一晚上的老婆睡。睡醒了我就走,继续流浪天涯。”   海文说道:“可你现在跟着我住城堡,也不是流浪者了。”   笑脸猫沉吟少许,问道:“大人,你是想劝我成个家,然后把我拴在你这里吗?”   “我没想过这事情。”海文如实回答,“我只是提个建议,刚刚剃刀告诉我我有儿子了,我不知道怎么着……就联想起你这件事情来了。我想,你或许也会想找个女人成家。”   笑脸猫摆了摆手,说:“你别瞎操心了,大人!你还是想想咱们接下来打仗的事情吧。过两天我把熊山的旧部都接到松林堡来,大家肯定会怂恿你反攻熊山,到时候你怎么办?”   “也不是不能打,现在海神教的人都出去打仗了,熊山内部空虚的很。而且有剃刀的帮忙,我们可以拿回熊山城的。”   “但是我们——”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猫爷。”海文打断了他的话,“战术上能打,战略上不行。我们的防线还没建立起来,我打松林堡,可以说是小三叉戟默许的,可我如果打了熊山就不一样了。虽然夺回熊山对我们来说是天经地义,可是对于海神联军和小三叉戟来讲,被人断了后路,却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情。这意味着我们要和金沙堡全面开战。”   “我就是这个意思,大人,这件事情急不得。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夫人和管家,跟那边保持联系,如果您有余力,不妨去支援他们。”   可是熊山城里还有我的战士,海文心想道,熊山守备队数百人被俘,我得想办法去救他们。   劫狱不行。剃刀去劫狱也只救出来了三个人,说明那里有重兵把守;而且一次劫狱之后,守卫一定会更加森严。   我爱是要尽早夺回熊山,我的战士,我的人民都在等着我。   当天晚上海文给未来做了规划,他要把野马地和松林堡连起来,合并为一个新的地区,形成新的势力范围。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四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四   松林堡、野马地、虾湾,这三点围起来是一个三角形,中央是密林与山地。海文要拓宽、修缮连接这三地的道路,围着林地形成一个三角形的交通带;同时他要打通虾湾和烂肉滩的联系,再让烂肉滩和沼泽建立一条水上航线。为此他要与德莱尔、伊丝芮特两方势力结盟,伊丝芮特与他根本就是一家人,这自然不必说了;德莱尔与他有交情,但如今的关系多少有些尴尬,不过若是能让德莱尔看到利益,他肯定愿意加入联盟。   这样一来,海文的势力范围就牢固了。松林堡与野马地是为前线,虾湾为中转站,德莱尔为连同中原的枢纽,伊丝芮特的沼泽地可以成为大后方。沼泽之大,茫茫无边,迄今为止,大陆的地图也没有个定论说沼泽有多大。只说此地东接海湾地,北接草原与谷地,而最南处一直蔓延到南方的龙岛。   沼泽上没有人类的势力,有大片的无人区。部分沼泽开垦之后可以成为肥沃良田,种水稻和蔬菜,还适合养鱼。大沼泽如果合理开发,能成为一个潜力巨大的粮仓。   趁着小三叉戟和北境打仗,我可以将这些事情统统做好。   另一方面,我要继续传播我们的思想。野马地的宣传已经初见成效了,虾湾和松林堡也要宣传。战事四起,人民苦不堪言,这正是宣传思想的好时机。我要把革命者们派到金沙堡和白鸟城去,叫他们撬了旧贵族的根。   将这些想法整理了一下之后海文便睡下了。第二天他照常去安排城中各项事情,虽然战斗没造成直接的什么破坏,但是间接的破坏却不少。民兵中又出了两起掠夺事件,因为已经先前已经有先例了,所以海文严肃惩罚了这两个当事人。下午的时候他召集松林堡里的人进行演讲。演讲内容还是他常说的那些,包括:减税、分田、重审罪犯、还有未来的规划等。比如哪里要修路,哪里要建房子,哪里修医院,哪里修学堂。   然而这次海文是“客场作战”。许多人都当他是个侵略者,而不是解放者,因此工作没法立刻展开。为了让人们相信他,海文决定派人去打击松林堡的地主们,然后把田地分给农民,解放农奴和奴隶。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在他来之前,这些地主就拖家带口的跑了。松林堡只剩下三户农场主,这三户人主动来城堡向他宣誓效忠,他们愿意为海文工作,替他管理土地,收税。他们将原先的私有土地全部上缴,只希望留下房产、口粮和个人名义上的田地。   这反而不好办了,如果对方抵抗到底,海文可以直接清算这笔账,然而他们来投诚了,海文也不能把他们一刀杀了。于是海文干脆将这些人树立成模范去宣传,向地主们一个传达一个“坦白从宽”的消息。   他翻了这三人的案底,都还算干净,又询问了乡间口碑,也没什么大恶大罪。因此海文就将他们划分为了普通农民,没收土地,一律视为无产者,不过会保留了他们的个人房产,并且承诺未来在政策上补贴他们。   第一天,笑脸猫从虾湾回来了。他跟海文说:“小熊他们在熊山关了好几个月,现在都是伤病交加,实在不能转移过来。所以我就让他们先养伤了。”   “他们有说什么吗?”海文问道。   笑脸猫回答:“小熊布莱恩说让我替他谢谢您还记得他,同时还请求您尽快救出其他人;墨菲斯武士达理瑟斯说,他和您的合同也快到期了,待您支付佣金之后,他就要回到家乡。”   海文回答:“这位武士仁至义尽,我会加倍付他钱的。”   “我觉得您可以派人送他回墨菲斯人的地方去,墨菲斯人住在海湾地东南的石域,那里有海湾地最好的矿脉,也有最好的战士。”   海文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去联合墨菲斯人?”   “是的,大人,我的老师就是墨菲斯人,我熟悉那里。墨菲斯人的财富都被铁石酋长掌控,他的氏族控制着整个民族,底层人民苦不堪言。如果你想联合全世界的穷人起来反抗,那你绝不该错过墨菲斯人的铁石林地。”   海文点了点头,说:“我对墨菲斯人的事情知之甚少,笑脸猫,等到达理瑟斯康复了,我要好好问问他。”   笑脸猫说:“嗯,好的。米尔萨露也跟我一起来了,大人,你该多陪陪你女儿。我还没告诉她伊丝芮特的事情,你亲口对她说吧。我知道你很忙,但是不抽空陪家人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   “嗯,我会的,晚上我会叫她一起吃晚饭,你叫剃刀也一起来吧。”   “好。”   下午,管家纳德又找到海文,说:“大人,有两件事跟您说。”   “请讲。”   “第一,我们的钱不够了。账单我已经放在了您的办公桌上。”   “这你不说我也知道。”海文揉了揉额头,“第二件事呢?”   “有个叫老烟袋的西域商人写信过来,说他和一个叫黑金的炼金术师成功培育出了极品的烟草,就在野马地那里,希望您能去看看,最好资助他们一下。”   “极品的?”海文对这个形容词很有兴趣。   “是这么说的,我要怎么回复他们?”   “留下信差,我会写回信,过些日子我去看看。”烟草是暴利行业,这也许能解决我的燃眉之急,海文心想道。   他立刻就去给黑金写回信,等他写完回信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他猛然想起了今晚还约了女儿一起进餐,于是他连忙赶到餐厅,就见众人都在等他。米尔萨露就坐在门口的位置,小姑娘一天天的长高,由于营养充足、生活习惯良好,她的身体看上去十分健康。看到女儿的脸,海文一下子便笑了出来。   “抱歉,我迟到了。”他望着米尔萨露说道,“请别埋怨你家老爸,着实是事情太多。”   “不会的呀。”米尔萨露站起来拥抱他,还吻了他的额头。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五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五   海文落座,与众人一起用餐。海文下过命令,要手下人勤俭节约,不可奢华放纵,要给人民做一个楷模,这顿晚餐也就不算豪华。不过菜肴还算丰盛:腌肉通心粉、炸雏鸟盘、闷炖野鸡、松茸汤、酸葡萄冷盘、黄橙奶糕……这大多是就地取材的东西,是一些山珍野味。这些东西花不了多少钱,但确实要费一些功夫。   海文问道:“晚饭谁准备的?”   米尔萨露说:“这两个菜是我弄的,其他是城堡厨师。材料是猫叔叔找到的。”   海文又惊喜又欣慰,他问道:“你已经会烧菜了?什么时候学的?”   “嗯,在野马镇的时候学的。汤德恩教了我一些。”   海文点了点头,说道:“哦,那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晚餐就此开始,这里都是自己人,吃饭也没太多讲究,之前就并没做分餐,是合餐制。大家各自都有刀叉,也有人用筷子。海湾地曾经出过东方客族的国王,所以留下了一些东方的风俗。   吃到一半,海文下意识的打开了话题。他问剃刀,说:“你这些日子在外面,有没有听到什么关于北方战事的消息?”   剃刀就回答:“有一些,但都是流言,不可全信。”   “你挑一些靠谱的说说。”   剃刀撂下餐具,沉吟了一阵子,说道:“人们都说小三叉戟是天神下凡,肯定能攻下鹰头城。还有人说,海神教召唤了凶魔助阵,哦,这件事多半是真的。”   这时候奈特薇附和道:“对,是真的!我们俩在熊山上看到了运送凶魔的笼车,我看海神教的人一定是得到了某种力量。不然就这群乌合之众,拿什么去打北方人?”   海文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说:“你们认为小三叉戟能取胜?”   剃刀回答:“我认为可以。”   奈特薇则说:“就是不赢也不会输,最差也是个新的公爵。北方的内部矛盾太重了。”   海文盯着那个红发少女,心想道:她看着和米尔萨露一样大,但怎么说起话来都像个成年人?   这时候米尔萨露忽然开口说:“可我觉得……”海文下意识的望向她,父女目光交汇,米尔立刻低下了头,说:“没事,我是说……我觉得我该再去拿一壶果汁。”   “去吧。”海文说。   米尔萨露离席之后又很快回来,这段时间海文就在和剃刀以及奈特薇讨论北方的战事。奈特薇看起来非常幼小,但是却十分博学,似乎什么都懂一些。   “您是纳特的朋友,因此我告诉您我的建议。不过这都是我个人的想法,还请您自己斟酌。”奈特薇这滴水不漏的说话方式根本就是个成年人了,“我觉得现在您不能去打熊山,您甚至可以假意和小三叉戟联盟,最好帮助他去打北方人。因为一旦小三叉戟打下来了鹰头城,那么他的皇宫和他的统治集团必然转移到鹰头城,这么一来,金沙堡就没人了,海湾地这一片就空了。这就是个绝好的机会。这时候您可以联合河湾地的贵族去对付他,河湾地贵族一直反对小三叉戟,而且他们祖上都是效忠先王沙文三世的,您有战袍,大可以去和他们结盟。”   海文点了点头,说:“战略上熊山城是不能打,但是我们……”他话说到这里的时候,笑脸猫突然重重的咳了一声。   海文望向他,只见猫爷手里摆弄着餐刀,说:“我看咱们就别聊这些事情了,”他用餐刀轻轻敲了敲盘子,一脸严肃,“大人,这是朋友和家人的聚餐,又不是开会。”他说着目光瞟向米尔萨露,海文跟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小米尔正用叉子鼓捣盘中残羹,一脸拘谨,插不上话。   “猫爷你说的对。”海文端起红酒喝了一口,轻轻撂下酒杯,接着他用眼神询问剃刀和奈特薇,前者默默点头,后者则露出微笑,说:“本就不该说这些的,毕竟我只是……人畜无害的小小姑娘。我不懂政事,先前都胡说的。”她挑了挑眉头,剃刀则白了她一眼。   海文想了想,说:“米尔,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还没和你说。”   米尔萨露抬起头来,“什么?”   “之前剃刀……也就是法斯纳特,他遇到你妈妈了。”   “妈妈?”米尔萨露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激动地站了起来,“妈妈!伊丝芮特!她在哪?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还有些事情没做完,不过,我们想办法和她取得联系。”海文没把伊丝芮特产子的事情说出来,因为剃刀也没见到那孩子。这个妇女生产的时候流产概率很大,伊丝芮特又是骨盆偏瘦的体型,很可能就……想到这里海文一阵发寒,担忧的不行。   “那我以后能写信给她了?”   “是啊,终于可以了。”海文叹了口气,心想道:要是熊山不出事就好了,那样的话,伊丝芮特一定会给我寄信来的。现在倒好,她以为我死了,孤零零的在外面带孩子……她会哭吗?她一定会哭的,她看起来坚强,但其实感情被谁都脆弱,一定会天天哭的。啊,这点她就不如风信子,那小丫头心大,最多哭一场也就罢了。该死,风信子也让我弄丢了,还有紫罗兰也是,这些人到底都哪去了啊?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那我要准备点礼物给她!”米尔萨露问他说。   海文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就只好转移话题了,“你要送什么给她呢?”海文露出慈父的和蔼笑容。   “嗯……我还没想好。”米尔萨露说。   海文说道:“你可以准备你最擅长的东西给她,你都会些什么?”说完这话海文颇感汗颜,他心想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女儿会些什么。她会什么呢?她之前好像是和紫罗兰在一起学习,她会女红?会写字?会念经?也许风信子还教了她唱歌和跳舞?   米尔萨露看了一眼笑脸猫,两人相视一笑,在海文正纳闷的时候,小米尔突然说:“就这个!”就看她手腕一转,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把小刀来。   作者留言:   ps:为了感谢读者们的打赏支持,我会在保证两更的基础上不定期加更。   为了阅读版面的清晰,我不会再每章结尾处点名致谢,但赞助者的名单我自己有保存。   对这些朋友,我会在全书结尾处给予鸣谢。   感谢你的支持。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六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六   海文吓了一跳,“这……”   那是一把短柄匕首,寒光闪闪,十分锋利。然而米尔萨露就像是玩杂耍一样在指尖旋转那把小刀,匕首在她右手的五指间腾转挪移,指尖和刀锋犹如一对亲密的舞伴,跳着危险又美丽舞蹈。最终她张开手掌,匕首在她掌心立起、旋转三圈,最终如谢幕一般被她一把攥住。   “我就给妈妈看这个!”米尔萨露说道。   “她一定会惊喜的。”你一定能把她吓死,海文心想道,就伊丝芮特那个护犊子一般的脾气,看见闺女玩这东西,还不得……还不得把笑脸猫胡子都拔了?   “笑面游侠!”海文也回过神来,“这都是你教的?”   笑脸猫笑了,说:“啊,大人,你不知道吗?之前不和你说过,我在教她剑术。”   “我以为你只是教了一些……什么……防身术之类的。”海文比划了两下,“就像是你教我的那样。”   “教你的那样?哈哈哈哈!”笑脸猫拍着桌子爆笑,“你他妈的,你在剑术上还没有一条鱼悟性高!我教你的都是最普通最基础的东西。”   海文皱起脸来,“你这条赖皮猫!”   笑脸猫摆了摆手,正色道:“大人!我告诉你,米尔萨露·安卜赛德,她和你可不一样,她是个好苗子。这一年来我是把全部本领都交给她了,刚才那一招就是……”他干咳了一声,“袖里藏刀式。”   袖里藏刀?“你他妈的……”海文摇了摇头,“孩子在这我不好意思骂你,你这个混账东西都教的什么?这么危险的招数,你不怕她伤到自己吗?”   “有更危险的,我没敢给您看。”米尔萨露耸肩,言语之中有几分炫耀之意。海文瞪了她一眼,低声斥责她:“别插嘴!”米尔萨露重复了那个耸肩的动作,然后手腕又一转,就将刀变没了。   剃刀在对面看着,不禁笑道:“你还别说,她这刀子玩的真不错。”   听到剃刀夸奖,米尔萨露的嘴角顿时扬了起来,她拽了拽海文的袖子,说:“爸爸,你听见了吗?”   海文愤然冲着剃刀一甩手,“你别跟着捣乱!”剃刀干笑了几声,不再说话了。   海文接着对笑脸猫说道:“我还没问完呢,笑面游侠,你把一身本领传给她,是想让她去做什么?   笑脸猫笑了一声,道:“她爱做什么做什么!”   “你他妈的……”海文气的攥紧拳头,“你是想让她去打仗?还是说叫她当个佣兵?你觉得这合适吗?”   笑脸猫皱了皱眉头,说:“是有点不太好,这太危险了。”   “对啊!”海文几乎是吼了出来,“你知道危险还教她?”   “可她想学啊。”   “想学你就教?你怎么不多教教我呢?“   “你他妈笨啊!”猫爷气的拍桌子,刀叉都震了起来。   海文气到不行,这时候米尔萨露抓住他的胳膊,说:“爸爸,我不能学这个吗?”   海文愣了,说:“不是不能学,是……是这个你学了,嗯……学了也没用啊。你用不上的。”   “我怎么用不上?”米尔萨露的目光坚定,这让海文联想起当初伊丝芮特离开时候的样子,“您说过的,人有自由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您一直是这么教我的!”   海文那一刻体会到了作家长的心酸,“选择命运”这种话说的好听,可是真到了他头上,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身为人父的情感。“可是我……”他咬了咬牙,“我没以为你会去……不是,我是说,我觉得你跟风信子学学唱歌跳舞就很好,再不然让你妈教你一些草药学,让哲莉忒阿姨教你……哦,哲莉忒就算了。”   米尔萨露摇了摇头,“唱歌跳舞学了没用,草药学和巫术我天赋不够,贵族礼仪和书本的学问我一个字都背不下来。唯独这个!”这次她双手上同时出现了七把刀,七把刀每一把尺寸都不同,都夹在她的指缝间。她转身面对墙壁,将刀巧妙淡写的丢出去,七把刀有五把刺入砖墙的缝隙,牢牢卡在上面。剩下的两把掉了下来,米尔不悦的啧了下舌头。   海文看了一眼墙壁,心想道:这本领已经十分惊人了。瞄准砖缝,七中五,有力量有速度也足够精准。   可这种本领也不定能保住她性命,强如剃刀都在战场上丢了双手,她师父笑脸猫更是多次差点没命。我不能让她去冒险。   海文语重心长的和她说道:“你母亲学了巫术,至今未归,这是运气好,我才可能联系上她,兴许运气不好以后就见不到了!我不想重蹈覆辙,我就你一个女儿啊,米尔!”   “我不会回不来的,我有一身本领,以后我会更厉害,我会比他还厉害!”米尔萨露指着笑脸猫说,后者抱着胳膊、笑而不语。   海文对她说:“那又如何?本领是本领,打仗是打仗,当你面对真人的时候,训练场的本领就不好用了!米尔萨露,难道你还能上战场杀人吗?”到最后海文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大声说了出来。   然而米尔萨露比他声音更大、更高。   “我已经杀过了!”她的女儿这样说道。   米尔萨露声音犹如一记惊雷的似得劈了下来,那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半天都没人说话。海文惊讶的望着她,说:“你……你刚才说……”   米尔萨露低着头说道:“汤德恩带我越狱的时候,有一个骑士追杀我们。我趁他不备把他杀了。”   “你……”海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在他茫然的时候,笑脸猫突然喊道:“好!”接着他鼓起掌来。对面的剃刀用义肢拍打桌子,也说道:“杀的好。”奈特薇也跟鼓掌,说:“小妹妹,有魄力!”   海文意识到,米尔萨露已经走上这条路了——她已无回头之路。   海文点了点头,说:“好吧,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学习剑术?你想做什么?”   “我想成为妈妈那样的人。”她说。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七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七   “你想成为……伊丝芮特那样的?”   “对,我也想成为她那样的人!”米尔萨露大声说道,“我不想当个没用的贵族小姐,我不想绣花织布、不想跳舞唱歌、更不想早早的嫁人!而且我最不想的,就是输给其他的女孩!”她望向奈特薇。   “哎?”奈特薇愣了一下,然后连忙摆手:“不不不,你别跟我怄气啊!我其实不是小孩啦,我比剃刀都大好多的……”   “你快闭嘴吧!”剃刀说道。   海文意识到自己该放手。他之前就没怎么管过米尔萨露,如今怎么能再以父亲的身份来约束她?该管的时候不管,管不住的时候却抓着女儿不放?他不会这样做的。   “我再确认一遍,你真的是这样想?你接下来可能会面对战争、鲜血和死亡,如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米尔萨露微笑着摇头,说:“我喜欢现在这样。”   “你可能会因此而丧命。”   “那我也不后悔。”   这时候笑脸猫插嘴道:“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她有事。”   海文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说:“那么,米尔萨露,从今以后你必须更加勤奋的修行本领。”   “是,爸爸!”她拥抱了海文。   “有意思,”桌子对面,剃刀用义肢撑着脸,露出微妙的笑容,“米尔,吃完饭出去,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桌上的菜已经吃的差不多,剩下的也都凉了,于是海文就吩咐下人撤了盘子,大家稍微坐了一会,就到外面去了。   海文也很好奇米尔萨露究竟学到了哪种程度。   他们来到松林堡城堡后院的一块空地上,这里地上铺着整齐的青砖,几乎没有杂草,是一块不错的场地。剃刀站在地上跺了跺脚,说:“就这里吧。”他问米尔萨露说,“米尔,你都学了什么?”   米尔萨露望了一眼笑脸猫,然后说:“藏刀术、飞刀术、空手擒拿、猫行步法、游侠剑术与墨菲斯剑术。”   学的还不少,海文心想道,猫爷可是只教了我一点剑术而已,难道说我真的这么蠢吗?   剃刀点头,说:“藏刀飞刀我都见过了,擒拿我不懂,剑术我也不如笑脸猫精湛,你给我看看步法吧。”   “好。”说完这话米尔萨露愣了一下,说,“我要怎么表演给你看呢?你来和我打吗?”   剃刀问:“你的步法里应该有闪避箭矢与暗器动作吧?我就看你这个。海文大人,麻烦叫人给我取一些切蛋糕的钝刀子来。”   于是海文叫后厨取了一筐刀来。这些刀子都没开刃,无法划破人的皮肤。剃刀点了点头,说:“米尔,一会我会投掷这些刀攻击你,你要试着躲开。”   “好!”   海文连忙说:“别伤到她!”   剃刀回答:“刀子很钝,而且我会主意分寸的。”   海文盯着剃刀,心想道:他双手都是义肢,僵硬不便,要如何投掷飞刀呢?而在这时候,剃刀猛然一瞪眼睛,所有的餐刀都凭空飞了起来。一旁的笑脸猫大叫:“操,你逗我呢?你连这个都会?”   剃刀没分心回答笑脸猫,他脸皮紧绷着,对着米尔萨露说:“准备好!”说完这话,飞刀就将米尔萨露包围其中。几十把飞刀悬停在她的上下左右,犹如一张大网似得将她包裹。海文叫道:“你这样搞谁躲的开啊?”   “如果躲不开,那就证明她没本事到外面去闯荡。”剃刀的语气严肃起来,“米尔萨露!你要把这刀看成真刀,没种一把你都会流血受伤,如果你被刺中要害,就会没命。”   “没命?”她问道。   “没命的人是没法当个游侠的——你明白吗?我不会允许一个杂耍演员出去冒险。”剃刀说。   听到这话米尔萨露慌了,她说:“这……这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战场上没有给你准备的时间!”说完这话,飞刀便落了下来。米尔萨露瞬间一个下腰,紧接着上半身往后仰,头发贴到小腿上。   “漂亮!”海文在后面喊。   飞刀从她上空飞过,紧接着天上的刀就落了下来。米尔萨露在地上打滚,刀子就紧贴着她的衣服“当当当当”戳在砖石地上。海文吓的大叫:“剃刀,小点劲儿啊!”   “不错!”剃刀扬起右手,接着脸色一拧,“继续,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飞刀聚拢,化作一面密不透风的墙壁,齐刷刷的射向米尔萨露。躲过第一关之后,米尔萨露变的更加从容了,她在场中灵活的越动。她疾跑、侧翻、打滚、急停、急转弯,飞刀怎么也追不到她。海文看的心惊肉跳,不停的说:“行了,我看可以了,差不多就行了!”然而笑脸猫却哈哈大笑,说:“剃刀,你看我这徒弟怎么样?”   剃刀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不错,不愧是笑面游侠。”说完这话几十把飞刀悬停在了半空,米尔萨露也停下脚步,她喘息着,问道:“法斯纳特,结束了吗?”   “步法合格了,但我还想看看你其他本领。”剃刀说道,“奈特薇,控制住她的双脚!”   奈特薇笑了,“嘿,你可真过分啊。”说罢她化作了一团红雾。红雾顺着地板,犹如蛇一般游向米尔萨露;那雾气一接近米尔萨露的身子,便化作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脚踝。米尔萨露惊叫出来:“这是什么?”她被固定在了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飞刀朝她再次射来。   海文叫道:“你这是作弊!”   笑脸猫却大喊:“米尔,拔刀!”   米尔萨露从腰间拔出最长的两把双刀,双刀在她手上跳舞,变成一道保护她的屏障。双刀与飞刀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动听的犹如音乐。米尔萨露将双刀挥舞成两个扇形,没有一把飞刀能伤害到她。   剃刀一开始还有保留,只是两三把一起,看米尔萨露无恙,他就加速了攻击,到最后十几把飞刀如雨幕般落下来了。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八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八   眼见剃刀毫不留情,笑脸猫大喊起来,说:“小子,你太过分了!”   米尔萨露也惊呼了一声,她全力挥舞双刀,餐刀纷纷被打落,然而到最后她已经力竭,她猛的下蹲,转身,蹲防抱头,她一手护住后脑勺,一手护住脊椎,保护住了自己所有的要害。   几秒种后,对面传来了金属义肢的鼓掌声。接着红雾也散去了,米尔萨露站了起来。她揉了揉手臂和肩膀,似乎并没受伤。   “做得好。”剃刀走向她,“左肩、后腰、小臂,三处都不致命,若你斗志昂扬,受此伤后应还能战斗。其实你本该被这一轮攻击杀死的,我最后瞄准了你的要害。”剃刀指着她的心脏说道,“不过你很聪明,你转身了。你牺牲后背来保护自己的前胸,很好。”   剃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旋即说:“你需要继续锻炼双腿的肌肉,尤其是小腿。你的弹跳力也太差,挖个坑站里边往外跳,每天一小时,跳完铲一点土出来。就这么练。我回头给你些药水,练习之后擦在腿上。”   “好。”小米尔点头。   “嗯,你是做的不错,但是还得在练几年。”接着剃刀对笑脸猫说,“你该对她在严格点,别因为她是个女孩就心慈手软。”   笑脸猫罕见的对他低头了,说:“你说的对,剃刀。我该多让她练练随机应变的能力。”   剃刀板着脸,严肃的样子让人害怕。他围着米尔萨露走了一圈,米尔像是被野兽盯着一样绷紧了身子。海文能看出来,米尔现在很害怕剃刀。她一向胆子很大,在这之前,这小姑娘没怕过谁。   剃刀对她说道:“你通过了我的考验,理所当然的,我要给你点奖励。”   “奖励?”小姑娘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奖励。”剃刀重复道,“现在我教你点新东西——接下来我会画七个符号给你看,你记住这几个符号形状,你的机会只有一次。只能用脑海记忆,更不能留下文字,能记下多少就是多少。”   米尔萨露问道:“啊?我写下来不行吗?”   剃刀摇头:“炼魔的魔法是所有法术之中最危险的一个。这是魔鬼的符文,看第二次它就会腐蚀你,第三次你的思维就会被它占领,再看下去,你就疯了。因此你只有一次机会,将它印在你的脑海里吧——其他人,你们都转过身去。不是我不教给你们,是因为你们的精神已经成熟,已经无法学习了。观看符号只会伤害你们的神志。”   海文刚想问:你不也是成年人了?转念一想,他才想起来,法斯纳特其实比米尔萨露也大不了多少,还算是个少年。   然而他现在老成的语气,怎么也不像是少年了。   真不知道他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他一定跟我有所隐瞒,没把全部经历都告诉我。   于是海文和笑脸猫转身过去,剃刀则开始传授米尔萨露炼魔的魔法。   自他说“开始”到米尔萨露喊“这就完了?”只有短短的三秒钟,平均下来一个符号只用了不到半秒。剃刀说:“可以了,你们可以看了。”   海文问道:“为什么不画慢一点?”   “炼魔的魔法符文越清晰,对精神的控制力就越大,如果我完完整整的画了,那么米尔萨露会被立刻俘虏。”   米尔萨露说:“可你画这么快,我根本就没记住!”   “记住了多少?”   “四个?也许是三个半?我……我有些乱了。”米尔萨露凭着记忆用手指在空中画符号。   “好,现在来试试吧。”剃刀指着那些地上的餐刀说道,“让你的大脑一分为二,左脑去想象符号,右脑去用念力指挥那些金属。”   “什么?念力控制金属?”米尔萨露盯着那些刀子说道。   “精力集中,想象着你用手将它们拿了起来。”   米尔萨露说:“可我手没那么长!”   剃刀训斥道:“我还没有手呢!你去做就是了。”   笑脸猫小声嘀咕,说:“这家伙比我还严格。”海文却是叹了口气,心想道:但愿这对米尔萨露是件好事。   然而念力的事情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太难。米尔萨露似乎每一寸皮肤都绷紧了,急的头上冒汗,可那飞刀还是一动不动。此刻奈特薇说道:“你该把飞刀想象成自己身体的延伸,米尔萨露。”   这事也奇怪,奈特薇刚说完这话,就有一把飞刀动了。那刀子徒自蹦起来一米多高,然后又啪的一下摔在地上。米尔萨露惊喜的高呼:“这是我弄的吗?”   “是你弄的。”奈特薇说,她用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望向剃刀,似乎在炫耀什么。剃刀抱着胳膊瞟了她一眼,就不去看她了。   剃刀对米尔萨露说:“不要再去回忆符号了,现在记住的就是你的全部,把它们记住吧。以后勤奋锻炼,通常来说,有个三五年的你就能熟练操控金属了。”   米尔萨露说:“这个好难!法斯纳特,你练了多久?”   剃刀想了想,回答道:“我生来就会这个,只是后来忘了而已。所以你问我这个,没有参考价值。”   “我听说你就练了八天。”奈特薇说。   “闭嘴!”剃刀低吼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米尔萨露沉默了片刻,说:“我会好好练习的。”   剃刀点了点头,说:“以后有机会我会教你其他东西,米尔,对了我还有东西给你——奈特薇,挤点血给我。”   奈特薇愣了一下,说:“什么?”   “挤点血给我,”剃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玻璃瓶,“就这么多,半个酒杯的量吧。”   奈特薇皱起眉头,“你这是个什么要求?当着这么多人,你把我当什么了?”   “不用多,随便挤一点就行。”   “还随便挤点……”那少女用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身体,“你当我是奶牛吗?”   剃刀一脸诧异的说道:“奶牛?我又不是要挤牛奶,而且你也没有——”   “啪!”奈特薇给了他一记耳光。“闭嘴!”少女尖叫道。   “——奶-子。”可是剃刀仍然把话说完了。   “啪!”又是一记耳光。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九   乞丐与奴隶之王,十九   海文他们在一旁看着,感觉十分尴尬。海文心想道:我该上去劝架吗?可是看他们这样子,我也不太好插嘴。   剃刀发出一阵低吼,他说:“奈特薇,你先把血交给米尔萨露,你的血能驱魔,能帮到这女孩。”   “先给她可以,那然后呢?你还我一瓶血吗?”奈特薇的话语里满是火药味道。   “一会咱们出去说这个问题——我们俩都得流点血。”   “我同意。”奈特薇周身的红雾隐隐约约溢了出来。   海文想上去劝架,笑脸猫一把将他拦住,说:“这是人家私事,你别多管,大人。”   “可我看他们……”   “哎呦!这俩人哪有一天不吵的?这种事对于他俩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这时候剃刀将一个小瓶子丢了过来,“米尔!保管好这个东西,奈特薇的血有强大的魔力,你可以去炼药、做护身符、甚至是喝下去。”   “别喝下去啊!”奈特薇红着脸叫道。   剃刀看了她一眼,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奈特薇抬头看着他,眼睛中露出笑意,说:“好!我们走。”   接着两人辞别海文,暂时离开了这里。至于他们后面怎么解决矛盾,那就不是外人能知道的了。   海文没去管这两人,他来到米尔萨露身边,说:“你想什么时候走,又想去哪里?”   “我想去南方或者西域,总之我想去远的地方。”   海文苦笑道:“你怎么和你妈一个样呢?”   米尔萨露耸肩一笑,说:“女儿像母亲,这很正常啊。”   “至少等你成年好吗?”   “那还好几年。”   “这几年里你可以再磨练一下本领,剃刀教你的新东西,你需要练习。”   笑脸猫也跟着说道:“对,你需要更多训练,米尔。”   “好吧。”比起父亲的话,她似乎更愿意听笑脸猫的。   从那以后,米尔萨露更加勤奋的修行。海文也有晨练的习惯,但米尔萨露和笑脸猫会比他更早起一个小时。剃刀给她制定了十分严格的作息习惯,她要固定时间起床、进餐和入睡,米尔萨露对自己也很严格。在海文的印象里,米尔萨露懒惰、贪玩,然而这次她似乎是下了决心,她是认真的。   米尔萨露显然是被刺激到了自尊心,性情独立的姑娘,自尊心就会比其他人敏感。   也许将来她真能帮上我的忙,海文心想道,这事情谁说的准呢?命运这东西是不讲道理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一边忙着手边的工作,一边叫人去收集北方战事的情报。在这个时代情报有滞后性,因此,海文更需要建立情报网络。   基于情报的匮乏,他们手下的人只能靠猜来布置战略。笑脸猫告诉他说:“小三叉戟可能正在打鹰头城。”而剃刀则更相信他们在平原上进行拉锯战。   然而令大家出乎意料的是,这几天的传来的情报居然都是:小三叉戟惨败于双卫城、巴骨·卡恩被流矢射瞎了眼睛、海湾地辎重被烧,联军溃不成军……   难道巴骨·卡恩已经输了?海文心想道,那这也太快了。接连几天,海文都在召开军事会议,分析各种情报。一开始,三个人都认为是情报出了问题,因为巴骨·卡恩自从称霸开始,就是个横扫战场的战神。北境的两大名将,哈桑赫伦·穆利斯特和比恩·拉斯托尔前后被他斩于马下,每一次都是以少胜多,这充分证明了巴骨·卡恩是有勇有谋的一个人。   这两次失败之后,北方人显然被打怕了,再也不敢主动出击去和这位霸王作战。剩下的人都固守城池,不敢妄动。在这种前提下,小三叉戟怎么可能会吃败仗?   笑脸猫说:“情报说他没打下来北方双卫,也许是他攻城的时候被挫败了,丢了士气。这种战无不胜的军队一旦失败一次,气势崩塌的是十分快的。   剃刀则说:“没有战无不胜的人,再强大的战士也会受伤。当箭矢如雨一般落下来的时候,谁都会被射成刺猬。我也不例外。”   “那这么说,小三叉戟真的输了?”海文思考着这个问题。   海文纵向对比海湾地与北境的实力,忽然发现小三叉戟的失败在情理之中。海湾地对比北境,无论是人口还是经济全都差的太远了,北境的国土是海湾地的两倍之多,城邦数量也是一样;人口密集的大城市海湾地只有两个,即金山堡和风雷堡,白鸟城虽然也是同级的城市,但却因为地理位置缘故,一直发展不起来。然而北方的大城市有多少呢?鹰头城、永夜堡、神恩山城、剑盾堡、北方双卫、火城、酒城、狼城、龙翼城……他俩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难道是小三叉戟的前几场胜利给了我们他战无不胜的错觉?海文心想道,其实按照硬实力对比,巴骨·卡恩的失败是在所难免的啊。   最重要的是,河湾地的贵族不支持这次战争。自古以来,河湾地就是海湾地最富饶的地区。这里有河流与沃土,有充足的人口,这里的贵族拥有全国一半以上的财富。如果河湾地不参战斗,那就意味着小三叉戟是在用半个海湾地去和北境作战。   一直以来,河湾地贵族都听从风雷堡的号令,自风雷堡政变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如今风雷堡是小儿子继任公爵,阿莲缪夫人垂帘听政。这女人倒是说要支持战争,但这也只是名义上的,河湾地贵族里可没有一个跟着发声的。   笑脸猫分析道:“我承认巴骨·卡恩是个猛将,但战争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除非他有个公爵级别的盟友,不然光靠他自己,他不是小国王的对手。”   “可他哪来的盟友?”剃刀说道,“我看全世界都在反对他。”   海文点了点头,说:“假设小三叉戟输了,那么战争会如何发展呢?北方人会反攻海湾地吗?”   “一定会的。”笑脸猫说,“北方人不会放弃金沙堡的权力真空。我建议您提前做准备,我看您该往河湾地走走了。二四岔路的红港、黑水城、林湾、河湾、还有其他诸多城镇……他们反对小三叉戟,但不一定会反对您。我觉得早点联盟他们,对谁都有好处。”   “你说的对。”海文此刻心想道:河湾地贵族是自成一派的,小三叉戟来了,他们反小三叉戟,北方人来了,他们反北方人。我如果能和他们联盟,那我的势力就有保障了。   对,我要提前布局河湾地战略,这场乱世之中该有我的位置。 第十二章:北境的勇士,一   第十二章:北境的勇士,一   巨大的地图铺满了整张桌子,小国王坐在高大的椅子上,双脚几乎悬空。   大厅里没人说话,气氛严肃到令人窒息,桌子前围满了帝国的大臣们,每一个人都低着头,视线看着自己的衣领。   凯德·赫沃斯敲了敲桌子,说:“现在谁能给我提供南部战场的情报?”   没人说话,于是小国王又问了一遍:“现在谁能给我提供南部战场的情报?谁能告诉谷地联军的动向?谁能告诉我他们是死是活?”国王烦躁的用手指关节敲击木桌,发出当当当的响声,“中谷地将近十万大军,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到现在连只鸽子都没放过来?难道他们还能让海神教的人全歼了不成?”   还是没人回话,国王恼火的猛拍桌子,“都他妈哑巴了?我麾下文武全臣里就没一个会喘气的?”他怒吼道。   有个中年人行了一礼,那是人是皇家骑士的教头,脸上有一道横着的刀疤。他开口说道:“陛下,您不用为谷地联军担心,克劳斯与佛劳斯两个家族实力强大,加上他们的众多附庸,军力何止十万?海神后裔们只有寥寥几万民兵,他们怎么会是谷地联军的对手?”   “好,他们不是对手,那你告诉我,谷地联军这个仗打到哪里去了?”   那个中年人回答道:“银花骑士前线通报,双脊山谷被暴雨冲毁了,现在联军被泥石流堵在了山谷的另一端,他们要想派人过来,可能还需要些时日。”   国王冷笑道:“敢情山谷是堵得水泄不通了,连一个人都过不来?大军不能度过山谷,那斥候总能过来,斥候过不来,那他妈的鸽子也能过来!如今呢?过去这么多天了,怎么中谷地那边连个屁都没放?”   教头无话可说了,这时候又有个老学士开口说道:“陛下,红月降临是邪恶的征兆。据我所知,克劳斯家的人害怕红月,他们也许是觉得不吉利,就撤兵了。”   小国王瞥了他一眼,说:“你哪考的学士证?”   老人回答:“这个……是我年轻时候考的,在南方的学城。”   “多少年了?”   “五十二年了。”   “那我宣布它过期作废了!”国王一摆手,“现在我封你当图书馆清洁工,速去报到。”   老人惊讶的张大嘴,喉咙中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我……”没等他说完,就有两个士兵将他带了下去。   国王叹了口气,说:“法师塔的特罗斯,出来。”   一位年轻的法师站了出来。“陛下。”他声音很干净,人长得也一样干净,“请问我能为您做什么?”   国王问他:“这几天看到中谷地的事情了吗?”   “没有。”   “你的水晶球什么也没说吗?”   “很抱歉,陛下。”他低头行礼。“我只看到了小三叉戟来到东卫城城下扎营,我看到他们正安置辎重,还有砍伐树木,组装攻城器和营地的防御工事。”   这不用你看我也知道了,国王心想道。   前几天东卫城就传来了情报,说是小三叉戟逼近了城池。好在银花骑士没有冒进,信里说:这家伙本来出兵是去双脊山谷、要和谷地联军一起夹击海神后裔。后来他一看下雨,立刻就撤出了山谷,然后返回东卫城去守城。   看到这里小国王心里才松了一口气,万幸银花骑士还有点脑子。如果他贪功冒进,那他就会被那场雨关在山谷里,这样一来就没人能守卫东卫城了。小三叉戟如果占了东卫城,那事情就会十分难办。   “继续去打探情报,另外,是时候把埃克斯利德传唤到皇宫来了。”   “是,陛下。”年轻的法师行了一礼,他白袍上的铃铛跟着响了起来。   皇宫法师是赫沃斯家族私人培养的,就是圣骑士和黑武士们一样,只听从国王的命令。这些法师学的还是火神教那一派的魔法,但是思想上却完全不同,他们不信仰火神教,反而信骑士们的新神。皇宫法师人数不多,但是小国王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这些法师不会骗他,而且要比那些废物好用的多。   大臣们就和死的一样,这些人要么没头脑,要么没胆量,就没一个有勇有谋的人敢出来为国王分忧。这战术会议就是国王自己给自己开会。   国王心想道:这一场泥石流把南方战场和北方战场给分隔开了,再这样下去,南方我会彻底失去控制。如果谷地联军把海神后裔打败了,那也就罢了,可如果他们输了,那狼城就可能会陷落。   狼城的位置太重要。这里是南方的经济中心,四面八方的商人都在这里汇聚——南方的香料、西方的矿产、海湾地的食盐。而且这里直通火城、剑盾堡、酒城,西连冷泉城、绿洲和落日堡,南边则一条大路穿越沼泽、直通象牙城。这地方丢了,整个南方就会失控了。海湾地人占了狼城,就能吸收周围贵族的力量,而且他们还能从南方奴隶主那里直接购买士兵和粮草。   小国王一开始就没考虑过狼城的事情,因为狼城常备守军一万五,城池坚固、粮草充足,海神后裔不可能一路远征打下狼城。然而红月的出现令他有一种极坏的预感,他不得不去考虑狼城的事情。   可是我就算不想放弃狼城,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除非我教沙蝎不来金沙堡了,掉头走神恩山脉去支援南边。可是沙蝎已经来了,而且他的敌人只有埃克斯利德,他不听我的话啊!   算了,静观其变吧,等收到新的情报再说。我看狼城一时半刻也丢不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保住北方双卫。   “我现在需要一个勇士!”国王这时候大声说道,“你们都是王国的封臣,是流着先民之血的北境贵族。今天,海湾地的野蛮人进犯我们的土地,我需要一个有勇有谋的人站出来,去降服这头野兽!”   无人应答,小国王早就预料到了。就在他即将点名的时候,有个年轻人喊道:   “陛下,我愿意!” 北境的勇士,二   北境的勇士,二   这位骑士名叫斯伦·穆利斯特,是哈桑赫伦·穆利斯特的养子,曾经的大骑士会骨干。   国王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人,说:“斯伦·穆利斯特。你不该在这里的。”   “是,陛下,您让所有大骑士会的人都去绿草地待命了。”   凯德咧嘴一笑,说:“那你为什么还在这?”   斯伦·穆利斯特,哈桑赫伦的养子,他挺直了腰杆,说:“因为我是个骑士,我宣誓守护国王与鹰头城。誓言大于一切,因此我不能从命。”   凯德指着他喝道:“强词夺理!照你这么说,但凡发过誓的人,就不能离开鹰头城了?那之前你出征海湾地的时候……你这个败军之将,有什么脸在这里放肆?”   “陛下!”骑士高声说道,“您比谁都清楚我父亲失败的原因!”   操-你妈的。小国王心想道,敢跟我说这句话?我当初怎么不把你给宰了呢?   “哈桑赫伦和大骑士会,不比小三叉戟差劲,我们需要一个机会,我们能打败这群野蛮人!”   国王笑了,说:“哦,你是想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是,陛下。”他低下了头。   小国王还真有点动心了,因为他知道,哈桑赫伦与他的儿子都是极其优秀的军事家,后来他分析了那次哈桑赫伦战败的那次战报,他意识到:哈桑赫伦除了一开始的冒进以外并没有犯大错,真正致命的反而是宰相大人的命令。   说是宰相害死了哈桑赫伦也不为过——当然,这也是国王愿意看到的,他根本就没想让哈桑赫伦活着回来。   那么现在,我要不要用军神的儿子呢?   我确实需要一员将领给我打仗,我需要有人去咬小三叉戟的尾巴,论起能力,斯伦·穆利斯特挺合适。他有勇有谋,最重要的是他打过许多次硬仗了,他的经验太宝贵了。   可是他忠诚吗?他怎么可能忠诚!我杀了他爹,现在来用儿子,我脑子有毛病吗?   “很遗憾,我只能封你当个马夫——来人,把他带下去吧!”   士兵架着他往外走,那年轻人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我对王国的忠诚犹如当空烈日!”他高声喊道,“我这是为了北境,为了大骑士会的荣誉!陛下,请给我一个机会……”他被拖出了门外,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骑士的喊声也被隔在了外面。   也许你是个道德高尚、有情怀有节操的骑士,可我不相信我杀了你爹,反过头来你还能忠心给我卖命。小国王用眼睛扫视了一圈,说:“还有人自荐吗?”   无人应答。小国王心想道:这些家伙还真不如刚才那位呢。   于是国王开始布置战术,他叫十四旗联军朝鹿角关进发,意在切断小三叉戟与金沙堡的联系,这样一来,小三叉戟的部队就失去了补给,除非他们能以战养战,不然这些人就会饿死。   接着他给先前安置在绿草地的骑士下令,叫他们迂回到小三叉戟的侧翼埋伏,叫他们见机行事。   最后他催促极北之地的增援部队,叫他们准备军舰和水兵,这样他们回头就可以从鹰头城港口登陆,对中原战场进行支援。   原先的战术已经被打乱了,本来小国王指望谷地联军和北方双卫拖死海湾地的军队。他想打消耗战,消耗个一年半载,小三叉戟的部队必然会陷入疲软,这时候他在联合布尔兰德公爵一起消灭小三叉戟,同时再叫极北的贵族从永夜城港口出发,从海上突袭金沙堡。最后,他和沙蝎公爵联手灭了火神堡的埃克斯利德,除去这个枕边之患,好让北境重归太平。   现如今谷地联军失踪,北方双卫危在旦夕,狼城可能还有危险。为此他就要调动其他部队——例如沙蝎、大骑士会,还有布尔兰德。可是调走了他们,谁来给我看着埃克斯利德呢?这家伙养了不知道多少凶魔?各大贵族中又不知有多少人是他的信徒?假设将来鹰头城打仗了,他振臂一呼,来一句“勤王救驾”,把军队和凶魔开到皇宫里来,我可怎么办?那时候我还算个屁的国王!我非得脑袋分家!   可是东卫城绝不能丢,东卫丢了,西卫也很难守住,如果双卫城沦陷,那会极大地摧毁我方士气,也许有些贵族就会动歪点子了。一旦这种投降派的风气蔓延了,那么就会出现全线崩溃。   在他思考的时候,大厅之中也一直无人说话。每个人都低着头,都摆出了事不关己的样子,就仿佛他们不是北境的一员似得。   每次会议都是这样,国王也习惯了。他再次下令,把各项事宜都安排妥当,然后就下令散会。时间已经不早了,国王决定会天湖去睡觉。事情已经安排完了,能不能成事也只能听天由命。这几日他已经不熬夜工作,因为城中事情已经安排妥当,而新的情报也一直送不进来,他实在无事可做了。   天湖的温柔乡在等着他,小国王有头脑有才华、可是自始至终他就不是个当国王的料子。国王能享受超乎常人的美妙,但也要用超乎常人的意志、去承担超乎常人的责任。   凯德·赫沃斯只想要美食、美人——连美酒都不需要,他就是前两个就好了。他不喝酒的,只喝果汁牛奶和其他糖水。   他就这么在天湖待了一晚,转天起来,他反而感觉自己的精力变的更差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人横竖是个死,这腐朽的国家也早晚灭亡。也许有人会想救它,但那人绝不是我。   洗漱完毕之后,他就来到宫殿上朝。来的路上管家就把他拦住,说:“陛下,斯伦跑了!”   国王睡眼惺忪的看着他,问道:“怎么回事?”   “昨晚斯伦带着战马、武器,还有他还守备队里的十八个骑士离开了鹰头城。”   “他没说去干什么?”   “他说……”管家顿了一下,“他说要去拯救这个国家。”   “那让他去吧。”小国王笑道,“他能救得了,我让他当国王——我可不是开玩笑!” 第十三章:卫城之战,一   第十三章:卫城之战,一   巴骨·卡恩的军队已经扩充到了五万之多。这里边有从天父关赶来的海湾地后续增援,还有沿途投降的贵族。   北境的小贵族根本就不会写“骨气”这两个字,巴骨心想道,这些家伙一看到我的旗子,就恨不得立刻跪下来投降。哈,兰俢称赞他们识时务,可我看就是一群孬种。   海湾地的霸王登上山坡的哨塔,眺望东卫城。他的部队驻扎在一个山坡的背面,从东卫城无法看到他们的营地,但他们却可以在至高点观察东卫城。   沿着这条蜿蜒的道路走下去,就能看到城池了。他心想道:据说东卫城里现在有守军三万,按照兰俢所说的,这座城池三万人能守二十万,这么说来,我这五万人可不够。   勇猛不代表鲁莽,纵然是战神也无法用肉体去毁灭一座城池。   他看着高大的城墙,心想道:我现在有云梯车十六台,飞梯无数,还有十二队弓箭手、两门大炮、十三台投石车。只要能轰出来一个缺口、只要有一队勇士能登上城墙,那我就能破掉这座城池。我会冲到前面去,用战锤和叹息剑屠杀这些北方孬种,我的战士会跟随着我冲进这座古老的城池。我们会完成海湾地人从没完成的创举……   可是兰俢不让我攻城,他恼火的想到,这个小杂种,俺不去攻城,这城怎么攻?   “陛下!”这时候兰俢在下面喊他,“我刚刚检查了军备,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你跟俺说这个……”巴骨咬了咬牙齿,“俺想去打仗,俺要去破城墙!”   兰俢丢给他一个小东西,巴骨接住了,放手里一看才发现是个酸橘子,他愣了一下,没想明白兰俢的意思。这时候兰俢对他说:“陛下,攻城有攻城的学问……”   巴骨一摆手,说:“俺学过兵法,书读的比你还溜!”   兰俢说:“可你比起头脑来说,更依赖手脚,我的国王陛下。所以打哪里,你要听我的,至于怎么打,我听你的。”   巴骨问道:“你他妈的……现在不就是打东卫城么?还有别的可打?”   兰俢忽然问道:“陛下,你觉得我的智谋如何?”   巴骨笑道:“小杂种谋略天下无双,不然我怎么会叫你当我的宰相?”   “那您觉得我的智谋能预测未来吗?”   巴骨皱了皱眉头,说:“这有点难为人了。”   兰俢对他说:“没错,最智慧的智者也没法预知未来。战场瞬息万变,我怎么知道明天会出什么状况?因此我们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陛下,您的勇猛可以以一敌百,可是攻城是几万人的事情。真要是十几把长矛插到您身上,您也得流血,也得受伤,运气差点兴许就没命了。因此我把您留在后面,一来是鼓舞士气,二来是等待机会,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会不会出现新的敌人。您必须在安全的地方指挥全局才行。”   “这事情你不能干吗?”   “如果我干了,那我就是国王了,陛下。”他行了一礼,“第一日东卫城肯定攻不下来,我们先试探一下,打探一下敌人的虚实。后面我们再来慢慢策划攻城的事情。”   “你说了算吧。”巴骨有些赌气的抱起胳膊。他不喜欢兰俢的做法,可是兰俢说的确实有道理。   到了第二天黎明,军营之中吹响了行军号。大军开拔,直奔东卫城进发。巴骨命令军队集中炮火力量攻击南侧城墙。大军列成方阵,如一辆密不透风的战车一般缓缓推进。步兵在前,四台投石车和一门大炮在中间,两侧以及后方是弓箭手,最后边是轻骑兵、工兵和预备队。   巨鲸战旗在风中飘扬,战鼓声沉重、迟缓、犹如巨兽的心跳。海湾地黑压压的大军就这样来到了城墙之下。巴骨叫他的军队停在距离城门200米开外的地方。这个距离投石车刚好能命中城墙,而弓箭敌人的弓箭射不过来。   巴骨和兰俢分析过战报,说双卫城射程百米的床弩,还有大批弓弩手,之前许多攻城的军队都是倒在了弩箭之下,因此兰俢提前从地下人那里购买了大投石车的设计图,又请了优秀的西域工匠来制造这些武器。这些投石车的射程远,力量强,精准度高,足以把城墙轰开一个口子。   一如往日那样,巴骨·卡恩单骑逼近城墙,他在城墙一百步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是弓箭手的射程上限,床弩笨重,瞄准需要太多时间,也不至于伤害到他。   他高声喊道:“是谁在守卫这座城池?出来见我!”他喊完之后,身后的士兵跟着用武器的长柄敲击地面,发出铿锵雄武的声音。   城墙上飘扬着黑底白花的玫瑰军旗,从中央军旗的下面,走出来一个年青人。那身穿着亮银甲胄,头戴流苏头盔,相貌英俊、皮肤洁白的不像个军人。巴骨看了一眼,心想道:他就是银花骑士了。   那个男人用蔑视的目光看着海湾地的霸王,说:“你是巴骨·卡恩?”   “是我。”巴骨拔出叹息剑来,他用剑指着城墙上那个骑士,“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那人说:“我是取你性命的人,小三叉戟。”   “报上名来!”巴骨怒吼道。   霸王的气魄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往往一个照面,敌人就会在心里上败下阵来。巴骨也知道,有些时候,他靠一声怒吼,就能预测到未来的战局。   城墙上的银花骑士面无表情,他说:“我是阿诺格,东卫城的阿诺格,银花骑士阿诺格,巴骨·卡恩,我说三遍,就是为了让你记住我的名字。”   一个无姓的骑士,巴骨心想道,这人比看上去难对付,他从容、冷静,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姓氏,没有姓氏就不是贵族,就不会犯贵族的错误。   巴骨高举宝剑,大声喊道:“阿诺格!我要你下来与我角斗,骑士的角斗,一对一!”海湾地的士兵跟着呐喊起来,军中擂响战鼓,声势震耳欲聋。 卫城之战,二   卫城之战,二   然而城墙之上的人却没无一丝动容。没有战鼓声和号角声,也没人呐喊。只有银花骑士说道:“骑士不和牲畜角斗。滚回你的军阵中去吧,野蛮人。”   巴骨吼道:“你这个懦夫!全城几万人,却无一个敢来与我角斗?敢情全是没种的阉人!”他在背后做了个手势,他军队的人们立刻发出刺耳的大笑。巴骨要逼敌人出城,要摧毁他们的信心。   然而敌军仍旧不为所动,他们不愤怒、也不害怕,东卫城的守军就如那冷漠的城墙一样屹立在这里。巴骨意识到,这是一支冷漠、高傲、纪律严明的军队。   巴骨不喜欢和这种敌人作战,因为这意味着他无法利用敌人的心里、无法击溃敌人的勇气。巴骨没法靠心理战让他们投降,只能靠硬实力去碰撞了。   众多眼睛俯瞰着巴骨,目光犹如看一个小丑。巴骨意识到,再拖下去也没意义。更何况他看到床弩已经开始瞄准。   这就是银花骑士比贵族强大的地方了,巴骨心想道,他的心比贵族坚固,他不狂妄、不莽撞也不懦弱,这种敌人最讨厌。   “好吧,战场上见吧。”巴骨转身离去。   “滚!”银花骑士大声喊道。   听到这个字,巴骨猛然瞪大眼睛,他抽出身后大弓来,弯弓搭箭,瞄准银花骑士的头顶,说:“瞧好了!”   他拉满弓,手指一送,箭矢飞射而出。这里距离城墙几乎百步,已经是普通弓箭的极限,但是巴骨·卡恩的大弓力量十分惊人,箭矢“嗖”的一声划过天空,朝着银花骑士的面门飞去。银花骑士下意识的惊呼了一身,狼狈的闪过飞箭。然而箭矢力量不减,正中他身后旗杆。“咔嚓”一声,旗杆断成两半,银花军旗落在了地上。   “等我进了城,会亲手折断你们所有军旗!”巴骨大笑三声,旋即收起弓箭往回走,海湾地将士高声欢呼。然而城墙之上的银花骑士惊魂未定,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妈的,巴骨心想道。还好我留了一手,不然脸面就丢尽了。   回到军中之后,巴骨收拾起了戏谑的心态,他决定认真对付这个敌人。这是一块硬骨头,非得硬碰硬才能吃下来。   战鼓声激昂,号角震得人耳膜生疼,攻城战终于开始了。巴骨回到大军的中间,他下令道:“架投石车,轰击城墙!”   督军喊道:“三百步!”   于是工兵和力士们开始操控投石车。他们把巨大的石块放进投筐,然后用斧头劈断绳子,让石块飞向城墙。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巨石撞在了城墙之上。巴骨心想道:俺先轰个半日,看你有什么对策。   银花骑士的对策来的还真快。几乎就在第一轮投石车投放的同时,城墙之内也飞出来许多火球。巴骨心想道:这家伙也有投石机,而且还他妈有不少!   巴骨立刻下令道:“战阵分散!”然而火球仍旧落入方阵之中,烧着了的人惨叫起来。但这不是最致命的,他发现北方人是瞄准了他的投石车在放火球。巴骨的投石车威力虽大,却是固定在地上的,不能移动。于是这东西就成了活靶子。   兰俢骑马来到他身边,对着他大声喊道:“陛下,下令转移投石车,我们不能这样对轰!我们看不见敌人。”   兰俢说的对,敌人的投石车隐藏在城墙之内,然而巴骨的投石车却是在外面的,这么对轰几轮,巴骨的投石车就会全军覆没了。于是他连忙下令拆卸投石车,将其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命令变的已经够快,然而还是损失了两台。一台被彻底砸烂,还有一台损毁,修修还能用。   这时候双卫城的城墙上传来了令人恼火的锣鼓声响,银花骑士居然请了几个小丑来,这些人穿了花花绿绿的衣服,一边挥舞着一条歪歪斜斜的鱼骨头旗,一边跳滑稽的“暴毙式舞蹈”。   巴骨气的不行,就喊道:“大炮呢?把大炮拉出来!玛斯,开炮!”   小巨人玛斯和一队力士从队伍最后面走出来,他们推着两门巨炮。这大炮和投石车一般巨大,炮口能塞个壮汉进去。熔岩大炮,它的射程可不止两百米,因此巴骨叫他们到投石车的射程之外去开炮。   玛斯一手一个炮弹塞入炮膛之中,两门大炮一共装了八颗弹药。巴骨不禁感叹:地下人的工匠确实厉害,居然能做出这种怪物大炮来。以前的土石炮只能单发,这个炮却能四发四发的来。   大炮轰鸣,就连巴骨都被震得捂住了一边耳朵。只见炮弹飞向城墙,轰轰轰的在城墙上炸开了花,城墙上泥土四溅。   炮手们欢呼了一声,小巨人摆了个炫耀肌肉的姿势。而巴骨眺望过去,却喃喃说道:“就他妈的轰下来几片墙皮?”   兰俢对他说:“北方人铸城的技术举世无双,能轰下来几块墙皮不错了。”   “继续轰!”巴骨命令道。   大炮一次只能装下三发,装弹也需要时间。然而第二轮轰击还没开始,巴骨就见城墙上多了一群工兵,这些人拿着砖石和水泥,迅速地堆积在了刚才被轰击的地方。接着他们又往上糊黏土,用铲子夯实。这群工兵肯定是受过训练的,他们动作熟练,配合严密,几乎是一瞬间就把城墙修了。   等巴骨这边炮弹装好,那边的城墙已经修了大半。“操!”巴骨大声骂到,“这群北方老鼠!”   等第二轮炮弹落下来的时候,那城墙就被修完了。除了样子难看点,没有一点问题。   敢情老子轰的不如他们修得快?巴骨从没听过这么荒谬的事情,他精通兵法、熟读战例,可是历史上就没出现过这种事情。   “继续!”巴骨下令道。   于是十分滑稽的一幕出现了,这边不停开炮,那边不停地糊土。兰俢在一旁看着,说:“陛下,我看轰到明年也没法把城墙攻破。而且大炮在这么用,非得炸膛了不可。” 卫城之战,三   卫城之战,三   巴骨气的怒发冲冠,他吼道:“俺需要一百门这样的炮!”   “熔岩大炮全世界一共才二十门,陛下。剩下的都是些小炮,射程在二百步左右。”   巴骨骂道:“那他妈的不和投石车一样吗?有个屁用!”妈的,等俺征服世界了,先他妈的弄两百门大炮。   “大炮先停吧!”巴骨说道。妈的,要是城还没破,自己炮先炸了,那可就滑稽了。   攻击一停,城墙上的小丑们就又出来了。一群戏子在城墙上敲锣打鼓,而且这次居然还有一个小合唱团!有一队士兵们跟着拍子唱了起来,唱的是一首名叫“猴子抓鱼”滑稽小调。   巴骨·卡恩自打仗以来就没被人这么侮辱过,他心想道:你们这群老鼠,等我亲自登上城墙非得把你们全杀了!   就在他即将下令全面攻城的时候,兰俢将他拦住了。   “陛下,不要生气。”兰俢一如往日那么儒雅随和,“我们还没看清楚守军的底牌呢。”   巴骨说道:“俺也想再试试,可是投石车不能用,大炮没有用,俺还剩什么?不就剩下硬攻了吗?等俺踏平这座破城,再让你好好看看他们的底牌!”   兰俢叹了口气,说:“敌人就是想激怒您,国王陛下,人一发怒就会办蠢事了。他们想看您办蠢事呢,心如止水的国王陛下。”   巴骨稍微冷静一点,说:“蠢事?不!攻城不是蠢事,这是勇气!我若全力攻击,三天之内,这城必破!”   “是吗?”兰俢的语气颇有不屑。   巴骨瞪着他说道:“你认为我攻不下来?”   兰俢说道:“您一定能攻下来吗?战无不胜的国王陛下啊。”   “能!”   “伤亡多少?”   “我不看伤亡!”   兰俢看了看城墙,说:“我估计我们要损失一半军力。”   巴骨这次没说话,他只是点了点头。   “那退一步讲,假如你攻下来了,那之后要怎么办?”兰俢的语气十分严肃,而且不再用敬语和他说话,“用剩下的残兵败将去守城吗?绿草地上有大骑士会的骑兵,西边还有西卫城随时可以增援东卫,两军把你困死在城堡里,你怎么办?北方人有的是城池可以丢,可我们却只有一支军队,一位国王。他们弃掉一城,把我们关起来,我们要怎么办呢?”   巴骨说:“关起来?我可以开城门与他们决斗!”   “陛下,我问你,对比北方人,我们的优势是什么?”   巴骨回答:“优势?那就是我本人!我领兵打仗,天下无敌。”   “对,优势就是你,还有你率领的这一支战无不胜的骑兵!我们的优势只有在平原上才能展开,不管是攻城还是守城,都是我们的劣势。我们要交尽量避免这一切。双卫城不适合骑兵作战,而且攻城方的军队力量会是我们的两、三倍,一旦鹰头城的增援到了,那就是十倍,你冲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巴骨被他辩的无话可说了,“那你想怎么办?巴骨问他。   “这场战斗不是三五天能见分晓的,你先别管了,陛下,你现在把军队给我指挥,你和骑士们就养精蓄锐,听我消息吧。”   “好吧,小杂种,我信你,就交给你指挥了!”巴骨一挥手,“俺去喝口酒,消消气。等城破了你来喊俺,俺再带人攻进去。”   “那就请国王陛下后方督战!”兰俢高声说道,接着他走上指挥台,说:“军鼓军号停!拿我的令旗来,重整旗鼓!”   士兵们发出吼声,战鼓变的迟缓低沉的声音。方阵有序的改变着形状。兰俢站在高台上,用力挥舞令旗,大风吹过,他白色的战袍也随风飘动。   巴骨在下面看着,心想道:这小杂种平日看着弱不禁风的,没想到上了台子还挺威风的。   然而兰俢的命令,巴骨有些没看懂。   兰俢先是命令把云梯车开来,他把这些和城墙一样高的庞然大物列成一排,做出了冲击城墙的姿态。但巴骨知道兰俢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云梯车贸然前进,路上就会被床弩给摧毁一半,剩下的开到城边,会被热油和火弹点燃;就是有士兵能侥幸上去,也会被城墙上的长矛兵圆阵给刺下城墙。   而且兰俢的云梯车摆的也太密集了,真要是用云梯的话,他也该分散推进才对。   巴骨看不懂,因此他不说话,省得再被兰俢用“四字反话”嘲笑。   于是云梯车在大阵中连接起来,形成了一面墙。然后兰俢又叫来步兵的头领:武士卡伦,兰俢与他交代了几句之后,卡伦便骑马回到了步兵方阵。   兰俢接着又叫来了弓箭手的指挥官:“酸眼”加尔达。他和加尔达下令一堆命令,那人连连点头,然后就匆忙跑回战阵了。巴骨没听太清,只听到兰俢说叫他登上云梯车。   两位将领按照命令行事:卡伦命令重甲步兵们去拿梯子,他们几乎是一人拿了一架,然后他们扛着一架一架飞梯往前走,一直逼近到敌方弓箭手的射程边缘。   巴骨是彻底看不明白了,如果用飞梯攻城的话,那么就必须要有速度,你把飞梯给重甲士兵,这不是胡闹么?这群家伙穿着重甲、扛着梯子,连走路都费劲,你指望他们飞速爬上城墙?估计没走两步梯子就让人家掀翻了。   东卫城上的人显然也看不明白了,城墙上的小丑和合唱团都停了,银花骑士和他的副将都来到城墙边上,对着下面的奇景指指点点,看上去就十分困惑。   这时候更加令人纳闷的事情出现了。这时候工兵们又送来了许多湿帆布,估计都是帐篷的材料,挺结实的,他们将布缠在了梯子上面,打死结系好。巴骨纳闷的看着,心想道:这是为了防滑吗?   他瞪了一眼兰俢,只见那位白袍谋士还在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可是他的命令,巴骨一个也看不懂。   巴骨之前只在战略上听过兰俢的建议,可是还真没见他直接指挥过战争,这一次巴骨可是大开眼界了。 卫城之战,四   卫城之战,四   巴骨扫视自己的军队,发现现在大阵是这样一个情况:第一排是云梯车,车子排成一列,犹如一座城墙;第二排是重甲士兵,这些人扛着梯子和拿着盾牌,走路都困难;第三排是弓箭手,后面是大炮以及指挥台。   接着酸眼指挥弓箭手藏到了云梯车后面,再让少数人登上云梯车的顶端。   巴骨还是没看懂,这到底是要干嘛?   就在他一头雾水的时候,兰俢叫人吹冲锋号了。   这愚蠢的军队就这样开进了敌人的射程内。   “你他妈的!”巴骨大声喊道,“你是要干什么,小杂种?”然而兰俢没理他。那白袍的王子高声说:“开炮!”   大炮再次轰鸣,这次炮火集中攻击城门正上方。一轮轰炸结束之后,工兵们立刻上城墙去修。这时候兰俢再次下令:“放箭!”   藏在云梯车后面的弓箭手从缝隙和两侧中闪出,朝着城墙上放箭。箭雨嗖嗖落下,双卫城的工兵们撤退不及,死伤些许。可是巴骨却高兴不起来,他心想道:我们也在敌人的射程里了。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双卫城的弓箭手们也登上了城墙,开始对着兰俢的军队进行扫射。   同一时刻,兰俢挥舞令旗,叫人敲变阵的鼓点,前方的酸眼听见号令,用沙哑的声音高喊道:“变阵!”顿时弓箭手们藏到了云梯车后面。一瞬间云梯车就被箭矢扎成了刺猬,然而兰俢的弓箭手毫发无损。   等对方的齐射稍停,兰俢就再次挥舞起令旗来。酸眼看了一眼令旗,说:“还击!”弓箭手们纷纷还击,这时候一部分人在云梯车的塔楼里,一部分人在云梯车上面,由于占据了高点,这次还击意外的奏效。   然而还击只进行了一轮,敌方的箭矢就再次飞来了。   这一次是火箭。   云梯车是木制品,木制品怕火。巴骨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妙!云梯车要烧着了。但转念一想,他不禁叫道:“妈的,小杂种,你好手段!”   火箭袭来,步兵的指挥官卡伦喊道:“举盾!”   他说的是举盾,可步兵们举的并不是盾,而是缠满了湿帆布的飞梯。横队之间把飞梯交错摆放,那些木头瞬间就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火箭通通射在了这张浸水的大网上面,一个火苗子都没有,只是冒出一股黑烟。   “还击!”酸眼大喊道。   兰俢的弓箭手再次登上云梯车进行射击,这一轮射击又杀伤了不少敌军。云梯车比城墙还高,有宽广的视野,而且随时可以钻进塔楼里边去,然而城墙上的敌人却缺少掩体。除了紧贴城垛以外他们没有能抵挡吊射的办法。可是城墙上那么多人,工兵、弓手、脚夫甚至还有小丑,哪里有那么多地方给他们躲?   这两轮下来之后,兰俢这一方形成了箭雨压制,北方人的反击一时半刻组织不起来了。偶尔有几块投石机的飞石落下来,却都没砸中云梯。投石机装填和瞄准都需要时间,而且在密集的箭雨中调整角度,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建城的时候,北方人恐怕就没想到会有今天这种情况。   这时候巴骨听到兰俢大喊:“传令兵!去找酸眼将军取情报来!”   传令兵飞奔而走,没多久他就回来了,说:“将军说:‘四、六城柱的地方的弓箭手最少!’”   兰俢一挥手,说道:“好,大炮,给我瞄准四、六城柱的地方!”   巴骨愣了一下,心想道:为什么要瞄准那里呢?   他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见北方人的床弩在那个位置上出现了。   “开炮!”兰俢的声音已经破音了。   没有弓箭手的地方,肯定是有别的东西。而且这个东西一定小不了!兰俢是猜到了,这片地方是给床弩准备的!   于是大炮精准的命中了两台床弩,顿时北方人的城墙一片混乱。   到这一刻,兰俢布置的旗子都用上了,而巴骨也终于理清了头绪:   一开始的大炮轰击是为了压制敌军的床弩和工兵;云梯是提供视野的瞭望塔、是射击平台、也是掩体;云梯是为了对付火箭,然后第二轮大炮留着打床弩……   兰俢打仗太有想象力了,巴骨心想道,这家伙简直是个艺术家。   他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计算进去了。   照这样下去,我永远都猜不到他的战术。这家伙……   巴骨·卡恩心里的想法并没有错,因为兰俢下一个命令,仍旧是出乎意料。   他收兵了。   这个举动不光是巴骨看不懂,其他将领、乃至敌人都看不懂了。然而兰俢就是鸣金收兵了,他对巴骨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什么目的?”巴骨瞪大眼睛,“难道不趁着这个机会攻下城墙吗?”   兰俢笑了:“你急什么,陛下?我说过了,这场仗是持久战。如果海神教联军能和我们两面夹击这座城池,也许能三日破城,但现在就我们自己,要想攻下这城至少一个月。”   “我看今天冲上去,城就破了!”   “我说过了,我要的不光是破城,单单攻下这座城池对我们没有意义,这里反而会制约我们的手脚,陛下!”兰俢无奈的摊手,说,“北方双卫之所以百年不破,不光是因为城墙坚固,还是因为这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互防体系。我要的不光是东卫城,我要摧毁他们的整套防御体系。”   巴骨问道:“那岂不是要拖到夏天了?”   “最好拖到夏天,陛下。”兰俢笑了笑,“那时候我会让他们痛不欲生的。”   经过今天这件事之后,巴骨忽然觉得兰俢的笑容变的有些渗人了。   紧接着兰俢抓了个传令兵过来,他命令道:“叫卡伦拨两千步兵去工兵营,然后工兵分兵出去,去砍树、挖沙,我们需要大量资源!”   “哦,对了!再告诉酸眼,让他把云梯和帆布上的箭矢都拔出来,这个留着咱们自己用,可别浪费了!” 第十四章:绿野龙踪,一   第十四章:绿野龙踪,一   今天的空气非常清新。   风信子穿着新的草鞋,走在春天的泥土上,感觉身心愉悦。空气中飘着绿色的芬芳,太阳藏在云后面,阳光照在身上,就仿佛是有温水流过肌肤一样。   脚下的土地很干爽,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灌木和高耸的岩丘。这在沼泽地里是不多见的。那个叫“灰角”的兽人向导告诉她,只有沼泽的西北地区才这样。他们称这里为“地母之足”。这里气候相对干旱,日照充足,能结出一种形状如葡萄的野果。然而这种名叫“辣心果”果子与葡萄完全不同,它外皮和果肉全都有毒,但是果核却是极好的香料。兽人经常采摘来做饭。   “这些灌木里都是辣心果,”灰角伸出一条长满青斑的胳膊,“旁边的那些一人高的岩丘,都是虫巢。里边住着毒蜜蜂、蚂蚁和泥鱼,除了长嘴龟,没人敢惹它们。”   灰角是个优秀的向导。据说他年轻时候右胳膊生了怪病,使不上力气,拿不了武器,因此他无法做战士或者猎人。然而兽人不会因此歧视他,兽人相信,每个人都有合适的位置。于是灰角经过十几年的学习和实践之后,成了沼泽上最优秀的寻路人。沼泽就是他家后院,他能把大沼泽的地图默写出来。   有了他在,乔恩这个领队都排不上用场了。   前些日子,车队就寻龙一事产生了分歧。车队里大部分人都认为“寻龙”是天方夜谭,没人想参与。但是风信子想去,银狐游侠要去,最后亚朵拉也要去。   不可思议的是,自亚朵拉决定去寻龙之后,乔恩就立刻改变了主意。他将车队一分为二,他叫佣兵、商队还有普通的雇员都跟着大部队继续往南走,而他自己则带着一干亲信追随亚朵拉。   克拉克老爷骂他是言而无信的狗,要他退还佣金,于是他就退还了所有的佣金,甚至还搭上了一笔违约金。他就这么毅然决然的跟着女诗人来冒险了。   风信子想不明白这其中缘由——难道是乔恩爱慕亚朵拉吗?不应该啊,老乔恩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一点也没表现出爱慕的样子来。他们似乎只是合作关系。   那他究竟为什么要和亚朵拉一起冒险呢?   风信子想不透,不过银狐游侠的猜测帮她解除了困惑。   “龙穴都有财宝!”说这话的时候,游侠的表情如贼一样狡诈,“乔恩一定是看重财宝,如果能弄个几件出来,他就一辈子都不用跑商路了。”   这话也有道理,风信子心想道。   出来寻龙的人不多,寥寥十来人。风信子、银狐游侠法恩·蒂姆纳德、女诗人亚朵拉、八指乔恩,还有乔恩的一众亲信。   荔枝和樱桃也跟来了,荔枝离不开游侠,樱桃离不开荔枝。除此之外,还有山茶花。这小姑娘是风信子的小妹妹,她粘着风信子,风信子拿她没办法,只好带着她。而且她也是见过龙的,也许她能提供一些帮助。   寻龙的队伍不走大路,经常要走潮湿的沼泽,马车没法在这种环境下行进,因此他们单独带着骡马,扛着行李。风信子身上没什么行李,一路轻快的走着,一边走一边哼着南国的小调。她现在心情非常好。   “在往前就是蘑菇森林,”兽人说道,“你们进去之前,要在身上擦草药的汁水,每天都要擦,不然身体就会生疮。另外,你们要远离红色的气雾,那东西会让人发疯。”   风信子往前眺望,只见远方一片雾蒙蒙的,她说:“蘑菇林在雾里?”   “在云里。”兽人说,“云底下就是天空,天父要陪着地母,就让蓝天掉在这里。这里是天父之手。”   风信子听不懂他的话——什么叫蘑菇林在云里?蓝天怎么会掉下来呢?   兽人说,最后一次沼泽-民目击巨龙就是在蘑菇林这附近;亚朵拉也说,占卜指引她来到这里。乔恩说这里如此诡异,必有奇特的野兽;而山茶则哭了,她说她害怕,不敢进到这里去。   一切的征兆都说明,真龙的线索在这里。   人们士气高昂,游侠兴奋地讲述着真龙的故事,巴鲁特把哭哭啼啼的小山茶扛在肩上,做鬼脸逗她笑。蕾温太太在检查急救箱,苦行僧沙森在祷告。   一小时后,他们穿越了浓雾,看到蘑菇林。   “这是蘑菇吗?”风信子盯着前面的景象喃喃说道。   “哦吼!超级大蘑菇!”游侠吹了个浪荡的口哨。   紫色的迷雾如纱一样缓缓流动着,迷雾之后是一个个巨大的影子。那些影子比树高大,呈现出蘑菇的伞形。风信子想走近了去看,便一脚踏入水中。她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就见地面上汪着水,那水似乎是从泥土里渗透出来的,呈现出奇特的蓝色。她问兽人:“可以往前走吗?”   “小心红色的气雾就行了。”兽人回答。   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其他人也跟着走进这片迷雾。只见大蘑菇一个个歪歪扭扭的长在水里,伞盖交错重叠,散发着神秘而又诡异的气息。蘑菇的颜色大多为深紫色,偶尔也会有些红的绿的,伞盖上面有着孔洞和环形纹路,风信子伸手去摸了一下,发现蘑菇光滑而且柔软,手感非常舒服。这时候蘑菇蠕动起来,她连忙收回了手。游侠吹了个口哨,说:“看来你把蘑菇先生摸爽了。”   灰角看到了,就说:“这里的蘑菇都是动物,它们会呼吸、会吃东西、还会走路。”   “走路?”亚朵拉问道。   “走的很慢。”灰角说,“一年走几米而已。”   在蘑菇丛林中穿行并不容易,小径崎岖、高低不平,只能容下两人并行。蘑菇上垂下来的菌丝则比老树的蔓藤还粗,许多丝线缠绕在蘑菇之间,他们必须拨开丝线才能移动。   有一次樱桃拨菌丝的时候那菌丝突然动了,张嘴对她吐信子,原来是一条伪装成菌丝的灰色蟒蛇。樱桃吓的尖叫,游侠上去一刀砍断了那畜生。   灰角一脸冷漠的说道:“那蛇不咬人的,它只吃虫子。” 绿野龙踪,二   绿野龙踪,二   游侠回答:“可它吓到女孩了,它就该死。”   兽人不屑的冷笑,什么也没说。   这极大地拖延了队伍的行进速度,他们走了一小时,却没有什么进展。乔恩抱怨道:“我们又在原地绕圈了!这一上午我们都没走出一百步!”   灰角骂他,说:“你这老猴子!你是在质疑我的方向感?若你不信我,可以自己走!”   乔恩无话可说,只能生闷气。   灰角性情冷漠,少言寡语,车队的人都不喜欢他,他也不理会这些人。不过他对风信子还很好,毕竟风信子是地母之灵钦定的姐妹。一路上他们聊了许多,风信子询问他兽人的历史和习俗,灰角就很耐心的和她讲。渐渐地,风信子发现灰角其实是个很健谈的人,但这反而令风信子有些纳闷,她就问灰角:“我看你挺爱说话的,怎么不和其他人聊天?你不喜欢他们吗?”   灰角回答道:“我讨厌他们的傲慢。”   “傲慢?有吗?”   “你是人类,你感觉不到。昨天有个人问我,兽人的丈夫会不会用角来……”他干咳一声,说,“总之是个愚蠢的问题,他们傲慢、无知,而且还——”   “呀!”荔枝突然尖叫。   人们连忙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女孩指着蘑菇叫道:“我看到蘑菇的洞里有个黄色的眼睛!”   “对呀对呀,我也看到了!”这次轮到樱桃来重复她的话。   灰角说:“那是菌子人,不要管它。它们胆子很小,不会主动冒犯你们的。”说完这话他继续往前走。然而没人跟上,人们指着他的后背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他。风信子感觉到了这份敌意,她喊道:“快走吧!他说没事就没事了!”   乔恩说:“可我看不那么简单,我们应该提防这些蛮族和野人。”   其他人也附议乔恩,这时候灰角已经走远了,风信子左右看了看,说:“你们不走我走了!”说着她追上了灰角。过了一会,其他人也纷纷跟了上来。   气氛变的压抑了,风信子试图和灰角展开新的话题。   她想了想,问道:“菌子人,他们是人吗?”   “人……”灰角重复那个词,“你觉得我是人吗?”   风信子愣了一下,说:“你当然……是个兽人。”   “兽人如果是人,那菌子人就也是人,兽人若不是,那他们就不是。”   “那他们是。”   “嗯,他们有语言吗?有没有村落和农田?穿衣服吗?”   “他们有语言,其他的我都不知道。菌子人是神秘的族群,即使是我,也很少和他们打交道。我只知道他们会在雨季的旺盛起来,偶尔他们会和周边的兽人进行贸易,他们用一些菌菇、兽皮和草药来换兽人的酒,还有腌肉和腌菜。他们喜欢腌制的东西。”   “那他们一定是人了。”风信子说。   灰角冷笑,说:“可是他们不会在四大公国有公民权的。”   风信子也笑了,但不是冷笑,“我也没有啊!”她给灰角展示自己脸上的刺青,“你认识这个吗?”   “你以前是……”灰角皱了皱眉头,没说出来。   “你看,我是人吗?”风信子问他。   “你当然是。”   “那就对了。咱们是不是人,不是城堡里的人说了算,而是你我说了算。灰角,你说对吗?”   兽人头一次对她露出笑容,“你说的对,地母之灵的妹妹,你和地母之灵一样有智慧。”   “我叫风信子。”她说。   “我知道,我叫灰角。”灰角回答。   蘑菇林很大,灰角说要带他们到中央的露营地去扎营,然后再分头寻找龙的踪迹。大约中午的时候,他们来到了灰角说的地方。   那是一个无比巨大的蘑菇,它的菌柄比塔楼还粗;它的伞盖遮天蔽日,上面足能安放一栋教堂。在这个大蘑菇周围的土地上没有其他蘑菇,显然这里的养分都被它吸走了。   风信子仰头着看它的菌盖,见菌褶整齐,纹路均匀;她深呼吸,鼻腔中充满了奇特的异象,这味道像是烹煮花瓣,又像是新鲜的牛奶;不知不觉的,她心里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敬畏。她心想道:造物主能制造渺小的人类,也能制造这庞然大物。   这时候游侠去踢了一脚菌柄,“好硬!”他说,“这家伙比老树的干皮还硬呢。”   兽人呵斥他,说:“无知的猴子!你会惹怒菌子王的!”   “这东西也有国王?”游侠笑了起来,“国王这东西果然廉价的很。”   灰角没理游侠。这兽人来到大蘑菇下面,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说:“菌王在上,我是天父之子、地母之儿,我今日将在您的土地上借宿,还望您给予宽容。”说完这话之后兽人在取了一个水壶出来,大蘑菇旁边洒了一些绿色的汁水,风信子闻到一股草药味道。接着他把药瓶交给旁边的乔恩,说:“你们学我的样子来一遍。”   乔恩问道:“这是为什么?”   “你们到了菌王的土地,理应拜见国王。”   乔恩低头看了一眼地面,那地上都是蓝黑色的泥水,踩过的泥土都冒着泡泡。他皱了皱眉头,说:“非要跪拜吗?”   兽人冷笑,说:“行你们的礼也可以,但是心中必须要保持诚意,国王能看出来。”   于是车队的人们依次行礼,乔恩行抚胸礼,风信子和姐妹们行南方少女的双腿屈膝礼,亚朵拉行单屈膝礼,游侠行贵族礼,其他人有的鞠躬、有的单膝下跪,巨汉巴鲁特最虔诚,他“扑通”一下趴在地上,溅起水花无数,然后连着磕了八个头,口中说道:“求大蘑菇保佑,让巴鲁特能吃饱饭!”   人们一个个的来,都没出岔子,然而到最后有个男人说道:“我才不拜一个蘑菇!”   那是乔恩的护卫之一,名叫桑科,那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一张脸上窄下宽,下巴像个长毛的坏鸡蛋。   兽人对他说:“这是菌王的土地——”   佣兵头子喊道:“去你妈的菌王,不就是个大蘑菇?” 绿野龙踪,三   绿野龙踪,三   “我是七色尊主的信徒,我们不拜蘑菇!”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胯下,“蘑菇?这东西有什么好拜的!”他说罢还往前拱腰,做猥琐的动作。(注:在西域俚语里,蘑菇暗指男人的生-殖器)   女孩们都别过脸去,不好意思看他,男人则大笑起来。那人见有人捧场,就更加来劲了。他脱下半截裤子,说:“你看我的蘑菇大不大,是不是也要拜一下?”   风信子看到灰角的手握住了剑柄,她连忙过去拉住灰角,说:“别这样,灰角。我去和他说说。”   灰角看了她一眼,说:“好吧。”   于是风信子走向那个猥琐的男人,那家伙见有个女孩来了,便穿上裤子,说:“怎么?你也想尝尝我的大蘑菇?”   风信子和他说道:“桑科,拜一拜蘑菇并不丢人。菌王给我们土地和保护,我们就该对祂以礼相待。就像是你住了旅店,总要交钱。”   “我才不给蘑菇行礼!”他做了个滑稽的鬼脸。   风信子说:“那你就单独住到别处去吧,我们住这里。”   “我不!”这赖皮蛮不讲理,“凭什么你们能住,我不能住?”   “住旅馆要交钱。”   “这他妈的不是旅馆,这是个大蘑菇,我不交钱、也不行礼、它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是你们这些蛮子多事,随便编造出来什么蘑菇大神来吓唬人。”他狠狠的踹了一脚大蘑菇。   风信子无奈,她只能对乔恩说:“要么他走,要么我走。但是我走了,兽人也会跟着走。”   银狐游侠笑着说道:“我也跟你走。”   “那我也跟你走!”荔枝说。   “我也去我也去!”樱桃说。   山茶花也抱住了风信子的腰,表示要跟着她走。   这样一来,车队就要一分为二了,乔恩叹了口气,说:“桑科,不要闹了,去给菌王行礼。”   “我不!”   “我叫你跪下,你这个烂屁-眼的混账!”乔恩一脚把他踹倒,那家伙跌倒在泥水里,乔恩掏出马鞭来狠狠地抽他,“我看你还是挨打少了!桑科,老子打断你的狗腿!”马鞭噼啪作响,桑科惨叫连连。   乔恩将他一顿暴打,桑科终于听话了。他去给蘑菇大神磕了三个头,恭恭敬敬献上祭品。风信子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这时候她看到亚朵拉正望着自己,那女诗人的眼中满是欣慰的笑意。   下午,他们就在这里休息。兽人带着他们爬上巨大的蘑菇伞盖,人们把帐篷就扎在蘑菇上面。这里视野极好,几乎能俯瞰整个蘑菇林。风信子放好行李,就来到了伞盖的边缘,观察这个奇妙的地方。   下午,烈日炎炎,日光驱散了迷雾,视野变的清晰起来。这一刻风信子突然理解了兽人的话,兽人说这里是坠落的天空,雾是云,蘑菇长在天上。   阳光驱散雾气,炙烤土地,土壤中那种蓝色的液体就溢了出来,地面放眼望去是一片蔚蓝色,仿若天空。天地的颜色融为一体,蘑菇在空中呼吸。   风信子不禁的感叹,说:“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美?”   兽人回答她:“这是天父的恩赐。”   而银狐游侠却说:“是因为在这片土地下蕴含着充沛的魔力。地下水沾染了魔力,就有了生命。它们是从天上来的水,因此它们渴望天空,就变成了天空一样的蓝色。阳光一召唤它们,它们就涌上了地表。”   风信子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游侠笑道:“我猜的。”   有只粉红色的蝴蝶飞到风信子肩头,风信子用手摸它,那家伙却猛地划破了风信子的手指。她痛呼了一声,那蝴蝶就飞走了。这时候她才发现,那是一只螳螂。   它伤了风信子,但风信子却没有恼火,只因它长的太惊艳了。那小精灵粉白相间,身姿灵动,犹如一朵飘在空中的桃花。   兽人对她说:“你惹到桃将军了。”   “什么?”   “桃将军,一种螳螂。”   风信子哑然失笑,问道:“螳螂长这么漂亮干什么?”   游侠说:“一定是为了融入更漂亮的花丛中。”   可是风信子并未见到花丛,只有花花绿绿的蘑菇。她深呼吸,觉得空气中有一股香甜味道,沁人心脾。有几只大蝴蝶飞过她眼前,起初她还以为蝴蝶就在眼前,伸手一摸,她才意识到那蝴蝶在很远的地方,只是它太大,比鹰还大,还散发着迷幻的色彩,这才让风信子产生了错觉。   蘑菇林的下午生机勃勃,蝴蝶飞舞,蘑菇吐孢。蘑菇之间有野兽在越动,风信子见到了羚羊、蜥蜴、黑鹿和大蟾蜍。兽人对她说:“明天我会带你们去打猎,这里猎物充足,足够让你们人人吃饱。”   巴鲁特听见这话了,就问道:“巴鲁特也能吃饱吗?”   “都能吃饱。”灰角说道。   远方忽然传来一阵巨响。   风信子望向那个方向,只见茂密的蘑菇林中突出来一对犄角,那对犄角形状如水牛角,但体积却大上百倍,它缓缓地移动着,推开一颗颗的大蘑菇。   风信子惊叫道:“那是什么?是龙吗?”   “龙?”   一听到这个词,人们就都兴奋地围了上来。亚朵拉说:“这是什么怪物这么大动静?”游侠说:“我看多半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了。”其他人也啧啧称奇,乔恩则担忧的说:“希望它别到这来,我们可对付不了它。”   这时候风信子听到山茶小声说:“龙不长犄角。”   巨兽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了蘑菇林中。有人失落的叹气,也有人一脸神往。银狐游侠说:“他这么大,一定会留下脚印,我们很容易就能追踪到他!”巴鲁特在一旁嘀咕,说:“也不知道它这么大,平时都吃什么。”   风信子问兽人:“你认识那东西吗·”   灰角说:“那多半是大角龙,是亚龙的一种。”   “不是真龙就没意义。”亚朵拉说道。   乔恩喃喃道:“我听说过这种怪物,说它性情残暴,什么都吃。我们在这里不会有危险吗?”   兽人回答:“大角龙也不会冒犯菌王的,我们在这里是安全的。”   乔恩点头:“嗯,那就好,希望今晚平安度过。” 绿野龙踪,四   绿野龙踪,四   下午安置完营地之后,人们就没再离开菌王的伞盖。时间已近黄昏,夜晚的森林会变的危险起来。人们就在伞盖上面生火煮饭,风信子行李有伊丝芮特给她准备的肉干、果脯和干面点,她把这些零食分给其他人一起吃。   刚刚从兽人那里补给完,每个人的行囊都是满当当的,所以这一天的晚餐也十分丰盛。八指乔恩说,大家都赶了好几天的路,都十分疲惫了,今晚就好好休息。而且消耗掉的食物,可以再靠打猎来就地补给,大伙就放开了吃。   女孩们准备晚饭,风信子蘑菇汤,里边放了食盐、胡椒粉、肉沫、黄油和三种蘑菇,可以说是十分奢饰了。除此之外,他们还吃了猪肉干、酥肉皮、硬面包、羊奶酪、泡酒枣子、热乎的坚果馅饼、煮蜗牛和炸昆虫。   人们都吃的很开心,但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没有巴鲁特吃的最开心,壮汉有他们所有人之中最大的胃,而且平日要扛最多的行李,一天三顿饭不够,每时每刻他都饿得不行。风信子看他一手拿着干粮、一手端碗吃蜗牛,吃完之后喝大口的浓汤,一边吃一边吧唧嘴,脸上充满了喜悦与对食物的虔诚。吃完之后,壮汉对着大蘑菇磕头,说:“感谢你让我吃饱!”   风信子就笑话他,说:“那你也该拜拜兽人,因为这些食物是兽人给我们的。”   “对!”巴鲁特爬起来,然后冲着灰角下跪,说:“感谢兽人让我吃饱!”   兽人连忙扶起他来,说:“你这蠢货!人只能拜神,人若是拜了人,那咱俩都会折寿的!”   巴鲁特瞪大眼睛问他:“那我该怎么谢谢你?”   兽人摸了摸自己的犄角,说:“我教你兽人的礼。”   “好!”   于是巴鲁特学了兽人的击胸礼,他第一遍用错了手,第二遍击打错了位置,第三次才做对了。行完礼之后,兽人用同样的姿势还礼,然后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风信子看到这一幕心里很高兴,她希望人们能和兽人和谐相处。然而这时候佣兵桑科小声说:“呵呵,这大个子兴许就是个兽人杂种,就是没有角,要不为什么长这么大,吃这么多?”   风信子恼火的问他:“你敢在大点声说吗?”   桑科肯定是不敢的,因为不管是巴鲁克还是灰角,都能把他揍得满地找牙。这荒郊野岭的,哪怕是把他打死了,也没人管。   后面他就再没说话,一直都很安静,对此风信子很满意。晚上,大家各自回去休息。女孩们睡在一起,大家都很疲劳了,就早早地入睡。然而风信子没有立刻睡着,她看着夜晚的蘑菇林出神。   夜晚时分,这里又换了一个景色,蘑菇闪烁起紫色的荧光来,雾气变成了淡绿。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舞,与头顶的星光混在一起,不分彼此。风信子望着天空,那是南天座与巨猿星,皆是指引人去南方的星辰。她不禁想到:我的家乡也会这么美丽吗?   有些时候,风信子恨不得把自己一分为二,一个身子留在海湾地陪他的丈夫,另一个身子去南国探望她的家乡。晚风吹过,清凉中带着潮湿,风信子感觉自己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她的身体正在拥抱这个美丽的夜。   亚朵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南国的公主啊,你在想什么?”   风信子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说:“我在想我的家乡,亚朵拉。”   “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我只记得一首歌啦。”   亚朵拉点了点头,说:“我可以说给你听。”   亚朵拉不止一次讲过南方的故事了,在她的故事中,南方是个美丽又热情的富饶之地。那里一年四季一半是阳春一半是盛夏,能吃的水果有上百种,它们结在树上,长在地里,一个个熟的裂开冒汁水。那里有肥美的鸡鸭与鲜活的大鱼,人人都有肉吃。   有田的耕田,有地的放牧,没有田也没有地的人就去打猎,纵然你什么都不会干,一年四季也有水果吃,不至于饿死人。阳光海滩的鱼打不完,一网下去捕到的鱼,能把渔网都撑破。海鱼又大又肥,新鲜到可以生吃。还有带壳的龙虾、海蟹与扇贝,它们的肉比羊羔嫩、比牛肉香。   甘蔗是美妙的甜点,树梢上挂着蜜糖。人们采摘而不伐绝,世世代代在这里享受安逸的生活。   酋长是所有人的老夫,下面的人全是兄弟。同族之间一起打猎,一起打仗,孩子出生大家要一起庆祝,喝糯米酿的酒。   出嫁的姑娘要在头上戴七色孔雀冠,配百环银铃链,还要用胭脂涂抹脸颊、用花精油涂抹手脚、用各种香水喷洒全身——若是嫁给陆上的男子,就要喷麝香,若是嫁给海上男儿,就喷龙涎香。   男人要穿自制的礼服,猎人用兽皮,农人用棉花,身上要戴金首饰,再用黑色油彩在胸前画上自己氏族的图腾。再叫十八个男丁跟着接亲,人人身后插一面图腾旗,到了姑娘家,要分发三种水果、四种香料和五块兽皮。   只要他们愿意,一个男人和可以娶好多妻子,反过来,一个姑娘也能同时嫁四个郎君。   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神,神与神之间是好朋友,每年众多氏族会到一起庆祝万神节,把各路神祇请出来,一起来祭拜。一年十二个月,每年却有十八个节,人人都爱唱歌跳舞,村里最美的姑娘,往往有最好的歌喉,最英俊的小伙,也必能跳一支潇洒的舞。   最繁盛的部落在龙岛,最好战的氏族在蜂巢山,最勤劳的是哈肯盆地的蚁民,最勇敢的是东南的巨鲸之子。   风信子问她:“南方人从不打仗吗?”   “部落之间极少有战争,哪怕是有,也会控制在极小规模。战士们用摔跤的形式来决定战斗胜负,谁也不会受伤的。” 绿野龙踪,五   绿野龙踪,五   风信子来了兴趣,她一时间睡意全无,“摔跤决定战斗?”她问道,“怎么个玩法?”   “嗯。”亚朵拉点头,“两个村子如果为了某件事而开战,那么他们不会打仗,而是选出各自最好的三位摔跤手,三人进行决斗,赤手空拳的在一个圈子里摔跤,摔倒了或者被推出圈子了,就算是输了。输的一方默认就在战争中失败,”   “这样可太好了!”风信子兴奋地说道,“这样就不会打仗了,大家就不用了流血。”   亚朵拉叹了口气,说:“本来是这样的,但是这套规则面对北方人的时候不管用。”   对于群岛部落的人来说,雨林外面全是北方。那么亚朵拉所说的北方人,就是指四大公国的人了。   北境的贵族,西域的狂信徒,海湾地的海盗还有南方的奴隶主,这些对于亚朵拉来说全是异族。   “北方人不和我们玩摔跤,他们只想要我的命,抓我们去做奴隶。”   “我懂。”风信子感觉脸上的刺青在发痒。   “不仅是抓我们做奴隶,他们还在蛊惑、教唆部落群岛的酋长,让他们彼此仇视、分裂我们的文明。他们说是要把文明带给我们,但是这十年来,南方人因为内战死的人比上个世纪加起来还多十倍。”亚朵拉顿了一下,她摇了摇头,道,“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公主大人。”   “我……”风信子欲言又止。   “睡觉吧。”亚朵拉转过了身子。   风信子叫住她,问她:“亚朵拉,你为什么要找龙?”   亚朵拉背对着她,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找呢?”   我想帮我丈夫和我的姐姐,我不想当个只会唱歌跳舞的小姑娘。“我……想用龙的力量来帮助其他人。”   “帮助其他人干什么?”   “战胜敌人。”   亚朵拉转过头来望着她,说:“是帮谁战胜谁呢?南国的公主,你是要为自己的部落战斗吗?”   风信子没考虑过这件事情,此刻她不禁想到:如果我真有能力的话,我要为了我的家乡而战斗吗?   风信子是个活在当下的女孩,她没法想那么远,她连一片龙鳞都还没见过呢!怎么可能去考虑有龙之后的事情呢?   于是她说:“我不知道。”   亚朵拉说:“那我也没法回答你,我为什么去找龙。何况我们很难找到龙,龙也许只是个传说。就算是真的找到了,龙一定会听我们的话吗?也许它会把我们都吃了。”   风信子说:“试一试吧,能见它一眼,我也心满意足了。”   “我们去梦里见吧。”亚朵拉苦笑,“晚安。”   “晚安。”   梦境之中,风信子看到绿野青山,看到跳舞的姑娘和唱歌的小伙,还看到了那只飞落肩头的“桃将军”,可是唯独没有龙。她没见过龙,就没法梦到这东西。   后半夜的时候风信子起夜想去解手。大家都睡得很香,巴鲁特鼾声震天,水果姐妹抱在一起,亚朵拉蜷缩的像一只猫。风信子蹑手蹑脚的绕过其他人,往蘑菇的远处走。伞盖很大很大,她打算走到另一头去,以免被人看到。今晚天很晴,借着月光她也能看清路。   大约走了一分多钟,她看距离差不多了,于是就解了腰带蹲下去,然而正当她身体放松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她吓的浑身的血都凉了,她猛的一转身,只见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黑脸与她面贴面。   “桑科!你——”她的嘴被一直又脏又臭的大手给捂住了,接着桑科噌的一声拔出短刀,抵住了她的喉咙。刀尖刺破皮肤,血一点点的渗了出来。风信子吓的一动不动。   “婊子!你是个狗屁公主,你只是个奴隶!”桑科用舌头舔了一下风信子脸上的刺青,他的嘴巴中带着洋葱、烂酒和腐败物的恶臭。风信子又恶心又害怕,几乎要哭出来了。   “而且还是个床上的奴隶,谁都可以操-你,谁都可以!”他扯掉自己的裤子,把那活儿掏出来。这个行为将风信子惹恼了,她脑子里有个念头:与其让这种垃圾侮辱我,我还不如去死。   于是她用膝盖狠狠撞击男人的下-体,桑科闷哼了一声,痛的弯下了腰。他下意识的捂住胯下,手中的刀就掉了,风信子捡起刀来,朝着那人便刺了进去。桑科再次惨叫。   然而风信子没多少力气,也不会用刀,这一下歪歪斜斜的扎在了那人的肩膀上。桑科一后退,风信子没握住,刀子就留在了他肩上。   “操-你!”桑科肩头插着刀子,脸部狰狞可怕,“我要……操……我……我硬不起来了!”他惊恐的叫道,“你干的!是你干的!”   风信子伸手去拔刀,却被桑科一个耳光扇的跌倒在地,接着男人骑到她身上,双手掐住了风信子的脖子。“婊子!婊子!烂婊子!”他那双又油又脏的手死死掐住了风信子,满是黑泥的指甲几乎嵌入她的皮肤中。风信子挣扎,踢打,可她的力气太小了,她弄不走身上这个男人。   空气越来越少,她开始头脑发昏,感觉肺部要炸裂了。她想喊却喊不出来,喉咙中只发出了一阵阵窒息的呜咽。渐渐地,她没了挣扎的力气,耳边桑科的骂声变的诡异、低沉、失真。   “婊子!婊子!我掐死你!掐死你,掐死你,掐死你……”   声音和画面都越来越模糊,终于,风信子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一次感觉到胸口剧痛。她猛的坐了起来,重重的咳嗽。这时候她发觉天已大亮,人们都围着她。小山茶第一个拥抱了她,紧接着她听到水果姐妹的哭声,还听到了亚朵拉的感叹:“好了,醒过来就好了,她没事了!”   “我在哪里?”她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发生了什么?”   乔恩对她说:“你差点没命,风信子。”   “哦……”她感觉头脑还有些发晕,短时间反应不过来。 绿野龙踪,六   绿野龙踪,六   我怎么会没命呢?她回忆着之前的事情,只觉得头痛欲裂。过了好几分钟,她猛然想起了桑科那张丑陋的脸。   这一下她全都想起来了,然后她打了个寒战,说:“桑科,他,他……”风信子左顾右盼,却不见桑科的人影,“他人呢?”   乔恩说:“死了。”   风信子听到这话心神稍定,她问道:“谁杀了他?”   “游侠。”   乔恩说完这个词之后,银狐游侠才从人后走了出来,他先是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您能醒来再好不过了,公主殿下。”   “是你救了我吗?”   “我有话和你说,风信子。”游侠不置可否,“需要单独说。”   风信子点了点头,说:“好吧。”   银狐游侠态度严肃,于是众人纷纷回避,只留下风信子和银狐游侠。那男人见人都走远了,便坐在地上。他用手捋了捋自己的银发,神情变的更加凝重了。风信子从未见这个家伙如此正经,她问游侠:“怎么了?”   “不是我救得你。”游侠说。   风信子歪着头,问道:“不是你吗?可乔恩说是你杀了那混账。”   “我骗他的。”游侠盯着脚下的土地——也就是菌王菇的伞盖,“我如果不那么说,他们不会相信。”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法恩·蒂姆纳德咽了口唾沫,他转过头来看着风信子,说:“是菌王救了你。”   “谁?”   “菌王。”游侠指着脚下的伞盖,“是他杀了桑科。”   “什么?它怎么做到的?它……”   银狐游侠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样子,说:“我昨晚听见了打斗声,便过去查看。我循声过去,远远看到桑科正在施暴,我想阻止他,这时候脚下的伞盖突然震动了。我见你身边的一块伞盖突然伸出了好几根触手,就如同章鱼触手那样,你见过章鱼吗?”银狐游侠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风信子点头,说:“我当然见过了。”   “对,就是那样。”游侠说道,“触手将他困住,然后吃了。”   “怎么吃的?”   这时候游侠露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表情,“我看到伞盖裂开了一张大嘴。”   “哎?”风信子惊叫,游侠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小声点!我就是因为不想告诉其他人,这才单独和你说的。”   风信子看着脚下的菌王直冒冷汗,她问银狐游侠,说:“如果这样,我们不是该离开这里吗?这太危险了。”   游侠却摇头,说:“可依我看,下面只会更危险。兽人让我们在这里过夜是有道理的,从前的兽人就在伞盖上过夜,这证明这里是安全的。我看菌王大人是有智慧的,昨天你拜了,桑科没拜,所以它救了你,吃了桑科。只要我们不冒犯它,它就不会伤害我们。”   风信子点了点头,说:“那你为什么要瞒着其他人呢?”   “如果他们知道了菌王的秘密,就八指乔恩那种脾气,肯定不会愿意在这里继续过夜了。即使我和他们解释也没用,他们不会信这种事情,这是人类特有的‘自作聪明’。”   风信子摸了摸那大蘑菇,喃喃道:“不管怎么样,多谢你啦,蘑菇大人。”   就此这事情便告一段落,风信子和游侠谁也没说菌王的事情。大家准备早餐,吃过之后亚朵拉便对大家说:“我们今天要去寻龙了!”   风信子第一个举起手来,问道:“怎么寻呢?”   亚朵拉说:“我们分成三队去找线索,我和乔恩昨晚商量了名单。首先是第一组,乔恩亲自带队,佣兵们跟着他,蕾温太太也是;第二组我来带,游侠大人,你跟着我。”   “等等,就咱俩一组吗?”游侠说这话的时候眉飞色舞。   亚朵拉则还以微笑,说:“不行吗?难道你不喜欢老女人?”   “哦,可不能这么说,你可一点也不老。”他行了个贵族的礼,“能和亚朵拉女士在一起,我很荣幸。”   “最后,巴鲁特、风信子、还有兽人灰角以及山茶,你们四个组。”   巴鲁特兴奋地击拳,然后对着兽人行击胸礼,兽人也立刻还礼。风信子看了看山茶,山茶立刻抱紧了她的腰。   这时候樱桃喊道:“我们呢?亚朵拉,我们去哪组?”   荔枝说:“对呀对呀,我们呢?”   “你俩留在这做饭。”亚朵拉说。   樱桃无奈的耸肩摊手,荔枝学她。   风信子说:“那山茶也该留下!她这么小,可帮不上忙。”   这次亚朵拉显得十分绝情:“不,她必须跟着,因为她是唯一见过龙的人,这是她的价值。”   山茶抱她抱得更近了,风信子无话可说,只好摸了摸小山茶的头。   于是三组人马踏上了寻龙之旅。壮汉巴鲁特最兴奋也跑的最快,他把小山茶扛在肩膀上,叫她骑着自己的脖子,然后在蘑菇林里狂奔。山茶一开始被吓的大哭,可没多久就笑了起来。风信子和兽人在后面追,她淌在湿润的土地上,深一脚浅一脚,溅起蓝色的水来。   走了一阵之后兽人喊道:“可以了,我们离菌王已经够远了,该找找东西了。”   风信子说:“对呀,该找龙了。可是我们要怎么找呢?”   灰角瘙了瘙胳膊上的青斑,说:“再好的猎人也不知道怎么猎龙,我也不知道。”   风信子问他:“那我们怎么办?硬着找吗?”   灰角摇头,说:“我还是能分辨一些线索的,一般动物的线索我都认识,若有没见过的线索,那就可能是龙了。而且龙很巨大,巨大的猎物一定有巨大的踪迹。脚印、粪便、鳞片,都能成为线索。”   “那就这么办!”风信子说。   然后他们开始寻找各种踪迹。他们先是找了些没用的线索,比如挂在灌木上的鸡毛、比如野猪的粪便、还有一些亚龙的脚印。灰角一一否认了这些线索。找了一阵子没有结果,大家有些懈怠了,也就在这个时候,风信子忽然看到地上有些不对劲。   “这是什么?”她问道。 绿野龙踪,七   绿野龙踪,七   人们低下头,看到在泥地上有一道沟壑,就像是让人犁过的地一样。巴鲁特看了看,问:“这是怎么回事?是龙吗?”   风信子说:“这肯定不是龙,但是……”   “这是……”兽人的眼神突然就不对劲了,“我们赶紧躲起来!”   他刚说完这话,众人就听到马车一样的声音,似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在横冲直撞,发出沉闷的声音,灌木和蘑菇也都被它推开了。   众人连忙躲到一个大蘑菇后面,风信子抱紧了小山茶,那小姑娘也紧紧抓着她的衣袖。   难道是蛇吗?风信子最怕蛇了,看那地上的印痕,恐怕是一条巨蟒。   在看清怪物的那一刻,风信子惊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不是巨蟒,而是一条巨大的蜈蚣。   “是大马陆!”兽人低声说,“咱们可别惹它!这家伙虽然不吃人,可它是有毒的。”   大马陆身子有水桶粗,一节红一节黑,每一节都长着两条细腿,身上有密集的环形图案,此刻,它正快速的蠕动着。风信子就想不明白,这东西怎么能长到这么大的?   几个人不敢出大气,就目送这怪物离开。等它彻底钻入灌木之中,风信子才心有余悸的说道:“怎么这里的动物都这么大呢?”   兽人回答:“这里是天父恩赐的肥沃之土,所以动物都很大。”   风信子点了点头,但她总觉得是因为有别的原因。正当此时,西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某种鸟的声音。接着就看一只白色大鸟冲天而起,这鸟十分巨大,足有四人高,它红冠白羽,双腿细长。   那鸟儿空中叼着大马陆,马陆扭动着,喷出黄白色的雾气来。大鸟却不惧怕雾气,它叼着马陆飞上半空之中,马陆挣扎着拧成螺旋形,那鸟儿却死不松嘴,一直飞到数十米高,它在狠狠将虫子往下一丢,马陆“啪”的一声摔在一滩蓝水里,接着那鸟急转直下,如倒逆的箭矢一般刺向马陆。   鸟嘴尖如剑,一下就将虫子刺穿,那马陆扭了扭,喷出一些黄汁,就不再动了。大白鸟晃了晃,似乎是中了毒,就也倒下了。   风信子说:“这太可怕了!”   巴鲁特笑道:“哈哈!也挺好玩。”   灰角却说:“我看很蹊跷。”   风信子问他:“怎么蹊跷呢?”   灰角回答说:“就是很蹊跷了,因为这鸟我认识,这鸟叫云翅鸟,可它只吃鱼和坚果,不吃虫子。从前云翅和马陆是互不侵犯的友邻,今天为什么要打个你死我活呢?”   人们都回答不出来,灰角瘙了瘙手臂的斑,说:“算了,我们把它俩抓走吧,这就是今天的猎物了。”   风信子问他:“你是要抓回去调查吗?”   那兽人笑道:“有什么可调查的?拿回去吃了。这马陆虽然丑,但是肉皮烤一烤却是酥脆,十分美味。云翅鸟肉质鲜嫩,有鸡肉滋味。”   风信子说:“可我们是来找龙的,不是来打猎的。”   灰角说:“龙找不到,至少要打到猎,这大鸟带回去了,大家就能吃饱。”   巴鲁特兴奋地说道:“好好好,巴鲁特要吃饱!”   风信子想了想,说:“这鸟死了没有?”   “只是被毒的昏迷了。”灰角拔出刀来,“这是个好时机,我正好杀了它。”   若是从前,风信子就同意他的做法了,但是现在风信子学会了动脑子。她思虑片刻,说:“如果这事情与龙有关,那我们这样做就是断了线索。我看还是留着这鸟,等它苏醒,看看它到底拿这马陆做什么。”   巴鲁特叫道:“巴鲁特要吃肉!”   风信子训斥他:“闭嘴,你这光头巨婴!我们是找龙来的,不是打猎。”   灰角说道:“这里你是领袖,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照办。”   “哦,灰角,巴鲁特,你们先折断那鸟一个翅膀,省得它跑了。”风信子提醒道。   巴鲁特说:“我怕一拔翅膀,它就醒了。”   灰角说:“不怕,中了马陆的毒药会昏死两个小时,这期间你就是把它开膛破肚它也不会醒的。”   于是灰角和巴鲁特两人过去,硬生生掰断了云翅鸟的一个翅膀。那马陆的麻药劲头很大,云翅鸟到最后也没醒过来。   几人就在这里蹲守,大约过了两小时,那大鸟才缓缓醒来。它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四下看看,然后便吊起马陆来,扇动翅膀。然而翅膀早就被折断了,不动还好,这一动那鸟便觉得疼痛,顿时惨叫起来。   看它想飞不能飞、凄惨嚎叫的样子,巴鲁特不禁嘀咕道:“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兽人对他说:“残忍?你想吃它就不残忍了吗?沼泽之中弱肉强食,哪来那些规矩。”这令巴鲁特说不出话来。   几人悄悄跟着云翅鸟,见它拖着马陆缓缓地往前走。这鸟身高体长,羽毛丰盈,在林中行走很艰难,但它纵然拖着受伤的翅膀,蹒跚的走着,也要拖着这条大虫。   人们都纳闷了,灰角说道:“它不吃这虫子的。”   风信子说:“对呀,那它要把这虫子拖去哪里呢?”   山茶忽然说:“也许是要喂它的小宝宝呢?”   这话令风信子也感到有些良心不安,然而紧接着灰角就说道:“马陆肉生吃有毒,大云翅都会被毒倒,小云翅更受不了。而且这只鸟是公鸟,公鸟是不捕猎喂养后代的。”   这就更奇怪了。风信子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大家就跟着这只鸟一直走,渐渐地,蘑菇林稀了,渐渐露出一片空旷地来。就在三个人即将走进这片地区的时候,风信子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动静,她转头一看,就看亚朵拉和银狐游侠也正蹑手蹑脚的往前走。   她轻轻晃了晃树叶,银狐游侠耳朵灵敏,立刻就发现了她。于是亚朵拉和银狐游侠走过来,说:“你们怎么也来了?”   “我们是追着鸟来的。”风信子说。   游侠笑了,低声说:“我们是追着一条大狼来的。” 绿野龙踪,八   绿野龙踪,八   游侠探过灌木丛,带着其他人来到这片旷野的边缘。众人猫着腰躲在灌木里,游侠指着前方,说:“你们看。”   风信子朝着那个方向眺望过去,只见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片青绿色的草地,一眼望去,少说千亩。但奇怪的是,这地上摆放着许许多多的尸体。除去牛羊鸡鸭这样常见的,还有鱼、虾、巨大的陆龟、甚至还有一只长颈亚龙。   当然也包括那只云翅鸟叼来的马陆   云翅鸟把马陆拖到那堆尸体旁边,原地叫了一声,便离开了。空荡荡的旷野上只下了这一片摆放整齐的尸山尸海。   风信子数了数,估计这里堆积的动物尸体成千上万,她想不通,动物们把猎物都运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她问兽人说:“灰角,你见多识广,依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呢?”   灰角摇头,说:“我从未见过这种景象。”亚朵拉接着说道:“这太诡异了,就仿佛祭祀一样。可是畜生们怎么懂得祭祀呢?”   灰角对她说:“兽人懂,畜生们也可能会懂。”   亚朵拉愣了一下,没有回答。这时候游侠抽了抽鼻子,说:“你们发现了吗,一点臭味也没有。”   还真是,风信子看着那些尸体心想道,不光是没有臭味,而且也没腐烂,也没看到秃鹫之类的食腐动物。几个人商量了一阵子,决定走过去看看。   一走近了,他们才感觉出来这个“祭坛”有多么血腥、多么野蛮。各种禽兽爬虫的尸体整整齐齐的列在地上,就如卖-肉的肉摊一样。风信子看见不下三十种鸟,还有二十余种野兽。之前她印象里的猛兽:例如老虎、豺狼还有巨蜥和鳄鱼,也都成了这里的祭品,这些家伙被开膛破肚的晾晒在这里,状貌令人不忍直视。   风信子心想道:灰角说的对,沼泽的法则是无情的。   这时候游侠用手指粘了一头山羊的血,他摸了摸,说:“很奇怪,这家伙死了好几天了,可是尸体一点也没腐败。”他又闻了闻,放在眼前端详,“这里边有某种黏液,这黏液似乎在保持这些尸体的新鲜。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我觉得,一定是有人在做这些事情。这种行为不像是动物能做出来的。”   亚朵拉点了点头,说:“我同意你的看法,而且我觉得我们该带一块肉回去好好研究。”   灰角不安的说道:“如果这是个祭坛的话,那我们就不该乱动这里的东西。”那兽人缩了缩身子,“我想……我要离开这里!”他转身就走,走了两步之后返回来一把抓住风信子,说:“地母之灵叫我保护你,风信子,你也该离开这,这不安全!”   风信子不愿意就这样放弃龙的线索,她说:“那我们该躲起来,看看这祭坛到底是给谁准备的。”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又传来了动静。游侠看了一眼后方,说:“又来了!快躲起来。”   于是几人躲藏到一头巨大的亚龙尸体后面。风信子探头张望,巴鲁特护着瑟瑟发抖的小山茶。兽人和游侠都拔出了剑,亚朵拉手里攥着一把毒药粉。   蘑菇林中产来了一阵“吱吱”怪叫,接着就见一大群猴子从林中冲了出来。这些东西长手长脚,比通常的猴子大上一圈,它们怪叫着朝这边跑来。风信子看到每个猴子都带着一件血淋淋的祭品,有的叼着、有的抱着、有的夹着,全都是一些肢体或是器官。起初风信子以为,这都是动物的器官,是这些猴子在某处宰了牛羊,然后分尸运来,但走近了之后她意识到不对。接着她的头脑中“嗡”的一声,差点吓晕过去。   因为她看到了八指乔恩的脑袋。   “我操。”这是银狐游侠第二次脏话。   其他人也都吓的不敢出声,巴鲁特捂住了山茶的嘴巴和眼睛,以免小姑娘吓的尖叫。   众猴子到了祭坛旁边,就把尸块放在了地上。风信子强忍着不适,探头去观看。她发现那里不止有乔恩的尸体,几乎乔恩的整个小队都在这里了。他们被分尸切块:手、脚、头颅、一挂一挂的内脏,这些祭品都被整整齐齐摆放在地上。   与其他畜生不一样,猴子更有智慧。因此它们放完了祭品,还要跪下来祭拜一番,好似是人一样。这场景十分的诡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一群手脚沾满鲜血的猴子装作人样,对着一堆尸块顶礼膜拜。风信子一阵反胃,她别过头去不想再看。但是那血淋淋的场景已经在她脑海里印下了,恐怕她今晚要做噩梦。   过了一会,猴子们祭祀完了,就离开了这里。然而一直等那些家伙走远,风信子他们也没人说话,没人敢动。第一个打破寂静的是巴鲁特的哭声。“妈妈!”光头壮汉抽泣着,“巴鲁特要回家,巴鲁特不玩了!”倒是山茶在安慰他,给他擦眼泪,抚摸他的光头。   风信子也害怕,可她没哭,她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回到菌王菇上之后再商量对策。”   灰角说:“你们该离开这里,蘑菇林正在发生某种十分可怕的事情。这祭坛一定是在祭祀某种邪祟,我们——”   “这是龙的祭坛!”小山茶突然说道。   人们都望向她,亚朵拉蹲下来,问她说:“山茶,你说什么?”   “这是龙的祭坛。”小姑娘重复了一遍,“我在家乡那里见过,龙来之前,动物们会互相屠杀,摆个祭坛给龙。我们的村民不知道这祭坛是做什么的,就从里边拿走了许多祭品,后来龙来了,就把村庄毁了。”   “真的?你确定这是给龙准备的吗?”亚朵拉语气十分兴奋,这令风信子感到十分怪异。她好像一点也不害怕似得。   山茶瞪着她不说话,亚朵拉愣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身子往后挪了挪,说:“我们还是先回去吧,风信子说的对,回去商量对策。” 绿野龙踪,九   绿野龙踪,九   于是众人启程会营地,回去的路上大家心情都很沉重。风信子又惊又怕,八指乔恩的惨状在她脑海中来回闪现。然而怕归怕,她寻龙的决心却没动摇。   走了一段路之后,灰角问道:“你们还打算继续寻龙?”   “要。”亚朵拉语气坚定。   风信子也说:“必须找到它。”   巴鲁特没有主见,只是哭个不停。山茶继续安慰他。   游侠先是沉默了好久,然后说道:“你们找到龙之后要做什么呢?”   亚朵拉没回答,而风信子说道:“我想要龙蛋。”   “你想要一头自己的龙?”游侠问她。   “对,我想要。”   “但我不想要,我想把龙杀了。”   银狐游侠端详着自己的剑,说:“屠杀恶龙,行侠仗义,这是游侠天生的使命。我既然见到了,就没理由放它跑。”   风信子惊讶的问道:“你能打得过龙?”   “若我胜了,我便是英雄,若我败了,那我希望你们把我写成传说——亚朵拉女士,还请拜托。”他对风信子和亚朵拉说道,“你们是诗人和舞者,若我死在龙息之下,你们就给我写一段诗,跳一段舞,唱一首歌,将我故事流传下去吧。若能如此,游侠死也瞑目了。”   风信子起初只当他是个风流浪荡之徒,却没想到他能有这样的觉悟。“那好。”风信子说,“若不幸真的发生,我会唱你的歌,跳你的舞。”   亚朵拉也笑了,说:“好啊,若真是那样,我也会为你写一首长诗,屠龙的勇士,法恩·蒂姆纳德。”   游侠发出爽朗的大笑声,他把剑收了,用手捋了捋一头银发,说:“我就喜欢这样的生活。”   风信子不知游侠有什么本领能把龙屠了,她忍不住问游侠说:“你身为四大游侠,一定有非同寻常的本领吧?”   银狐游侠笑道:“那是当然!”   “那你有什么本领?”   游侠把刚刚插-进去的剑抽了出来,说:“我有的三个本领。”   “哪三个?”   游侠看着她笑了一下,说:“这可是我的保命的绝技,你认为我会轻易告诉你吗?”   风信子连忙说:“啊,抱歉,我不该多问的。”   游侠笑了一声,说:“那么听好了,第一个!”   哎?你不是不说吗?   “第一个就是我宝剑,这是北境皇族赫沃斯家祖传的剑,用冷钢与白星铁打造,里边注入了圣人之血,还有驱魔的符文。这把剑能斩断钢铁,能刺穿龙鳞,有了它我就能杀死巨龙。”   “第二个呢?”风信子问道。   “第二是我的剑法!”他耍了个剑花,“我的剑术天赋天下无双,不学不练,就自创了一套剑法。迄今为止未尝一败!”   “我可不信!”风信子说,“我告诉你,我认识一个叫斯派克游侠,又叫笑面游侠,笑脸猫。”   这还是风信子头一次和他提起笑脸猫的事情,一听这个名字,银狐游侠脸立刻就黑了,说:“你认识那个泼皮?”   “是啊!”风信子说道,“他说过,四大游侠里以无面游侠的剑法最高。”   银狐游侠立刻叫道:“那是废话!我,法恩·蒂姆纳德,我是北境赫沃斯家皇族皇储,一位流浪的国王,一位风流游侠——可无面游侠是个什么东西?那个没脸的家伙,是人是鬼?我看它面具底下是条蛇吧?我告诉你,四大游侠从没比试过剑术或者武艺,因为我们仨都认为无面游侠天下第一。”   风信子说:“它这么厉害,那你们三人有什么能耐?”   法恩·蒂姆纳德一挑眉头,说:“背锅游侠烹饪料理第一,笑面游侠酒量第一,而我自然是……”他眼珠一转,“唱歌弹琴第一啦。”   他肯定是想说勾搭女人第一的,风信子心想道。   “那你的第三个本领呢?”   “第三个就是我手中的琴,口中的笛,还有我勇敢浪漫的心!”他像个台上的演员一样转圈,一边倒着走,一边做谢幕鞠躬的动作。   亚朵拉对他说:“你把这些告诉我们了,不怕我们说出去吗?”   法恩·蒂姆纳德大笑道:“哈哈哈哈哈!遮遮掩掩的,像什么游侠?美丽的诗人啊,我就是把这些都告诉了你,难道你会用它来害我吗?”   亚朵拉侧头笑道:“那可不一定,我若是随口告诉了其他人呢?”   “那干脆请把这个也写进诗吧!我喜欢。”   女诗人摇了摇头,说:“你还真像个故事里的人呢。”   经过银狐游侠这么一闹,悲伤之中又多了几分壮烈与豪情。风信子心想道:如果这龙真是头恶龙,我们就该把它杀了。杀了它就可以拯救许多人的生命。然后我把龙蛋拿来自己养,把它们训练成温顺听话的好龙。   走了一阵子,他们看到那个大蘑菇。巴鲁特见了蘑菇,就赶紧跑过去跪拜,说:“谢谢您救了我的命!”这次山茶和兽人也跟着拜。风信子没跟着下跪,她只是说:“如果您真是这里的神灵,那我请您开开眼,去惩罚那条恶龙。”   说罢几人顺着绳梯爬上菌王伞盖。上去之后,风信子看到所有人都围在那里等他们。水果姐妹、幸存的佣兵、还有苦修士和蕾温太太。她见了这些人便说道:“你们没事吗?我看到乔恩他……”   “他死了,”佣兵加尔玛说道,那是个又瘦又白的年轻人,看起来营养不良一样,“他死的可惨了。”说完之后他就哭了起来。   风信子问道:“是什么袭击了你们?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众人都不说话,只有蕾温太太开口:“猴子,几百只猴子,它们冲上来将乔恩给撕碎了。”这粗壮的妇人是最镇定的一个,“日他妈的畜生,我杀了两只,但他们抓破了我的手。后来有只大鸟来喷火,把他们都吓跑了。”   “喷火的鸟?”游侠踏前一步,他饶有兴趣的问道,“长什么样子,有多大?”   蕾温太太说:“就是,大概是——哦!”她突然一指游侠背后,“就这么大!”   风信子就觉得身后有一阵火光突然出现,她一转头,只见有只凤凰朝他们飞来。然而还未看清,凤凰就一阵旋转,化作一个白色的人形。   “是你?”风信子认识那个人。 绿野龙踪,十   绿野龙踪,十   “是我?”那人重复风信子的话,他——或者说她,或是它、祂。祂浑身纯白,看不出是男是女,眉宇间透着一股非人的怪异。“我认识你。”祂说,“熊山的女孩,你叫风信子对吗——”   “对!”风信子回答的同时,祂继续说,“——对吗,0032?”   原来祂是在问脖子上的那个小木雕。风信子问祂,说:“你怎么在这里,你的那个树人它……”   这人是之前居住在小熊山的德鲁伊,肖恩。祂曾经多次帮助海文和熊山的人。一年多前,祂寄信给海文,说是随他一起的树人0032内融核心出了故障,他要去南方寻找拯救自己朋友的方法。自此以后,这人再无联系。   肖恩提起挂脖子上的小木雕,说:“这就是0032。”   这么小了?还没拇指大。风信子眨了眨眼睛,却发现那小小的树人也在朝她眨眼。   还蛮可爱的。   接着风信子和其他人解释肖恩的事情,众人谢祂救命之恩,但是这人只是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并没说什么。风信子打量着他,心想道:他(注①)看上去更奇怪了,似乎是……气质变了?   (注:在以后称呼第三、第四、以及有神性者书中会使用“祂”为第三人称。但由于风信子将其当做普通人类,因此心理独白还是写作“他”)   “嗨,朋友!”游侠上去那人握手,然而肖恩只是看了看他的手,却没理他。   “我见过许多德鲁伊,但你不一样,朋友。我感觉你身上有略微的神性。”   肖恩看了看他,说:“我也见过不少游侠,可没哪个比你更像国王。”   接着两人都笑了起来,可谁也没更进一步。   “还有一个事情。”游侠说。   “什么?”   “你跟我颜色撞了,咱俩必须得有一个人换衣服、最好再染个发。”游侠指着自己的银发说道。   风信子这才注意到,他们俩都是白皮肤银头发,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但银狐游侠肯定不喜欢和其他人一样。   肖恩说:“这很简单。”说罢祂深呼吸三次,然后皮肤颜色深了三分,头发则通通变成了芝士一样的淡黄色,而且微微打起了卷。这样看的话,祂更像是女人了。   时间已经是下午了,水果姐妹早就准备好了午餐。几人邀请德鲁伊一起用餐,它也欣然接受。吃饭的时候,亚朵拉询问他:“我见过的德鲁伊大多是粗野的男巫,为什么你看上去和他们不一样?”   “男巫只能变成少数几种雄性的动物,而我则可以变化万千。”祂慢慢抿着杯中的酒,“我见过的东西,我都能变化。不管雌雄或是大小。”   亚朵拉看着祂,似乎还很好奇。但女诗人知道言语的分寸,就没继续问。其他人也和肖恩保持着距离,因为祂看上去比兽人还要奇怪。   但风信子不是,她天生就和这对怪人有亲和力。她问肖恩:“你在这是做什么的?”   “和你们一样。”祂说。   风信子惊讶的问道:“你也是来找龙的吗?”   他回答说:“我需要龙的魔法来修复0032。”   “龙还会魔法?”   “比人类会的还多,比精灵、比兽人、泰坦、鱼人、沼民、古老种族加起来的还多。”祂为风信子解释道,“龙的寿命至少都有五万年,精灵古籍上说,它们是炼魔时代被创造出来的生物。”   “那龙还会生小龙吗?”   德鲁伊看着她,“你是对这种生物交配、繁殖有兴趣吗?”   “不,我是想要一条小龙。”风信子如实回答。   德鲁伊直勾勾的目光很是可怕,祂沉吟着,说:“龙的繁殖方法人类不同。”   “我知道它们是下蛋的。”   “不是,它们靠思想繁殖后代。”   亚朵拉问道:“什么叫靠思想繁殖后代?”   “这涉及到古代的炼魔文化了。我半年前去探访了古神教派的达拉卡夏,那位圣人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古代炼魔的事情。”德鲁伊用手指在地上画了几个魔法符号,“炼魔的人不以肉体上的生存繁殖为目的,而是以思想传播的方式扩张种族。任何生命得了他的思想与知识,那这个生命就属于炼魔了。龙也一样,他会在万兽之中传播思想,若是哪只野兽有幸感悟到了它的思想,那这只野兽就会变成龙。”   这好奇妙!“那它不下蛋?”   “这我不知道,也许会下。因为炼魔人类也保持着生殖能力,但对他们来说,得到思想的儿子才是亲儿子,而继承肉体的儿子只是个养子,甚至是个过客。”   亚朵拉忽然问道:“人能得到龙的思想吗?”   肖恩摇头说:“不能。因为人太聪明了。”   那女诗人面露困惑,她说:“聪明有什么不好的?”   肖恩说:“人会思考,人有自己的思想。这种思想占据了人的大脑,就与龙的思想冲突了。因此炼魔的思想住不进来。可是动物不一样,猪、牛、鸡、犬、鱼、龟、螳螂……它们只有生存的本能,纵然有思想,也是浅薄的。龙的思想就能住进来。”   原来是这样,风信子心想道,那我要想得到一条小龙,就先得准备一个容器?一只……嗯……没有思想,还特别听话的……蠢狗?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野马镇养的狗和鸽子来了,那狗叫乌芬,非常的聪明。然而聪明的狗可不行,她需要一只蠢狗。   此时游侠说道:“可是我们要杀了那条龙,德鲁伊,恐怕我们没法合作了。”   肖恩抬头看着他,淡灰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感情。“龙占据了你的领地吗?”祂问道。   “我没有领地,就是真有领地那也在北方。”游侠说。   “那你是要吃龙的肉吗?”祂继续问。   “我不吃,不过如果能屠龙成功,我会切一块肉阉了,给哈文凯克送去。他一定会想料理一下这稀罕的龙肉。”   德鲁伊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既然龙没侵占你的领地,你又不吃它的肉,那你为什么要屠龙呢?” 绿野龙踪,十一   绿野龙踪,十一   风信子意识到,肖恩是在以动物的思维去揣摩人类的心思。动物之间互相厮杀,只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争夺领地,第二是捕食。   游侠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丝愠怒,“你是在戏弄我吗?”   “我只是单纯的不明白。”德鲁伊盘腿坐在地上,用手指在地上画出一个人脸和一个龙头,然后在它们中间画了一个问号。   游侠回答道:“人去屠龙,定然是因为龙在作恶。”   德鲁伊回答:“寻常来说,龙不会作恶。它是文明的,你可以和它沟通。”   游侠说:“它杀了这么多动物和人,它毁了小山茶的村庄,还摆血腥的祭坛,我必须杀了这条恶龙。”   德鲁伊说道:“人吃畜生,龙吃人,这是自然法则,没有问题。”   游侠瞪着他,说:“我不懂自然法则,但我知晓善恶。龙既然杀人,那我就要屠龙。”   风信子心想道:德鲁伊是个会法术的大师,如果他愿意帮忙,那我们的胜算就能再多几分。   于是风信子对德鲁伊说:“肖恩,朋友,你说人吃畜生、龙吃人,这就是自然规律吧?”   肖恩点头,“大吃小,肉吃草,这是食物的阶梯。”   “那是谁规定人一定要被龙吃呢?”   “这是自然规定的。”   “你怎么知道的?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   风信子想了想,说:“那猫吃老鼠也是自然规律吗?”   “是的。”   “若老鼠吃猫呢?”   肖恩疑惑的问她:“老鼠怎么会吃猫?”   “我在野马镇见过,几只肥大的老鼠把一条猫围起来,然后将它叼走了。如果自然要求猫吃老鼠,老鼠吃粮食,那么老鼠吃了猫又要怎么解释呢?”   “这……”德鲁伊沉吟少许,“这是小概率事件,老鼠中也偶尔会出一两个厉害的角色。”   “那这个小概率事件是这自然规律吗?”   “是的。”德鲁伊回答。   风信子点头,说:“那人偶尔杀一条龙,想必也在自然规律之中了。”   这话说的德鲁伊哑口无言,祂沉思着,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就在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兽人——灰角,他开口说道:“德鲁伊大师,兽人不认为老鼠一定要被猫吃,也不认为山羊一定就要服从野狼。兽人认为弱肉强食,若是老鼠大了能吃猫,那我也敬它是一条好鼠。自然的等级,与种族无关。”   听到这话,德鲁伊将土地上画的符号涂抹掉了,他说:“山羊偶尔也会用顶死老虎,野马有时也会踢死狮子,既然如此,人偶尔杀一条龙,那也是自然规律,这无可厚非。”   风信子问他:“那你是支持我们屠龙了?”   “支持?我只是不反对。”   “我希望你支持我们的。”风信子伸出手去与祂握手,“若你愿意帮我们狩猎这头龙,那我们日后也会帮助你。比如帮你救活0032。我姐姐是个森林女巫,她去过秘境,学习过最纯粹的树精灵魔法,她一定能帮上你的忙。”   “好吧。”祂与风信子握手,风信子感觉祂的手掌如婴儿般柔软,“但我有个要求,我要一片龙鳞,一瓶龙血与一颗龙眼。”   风信子说:“我个人是同意的。”然后她询问其他人:“可以吗?”其他人也都说同意。   德鲁伊说道:“那好,我们可以准备屠龙了。”   屠龙并非易事,一条龙的力量堪比十万大军。要想杀龙,不能用蛮力,要用巧劲。风信子听伊丝芮特说过,这里的龙是一条母龙,她要在这里交配,产卵。产卵的时候必然是它最虚弱的时候,而这也是他们唯一一个屠龙的机会。   风信子将这件事情也告知他人,叫他们一起来商量对策。亚朵拉听了之后说:“沼泽蘑菇里有毒,我可以提炼出其中毒素,放在龙的祭坛里。当龙吃这些祭品的时候,它就会中毒。”   “没有任何毒能杀死一头龙。”兽人说。   “但这可以让它变虚弱,或是昏迷。”   德鲁伊指向北边,说:“我问过动物了,这头母龙就居住在北边的山上。回头我再去打探一些情报。”   风信子问道:“你确定是一头母龙了吗,德鲁伊?”   “嗯,是一条母龙,而且是一条花龙。”   “花龙?”风信子没听过那个词。   “我也只是听过名字而已,未曾经过她的真身。据说她是个极其美丽的生灵。”德鲁伊目视远方,冷漠的脸上浮现起一丝神往,“我还真想见见她呢。”   银狐游侠说道:“我们可是去屠龙的,德鲁伊。”   “我知道,这是自然法则,我不会干涉。但屠龙与欣赏美并不冲突。”   花龙,好奇怪的名字,风信子心想道,花与龙从不会联系在一起。若在一起会是什么样?龙身上长花?还是长成花样的龙?她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种形象,却怎么也没法将这两个东西结合到一起。   “但愿她别太美丽。”游侠也眺望着远方的山脉,目光深情,“若是太美,银狐游侠可下不去杀手。我不做辣手摧花的事情。”   亚朵拉问他:“上一秒你还说它是恶龙,怎么这一秒就变卦了?”   游侠只是笑,却没回答她。   接下来他们画了地图,安排了未来几天的任务。谁采蘑菇,谁来放哨,谁来煮饭,都安排妥当了。德鲁伊能与动物沟通,极大地增加了他们外出的安全性。   晚上,风信子躺在床褥上,心中想到:若龙是恶龙,我们就该杀了它,不论她如何美丽。我们要保护无辜的人,还要给乔恩报仇。   就在这时候,山茶从旁边翻了个身,钻进了她的怀里。那少女浑身颤抖着,说:“你们真要去屠龙吗?”   “要去。”风信子说。   “可是光凭你们可做不到。”   风信子说:“我确实没什么本领,但是他们有啊。四大游侠个个都本领非凡,德鲁伊会法术,亚朵拉会配毒,还有巴鲁特和灰角这两个勇士。假如说能按照计划让龙中毒,然后等它下蛋的时候攻击,兴许就能把它杀了。”   “龙是不死的。”山茶忽然用冰冷的语气说道,“它会永远活在你的脑子里,那条黑龙,正在我脑子里飘着。它正在嘲笑你们的!”   她又做噩梦了吧?风信子笑了笑,说:“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说罢她就闭上了眼睛。   这一晚风信子做梦了。   她梦见了一万种颜色的花瓣雨,还梦见了无尽的花海与花田。她独自一人站在中央,恍然无措。   “野花啊野花,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有个温柔甜美声音在她耳边飘着,“打扮成最美丽的样子来见我吧。我是万花万色之主,我在等你。” 第十五章:毒钱,一   第十五章:毒钱,一   花田一片殷红,山野翠绿,景色壮丽。   海文·安卜赛德漫步在田间,野马镇的镇长与农会会长陪在他后面。今天他是应黑金邀请来视察烟草田的。   “大人,等到秋收时候,将这些都卖了换钱,一定能大赚一笔。”镇长在他后面说道。   代理镇长范德里,那是个精瘦的男人。他戴着眼镜,穿草鞋便服,走起路来脚下沉着有力。   但最初范德里不是这个样子的,最初他是海文的财务总管,他是个贪婪的胖子,有点小聪明,却无大智慧。后来经过一系列事情,他改过自新,成了这里的镇长。海文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认不出他了,两人寒暄了一阵子,海文这才接受这位新的范德里。   另一个随行的人是古斯汀,那是个如猴子般干瘦的小老头,这人是地主中的好人,善良、老实、却也懦弱胆小。野马镇改革的时候他支持了海文,加之他没有前科,因此海文就叫他继续管理农场。   “黑金大师确实有本领!”古斯汀对海文说,“大人,您看看,您看看!这一片烟草田!我听人说,北方如今盛行吸烟,贵族开派对,人人都要点上一条。”那小老头模仿着吸烟的动作,他一手叉腰,一手用两指夹着空气,口中“叭儿”的嘬了一口,露出惬意的表情。   “是啊,两箱烟叶子就能卖一代黄金了。从前烟草只有西边能种,山高路远,价格卖得就高。现在我们也能种了,价格稍微低一点也会有人抢着买的。何况我听黑金大师说了,这次东西是他新的试验品,比一般的烟草味道更像,劲头更足。”   海文点了点头,说:“你们抽过了没有?”   两人都摇头说:“没抽过!这东西这么贵,我们怎么舍得抽。”   海文说:“以后也不许抽。”   两人颇有些茫然,却也遵命说:“是,大人。”   他们看海文脸色阴沉,便也不说话了。又走了一阵子,海文自言自语道:“我缺钱。”   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敢接茬。   “我们都缺钱,十分缺钱。每一个同志都要吃饭、穿衣,他们还需要武器和铠甲。未来还得盖房子,要医院、学校、各种设施……这都需要钱。”他蹲在那片花田前面,说,“打仗打的就是钱,没有钱,什么也做不了。”   他这话又像感慨,又像是抱怨。范德里和古斯汀两人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三人沉默了少许,范德里说:“大人是觉得黑金这比买卖有什么问题么?”   何止是有问题,海文心想道,问题太大了。   因为黑金栽培出来的东西不是寻常烟草,他随手揪起一朵花来,捏了捏,然后用力将其碾烂。   “这是罂粟。”海文说道,“而且估计不是普通的罂粟。”   古斯汀和范德里对视一眼,问道:“什么是罂粟?”   海文说:“这种花儿美丽至极,做大的用途就是制作香烟,让人吸食。但你们知道吸食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古斯汀说:“据说爽得很,吸了之后浑身轻飘飘,比喝醉了酒还痛快。”   范德里接着说:“对,有人吸完之后和我说,这东西舒服的很,吸过之后,就连女人都懒得碰了。”说完这话之后,范德里的面色也凝重了起来,“这个东西……”   “不仅仅是爽快,”海文肃然道,“这东西还会上瘾!吸了一次就想两次,有两次就有三次,就有十次百次千次,一直要吸到你死!若是吸不到了,就会涕泗横流,浑身抽搐,苦不堪言。”   古斯汀一拍巴掌,大笑了一声,说:“这可好了!那人们一定会源源不断的来买我们的烟,而且卖多少钱,他们也乐意买!”   海文心里顿时升起一把怒火来,他差点抬手抽那老头一巴掌。但他转念一想,这老人没有见识,更不知道毒品的可怕。因此他忍住怒气,耐心的解释道:   “不,古斯汀,这不是钱的事情,首先,这烟会摧残人的身体,哪怕是笑脸猫那样的汉子,吸个一年半载,身体也就垮了。吸烟的人不能劳动不能生产,只会坐吃山空!若是没钱买烟了,为了满足烟瘾他们就会去犯罪!一个男人吸,就毁了一个家,一个孩子吸,就毁了一代人!若是人们都变成烟鬼,那国家也就完了。”   范德里点头说道:“若是这样,那确实不该卖烟。”而古斯汀却一转眼珠,叫道:“哎,大人!我们自己不吸,那也可以卖给别人啊!我们……”   海文用眼狠狠一瞪他,那老头立刻吓的捂住了嘴,然后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人!我又胡说八道了!”   海文摇了摇头,说:“也不怪你,你不懂这事情的严肃性。我来和你讲吧。”海文清了清嗓子,说,“我们卖了,确实能赚钱。但是这东西一旦流出了野马镇就会祸害无穷,君主不知它的厉害,人民不知它的可怕,任何国家都承受不住这种‘武器’。而且它很快就是失控,其他心怀不轨的人会种植这些花,将这危害扩散,等到统治者们反应过来的,恐怕它就已经遍布整个大陆了。”海文狠狠地攥紧拳头。   范德里能理解海文的想法,然而古斯汀更看重金灿灿的钱,他十分遗憾的问道:“那咱们不做这生意了?这可是……好多好多钱啊!哪怕悄悄种一点也好啊,咱们牢牢控制着住这片田,不叫种子流出去,就……就一点点!”   “够了,若你再提这事,我就要以贩卖毒品罪……哦,还没有这条罪名。我今年就修改我领土的法律,将此列入重典。”海文对他说:“这种脏钱不赚也罢,跟我回镇子去吧,我要去和黑金他们说清楚。”   “那……那好吧,算了,算了!”古斯汀恼火的跺脚,海文就劝他说:“经济、生产都应该建立在法律基础上,这种违背法律、违背道德的钱是脏钱,是有毒的钱,我们不能赚。更何况以后我们有的是赚钱的机会,古斯汀。”   “好吧,大人,都听您的。”那老头低着头说。   作者留言:   ps:明日停更,休息一日。 毒钱,二   毒钱,二   随后,海文就带着大家回到了镇上。   几人回到了议政堂里,一进门,就听见会议室中有人在笑。海文走向会议室,里边传来老烟袋的声音,那家伙正在吹嘘黑金种的烟有多好,多神奇。笑脸猫则在问他打算卖多少钱。   “我看,一箱能卖这个数!”——海文进去的时候,老烟袋正举着十个手指,一脸夸张的笑容。   除他之外,这里还坐着三个人,一个是黑金,一个是笑脸猫还有就是米尔萨露。笑脸猫一直是海文的护卫,而米尔萨露一离不开师父,二粘着父亲,三来野马镇的人当她是大家的公主,人人喜爱她,她也有些怀念这里,于是就跟着来了。   房间里摆着糕点、果茶和米酒,气氛很是欢快。就连那个少言寡语的炼金术师,此刻也喜笑颜开了。笑脸猫见了他便说:“大人你回来了,田里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说到这里,笑脸猫的语气沉了下来,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海文神色的异样。   “怎么了,大人?”笑脸猫问道。   海文没回答,而是坐在黑金和老烟袋的对面。那两人见海文严肃,就也拾起了笑容。黑金不善社交,就由那个西域商人来和海文对话。   老烟袋——哈利乌罕·丹骨蒙突,他坐直了身子,两手交叠放在桌上,平视着海文。他说:“大人,是对货物有不满的吗?”   海文看了看他,说:“我先问你,这一年来你们栽培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成本如何?”   老烟袋笑了起来,说:“哦,成本的事情您不用担心,这行乃是暴利,您只需几个小钱,就能坐地分成了。”   海文摇头,说:“我不是指那个,我是说,你俩这一年的付出,投入的钱,人力成本,都算上,大约费了多少钱?”   老烟袋疑惑道:“这……这我没算过,大人,您问这个干什么呢?”   海文说道:“我打算支付你们这一年来的辛苦钱——”   “哎呦,这个不用……”   “——然后把所有的罂粟花和种子都烧了,将其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灭。”   在座的人脸色全都变了,黑金难以置信瞪大了眼,而老烟袋则露出了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说:“我没听错吧,大人?您刚才说什么?都烧了?”   海文说:“这件事情我要慢慢给你解释,简单来说,就是这种烟草毒性和成瘾性太大了,如果传播出去会极大地危害社会,我们不能挣这个脏钱,我必须消灭它。”   老烟袋瞠目结舌,等了七八秒他才喃喃道:“你这个疯子。”接着黑金拍案而起,叫道:“你这疯子伯爵,你休想毁了我的田!”   他一发作,笑脸猫和米尔萨露也立刻站了起来,笑脸猫一脚踩着凳子,而米尔萨露则直接跳上了桌,师徒二人一共拔了八把刀出来。对面的黑金恼怒的拧了拧眉头和嘴巴,只好又坐了回去。   黑金问海文:“成瘾有什么不好的?不成瘾怎么卖钱?”   海文看了看他,说:“你自己抽了?”   “我们俩都抽了。”黑金看着老烟袋说。老烟袋点头,说:“那确实是好烟,大人。”   海文问笑脸猫和米尔萨露:“你俩刚才抽了没有?”肥猫和小米尔都摇头。   还好我嘱咐过他们,海文心想道。一开始海文就嘱咐过笑脸猫和米尔萨露,告诉他们不许抽烟,不过那时候海文只当是普通烟草,没以为这是罂粟。   “这烟对身体伤害太大,我不允许这东西在我的土地上传播,我必须烧了他。对于你们的损失,我很抱歉。”   黑金叫道:“可你一开始是同意我们种烟草的!”   这事情海文确实理亏,但他不能因为碍于自己面子,就让成吨的毒品传播出去。他心想道:失信誉是我一个人的事,但传播出去了,就会祸害全世界。要挨骂,我一个人背着就好了。   于是他解释道:“我没有预想到你们会种植出这有‘破坏性’的商品,我对此很抱歉。因此我会补偿你们这一年的损失。你开个价吧。”   “给我一万个金币我就原谅你!”黑金怒吼道。   海文眯起眼睛,说:“我是在严肃的和你谈判,黑金阁下,请你放下情绪。种子、土地、还有佣金,加在一起乘十倍也不值一万金币。”   “我的心血十万都买不到!”炼金术师歇斯底里的拍着桌子,“我不眠不休,日夜颠倒,整日在田里奔波,我为的是什么?我的成果,我的杰作,我的十亩黄金,你就这样一把火烧了?你这个——”   “黑金!”老烟袋按住了那个暴躁的炼金术师,说,“你先冷静一下,让我来和大人谈谈,咱们是生意伙伴,没必要兵戎相见。”   黑金大喘了几口气,说:“好吧,那你来说。”   老烟袋站起来,说:“海文大人,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如若照你所说,这东西害人又迷人,那它确实不该在我们的生长。”   “烟袋!”黑金喊道。   “别急,”老烟袋朝他摆了摆手,然后一脸堆笑的看着海文,说,“大人,要不这样吧,咱们这个地继续种,然后出了烟草咱们自己不抽不买,全都往外头卖,”他脸上露出了奸商的狡诈,“咱们卖给北方人,卖给南方的奴隶贩子,一边祸害他们,一边赚他们的钱,你看好不好?”   笑脸猫拍掌笑道:“我看这个可以!”黑金也跟着点头。   然而海文却说道:“你不理解我的意思,哈利乌罕,我是要让这种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谁也不许卖,谁也不许买。”   黑金冷笑起来,老烟袋的脸色也黑了,他脸上干笑着,说:“那这样吧,我们不再您这里种了,等果实都成熟了,我们就带着它们离开这里,然后的事情您就别管了。这样,佣金我们也不要,把这些草啊,花啊,果子啊,都让我们带走就行。”   “不行。”海文说。 毒钱,三   毒钱,三   老烟袋的脸绷住了,“大人,难道说您还想让我倒付您钱吗?”   “我付你钱,然后把这些东西都烧了,毒品,大烟,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   黑金和老烟袋都说不出话来了,那商人更是气的发抖。这时候笑脸猫突然拽了海文一把,说:“大人,这太过分了。”他小声说,“你看,咱们自己不用,还不让别人用了?再说,卖到北方去不挺好吗?早晚我们要和他们打仗,可以用这个东西消磨一下他们的国力啊!”   “我看猫叔叔说的对。”米尔萨露也附和道,“爸爸,这事情应该在协商一下。”   海文没想到自己的兄弟和女儿都提了反对意见,他愣了片刻,旋即他意识到:这是我们在意识形态上的矛盾。   “你俩跟我先出来,我有话说。”海文说道。   于是海文带着他俩来到了外面。   三人来到议政堂大厅的后面,没了外人,他们也就不端着架子了。笑脸猫骂道:“大人,你个缺心眼的,这多好的机会!赚大钱不说,还能祸害北方人,有了这个,咱们打仗胜算能多三成!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海文摇头,说:“这东西威力太大了,笑脸猫,你听我说,我是去解放人民的,我不是去毒害他们的。”   笑脸猫叫道:“可那是敌人啊!”   “北境的人民不是!那些奴隶、农民、还有其他穷人,一切被剥削被压迫的人,都能成为我们的同志。我怎么为了一时的小利,就把他们毒害了呢?”   笑脸猫冷笑起来,说:“海湾地你不满足,你还想解放全世界吗?”   “我就是想解放全世界!”他说的斩钉截铁,“我必须解放全世界,我要消灭奴隶制,还要建立更加公正的法律。为了这件事,我愿意奋斗到死。”   笑脸猫愤然道:“可是我们缺钱,大人!没有钱,就没去解放任何人!你现在连海湾地都打不下来,拿什么去说北境?兴许小三叉戟打完了仗调转马头,我们就会被他给灭了。大人,现实点吧,先活着再说。”   海文说:“笑脸猫,我比你现实。”   笑脸猫啐了一口,说:“你瞎他妈扯淡!”   米尔萨露抓了抓两人的袖子,叫他们冷静。海文冲她微笑,然后对笑脸猫说:“我没开玩笑,笑脸猫,我只是看问题比你更深更远,这是……某种客观原因决定的。”   笑脸猫恼火的握起拳头来,“你他妈的……”这时候米尔萨露按住了他,然后对海文说:“爸爸,您既然说‘现实’,那就讲一讲您所说的‘现实’吧。”   “我正要说来着。”海文点了点头,“斯派克,既然道德上我没法说服你,那我就用赤裸裸的利害关系说服你吧。我接下来的话会十分残忍、十分现实,你要听好。”   笑脸猫一甩脸,“你说吧。”   海文说道:“你想没想过,假设我们靠着给北方人卖大烟度过了这个难关,那么后面会怎样?”   笑脸猫抱着胳膊说:“不怎么样!无非北方人会越来越穷,我们越来越富有。”   海文说:“全世界都会穷。”   笑脸猫说:“我们不在自己土地上卖,我们就不会穷,我们只会富有。”   “好吧,天真的想法,我就退一步和你讲,假如全世界只有我们卖烟,而且我们自己不买烟,也没人偷着买,只是把烟往外面卖,那么会出现什么事情。”   “会怎么样?”   “我们也会贫穷,而且会挨打。”   笑脸猫笑了,说:“我富裕他穷,他们拿什么打我?”   海文摇头,说:“我们没你想象的那么富,敌人也没想象的那么穷。地主阶级的钱不会因为买卖烟草而有大变化,无非富了几个投机的烟商而已。”   海文沉吟少许,整理思路,然后他缓缓说道:“卖大烟只能压榨穷人的钱,因为这烟不可能定价到平民买不起的高度,不然它无法占据市场,无法广泛传播。但是平民都能买得起了,那这东西对于贵族的钱包就是不痛不痒的——假设一个村子,穷人百户,贵族一户,若全村买烟,也不过售卖一百零一支,赚穷人一百金,富人一金,烟不易保存,富商消费它,却不会存着它。到头来,我们还是在剥削穷人的血汗钱,我们就会变成我们的敌人。我们将无法团结穷人,反而成为他们的死敌。”   “这个……”笑脸猫一时无语,米尔萨露则默默点头,认真的聆听着。   海文继续说道:“农场主剥削他们,我们也剥削他们,到头来穷人还剩什么?还有几个钱?更何况吸烟的人身体病弱,不能劳动,一来二去,手里的钱就更少了。届时烟商若再想卖烟,就要降价,降了价,烟又不值钱。同时还会有无数人种烟,烟田会挤掉农田,烟农会代替谷农,最终就是烟多,人少,人手里的钱更少!如此过上十年,大烟泛滥,无人耕田,无人种粮,贫穷和饥饿就会吃了这片土地,它会把人们吃干抹净,一根骨头都不剩!那时候地主收不到租,卖烟的也卖不出钱了。”   笑脸猫思考了许久,他的表情变的认真起来了,他抬起头,对海文说:“可是黄金不会凭空消失,到头来还是进了我们的口袋,对不对?穷的是北方人,不是我们。”   “全世界只有我们有钱,这是好事吗?”   “这个当然……”游侠愣住了。   “笑脸猫,你记着,富不打仗,穷才打仗!越穷越会打仗!北境穷了,西域穷了,南方穷了,到头来他们就会来吃了我们,让全世界来一次洗牌。最终钱就会变成兵器和军费,然后战争会让生产力继续下降,本来土地就无人耕种,这再一征兵,生产系统就会彻底崩溃。到了那时候,我们就是有黄金,还能买到什么呢?”   “黄金……我们只要黄金够多,一定能买到。”   “可是没有东西让你买呀!”海文笑道,“最终,黄金就不是黄金了,只是一颗亮狗屎。” 毒钱,四   毒钱,四   笑脸猫神色木然,说:“我没想到这些。”   海文说道:“黄金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能买东西,但如果整个经济系统被摧毁了,那么黄金就真的会‘凭空消失’。你记住,笑脸猫,大烟,这东西不光破坏道德和法律,它还在破坏生产,破坏经济秩序,破坏一切的规则!所以我必须毁了他,这是为了全人类,我必须这样做。”   “我明白了大人。”笑脸猫点了点头,说,“烧掉这些花吧。我支持你。”   “米尔萨露,你呢?”   米尔萨露行了一礼,说:“我一知半解,但我认为您说的对。回头我想和您多学些知识,爸爸。”   “我有空会教你的,米尔,现在回去吧。”   海文回到会议室,把最初的话又和那两人重申了一遍,表示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最终海文赔偿了一小袋金币给他们,然后叫笑脸猫去带人焚烧烟田。在这期间,海文将老烟袋和黑金二人软禁,要求他们七日之后再离开。   这个要求惹恼了黑金。那炼金术师大发脾气,对着海文拔刀。其结果就是被笑脸猫和米尔萨露制服。   之后海文在野马镇发下公告,叫所有抽过大烟的,全来议政堂报道。海文给他们上课,告诉他们大烟的危害,然后开始进行为期半年的戒毒。   第二天上午,烟田就都被烧了,大火烧了一整天,一直到晚上才渐渐熄灭。接着海文又让笑脸猫将黑金的制烟器材和资料通通毁掉。海文心想道:这事十分对不起他们,但也没有办法。如果我一时间心慈手软,叫罂粟流传出去了,就会遗祸万年。   第一天,笑脸猫将一切事情都办妥了。他找到海文,说:“大人,田烧掉了,实验室都砸了,有关资料也都毁了。”   “做得好。”海文说。   笑脸猫问道:“那黑金和老烟袋怎么办?”   “他们没犯罪,我会放了他们。”海文说。   “但他们一旦离开野马镇,必然会继续种植这种烟,大人,你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海文沉默了,笑脸猫说的也是他一直在想的事情,他设想过这种可能——他可以没收实验器具,烧掉所有的种子,甚至逼着那两人发誓不再碰大烟,可是这俩人一定有办法重新弄出这种东西来。他们吸过毒了,他们有瘾,就是没吸过毒,他们也无法拒绝暴利的诱惑,横竖都会走上这条老路。   笑脸猫说道:“要我说就把他们一刀杀了,以绝后患。”   海文则摇头说:“现在法律上没有相关的条文,何况他们俩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不能随便杀人。”   “但他出去之后肯定会继续研究罂粟,兴许还会变本加厉,大人,这种仁慈要不得。”   这道理海文也懂,可是他无法杀掉两个无辜的人。他思虑了许久,决定叫把黑金和老烟袋也送去戒毒。一来是让他们了解这东西的危害,二来也是为了他们好。   半年之后再看吧,如果这两人改头换面了,那就让他们走,如果他们执迷不悟,那就只能……   海文把这件事情交给范德里去办了,转天,他给野马镇的人上了一堂关于禁毒的课。海文对毒品这种罪恶的东西恨之入骨,他绝对不许这东西在这个世界蔓延开来。下午的时候,范德里按照海文吩咐的,开始对吸毒者进行强制戒毒。他把这些人统一送到一个农庄里工作,用体力劳动、强制收押和心理辅导来让他们戒掉毒瘾。由于缺少经验和对毒品的认知,海文只能说这是一种“邪恶的魔法”,从而让人们对此产生敬畏。   将此事安排妥当之后,海文便启程回松林堡。这一趟出来算是白忙了,他本以为能靠着烟草生意解决一些财政问题,却没想到一分钱没赚,还赔了一袋金子。然而亏钱可以,亏心不行,卖大烟的钱是绝对不能赚的,若是靠着卖鸦-片赚钱,那成什么了?向不懂毒品为何物的土著倾销鸦-片,那他妈的还算人吗?   总而言之,这一趟下来钱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这是个要紧的事情,虾湾虽然承担了援军军队三个月的军费,但是海文自己的士兵可都等着他开军饷呢。海文把土地分给民兵和农民,以此代替军饷,然而土地虽然分了,钱却还不够。土地也没法立刻变现,种子生长也需要时间。海文现在的财政缺口太大,实在是堵不上窟窿。   野马镇土地改革之后富裕了不少,可是也不能光靠野马镇来养活松林堡。而且野马镇也有自己的财政支出,按照海文的规划,今年野马镇在春天要把东部地区的水渠、翻车、梯田等农用设施完工,还要在盐湖建厂造盐,在南部建伐木场和采石场。另外,野马镇也得征兵,这又得要钱;民生方面,还得建铁匠铺、医院、驿站、学校。   而且海文还要提防战局的变化,假如哪天海湾地战败了,北方人打进来了,那他又该怎么办?这一切都压在他肩上,而且无人能为他分忧。这几天睡觉做梦,满脑子就是“钱钱钱”,海文恨不得有个点石成金的法术,把一切都变成金子。   今天晚上,海文正在松林堡办公,看着一本本红色账单感觉是焦头烂额。他心想道:看来我得去河湾地借钱了,但愿那些贵族能看在旧王的面子上赞助我一些。   就在这时候纳德总管推门而入。管家说道:“大人,虾湾的消息。”   海文一抬头,说:“什么事?”   “虾湾来了几艘大船,里边有个大商人非要见您,不见不行,于是虾湾派人来传话,问您的意思?”   商人?我还认识什么大商人?海文疑惑着说道:“若是商人,就该叫他来见我。我城堡中事务繁多,走不开身。”   纳德总管苦笑,说:“传话的人说,这商人有船在港口,住一日就多花一日的钱,若是拖延了时日,那延误费要您来付!”   海文笑了,说:“谁啊?好大的口气!从哪来的,叫什么?“   “哦,这人从中谷地酒城来,自称是烂肉滩之王,全名叫——”   “德莱尔?”海文猛的站了起来。   “对,是叫‘德莱尔·汉斯洛克’!”纳德总管问道,“怎么,您认识他?”   “何止认识,”海文苦笑,“明天一早就去虾湾,我倒要看看这家伙到底混成个什么样了。” 第十六章:僵局,一   第十六章:僵局,一   小国王握着密函的手微微发抖。   这可不能让他们看见,国王心想道,若是这事走露了风声,那可就麻烦了。   密函上四个大字,红笔急书:   狼城告急!   小国王看着这个密函,心中冷笑:我终于知道谷地联军跑哪去了,原来是反戈一击,去了狼城。显然是久光·佛劳斯背叛了谷地,反手一刀砍死了克劳斯公爵。   克劳斯死了,于长远来说是一件好事,但是短期来看,却是一件祸事。现在谷地失去了主人,整个场面都失控了,凶魔、海神后裔和夜神的信徒正在围攻狼城。   作为中原的经济和政治中心,狼城能募集士兵十万,也能经受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但是狼城有一点不好,就是他本身的地理位置。这座城是少有的“易攻难守“。   这么说不是因为攻城比守城容易——攻城不可能有守城容易——而是说狼城比一般的城难守,也相对更容易攻下。   导致这件事的原因是:狼城太大了。   这座城市没有城堡,组成它的是巨大的护城河、高墙、还有宫殿。如果兵力充足那还好说,但如果兵力不够,士兵将无法守住四面八方。而且,守卫这样一座大城非常考验指挥官的能力。最好的指挥官就是狼城公爵,现在他被人俘虏了,狼城还有谁能守?就算是真有人能守,那敌人那狼城公爵和一群小狼崽子当做人质,这城还怎么守?   另一方面,巨大的狼城就像是一只饥饿的巨兽一样吞噬着一切资源,狼城之所以那么大,是因为他在吸周围城市的血,若是没有人给它输血了,它很快就会倒下。   最可怕的是,狼城公爵不在了,那么狼城之中就会有许多个声音。有人主战,有人主降,也许这座雄伟的城市最终将死于内部的脓疮。   狼城不会一日溃败,但坚持的时间越久,那么狼城就越危险。此时,狼城守将发来急报,要求鹰头城给予支援。   支援是不可能支援的,小国王喝了一口草莓牛奶,小三叉戟拦在中间了,我拿什么去支援你?更何况鹰头城如果出兵支援了,那么谁来守卫城堡?   小国王独自站在地图前面,试图推演未来的形势。   现在战场以双卫城为中心分成了北、南两部分,北部战场从北往南来看,分别是鹰头城,埃克斯利德、沙蝎帕拿夫与布尔兰德公爵,接着是大骑士会游骑兵,然后是北方双卫和小三叉戟。   南部战场则是狼城和酒城的战斗。   如果想要从鹰头城出兵,那必然要经过北方双卫,也就是要从小三叉戟身边走过。   支援少了没用,要支援至少得排遣五万人过去。可是五万人啊,浩浩荡荡的走过去,步兵骑兵、粮草辎重,这要是让小三叉戟咬一口,可要怎么办?   巴骨·卡恩如今正在攻打东卫城,他倒也不强攻,只是耗着。其实他要是强攻还好,瞅准他强攻的时机,大骑士会和西卫城军可以给他一个背刺,将这霸王一举击败。退一步讲,就是他真的打下来了东卫城也没关系,那样我们就不怕他乱跑了,派十万雄兵围城,困死这家伙。   可是他站在城外,不打也不走,还命令游骑兵四处劫掠、侦查放哨,这可就麻烦了。鹰头城的增援很可能被他截住,增援部队以步兵为主、要长途跋涉,带着辎重,可是小三叉戟的人大多是骑兵,速度上差太多。   我要想增援狼城,那么我就必须得先打败小三叉戟。可是正面战场上,又有谁是他的对手?   布尔兰德也许可以,可他是最后一个忠于我的公爵了,他走了,我鹰头城外就剩下两个外人:埃克斯利德和沙蝎帕拿夫。这俩人狗咬狗,我可以高枕无忧,但指望他们听我命令,那是不太可能了。   难道我真要把斩龙骑士放出来才行?   不行,他要是出来了,这鹰头城中就没有我的位置了。斩龙不一定,斩国王那是肯定的。   小国王苦思冥想,也找不到一个破局之法。   正在这时候前线又传来了一封急报,这次报信的是一只白色的大鸽子。按占卜来说,鸽子比乌鸦更吉利,国王期待这次会是个好消息。他拆开信来看来了,看了几行,便点头说道:“还真是好消息。”   原来是那位小骑士立功了。   ***************************   巴骨·卡恩最近很是烦躁。   一来是城池久攻不破,兰俢如同在图书馆做学问一样不紧不慢。今天打两炮,明天丢三块石头,偶尔再排一些人去叫阵。按照兰俢的说法就是:现在北方人比我们着急。   可是巴骨比北方人还着急,因为又有报告说,他的辎重被烧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失火,可以确定,是有人故意纵火。但是到现在也没抓到犯人。有说是出了内鬼,有说是敌人突袭,也有说是天降火箭,点燃了粮草。   巴骨叫自己的心腹去打探了,武士卡伦带了几十个精锐前去捉拿犯人,然而去了三日也没消息。巴骨恼火起来,心想道:难道还要俺亲自去抓贼不成?   算了,我信得过卡伦,那武士从没让我失望过。   巴骨是很信任手下,却没想到,当天晚上卡伦负伤归来。“陛下,属下无能。”那武士单膝下跪,“没能抓住个纵火犯。”   巴骨说:“你先起来,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卡伦站起来说道:“我经过搜查之后发现,在北营之外有一队游骑兵。这些人隐藏在树林里,昼伏夜出,袭击我们的后方补给。”   大骑士会的人终于来了?“有多少人?”巴骨有些兴奋。   “二十来个。”   “妈的!二十来个?才二十来个?”巴骨气的跺脚,“二十来个人,连同马一起,全都宰杀了也没几块肉。为了这些人,我难道还要亲自出马?”   卡伦回答道:“请陛下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再去捉拿这个犯人。”   巴骨说:“你还没说你是怎么伤的。”   卡伦说:“就是被为首的骑士砍伤的。”   哦?卡伦都能被伤?巴骨来了兴趣。 僵局,二   僵局,二   卡伦是墨菲斯人一流的剑师,巴骨许多剑术招式还是找他学的。从前这人北、海二国,挑战各路剑士未尝一败,除了巴骨·卡恩没人能赢他。而巴骨就是赢了,也是仗着力量赢的,在招式上,他不如卡伦。   巴骨问他:“难道他剑法比你高明?”   听到这话卡伦立刻叫道:“不!只是他骑术高明,我在马上使不出力气来。”   “哦,毕竟是个骑士。”巴骨喃喃道,随后他对传令兵说道,“叫黑格斯来。”   “是,陛下。”传令兵出去传令,片刻之后,一个年轻骑士走了进来。   “陛下,您叫我?”   那是个留着短发的年轻骑士。他身穿黑甲,腰系马刀,眼神里透着狠厉。这人本来是哈桑赫伦手下的一名将领,被巴骨俘虏之后,就招安了。军队里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骑士的事情,因此巴骨将这件事情交给他来办。   黑格森听了情报之后立刻说道:“陛下,是斯伦·穆利斯特干的。他是哈桑赫伦的义子。哈桑赫伦擅长三种战术:攻城、突击、游击。他手下三位将领也都学习了他的本领,老兵瓦尔托擅长攻城,我擅长突击,他的养子斯伦·穆利斯特则擅长游击。斯伦的游骑兵很厉害,他们有好马、强弓和火药,每次战斗都会深入敌后,烧毁敌人的粮草。”   “你能解决他吗?”   “能。我了解他。”   “那你去吧,交给你去办。”   “是,陛下。”说完之后黑格森就离开了帐篷。   武士卡伦目送那人离开,然后他回头说道:“陛下,黑格森一介降将,恐怕难当重任。”   巴骨摇头,说:“你觉得他为什么投降?”   “是因为陛下您有王者的气魄,这种气魄把他折服了。”   “不光是这样,”   “哈桑赫伦有才能,有手段,心狠手辣,但他却无半点领袖魅力。他是个利己主义者,他任人唯亲,而且从不为手下人着想。不光是他,如今的北方人都这样,小国王也是如此。他们毫无胸襟和胆识,分不清谁能用谁不能用,更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巴骨笑了笑,“可我不同,卡伦。我敢用人,谁都敢用,只要你有本领,想干大事,我就会把你招募进来。你是这样、酸眼和小巨人是这样、黑格森也是这样。”但兰俢可不是这样的,他心想。   “陛下您当然和他们不一样。”   巴骨喝了口酒,他摇晃着酒杯,说:“可惜了比恩·拉斯托尔,那老头还算是条汉子。对了,我说要把他体面送回北境的,这事情怎么样了?”   “宰相差人去办了。”   “嗯,好。”巴骨思索了片刻,说,“比恩还有个儿子,叫……叫坎追恩?”   卡伦眉头微微皱起,说:“您说斩龙骑士,坎追恩·拉斯托尔?”   “嗯,就是他。”   “他还被锁在通天塔里。”   “是啊,但我看也该放出来了。”巴骨从座位上站起来,他走到帐篷外,听远处传来一阵喊杀声和石块的轰鸣,想必是兰俢又在骚扰东卫城了。   “我想和斩龙骑士打一场。”他自言自语道,“兰俢和我说,北境只有斩龙骑士是我的对手。我想会会他。”   卡伦说道:“龙骑士?哈哈,我也想和他打一场。”   巴骨笑道:“若你能杀了他,那你就是天下第一的武士了。我就封你当墨菲斯人的领主,叫你回去光宗耀祖。”   听到光宗耀祖的这话,卡伦不说话了。巴骨问他:“怎么了?不想回家吗?”   “墨菲斯武士如今不认识领主和国王,他们只认识墨迪亚(即主人的意思),一百个武士就有一百个墨迪亚。一百年没出过大剑师了,没人能统领群豪。如今每个墨迪亚都想当领主,每天都打仗。他们拉拢贵族不说,还教唆奴隶造反,墨菲斯的土地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   巴骨问他:“你不能成为那个统领群豪的大剑师吗?”   “我不想。”   巴骨点了点头,没继续问他。这时候巴骨想起了之前兰俢说的话来:奴隶解放运动正在兴起。若这个时代将要到来,那我们就必须适应这个潮流。   去你妈的潮流,巴骨心想道,等我灭了北方人,就去把你们这些反贼都杀干净!   这时候炮火停息了,看来兰俢又完成了一次“攻城”。   兰俢是真不着急啊,这家伙每天丢丢石头,开开炮,剩下的时候就叫人铸造箭矢、炮弹,还有造土丘搭木台、挖陷阱修地道。巴骨知道,兰俢这样做是有战略意义的,但是这不符合巴骨·卡恩的战争艺术。   艺术这个词似乎不适合这位霸王,但他确实有一条属于独特的战场艺术和战争美学。正因如此,巴骨才爱打仗——他爱杀人,也爱受伤,他想在正面战场用最直接的方式摧毁最强大的敌人,他要击溃敌人的肉体和勇气。他虽然常胜,但他也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走向衰亡。他只希望自己堂堂正正的死去,战死沙场,若是如此,那他死而无憾。   可是兰俢不是,他的战场艺术就如博弈,他喜欢玩弄敌人,哪怕占据上风,他也不会轻易出击,非得等戏弄够了,才会把敌人一脚踩死,让敌人死的毫无尊严。   巴骨不喜欢他的做法,因为给敌人尊严也是在成全自己的尊严。但兰俢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兰俢已经鸣金收兵,不一会,这位白羽王子回到了大帐之中。他象征性的朝国王行了一礼,巴骨一摆手,意思说免礼。之后兰俢脱了手套,又用白毛巾抹了抹脸上的汗,接着换上了干净的外套和一双新的靴子。等梳妆整齐之后,他才和国王说:   “陛下,我查到大骑士会的动向了,他们就要来了。”   “早该来了。”巴骨站了起来,“我带人去收拾他们。”   “不,陛下,那些家伙交给我。”   “那俺干啥?”   “我要您深入敌后去找沙蝎帕拿夫,西域人已经被海神教策反,但北方人不知道这事,现在他已经到鹰头城。接下来,沙蝎会和布尔兰德公爵开战,您要去帮他。”   巴骨瞪了他一眼,问道:“我带多少人?”   “八百个吧,你带走太多,我就这就不够用了。”兰俢说。   “小杂种,我看你最像要造反的那个。”巴骨笑了,“你让俺带八百骑兵去打北方的十万大军?”   “是的,只有您能做到,一身是胆的国王陛下!去吧,被海神之叉刺入北方人的咽喉,去书写霸王的奇迹,英雄的凯歌!”兰俢深深鞠躬,“这一战我与您共进退,同生死,您若战死,我也不独活。” 第十七章:花与龙,一   第十七章:花与龙,一   山野多娇,春花灿烂。   屠龙的勇士们淌着漫山遍野的花儿缓缓前行。亚朵拉,银狐游侠,风信子,巴鲁特,灰角,肖恩,他们六个人都不怎么说话,就是一步一步的走着。往往走了个十几分钟,巴鲁特才会抱怨一句:“依巴鲁特看,咱们这样不行的。那个龙又没中毒,活蹦乱跳的,我们怎么杀它?”   风信子心想道:他说得对,原计划早就被打乱了。   原计划中,亚朵拉需要给龙投毒。女诗人会配置一种麻药,据说是南方人用来捕捉大象用的。她要把这种麻药下在龙的祭坛里。当龙吃那些祭品的时候,就会不知不觉的中毒。然后等到龙产卵时,他们就乘机屠龙。   可是这个计划其实有许多漏洞,比如,龙不一定会中毒,又比如龙不在这里产卵,或者龙对毒素免疫……可是游侠不考虑这些,游侠说屠龙靠气势,英雄靠奇迹,如果失败了就是老天不帮忙。   现在看来,老天是不帮忙。因为龙的祭坛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连根毛都没剩下。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论是博学的德鲁伊,还是经验丰富的兽人。因此他们只能放弃投毒,直接前往北边的山。   这山虽然艳丽,却没名字。这地方仿佛什么花都有,风信子看到了风信子,还看到了紫罗兰。看到紫罗兰她便会想起那个紫罗兰,她们在松林堡分别,也不知道紫罗兰后来怎么样了。听说那边打仗了,但愿她一切安好。   桃将军落在风信子的肩头,这次她没有用手去摸。那虫儿搓了搓手,便离开了,风信子目送它飞走,仿佛是在目送一片花瓣。   游侠哼起曲子来,他随手摘了一朵花献给亚朵拉,悠闲地像是去郊游。风信子不禁怀疑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屠龙的本事。   万花万色之主,她在心里默念,你在召唤我,现在我来了。   越往深处走,花的颜色越灿烂,种类越复杂。一开始风信子见到不认识的花儿就要问肖恩,那德鲁伊每次都能说出花名,但渐渐的祂也说不上来了,到最后德鲁伊感叹道:“这些花儿的色彩超出了人眼能辨识的范围,因此我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命名它们。风信子,这些花不属于这个世界,是有人把它们带来的。”   万花万色之主吗?风信子盯着一朵淡红色的花想到,那花说是淡红之中透着粉色,看久了却又觉得发白,那是一种奇妙的颜色,她说不出来这叫什么。   又走了一段路,大家都有些累了,游侠建议在山脚下养足精神,准备一会的决战。巴鲁特吵着说饿,要吃东西。于是大家便就地休整,拿东西来吃。就在这时候,风信子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高亢刺耳的声音。   接着亚朵拉站了起来,说:“是龙!”   人们朝天上望去,只见一个长着巨大翅膀的黑影从天而降。兽人咆哮,巴鲁特惊叫一声,把风信子护到身后,游侠拔剑,喊道:“准备战斗!”   接着那巨兽落了下来,它轰的一声落在花田上,溅起花瓣无数。这时候风信子才发现那不是龙,而是一只美丽的大鸟。   “人类,我的万花万色之主的仆人。”它发出十分动听的女人声音,“我遵从主人的命令,来接你们。”   风信子仰望着它,它——她有三人多高,身姿挺拔,羽毛光滑,丹凤眼、卷睫毛,一身亮洁的白色,气质高贵的像个皇家的公主。亚朵拉问她:“你说谁?万花万色之主?那条龙吗?”   “是的,是我的主人舍奈儿。”她点头行礼。   亚朵拉和游侠对视了一眼,游侠摊了下手,说:“咱们也许可以和她吃个午饭再屠她。”   亚朵拉叹了口气,说:“别开玩笑了,我们是没法屠龙了。想必我们上了山,就要成为龙的午餐。”   风信子对那条大鸟行了一礼,说:“你好,我叫风信子,高贵的女士,你叫什么名字?”   鸟儿回礼,说:“我叫塔雅。”   风信子对她说:“塔雅,你听到了,我们本来是要屠龙的。因为我们认为龙是邪恶的,她杀了太多人。”   “我知道,真诚的姑娘。”塔雅的眼睛似乎在微笑,“我的主人也知道你们的动机,但是龙不在乎。龙活了几万年,每过几年都会有些个人来屠龙,龙早就看淡了。打个比方,那就如你住在家中,每年都有燕子来你家筑巢。你看,你是个善良的女孩,你不会介意燕子用一下你的屋檐吧?”   “是啊。”风信子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这时候游侠说道:“但如果龙是恶龙,我就必须杀了她。女士,您的主人是邪恶的吗?”   塔雅轻轻拍了拍翅膀,说:“如果花草喝水也算作恶的话,那她就是邪恶的,请你去为涓涓流水报仇吧。”   “那祭坛又怎么解释?”   “请你随我来,主人会告诉你们原因。”   游侠有些拿不准主意了,他问其他人的意见。巴鲁特认为那是龙的圈套,他们应该赶紧回去大蘑菇那里;亚朵拉想上去一探究竟;兽人跟着风信子;德鲁伊不说话。   最后风信子说:“那我们去见她!”   “那我带你们上去。”塔雅说着张开了翅膀。   游侠笑了,问她说:“我们怎么上去?难道要骑着你吗?”   塔雅瞪着他,说:“你这无礼的人类,你怎么能对一位女士说‘骑’?你对其他女孩也这么说话吗?”   他还真骑过不少呢,风信子心想道。   亚朵拉问她:“那我们要怎么上去,一起走上去吗?”   塔雅摇头,说:“花儿会送你们上去。”说完之后,那大鸟发出一声高吟,随着她的叫声,山上起风了,脚下的花儿开始摇晃。花海在风中激起了海浪。绚丽的浪头一浪高过一浪,激起花瓣和芬芳。最终这浪头冲到人们脚下,将他们托举起来。   “走吧,人类,乘着花的浪。”那鸟儿说道。 花与龙,二   花与龙,二   人们发出一阵惊叹,亚朵拉和风信子都跌倒在花瓣上,花海松软,一点也不疼。兽人惊恐的喊:“这是魔法!”巴鲁特喊道:“该带山茶也来玩玩!”游侠兴奋地摆出了冲浪的姿势,而德鲁伊一脸淡然,想必是对此习以为常。   塔雅在天上飘着,指挥花海;那花朵托着他们一路上山,等到了山顶上,他们的衣服全都染成了花的颜色;手脚上充满了花的味道。   风信子看到,在那山的顶端,是一个大湖。湖上飘着许多莲藕荷花。湖中心有一个浮岛,岛上有几块巨岩,翠柳,和许多白色的花。塔雅对着那里发出一阵高鸣,接着水中的浮萍就飘了过来,形成一座小桥。塔雅行了一礼,说:“我就陪同到此,你们去见我的主人吧。”   他们小心翼翼走上浮萍的桥,游侠在前,其他人紧跟着他,巴鲁特怎么也不肯走,最后塔雅用嘴啄他,逼着他上去。   游侠手握剑柄,小声说道:“我可没放弃屠龙。”   风信子问他:“你要怎么做?”   “我不相信一条龙只靠喝水就能活着。我要万花万色之主解释祭坛的来源,解释为什么要杀乔恩和其他人,除非她能说服我,我不然我不会放弃屠龙。”   “可你多半杀不了她的。”   游侠笑了,说:“屠龙是一种态度,结果并不重要。”   风信子问道:“即使我们会因此而搭上性命?”   游侠说:“最多只有我会搭上性命,我给你们准备逃命的方法。法恩·蒂姆纳德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牵连其他人。”   匪夷所思的男人,风信子心想道,他就是个活在故事里的人了。   他们来到了小岛上面,可是这湖中小岛未免太小,这地方只能容纳一间小屋,三棵柳树和一块花田。龙,该是遮天蔽日的巨兽,这小岛住不下龙,最多能成为龙的板凳。   “龙呢?”游侠问道。   没人回答他,大家左顾右盼,寻找所谓的“花龙”。就在这时候,柳树下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这呢!”   那是个女孩的声音,听上去又尖又清脆,像是刚冒芽的鲜嫩笋尖。人们朝那里望去,就见柳树下有一个用花瓣围起来的鸟巢,也就比燕子窝稍大一点,猫能用来睡觉,狗能用来打盹;那上面坐着一只粉嫩的小鸟。她身子娇小,有光滑的皮肤,只有手脚上长了些羽毛,身体比猫稍大,比狗稍小,全身呈现出粉红色和乳白色,像一朵桃花。   游侠看傻了,问道:“你是龙?”   “是呀!”小小龙正坐在花瓣鸟巢里,两只前爪交叠放在腿上,她有双水汪汪的眸子,细长的睫毛和温柔的嘴角。比起龙更像人。   “这么小?”   “谁告诉你龙一定要很大啦!”她扇了扇翅膀,那是四片浅蓝色的透明羽翼,像是蜻蜓。有只桃将军落在她肩上,风信子一眼认出来,说:“这是之前那个!”   “这是我的朋友。”她用指尖逗弄桃将军的镰刀,桃将军用刀背轻触她的手指。接着她看了看面前的人们,说:“我听说你们是屠龙来的?”   好尴尬,风信子心想道,就好像不是来屠龙的勇士,而是来偷鸡蛋的贼!   可是游侠却不在意尴尬,他也许根本不懂这个词的意思,那男人走了个舞台步法,旋转一圈,然后对着花龙行礼,说:“我们确实是来屠龙的,美丽的小姐。”   “哦。”花龙微笑着,“那你觉得我会让你屠吗,屠龙超级明星先生?”   “决定权不在你,而在我。”游侠的手掌按在剑柄上,手指摩挲着,“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这关系到我是否要屠龙。”   “请讲吧。”花龙同意了。   风信子在一旁看着,心想道:这可真荒谬,我从没听说过屠龙勇士和龙讲道理的,而且这条龙还愿意听他的。   游侠先是问道:“我问你,为什么要摆祭坛,杀这么多生命?”   “祭坛不是给我准备的,那些肉也不是我吃的,咱可是个吃素的鸟儿……”花龙大人干咳一声,“……吃素的龙。再说了,我这么小,怎么能吃掉那么多动物?”   游侠抱着胳膊点了点头,说:“那祭坛是怎么回事呢?这和你无关吗?”   “祭坛的事情和我有关,但那个祭坛不是祭祀我的。那是为整个蘑菇林准备的养料。动物靠蘑菇生长,而蘑菇也需要吃掉动物,这是沼泽的法则,我只是例行公事,来帮助沼泽正确的运行下去。那些动物一夜之间都融化到土地里,从而成为菌王的食粮。”   游侠沉默,德鲁伊开口说:“动物吃蘑菇,蘑菇又吃动物,这是自然地法则,没有问题。”   游侠又问道:“那你为什要杀乔恩?”   花龙说:“猴子杀的,不是我杀的,更不是我命令猴子杀的!你要是想报仇,就去找那群猴子啦!”   “那你为什么要毁掉白山茶的村子?”   “谁?谁的村子?”花龙生气的拍打着翅膀,“我都不认识他!怎么什么事情都往我头上放啊!咱只是一条小小小小龙!逗逗虫,踏踏青,吃吃果子,喝喝花蜜,就是这样一只小小龙啊。”   游侠对她说:“我知道不是你,那是一条黑龙做的。那么黑龙为什么要破坏人类的村庄呢?”   “龙的杀戮都是正确的,龙只在正确的地方,减去正确的数字。”   “那个村庄也是吗?”游侠抽出了剑,“龙杀人是为了吃?为了领土?还是为了娱乐呢?”   花龙缓缓漂浮起来,她挺着高傲的头,俯瞰着游侠的眼睛,她说:“我不知道。但龙比人高贵,因此龙可以吃人;就如人可以猎杀牲畜和飞禽一样。”   “但猎人也会死于猎物的反抗,你想过吗?”   花龙的嘴裂开了,她嘴角咧到耳根,一口利牙交错摩擦,“给我看看猎物的勇气吧,凡人!”   全世界的花瓣的都飘了起来,飓风卷着漫山遍野的颜色飞向天空——花的海,花的天,花的风,花的云。   还有玫瑰花一样的游侠。 花与龙,三   花与龙,三   万花万色旋转,把现实变成梦境。万花万色之主坐在七色的王座上,她在笑,犹如跑者嘲笑乌龟,智者嘲笑蝼蚁,勇士嘲笑鹌鹑。   风信子置身于这场幻梦之中,她看到一千一万朵美丽的花在空中盘旋,聚拢,组合成巨龙的模样。那龙比她任何一次噩梦中的都要可怕,它有千百里长,头在沼泽,身在谷地,尾在大漠,花儿的风暴,美丽的疯狂。   那龙的声音从天上来,刺人耳膜,震人心魄。巨大的威压叫人发狂,只想化作一只地鼠,钻入土中。   它说:“人类,人类,请来屠龙,屠给我看。”   游侠的身躯早就被花瓣包裹了,花瓣虽然轻,一百万片也能压死人。那花如无数只手,抓着他叫他寸步难行。这时候花海涨潮了,花瓣淹没了他的鞋、他的脚、他的膝盖他的腰。肖恩化作凤凰逃到天上,巴鲁特把亚朵拉和风信子举到树梢。最终那巨汉惨叫着被花淹没。   游侠在花海中寸步难行,小小的万花万色之主就飘在他眼前,说:“你看,凡人的反抗也没有意义。”   “我不是凡人。”游侠举起剑,“我可是北境之王!”他说着一剑落在花海中,国王之剑能破灭万法。“轰”的一声,花瓣激起千层浪,花海化作以太之气,万花万色变作透明,归于无形。   小岛还是那个小岛,天空还是那个天空,风信子在树梢呆坐,火鸟在天上疑惑,巨汉在土地上溺水,高呼“救命”,奋力挣扎。   “你这条——”游侠的声音戛然而止。   游侠已经没法再出第二剑了,因为花龙不知何时趴到了他肩上。   “你要做什么?”游侠温柔的提问。   “吻你。”花龙如情人般回答。   龙的吻印在了游侠肩膀,伤口不大,却令种子生根,玫瑰发芽。玫瑰花长进了他的皮肤,刺入他的肌肉,在他的心里生根。   她把花种在了游侠的心上。   游侠脱去上衣,只见他的左胸上多了一朵盛开的玫瑰纹身。小小的花龙趴在他胸前,又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说:“你是我的人了。”   “我会杀了你。”游侠说。   “玫瑰花的根在你心脏,我只要我愿意,你的心就会停止跳动。”   游侠迟疑了一秒,说:“试一试。”   花龙微笑,下一刻,游侠捂着心口痛苦的倒在地上。他满头大汗,表情狰狞,在花的床上挣扎。而那花龙说:“从此以后,我们就真心相爱了,法恩·蒂姆纳德。”   游侠抚摸了一下胸口的玫瑰,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蝴蝶,说:“我不爱你,龙。”   花龙说:“我知道你是个博爱的人。”   “我是有许多深爱的女孩。”他试图端起剑来,但他做不到。   “那在多一只小龙也没关系吧?当花的仆人吧,游侠。”花龙用爪子勾起游侠的下巴,银狐游侠瞪着她,眼神倔强桀骜,就像一只鹰。   “你瞒不住我,我知道你的一切。”这时她撂下瓜子,抬头望向天上的凤凰。   “树精灵的孩子,你不来试试吗?”她问天上的肖恩。   德鲁伊说:“你不是我要的龙,你没有龙鳞,我没有猎杀你的意义。”   “啊,那就算了。”花龙轻蔑的笑了,“反正我也不想吻你。”   好嚣张的一条小龙,风信子心想道,龙都是她这么狂傲吗?这么说,龙可不讨人喜欢,也不会听人的话。啊!养一条龙恐怕很困难了。   这时候却听德鲁伊说道:“彼此彼此,小鹌鹑。”   花龙一拍翅膀飞到半空中,说:“你叫我什么?”   “你上辈子是只鹌鹑。”祂说,“你能瞒得住别人,但瞒不住我。我知道你,是一只老龙把思想传给了你,才让你晋升为龙。”   “我不是鹌鹑!”   肖恩说:“你是,你的巢里有鹌鹑蛋,我看到了。”   “那是龙蛋!”她尖叫。   “不,那就是鹌鹑蛋,龙蛋不会有那种花纹。”   花龙的透明翅膀变成羞红的颜色,“是龙蛋!”她大叫道。   “就是鹌鹑。”德鲁伊说。   原来是个鹌鹑吗?我还养过鹌鹑呢!想到这里风信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花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小姑娘,龙生龙蛋,有什么问题吗?”   风信子说:“龙不交配不会下蛋吧?”   “交配?你说什么,交配?”小龙捂着脸尖叫,“我还没结婚呢,怎么会去交配?你们这些没节操的人类,可不要胡乱造谣!要是叫别人误会了,以为我是个荡妇龙,那可就糟了!咱可是个守身如玉的姑娘!”   “那你下的还是鹌鹑蛋啊!”   龙沉默着落了下来,“啊,就是鹌鹑蛋。”她小声嘀咕,“咱就是鹌鹑了,不行吗?”   银狐游侠瞪着这家伙,沉吟着说:“你……”   “是鹌鹑就不行吗!”她冲着游侠叫道,“鹌鹑就不能当龙吗?鹌鹑就不能驯你当狗吗?赶快跪下来啦,你这个假游侠!”   于是游侠单膝下跪,用手摸了摸小龙的头,说:“舍奈儿?”   “干嘛?”那龙说。   “我就是叫你一下试试,毕竟咱们俩——”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真心相爱,对吗?”   “你只是我的狗。”   “我也养过狗,我爱它,它也爱我。”   龙无话可说了,这时候游侠终于收起了剑,他说:“你战胜了我,花龙,但我仍未放弃屠龙。”   “你做不到的。”   “我是做不到,但我没放弃。”游侠望着她,“溺水的人知道自己无法呼吸,但他仍然不会放弃呼吸,直到水把自己呛死。我终有一天会死在你面前,或是将你杀死,这是游侠存在的意义,你这恶龙。”   “随你怎么样。”花龙回归鸟巢之中,她用嘴梳理着自己的毛发,   屠龙彻底失败了,风信子、亚朵拉、兽人和巴鲁特,他们四个没帮上忙。德鲁伊也只是在天上盘旋了一阵子,然后就放弃了屠龙这件事情。到头来,屠龙只是游侠的一时意气。风信子心想道:银狐游侠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吧?也许明天他就忘记屠龙的事情了。   但我还有事情没完成。   “舍奈儿小姐!”风信子叫她,“请问你为什么召唤我来?”   “那当然是有事拜托你啦。”小龙飞起来,悬浮在风信子面前;两只桃将军护在她左右,犹如两个侍卫。 花与龙,四   花与龙,四   “你要我做什么?”风信子警惕的问道。   龙说:“一笔交易。你们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实现你们的愿望。”   风信子问她:“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   亚朵拉这时候说:“我没愿望。”   “不要骗我了,你们都有愿望,”花龙笑着说道,“尤其是你,南国的公主!”   公主?风信子连忙摆手:“我不是我没有!”花龙瞪了她一眼,说:“谁说你啦?”接着她对亚朵拉说:“南国的公主,你想靠龙的力量来结束内战,对吗?”   哎?风信子懵了,她望着亚朵拉说不出话来。亚朵拉沉默了几秒钟,旋即对着花龙施了一礼,问道:“我能为您做点什么,舍奈儿大人?”   龙点了点头,说:“很简单。”它说着从鸟巢中取出来一个金色的蛋,“你们需要把这个护送到南方的龙岛,交给一条新的龙。”   风信子接过蛋来,感觉还是温热的,于是问道:“这是你的孩子吗?”   花龙一挤眼睛,两只桃将军便飞上去挠破了风信子的脸,风信子痛呼一声,“你干什么?”   “我刚刚才说过的,我还没结婚呐!”小小的万花万色之主气鼓鼓的说道,“你这小妞脑子里都是草吗?”   风信子擦了擦脸上的血,然后把手指放嘴里吮吸,“我忘记啦!”她说,“如果这里不是你的孩子,那这是什么呢?”   花龙冷笑,说:“这是魔王。”   风信子一愣,这时候肖恩一把抢过蛋来,说:“你说什么?什么魔王?”   花龙说:“当然是炼魔的魔王。”   风信子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但看肖恩凝重的脸,她意识到事情可不简单。那德鲁伊凝视着蛋,说:“这里边……”   “是戒律者。”花龙说道,“确切的说,是七分之一个戒律者。啊,那段故事你们知道吗?哦,你们应该不知道的,我能看到你们的梦,那里没有这件事。”   风信子确实是一概不知,但是银狐游侠说道:“我知道。”   “对,只有你和德鲁伊知道。”花龙说道,“既然我要拜托你们做事,那我就把事情通通告诉你们吧,听好,我长话短说。”   人们聚精会神的听着,这时候花龙开始讲道:“这个世界存在三大魔王,戒律者、蛊惑者和欺诈者。五百年前十位圣人封印了蛊惑者,诅咒了欺诈者,杀死了戒律者。但是魔王是不会死的,戒律者并没死去,他的灵魂分成了七个。”   游侠说道:“我听说才六个?”   “是七个,因为丢失了一个,那个在哪谁也不知道。”花龙掰着手指数道,“七个灵魂本来都应该有人看管。现在我知道的是:北境有一个,在极北之地的拉斯托尔家族,大光明神镇压着这个灵魂;酒城有一个,夜神后裔和死灵法师守护着它;西域有一个,七色尊主的使者将它锁在干枯牢笼里;我们手上有一个,还有三个都下落不明。”   银狐游侠说:“我知道有一个灵魂被偷了,有一个灵魂自己跑了,还有一个灵魂投胎去了。哈哈!投胎去了,它能变成个什么东西?大鹌鹑吗?”   花龙瞥了他一眼,说:“魔王永远是魔王,七分之一的灵魂也会变成魔王,若是成了人类,那他多半是个残忍的暴君。”   暴君?风信子心想道,暴君和魔王一样可怕。   花龙继续说:“我手上的这个由龙族看管,每一条龙都要守护这个灵魂十年,这个灵魂封印在龙群的思想中,每十年一传递,为了封印这个灵魂,我已经耗尽了力量,现在我该找下家了。还有一年时间到期,你们要把它带去龙岛,寻找下一条龙。”   风信子问她:“我有两件事情要问。”   龙说:“问吧,草包脑袋的小姑娘。”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你能飞,轻轻松松就到龙岛了。”   “龙有自己守护的土地,我不能轻易离开沼泽,我如果走了,这片花儿就无人照顾了。传递灵魂石需要耗费很长时间,我走不开。”   “那为什么选择我们?”   “不是选择你们,而是选择你。”她对风信子说。   “我?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足够傻。”龙笑了。   “哎?”   “有些事情太聪明太狡猾的人做不了,只有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才行。守住你的心,美丽的花儿,别输给魔鬼的诱惑。”龙飞过来,吻了她的脸,风信子感觉脸上一阵冰凉,发觉桃将军留下的伤已经消失了。与此同时巴鲁特喊道:“风信子,你脸上的刺青也没了!”   风信子低头望向湖水,湖水反射出她的影子,确实,刺青也被龙消除了。   “这是订金,姑娘,以后你就是个真正的自由人了。”龙微笑着说。   风信子摇了摇头,说:“谢谢你,但即使有这个,我也是自由的。”   花龙叹了口气,说:“你认可的自由和别人认可的自由并不一样,草包脑袋。”   “自由是我自己决定的,没人能干涉。”   花龙笑着问她:“若别人把你当奴隶,将你锁进牢笼呢?你还自由吗?”   风信子想了想,回答:“自由。”她说完这话,其他人也都望向她来。   龙问她:“怎么个自由法?”   她回答:“我有许多自由。我的手脚能动,睡觉的时候,我能决定自己是仰卧还是侧卧,”   龙问:“若捆了你的手脚呢?”   她说:“那我还能数星星呢!”   龙又问:“如果关了你的窗,蒙了你的眼呢?”   她说:“那我就正好睡个觉,在梦里我是自由的。”   “如果……”龙沉吟着,“杀死你呢?”   “那我……”风信子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这时候游侠突然说:“那她的名字也会留下来,成为自由的神话!花龙,你永远没法束缚住一个自由的灵魂,就如你关不住我一样。”   华龙问他:“你还想屠龙吗,游侠?”   “想。”   “那你就跟着这草包小姑娘一起去龙岛吧,那里有的是龙让你屠杀!”她说完之后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第十八章:真理的世界,一   第十八章:真理的世界,一   七天七夜,沧海桑田。   方舟行驶在历史的河上。   达达拉丝的梦境经历了新的纪元。   哲莉忒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她只知道这个世界的时间不按规矩来。如果说24小时为一天,那这里就是七天七夜,但如果说日出日落为一天,那这里已经过了七百年。哲莉忒每一次眨眼,就会有无数时间流走,她每一次回头,就会目睹一个国度的兴衰。她的时间与这个世界的时间似乎是两码事,互不关联,互不干扰。   时间与空间形成了某种统一,方舟走的越快,时间也就越快,驶的越远,历史走的越远。一个个文明在窗外飞速流逝,从神庙到宫殿,从运河到金字塔,从酒馆到城堡,从集市到教堂……七天之后,方舟走到了世界尽头,天空暗了下来,黑风席卷世界,大海起惊涛,深海巨兽轰轰的怒吼。   这个新的纪元毁灭了,达达拉丝的船犹如观花的游艇,目睹了这一切。哲莉忒也看到了,她看到壮丽的山河,荒诞的历史,伟大的英雄和渺小的人类……一切都和她之前生活的世界没什么两样。   所以当这一切消亡的时候,哲莉忒的精神也差点跟着消亡。   “你想与我学习自由派的深宏大法,那么这就是第一堂课,哲莉忒。”那位“老女士”对她说,“要学达达拉丝的奥法,就要先直视这真实与虚幻。”   大船每经过一个地方,就要带走一些历史。或许是人文,或是自然,七日结束的时候,船舱又多了许多的东西。   达达拉丝对哲莉忒说:“等到洪水退了,我就要把这些生灵的种子播撒下去,叫他们繁衍生息。”   哲莉忒说:“但顷刻又会毁灭。”   “在你看来是顷刻之间,但在他们看来却是沧桑千年,你不能因为渺小和短暂就毁灭一个文明,哲莉忒,任何人都有生存下去的资格。”   但这里只是梦境——哲莉忒没敢说这话。因为她不确定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一场大梦。   哲莉忒问她:“所以我们在这做什么呢?假装自己是上帝,掌控文明的消亡?”   那银发的女巫用手掌按着轮盘,寒风撕咬着她的头发。“自我到达此地起,我的命运就被绑在了这里。我在这守护世界的轮回,充当这个梦境的守护神。但我本人却又是个凡人,我记挂着自己的家乡与自己的导师。啊,我的导师,玛利亚·玛法·玛森特。”   哲莉忒坐在船帮上,她动了动手指,变出一杯茶,她问达达拉丝说:“那真理女巫现在在哪里呢?”   达达拉丝回答:“此地就是真理女巫的梦境。”   “不是你的吗?”   “不是我的。”   狂风呼啸,大海波涛,巨浪比山还高。方舟却平稳的爬上那浪,哲莉忒也不觉得有半点颠簸。对此她已经习以为常。船顺着大浪开到天上,然后就在云中航行。船外不再是海浪,而是一片璀璨星空。她们就在星河中缓缓地往前走。   达达拉丝陷入回忆,她说:“五百年前,十位圣人从遗迹中找到了世界的真相,却也放走了三大魔王。自那以后,我的导师就一直试图弥补过错,拯救我们的世界。但是人类的寿命阻碍了她,所以她来到了永恒梦境之中,进行永恒的思考。起初我法力太浅,不能跟她进来,几十年后,我进来了,但她却不在这里了。后来我守护着这个世界,试图在某个角落找到她的一丝线索。”   哲莉忒问道:“你不打算回到现实中去了吗?”   达达拉丝说:“不是不想去,是我离不开这里。我把法术传授给了许多徒弟,叫她们去完成女巫的使命。我有三千个门徒,她们散落在世界各地。”   “你竟然收了这么多人!你怎么做到的?”   “我进入了她们的梦境,点拨她们,哲莉忒,你也是一样。”   她说对了,哲莉忒心想,我就是幼年做了一个怪梦,然后才决定当森林女巫的。   哲莉忒对她说:“那我请你在点拨我一下,达达拉丝。我从前的世界已经支离破碎,战火在那里蔓延,生灵涂炭,我的朋友们也生死未卜,请问我该怎么办?”   达达拉丝回答:“我若是有办法,也不至于在此处苦寻我的导师。我虽能教你一些厉害的巫术,但这并不足以对抗大灭绝。我的恩师,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她曾经说过:‘要想对抗大灭绝,就必须找到大灭绝的源头。’我们正是在做这件事。”   哲莉忒说:“那我要和你一起寻找真理女巫吗?我……”她望向这满天星斗,心中想到:这个世界是一片梦幻,虚拟和真实在相互转换,在这种地方,我要如何找一个五百年前的人呢?   这时候疯婆与鬼婆走了过来,她们化作黑猫白猫,一只爬上桌子,一只在桅杆上磨爪。“哲莉忒啊。”鬼婆对她说,“你是自由的,自由派的女巫不应受到任何束缚。若你想离开,那就离开吧。”   哲莉忒说:“我还没学到半点巫术,怎么能走呢?”   达达拉丝这时候对她说道:“自由派的巫术不是学的,而是悟的。你这七天见识了纪元更迭,历史轮回,你的灵魂已经升华了,也许某一天,你就能悟出专属于你的深宏大法。所以,你随时可以离开。”   深宏大法,哲莉忒看着面前的老女士,心中不禁凄然,那要等多久呢?是不是我等悟出法术了,世界也就毁灭了呢?   疯婆收帆,船体下沉,方舟终于从起-点行驶到了起-点,时间从十二点处再次轮回。她们回到了一开始的荒漠,达达拉丝说:“新的梦境开始了——打开舱门吧!”   度妮打开舱门,懵懂无知的生灵们涌入这片干涸的土地。然后万物生,高楼长,花开花落,日月循环。哲莉忒眼睁睁的看着一切迅速地出生、繁衍、兴盛、毁灭,只觉得自己正待在一个永不完结的噩梦之中。 真理的世界,二   真理的世界,二   这本来就是梦。   提到了梦,哲莉忒忽然有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她问达达拉丝:“三星女巫啊,你在这里多久了?”   “若按照外面的时间来说,应该有五十多年了。”   “五十多年了,那你在这做什么?你吃饭吗,睡觉吗?”   达达拉丝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说:“我为什么要在梦境里吃饭睡觉呢?”   哲莉忒打了个响指,然后双臂摆了个X形,说:“就是这样了!那你肯定也没做过梦。”   “我……”达达拉丝的眼睛中隐隐有一道光,“哲莉忒,你这话什么意思?”银发的巫婆朝她走来,高跟鞋敲打着甲板,哒哒清响。   哲莉忒说:“你已经把这个世界翻了个底朝天,却唯独没看过这里的梦——你们呢?你们三个谁在这里睡过觉?”   疯婆看鬼婆,鬼婆看度妮,度妮一摊手,说:“哪有在梦里睡觉的?”   哲莉忒说:“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候达达拉丝也打了个响指,说:“好主意!你们几个都躺下吧,我给你们施入梦大法。”说罢两手一握,变出一把大木锤来。   度妮看鬼婆,鬼婆看疯婆,疯婆看哲莉忒,说:“你作的妖,你自己来吧。”   哲莉忒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说:“咱们就不能生起火炉,铺张天鹅绒的大床,换上可爱的小睡衣,喝杯牛奶,再点个小蜡烛,然后开开心心入睡吗?嗯?”她尖叫起来,“非要这么野蛮吗!?”   达达拉丝表情冷漠,说:“你已经睡着了是没法入睡的,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   度妮也说道:“放弃吧,哲莉忒啊!就是你能睡着,她们也要给你来一下的。这是自由派女巫自娱自乐的方式,你懂的。”   眼看着达达拉丝朝她走近,哲莉忒冷笑了一声,也变出一个棒槌来,说:“达达拉丝啊,那就让我们互相施法吧!”她说着把棒槌举了起来。   达达拉丝笑了,也举起木锤,说:“你可真是我的高徒!”   然后两人齐声吟唱咒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   哲莉忒眼前一黑,就入梦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头昏脑涨,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的一切景色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看到的景象十分奇妙。   若要用言语描述的话,那就是这个世界在跳舞。   你要想看清眼前的景物,就要跟着节奏点头。   音乐灌进她的脑海,她看到了光怪陆离的奇相——黑色的地,银色的天,摇摆的树,跃动的湖。   她听到激昂的鼓、管风琴、长号与风笛,还有金属一般的声音。天上女高音在高歌,地下有个男人低吼着为她和声,孩子们在远方合唱,声音在风中飘扬。   世间万物都在跟着这音乐摇摆,天空上有流星雨,时明时暗,时稀时密,全都跟着音乐出现,随着节拍闪亮。大地滚动如海洋,泥土翻着浪。湖水喷发起来,跟着歌声起伏,银白的光晕映在喷泉上。   树木好像在斗舞,橡树扭着腰,柳树甩着头。清凉的风,闪烁的光,天上的女高音柔美动听,地下的男声狂野如狼。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变成了奇妙的音乐。   空气也是音乐的气味,每一个毛孔都在跟着拍子收张。这是大自然的演唱会,是天与地的交响乐,整个世界就是一场狂欢节。   “哲莉忒,你猜对了,你解开了谜题!”达达拉丝对她喊道,“玛利亚老师一定在这里!”   “啊,嗯……”哲莉忒惊讶的望着四方,这种狂野和激昂让她自叹弗如。若她自比是自由飞翔的鸟,那这里的主人就是无处不在的空气,是天上的云,是宇宙的光。哲莉忒只能想象出普通的森林,但这个人却能让自然为她起舞,与她歌唱。   她仿佛看到自由的真谛了。   哲莉忒问达达拉丝,说:“真理女巫在这里吗?”   达达拉丝回答:“就在这里,一定在这!”那老女士的右脚跟着音乐打拍子,“因为真理女巫最爱的就是音乐,这里必然是她的世界。”   这时候哲莉忒忽然看到天边有一道火光。那是一颗流星雨,那星星划破夜空,落在地上。轰的一声,就落在了她们的脚边。   躁动的声音慢了下来,变的舒缓写意。狂野星星散发出刺眼的光,最闪烁的明星化作一个人影,强光刺眼,哲莉忒看不清,但她听见了达达拉丝的哭喊:“我终于找到您了!”   待光芒渐渐消失了,哲莉忒终于看清了那个人。   那是五百年的自由派女巫开山祖师,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十圣人之一,只在传说中出现的人。哲莉忒听过她的传说,看过她的书籍,学过她的巫术,但唯独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有传说   但传说与真实的差距总是非常远的。   “呵,愚蠢的徒弟啊,我知道你会来的,但你来的也太慢点!”真理女巫用高傲的声音说道,这时候她一抬头,问哲莉忒说:“嗯?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哲莉忒俯瞰着她,说:“我还想问你呢——你是个什么东西?”   “啊哈?”那穿着华丽法袍的少女抓了个圈,“你觉得呢?嗯?”   “我觉得?我觉得我是你老婶,达达拉丝是你姥姥。”哲莉忒面无表情。   玛利亚·玛法·玛森特今年应该有500岁了,但看起来,她给自己续了至少490年的命。   十岁的丫头,不能再多了。   风信子都比她高一头。   达达拉丝连忙说道:“哲莉忒,这是你的祖师,玛利亚·玛法·玛森特!”   “哦,那让我瞧瞧!”哲莉忒走过去一把将师祖举了起来,仔细的端详。这祖师爷大约一米来高,一头波浪卷发,她外面穿一件象征身份的迷你法袍,里边是蕾丝边的及膝裙,上面有一些烫金的符文;裙下是一双圆头皮靴,平底紧致,适合走动。   “你要干什么,你这个欺师灭祖的逆徒!啊——!”玛利亚挥着胳膊要打她,但是手太短了够不到。   糟了,咱家师祖好可爱!哲莉忒心想道。 真理的世界,三   真理的世界,三   “你!你这个卷头发的大个子女巫,我说你呢!”玛利亚放弃了挣扎,面无表情的看着哲莉忒,“我警告你,我数三,如果你再不放手的话——”   哲莉忒一撒手,玛利亚掉在了地上。   “啊!”她叫了一声,“要不是我好多年没见过活人了,我一定要把你变成一只鹌鹑!”   达达拉丝连忙将她搀扶起来,然后对哲莉忒说:“不可以放肆,这真的是自由派的祖师,玛利亚·玛法·玛森特。”   哲莉忒问:“为什么这么小?”   玛利亚瞪着她,回答道:“你为什么这么大呢,女巫?”   “我就是长成这么大的。”   “那我就是长成了这么小。”她很骄傲的挺着胸,“凡人越来越老,神灵越活越小——啊,达达拉丝,你别伤心,我不是在针对你。”   达达拉丝苦笑,“我习惯了,师父。”   哲莉忒对她说:“你是为了追求永生才变成这样的吗?”   “哈?”玛利亚摆出一张轻蔑的脸来,“不,是因为这样很好玩。”   哲莉忒问道:“变成小孩很好玩吗?”   “成年人难道还能比小孩快乐吗,嗯?”她理直气壮的回答。   好有道理!哲莉忒心想道,不愧是真理女巫,我居然分不清她是在讲道理还是在胡说八道!   “嗯,你们好不容易进来了,就跟随我参观一下我的世界吧,音乐,起!”她打了个响指。天空和大地再次响起音乐,这次曲调轻快,音色轻灵。玛利亚招了招手,天上飞下来一条黑色的龙。巨龙如猫一般轻轻落在地上,然后如小马一般温顺的趴下。它的后背上有一排座椅,玛利亚爬上去,在最前面的那个坐下。哲莉忒与达达拉丝也跟着爬上龙背。   “你们想去玩什么?去跳舞?去唱歌?去看节日庆典?去打牌?去泡温泉?去喝酒?去吃蘑菇?去古堡捉迷藏?还是去和山羊跳山羊?”   哲莉忒心想道:我们不是拯救世界来的吗?为什么要唱歌跳舞跳山羊……   啊,我还挺想跳山羊的,她心想道,自由派女巫的保留节目:促进兽权平衡与自然和谐——与山羊跳山羊然后自己扮演山羊。   不行不行,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她拍了拍脸,好让自己清醒起来。她对玛利亚说:“真理女巫,我——”   达达拉丝突然兴奋地问道:“玩什么都可以吗?”   玛利亚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只脚踩着椅子背,说:“是啊,我的好徒弟!这就是真理女巫的乐园,你想要的我都有!”她用指尖钻着自己的太阳穴,“嗨起来,自由主义者!嗨起来,嗨起来!”   音乐变的狂暴,巨龙发出高吟,天空与大地都如吃多了毒蘑菇一样跳跃起来,散发着迷幻的光圈。达达拉丝兴奋地拍手,她大声说:“那我要三个器大活好长得俊的黑皮精灵,我,我已经六十六年没有性生活了!我要汉子!我,需,要,做,爱!”   “啊哈!”玛利亚指着达达拉丝,露出损友之间那种戏谑的笑容,“达达拉丝,你这个老婊子,我就知道!我要给你三个精灵……再给你八个兽人,哈哈哈哈哈哈——!”   “哦,那还得再来点蛤蟆水,我他妈干的不行!”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风干的老茄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玛利亚,那你就是个烂香蕉皮,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两个传说中的女巫一边开黄腔一边爆笑,用力的拍打椅子,哲莉忒在一旁看着,因为不够变态而显得格格不入。   这时候两人的笑声突然停止了,她们俩齐刷刷的看着哲莉忒,说:“你怎么不笑?”   哲莉忒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像正常人,她说:“我为什么要笑?”   “为什么不笑?”玛利亚怒吼起来。   哲莉忒一拍椅子站了起来,“世界都要毁灭了,我怎么笑得出来?我们不应该去拯救世界吗?”   “逆徒!”玛利亚对她喊道,“我现在要以自由派师祖的身份给你上一课!你听好了!”   她指着哲莉忒说:“你要想办事,就先得嗨起来!嗨不起来的女巫,可办不成事。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能打败欺诈者的吗?因为我吃了八斤毒蘑菇,然后他的迷魂术就不管用啦,我不用他迷啊,我已经够迷啦,我听不懂他说话啊!哈哈哈哈哈——!奈门杜斯,你这个小贱-货,哈哈哈哈哈啊!”   哲莉忒叫道:“你这么能耐,能不能赶紧回到现实世界去啊,那里都乱套了,我的师祖奶奶!”   玛利亚说:“我要开派对!”   达达拉丝说:“我要精灵的大-屌!”   “你这个疯女巫!”哲莉忒冲着达达拉丝喊道,“你之前在上一个世界里,不是很正经要拯救世界吗?”   达达拉丝回答:“有性生活了,谁还胡思乱想啊?如果人人都能做-爱,那世界上就没有哲学家了,懂吗?”   哲莉忒急了,她骂道:“你这个性饥渴的猴儿,你他妈之前怎么不变几个精灵出来日-你自己呢?”   达达拉丝说:“自己变精灵日自己,不就成了我-日-我自己吗?你这个棒槌女巫!那我还不如找根腌黄瓜呢!啊,腌黄瓜先生,我要和你做-爱!”   这时候玛利亚冲着哲莉忒发出嘘声,说:“噫!你这个教堂阿嬷!”   然后两人一边发出嘘声一边骂她:   “你这个派对煞星!”   “冷场刨冰!”   “炒菜的香菇!”   “学院派女巫!”   “等会,你说学院派女巫?达达拉丝,你骂她是学院派女巫?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玛利亚笑到岔气,然后继续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学院派女巫!学院派女巫!”自由派的祖师和自由派精神领袖一边跳、一边拍手、一边做鬼脸。哲莉忒终于忍不住了,她大声喊道:   “如果你们真要这样的话!”   她深呼吸。   “那我要七个蓝蘑菇四个花蘑菇三瓶羊头酒,再给我请一个乐队,我还要全套的按摩加水疗,西域全羊宴和一只三个月大的拉拉猫,你们这两个小婊子!这可是你们说的,不满足我,今天谁也别想好!啊!懂吗?”   两个女巫相视一笑。   “这才是我的好徒弟!”   “好徒弟,好徒弟!哈哈哈哈哈!自由派的好徒弟!”   巨龙落在一个灯火通明的游乐园前,音乐咚咚响,节奏砰砰跳。三个女巫勾肩搭背的往里走,哲莉忒说:   “让世界毁灭去吧,爱谁谁!咱今天要嗨到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十九章: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一   第十九章: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一   长桌对面,那个留小胡子的男人正端着红酒自斟自饮。   海文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就打量着面前这个人。   德莱尔·汉斯洛克,他曾经的管家。   这家伙穿着一身黑色宽袍,布料柔滑的像水,还纹着烫金的郁金香;头上抹着油,大背头油光锃亮;胡子翘着眼眯着,似乎还比流放前胖了一些。   海文盯着他,他也偷瞄海文。俩人谁也不说话,谁说谁尴尬。   又等了一阵子,海文憋不住了,就说:“我说……”他想说管家的,话到口边,却又把那两个字咽了回去,改口说道:“德莱尔啊。”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把杯撂下,板起脸来说:“我听着呢,安卜赛德爵爷。”   海文问他:“你这趟来虾湾,是做什么啊?”   德莱尔干笑了几声,说:“能有什么的?做买卖发财呗!您瞧,我是个俗人,没有您那个鸿鹄之志。我也就……呵呵,做点小买卖,发点小财。”他笑着抖了抖自己那件昂贵宽袍的衣领,顺便把手上那七八个大戒指露出来了,海文的眼皮也跟着跳了一跳,心想道:我当初就该把他关在熊山的,这混蛋!   海文不动声色的瞧着他,说:“德莱尔,你可还在流放呢。按照法律来说,你是不能离开黑森烂肉滩的,而且呢,你也没资格进城,进了城那就流民,流民就得抓了遣返。”   听到这话德莱尔不怒反笑,而且是笑的眼睛冒光,眉飞色舞,“哎呦!大人,还遣返我呐?搁在从前可以,现在我可不是流民啦,我是烂肉滩的镇长,黑城堡的城主,我有证件,酒城爵爷发哒!”   海文伸手说:“我来看看!”   “那您瞧好咯!”德莱尔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摞文件,有羊皮卷、硬卡还有通关文书,上面都盖着红戳。海文一一看了,说:“你哪来的路引证明?还有这个……居住证!按照法理来说,你是没资格注册这些东西的。”   就跟生怕海文听不见一样,德莱尔挑着嗓子说道:“花钱买的啊!”   海文皱起眉头:“花钱买的?”   “对啊!不花钱,人家还能白送吗?”   海文气坏了,说:“德莱尔!凭着这条罪名,我现在就能把你抓紧牢房!”   “哎呦,抓我?”德莱尔叫道,“大人,您说在这抓人?我问问您呐,您是哪里的官,哪里的王?”   海文说:“我是熊山伯爵,是野马地、熊山和松林堡的王。”   “那我问你,这是哪?”   “这是虾湾。”   “对咯!”德莱尔一摊手,“我也不是你的臣民了,我是酒城烂肉滩的镇长!你一个野马地的王,在虾湾抓人,抓的还是酒城的镇长,这是个什么道理?这不是野马地啦,这是虾湾,大人!”他撇着嘴,飞着眉毛,拿手拍着桌子,“虾湾,德恩家族的地盘!你那个法,我瞧着,嘿!可能啊,不太顶用啦,哈哈哈哈哈!我就这么一说啊,您可别生气,千万别往心里去,哈哈哈哈哈!”   我要不叫笑脸猫进来把这家伙杀了算了,海文气的脸发黑。   见他不说话了,德莱尔干咳一声,说:“海文大人,”他忽然改口了,“时过境迁,你不是主子,我也不是奴才了,但今天来这呢,我也不是为了压你一头或者来调侃你。咱们还是来谈正事。”   公事公说,既然德莱尔这么讲了,海文也就收拾起感情来,正襟危坐,说:“德莱尔·汉斯洛克,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   德莱尔回答说:“我来虾湾本来不是特意找你的,我是来做买卖。从烂肉滩走河道,一路坐船来的。卸货的时候呢,我听说了这有一个乞丐王,稍一打听,就知道是你了。”   “哦,也对,熊山事变之后我就在虾湾了,外面的人多半以为我死了。”   德莱尔叹了口气,说:“可不是吗?我这要是不来一趟,也当你死了。咱们俩虽然没什么情分,但多少也是主仆一场。你要是死了,哎呦,我这心里啊,哎呦……”   “闭嘴!”海文用手一指他,“有事说事。”   德莱尔说:“哦,是这样的,我来找你呢,两件事情。第一个是确认一下你的死活,这个事情已经办完了,第二呢,那就是做买卖。”德莱尔说着用眼上下打量海文,说,“大人,我要没猜错的话,您现在……手头挺紧吧?”   他确实说对了,海文瞪着他,说:“你想怎么样?”   “哎!别那么生分,什么叫我想怎么样?咱们这不是,一起做买卖吗?”他冲海文搓了搓手指,“一块发财啊!”   海文现在是真缺钱。军饷要发,城堡要修,土地要开荒,劳工要薪水。德莱尔若真能给他带来财路,那是雪中送炭。不过他多少有些信不过这个家伙,就先试探性的问道:“你先给我说说,这是什么买卖?提前说好,人口买卖不做,骗人的行当我也不做。”   德莱尔笑了,说:“大人您还是老样子,放心吧,我都想好了!”他一拍胸脯,“好的买卖,留着给你做,缺德的事儿,我自己安排!”   海文叫道:“哎!你逗我玩呢?”   “大人,我可是说真的,人口买卖,就是奴隶买卖,这个事情你虽然看不惯,但在哪里都合法。我要做,你也管不着。你要是于心不忍,我就给那些奴隶提高一些待遇,吃好一点,穿暖一点,也就罢了。至于禁止奴隶买卖?哈哈,等你当了国王再说,行吗?”德莱尔喝了一口酒,然后朝外面喊道,“睡莲,再给我温一壶热的。”   然后他接着说:“再说骗,我和你说,商人买卖东西,没有不骗的,不骗哪里来赚差价?无非就是怎么个骗法,这你也不用操心。更何况,大人,咱们这才发的是光明正大的财,你不用担心了!”   海文来了兴趣,就问道:“那你说说,到底要怎么发财?”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二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二   德莱尔说道:“大人,发财靠本钱,有多大本钱发多大财。”   海文纠正道:“这不对,发财也靠本领。”   德莱尔笑道:“本领也是本钱!你看看我,就是本钱雄厚,要不然怎么能从烂肉滩那破烂地方发家呢?’   这话不错,海文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海文问他:“那我问你,你现在有什么本钱?”   “我有什么本钱,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什么本钱,大人!”   海文说道:“我有松林堡和野马镇,有虾湾的盟友,还能招募三千左右的士兵。你这些本钱够不够做买卖的?”   德莱尔愣了一下,说:“没想到大人您混的还不错,我还以为您落魄了呢。”   “少废话,德莱尔!”海文瞪着他,“到底你想怎么弄,赶紧说清楚了。”   德莱尔笑了笑,说:“简单来说,就是咱们一起做买卖,你去给我打通关系,好让我把商品分销往海湾地各大城市。烂肉滩是南方和海湾地的中转站,我能在你这卖东西,你也能把东西卖到我这里来。咱们俩家通商,一起发财。”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详细来说……”海文摸着下巴,“这件事情没那么好执行,因为虾湾不归我管,而你最需要的就是虾湾的港口,对吧?”   德莱尔点了点头,说:不如这样,猫爷和法斯纳特都在这呢,你把他俩都叫上,集思广益,连带大伙叙叙旧?”   海文说道:“那行,我把拉蒙也叫来。”   德莱尔连忙说道:“别!我见过他了,我看这小子已经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了。”   海文本想反驳他,但转念一想,德莱尔迄今为止看人就没出过错,于是说道:“你觉得拉蒙有问题?”   “大人,这不好说,他现在是又想向着虾湾,又想向着你。”德莱尔冷笑着,“到头来,他心里还是向着自己!你听我的,就叫猫爷和法斯纳特,他俩要再带人来那是他俩的事儿,多余的人别来了。”   “好吧,那我去安排一下,晚上咱们去城堡外的黑鱼酒馆,我要一个房间,慢慢来谈。”   “好,那麻烦大人了!若是酒馆不方便,也可以去我船上谈。”   哦,这家伙还买了三艘大船来着,想必是发了大财啊。海文摇头,说:“不用,听我的吧。”   “好,那听您的。”   当天晚上,几个人在黑鱼酒馆会面了。酒馆二楼的单间装潢华丽,点着熏香,椅子上镶嵌着皮革软垫,外皮油漆光亮。花瓶里边插着新鲜的花,墙上挂着一张圣僧慕力的油画。海文和笑脸猫先到了,笑脸猫带着米尔萨露,小姑娘穿的很端庄,但海文知道,她身上一定带了不少把刀。   紧接着德莱尔就来了,他带着一个叫睡莲的姑娘,说是他老婆。这姑娘长的甜美,年轻漂亮,看上去比米尔萨露大不了几岁。言行举止也很有规矩,要么是大户人家出身,要么就是被德莱尔好好地调-教过。   几人坐下了,笑脸猫和他寒暄起来,没说几句,剃刀也来到推门而入。他是独自前来的,没带自己的女伴。   海文催人上菜,片刻之后,就有侍者端来菜肴。有新鲜的河鱼,煮熟的扇贝,柠檬鸡,煎山茸,野菜面团,青蟹肉酱。长桌方盘,分餐装好,每人面前都满满一盘。海文觉得菜肴已经十分丰盛,但德莱尔还是品头论足一番。说什么鱼太小,肉太老,团子太硬,汁水太薄。也不知道他是故意找茬,还是真就看不上眼。   老朋友叙旧,饭桌上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大家就一边吃一边聊。海文先是问德莱尔这一年来发生了什么?德莱尔反过来也问海文,说:“大人,我也想知道,你这一年出什么事了,熊山呢?”   于是两人互相告知了彼此这边发生的事情,听完之后海文感慨万千,不禁说道:“你这一年的故事也够精彩了,德莱尔。”   “承蒙您关照。”德莱尔笑着说。   海文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就转移话题说道:“现在你跟我说说吧,咱们之间的生意要怎么搞?我现在还没弄清楚,你到底要做什么买卖。”   “大人别急——睡莲,地图拿来!”德莱尔叫睡莲取出地图,然后又招呼侍者把桌子清扫干净。他把地图铺在桌子上,说:“大人,先看地图,烂肉滩在这个地方。”他用手指了指谷地东南的河道,“虾湾在这,你的领地在这,河湾地在这。”他依次点了几个点。   海文点了点头,说:“我看到了。”   “你也该看到这条河了吧?”   “看到了。”   “嘿,看到了就好。”德莱尔笑道,“这条河,途径烂肉滩、虾湾、二四岔路、然后直接进入河湾地!我想啊,把这条黄金水道打通,咱们就能发大财了。”   这时候笑脸猫说道:“这些河道存在不是一两天了,要是能发财,怎么早不发?”   德莱尔说:“那不是因为税收太高吗?河湾地关关卡卡,多少个贵族再收钱?虾湾一笔钱,林湾一笔钱,谷地一笔钱,二四岔路一笔钱……零零散散的过路费就不说了。最后,到了风雷堡的出海口还有一笔钱!这谁顶得住啊!”   海文说:“但是河湾地四通八达,资源丰富,土地富饶,商人顶着重税也要来的。不过,这税确实是太高了,如果咱们在河湾地做水运,这税我承受不起。”   德莱尔点了点头,说:“而且,大人!这过路税高不光是剥削咱们,最重要的是,他还导致其他的商人不愿意走这条路。我打听过了,南边的商人都愿意去狼城,宁可忍着路途遥远,物价低廉,也要去狼城买卖——为什么?不就是因为狼城税低吗?你去狼城交一道税,你去河湾地交他妈的八道税!这谁受得了?商人不来了,商品不流通,生产者就不愿意多生产货物,生产出来了他卖不出去啊!要不您想想,怎么这地方这么多荒地荒山呢?所以我认为啊,咱们得想办法把这几个关卡的税降下来,把商人都引进来,然后这条黄金水道一旦形成,能把整个地盘都盘活了!到那时候,呵!大家一起发大财!”   作者留言:   ps:明天休息一天w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三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三   海文说道:“话虽如此,但怎么才能让那些贪婪的贵族在这个节骨眼上减税呢?你知道吗,最近打仗闹得鸡犬不宁,贵族们为了筹集军饷,恨不得把人民敲骨吸髓。这个时候我和他们谈减税?别说我是个伯爵,我就是当了国王,恐怕也没那么大面子。”   德莱尔摆了摆手,说:“大人,贵族老爷要的是钱,不是税!如果收一成税能赚一百枚金币,收三成税能赚八十,那你说说,他们是收几成。”   笑脸猫没听明白,就诧异的问道:“怎么还能收的越多,赚的越少?”而海文却懂了,他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你是要把总量提上去,薄利多销,这样一来,人民积极生产,贵族收的税也就多了。”   “对咯!”德莱尔拍手笑道,“这才是生财之道!大人,我这一年下来算是想明白了,歪门邪道只能赚小钱,想赚大钱就得堂堂正正的。你看,以前我收保护费,赚不得多少,现在我是镇长——!”他把声音拉的好长,“我收码头税,卖水卖货收地租,这赚的可大了!”   海文问他:“德莱尔,你用一年赚的钱就买了三艘大船?”   “哎!”德莱尔坏笑,“大人,我和您讲,财不外露,所以我跟别人说,都说这船是租的。但是跟您!咱推心置腹!”他摆出一副十分豪爽的样子来,“不瞒您说,这船啊,就是我买的!我还不光买了这三艘,我还有很多钱。”   这话桌上的人都听到了,笑脸猫笑而不语,剃刀面无表情,海文却是心中想到: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海文不擅长怀疑别人,他最容易上当,也最容易信任他人。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他也开始谨慎起来。所以他试探性的问道:“德莱尔,那你怎么赚的钱?”如果愿意把这种事都告诉我,那我就可以再信任他一次,海文心想道。   德莱尔看了看他,说:“我先说了,我就是告诉你这个事情,你也很难靠着这个赚大钱了。”   海文回答:“你要不方便说那也无妨。”   德莱尔摇头,说:“没什么不方便的,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呢。我如今赚钱主要靠两个东西,第一个是烂肉滩的码头。你知道的,码头过路要收税的。”   海文回答:“是,我当然知道。”   德莱尔笑了,说:“但是收什么税呢?怎么个收法呢?”   海文不懂这件事,笑脸猫却是明白一点,就说:“停船就要交钱,然后在码头买东西收税,雇工也要收税。无非就是这些了。”   德莱尔说:“对咯,我也收这些钱。”   海文说道:“虾湾的港口比你大,却也不见赚这么多啊。”   德莱尔摆了摆手,说:“大人,我还没说完呢,你听我给你讲啊!”   他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又点了三个点,圈内是黑森谷地、外沼泽与乱石荒野,里边包括了青泥城、酒城、烂肉滩、龙翼城以及诸多小城镇。然后他说道:“大人,烂肉滩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根据水文来说,酒城、青泥城和沼泽地区的商船若想从走水运,肯定要经过烂肉滩,不过烂肉滩,他们入不了海。但是呢,烂肉滩这地方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许多商船都不在烂肉滩停船。烂肉滩太接近内陆,我上游是南方最大的内陆港:鳄鱼湾。所有南方的往北的商船,都会在鳄鱼湾装满货物和补给,然后直接开去内陆,他们绕过烂肉滩,直接选择更北边的天马港。这样一来,烂肉滩就只能干瞪眼了。”   海文说道:“那为什么不去你的港口呢?因为你税收太高吗?”   “各种原因都有,总之烂肉滩竞争不过天马港。而且,我也不打算减税。”   “为什么?”海文问道。   德莱尔说:“鱼儿们有了选择,按理来说,那么渔夫就能换鱼饵,但如果烂肉滩和天马港杀价,结果就是个双输的局面。到头来便宜了鱼儿们,渔夫全会饿死。酒城的侯爵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因此一直不允许烂肉滩减税降价。毕竟,天马港也是佛劳斯家的地盘,没必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笑脸猫这时候说道:“那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们想听你是怎么赚钱的。”   德莱尔笑了笑,说:“猫爷还是急脾气,好,我告诉你们。我的办法也简单,就是要这些船必须在烂肉滩停一次。”   笑脸猫一手撑着脑袋,笑着问道:“怎么着?你还能把河给堵死了不成?”   德莱尔摆手,说:“那是用不着,但我可以用快艇拦截商船。过河拦路收税,过港必停船!”   海文说道:“你这主意可太缺德,这和抢劫有什么区别?”   德莱尔一挑眉头,说:“哎?我怎么缺德了?这是合法合理的税收啊。”   海文说道:“那你讲讲,你怎么合法合理了?”   德莱尔说:“我叫小船开过去拦截,那是有道理的,我不是去直接收钱,我是查他符不符合法律规定。”   “这话怎么讲?”   德莱尔笑了,说:“法律规定啊!我查他安全,查他证明,查他缴税单子,查他补给,查他人权待遇,查他雇工关系,查他妈的全家族谱!这是我的权力!你还能不让我查吗?不让查?好!干涉执法!你敢打我吗?好!袭警!”他斜眼坏笑,捻着手指,“我也不让你坐牢,加倍的给我罚款就行。”   笑脸猫拍着手大笑,“这计谋真有你的风格,哈哈哈!”   海文却说道:“这也叫符合法律?这是哪里的法律?”   德莱尔说:“酒城的法律啊!我跟你说,大人,这可不是我胡编乱造!酒城早些年真就是这么规定的,只不过一直没有严厉执行。这些法律都十分符合道理,你看我查的都是什么?人口户籍、劳资关系、商船安全、食品安全、走私违禁、偷税漏税,你说,这哪个不该查?”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四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四   他说的好有道理啊,海文心想道。   “是该查!”海文说,“这些东西,都合乎法理,我支持你查。”   “对咯!”德莱尔一拍手,“我再问你,是不是法律要严格,规定要落实?”   “那是当然。”海文身为法官,肯定要这么说的。   “那就对了!我现在严格执法,你还能说我有错吗?至于那罚款,哈哈,也通通充公。”   海文骂道:“放屁!你能把钱都充公?”   德莱尔叫道:“哎呦,大人,我跟手下人可是这么交待的,而我私人账目收支,一律归我老婆管。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遵纪守法好市民,你可别什么罪名都往我头上套啊!德莱尔·汉斯洛克,他可担不起!”   操他妈的,海文心里骂道,这家伙把自己摘的可真干净。敢情收钱是小弟来干,拿钱也是他老婆拿的,跟他毫无关联。   德莱尔见他不说话了,脸上的笑容就更加荡漾起来,“大人您放心,真要是有符合全部规定的船,好,我一分钱不收,立刻放走!反正啊,开春以来过了几十艘了,没有一个符合规定的。再说了,自打我当了镇长,这一条河上就没有强盗了,你说,他们不该多交点钱吗?”   海文问他:“你这么搞,就不怕船不走你这里了?”   德莱尔扬着眉头,说:“不走?他爱走不走!反正不走烂肉滩他没处去!烂肉滩,这么好的资源,就该这样用。”   海文心想道:这家伙的伎俩还是一贯的阴狠,可这一次,我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若他能管理好烂肉滩那地方的治安,这倒也……无可厚非。   于是海文点了点头,说:“这么说来的话,你就是靠着这个发家致富了?”   德莱尔说:“不光这个,还有一个。”   “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您的酒啊!”德莱尔一招手,说,“睡莲,拿野马之火来。”   说罢睡莲从包中取出一瓶酒。这酒瓶不大,是湛蓝玻璃瓶的,上面缠着彩穗,看着挺值钱。德莱尔给大家倒酒,除了米尔萨露以外,每人都有一杯。海文拿到鼻子底下一嗅,心想道:这就是白酒啊。   笑脸猫也闻了闻,说:“这个有意思。”说罢一口闷了,然后就看那猫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闭着眼睛晃了晃头,叫道:“好家伙,有劲儿!”米尔萨露也好奇想要喝,就去要剃刀那一杯,剃刀本想给他的,却是让海文拦住了。   “你还太小了。”海文说道,“这酒太烈,你喝不了。”听到这话,米尔萨露气鼓鼓的把脸别到一边去了。   德莱尔抿了一小口,说:“大人,尝尝?”   海文端起酒杯来,说:“我喝过的,而且我以前喝的比你这个还好。”说完喝了一口。嗯,三流白酒的味道,就是辛辣,没别的感觉。   德莱尔笑道:“这个酒是您的方子,当初您把酒精的制作方法公开,我就抄了一份,稍加调配,就成了这个‘野马之火’。现在卖的可好啦!在酒城流行不说,还远销北境。极北之地的蛮子,就喜欢喝这个热辣的酒啊。”   海文问他:“现在只有你一家在卖这个酒吗?”   “对啊,要不怎么说赚钱呢?”德莱尔撂下酒杯,“我建议以后您也卖这个,这个能赚钱的。咱们的买卖一起做,生意一起来,这配方本来就是您的,我这叫知恩图报!”   “别来那套!你这个人我还不明白吗?没利益可图,你是不会来找我的。”海文一摆手,然后将那酒干了。嗯,真辣。   德莱尔笑了笑,说:“大人,您知道您什么资本最雄厚吗?”   海文拿眼一瞟他,问道:“什么?”   “您的信誉!你看,我是个狡诈多疑的性子,换做别人,我是不信的,哪怕就是我老婆,我都信不过!”   睡莲愣了,说:大人,你信不过我吗?   德莱尔瞪眼叫道:“边呆着去,男人说话你别插嘴!”睡莲委屈的低下了头,米尔萨露在一旁小声安慰她。另一边,德莱尔一转脸又换上真诚的笑脸,对海文说:“大人,我就佩服您这个人品,所以让我挑一个生意伙伴,我就挑你!哎,我敢毫无保留的和你做生意,你看,好不好啊?”   海文回答道:“好,当然是好。但这件事情要如何落实呢?你有没有想过?   “没想过啊!这不是等着您出主意呢吗?一块做买卖,哪有光我出力的,对不对?”   海文沉吟少许,说:“你说的有道理,容我想想。”他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要想减税,不可能让贵族们一起来减,我们需要一个个的来。首先是虾湾。但虾湾的德恩姐妹不好摆平,她们都是精明人,不看到利益不会出手的。德莱尔,我们得让利给她们,或者让她们看见足够的利润,她们才肯听话。”   德莱尔点了点头,说:“哦,这样啊。我寻思寻思。”   海文看他一眼,说:“你有主意?”   “嗯……”德莱尔沉吟着,说,“依我说吧,要不啊,咱就把德恩姐妹全弄死得了。”   海文气的拍桌子,说:“你他妈的,出去这么长时间没长进呢?有点儿别的主意吗?”   德莱尔一摊手,很委屈的样子,“大人!这是最简单有效的,趁着剃刀跟大妞在这,你想弄死谁弄死谁。”   海文问道:“大妞?哪个大妞?”   “就他身边那个,红头发的,个子挺高的挺骚的那个妞儿。”德莱尔比划着,“剃刀,她人呢?”   “奈特薇?”   “是啊!”   剃刀忍俊不禁:“她已经不是‘大妞’了。”   海文说道:“对啊,奈特薇是个小孩啊。红头发的小孩。”   “啊?”德莱尔摸了摸下巴,“那我之前看见的那个,是她老娘?”   剃刀说道:“这事情你就别瞎琢磨了。”   海文接着跟德莱尔说:“要是什么事都能靠杀人搞定,那不就简单了?照你说的,我怎么不把小三叉戟弄死呢?”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五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五   听到这话,德莱尔冲剃刀一侧头,用大拇指指着他,说:“大人发话了,兄弟,你看行吗?”   剃刀想了想,说:“没试过,我不知道,不过有人和我说过,巴骨·卡恩是有神性的,我轻易弄不死他。而且他肯定有对付凶魔战士的准备,我没把握。”   “拉倒!”海文喊道,“刺杀是迫不得已时候才能用的手段。再说小三叉戟如果现在死了,不一定是好事。现在就让他和北境继续打仗吧,这样我们才有时间发展。”   我不愿意看到打仗,只要一打仗就是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但是现在从战略角度来看,海湾地和北境越是开战,事情就对我越有利。此刻他不禁想到:也许我没法又当政治家,又当老百姓。   德莱尔说:“大人,您放心吧,依我来看,这场仗还会打个七八年。”   “我也认为这是一场持久战,不过我很好奇,德莱尔,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呢?”   德莱尔嘴角一翘,他四下看了看,说:“这地方安全吧?”   “安全啊。”   “不会隔墙有耳?”   海文说:“二楼让我包了。”   德莱尔瞟了一眼天上,说:“天花板上也没有吧?”这时候剃刀说:“若是有人,我能感觉到他的温度。这里除了我们,就没有其他人了。”   “哦,那好。”德莱尔点头,“这事情事关重大,可不能让别人听去了。”   海文皱了皱眉头,说:“你想说什么?”   “我是知道一些内幕的,大人!”德莱尔半遮着嘴,鬼鬼祟祟的说道:“酒城要造反啊!”   海文不解的问道:“酒城造什么反?造什么反?他们不是在和狼城一块打小三叉戟吗?而且你这个消息是从哪来的?”   德莱尔说:“你别管哪里的消息,我只能说这是我重金买来的,现在一分钱不要,我就告诉你。大人,不仅仅是酒城要造反,整个佛劳斯家族以及他们的附庸,估计都要造反。这么一来,就是整块黑森谷都反了。”   海文和笑脸猫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的剃刀,那两人也是一脸诧异,显然不知道这件事情。酒城如果反叛北境,那么意义非同寻常,这很有可能会改变整个南方战局。   海文说:“德莱尔,请你详细说说这里边的事情。”   德莱尔说道:“嘿嘿,大人,你有所不知,酒城的佛劳斯家族早就想造反了。佛劳斯家和克劳斯家本来是一家,在五百年前都是侍奉夜神之人。后来北方蛮子打过来,夜神的信徒打不过他们了,于是家族就分成了两派,弃神派和保神派。弃神派是克劳斯家族,这一派放弃了传统宗教,并进行改革,他们篡改夜神的圣经,让信仰为自己的统治而服务;另一派保神派就是坚守信仰的一派,也就是佛劳斯家族。但最后这两派都被北境吞并了,现在北境三位公爵之一的克劳斯公爵,就是弃神派的,而久光·佛劳斯侯爵,就是保神派的。所以他们两个家族的冲突来源已久了,只是这年看不出来而已。”   海文说:“我确实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我觉得,光靠五百年前的恩怨,佛劳斯家是不会造反的。有什么仇恨,五百年过去了,也就忘记了。”   德莱尔说:“对,光有恩怨还不行,还得有实际的利益关系。北境的南方(注①)是克劳斯家与佛劳斯家的地盘,两座核心城市,狼城和酒城。一直以来,这两个城市都在互相抢占资源,土地资源、人口资源、政治资源、商业资源……各种资源都在抢!一开始,狼城抢不过酒城,为什么呢?因为酒城地形好!这里有港口、有良田、而且城堡在峡谷地带,军事上来说是易守难攻。当年夜神后裔统治黑森谷地的时候,酒城就是夜国的首都,这件事情,您或许是听说过的。”   (注①:北境的南方指的是“北境”公国的南部地区,而不是指“南方公国”。南方公国是米埃尔家族的土地,米埃尔公爵是北境国王名义上的附庸,但实际上自治权极大,政治地位对立对等)   海文回答道:“我确实是听过,酒城从前要比现在大。”   “对!所以说呢,酒城经济比狼城好,这是自然因素决定的。所以两个城市争了一些年,酒城就渐渐占了上风。但是狼城是小国王钦定的南方政治中心啊!那没资源也得挤资源,所以多年以来,政策一直倾向于狼城。这导致酒城被打压,好好的一片富饶之地,坐拥土地、港口和商道,却发展不起来。你说,佛劳斯爵爷他能不生气吗?他好气呀!”   海文对他说:“这就是国王的权术了,他让两城竞争,互相发展也互相制约。若是放任酒城做大,那黑森谷恐怕早就乱了。”   德莱尔说道:“是这个道理。前些年这两座城市平衡的很好,你别看都说小国王是个昏君,成天就知道在后宫里跟他那些王妃玩大红薯……”他干咳一声,看了一眼米尔萨露,旋即说道,“反正就是不务正业,但实际上,我看他精明的很呢!小国王他刚登基的时候,北境乱成什么样了?东南西北,火神教,大骑士会,哪个听他的?好的如老比恩公爵,那是听调不听宣,坏的比如哈桑赫伦,那就敢直接叫板。”   笑脸猫问道:“那时候有什么难?我还以为北境是这几年才乱的。”   德莱尔摆了摆手,说:“猫爷,祸根早就埋下了,不然当初怎么是凯德·赫沃斯登基?那正经的皇太子呢?到现在是死是活没个说法,我看他多半是跑了。”   笑脸猫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说:“嗯,依我看皇太子也是跑了——哈哈!国王当着多累啊!还是当游侠舒服。”说着他往椅背上一靠,惬意的很。   海文看了他一眼,觉得笑脸猫似乎话里有话,但他却也没琢磨明白。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六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六   这时候德莱尔接着说道:“所以说了,小国王这家伙精明!皇太子料理不了的烂摊子,愣是让他给镇住了,这几十年下来,北境虽有小打,却无大战,这就是能耐啊!”   这时候沉默了许久剃刀突然说道:“但要是论当国王的能耐,我觉得他倒不如小三叉戟。”   德莱尔说:“小国王和小三叉戟虽然都有一个‘小’字,但这俩人走的可不是一个路数。没什么可比性。”   剃刀说:“但没人愿意对小国王这样的懦夫效忠效忠,人们宁可追随小三叉戟,他虽然暴戾恣睢,却也是个英雄。”   英雄,海文心想道,这个词听着很美,但在这个世界,哪个“英雄”手上没些鲜血呢?猛然间海文想起自己亲手终结的那些生命来,因他而死的人也有成百上千了,他的心震颤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就平静下来,因为他杀的每个人都有罪,他一个好人也不冤枉,一个坏人也不姑息。   德莱尔说:“贵族不管这些,贵族只会跟着聪明人。小国王就是个聪明的人。不管别人怎么想,事实就是:他把北境管理的很好。”   剃刀说:“可我看他也快完蛋了。”   “他完不完蛋不重要,重要的是北境会不会完蛋。我这么说吧,倒了一个小国王,还会有一个小小国王出来。小三叉戟就是占领了鹰头城,也不代表北境亡了。到那时候狼城、永夜城或者火神堡都可能成为新的权力中心——哦,言归正传,咱们说酒城的事情。”德莱尔喝了口酒润嗓子,“狼城和酒城一直在平衡之中,克劳斯公爵和佛劳斯侯爵也发现了,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干脆就做起了表面兄弟,大家其乐融融。本来呢,日子还会这么过下去,但是二十年前出了一件事情,打破了这种平衡。”   德莱尔把酒杯撂下,用笔在狼城上画了个一个蝙蝠形状的符号。“狼城要重拾夜神的信仰,并且宣称自己是夜神正统。”   海文喃喃道:“这种行为是在刨酒城的根啊。”   “对啊,大人!酒城就靠着‘夜神后裔’这个名头来统治黑森谷,这是他们统治的正义性。如果这个根让狼城挖走了,那人心就散了啊。”   笑脸猫说:“可这件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年了,酒城要是发难,早就该动手了。现在狼城已经竖起了夜神的雕像,再动手不是有些晚了吗?”   德莱尔说:“二十年前没机会啊,猫爷。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就是:二十年前,得知狼城人宣布自己是夜神正统之后,久光·佛劳斯就把自己的妹妹,人见人爱的酒城之花,阿莲缪·佛劳斯,嫁给了风雷堡的侯爵。风雷堡的爵爷,埃斯顿·蒙达利亚,都知道吧?就那个胖子。”   海文和笑脸猫相顾无言,而剃刀忽然说:“我听说前些日子风雷堡政变,蒙达利亚家族成员死了不少,长子和侯爵都死了,现在城堡里掌权的人就是阿莲缪以及她的小儿子。”   海文用手指敲打着桌子,喃喃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两件事情存在着某种联系。”   “我不敢说这一定是久光的安排,但风雷堡的事情,嘿嘿!不会是独立事件。”德莱尔冷笑起来,“要不然怎么就这么巧合?”   笑脸猫张口说道:“管家这话说的有道理。”说完这话之后他顿了一下,其他人也没说话,他就继续说:“我是说……这事情,嗯,说的对。以前风雷堡是反对小三叉戟的,现在风雷堡为了给爵爷报仇,开始积极参加战斗。哦,他们认为毒杀爵爷的是北方人。”   德莱尔说:“若算上风雷堡和酒城,那海湾地的战斗力就能和北方人一战了。”   剃刀问他:“怎么能一战的?就是算上这两座城市,北方人也在人口和土地上有巨大优势啊。”   德莱尔回答:“但小三叉戟是铁板一块,北方人是各怀鬼胎,我看啊,这场仗会越打越玄乎。”他干咳了一声,说,“总之海湾地战争是佛劳斯家最后一个掀桌子的机会,他再不掀桌子,呵!他可就来不及了!”   海文思考着这件事情,他心想道:显然这是一个洗牌的机会。如果酒城在这一战中站对了位置,那么他就能翻身,从此压狼城一头,甚至运气好的话,他能重新夺取谷地霸主的位置。   从另一个角度来想:若不是有黑森谷的支持,小三叉戟可能也不敢起兵造反。   造反这种事,不是靠着一个人拍脑袋就能成的,往往需要有历史条件和客观因素。时势造英雄啊。   正在海文思考的时候,德莱尔忽然说道:“转了一圈,却还没说虾湾的事情呢?”   海文点了点头,说:“对,当务之急是虾湾的事情。我虽然和虾湾是盟友,彼此之间也有减税的条约,可是虾湾和你之间却不是。我可以去谈,但你得让德恩姐妹看到这件事情的利益。”   德莱尔沉吟了片刻,说:“其实我已经和德恩姐妹谈过一次了,当时是雅文和我谈的。”   海文问他:“结果怎么样?”   “女伯爵那边倒是好商量,难办的是她妹妹雅文。这婊子狮子大开口,把我当肥鱼!我谈了两回,她要价反而越来越高,我一看就先不谈了,等你来了再商量。”   海文问他:“拉蒙怎么说?你见到他了吧,他是什么态度?”   德莱尔一撇嘴,说“拉蒙?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他,后来我们俩就是寒暄几句,他也没表态,呵!陌路人罢了。”他说完还冷笑了几声。   海文心情很复杂,他轻叹一声,说:“这样啊,回头我和拉蒙去谈谈吧。”   德莱尔轻轻颔首,很平淡的说道:“您能谈下来最好,趁着这小子还顾及旧情,多让他出点力。他在女伯爵身边多一天,心就多歪一点。哎呀!男人娶了老婆,一定会变的。何况娶得是个女伯爵!”   这时睡莲忽然说道:“是吗?我看那妹妹反而更像他老婆。”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七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七   “什么?”德莱尔瞪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少女瞪了他一眼,道:“我就这么随口一说。”   “你说清楚了。”   睡莲一翻白眼,说:“你不是说男人说话女人别插嘴吗?”   “妈的!老子给你脸了是吧?”德莱尔撸起袖子来就要打她,海文和笑脸猫赶紧把他按住。德莱尔挣了两下,力气不如他俩大,也没挣开。他坐回椅子上,恶狠狠说道:“回船上我再教训你!”   然后海文客客气气的问睡莲说:“汉斯洛克夫人,刚才你说两个都是他老婆,这是什么意思?”   睡莲换上礼貌客气的语气,说:“大人,这是我的个人感觉。在这方面,男人可能不觉得,但同是女人我能看出来。一个眼神、一个神态、一个小动作,都能显示出来两人的关系。当时我和我丈夫一起去会见德恩姐妹以及虾湾守护者拉蒙。我看拉蒙与雅文的举止过于亲昵,他们俩就是没睡过,我瞧也快了。”   德莱尔疑惑的看着她,问道:“是吗?我都没瞧出来,你瞧出来了?”   “汉斯洛克大人!”睡莲身子转向德莱尔,两手放在腿上,一脸乖巧,“我从前学过相人术的,你忘啦?察言观色是我的强项啊。”   德莱尔一挑眉头,说:“那你能看出来我现在的想法吗?”   她同样一挑眉毛,说:“当然看出来了,亲爱的!”   空气里火药味很浓,如果说剃刀和奈特薇的感觉像是两把出鞘的剑,那德莱尔与睡莲此刻就像是两张拉满的弓。   海文觉得他有必要去转移一下气氛,“睡莲,那你觉得女伯爵知道这件事情吗?”他问道。   睡莲立刻拾起微笑,说:“我看她不知道。那女人又痴又傻,对待拉蒙可好着呢。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嗯……有些胖,心里恐怕自卑。在爱情面前,自卑的人就会变成狗。但很讽刺的是,人会给狗骨头,但不会和狗产生爱情,而且舔的多了,还会把主人舔烦。所以在女伯爵对他卑躬屈膝的那一刻起,拉蒙就肯定开始厌恶她了。接下来吗……”睡莲用修长的、印着青蓝花纹指甲的食指触击着自己的脸颊,思考了片刻,“接下来他就会变心啦!如果再有个聪明漂亮善解人意的姑娘在旁边,哈哈……算啦,不说了,我都是瞎猜的。”说完这话她看了一眼德莱尔,德拉尔顿时横眉立目,说:“你看我干什么?”   “就是看看咯。”睡莲一摊手。   这时候笑脸猫说:“这敢情好,要不我捉奸去吧?怎么样?捉了奸,咱们就有拉蒙的把柄了。”   德莱尔一拍大腿,说:“哎!这个太好了!”   笑脸猫与德莱尔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海文看着他俩,说:“这也算主意?你们这样……”他思索了一下,“似乎也不是不行。”   “对吧!对吧!”笑脸猫和德莱尔指着他大笑起来。海文接着说道:“如果说拉蒙真的背着女伯爵去和雅文通奸,那他就是活该。我与他虽然关系很好,但我不会容忍这种错误,这是道德败坏,也是犯罪。何况我是他的养父,我必须教他做人。”   剃刀说:“我也支持你,大人,人必须对爱情忠诚。欺骗、背叛,这绝不能原谅,一切在背后捅刀子的人……都该死。我们不该怜惜她。”(注:这里的“她”不是错字)   海文极少听剃刀说这种话,他对于爱情这种词总是闭口不谈,因此海文有些诧异。他想了想,笑着问道:“奈特薇该不会就在你袍子里吧?”   “没有。”剃刀叫道,“我说这话和她没关系,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德莱尔说:“那咱们就这样吧!咱们去查一查拉蒙是不是和雅文通奸有染,如果能查到,咱们就握住了他们俩的把柄,然后用这个要挟他们,好让他们听话。这样一来虾湾减税的事情就有指望了。有虾湾带头,后面的谈判也能容易一些。”   海文说道:“但这就意味着把女伯爵蒙在鼓里,这不太公平。”   德莱尔说道:“稍微蒙她两天不碍事,大人,大局为重啊。”   “那好,这事情就敲定了。”海文说,“那咱们出去转转?我带你看看虾湾城堡,还有港口码头?”   “有劳您了!”德莱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家也各自离席,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米尔萨露突然叫道:   “德莱尔叔叔!”   德莱尔本来在往外走,一听她说,立刻转身回答:“哎——!我在这呢!”   德莱尔的样子一下让海文想起在野马镇的时候来。海文这才想到:自从进了屋,米尔萨露几乎就一言不发,更没主动和德莱尔搭话。德莱尔跟大家都套近乎,却没和米尔萨露说一个字。两人之间似乎存在着一堵墙。但是我记得,在野马镇的时候,米尔萨露和德莱尔关系很好啊。管家把她当女儿宠爱,给她读书讲故事,还教她算数。曾经还因为紫罗兰教育米尔萨露太严厉,和紫罗兰吵过架。   一年的时间不长,但这也足以让一切都物是人非。   米尔萨露看着他,手指不安的握紧。德莱尔表情僵硬的像是用刻刀雕出来的一样,他硬挤出来一个笑脸,说:“那个,我……”   “你还来当管家吗?”米尔萨露突然说道。   “我……”德莱尔愣在那里,就跟让人捅了一刀似得,他愣了许久,这才用一个干瘪的笑容来回答她,“大小姐啊……我如今身不由己啦,一时半刻,是回不来啦。”   米尔萨露问他:“为什么?因为我爸爸还没原谅你吗?”   海文一脸严肃的对她说道:“米尔,这不是你掺和的事情,回家去吧。”   米尔萨露用怪异的眼神望着他,说道:“你们这些大人都好奇怪,我以为今天吃饭,是要把德莱尔叔叔叫回来。可是你们谁也不提这件事。”   “你还会回来吗,管家叔叔?”她再次问道。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八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八   德莱尔沉默不语。睡莲来到他旁边,说:“大人,咱们回船上去吧。”然后她又小声跟德莱尔耳语了几句,德莱尔脸色变的很难看,他用手拨开睡莲,说:“别多管闲事,等回头我再收拾你!”然后睡莲就赌气的不说话了。   德莱尔这时候跟米尔萨露说:“大小姐,假如说我能把手头的事情做完,兴许啊,我就是说,兴许,我还会回来。但这事儿我说了不算的,回头看你爹的意思吧。”   海文说道:“你的流放为期四年,现在过去了一年。再你刑满释放前,我无法聘用你。”   笑脸猫狠狠瞪了海文一样,冲他使眼色,但海文不搭理他。这时候米尔萨露说:“范德里不是已经在工作了吗?”   海文说:“他是戴罪在工作,到现在为止,范德里白天外面办公,每晚也要回去睡牢房。德莱尔是流放,我总不能把他接回熊山来。法律就是法律,这里没有人情,就算有人情,我也仁至义尽了。”   “我懂,大人。”德莱尔点了点头,“我站错了队,这也没办法。”   海文叹了口气,说:“更何况……德莱尔啊,我如今雇不起你了。你是烂肉滩的主人,是富贾大商。怎么还会来当我的管家呢?就是我同意,你手底下人也不会同意的。你该有更合适的位置。”   德莱尔笑了,说:“你觉得我适合在什么位置上?”   “我不知道,这是你自己决定的。”   “那你呢,大人?你想做哪一把椅子呢?”   海文没回答,只是看着他。   “哦,不能说是吧。我懂了。”德莱尔笑了笑,“那这事情三年后再商量吧。”接着他向米尔萨露行了一礼,说:“大小姐啊,三年之后,你爹要是雇得起我,我还会回来的。我会当个管家,或者当个别的什么。”   米尔萨露轻轻点头,说:“保重,叔叔。”   “嗯,谢谢你。”德莱尔朝睡莲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就取出一条项链来塞给米尔萨露。她说:“阿姨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了。”她比米尔萨露大不了几岁,这么自称有些奇怪,但米尔萨露叫德莱尔叔叔,那睡莲就只能这么自称。   米尔萨露从不带首饰,就想推辞掉。但笑脸猫却说:“你应该有点女孩子的首饰,米尔。这样别人才会把你当成柔弱的贵小姐。”   “我才不要呢!”米尔萨露说。   笑面游侠说道:“这是件好事,弱女子比强壮的男人更容易叫人放松警惕。”   听到这话,米尔萨露才收下礼物,并且拥抱了睡莲。   随后几人就此分别,临走前德莱尔邀请其他人明早来参观他的商船。他跟海文等人说:“我那有许多南方的商品,大人你看看哪个好,就去挑一些。而且你要有什么想卖的,也可以让我装着。我这船回头要去河湾地,会把商品分销出去,卖个好价钱。对了,早点来,一起吃个早饭,我还带了好多点心,睡莲厨艺也不错,你们可以来尝尝。”   海文答应了他,说明天一早就去他的商船上看看。于是几人分别,时间不早,都回去休息了。回去的路上,笑脸猫就跟海文说:“我跟你说,大人,德莱尔这老婆,我看啊,能耐也不小。”   “我看出来了,”海文说道,“要不德莱尔怎么会单单娶了她呢?”   第二天早上,海文等人去船上赴约。这次奈特薇也跟着来了。他们起的都挺早,所以到船上的时候,德莱尔才刚从船舱里爬出来,睡眼惺忪的,还没洗漱。   海文看到他脸上有三道抓痕,联想起睡莲的长指甲来,他不禁笑了,问道:“德莱尔,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德莱尔愤愤的一甩手,说:“妈的,猫挠的!”   这时候笑脸猫一脸淫-笑的问道:“脖子上这个呢?”听他这么一说,海文才看到德莱尔脖子上有个印子,似乎是个吻痕。   德莱尔一咂舌头,说:“操,狗啃的!”   笑脸猫和海文都是忍俊不禁,看来德莱尔这夫人确实厉害。   他们在岸边摆了桌子,叫船上的厨子弄些吃的来。德莱尔挺在意船上的生活,而且他们走的是河运,不是海运,可以频繁地靠岸补给,因此船上的食物种类丰富。有各种新鲜的鱼虾蟹贝,还有各种腌菜、菌子、甜品、香料……德莱尔、笑脸猫和奈特薇都要了黑啤酒;海文则喝煮过的牛奶;剃刀要了淡盐水;米尔萨露要了一小杯蜂蜜。睡莲还在后厨忙碌,张罗着水手们的早餐,所以就没跟这一起吃。   德莱尔先喝了一大口黑啤酒,他打了个嗝,摸了摸脸上的伤。接着他把酒杯往桌子上狠狠一撂,说:“妈了个逼的,大人啊,我可跟你说,这女人啊,真他妈的,操!”   海文笑着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说半句话讲三句粗口的?”   德莱尔又喝了一口酒,说:“我这个……哎!我就跟你说,这个女人娶之前是一个样,娶了之后又一个样。操,不说了不说了——哎!来个长腿的,我要添酒!”   大家都笑他,德莱尔自己也笑,一边笑一边骂,说:“我娶她之前,也不知道是这么个脾气,当初挺乖巧的,妈的,我活了大半辈子没看错过人,就这一回眼瞎了。”   海文说:“有个这样的女人陪着你也是好事,能帮你不少忙,也能管着点你。”   德莱尔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对了,夫人呢?怎么不见他?还有风信子跟紫罗兰呢,你说要娶的,都娶了没有?”   海文感叹道:“说来话长了。”他切了一小块鱼肉,把鱼骨细细剔除,一边料理着一边回忆伊丝芮特的事情。然后一边吃着,他一边给德莱尔讲伊丝芮特发生的故事,当然了,这也是他从剃刀那里听来的。   德莱尔听完之后眼睛就亮了,说:“你说夫人在大沼泽?而且手底下还有些兽人?”   海文说道:“这个也不好说。”   “要是真的就好了,”那奸诈的管家摸着下巴说道,“这要是真的,咱们又能发大财了!”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九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九   海文问他:“这话怎么讲?”   德莱尔回答:“大人,是这样的。你看啊,咱们有了商道,那就需要生产力和市场,对不对?”   “是这样的。”   “那市场当然是越大越好,越野蛮越好。最好那里是一片空白,咱们卖他们什么东西,他们都没见过,都当宝贝!你看,大沼泽的兽人是不是很好啊?”   海文点了点头,说:“你是想把大沼泽变成我们的销售市场?我看这可以。”   “不光是市场,沼泽本身也很富足。那里适合种植水稻,到处都是肥鱼野鸭,还有各种草药、香料、珍禽异兽,充足的劳动力,雇佣兵……这他妈的,如果能弄出来,你说这是多少钱?”   海文问道:“如果沼泽地这么肥沃,那为什么之前没有人开发?”   笑脸猫说道:“那里边有兽人啊,大人!”   海文问他:“兽人很厉害吗?”   “很厉害的!”笑脸猫说,“沼泽里大约生活着几十万兽人,各个强壮的很。男女老幼都能上阵打仗的。而且,骑兵很难在沼泽行进,这导致北方人仰仗的铁骑无法踏足沼泽地。所以现在沼泽是一块法外之地。”   一块富饶的处女地,海文心想道。   如果伊丝芮特能在沼泽立足的话,那么我们就能把沼泽地变成我们的大后方。我这里靠熊山鹿角关很近,如果打仗就是前线;德莱尔若是愿意帮忙,那么烂肉滩就可以成为中转站,最后沼泽地就是大后方。   海文喝了一口热牛奶,然后试探性的问德莱尔:“德莱尔,如今兵乱四起,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德莱尔是个机警的人,他一听这话,便撂下酒杯,说:“大人,我是个庸俗的人,这你知道的。”   “啊,庸俗没什么不好,大家都是俗人。”   德莱尔沉吟了片刻,说:“我啊,我就想接着发财,能发财就是好的。”   海文再问:“那为了发财,你什么都敢干吗?”   他说完这话之后,气氛变的有些怪异了。   码头上热闹忙碌,水手大笑着喝酒,雇工在扛麻袋,浪头哗哗的打在礁石上;然而海文的桌子这却是没人说话了,笑脸猫在喝酒,奈特薇再给剃刀剔鱼刺,德莱尔望着他笑而不语。   “怎么了?”海文问他们,“怎么突然都不说话了?”   德莱尔笑了几声,说:“大人啊,这话不像是你该说的,反而像是我要说的——你为了发财,什么都敢干吗,海文·安卜赛德?”   海文回答道:“我不想发财,若是别的,也许可以。”   德莱尔点了点头,没回复海文的话,他一招手,说:“再给我煎些培根!”   又等了好久,德莱尔才开口说:“大人,你就别拐弯抹角的跟我说话了,你不就是想让我出钱吗?对,自古以来哪个打天下的国王,身后都少不了一些送金子的人,我明白。”   “我没说要当国王。”   “都差不多,我懂。”德莱尔把一片培根塞入嘴巴,然后他压着声音说道:“反正你不当国王,你也不会让别人当国王,你不允许你头上有个国王,我猜的对吧,海文大人?”   海文没回答,等同于默认。   “所以,你早晚要打仗,打仗打的是什么啊?那是哗啦啦的金子呀,大人!你一想,除了我这个忠心耿耿的前任老管家,谁还能给你变出钱来啊,是不是啊?”   他说的这么露骨,海文自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现在他确实是有求于德莱尔,只好说道:“假如说打仗能让你发财,你会来资助我吗?”   德莱尔笑了,说:“大人,打仗怎么能发财呢?靠烧杀抢掠?那也最多是不赔不赚,所以打仗是不会发财的。”   确实如此,海文心想道。   海文说道:“我……”他刚说了一个“我”字,德莱尔就开口打断道:“大人,打仗不赚钱,打败仗还赔钱,但是呢,打胜仗就赚钱了!大人啊,天底下没有比打胜仗更赚钱的事情了。所以按我来说呢,呵呵……”他笑了几声,“只要你能打胜仗,我当然乐意资助你了!我问你,你能打胜仗吗?”   海文说:“既然是要打仗,那当然是要打胜仗的,你这话问的没意义。”   德莱尔又说:“想打胜仗和能打胜仗是两码事,天下没人不想打胜仗,却很少有人能打胜仗。大人,我看呐,光靠你自己,还打不赢胜仗。”   “那你说我要怎么打胜仗呢?”   德莱尔说道:“在我看来,打仗无外乎钱和人。有钱了,就要好装备和好士兵,甚至能买到好将领。有了他们给你打仗,你当然能打赢。”说到这里德莱尔笑了一声,“但钱买不到人心,大人。我问你,你能给我买到人心吗?”   海文回答:“人心不靠买。”   “对了。”德莱尔说,“我就不懂这个道理,从前不懂,现在不懂,以后也不一定懂,就是你解释给我听——哦,你解释给我听过,听过好多遍了,但不懂就是不懂。这件事情有人生来懂,有人到死都不懂。”他说了一大串哑谜似得话,把自己都说的口渴了,于是就喝了一口啤酒。喝完之后他接着说道:“大人,你懂这个道理。所以你去笼络人心吧,当你把人都凑齐了,我就来给你出钱。”   海文问他:“什么叫把人凑齐了?”   德莱尔说:“首先,你要有兵源;其次,你要有将军,最后,你要有盟友。”   海文回答:“兵源,我可以征兵;将军,笑脸猫懂打仗,剃刀也能领兵,我自己也懂战术;盟友我有虾湾。”   “这还不够,大人。”德莱尔说,“虾湾算不上盟友,而且光靠你手里这些兵,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或许我还可以去联络伊丝芮特……”   德莱尔摆了摆手,说:“你自己也说了是或许!夫人能出多大力?她毕竟是一介女流,你指望她哪成?”   “那你要我拿出什么来?”   “我要你去寻求整个南方的支援!”德莱尔肃然道,“唯一没参战的公国,米埃尔公爵的丛林之国!我要你说服他加入战场,你能做到吗?”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十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十   海文说道:“你想把南方人也拉下水?”   德莱尔笑道:“早晚的事,大人。不用咱们拉拢,他们也迟早会加入战斗。”   海文点了点头,说:“对,小三叉戟的野心超乎想象。他曾准备把熊山地改造为自己的大后方,就是因为他想有朝一日进军米埃尔的公国。这件事情,海湾地的贵族恐怕都知道。”   德莱尔对他说:“所以大人你可以提前行动,去和米埃尔结盟。据我所知,米埃尔公爵虽然有权有钱,但却是个没有主见的人,而且胆小怕事,还迷信,我看你可以早点下手。大人,我听说你有沙文三世的战袍?这东西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很好的名头,你以旧王身份去和他结盟,他兴许会答应。因为南方人的历史和海湾地人差不多,都是被北方人侵略了。米埃尔的祖宗也是国王,只不过现在成了公爵,现在有机会当国王了,谁还会想当公爵呢?”   海文心想道:这倒是一个机会,如果米埃尔公爵能帮助我的话,那么我的胜算将大增。但这也意味着战火会烧到和平的南方。到那时候,四大公国就没有一寸净土了。   更何况,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打仗,哪来什么真正的盟友?   “这件事情容我考虑一下,德莱尔,这件事情太复杂了。”   “是啊,打仗可比做买卖难多了。”德莱尔撂下刀叉,然后叫人来收拾桌子。   海文对他说:“德莱尔,我和你的战略思维不一样,在我这里考虑的不是与哪个贵族结盟的事情,我考虑的是人民对抗贵族,在你看来,四大公国是四个阵营,但我看来,如今的阵营只有两个:剥削者与被剥削者。我们应该去联合一切被剥削的人,去推翻旧贵族。”   德莱尔说道:“大人,你说的我都懂,但这件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你要想让人民觉醒,去联合那些泥腿子,那需要时间、需要钱、需要各种各样的东西,但我们现在就要打仗。换句话说,这片土地还没到革命的时候,大人。”   “那你的意思是,我该去与贵族结盟?”   “你可以暂时结盟,至少表面上别和贵族撕破脸。你要把河湾地的贵族笼络起来,与他们一同抗击北方人,等打到了外敌,再来掀桌子那也不迟,对不对啊?”德莱尔露出狡诈的笑容,“您可以别觉得这样做有违道义,战场上哪来的道义?你不掀桌子,他们也得掀。早晚的事啊,大人!”   码头人多口杂,这事情不方便深入谈了。海文说道:“这样吧,咱们先别想太远,一步一步来。你继续经营烂肉滩,我去给你当说客、去游说虾湾和河湾地,咱们先把商路铺开,把资金赚到手。另外,这段时间里我还要派人去找伊丝芮特,但愿她能在沼泽站稳脚跟。”   “主要是咱俩,大人,男人的职责是战斗,女人的职责就是生孩子。”说完这话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的伤,然后低声骂了一句。这时候睡莲走了过来,她一拍德莱尔的肩膀,说:“大人,这三天的账我理完了,你回头去看看;还有,三号船要修甲板,你赶紧想想办法。”   “搁着吧,我回来弄。”德莱尔不耐烦的说道。   睡莲插着腰,说:“回来弄是什么时候弄?昨天拖今天,今天拖明天,大人,我看我要不催,你能拖延到明年去。”   德莱尔一拍大腿,说:“妈的!有你什么事?快回厨房做饭去!”   “都做完了!”睡莲瞪着他,“一个早上,所有水手的饭食我都弄完了,现在船上船下就剩你们这一桌了。还想怎么着?跟中午连一块啊?还有啊,大早上起来你喝这么多酒,你是要死啊你?”   “妈的!”德莱尔撸起袖子来就要打她,海文等人连忙拦着,笑脸猫劝她说:“哎哎哎,行了行了,大老板,你夫人这话说的也没错,别动手别动手·”   德莱尔又骂了几句脏话,旋即一脸堆笑的对海文说:“大人让您见笑了,我家这个婆娘欠管教,女人不懂事儿,您可千万别介意。”   海文连忙说:“怎么会呢?夫人说的也有道理啊。走吧,咱们外面转转?你不是还要找人修甲板吗?”   “哎,好好好。”德莱尔跟海文说完,立刻一转头,咬着牙对睡莲说道,“老子回来再收拾你。”   睡莲一扭头,“哼!”   德莱尔气坏了,拧着眉头说:“我今天非得把你给……”其他人赶紧劝着,“行了行了,德莱尔,走吧走吧走吧!”   几人拥着德莱尔离开商船,走了一会,笑脸猫笑了起来,说:“我看这女人啊,也不光能生孩子。”然后大家都跟着大笑。德莱尔笑骂道:“猫爷,你这个混蛋,等以后你结了婚,肯定是那个最怕老婆的。”   大家笑了一阵子,就又说回正题来。海文对德莱尔说:“关于跟河湾地结盟这件事情,我也考虑过。原先河湾地在风雷堡的领导下对抗小三叉戟,风雷堡事变之后,河湾地就分成了两派,一派追随风雷堡的阿莲缪,和小三叉戟结盟;另一派名义上保持中立,但实际上和阿莲缪派矛盾重重。我想我可以去说服中立派,然后占据河湾地。”   德莱尔点了点头,说:“河湾地,嗯,这是海湾地最富饶的地方了。我想可以试试。”   “我还要成立一个宣传部,专门去宣传我们的思想。这需要经费。可能要好几万黄金。”   德莱尔说:“我会帮忙,大人,但这个数光靠我自己也不行,我拿不出来。”   海文点头不语,又走了一阵子,德莱尔来到码头工人那里与雇工商量修甲板的事情。剃刀就站在海文旁边,看到他,海文便想起了之前他们的对话来。   “我的另一个使命,就是杀死穿越者。”——剃刀曾经这么说过。   作者留言:   *************************************************   Ps:我的新书《仙侠朋克之戏说西游》已经发布!新书的风格就是:古典仙侠+赛博朋克,就是仙侠朋克。是一本脑洞很大,剧情很粗暴,阅读起来十分愉悦的小说。   还请诸位捧场!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十一   烂肉滩之主与野马之王,十一   想到这里,海文不禁有些害怕。虽然他相信“法斯纳特”不会伤害他,但是法斯纳特已经变成了剃刀。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海文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海文思索了一番,终于下了决定。他对剃刀说:“剃刀,我想请你办一件事情。”   剃刀回答:“请讲,大人。”   海文说:“我想请你去大沼泽,把伊丝芮特给我找回来。我需要她,而她更需要我。”   “遵命,大人。”剃刀回答,“我明天就可以出发。”   “一定要找到她,剃刀,告诉她我还活着。”   “是,大人。”   这件事情交给剃刀他很放心,而且还能暂时把剃刀调离他身边。这段时间,他可以调查一下剃刀说的事情:三大魔王与三位穿越者,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许他能想出一个办法来,避免他和剃刀之间的死局。   他们把剃刀要去沼泽的事情告诉了其他人。德莱尔听了之后就说:“哦,那这样吧,我后天出发,剃刀,你在这等一天,你跟我一起走吧。我还能送你一程。”   转天,大家收拾行李,清点各种事务,忙碌了一整天。紧接着就到了第二天早上,德莱尔与剃刀即将出发了。海文等人去送他们。   男人之间的离别总是没有太多可说的,何况,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分别了。这不过这次没有上次那么悲伤、那么疼痛。   海文先是送别剃刀。   当剃刀还是法斯纳特的时候,他的身高只到海文的脖子,现在他们已经一样高了。海文还是那个光头,法斯纳特却已经变成剃刀。他失去了双手,却有了更强大的魔力与更坚定的心。海文与他握手,摸着那冷冰冰的义肢心里很不是滋味。剃刀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感觉,就说:“我早已习惯这些了,我现在生活比平时还方便。”   “嗯。”海文点了点头,“一路保重,以后我还有需要你的地方,剃刀。”   “您尽管开口就是了。”   海文这时候用余光看到,奈特薇正瞪着他看。于是就说:“奈特薇小姐,剃刀与我认识很久了,就和我的弟弟一样。你比他……应该是年长吧?”   “不!”奈特薇露出微妙的笑容,“我可比他小多了,对吧,纳特?”   剃刀笑而不语。   “总之就请你照顾他了,他性子偏激又固执,我……”   “好啦好啦!大人!”奈特薇笑着说道,“恐怕我比你更了解他,我知道的,我懂的。我们俩是互相在照顾,嗯,互相的。”她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剃刀的腰。剃刀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样最好。嗯,保重吧。”海文和剃刀拥抱。   接下来到了德莱尔了。   野马之王与烂肉滩之主站在大船下面,两人握手。海文对他说:“德莱尔·汉斯洛克,按照法律,你还有三年才能流放期满。在那之后,我欢迎你回来。”   德莱尔回答道:“海文·安卜赛德,熊山与野马地之王,以后咱俩少不了打交道的地方。我盼你给我带来荣华富贵,也封我个什么……公爵之类的当一当——哈哈!我说着玩的,我能赚钱就行了。咱以后一起发财。”   海文握着他的手,说:“德莱尔,我谢……”   “别说谢这个字,大人。”曾经的管家打断道,“说谢啊……就显得生分了。好了,不说了,我要走了。”   “保重。”海文说。   “你也保重,大人。”说罢两人拥抱。   随后德莱尔转身上船,河风吹过,他用手压着帽子,风衣的下摆随之飘了起来。他顶着那风走上自己的船,只留下了一个背影。众人眼看着德莱尔商船从虾湾离开,米尔萨露抽泣起来。海文也觉得眼眶发热。虽然未来他能和德莱尔互通书信,但是终究相隔千里,真出点什么事情,彼此也难照应。   商船渐渐行驶远了。接下来德莱尔会去河湾地做一笔生意,最终在风雷堡让船出海。剃刀会在中途下船,往南走进入大沼泽。   而海文接下来要去游说河湾地的贵族,要求他们开放通商,进行减税,从而打通这条黄金水道,盘活烂肉滩。   那天晚上,他独自坐在书房里饮酒。他感觉这是最后的休息时间了。他一边看自己之前的笔记,一边规划着未来的计划,就这么一直忙到了傍晚。管家纳德来找他,对他说:“大人,明天您就可以去探望布莱恩将军他们了,刚才拉蒙和我说,他们的病情已经好转。尤其是布莱恩,他已经退烧了。”   布莱恩等人在熊山的监狱里受尽折磨,自从剃刀劫狱把他们救出来之后,这位老将的身体就时好时坏。海文来了之后他也一直在发烧,因此无法去探望。现在他退烧了就是好事,于是海文和纳德说:“你去休息吧,我还要忙一阵子。”   纳德回答:“主人不休息,管家没有睡觉的道理,所以让我陪您坐一会吧,大人。”   “好吧,纳德。”   主仆二人坐在桌前,海文不禁问那老人,说:“纳德总管,你见过德莱尔了吧?你觉得这个人如何?”   老人说道:“他是您的前任管家,您该比我清楚的。”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纳德说道:“我看您很喜欢他,如果您要招他回来,那我就给他打个下手,这也很好。”   笑脸猫说的对,这老头习惯于趋利避害,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比起他来说,我更需要德莱尔。“我拿他当朋友。”海文自言自语道。   纳德说:“我能看出来,他对您也一样。”   海文摇头苦笑,说:“说来也奇怪了,我扪心自问,是个铁面无私、嫉恶如仇的人,我有原则,有道义。德莱尔正好相反,偷奸耍滑,卑鄙狡诈,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我怎么会把他当朋友呢?他又为什么会效忠我呢?”   老人低着头,低着眼睛,然后用更低的声音说:“因为人总是活不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啊,大人。”   海文琢磨一下,忽然笑了,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大人,就是个老头在胡说八道罢了。”他的头放的更低了。   ********   对了,关于新书的事情我解释一下:   1这本《仙侠朋克之戏说西游》的文风会大众化,有玩梗。但本质上是一本科幻小说。   2新书,在某种意义上,十分硬核。嗯,可能比哲学三问硬。但是硬核这件事情也没个明确定义,只能是诸君看了之后自己去理解了w   3以后两本书一起更新,哲学三问更新会减少,但不会断更。现在哲学三问写作进度大约是50%。下一卷会有几个重要的pov角色登场。 第二十章:幻梦,一~二   第二十章:幻梦,一   船在水道上行了一晚,剃刀有些晕船了。德莱尔为了追求效率,船日夜行驶,晚上休息的时候也不靠岸。河湾地的水道很宽,行起来就如在海上一样。剃刀不知道大海漂流的滋味,但这已经够他受得了。   这一天他就吃了很少一点流食,晚上的时候他还反胃呕吐。他不禁想到:我的身体已经融合了凶魔之力,不怕刀剑与烈火,怎么还会晕船呢?   但晕船就是来了,这一切由不得他。傍晚他剧烈呕吐,几乎要把胃肠都吐出来。奈特薇急的团团转,德莱尔和睡莲也来看望他。睡莲还给他拿了晕船的药,他吃了一碗,但很快就把药都吐了。紧接着他就开始发烧。   该死,他心想道,这可真丢人。   奈特薇说:“不如我们下船去吧,走路虽然慢点,但总比这样舒服。”然而剃刀却很固执,他说:“我们去的越早,就能越早找到伊丝芮特。我答应海文大人了,要尽快找到她。”   “可你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奈特薇和他说道,“吃了吐吐了吃的,你身子就是铁打的,也得吃饭。这么好几天不吃东西,你会熬不住的。”   剃刀说:“我在睡一晚上也许就好了,晕船罢了,我没事的。”   “那我给你配点安神的药吧。”奈特薇无奈的说道。   于是剃刀早早的去睡了。他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随着船的行驶,他就感觉头脑中就仿佛有一碗滚烫的热粥,这一碗粥也在跟着船一起摇晃,把他的脑子快要煮熟。   奈特薇药是外用的,敷在额头和鼻子下面就能起效。他把药用了,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晚上他做了一个怪梦。   他梦见自己重回到虫后神庙,又梦见自己和小紫罗兰在一起。梦中的剃刀又成了那个断臂的法斯纳特,他忘记了现实的事情,又和小紫罗兰在一起生活了,吃饭、起居、出门,全都在一起。他一边觉得心里甜的像是浇了蜜糖,一边心里有个声音在敦促他快快醒来。   这个梦好长好长,整个虫后神庙的事情都在他脑海中重演了一遍,一直从他爱上小紫罗兰,再到他亲手杀死她……直到他走出神庙梦才结束。然而这梦与当年的事情有所不同:梦里没有奈特薇,也没有其他人,除了小紫罗兰以外,就都是一个个黑影。   当他苏醒的那一刹那,他听到耳边有个人说:“噩梦如影随形,法斯纳特,你永远都逃不了。”   他猛然想起了熊山城的那个凶魔。   原来它还在我身上,剃刀心想道,这就对了,我身体虚弱一定是有理由的,但这理由不会是晕船。   **************   【第??章:真理的里世界,一】   三个女巫正在游乐园的用餐区大快朵颐。   这是个奇妙的游乐园,游乐园分为三个区,有用餐区,娱乐区和休息区。用餐区里边十分奢侈,有葡萄酒游泳池、炸鸡烤肉丛林、自己榨自己的鲜榨果汁树人、东南西北各路厨师开的餐厅和小吃铺子、皇家特供甜点屋……   走到用餐区的时候哲莉忒的眼睛就亮了,她和那俩人说:“我建议先填饱肚子再去玩!”   那两个女巫一起说道:“好主意!”   于是三个人决定在这里用餐的,用餐区的食物琳琅满目,实在是吃不完,就是一样咬一口,也能把人撑死。哲莉忒看了看烤鸡,摸了摸炸酥饼,闻了闻煎牛肉……感觉哪个都好吃,但却舍不得下口。她要把胃口留给最好吃的那个。   然而玛利亚却告诉她:“放开了吃啊!别怕吃撑,这些都是我梦里的东西啊,只要我打个响指,就能变没了。等你吃撑了,你就和我说,我直接把你肚子里的东西变没!”   这可太好了!哲莉忒放开了吃,烤龙虾,煎乳猪肉,大块的肥厚鹅肝,深山里松露和花蘑菇,还有鲜榨果汁兑牛奶——据说北境的国王就爱喝这个。   那两个女巫也不客气,各种美食几乎把喉咙都塞满了,实在吃不下了,还要喝几大口酒把食物冲下去。她们摆了一张能容一百人就餐的长桌,叫猫人侍者们不停上菜。吃了一个小时,长桌上面的盘子摞的和山一样高,女巫们的肚皮像怀了孕一样鼓。   哲莉忒举手投降,说:“我实在是吃不下了,祖师爷,救命!”   “哈!”真理女巫打了个响指,“现在感觉如何?”   顿时哲莉忒感觉腹中空空,只是唇齿留香。“这可太棒了!”她叫道,“我……我要再吃一顿!”   “哎?”真理女巫一脸鄙夷的看着她,说,“光吃没意思啊,何况都吃了一个小时了。”她勾了勾手指,盘中的骨头变成一个充满艺术感的骨架鸡雕塑,“咱们是不是该去玩玩了?”说着她朝达达拉丝一挑眉头。   达达拉丝笑了,“我看可以啊。”   “走啦!去娱乐区啦!”师祖欢天喜地的样子真就像个去看马戏团的小女孩。   哲莉忒一手拿着叉子,一手拿着肋条肉,“可我还……”她话没说完,就被那两个女巫抓走了。玛利亚高呼着“旋转木马!”一路小跑,达达拉丝则不停问她:“有没有汉子?我的黑皮精灵在哪呢?”   ***************   幻梦,二   剃刀又在船上睡了一天。   噩梦仍旧就缠着他,这一次他可以确信,这就是凶魔作祟了。他把这件事情告诉奈特薇,奈特薇听后对他说:“你需要一次驱魔了,剃刀。”   他和奈特薇学过一些驱魔术,专门用来对付亡灵鬼魅。奈特薇和德莱尔商量了这件事情,说要借一些东西来施法。德莱尔立刻同意了,说是仓库里的东西随便挑。   驱魔术需要的材料很复杂,奈特薇随身准备了一些,其他的要看德莱尔仓库里有没有。好在德莱尔也跑魔药杂货生意,船上有些材料。例如说:骨粉、香料、动物油脂、珍珠、玉石之类的……   奈特薇借了一些,又买了一些。德莱尔不要钱,剃刀就让她把钱硬塞给睡莲。剃刀不喜欢欠人情。   作者留言:   ps:排版顺序没有问题,这样插入剧情也是有某种道理的。   请正常阅读w 幻梦,三   幻梦,三   越有效的驱魔仪式就越复杂。剃刀发烧,头昏脑涨,因此就由奈特薇来布置这一切。   这天傍晚,奈特薇是锁好房门,叫闲人免进。她对剃刀说:“坐好,纳特。”   剃刀坐在床上,船摇摇晃晃的,他感觉自己坐的一点也不稳当。接着奈特薇围着他画下五芒星,又在房间里点起许多蜡烛。房间一下子被照亮了许多。   烛火摇曳,光线昏黄,窗外水波哗哗作响,空气中能嗅到一种暧昧的潮湿味。船舱小的只够容纳他们俩,他们只能看着彼此,目光都没处逃。   “好浪漫啊。”奈特薇忽然说。   是啊,好浪漫,剃刀惊讶自己居然会和她有同一个想法。“一点也不浪漫!”他苦笑着说道,“我可头疼的很呢。”   “好,我这就来。”   “脱衣服吧,纳特。”奈特薇说。   “帮我一下吧,我头疼得很。”头疼就没法用念力了,剃刀感觉很丢人。   奈特薇笑了,说:“这是你头一次让我给你脱衣服。”   烛火随着波浪摇晃,奈特薇小小的影子也在闪动着。她爬上床铺,去解剃刀的扣子,两人离得很近,剃刀能看清她的每一根睫毛,还有眼睛里流动的水光。这时候她忽然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剃刀连忙把眼睛别到其他地方。   奈特薇笑了起来,说:“纳特又在害羞啦。”   她一说话,气息就扑面而来。奈特薇喜欢嚼一种甘草糖,所以口中总有股药香。那味道又凉又甜,又苦又涩,与她口中津液混合的时候,却又变成蜜糖一样。剃刀有原则,奈特薇变小之后,他就没和她上过床——她身体还没发育成熟,剃刀怕伤害到她。   但是他们之间没少亲吻,所以剃刀熟悉那味道,他很喜欢。亲吻之后,奈特薇会和他玩点别的“花样”,这女人对床榻上的花招了如指掌。   “要来吗?”奈特薇轻轻张开嘴,只吐露出一点点舌尖。   好想吻她。“我们是来驱魔的,”好想吸-吮她的舌头,“不是来……”剃刀吞咽唾沫,“不是来做那种事情。”他用余光瞄着奈特薇的嘴唇,一边压制着自己的欲望,一边祈祷奈特薇不要发现他的心思。   奈特薇露出坏笑,她伸出食指来出戳了戳剃刀的脸颊,然后用挑逗的语气说:“那我就……”说完这三个字,她的表情忽然变了,“算了。”她严肃起来,“你还在生病呢,先办正事吧。”   “办正事?”剃刀愣了一下。   “当然是指驱魔啦!”奈特薇说完便笑了起来,“纳特,你在想什么啊?”   剃刀恼火的说道:“这不是我的错!因为你之前一说‘办正事’,就是要……”他突然一阵疼痛,不禁痛苦的低下了头。   “啊,对不起。”奈特薇连忙说,“我不该惹你发脾气的。”   “赶快开始吧。”剃刀说道。   于是奈特薇开始进行驱魔术。她把三种动物的油脂与草木灰混合,再把自己的血滴入其中,调制成外敷的药,将其涂在剃刀的额头和心脏处;接着,她把骨粉涂在自己的身上,以此欺骗死者,让死者以为她也是亡灵;然后,她在两人之间点了一个火盆,火盆上放着一盆水;最后,她彻底的封死门窗,保证一点风、一点光都不会漏进来。   等这一切做完之后,奈特薇用古代炼魔语吟唱道:“日炎红星,冰瀑蓝星,凶煞紫星,富贵白星,四星听我的呼唤,从我的令。叫我魂入梦,叫我见光明……”   剃刀也跟着念道:“血月之神,黑夜之神,阴影之神,亡灵之神,聆听我的恳求,观看我的灵魂。万物无常,万劫如一,万运轮转,万法归零……”   空气开始变的炽热起来,三十二个蜡烛散发出三十二种红光。炼魔的魔法必有绚丽的颜色,颜色就是唤灵的咒语、烙印的符文。   三十二种红充斥了房间,火盆中的火光升腾而起,水盆里的水开始沸腾。接着那水中传来一阵阵的惨叫,房间之中发出一阵阵响声,仿佛有个无形的野兽正在船舱里横冲直撞。船舱外传来了水手的惊呼和德莱尔的骂声。   奈特薇小声说道:“集中精神,它就要现形了。”   奈特薇刚说完这话,水盆上的蒸汽就腾地一下冒了起来。那热气中传来了一阵惨叫,有个女声惨叫道:“法斯纳特!”接着雾气变成小紫罗兰的脸,“主人!我好疼!求你,求你放过我!”   剃刀还没说话,就看奈特薇对着那鬼魅狠狠一记耳光,“贱-货!”奈特薇骂道,“赶快给我现出真身!”   她一巴掌将那雾气抽散了,接着里边传来了一阵怪笑。那笑声时而小,时而大,时而像哭,时而像风,时而像狼嚎,时而又像用手指摩擦碟子的声音,听起来古怪又惊悚。   这时候奈特薇变成了红雾,与那白雾纠缠在了一起。两团雾气彼此缠绕,似乎在战斗着。雾中不时传来一阵阵的怒吼和惨叫,剃刀只能看着,这时候却帮不上忙。   她们在空中打,在地上打,在整个房间里横冲直撞。房间被奈特薇用结界封死了,十分坚固,鬼魂冲不出去。两团雾气撞的屋子砰砰响,打翻了水盆,打烂了木板,撕破了床单。   接着她们开始变换模样,白雾化作乌鸦,从天上扑下来,奈特薇就变成一条大猫,跳起来去挠她;乌鸦被她按在地上,瞬间又化作猎犬,与她厮打;奈特薇赶紧变成一条恶狼,狠狠地咬她的脖子;狗惨叫了一声,就变成一只壁虎,断了尾巴爬上墙;奈特薇变成蛇去咬她,壁虎就赶紧变成飞蛾,飞上天花板;奈特薇变作螳螂去抓她,她却变成变色龙,舌头一吐,将螳螂缠住;螳螂赶紧变成滑溜溜的泥鳅,从舌头上挣脱出来,那变色龙又立刻变作一条狐狸,来抓那泥鳅……她们追跑、厮打,斗了许久,奈特薇终于忍不住了,她猛的变成了人形,将那白雾一把按在地上,说:   “我看你还往哪跑!” 幻梦,四   幻梦,四   白雾中又传来了一阵诡异的笑声,她说:“卑贱的血魔,这是亲卫队自己家的事情,你没资格来掺和!”说完之后,她突然暴起,白雾缠着奈特薇,化作几百个触手,将她举到半空之中。奈特薇惊呼了一声,喊道:“纳特,帮忙!”   显然她的法力被封印了,已经不能化作红雾。剃刀此刻也忘了病痛,就从驱魔阵上站起来,他吟唱咒语,说:“南方之冰,西方之金,伊瑟玛尔的精魄,卡米拉的骨灵,响应我的呼唤!”随着咒语施展,房间中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那些白色的触手冻结成冰,通通破碎。   恶灵尖叫道:“剃刀,你竟敢伤害我!”   剃刀隐约觉得自己听过那声音,他说:“放开奈特薇,有事就冲我来。”   听他这么说,那恶灵竟真的放开了奈特薇,她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形,站在那里。奈特薇倒在地上,因为窒息而不停地喘气、咳嗽。   “剃刀,你还认得我?”她说。   那声音很熟悉,但不是小紫罗兰的声音了,剃刀心想道,我觉得听过她的声音,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小奈特薇悄悄溜到他背后,问道:“这谁呀?”   “不知道。”远古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你……”剃刀抬起断臂,幻肢传来一阵剧痛,“你是……”   白雾冷笑了几声,问道:“亲卫队共十二人,你还记得几个?”   亲卫队,那三个字如梦一般出现在剃刀的脑海里。“我……我只记得我自己是,还有……”   白雾对他说:“那我给你数数——炼焱神座下神卫十二席,真名讳言,以化名代之——”她开始说那些名字,每说一个,剃刀的记忆就清晰一分,“第一席,破碎人阿拉卡夏;第二席,召唤师萨恩亚克;黑白双子、昂与冉共用第三席;第四席,红星守护者肯帝恩;第五席就是你,剃刀,你的真名谁也不知道,但你一定不叫法斯纳特。”   “我这辈子就叫这个。”剃刀说。   “第六席属于红指甲;第七席坐着不死的格罗耶夫;第八席上是力大无穷的吞天鲸;第九席是杀死黑夜的唐·托尔福;第十席归冰魔普洛克;第十一个席位上那个婊子,叫泪歌努尔米,最后——”   “——最后的第十二席属于你,梦魇的公主,贞洁的莉莉丝。”剃刀接着他的话说道。   “你想我来了?”她的语气惊讶之中透着一丝喜悦。紧接着她白影化作一个女人。她的皮肤是黑棕色的,眼睛是祖母绿,尖耳朵上戴着雕花金饰,身上穿着镂空的紧身皮衣,腰细的像蛇,肚脐上还穿着一个红色珍珠。   “这婊子好骚,”奈特薇小声说道,“哪有女人这么穿衣服的,也不知羞!”   “你给我闭嘴。”剃刀对她说。   “剃刀,看着我。”她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剃刀面前。她长着弯曲的角和兽蹄子,腿是鹿一样的蹄行腿,小臂和小腿上面生满白色的兽毛,像是套袖和套袜。她俯身下来,剃刀看到她的尖下巴和光滑的脸颊。祖母绿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摄人心魄。剃刀几乎把上辈子的孽缘都想起来了,凶灵解除了法术,他瞬间退烧,然后开始冒冷汗。   麻烦事来了,他心想道,非常麻烦。   奈特薇以为那女人要伤害剃刀,就化作红雾将他包裹起来,那凶灵笑了笑,说:“你想独占他,这不可能。女人,你没我了解他。”   于是奈特薇变成小孩模样,她缩在身旁,紧紧抓着他半截胳膊。剃刀冷着脸,对那女人说道:“莉莉丝,我们的事情上辈子就结束了。”   “哈!我看你记忆恢复的还不太完全,剃刀。”名叫莉莉丝的梦魇抓住剃刀的领子,说,“炼魔毁灭的时候,我临死之前,我问你:‘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你能选我吗?’,你这没种的男人哭着对我说……”她清了清嗓子,学着男人的语气说,“‘莉莉丝!我搞错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选你,我一定爱你。’”   “住口!”剃刀怒吼道。   “我就要说!”梦魇侧头微笑,“你还说啦,你不该犹豫不决的!不该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哒!哎呀好肉麻啊。我问你说,你到底是喜欢我呀,还是喜欢泪歌那个小贱人?你就说,当然是喜欢你啊,我最爱你的,啊,我记得最后你还吻了我,但那时候我已经灵魂出窍了,然后你又对着我的尸体吻了好几遍,说了好多话,哈哈哈哈哈!我都起鸡皮疙瘩啦!”她抱着臂膀大笑起来。   此刻剃刀恨不得穿越时空回去把自己杀了。   这完全就是上辈子的孽缘。   剃刀是地布拉斯(即炼魔)最后一个时代的亲卫队成员,那一年,炼魔内战。三圣人——也就是后来的三大魔王起兵造反,炼焱神率十二位亲卫队与之交战。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三魔王封印,炼焱神坠入地狱之火,生死不明,十二位亲卫队战士也尽数战死。   在战争时代之前,剃刀就是十二位亲卫队中最英俊的那个,也是最受女人们喜爱的那个。全国上下,除了欺诈者——那时候还不叫欺诈者,应该叫大学士奈门杜斯,总之除了他以外,政界和军界之中就找不出剃刀这么优秀的男人了。   奈门杜斯学识渊博,法术高强,剃刀武艺也曾一度冠绝全国。这俩人曾被合称炼魔双星,一个是学术界的明星,另一个是军方常去抛头露面的台柱子。   然而剃刀上辈子对待感情就很糊涂,他一直以来都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而偏偏追求他的人数不胜数,这就造成了许多麻烦事。   普通人鲜有接触他的机会,剃刀也看不上普通女人,那时候有两个人进入了他的感情世界,一个是他的同事,也是他第一个爱的人:泪歌·努尔米。另一个就是他的搭档,纠缠至今的孽缘:梦魇的公主,贞洁的莉莉丝。 幻梦,五   幻梦,五   泪歌是军方的人,却也是神庙领袖的继承人。炼魔文化里,传播思想是头等大事。比起结婚、生育来说,思想更重要——一个生物的思想被炼魔同化了,那就相当于炼魔的种群繁殖了。   神庙负责的就是思想的传播。   炼魔传播思想靠文明、教育与艺术,只有极端的时候才会使用魔法——负责“魔法洗脑”的人叫古拉克,也就是后世三大魔王之一的“蛊惑者”。不过剃刀与他没什么交集,他只和艺术神庙的人走得近,因为泪歌在那里。   泪歌努尔米,她是艺术之神的化身,她通晓各种艺术,音乐、歌舞、绘画、雕刻……她的眼睛能分辨出四百万种颜色,但剃刀只能分辨七十万种。在炼魔文化里,分辨的颜色越多,就意味着艺术修养越高,同时也能体现一个人的涵养、学识和素质。   剃刀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是短板,因此就十分憧憬努尔米的才华——当然,也有容貌。努尔米能在黑白之间找到最协调的颜色来装扮自己,而她的歌喉,更是美妙动听。   她在舞台上使用三千种颜色的光来跳舞,一曲跳完,就是一首长诗。她极少演电影,但每次主演的影片票房总能刷新纪录;她写出的书法比七月的花海还绚丽,抄写的诗句比原本的诗句更多彩,更灵光;她还会许多种烹饪料理,她是第一个提出来“美食也是传播思想的一环”的人……   她哪点都好,就是一点不好。   她不懂男人。   炼魔崇拜思想传播,认为思想的繁殖大于肉体的繁殖,因此许多人逐渐淡化了爱情的观念,认为爱情与性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爱情只是一种爱好,而不是一种必需品——你邀请一个人来谈恋爱、你邀请一个人和你下棋、你邀请一个人来和你赛马,在许多炼魔人看来,这三件事情是一样的,其意义都是:我邀请你和我完成一件有趣的事情。   就好像有的男人不爱唱庙歌、不爱跳采花舞一样,也有的姑娘不喜欢击剑、不喜欢魔物大赛、不喜欢谈恋爱。   努尔米就是这样的,她的技能太多,爱好太广,因此爱好就成了其中的一项——唱一首海洋民歌、做一碗老式番茄面、写一幅花字帖、谈一场恋爱,这四件事情在她看来价值相等。   所以剃刀没法和她相处,剃刀太把爱情当回事了,不管哪辈子,他在爱情上都是个幼稚的小孩。在察觉到努尔米对爱情的态度之后,他就把暗恋的种子掐死了——剃刀总是对别人心软,对自己却非常狠心。   后来他遇到了莉莉丝。   梦魇的公主,贞洁的莉莉丝——她也是亲卫队成员之一,但比起努尔米来说,她简直一无是处。她唯一比努尔米强的地方就是:   她懂男人。   而且她爱着剃刀。   后面的故事就非常简单了,努尔米仍旧醉心于艺术,剃刀心里容不下其他人,而莉莉丝却也执着的追求着他,这种暧昧关系持续了好长一阵子,谁也没能再进一步——主观上说,是因为剃刀本人的感情不成熟,情商低;客观来说,因为他们是亲卫队成员,工作和感情不能混为一谈,必须要克制彼此的情欲。   就这么拖了好久好久,直到战争爆发。   再后来,他们纷纷在战争里牺牲,死在三大魔王的手下,如此也就有了莉莉丝临死前的那些事情。   回到现在来。   剃刀已经想起了之前自己做的蠢事,但上辈子和这辈子不一样啊。他没法立刻接受这个事实。   莉莉丝望着他,用似笑非笑的语气说道:“剃刀,你上辈子说的可真好听啊。你不知道,我临死前啊,心里都是甜的。我就祈祷,说如果真有来世就好了。没想到我祈祷灵验了,我们真的在这辈子相遇了,结果呢,哈!”她冷笑起来,“结果你这辈子先睡了个低贱的女奴隶,然后又爱上了一只血魔,你上辈子说的誓言呢?你这男人说话不算数的吗?”   剃刀分辩道:“上辈子和这辈子的事情……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啊。”   莉莉丝叫道:“你要是没有那个觉悟,就不要乱许诺啊!怎么我都记得,你却忘啦?”   剃刀说:“那时候你到要死了,所以我——”   “我都要死了,你还骗我!”她尖叫道,说完之后她就哭了,泣不成声。   剃刀心想道:驱魔驱魔,怎么驱出来这样一个魔?这可怎么弄啊!   这时候奈特薇用手戳了戳剃刀的腰,小声说道:“你真擅长让女人伤心呢。”   “你闭嘴啊!”我真该把这两个女人都丢河里淹死!他心想道。   剃刀对莉莉丝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吧?”   莉莉丝抽了抽鼻子,说:“第一,把那只血魔杀了,以后跟着我。”   “不可能,”剃刀瞪着她,“我不会伤害她的。”   莉莉丝的表情狰狞起来,而奈特薇则在朝她做鬼脸。梦魇咬着牙,说:“她只是一只血魔,你懂吗?上辈子的时候,笼子里养了许许多多的,只不过这只恰好聪明点罢了,她变成女人样子只是为了哄骗你,血魔的真身就是一团气,一团泥!”   “你如果看过我的梦境,就应该知道她在我心里的地位有……”他一低头,看到奈特薇正朝着他笑,这令剃刀羞的无法把那句话说完。   “我当然知道。”莉莉丝小声嘟囔,“可是凭什么嘛。”   剃刀回答:“她跟我出生入死。”   莉莉丝叫道:“我可是直接死给你看了啊!”   “她……她照顾我的生活。”   “我也照顾过啊!”梦魇咬着牙说道。   剃刀说:“我们……”   莉莉丝眼角一抽,“你们什么?”   “你看过我的梦,你该知道的。”剃刀不想说出来。   “我当然知道,你们俩在床上打滚,玩‘大红薯棒打奶油蛋糕’的淫乱游戏——可是我也和你做过同样的事情啊!还不止一次,你都忘了吗?”   “哎?有这事吗?”剃刀惊疑的问道。   “你都忘了吗?”莉莉丝抓住他的衣领,“你再说一遍你忘了!再说一遍!你那天晚上可不是这样的,你说你会忘了努尔米,好好跟我在一起……”她哽咽着说道。   “这个,我……”他真的忘了,他想不起来任何事了!   “你这个负心汉,我恨你——!”梦魇小姐一头栽倒在床上,抱着枕头哭到破音。   “我……”剃刀忽然感到奈特薇在瞪着他,他一低头,尴尬的望着奈特薇。   “我这回可什么都没说啊!”奈特薇一摊手,然后也赌气的抱起胳膊来,把脸别到一边去了。   两个女人一个哭,一个生闷气,剃刀戳在地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幻梦,六   幻梦,六   莉莉丝,她真的很能哭。   这让剃刀想起了莉莉丝的性格来:与奈特薇那种热情奔放或是古灵精怪不同,莉莉丝表面风骚又性感,但内心对爱情却很保守、忠诚又体贴,而且,她超爱哭。   剃刀的记忆中,全是莉莉丝的哭声。   “莉莉丝,不要再哭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很不自然,剃刀不知道怎么哄女人,“上辈子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该死,他心想道,我真是不会说话。   “你这人张口就来,这谁过得去啊!”莉莉丝用哭红的眼圈看着他,“我,梦魇的公主,贞洁的莉莉丝,我是灵界的女王,万民的梦境编织者,洞悉一切罪恶之人,守护孩童梦境的……啊!还有一大堆头衔,我懒得说啦!我这么一个高贵的灵魂,这样一个万千国民的梦中女神,低声下气的追了你一辈子,整整一辈子!这天下哪有当六十六年大眼鹅哒?”(注①)   (注①:大眼鹅,即大眼企鹅,炼魔文化中一种十分痴情的傻鸟。认准了交配对象就会一直追求,哪怕得不到也会一直追求,直到死去。在炼魔俗语中代指那些为了爱情不惜一切、而又求之不得的人。)   “熬了一辈子,总算熬出头,没想到熬到下辈子,你又跟别的妖精跑啦!哪有这种道理啊。炼焱神与血红星在上,你叫他们评评理嘛!哇——!”她嚎啕大哭。   剃刀烦恼的不行,他下意识的、用冷漠的语气说出了一句十分伤人的话:   “又不是我求你的,你爱追不追。”   “哎?”莉莉丝的声音卡在了嗓子里。   他忽然想起来,上辈子他就是这样对待莉莉丝的。该死,上辈子也是这样,剃刀心想道,我上辈子比这辈子还混蛋。我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莉莉丝曾经跟着我出生入死,而且,我那时候也下定决心了,要对她好一点,我……   想到这里他赶紧解释道:“我不是——”但莉莉丝抢在他前面说:   “对不起。”   梦魇小姐委屈的低着头,眼睛里还含着泪珠,“我说错话啦,我不该惹你生气的。对不起。”她一边道歉一边抽泣着。   妈的,他在心里咒骂自己,上辈子就是这样的。每次吵架莉莉丝都会哭,但每次也都是她先服软。莉莉丝对他太好,以至于他一直下不去狠心斩断这段感情。   这时候他又感觉奈特薇在看着他,他一低头,说:“你又我看干什么?”   “呵!”奈特薇抱着胳膊冷笑,“呦,剃刀大人,你还不让看啦?我没见过你,我很好奇,不行吗?”   “你好奇什么?”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薄情的男人。”   剃刀叫道:“这没你的事情,奈特薇!”   “是没我事啊,有我什么事啊?反正是你前世的孽缘嘛,我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低贱的血魔嘛。”她一边小声嘀咕,一边用指甲一下一下的扣墙壁上的木板。   剃刀最不擅长对付女人,何况还是两个女人。若是男人那好办,出去打一架就罢了,女人就麻烦了,你打她也不合适,说也说不出个道理——何况剃刀他不占理啊。   驱魔本就消耗体力,而且剃刀刚刚退烧,还很虚弱,现在他觉得身心疲惫。于是他说:“算了,上床睡觉吧。”   两个女孩都望向他,目光中充满惊讶。剃刀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莉莉丝问他:“你是想……嗯……睡觉?什么意思?”奈特薇则用左手套着右手食指,做了个下流的动作,问他:“是这种睡法吗?”莉莉丝看到她的手势,立刻涨红了脸。   剃刀说道:“我只是想休息了,我很累了,你们明白吗?”   奈特薇叹了口气,说:“那好吧,就明天再说吧。”而莉莉丝看了看他俩,指着自己问道:“那我怎么办?”   “你?你从哪来的就回哪去。”   莉莉丝说:“那就意味着我重新回到你的梦里。”   剃刀不想再做噩梦了,他说:“那你就睡在这里吧。”   莉莉丝左顾右盼,说:“哪?”   “睡这里。”剃刀指了指床铺,“或者我叫船长……”好像没有单人的船舱了,总不能让她和那些水手睡一起,“算了,你只能睡这。我去弄些被褥,你和奈特薇睡,我打地铺。”   “哎?”莉莉丝眨了眨眼睛,“那怎么合适嘛……还是我睡地上吧。”她小声说。   “好吧。”剃刀叹了口气,然后对奈特薇说,“奈特薇,柜子里有被褥,帮忙拿一下。”   奈特薇还没说话,莉莉丝就抢着说道:“啊,我来吧。我给你铺床。”梦魇拿了床单和被褥,都给整齐了,然后开始收拾乱糟糟的屋子。她把什么火盆、蜡烛都熄灭了摆好;再用水盆里的水淘抹布,把施法的香料和油都擦干净;把靴子摆好、把衣服挂在衣架上、把钥匙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她十分娴熟的做完了这一切,小屋整洁如新。   最后她以正坐的姿势、乖巧的坐在地铺上,等待主人的夸奖。   简直像狗一样,剃刀心想道,像摇着尾巴等待主人去抚摸的狗。莉莉丝很讨人喜欢,可是剃刀偏偏不喜欢这种,他的择偶标准很奇怪,他总想找一个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女人为伴。   不过,这辈子的剃刀没有上辈子那么薄情,他此刻心里多少有些怜惜,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这一套操作却是把奈特薇看傻了,她拉着剃刀,说:“纳特,她上辈子也这样对你吗?”   剃刀小声说道:“呃……好像是吧。”   “天天都这样?”   不,比这样还好。“啊……算是吧。”   “嗯……”奈特薇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莉莉丝睡地铺,剃刀在床外侧,奈特薇在最里边。他相当于夹在两人中间。   剃刀,完全睡不着。   三个人没一个人能睡着。   躺了一阵子,剃刀翻身过来,往下看着莉莉丝,问她:“莉莉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如何活过来的,又怎么找到我的?你为什么……要在梦里折磨我?”   莉莉丝平躺在地上,用眼睛看着他,说:“欺诈者复活了许多亲卫队成员,我是其中之一。”   剃刀问道:“三大魔王的欺诈者?奈门杜斯?”   “嗯。”莉莉丝点头,“他给我下了诅咒,让我保护他的性命。如果有人要刺杀他,那我就要去杀死那个人。他就是想用我来对付你,所以他把我放在熊山,等着你到来。”   剃刀说:“可你没杀我。”   “我怎么舍得啊。”她幽怨的说道。 幻梦,七   幻梦,七   莉莉丝自嘲的笑了笑,说:“魔鬼看谁都是邪恶的,他以为我会因爱生恨,把你杀了,可是他哪懂大眼鹅的心思,呵呵。毕竟奈门杜斯只被人爱,却不曾爱过别人。”   剃刀问她:“所以你来折磨我,就是想让我放弃刺杀欺诈者?”   莉莉丝说:“我折磨你单纯是因为……”她咬了咬指甲,“不告诉你!”她突然翻身过去。   剃刀说:“你爱说不说。”   “啊,我说我说,你别生气!”莉莉丝连忙转身过来,“我没想折磨你的,我就是……就是嫉妒……”   剃刀问她:“嫉妒?你嫉妒谁?”   莉莉丝说:“嫉妒那个小贱人。”   “小紫罗兰?”他皱起眉头。   “对,就是她!”   “为什么?”剃刀还是不明白。   “她是你这辈子第一个女人呀!你说好了这辈子会要我的……”她又开始哭了,“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变成了小紫罗兰?”   “嗯。”她点头,带着哭腔说道,“我想尝一下和你初恋的感觉。”   剃刀说:“你不是她,这都是假的。”   “我当然知道这是假的。”她抽了抽鼻子,“假的就假的,假的也比得不到好。”   剃刀还是不明白,“可我和她的故事并不怎么样,她背叛了我,让我……一刀杀了。难道你连这个都要体验吗?”   “能被你杀我也乐意。”她小声说。   剃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上辈子他薄情寡义,但这辈子他不忍心再伤害她——剃刀就怕别人对他太好。   这时候奈特薇从后面戳了戳他,跟他耳语道:“我就没见过这么傻的女人。”   我也没见过,哦,只是这辈子没见过,剃刀心想道,虽说是前世的孽缘,但她对我这么好,我总不能辜负她……   可我该怎么办呢?把她留下?那奈特薇怎么办?   而且,她身上还背负着欺诈者的诅咒……想到这里,剃刀不禁问她:“欺诈者诅咒是怎么回事?你能抗拒他的魔法吗?”   “梦魇可没那么容易被催眠,剃刀。”莉莉丝对他说:“欺诈者是想让我来杀了你,但我抵抗了他一部分幻言术,所以这个诅咒就减轻了。只要你不展露出杀欺诈者的意图,我就不会伤害你。”   剃刀对她说:“可我必须杀了他,莉莉丝,三大魔王必须从这个世界根除掉。”   莉莉丝说:“我也想杀了他,但我不能。”   剃刀沉默了片刻,问她:“那你要与我决一死战吗?”   “按理来说我是该这样的,但我怎么舍得伤害你?”她抽了抽鼻子,“真有那天的话,我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自杀,不给你添麻烦。”   剃刀立刻说:“那不行!在杀死欺诈者之前,我一定会找到一个解除诅咒的方法。”   莉莉丝惊讶的看着他,说:“难道你不想我死吗?”   这叫什么话?剃刀有些纳闷,他说:“不想啊。”   “你在乎我?”   “我……”   “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莉莉丝又嚎了起来。   身后传来了奈特薇的叹气声,剃刀转身小声问她:“怎么了?”   “没事,我睡觉了。”她翻身过去,留给剃刀一个背影。   该死,他在心里骂道,一个一直哭,一个不说话,这他妈的怎么办啊?   他想了想,决定先让莉莉丝的情绪稳定下来,毕竟,莉莉丝还愿意和他说话,而奈特薇已经浑身冒寒气了。   他想了想,说:“莉莉丝,上辈子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但是……我没法这么快就接受这件事情,你看,在我想起来这一切之前,我是和她——我身后这个女孩一起生活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精神力感知着奈特薇的气息和心跳,但奈特薇不为所动。   “我能等啊!”莉莉丝说这话的语气似乎有几分自豪,“一辈子我都等过来了,再等等个一百年也没关系。”   你是想把奈特薇熬死是怎么着?“莉莉丝,听着,我不可能放弃奈特薇。我爱她,我将来或许会和她……”剃刀为了能让莉莉丝死心,硬着头皮说道,“和她组建家庭。”   “哦。”莉莉丝点头。   剃刀愣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听懂了,我说组建家庭,就是……我和她已经……”   “那我可以做小的。”莉莉丝说。   “你说什么?”剃刀认为自己听错了。   “我虽然想独占你,但你要是也想要其他女人的话,我也……”她咽了口唾沫,十分委屈的说道,“我也能忍耐一下。只要你别赶我走,怎么都行。”   剃刀没辙了。他心想道:这不可能的,我从没打算娶两个妻子,而且以奈特薇的性子,她绝对不会同意这种事情。她的独占欲比谁都强。   “奈特薇,”他转身,用半截右臂碰了碰奈特薇的后背,“你睡了吗?说句话吧。”   奈特薇背对着他,又叹了口气,说:“你想让我说什么?认她当个干姐妹吗?然后再跟你一起上床,一起生小孩?”   “我……”剃刀无言以对。   这时候奈特薇猛的翻身过来,对他说:“你舍不得她。”   剃刀沉默。   “你舍不得她,我了解你,你是个信守诺言的人,哪怕上辈子的你也不会食言。但是,我也不能接受凭空多出来一个女人。而她,她追了你两辈子,为了和你在一起脸都不要了,宁可当小的也要留在你身边,我想她也不可能放弃。”   “对。”剃刀点头,“所以我该怎么办呢?我想不出一个办法来。”   “言语能解决的事情用言语,言语解决不了的事情用拳头。”奈特薇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对莉莉丝说:“这几天你先跟着我们,等纳特办完沼泽的事情,咱俩来打一架。我赢了你走,你赢了我走,行不行?”   剃刀抢先喊道:“不行!奈特薇,你不能走!”随后莉莉丝指着自己喊道:“那我就可以走吗?”   “你当然可以走啊!”剃刀吼她。   “我不走啊!”她哭喊道。   奈特薇沉默了片刻,说:“那这样吧,剃刀,咱俩来打一架。”   “你和我?”   “对,你和我。”奈特薇对他说,“你要是赢了,我俩都留下,两人一起服侍你。你要是输给我了,她就得滚蛋,她要赖着不走,你就赶走她。” 幻梦,八   幻梦,八   时间已经是深夜了,船舱在水面上摇晃,外面传来了夜枭的叫声。   莉莉丝小声问剃刀:“你会和她打吗?为了我……”她最后说的三个字声音细不可闻。   剃刀没回答她,而是对奈特薇说:“你想打到那种程度?”   “到我站不起来。”   剃刀说:“你会重伤,甚至会死。”   “你也会。”   剃刀说:“你太小了,奈特薇,若是从前还行,但现在你的力量远不如我。这不公平。”   这时候奈特薇说了一句话,直接把剃刀点燃了。   “你不敢跟我打?”   “你说什么?”剃刀瞪着她,“奈特薇,你是不是忘了,咱俩一直没分胜负?我早就说过了,要跟你一分高下的。”   奈特薇笑着说道:“那好啊,剃刀,我就等你这句话了。等你办完了安卜赛德爵爷的事情,咱们就来打一场。”她一撩红色的长发,脸上露出冰冷的笑意,“我都等不及了。”   剃刀摇头苦笑,说:“睡觉吧。”   莉莉丝解除了噩梦诅咒,所以剃刀这一晚上睡的很香。船舱摇摇晃晃的反而像是摇篮,让他睡眠更好。起床的时候他不禁想到:原来我根本就不晕船。   他醒来的时候,奈特薇还在睡,而莉莉丝已经穿好衣服,跪坐在他旁边。剃刀问莉莉丝说:“你在干嘛?”   “等你起床啊。”   剃刀问道:“你在这坐多久了?”   “一晚上了。”   “你没睡觉吗?”剃刀惊讶的问道。   她笑了,说:“傻瓜,梦魇哪有睡觉的?”   剃刀瞪着眼睛,问道:“你就在这什么也不干,看我看了一个晚上?”   “我中途替你盖了两回被子。”她小声说道,“你别生气嘛,我不是故意的。”   这女人很有问题啊!剃刀感觉头皮发麻,难怪她能追我两辈子,这家伙……这家伙的爱似乎有点扭曲啊。   剃刀上下打量着她,莉莉丝便立刻脸红了,她低下头,说:“那个……要吃早饭吗?我给你准备。”   剃刀哑然失笑,说:“你拿什么准备?你知道这是哪吗?”   莉莉丝说:“不知道,但我总能给你弄些吃的回来。”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就是割自己的肉也要让你吃饱。”   “你在这待着,哪也别去。”剃刀准备穿衣服。这时候奈特薇也醒了,就帮他穿戴装备。莉莉丝看到这一幕,说:“我也想伺候你穿衣服!”奈特薇却拦在她面前,朝她做鬼脸,说:“小婊子,你还不够格!”莉莉丝恼了,眼瞳中冒出凶恶的绿光,奈特薇一见她要发作,就也让红雾升腾起来。剃刀赶紧拦住这俩人,说:“一起来,一起来。”   于是剃刀坐在床上,奈特薇给他绑紧义肢,莉莉丝跪在地上给他穿裤子和靴子。奈特薇一边安装他的义肢,一边对莉莉丝说道:“看好,这个地方要这样扣进去,然后拧紧。”   莉莉丝一边看着,一边抱怨道:“你这女人是怎么照顾他的呀!怎么能让他受这么重的伤呢?”   奈特薇立刻叫道:“他断臂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他呢!”   莉莉丝也不示弱,跟她叫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认识他啊!”   奈特薇气的浑身冒红烟,“你这娘们都不讲理的咯?那时候我都不知道有这个人,我怎么认识他去?”   “那你也不能让他受这么重的伤,谁也不能!”她说着又哭起来了,她摸着剃刀的断臂,含着眼泪说道,“一定很疼吧?对不起,我要是能在你身边,就不会有这种事了。以前你最喜欢摸我头发了,可是现在……”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奈特薇在旁边抱着胳膊,一脸鄙夷的说道:“你这一晚上流的水儿都够我养一缸金鱼了。”   莉莉丝却不理她,就接着哭。剃刀叹了口气,说:   “你先把我鞋带系上吧。”   穿戴整齐之后,剃刀便打开了房门。然而他一开门就愣了,天上晨光明亮的刺眼,甲板上一大圈水手围着他。有的面带畏惧,有的一脸坏笑。德莱尔也站在中间,笑眯眯的瞪着他。   德莱尔说:“兄弟,昨天晚上驱魔驱的怎么样啊?”   剃刀愣了一下,说:“啊……还行吧?”   “兄弟,呵呵,我看你这个驱魔驱的够带劲了!”德莱尔朝他一挑大拇指,脸上坏笑着,“我昨天晚上听你那里边,叮叮咣咣,又哭又闹的,我寻思着,哈哈,这多半是个女鬼吧?”他摸着下巴说道。   剃刀很尴尬,说:“啊,算是女鬼吧。”   “哦……”德莱尔上下打量着他,脸上笑而不语。这时候门忽然开了,莉莉丝探头出来,说:“剃刀,我想要个牙刷……啊……”她瞪着外面的人,愣了三秒没说话,然后“砰”的一下把门关上了。接着屋里传来一阵恼羞的喊声:“你怎么没告诉我外面有这么多人啊!”   剃刀站在那里,只觉得进退两难。“我,这个……三言两语也没法和你们解释。”   德莱尔抱着胳膊,看着他笑道:“小兄弟能耐大啊,驱魔驱魔,这驱着驱着从房里多一大妞出来?啊?”他过来那胳膊肘戳了戳剃刀,斜眼笑着,“你看我身上是不是也有什么魔鬼附体?要不哪天你也给我驱驱?”   话刚说完,人群外面传来睡莲的喊声:“大老板,我看你也是中邪了,来,我给你驱魔,来来来!”说着睡莲分开人群,抓着德莱尔就往外走。德莱尔伸手打她,却被她抓破了手背。接着两人又在船上争吵来,水手们司空见惯了,也没人拦着。   这会功夫,剃刀去找厨子要了一些餐食、热水、还有牙刷牙粉,然后叫人端进屋里去了。   他一进屋子,就看莉莉丝跪坐在地上,奈特薇盘腿坐在床上,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   剃刀将水盆和洗漱用具放在桌上,然后又招呼水手端了餐盘进来。他跟那俩人说道:“你俩别看了,洗漱一下然后吃饭吧。”   两个姑娘“哼”了一声,各自转过身去,然后一人拿了一个杯子,背对背的洗脸刷牙。   剃刀就觉得特别累,就仿佛昨晚没睡觉一样。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至少还要持续好几个月,他心里就觉得很绝望。 第二十一章:北进,一   第二十一章:北进,一   巴骨骑在马上,身后就是八百精锐骑兵。他们选择最隐蔽的山野前行,这一条路蜿蜒曲折,却也幽静安然。马蹄从青草和野花上踏过,将其变成一片片烂泥。他们不打战旗,也不喊口号,就安安静静的,像是晚风一般驶过这片土地。   他的目的地是鹰头城,按照兰俢所说的,西域的沙蝎公爵帕拿夫已经被海神教策反。不多久,他的部队就会和布尔兰德公爵的山民开战,兰俢预计这两方势均力敌,所以要巴骨率兵去支援帕拿夫,从而击垮布尔兰德,顺势攻下鹰头城。   巴骨·卡恩他知道,这将是决定性的一战。如果他能在北方战场上创造奇迹,那么海湾地必能获胜,如若他这一次败了,海湾地不管再怎么拼,也只能是推迟战败的日期,只能苟延残喘。   然而换做任何人,都会觉得这个战术是天方夜谭,只怕有愚人或者妇孺才会想出这种蠢计谋来。因为八百骑兵改变不了战局,而且还要把国王送去最危险的地方,这个计谋相当于是自杀。   但巴骨不这么认为。巴骨理解了兰俢的意图,他知道,只要他降临北境,那么就会有一支隐形的大军凭空出现——国王脚下的土地,就是他的帝国。只要他出现的时机恰当,那他就能将北方人彻底毁灭。   此刻,他脑中回忆起前几日与兰俢的对话来——   那一天,巴骨没穿甲胄,而是身着舒适的布衣和凉鞋,因为转天就要出征,所以他想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他手捧一杯热酒,盘腿坐在软垫上面。兰俢坐在他对面,手中捧着一本古籍,一目十行的看着。   他们刚刚开完了会,现在大帐篷里就剩下他和兰俢两个人了。   巴骨看着他,沉声说:“大骑士会后天就要来了吧。”   “您已经问第三遍了,过目不忘的国王陛下。”兰俢继续翻书。   巴骨怔了怔,说:“你能对付得了吗?”   兰俢盯着书本,说:“我就算对付不了,你又能怎么样?陛下,你要做的是带八百勇士去鹰头城。你要如利剑一样插入布尔兰德家族和心脏,好逼着小国王开城门。”   兰俢的性子比我还倔,他心想道。“我提醒你,兰俢。你的敌人不仅仅是大骑士会和北方双卫,可能还有其他贵族。我们的情报不足以覆盖整个北境,我们不知道敌人会从哪里来。在这片土地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城市与要塞,每一个都能拿出几千人来,如果大骑士会沿途招募贵族骑士,那么他们的数量将达到十万。兰俢,你只有五万多人。但你敌人可能会有二十万。”   兰俢合上书本,说:“我自己会判断局势的,陛下。”他从腰带里取了一块玉石似得东西交给巴骨,“陛下,这是女巫的魂石,你拿着。”   “这干什么用的?”   “这是我们之间联系的工具,如果这石头是绿色的,就证明我这里还撑得住。如果石头变红了,希望你能带着沙蝎的援军速速回防。”   巴骨握住那块玉石,说:“那样的话,我的后背就会暴露给鹰头城。”   “你认为小国王他敢出城吗?”   “万一他敢呢?”   “那就让基尔普斯的舰队教他做人。”兰俢说道,“我们的海军已经等了一个多月,估计船长大人的酒都要喝完了。”   巴骨收好那块石头,说:“我还有两件事情问你。”   “你说。”   巴骨说道:“第一件事情,黑格森抓到那个人了吗?”前些日子哈桑赫伦的养子——斯伦·穆利斯特率领一队骑兵,不断骚扰巴骨的后勤部队,给他添了很大的麻烦。后来降将黑格森自告奋勇去抓这个骑士,一直都没回来。巴骨总是惦记这事,他不怕豺狼虎豹,却非常讨厌这种苍蝇蚊子。   兰俢说道:“黑格森说是抓了六个,杀了十一个,但是主犯却放跑了。他说甘愿领罪,不过我没罚他。”   巴骨点了点头,说:“他做的已经比卡伦好了,卡伦我都没罚,也不该责罚他,军法该对他们一视同仁——嗯,叫他继续去抓人吧,我总觉得这个叫斯伦的会惹祸。”   兰俢说道:“我已经叫他去了,但不一定能抓到。他说斯伦有一匹好马,名叫西风。这匹马在北境数一数二,哈桑赫伦的座驾都不如它。咱们军队里也没有更好的马了,想必是追不上。”   “算了,不去管他,”巴骨摆了摆手,“兰俢,我还有事问你。”   “你说。”   巴骨说:“我问你第二件事情,火神教为什么一直没有动作?”   兰俢似乎是在苦笑,他说:“火神教啊……火神教其实是这场战争中的局外人。”   巴骨问他:“这话怎么讲?”   兰俢说:“贵族们一直没搞懂一件事情,那就是火神教为什么要参政。”   巴骨说:“当然是为了权力。”   兰俢说:“不是权力,是为了火神教的利益,是另一种利益。”   巴骨皱眉,他喝了口酒,说:“别绕圈子,有话直说。”   兰俢点头,说:“以前这件事情我也不懂,后来我和达达拉丝通了一次书信,这才想明白。陛下,火神教依托于北境,只是因为北境能给他们火神堡和足够的钱。他们的需求也就到此为止了,只要能得到火神堡和金钱,那么火神教就愿意出一点力气给鹰头城打仗,给他们训练一些法师或是凶魔。”   巴骨疑惑道:“这就满足了?我可不信,埃克斯利德和那些狂信徒们,他们绝对不满足于一座城堡和一些小钱。他们有野心也有实力,我认为他们只是在忍,找到一个机会了,他们就要造反的。”   兰俢说:“陛下,你会这么想也没错,贵族们都这么想,因此小国王一直提防着火神教。这一次西域的联军其实就是拿来制约火神教的,只不过这支部队让普汀的人策反了——啊,西域联军放下不说,我现在要告诉您的是:火神教不关心世俗的战争,他们所关注的,是不属于这个纪元的东西。” 北进,二   北进,二   巴骨一眯眼睛,说:“是指凶魔吗?”   “是指一个可怕的远古秘境。”兰俢说,“我从自由派女巫的秘闻中得知,六百多年前,在北方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第二纪元遗迹,这片遗迹中隐藏着炼魔的文明珍宝。一些人为了隐藏这个秘境,就在这上面盖了一座庙,并且创立了最初的古神教派,这个教派也就是火神教的前身。后来庙宇逐渐扩大,就成了现在的火神堡。三百年多前,赫沃斯家族一统北境,火神堡当时没做任何抵抗,直接就归顺了,因此得到了保全。后来为了继续保护这个秘境,火神教的人才世代侍奉北境国王。”   “所以火神教就是想守着这个秘境?”巴骨撂下酒杯,身子往前倾,“这里边到底有什么值钱的宝贝?”   兰俢笑了,说:“这里边的东西不能用金钱衡量了。我若是说,现在埃克斯利德,可能是五百年前的烈火教主卡西卡是同一个人,你会相信吗?”   巴骨说:“要是别人说的我不会信,要是你说的……”他摸了摸下巴,“小杂种,你的意思是说,火神堡里藏着长生不老的秘密?”   兰俢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只要战火不烧到火神堡,那么火神教就不会愿意出来打仗。北境?海湾地?狂信徒可不在乎这些啊。”   巴骨笑道:“哈哈!那俺偏打下这个城,俺也要长生不老!”   兰俢瞪了他一眼,说:“如果你现在去打,你不会长生不老,你只会当场暴毙——啊,运筹帷幄的国王陛下。”   巴骨一拍大腿,说:“俺又没说现在打!等俺进了鹰头城,日了小国王的妃子,杀了他全家男人,然后再去打火神堡。”   “北方的城市每个都要打,只不过是个先后顺序问题,攻城不重要,攻心最重要。国王陛下啊,你常说打仗打的是勇气,换句话说,打仗打的就是人心。陛下,我们现在只需要一步,我们就能粉碎北方人的人心了。”   巴骨点了点头,说:“兰俢阁下,”他换上这个正式的称呼,“我看过你的战术报告了,但我有一点看不懂。”   “您说。”   “你先是要撕碎北方双卫的防御体系,又说要我突袭布尔兰德,现在又要粉碎人心,我的宰相啊,你这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兰俢肃然道:“陛下,这三件事是彼此包含,同时完成的。北方人有三道心理防线,破了两道,基本上就这仗输了。第一道是战无不胜的军神哈桑赫伦,这一道防线可以说被我们击垮了,也可以说是被小国王给拆掉了,总之它没了;第二道心理防线是北境的三大公爵,第一位公爵比恩·拉斯托尔被小国王出卖,用血祭的方式换来了极北的援军;第二位公爵败给海神后裔,而且狼城告急,没的指望了;第三位公爵,那就是山城的布尔兰德,陛下,一旦您打赢了布尔兰德,那么北方贵族的心态就彻底崩溃了……”   巴骨插嘴道:“我不能保证杀了他,如果他退守剑盾堡,那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时您只需围城就行了。”   “剑盾堡的粮草十分充足,我们恐怕耗不过的。”   “但布尔兰德的信心不是很足。”兰俢笑道,“他知道小国王不信任他。小国王先是要了他的儿子当人质,然后又叫来帕拿夫来给他当盟友——既是盟友,又是镣铐。布尔兰德早就寒心了。而您需要做的就是,让他更加寒心。”   巴骨点了点头,“继续说,把整个计划都告诉我。”   兰俢说道:“您围城的时候,需要把最脆弱的地方对准鹰头城的方向。”   巴骨说:“我就是把屁-眼对着鹰头城,小国王也不敢开城门。”   兰俢说:“这就对了!啊,我不是指让您对着鹰头城脱裤子,我的意思是说:小国王疑心重,只会以为这是诱敌之策,他绝不会开门。但是布尔兰德看到了,却只会认为:小国王懦弱,而且小国王不管他的安危。他会觉得这样的君主没有效忠的价值。当然,光这些还不够。我还会派人游说布尔兰德投降,许诺他各种好处。”   巴骨说:“我看这计谋还差点火候,假如布尔兰德真就铁了心要守城,那我们怎么办?”   兰俢沉吟了片刻,说:“陛下,我准备其他计划。第一,我在鹰头城里还有几个杀手,我会派他们暗杀布尔兰德的儿子。布尔兰德老来得子,而且是个独苗,这孩子一死,布尔兰德必然发疯。要么和我们一起打鹰头城,要么就率兵出来和我们决战,但不管哪个,我们都能把他料理了。”   巴骨问他:“假如暗杀失败呢?”   兰俢回答:“那就执行第二计划,放弃鹰头城与剑盾堡,您带着援军回来找我,咱们三方合力,强攻北方双卫。假如真走到这一步,那必然是一场恶战。北方双卫的牢固您也看到了,而且您从北方进攻,就意味着后背可能会遭到布尔兰德的袭击,这是我极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巴骨笑道:“俺不怕他们,双卫城挡路,俺就把它拆了,布尔兰德要来,俺就把他杀了。”   “无论如何,布尔兰德和北方双卫,这是北境的最后两道防线,只要能打破一个,那么小国王就完蛋了。”   “完蛋了?”巴骨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笑意,“这就完蛋了?北境?就跟做梦一样。”   兰俢摇头说道:“小国王完蛋,只是战争的开始,陛下,这场战争……我看要打十年才能平息。”   “嗯,北境这么大,一年可打不下来。咱们现在打来打去,看着威风,其实一座城池都没攻下来。”   兰俢点了点头,说:“北境的动员能力还完全没显现出来,北境最可怕的地方是什么?不是这些什么军神、骑士、贵族,而是它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如果北境的平民纷纷参战,那么……别说十万,百万大军都能组建起来,陛下,百万大军,累死你你也打不完啊。”   “是啊。”巴骨苦笑。 北进,三   北进,三   兰俢站了起来,他望向墙上的地图,说:“北境,北境,那小国王能谋善断,也算是一位人物,只可惜他没有国王的气量。”   巴骨冷笑一声,说:“他真是糟蹋了上天给他的恩赐,老天把他生在皇家,叫他当国王,他却不珍惜,这种人活该去死。”   兰俢看了看巴骨,并没说话,接着他来到大帐的门前,目视着外面的军营,眺望着北方,说:“陛下,统治世界只是我们的第一步。”   巴骨一抬头,“哦?那你说第二步是什么?”   “是拯救世界。”兰俢肃然道,“我们要从三大魔王与大灭绝中拯救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陛下。这件事情别人不行,只有你我能做到。”   巴骨说:“我只想当国王,却没想过当救世主。我只懂打仗。”   兰俢沉默了片刻,说:“这就够了,爱好和平的国王陛下。当您把一切敌人都粉碎之后,我自有办法拯救这个世界。”   “那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好了。”巴骨没再说什么。   回到这一刻来,霸王骑着马,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兰俢说的话。   兰俢是个奇人,他有许多身份,巴骨知道他是白鸟城的王子,知道他是那里首屈一指的学士,还知道他是唯一的自由派男巫,但是兰俢显然还有其他秘密,这些秘密就连巴骨·卡恩也不知道。   兰俢显然知道一些远古时代的事情,关于传说中的文明,前四大纪元,还有大灭绝。他与巴骨不同,巴骨·卡恩打仗就是为了称王称霸,而兰俢的追求似乎更高一些。   巴骨意识到,自己在迷信着这个人。在许多时候,他都不了解兰俢的灵魂,也看不透兰俢笑容下的真意。   那我究竟是为什么选择信任他呢?巴骨摇了摇头,不禁露出苦笑。   啊,可能是因为他信任我吧。   他能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我,我又怎么能辜负他呢?   诗人说:王者必孤寡。   看来我不是他们口中的王啊!   Ps:关于兰俢对巴骨的称呼。   兰俢对巴骨的称呼经常在“您”和“你”只见切换,这并不是因为笔误,而是兰俢的个人特性决定的。兰俢在正式场合称他“您”、另外嘲讽巴骨的时候,也会故意说“您”;但是在私下会说“你”。   ****************   【第??章:真理的里世界,二】   走了几分钟,三个女巫来到了娱乐区。   哲莉忒本以为娱乐区里是乐队、酒馆、赌场和妓院,去没想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园。有几十米高的摩天轮、随着音乐起伏的旋转木马、如活物一般扭动的喷泉、循环演出的木偶戏、生龙活虎的动物园、还有马戏团、戏剧院、变戏法的街头魔术师、卖花哨小吃的小丑、靶场、投石机游戏、套环游戏、赛马场、花园迷宫……   这可真是够豪华了,哲莉忒心想道,我刚刚吃饱了饭,在这玩耍一阵子倒也不错。   不过达达拉丝却觉得十分无聊,她问玛利亚说:“我的黑皮精灵猛男呢?”   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她发出一阵恶意的、高调的讥笑声,然后说:“我的天呐,达达拉丝呀,我的徒弟呀,难道我没教过你游乐场的玩法吗?一定要把最好玩的留到最后啊!你应该先玩到畅快,然后再去找你的大鸟精灵!你想一想吧,你玩到走不动路了,满身臭汗,这时候把衣服脱了,然后‘扑通’一下跳进温泉里。温泉滚又烫,咕嘟嘟的热气腾腾,就把你那一身老肉老筋骨都煮软了。然后呢,来几个又壮又高又亮又滑溜的汉子把你从水里捞起来,放在大床垫子上,让他们给你浑身涂抹精油,拿胸肌给你按摩,压你的大腿和屁股,按一下你那僵直的肌肉、弯曲的老腰和干瘪下垂的奶-子,哈哈哈哈哈哈!达达拉丝,你他妈就是个油炸烂丝瓜,哈哈哈!”   达达拉丝发出一阵尖叫般的愉悦呻-吟,她抱着自己,说:“玛利亚,你这个贱人!你这个小婊子!我给你三十分钟时间,三十分钟后,我要见到我的猛男。”   “啊哈!你这个饥渴的泥鳅,果然是我当时给你吃多了蘑菇,话说我的其他徒弟呐?怎么就你就来啦?”   达达拉丝撕扯着头发叫道:“别他妈扯别的,我要汉子!我!要!汉!子!”   玛利亚用鞋子砸她,喊道:“你听我说话啦,你这个褶皱的老番茄!”   在她们开玩笑的时候,哲莉忒已经爬上了摩天轮。“我要坐这个!”她大声喊道,“给我一杯啤酒还有一些蘑菇,我要看这个游乐园的全景。”   听到这话,玛利亚和达达拉丝相视一笑——是那种咧着嘴的嘲笑,哲莉忒问道:“你笑个屁!”   玛利亚说:“我就是觉得啊,你这个家伙太正常啦,自由派里还有你这么正经的女巫吗?我看我派是要完蛋啦。”   这简直是侮辱,哲莉忒心想道,我从没被人这么形容过。我以为我已经够疯了,没想到我的道行还不够哇!   “摩天轮是小孩玩的玩意儿啦!”形如幼女的玛利亚将两手拢在嘴边,朝哲莉忒喊道,“你是大人啦,大人就要去玩——”她用手一指,“那个!”   哪个?哲莉忒朝那边望去,只见那边是个擂台,擂台上有一对角斗士在决斗。下面有许许多多的猫人在加油呐喊。惨叫声伴随着欢呼声传了过来,角斗士倒下,有些猫人恼火的骂街,有些则兴奋地拍打擂台。   哲莉忒问玛利亚:“这个?这个有什么好玩的?你是说赌钱好玩吗?”她大笑了几声,说,“我以前可是总耍钱的,而且我很厉害,我牌技高明,还从不贪心,我有个原则啊!就是一旦把鞋子押上去了,那么不管输赢,就都不继续赌了。所以我赢得多,输得少。”   玛利亚笑道:“看没意思啊!自己去打才有意思,哲莉忒啊,自由女巫搏击术你学过吗?” 【第??章:真理的里世界,三】   【第??章:真理的里世界,三】   哲莉忒一拍胸脯,说:“当然了!女巫哪有不会搏击术的?”   玛利亚一拍手,兴奋地问道:“你都学过什么?”   哲莉忒一边摆架势一边说道:“我学过女巫过肩摔,女巫寸拳,女巫俯冲……好多好多呢!哦,还有女巫螺旋绞杀!”   玛利亚一指她,骂道:“混账东西,女巫搏击术里可没有什么‘女巫螺旋绞杀’啊!”   哲莉忒朝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冲她旋转着两手的食指,说:“那是我自己领悟的杀手锏啊,你当然不会的,要不要我给你表演一下,开开眼界啊,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大人!”   玛利亚兴奋地手舞足蹈,“我要看要看要看要看!我要看女巫螺旋绞杀,你快表演给我看!”   哲莉忒说:“你是要我去那个擂台上决斗吗?”   玛利亚说:“对对对,你快去,我给你变个兽人来让你打,你给我表演一下女巫螺旋绞杀!”   哲莉忒扯了扯自己的袍子,说:“我这个衣服不方便!”   玛利亚打了个响指,说:“现在方便了!”   随着响指的声音,哲莉忒身上的衣服就变化了。那袍子变成皮质紧身衣、短裤和长靴。脸上多了一副面具,手上有露指手套。哲莉忒活动了一下脖子,说:“嗯,这样就很好!”说着她大踏步走向擂台。   “慢着!”玛利亚拦住她。   “干什么?”   “角斗士都该有个吓人的绰号,你的绰号是什么?”   哲莉忒说:“我没有绰号!”   玛利亚说:“好吧,那我给你编一个……嗯……就叫……”她抬头看了一眼摩天轮,突然拍手说,“你就叫,帝国的摩天轮!”   “好名字!”哲莉忒两拳一撞,“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帝国的摩天轮’了!”   说罢她朝着擂台走去。擂台旁边围满了猫人,她便喊道:“通通让路,帝国摩天轮驾到!”她这么一喊,观众们就都望向她。紧接着玛利亚和达达拉丝出现在她两旁,一个带着墨镜,一个肩扛毛巾,一个喝骂着驱开观众,另一个领着哲莉忒上台。   哲莉忒来到擂台边上,手一撑地面,就翻身上去了。台下顿时传来一阵叫好声。   擂台上站着一个两米多高的健壮兽人,那家伙穿着针刺皮甲,浑身肌肉高高隆起,二头肌高的就仿佛是皮肤下面塞了块岩石。此刻他正在耀武扬威,展示肌肉。哲莉忒站在台上,说:“你叫什么!”   兽人愣了一下,没说话。这时候玛利亚用说悄悄话的语气、很大声的说道:“哲莉忒!我还没给他编名字呐!”   哲莉忒转头吼道:“那就现编一个!”   玛利亚想了想,说:“那就叫炭烤猪头!”   接着那兽人举起胳膊高呼:“我就是炭烤猪头!”   达达拉丝爬上去,手里拿着个锣鼓,高声说道:“炭烤猪头vs帝国的摩天轮!开始!”说着狠狠一砸那锣。   伴随着一阵锣声,战斗开始了。炭烤猪头先发制人,他扑向哲莉忒,说:“炭烤猪头要吃了你的鼻子!”   哲莉忒上去就是一个耳光,那兽人顿时被打歪了脸。紧接着她抓住兽人的胳膊,一用力,喊道:“女巫过肩摔!”说罢将那巨大的兽人背了过来,轰的一下撂在地上。观众欢呼起来,她就骑到兽人后背,使劲的打他。这时候玛利亚高喊:“别打死了,我要看女巫螺旋绞杀!”   “好!”于是哲莉忒伸出两腿夹着兽人的身体,然后抓住他的手。这时候玛利亚发出一阵嘘声,说:“这不就是普通的十字锁吗?”   “你看好了!”说完这话,哲莉忒就摆出了一个近乎违反物理学的姿势,她两腿夹着那人,然后手一撑地板,居然倒立起来了。观众们一片惊呼,达达拉丝则高喊:“摩天轮,帝国的摩天轮!”   现在的状况就是:哲莉忒头朝下倒立,两手撑地,两脚举着敌人。场外的玛利亚突然跳上解说席,大声喊道:“女巫螺旋绞杀,就是现在!”   哲莉忒,突然快速旋转双腿——   “啊哦哦嗷嗷嗷——!”   她大叫着,脚上的那个人便如陀螺一般旋转了起来。达达拉丝拍打着擂台,喊道:“这就是女巫螺旋绞杀吗?”   哲莉忒兴奋地旋转,她是越转越快,脚上那个人也旋转出了残影。就在这时候她大喊一声:“螺旋——!”脚上一用力,猛的将那兽人踢上半空中,兽人便螺旋升天了。   “哦哦哦哦哦哦——!”玛利亚兴奋地大叫。   接着哲莉忒单膝跪地,等那兽人落下来的时候,一个锁喉式夹住了那人的脖子,朝着反方向一拧:咔嚓!两股力量汇聚,敌人的颈椎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当场碎裂。观众席传来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缓缓站起来,慢慢的举起右手,聚光灯朝她打了下来,照亮了她冷酷的脸。   “这就是自由派女巫的必杀技:女巫螺旋绞杀!”哲莉忒说道。   达达拉丝冲上擂台,举起她的手,大声喊道:“这就是帝国的摩天轮!这就是,女巫,螺旋,绞杀——!新的冠军诞生了,帝国的摩天轮!摩天轮!”   观众们都跟着喊:“摩天轮!摩天轮!摩天轮!摩天轮!”   哲莉忒接过毛巾来擦脸,然后也在台上耀武扬威摆姿势。这时候玛利亚冲上台来,说:“哲莉忒,帝国的摩天轮!耶!”两人碰了拳头。玛利亚兴奋地叫道:“对不起,我一开始还怀疑你!现在我要跟你说,哲莉忒!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像自由派女巫的人了!”   “彼此彼此!”   这时候玛利亚正了正衣襟,说:“哲莉忒,加入我的师门吧!加入真理女巫一派,让我们成为最强的女巫!”   达达拉丝叫道:“难道您要收她为徒?”   哲莉忒顿时惊了,因为历史上玛利亚就正式收过一个徒弟,就是达达拉丝。如果她也能拜师的话……   然而玛利亚却说:“不,我不收她为徒。”   哲莉忒问:“那你这是……”   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突然瞪大了眼睛,叫道:“是我要拜你为师啊,帝国的摩天轮!你教我女巫螺旋绞杀好不好啊?”   哲莉忒爆笑,“好哇!那你先给我拿个倒立看看吧。真理女巫啊!” 【第??章:真理的里世界,四】   【第??章:真理的里世界,四】   “这可难不倒我!”玛利亚说着就在台上倒立旋转。台下的人大声喝彩,她一边转一边喊道:“达达拉丝,你也来!”   达达拉丝虽然看上去老,但筋骨和年轻人比也不含糊。她当即翻身上台,一个倒立,喊道:“女巫!”   头朝下的玛利亚喊:“螺旋!”   哲莉忒瞬间倒立:“绞杀!”   然后三个人开始在台上疯狂旋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聚光灯打下来,观众们喊得嗓子哑,天空上传来了狂暴的金属音乐。音乐震耳欲聋,玛利亚一边旋转一边喊道:“我们来跳舞,自由派之舞!”   哲莉忒一边转一边喊道:“怎么跳啊?”   达达拉丝喊:“你他妈爱怎么跳,就怎么跳!”   玛利亚一个跟头翻起来,打了个响指,说:“自由派女巫,女巫狂欢夜!现在,开始!”   摔跤擂台瞬间展开,地板如水一般蔓延,聚光灯开始闪烁,星月在天上闪烁。游乐园涌出七彩的光,然后不知从哪冒出来许许多多的幽灵。大的幽灵似山一样高,小的幽灵比猫乖巧。幽灵飘在天上,走在路上,躺在地上……上万个幽灵的乐团在天空中奏响音乐,然后地上的幽灵随之起舞。   玛利亚身姿一转,换上一身皮革紧身衣,穿着那种踩在地上当当响的硬皮靴,然而开始跳舞。真理女巫在舞池中央摇头晃脑,头发甩的好高。   幽灵乐团奏响重低音的音乐,震得人心脏砰砰跳。哲莉忒跟着节奏蹦跳起来,身边几百个、几千个幽灵也跟着一起蹦跳,他们成了五线谱上跳跃的音符,成了一道人浪。   “玛利亚——!”真理女巫高喊自己的名字,然后她脚下的舞台开始上升,“自由,女巫,操-你妈——!”她朝着所有人比中指。下面的幽灵也都朝着她发出噫声,跟着比中指。   音乐越发狂暴,玛利亚·玛法·玛森特在疾风骤雨一般的鼓点中登上了舞台的最高峰,千百个灯光打下来,然后人群跟着跳舞,幽灵们在一片空地上排队,摆出邪恶的倒五芒星。玛利亚站在空中,舞台上腾腾的冒火,天空中闪电划过,她高喊道:“真理女巫!世界之王!”   幽灵一起喊:“操-你妈!啊——!”然后他们互相比中指。   这时候达达拉丝一把拽住哲莉忒,说:“我们也上,我们也上去!”   哲莉忒大吼着问她:“我们去干嘛?”   “我们上去去唱歌!走啊!”   说着她们就飞了上去。哲莉忒擅长女高音,达达拉丝有魔鬼一般的嘶吼,玛利亚则能唱清澈的童声。她们三个一起唱歌,没有歌词也没固定的旋律,随心所欲的去唱。   台下充斥着尖叫、狂舞和怒号,凶猛的鼓点和大提琴协奏,还有雷鸣般的金属噪音和吉他失真……   “这个世界就是一坨狗屎!”真理女巫道出了她的真理,“你们与我们,都和狗屎没差!尽情狂欢,自由主义者,让魔鬼和天使都来看,让创世神来嫉妒你的欢愉!操-你,操-我,操这个虚假的世界!哈哈哈哈哈,真理就是欢愉!”   喧嚣的夜,燃烧的天,亿万个比狗屎还卑贱的灵魂在真理的世界里狂欢,悲痛至死,欢愉成活。   ************   第二十二章:乞丐王与贵族   宁静的午夜,海文奋笔疾书。   他已经撕了好几封草稿,因为他没法静下心来。他心里有个火苗,每写一个字就跳动一下。他必须将那个火苗狠狠按住才能保持理智,不然火苗就会窜到信上、变成文字,将一切都烧掉。   忍耐,他对自己说,压住这个火苗。   大约十天前,海文给河湾地的每个贵族都通了一封书信。信中阐述了他的想法:包括战略同盟、通商减税方面的事情。他想先看看贵族们的态度。   今天,二四岔路的长臂城寄回信来了。   这封信很不友善。   信中先是全盘否定了海文先王继承者的身份,然后又否定了他作为的贵族的身份。长臂城的伯爵说他野心勃勃,图谋不轨。那人在信中写到:你最初就是个捡来的伯爵,是个代理的领主,后来小三叉戟封你当松林堡的领主,但那时候小三叉戟已经没有合法权力了。他不是公爵,更不是国王,甚至他都不是个贵族,他没资格封你,因此你的头衔也就是个假的了。   信中大多数笔墨都在说“贵族血统”的事情,要么就是威胁海文不要轻举妄动。信中说,河湾地的贵族早已达成同盟。二四岔路、林湾、海盗湾和谷地的四位伯爵已经联合在了一起,他们不归小三叉戟管,也不对风雷堡效忠了。河湾地就是河湾地,他们是四大河的主人,拥有大湖、运河、谷地、绿田地、半个沼泽地以及外港。   最后,他还邀请海文加入同盟,但加入的条件是交一大笔保护费,还要海文增加自己领地的税收,并重新将土地分封给至少十位贵族。   这些贵族已经在怕我了,海文心想道,他们希望我把人民的权力重新交给地主,从而削弱我的力量。但他们显然还没意识到革命的真正威力。不然,他们会直接来攻打我。   河湾地的伯爵一共有六个,四个不服从风雷堡,那么就是还有两个服从。也许我和那两个人多谈谈,那两个是蒙达利亚的旁系血亲。他们世代服从风雷堡,现在也在名义上服从侯爵的小儿子,也许他们会愿意与我合作。   海文忙了一晚上,总算写好了回信。他抱着最后的希望将信寄出,希望二四岔路以及其他河湾地贵族能够回心转意。   第二天早上,他把寄了出去。接着是照常去锻炼身体、吃早饭,海文自律十分严格,从不怠惰。晨练的时候米尔萨露也在,而且起的比他更早。显然那小姑娘是认真的。   笑脸猫对海文说,自从剃刀教过她念力操控金属之后,米尔萨露对刀剑的进步神速。她对武器的掌控能力达到了极大地提高,通常来说,剑士只能用手指来操控匕首,但米尔萨露除了手指以外,还能用念力。当她用刀去刺人的时候,她会用念力来补足气力的不足;当她转身、反手出刀的时候,她会让刀牵着她的手走,而不是用手推着刀。这样一来,她的动作就能比一般人快。 第二十二章:乞丐王与贵族   第二十二章:乞丐王与贵族   笑脸猫说:“米尔萨露非常聪明,她知道自己没法像剃刀那样用念力操控一大把飞刀,所以她就选择了一个巧妙地方法。她把念力和手上的招式融合,使得动作更精准,手脚更轻盈。大人,我看在有个七、八年,她就能追上我了。”   “七八年?”海文笑问道,“我是该说你谦虚呢,还是该说你骄傲呢?”   笑脸猫摇头,说:“哪个都不是,这是我的精准判断。只要她保持这个状态修行,那她七八年后武艺就能与我持平。”   海文点了点头,喃喃道:“那她接下来该去哪呢?”   笑脸猫沉默了许久,说:“那只能她自己来决定了,大人。”   上午,海文去看望小熊布莱恩以及武士达理瑟斯。小熊的伤病几乎康复,已经能下床走动。然而武士伤的太重,还在卧床休息。海文这里也没有太好的医生,白衣会留下来的嬷嬷跟他说,武士达理瑟斯还需要再熬过一关,这才能彻底脱离危险。   海文先是和小熊在外面散步。小熊布莱恩曾是熊山的猛将,他能喝三斤酒,吃四碗肉,能降烈马,能拉大弓,能守城池,也能上阵冲锋。是个有勇气也有力量将军。然而现在他步履蹒跚,走几十步就要休息,时不时气喘吁吁。海文看的实在是心疼。   这是我的错,海文心想道,我不该离开熊山,我早就该提防汤德恩的——德莱尔提醒过我,而我却当做耳旁风了。   小熊和他说话,三句半不离熊山。他是熊山的老将,发誓效忠熊山伯爵,镇守城堡,他把誓言看的比什么都重,城堡丢了,他比谁都疼。他先是认错请罚,又求海文发兵夺回熊山。还说自己愿意上阵当先锋,以此谢罪。   可他这个样子还怎么打仗?而且就算他能打,海文现在也不想打熊山树敌——不,不是不想打,海文也想打,可是他不能打。海文现在手里握着一把火种,这是革命的火种,这火苗太小了,他不能将它丢在荒野之中,这样大火烧不起来,而且火苗还会消失。   我还要继续忍耐,他劝自己,可是心里的火焰在跳动。   第一次革命没出野马地,第二次止步熊山,他不想第三次再失败、倒在松林堡。   以前时机不到,现在时机就要成熟,只要在忍一忍就可以了,他这样对自己说,可是火焰还是在烧。   他安抚了小熊布莱恩,叫他别担心也别气馁,好好养足精神再说。布莱恩笑着答应了,然后说要自己去走走。海文看着他佝偻的背影,颇感心痛。   然后海文又去了一趟达理瑟斯那。   武士卧床休息,但精神还不错。海文来了,他们俩还能说些话。武士对他说:“大人,等我这次走后就不会回来了。熊山是我修行的最后一站,我要回到家乡,成为荣誉的武士。”   海文问他说:“你回去之后要靠什么生活?”   “巡游过的武士就是真的武士了,墨菲斯人……”他犹豫了一下,“会有人雇用我。”   海文说:“我听闻墨菲斯族现在被氏族控制,民不聊生,武士们陷入了权力纷争之中,沦为了政治工具,达理瑟斯,是这样吗?”   达理瑟斯没回答,但沉默就能说明一切了。   海文点了点头,说:“我就是随口一问而已。”   这时候达理瑟斯抬起头来,问道:“大人,人们说你是乞丐与奴隶之王,是自由人与穷人之王。”   “是的。”   “你管穷人的死活。”   “是的。”   “那你领土以外的穷人,你管不管?”武士的声音很沉重。   海文说:“全世界的穷人我都要管。”   “那我请您也去一下碎石地,帮帮我的同胞。”他语速极快的说道,“我……”他咳嗽了两声,“武士的剑只能杀人,却不能救人。我不懂如何才能救墨菲斯人,但您一定懂。您去那里看看吧,穷人需要财富,战士需要信仰。您都能给他们。”   “我一定会去。”海文对他许诺。   从达理瑟斯那里出来之后已经是下午了,这个下午,又有人寄信过来。这封信是萨特利亚家族寄来的。萨特利亚家是蒙达利亚的旁系血亲,是风雷堡一系的人。萨特利亚伯爵倒是没有像河湾地人一样不讲道理。至少他言辞暧昧,有些合作的想法。   确实,海文心想道,萨特利亚的地盘被河湾地贵族近乎包围,只有对着我的这个口子是他的唯一生路。如果他不争取我这个盟友,或者说我这个盟友倒向河湾地势力的话,那他就完蛋了。   可是萨特利亚开的条件也不简单,他要海文接受风雷堡的赐封,成为风雷堡的伯爵。当然,保护费也一点不能少。信中还要求他亲自来一趟中谷地,萨特利亚伯爵要和他当面谈。   说实话,海文哪个贵族都不想联合。无论什么条件,吃亏的都是人民,吃亏的都是那些支持他的穷人。   海文拿笔的手在颤抖。   难道我就这要这么和这些贵族妥协?我是乞丐与奴隶的王,我怎能与他们同流合污?不,同流合污都算不算,他们是把我当狗了!   忍耐,忍耐,海文又想起德莱尔的忠告来,是,也许我该再忍个五、六年,直到我的地盘成气候了……但这就意味着,这五年里我要协助那些贵族去压迫人民。   他用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火又在烧了。   他喝了一大口冷水,让自己心态冷静下来。不知为何,他有种可怕的预感,总觉得自己即将失控了。   也许是我把手段都试过了,我从一开始就和贵族们谈,我和巴骨谈,和虾湾谈,和风雷堡谈,但我要的东西,谈是谈不来的。   或许我该……   德莱尔忠告又在脑海中响起,海文摇了摇头,心想道:我该听德莱尔的,汤德恩那一次我就没听他的,我不能再重蹈覆辙。如果现在我就和贵族们撕破脸,那我以后的路就没法走了。   中谷地也不远,有十来天我就能回来,既然如此,就去一趟吧。 第二十三章:兵临城下,一   第二十三章:兵临城下,一   沙蝎帕拿夫带来的人,比最初预定的要多五万。   西域人组建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来到鹰头城。这几乎是西方能拿出来的全部力量了。   凯德看到如此雄壮的援军却不觉得高兴,只觉得害怕。   这他妈是冲谁来的,冲海湾地还是冲我?他不禁想到,如果这支军队在北境开始肆虐,那么谁能制得住他们呢?嗯?   今天上午,小国王站在鹰头城的城墙上头检阅他的军队。   我的军队?不,不是我的军队,只有城墙内的才是我的军队。这里是西域人的军队,是沙蝎帕拿夫的子弟兵,是七色尊主的信徒,是黄沙、风暴、烈火、干旱,是铁和岩。   七色尊主的十万大军在城墙下列成方阵。国王一眼望去,他见到白袍护教军、骆驼骑士、亚龙骑士、金刀武夫还有重弩手,西域最有代表性的兵种都来了。   黑、白、黄、绿四大护法骑马站在前面,那是西域最强的四位武士,能力斩凶魔,一骑当千。在他们中央的正是沙蝎帕拿夫。   沙蝎皇帝帕拿夫,凯德在心里默念这个不能被说出口的名字。西域人都叫他“皇帝帕拿夫”,他是个铁腕统治者,西域拥有四大公国最严苛的法律——国法与教法的双重律法。人人都生活在绝对的规则之中。   沙蝎皇帝是公国的公爵、是西域的国王、也是七色尊主最虔诚的信徒和代言人。他严于律己,更严与律人。在西域嫖娼即违法、赌博最更重,宵禁之后私自外出就要打入监牢,出轨的男人要被阉割,女人要被卖做奴隶。强-奸、乱-伦、通奸都是死罪。亵渎神灵者更要被处以石刑。   帕拿夫很高,逼近两米,但因为经常苦修,他却很瘦。这人坐在马上,就像一具巨大的骷髅。而他那双眼睛,更是比骷髅的瞳孔更加深邃黑暗。   他一把灰胡子梳理的像是尖刀,半黑半银的头发光滑整齐。白袍一尘不染,金冠闪闪发光。   帕拿夫看上去更老了,但他却仍旧那么精神,凯德心想道,这个人的灵魂是铁打的吗?   严苛的环境造就了坚强的灵魂,荒漠中的国王,也必有不屈不挠的精神。   “陛下!”帕拿夫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沉重又沙哑,“帕拿夫·史度巴遵照圣谕,率十万兵马勤王!”   他说完这话之后,麾下的十万兵马就齐声吼道:“荒!荒!荒!”(拟声词,无实际意义)   当沙民怒吼的时候,沙尘暴也就刮起来了,声浪直逼鹰头城,凯德仿佛嗅到了呛鼻沙尘味道,这让他难以呼吸。   你示威是在给谁看啊,帕拿夫皇帝?   国王所在的地方,就是他的疆土,帕拿夫站在这里,于是沙漠就降临了。在凯德看来,鹰头城下,以是一片黄沙。   若只有军队那倒还好,凯德心想道,但他带来的不只有这些。   昨天小国王收到自己密谈传来的情报,说是帕拿夫这一次不光带了军队,还带了攻城器。这些攻城器散装运输,蒙着黑布,伪装在粮草里边。   听到这个消息,小国王不禁想到:他是在帮我守城的,带攻城器干嘛?   如今北境一城未丢,他带攻城器和工匠,是要攻谁的城啊?   妈的,国王心想道,我本想驱虎吞狼,却没想到这老虎也想把我吃了。   这件事情出乎国王的意料了,因为当初宰相还在的时候,亲口和他保证:书信已经送到,而且帕拿夫十分乐意与北境合作。他后来还回信,表示答应小国王的条件:只要你援助我打仗,埃克斯利德就让你随便处置,而且火神堡从此以后纳入西域领土。   火神堡丢了小国王不心疼,因为那本来也不是他的地方,埃克斯利德死了他更开心,因为那邪教徒早该去世了。   可是……   他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西域人的胃口。沙民对北境言听计从了几十年,给了凯德这个错觉。   那么现在怎么办呢?   他望着下面的沙蝎,先是说道:“帕拿夫公爵,我代表北境,代表帝国,感谢你的援助。”我得想让他知道自己是谁,“现在,我请你展现自己的诚意。”   沙蝎帕拿夫镰刀般的眉毛勾挑起来,他张开双臂,大声说:“我带了十万人来,已经是加倍的诚意!”   对啊,谁他妈让你带这么多人的?凯德瞪着他,说:“我还需要更多,帕拿夫。听听我的条件吧。”   帕拿夫忍下一口气,说:“陛下请讲。”   国王说道:“我想请你的三个儿子进城来。”   帕拿夫当即吼道:“陛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国王说:“我想和年轻人说说话,喝喝酒。”   帕拿夫说:“凯德陛下!我不是你的奴仆,我是寒夜城的帕拿夫!我对帝国如此忠心,你就这样对我?”   凯德大声回答:“我不管这些,你要真是忠心耿耿,那你十个儿子也能送来!我又不会伤害他们,战事完毕,我就把他们完完整整的归还给你!”   帕拿夫说:“我一共就三个儿子,而且两个都在寒夜城,你找我要三个儿子?陛下,恕臣下无法照做。”   国王说:“那一个也好,先送他进城来。他进来了,我就也让你进城。”   帕拿夫点了点头,说:“好吧!”   于是国王叫人拿了一个吊篮来,要让沙蝎的王子坐吊篮上来。帕拿夫叫道:“怎么能让我儿坐这东西?陛下,请开城门!”   国王说道:“军情当先,国事为重,公爵,请恕我无礼!”说罢一招手,手下人将吊篮送了下去。沙蝎咬了咬牙,说:“好吧!林尼特,你上去吧。”   军队中走出来一个身高只到常人大腿的小人,远远看去多半以为是个小孩,但小国王知道,这人是沙蝎的大儿子,已经三十三岁了。   侏儒林尼特,被诅咒的儿子。   小国王就知道他会把这个没用的玩意儿送上来,这家伙死了也不心疼。 兵临城下,二   兵临城下,二   操-你-妈的帕拿夫,你生的好儿子,我咒你全家惨死,只剩这个小怪物给你传宗接代。   帕拿夫高声喊道:“陛下!我儿已经上去了,请开城门吧!”   “不,”国王回答,“帕拿夫,我只说让你进城,却没说让你进鹰头城!如今布尔兰德的剑盾堡里有地方,也有食粮,他能容纳你的军队。你去找他吧!”   帕拿夫气的脸皮颤抖起来,他吼道:“陛下!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难道是鹰头城没有地方了吗?”   “鹰头城的事情我自有安排,不用你来操心。”   帕拿夫问道:“难道你是要我掉头离开?”   “不错。”国王回答。   帕拿夫问道:“我现在撤去剑盾堡,那谁来对付小三叉戟?”   凯德笑道:“巴骨·卡恩还没到这呢,你着什么急?”   帕拿夫说:“等他兵临城下,我再回来?”   凯德抱着胳膊说道:“鹰头城固若金汤,三两天也破不了,到时候再来也不迟!”   帕拿夫怒目圆睁,指着他叫道:“沙蝎不是狗,沙民不是奴隶,哪能你召之即来,呼之即去?”   凯德与他对视,说:“国王有难,臣子勤王,这是天经地义,多少次也该来!”   帕拿夫气的浑身颤抖,他大声说道:“好吧,凯德·赫沃斯,你不要为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说罢他一招手,军中鸣响收兵号,十万大军转头离开。   凯德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下令守军不可下城墙,继续保持警戒,然后自己回到宫殿之中。   回去的路上,人们没给他好脸色,就和以前一样,所有人都认为国王做错了——当然没人敢当面说,但他们目光、他们的轻笑、他们的窃窃私语都说明了他们的态度。   克劳斯公爵战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北境,而且昨天开始,有谣言说敌人已经占领了狼城。这件事情激起了人们的恐惧,许多人打算悄悄逃出城堡,还有些人来跟国王请-愿,要他主动出兵,更有些贵族暗中和海湾地联络,给自己寻找后路。   凯德把这些家伙杀的杀,抓的抓,一律打发干净。然后他亲自辟谣,说狼城没有失守,一切安好。   话虽如此,但狼城被围困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佛劳斯家的夜神信徒与海神后裔联手攻打狼城,虽然狼城是中土第一城,但也不是不会被攻破。   三大公爵已经倒了两个,北境贵族的心理防线就要崩溃了。人们开始认为,海神教与小三叉戟是恶魔,一时间人心惶惶。   凯德真的很恼火,因为北境不是打不过小三叉戟,之所以战败,是因为没人服从国王。   三大公爵,老熊比恩权力分散,被儿子们架空,只靠一死才换得极北参战;布尔兰德,心术不正,视家族利益大过国家;克劳斯,蠢货一个,竟让自己的兄弟捅了后背,丢了性命不说,就连狼城都危在旦夕。   剩下的各路伯爵、子爵、领主、骑士……通通固守自己的领土,国王的无法直接命令他们,他们听侯爵的,侯爵又听三大公爵的。大骑士会被凯德自己拆了,火神教更是不可信。   凯德真正能用的人只有自己家族的子弟兵,加在一起,也就几万个兵而已。这么一算,他还不如海湾地人多。   海湾地就两支部队,小三叉戟一支,海神后裔一支,但人家至少两支军队一条心,而且背后没人捅刀子。我他妈可好,人没得用,仗打不了,还要提防自己人。   国王不想和傻-逼解释问题,他独自回到房中进行思考。   我把权力分散出去太多了,也许我该早点勤政,不该这么放任他们胡作非为。凯德忽然有些后悔,这几年他的政策就是制衡各方势力,强的削弱,弱的增强,结果到了最后,他自己反而成了最弱的那个。   我现在还能指望的军队是:布尔兰德的山民、狼城的克劳斯守军、北方双卫、极北的海上援军、我自己的子弟兵……   以及坎追恩·拉斯托尔。   斩龙骑士出马,大骑士会将立刻复活,而且他是骑士阶级的领袖,北境的所有骑士都愿意为他而战。他和我不一样,我是人人唾沫的昏君,他却是传奇中的英雄。当他举起屠龙的剑,那全天下的人都会相信他是救世主,大势若起,如风暴如海啸,谁也逃避不掉。   那我该放他出来吗?不,我还没死呢!   除非我死了,不然大骑士绝不会为小国王而战。   想到这里,凯德心中悲伤:大骑士不为小国王而战,小国王为什么要为这些豺狼战斗?   我不想当国王啊,哥哥,啊!你真是世界上最混账的兄长了。   他飞信传输,叫布尔兰德先接纳沙蝎的军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沙蝎跑到鹰头城来。随后,他又发信给北方双卫,要他们一定守住城池,拦住小三叉戟,不能让他回到鹰头城。   小三叉戟直接攻打鹰头城攻不下来,但如果他解决了北方双卫这个后顾之忧,那么事情就不好说了。这也就是小国王一开始给他设陷阱的原因——最初,凯德就希望小三叉戟直接来攻城,这样凯德就能以逸待劳,把他耗死、拖死、包围、击退。   可是巴骨·卡恩毕竟没上当,他去打北方双卫了。双卫不倒,鹰头城就不会有事,双卫倒了,鹰头城就断了一条胳膊。   一旦小三叉戟攻破了北方双卫,然后携余威攻打鹰头城,那么事情就真的糟糕了。   另一方面,他给极北之地的舰队发信号,要这些人随时待命,当小三叉戟逼近鹰头城的时候,舰队要从港口进发,侧翼包抄小三叉戟,将他围杀。   这是凯德的最后一道保险,如果北方双卫也破了,那他就只能靠极北舰队了。   三封信写完,小国王回屋休息,就这样日子又过了四天,一封急报将他催起来了。   信中说的事情很简单:   沙蝎帕拿夫造反,十万大军兵犯剑盾堡,王子战死,血流成河。 第二十四章:霸王不需要计谋,一   第二十四章:霸王不需要计谋,一   “快!快!快!”霸王鞭打着自己的马,率领着八百骑兵在平原上疾驰。他们刚刚翻过雷音山,军队一直在急行军,几乎两晚不眠不休了。八百骑兵,一人两匹马,轮流的骑着,骑到今天,已经倒了许多的马,也倒下了不少的人。   但是巴骨·卡恩不允许他们休息,若有人倒下,那就将他丢在原地。兵贵神速,军机如火。一时也不能延误。   翻了山就是一片平原,这里正是布尔兰德家族的领土。在战争之前,这里是北方的产粮地,这里有万亩良田,牧场果园,这出了许多堪比贵族得大地主,这里一直在往南方运粮,甚至海湾地都能买到布尔兰德土地上的粮食。   这里多年以来也是风调雨顺,偶尔有些干旱、蝗灾,也波及不到这里。北方就人指着这里填饱肚子了。   但现在,战争来了。   小国王和布尔兰德不会把任何事物留给巴骨·卡恩,他们早早的就把粮食收了,存粮都拿去仓库里,若是再有剩下的,就一把火烧掉。   良田变赤地,焦土千万里,这就是小国王的狠心之处了。巴骨蔑视小国王,但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挺佩服这家伙。   如今富饶的山民都变成了难民,要么逃进剑盾堡,要么背井离乡。战争把一切都毁了。   但他对这些人并无多少怜惜,那霸王心想道:谁叫你生来弱小呢?弱肉强食,这个世界总得有人被统治。   只要我的敌人不死绝,那战争就不会消失。   巴骨的马也累了,巴骨心中有些担忧,如果这匹神驹倒了,那海湾地里就没有能驮动他的马了。   不得已,他只好命令军队在湖边休息。正好让马也去喝点水。   巴骨将兰俢给他的灵魂石拿了出来:绿的,安全。   魂石代表着兰俢的安危,绿的就是安全,变成了红色,那就意味着兰俢有危险了。   那个时候,巴骨就要考虑回去救援——这是个难以抉择的事情,按说要以大局为重,但巴骨不是小国王,他把身边的人当兄弟。兰俢也好,基尔普斯也罢,还有卡伦、酸眼和小巨人……他记得亲兵们的名字和外号,叫他舍弃这些人,他还真做不到。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片刻之后大军开拔,骑兵在荒废的农田上疾驰而过。他们经过一个村子,那村子有良田、瓦房、大农舍和教堂,然而里边不见半点人烟。   行至中午,他们终于逼近了剑盾堡。   巴骨登高眺望,就见剑盾堡已经冒起黑烟。   战斗已经开始了?还是说已经结束?   巴骨没想到他还是迟了一步,他希望自己还有机会加入这场战斗。他举起右手,高声说道:“我的骑士们!打起精神,扬起战旗,我们将迎来至高光荣——大海的儿子啊,风暴要来了!”   八百个骑士跟着高呼:“风暴!风暴!风暴!”   国王所踩的土地,即是他的疆土,国王马蹄所过之处,即为他的国!所以当海之霸王呼啸而过,冰雪就会坍塌,转而化作千钧巨浪与无情的风暴,将万物埋葬。   巴骨·卡恩与八百个死士,冲向了布尔兰德的战场。   剑盾堡下,两支军队正在交战。放眼望去,一片地狱景象。这场仗一定打了许久,剑盾堡的外城墙被撕开了一个三个口子,沙蝎皇帝的金刀武夫悍不畏死的往里冲锋,布尔兰德的山民就用身体堵住缺口。尸山已经快堆有城墙那么高了,两种颜色的尸体堆在一起,活人爬上去,不一会儿就滚落下来,成为尸山的一部分。   投石车已经磨坏杠杆,弩手上弦上的鞋子都裂开,可是布尔兰德的雄城巍峨不动,大军怎么也冲不进去。   西域人的至高天图腾在燃烧,那是个用神木、铁皮纸和老油炼制的神灵像。西域人每次打仗,就将它点燃,充当战旗,鼓舞士气。牛角号声色凄厉,犹如哭嚎。一波又一波的战士倒在城墙之下,但是沙蝎帕拿夫却面不改色。   沙蝎皇帝坐在至高天下,扯着嘶哑的喉咙在下令。铁青的脸犹如刷了漆。   布尔兰德公爵站在城墙上挥舞宝剑,亲自杀敌,山民士气高涨,剑盾堡是山民的圣地,这里是他们美丽的家乡。山民之地总在歌谣里传唱。人们守护它,就如丈夫守护妻儿那样,与它同生共亡。   鏖战的大军,鲜血的海,倒挂的天堂。   喊杀声、惨叫声、咒骂声、如浪一般袭来;血腥味与铁锈味则如咸湿的海风,杀意如烈酒!   巴骨他受不了!   霸王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每一块肌肉都膨胀。他知道自己就在等这一刻了!   他高呼一声,冲入战场。麾下的骑士打起了巨鲸战旗,吹了海螺号——这声音比牛角号更高亢,沙蝎帕拿夫立刻朝这里望来。他惊呼道:“巴骨·卡恩?你怎么会来?”   “帕拿夫,西域的王!”霸王横刀立马,“我来助你破城!”   帕拿夫用锐利的眼睛扫视巴骨的军队,顿时怒吼:“你用骑兵助我?莫非你的马会爬墙?”   霸王调转马头,手拿宝剑,高声呼喊:“战士们!海湾地的战神,将带你踏破此城!”   巴骨·卡恩的喊声如龙吼一般可怕,纵然是纷乱的战场,他的声音也能传遍每个人的耳朵。那一瞬间,战场的兵戈声居然小了许多,十几万双惊恐的眼睛朝他望来。巴骨大笑——他喜欢看别人的恐惧!   “冲锋!”   这位海湾地的国王带头冲锋,直逼最近的那个缺口。他到了城边,就从马上跳下,踩着尸山往上爬。刚一爬上去,瞬间有七八支长矛朝他刺来,他一挥叹息剑,斩断三支,剩下的通通刺入他的胸甲。霸王又一锤,把敌人连人带矛的打翻了。   紧接着又来了四个搬石块的力士,他们也不穿铠甲,就不要命一般扑向巴骨,想把他推下去。然而巴骨就如山一般坚定,两米多高的巨人,五百多斤的身体,三百多斤的重甲,一百多斤的兵器,他就是一座人形要塞,四个力士在他面前就是孩童。   他三拳两脚将这些人打杀了,大笑着登上城墙。 霸王不需要计谋,二   霸王不需要计谋,二   他一上城墙,山民的剑士就立刻来堵他。前头两个鳞甲剑士挥舞剑盾,冲他猛砍,巴骨左一锤,将一人头脑砸烂,右一锤,把另一人轰下城墙。   紧接着他感觉后脑一痛,原来是有个卑鄙的人用斧头劈他后脑,但是巴骨的骨头天下第一硬,那斧子就卡在他头上,却伤不了他。   他转身一声怒吼,偷袭者顿时吓的往后跌倒,他上去一脚就把那人脑袋跺碎。   霸王将头顶的斧头拔下来,顺手丢死了一个肥胖士官,又用叹息剑横扫,将一个盾斧兵连盾带人斩成两段。半个士兵拖着肠子在他脚下爬,他一脚踩扁那人,把他的内脏都挤出来。血染湿了他的战靴,又顺着石砖流下城墙。   头上的血流了下来,染红他的头发,还有些流到脸上,红发血脸的霸王更像个魔王。更多山民来了,有个老兵拿长矛试探他,巴骨就用胸口撞断了长矛,然后一剑将他劈倒;弓弩手朝他放箭,巴骨用战锤护脸,迎着箭矢往前走。七八支箭扎在他的胸甲里,还有些刺入手臂。他跑到箭塔旁,随手杀了几个人,然后用巨锤猛击箭塔的墙。打到第四下的时候,整个塔楼就轰然倒塌。   砖石瓦块落下城墙,十几个弓箭手就埋死在里边。   泥沙灰烟散去,露出霸王可怕的脸。他放声大笑,说:“继续!再来!”他把胸口的箭矢拔下,混着血水放进口中咀嚼,把箭头咬成一堆铁渣,然后狠狠吐向他的敌人。   周围的山民从没见过巴骨这样悍勇之人,全都吓的傻了。好多人堆在城墙上颤颤巍巍,挤成一团,却不敢往巴骨这里走。巴骨每往前进一步,敌人就退一步,他知道这群懦夫已经被吓破了胆,于是他狂笑着冲进人群,大开杀戒。   巴骨不需要盾牌,因为没人能伤到战神的躯体,他也不要援军,因为霸王有万夫不当之勇,一声怒吼,敌人就要吓的失禁。   战锤扫千军,叹息剑无情,山民被他杀的节节败退。布尔兰德在城墙的另一端大吼,命令人们围杀巴骨·卡恩,可是城墙上根本就没有他的一合之将。   他一路屠杀,渐渐逼近了布尔兰德。他越是逼近公爵,山民就越是勇猛、士兵也越发精锐。刀剑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的伤痕,可是这杀不死他!伤痛之令他更加狂暴。有个疯狂的壮汉挺着剑、如牛一样朝他冲来,巴骨大锤一撩,那人飞上了天空,下了一阵血雨;然后有个小贼打滚过来,想用匕首给他放血。巴骨一脚把他踢飞,匕首却也划开了他的锁甲,又多一道荣誉的伤疤。   在他的率领下,沙蝎的精锐也从其他地方登上了城墙,城墙下,战鼓越发激昂。   那公爵慌了神,他朝近卫大喊,立刻,有个穿金袍的武士杀了出来。那武士一把碎胡茬,眼睛像雕,口鼻像豹,快步冲锋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不喊不叫。而见到他的士兵全都自动让路,兴奋地呼喊:“沙曼!沙曼!”   巴骨一眼就看出这人不一般。他就在等这种敌人,那武士冲到他身边,立刻挥舞起双刀来。巴骨用剑招架,可双刀如风,让他眼花缭乱。这武士和别人不同,面对巴骨,他眼神中却没有一点畏惧,只有坚岩一般的冷傲。   既然如此,我就赐你荣誉的死法!巴骨突然以最大力气挥剑,武士不知他力气深浅,就用剑格挡。这一下却是把武士的刀斩断了,连着右臂也砍成两段。武士闷哼一声,用左手的刀来刺巴骨的腹部。   巴骨瞪大眼睛,说:“好!”说完这话,他用战锤砸下。战锤砸烂了武士左手的腕子,那刀也掉在地上。武士废了双手,却不后退,竟跳跃起来,扑到巴骨身上。巴骨一愣神,挥手将他打飞,紧接着就看一把长枪冲他面门刺来。他当即后仰,长枪擦着他头皮划过,把他的脸刮出一道口子。   枪瞬间往下压来,巴骨一侧身,用肩头将那枪尖顶飞了。   他这才意识到,武士最后一扑,是为了阻挡他的视野,好让后面的人可以袭击到他。   他后退了一步,定睛观察。令他意外的是,拿长枪的人是个金发的姑娘。那妞儿穿着骑士铠甲,大约二十来岁,相貌姣好,金发盘在头盔里,一双蓝眼中含满了泪。   “畜生!”她吼道,“我要你给沙曼偿命!”   接着长枪一通连刺,巴骨见那枪尖异常锋利,似乎是精铁做的,恐怕能刺穿他的盔甲。他没有硬接,而是一边闪避,一边用剑拨开。   那女骑士大叫着,疯了一样的挥枪刺他,巴骨退了两步,这时候他后背一痛,一转头,看到有个男人一剑刺穿了他的铠甲。那是个年轻骑士,头戴流苏,甲片油亮;他正要还击,那女人的长枪顺着他的侧肋刺入,那里是盔甲的缝合处,一下就扎进了他的身体里。   接着那两人一起拔出武器,霸王的身躯流出两股血来。偷袭者笑他:“原来你也是肉做的!”而女人瞪着他,说:“这都是你自找的,小三叉戟!”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巴骨在心里说道。他抹了一把自己的伤口,然后将血抹在自己脸上……   巴骨·卡恩,他发狂了。   他把剑别在腰上,然后怒吼着冲向那女骑士。女人用枪来刺他,他就一手抓住了枪,咔嚓一下将其折断。这时候男人又想偷袭他,巴骨看也不看,拧腰回身,用全身的力量打出一锤,“轰!”,那男人像个炮弹一样飞下出城墙,落在帕拿夫的指挥台旁。   女人吓的尖叫,掉头就跑,巴骨丢出大锤把她砸倒,然后奔跑过去,捡起锤子来狠狠地砸她。这一刻居然没有士兵敢来阻拦。   他砸了十下,将那女人的头砸烂了,整张脸都陷进地里去。城墙被他砸的凹陷进去一大块。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那些惊恐的士兵。霸王一个眼神,山民与士兵掉头就跑。他便冲上去,左手剑,右手锤,在人群中乱挥。人头和尸体漫天飞,霸王冲进人群,就仿佛是有块巨石落进水中,飞溅了大片水花。   布尔兰德公爵终于扛不住了,他高呼撤退。   巴骨见到了,便说:“别走!”说着捡起地上一把刀来,就朝着公爵丢去了。 霸王不需要计谋,三   霸王不需要计谋,三   那刀旋转着飞向罗恩·布尔兰德,但有个侍卫闪出,用盾牌接着那刀。刀子狠狠砸中盾牌,侍卫跌倒在地。巴骨怒吼着冲上来,挥剑横扫,杀了几个挡路的。这时候布尔兰德已经在众人簇拥中跑下城墙。巴骨不想放跑他,便一声大吼:“布尔兰德!看这里!”   那公爵一回头,顿时浑身发抖,腿软了,走不动路。好几个兵搀扶着他走。   巴骨正要追,却发觉背后来了一队山民的增援。他后背已经受伤,若是再被攻击,恐怕承受不住。他只好回身过去,将那些人杀了。   等他杀完这些,公爵早已逃离外城墙。山民打了撤退的锣鼓,后队撤回城堡,前队留在这断后。   倒是一批训练有素的军队,巴骨心想道。   紧接着沙蝎总攻的号角也响了起来,金刀武夫从缺口鱼贯而入,沙人和钩子兵紧随其后,然后是弩手与骑士,最后就连沙蝎的护法都领兵出击。这一下,山民兵败如山倒,转眼功夫就丢下许多尸体。   巴骨冲锋在前,追杀剩下的敌人。他热爱杀人,喜欢血腥,十壶好酒也不如一碗热血。   杀戮让他强大,也让敌人越发恐惧。沙民起初还能和他对抗,但现在已经没人敢直视他的眼睛,不光是山民,就连帕拿夫的人也怕他了。这些友军都躲着他走,生怕被他误伤。   巴骨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身边的活人越来越少。外城的人几乎要被他杀光了。   这时候城门也开了,帕拿夫亲自率人冲进城门。那燃烧着烈焰的至高天也被推了进来。西域人士气高涨,将山民尽数屠杀。   大约杀了一个钟头,最后一点山民投降了。而剩下的部队都随着布尔兰德撤回了城堡。   巴骨一抬头,看到剑盾堡巍峨耸立,这城堡比外城墙高大、坚固、四面都是陡坡,只有城门才能进人。   攻城这才算开始,霸王心想道,好在我来了,要不然真不知道沙蝎拿什么攻下城堡。   头顶是风,脚下是血,士兵从他身边跑过,巴骨站在那里看着城堡,脑子忽然一阵恍惚。接着他把那个魂石取出来看。   嗯,绿的,兰俢还安全。   如此他才放心,他下令自己的战士集合,清点伤亡,打扫战场。   攻打城堡就不着急了,巴骨相信帕拿夫会拿出办法来的,不然这鼎鼎大名的沙蝎皇帝,也太没用了。   八百个骑士,路上累倒了一些,还有一些在攻城的时候牺牲了,还剩下六百人。巴骨冲的太靠前,是孤身一人冲进了敌阵深处。他的士兵若想跟上它,就也得这样做。然而他们并无巴骨的悍勇,必然会有许多死伤。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士气,士兵们能一睹霸王威风,就会感到骄傲,能与战神并肩作战,哪怕是战死,那也是无上荣耀。   暂时没我的事情了,他心想道。   巴骨带着自己的士兵去找帕拿夫。他走这一路,没有任何一个西域人敢挡他的路,甚至没人敢多看他一眼,没人敢在他面前抬头。当巴骨走近他们的时候,那些人就会低着头迅速走开。   他就这样来到了沙蝎的面前。   沙蝎倒是不怕他,帕拿夫虽无武功,却有帅才。他年轻的时候跟随叔父造反,和坎追恩·拉斯托尔打过仗。那时候坎追恩还是大骑士长,而帕拿夫只是个年轻的小将。据说他利用沙漠的地形围困骑士团,还用弩兵射伤了坎追恩的手。   当然,他败了,不过败的不丢人。毕竟能和斩龙骑士交手而且活下来的人已经是极少数,而能沾点便宜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想到这里,巴骨突然很想会会那个男人。   坎追恩·拉斯托尔,大骑士会的半神,人民的战神,悲伤的英雄,屠龙的神话。   巴骨不信传言,谁都可以请吟游诗人美化自己——花钱就行。不过兰俢说过:   坎追恩与您有一战之力,我不敢说谁强谁弱,但一定是相逢敌手。   巴骨还没遇到过敌手,哈桑赫伦本来有机会,可是他死太早了。   巴骨来到沙蝎面前,沙蝎的身体已经很大,但他却比沙蝎还高出一头不止。两位国王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行礼。   巴骨看着他,心想道:让我看看你的勇气有几斤几两。   浴血的战神立于面前,沙蝎却是面不改色。他直视巴骨的眼睛,也不说话,等着巴骨开口。   很好,倒是有几分皇帝的气质,巴骨心想道。   巴骨先开口说:“我是巴骨·卡恩,海湾地的国王,我来此处援助你作战。”   沙蝎点头,说:“我是帕拿夫·史度巴,人称沙蝎,西域的主人。下次攻城即将开始,你有什么打算?”   沙蝎面无表情。这家伙的样子令巴骨感到不愉快,他本以为沙蝎会热情一点,不说跪在他脚下,至少也该称赞他的武勇,感谢他的援助。   巴骨没见过沙蝎这么冷漠的人,这人的脸就像是寒夜里的沙漠,又冷又荒凉。   他和沙蝎要求,说:“我和我的将士急行军至此,十分疲惫,我需要你给我提供一个休整的地方。”   他确实需要休息了,他三天加起来只睡了两个小时,而且还是在马背上打瞌睡。这段时间他一直没停下,一场大战下来,也稍微有点累了。   沙蝎对他说:“我可以给你我的资源,但你需要付钱。”   “你说什么?”巴骨笑了一声,“我不太懂你们西方人办事的方式,沙蝎,你给我讲讲这个道理?俺给你破了城池,现在找你要个铺盖,你让我付钱?”   沙蝎说道:“一码归一码,你援助我的部分,我清点伤亡之后,会照单支付。但你用我的部分,也应付清。”   巴骨瞪着他,问道:“你把俺当佣兵?”   沙蝎回答:“沙民不赊账也不借钱,每一笔账都要清楚,每一条规矩都应遵守。巴骨·卡恩,我与你,只是两个不相干的贵族,我们的军队,只是两支不相干的军队。在契约签字前,我们的关系就不会改变。”   “俺没带钱!”巴骨吼道。 霸王不需要计谋,四   霸王不需要计谋,四   沙蝎对他说:“你可以卖你的铠甲武器,或者是你的士兵。”   “我-操-你妈。”巴骨说。   沙蝎瞪着他:“你是在和西域之王讲话,巴骨·卡恩!”四大护法立刻挡在他俩之间。   巴骨吼道:“老子操的就是西域之王!”他拔出叹息剑来,说,“这剑在我手,你若买得起,就来拿吧!”   沙蝎说:“叹息剑,两百个金币。”   巴骨气的脸歪,“你他妈和俺装傻?”   沙蝎重复:“叹息剑,我只愿意出两百个金币买它。这钱足够支付你军队补给。我允许你在明天原价赎回宝剑。”   巴骨骂道:“操-你!明天我也没钱!”   沙蝎说:“明天我会给你支付攻城的佣金。到那时候你就付得起了。”   巴骨懵了,就问他:“那你直接从佣金里扣……”说到这里巴骨一拍脸,心想道:妈的,狗屁佣金!老子叫他拐进坑里了,收了佣金,俺就真成佣兵了。   “佣金是明天的钱,你要付的是现在的钱,沙民只花昨天和现在的钱,不花明天的钱。”   巴骨心想道:老子也不能真一刀把他杀了,把他杀了,谁给我打北方人去?操,兰俢这是从哪找的盟友啊?哪来这么铁栓一样的老头子。   巴骨只好拔出叹息剑,说:“替我保存,明天我会赎回。”   沙蝎双手接过剑,叫人用白纱布裹好。他说:“我是一国之君,我不会昧下这件物品。”   要不是兰俢说要和这家伙合作,俺非一巴掌把他脸扇歪了,巴骨心想道。   “狐狸,带海湾地的国王去营地休息。”沙蝎命令道。   “是,陛下。”他的一位护法说道。   巴骨只好带着人给那个“狐狸”走了。他本来杀人杀的心情大好,现在却是一肚子气。敢情不是盟友啊?相当于我造反、他也想造反,我俩赶一块了。   这他妈小国王也是倒霉——沙蝎、佛劳斯、加上俺,三个催命鬼要他的狗命。   不过话说回来,两百金币买叹息剑?这他妈也忒便宜了吧?要是让比恩·拉斯托尔知道这把宝剑就卖了二百金,这老公爵还不得气活过来?   巴骨胡思乱想着,就跟“狐狸”来到了外面的一处帐篷。   沙蝎给了他十六个帐篷,一些是沙蝎军队腾出来的,他们也死了不少人,帐篷自然空了。还有一些正在搭建。   巴骨心想道:沙蝎太守规矩了,守规矩守到病态。但和这种人办事也有好处,说好的一定不会变,收了钱就一定给你办事。   算了,反正以后也是敌人,什么狗屁皇帝!早晚要死在我的剑下。   他先让伤兵进帐篷,然后安置其他的人。马匹就先交给沙蝎的人料理,巴骨的马上都有标记,也不至于弄乱了。而且,沙蝎的军营是他见过秩序最好的,工整有序,干净又安静,巴骨自己的军营都比不上。   他也累坏了,就找地方坐下。这时候身上的伤开始疼痛,他意识到自己该处理伤口了。于是他喊道:“来人,给我拿一些……”他想了想,“买一些酒来!”   他的亲兵立刻去办,没多久那人回来,对巴骨说:“陛下,他们没有酒。”   巴骨问道:“什么?把他们军需官叫来!”   军需官就在门口,听到这话便走进来,那人对巴骨行了一礼,说:“海湾地的国王陛下,我们确实没有酒。”   巴骨瞪大眼睛,说:“十万个糙汉子,连瓶酒都没有?”   军需官回答:“酒是邪物,沙民不喝酒。”   巴骨说:“总得有一两个酒鬼吧?去给我找!”   军需官说:“军中饮酒者要打军棍五十。”   巴骨低声骂了一句,一拍大腿,说:“军队里总得有人藏私,你这个军需官,会不知道?来来来,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没钱不办事!哪个口袋有钱的,贿赂他一下,操他妈的!”   巴骨手下人连忙掏腰包,凑了一把金币银币的,塞给军需官。那军需官却不接,说:“军队每日查寝,军人不许带私人物品,发现了一律上缴,违禁品就地销毁。违反者军棍五十,同队的人也连坐受罚。军队严禁贿赂,行贿者斩首,受贿者剁去双臂。海湾地的国王陛下,我必须将你贿赂我一事报告国王,还请见谅。”   巴骨笑着说道:“你告去吧,让他来砍俺的脑袋。”   “告辞。”那人行礼告退。   巴骨气的一拳砸扁了手边的盾牌,他心想道:这群傻-逼玩意儿!俺打完了北境,下一个就是你们!   他叫人烧水,点火,再去弄些盐巴和醋。这些东西火头兵那里有,倒是都弄来了。然后他用盐巴和醋擦洗身体,洗了之后,他叫人把一根铁棒放入火里烧。烧的差不多了,他就把那家什拿出来,按在伤口上。   嘶的一声,皮肤冒出烟来。士兵们都在看,巴骨也不好意思喊痛。不过这点疼痛他也确实能忍。   烈火能驱散邪魔,以免伤口溃烂,这是他从古书上看的,他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把伤口烫了之后,他涂抹了一些兰俢给他的草药。   涂药的时候,他又把魂石拿出来看。嗯,绿的,一切安好。   当天晚上,巴骨擦洗身体、好好休息、还让人把他的衣服和盔甲放去锅上蒸了一番。他手下的士兵也各自休整,吃了热食,养足精神。同时,沙蝎的军队开始准备攻打城堡。人们在组装、搬运攻城器。   投石车、冲车、飞梯、弩炮还有西域人善用的勾爪。   巴骨则把他的大弓拿了出来,睡觉前,他拧紧了弓弦,用手弹了弹,确认这宝贝儿没问题。他摸着弓,自言自语道:“明天就看你了。”   转天清晨,军号奏响,战鼓隆隆。西域人推着至高天来到城堡之下。巴骨骑马跟在一旁,他心想道:这次我就先当个观众,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布尔兰德站在城墙上,肩头缠着绷带,山民弯弓搭箭,对着下面的军队。沙蝎一扬手,至高天叫烈火点燃。   巴骨忽然对这场战斗没了兴趣,他又把魂石拿出来看。   哦,绿的。   早知道没事,我就该把兰俢也带来的,他心想道。 第二十五章:疯王对疯王,一   第二十五章:疯王对疯王,一   小国王这三天几乎没合眼。   他驱散了城堡大厅的所有人,自己在王座前踱步。焦虑、恐惧与愤怒犹如三只魔鬼那样环绕着他,将他吞噬,吃他的肉,饮他的血。   距离剑盾堡请求他派兵增援已经过去了24小时。布尔兰德能不能撑住?他不知道。布尔兰德有八万人,沙蝎是十万大军;布尔兰德有城堡,但沙蝎却是突然袭击,如果布尔兰德被攻破了城门,那城堡就成了铁牢。   小国王不敢派兵增援,因为他不知道海湾地人的动向。大骑士会与北方双卫这几天一直没消息,巴骨·卡恩这个恶魔,就在鹰头城与北方双卫之间。如果凯德派兵增援剑盾堡,那么鹰头城可怎么办?狼城已经陷入危机,如果鹰头城再丢了,那就全完了。   鹰头城的兵已经派出去许多了,现在守城的十万人都是小国王的亲信,都是家族的子弟兵,如果把他们调去增援剑盾堡,那么鹰头城就没人可用。真想增援剑盾堡,那么至少也得五万人,而且沙蝎的士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五万人都不一定够。   狼城那边也在求援,和小国王没有任何兵能给他们。他只能盼着克劳斯家族自己的附庸与勤王救主,虽说那样做了,是对他这个国王权威的极大挑战,但当前关头,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需要新的情报,这样想着,他登上了鸽子塔。   刚一上去,西边的窗外就有信鸽飞来。等鸽子近了,他就一把抓住鸽子。这一抓却摸到了一把黏液。他看了看,顿时一惊。   这鸽子身上怎么有血?   这可不吉利。   信正是布尔兰德寄来的,信纸有两张。   他连忙拆了信,信上字不多,就是说:外城已破,布尔兰德大公死守剑盾堡,誓要与城堡共存亡。沙蝎全力进攻,后背无人防护,请陛下速速发兵增援剑盾堡。不然剑盾堡一破,西域大军将长驱直入,届时北境难存。   这确实是布尔兰德的字迹,上面还有手印和魔法烙印。小国王确定这是公爵亲笔。   可我不知道巴骨·卡恩的位置,我没法支援你啊,我的好公爵。   凯德急的挠头,这时候他脑海中浮现出巴骨那张可怕的脸来。战神的目光已经烙印在他心里,叫他时刻恐惧。   凯德心想道:巴骨·卡恩天神下凡,陆战无敌。北境两大猛将,哈桑赫伦与白熊比恩通通被他斩于马下,而且是不费一点力气,如果我的援军在外面被他截了,那必然会败。我只能依托城池来和他打仗。   看完了第一封,他又看第二封信。信中说道:陛下,我在沙蝎身边留有密探,这人回报的信息中告知了沙蝎造反的原因:据说是当时宰相克洛因·塔力妖言蛊惑,说杀了神子的人就是北境国王。陛下,宰相背叛了您,请您务必当心克洛因的残党,要将他们通通驱逐。   “去你妈的。”小国王将那些团了,想了想,却又展开,他再读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看完又团了,团了又展开,看了又团。连续三遍,他才将那信丢入火盆。   克洛因·塔力,我的宰相,他怎么可能背叛我?帝国上下没人比他更忠心!我甚至想过让出位子,封他当摄政王,让他彻底管理这个国家!   为什么呢?   难道是布尔兰德骗我?   可是死到临头的公爵,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情骗我?这也说不通啊!   我去你妈的吧!到底是谁在说谎?谁也没说谎啊,一切都是真实的,我想不明白!   难道是我疯了?   小国王一屁股坐在鸽笼旁,黄袍上沾满了鸽子粪和羽毛。   “克洛因大人怎么会背叛我呢?”他喃喃道,“怎么连他都会背叛我?那这城堡里我还能信谁?”   贵族?骑士?法师?还是我的血亲?哪个能信?   哪个也不能!他牙关打颤,瞳孔收缩,自我坐上王位的这一刻起,所有人就都在算计我!所有人!贵族、官员、骑士、法师、血亲、仆从、人民、我的椅子、我的马、我的宫殿……他们都在算计我!   这天、这地、这风、这雨、还有这该死的春天!他们都与我作对!   当了国王,就要站在世界的对面,坐了皇椅,我就去了人间的彼岸。我一开始就不该信任任何人,我应把这些卑鄙小人通通吊死!   “我要把他们通通吊死!”国王嘶吼道。   鸽笼中的鸟儿都惊了,扑扑的飞走,留下满地的毛——鸟飞蛋打、满地狼藉、这景象,正如他的王国。   满身鸟屎的疯王走出笼子,现在,他要去杀人了。   ****************   城堡不是一天能攻下的,按理来说,这急不得。巴骨·卡恩固然勇猛无双,但他也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   可是,沙蝎也太不着急了!   沙蝎就让部队驻扎在外城墙的外面,以城墙当掩体,避免城堡的远程攻击,然而叫投石车慢慢的轰击城堡。偏偏沙蝎的投石车带的不多,也不厉害,砸了一天下去,城堡也不见什么损伤。   他不让士兵靠近城堡,更不让勇士去攻城门,也不用冲车和床弩,就这么耗着。   这得打到什么时候去?等他打下城了,还不得冬天了?   俺的军队都在后面搁着呢!兰俢他们又要面对北方双卫,又要对付大骑士会,这他妈的……老子不在,他们能行吗?   他取出魂石看了一眼,嗯,绿色。   要不俺也别管这蝎子皇帝了,赶紧回去帮忙吧。   可兰俢的意思是叫我帮助他打下剑盾堡,然后以剑盾堡为跳板进攻鹰头城,我要是这么回去了,岂不是辜负了他?他与我说,这一战同进退,共存亡,我要是胡来,也许倒把他害了。   巴骨叹了口气,心想道:三天之内这城如果不破,俺就亲自上阵,打碎城门,杀了那山中王!   他把魂石揣进怀里,又摸了摸后背的大弓,自言自语道:“宝贝,再等三天,到时候叫你射个爽。” 疯王对疯王,二   疯王对疯王,二   晚上,城堡大厅灯火通明。   凯德·赫沃斯坐在王座上,七个皇家铁卫与三位皇家武士左右各五个,站在他下面。   再往下,则是许许多多的军官。国王把守城将官都招到了自己的城堡大厅,他要一一盘查这些人的底细。   国王目光扫视下去,没人抬头,一个个都阴着脸,弓着腰背。   国王问道:“谁的家人不在城里?”   众人互相看了看,有一个年轻军官说道:“我的父亲在南方,一直没来过北境。”还有一个褐色头发的人说:“我妻儿在龙翼关。”   “出列。”国王说。   那俩人不明所以,就站出来了。   国王继续问:“谁有过前科?”这次又有三个人回答,一个人被指控过强-奸,但是被保释了,然后与受害者和解;另两个人都是喝醉了酒,打架斗殴。   “出列。”国王说。   国王继续问道:“谁生活作风不正、好赌好色?自动出列。”这次来了十二个人。   国王问:“谁的祖籍不在北境?出列。”又出来七个人。   国王看了看他们,说:“没人撒谎吗?”   不知道有没有人撒谎,总之没人回答。   “总管!”国王喊道。   “在,陛下!”老管家走了过来。   “去给我查这些人的底细,如果有对不上的,说谎的,一律按欺君之罪处置。”   欺君,在哪都是死刑。   他说完这话,立刻有五个人站了出来。国王点了点头,说:“现在出来,我免除你们欺君之罪。”   又有两个人出来了。   国王点了点头,说:“先出列的这些,暂时剥去官职,放在皇宫里软禁;后出列的,直接打入天牢。查有不符的,直接吊死。”   总管吓的浑身哆嗦,连忙说:“是,陛下!”   有个胆子硬的人喊道:“陛下,我没犯罪!为什么要受罚?”   国王看着那家伙,那人长了一张粗鲁憨实的脸,一把络腮胡子,宽额大眼。国王对他说:“这是为了保卫我们的国家,士兵。”   那人说:“把我们都关起来了,谁来守城,谁来保卫国家?”   国王瞪他一眼,说:“那就不用你操心了——都散了吧!”   众人心有不满,却也没办法,只得散了。软禁的软禁,坐牢的坐牢,兴许有倒霉的,还要吊死在城墙上。   料理完了这些人,国王七位皇家铁卫说道:“你们跟我走——来人,备马车!”   夜色渐凉,街上行人稀少。国王走出城堡,坐了马车,除了七个铁卫之外又带了一些士兵。马夫问他:“陛下,要去哪里?”   国王说:“去克洛因·塔力的故居。”   “是,陛下。”   一行人顺着鹰头城的环山路往下走,很快就到了二区的宰相府。此时宰相府已经是个私人住宅,这里不再有为了帝国鞠躬尽瘁的老宰相,只有他一家老小。   宰相生活清贫,只有妻子一位,而且膝下无子。不过他收养了一些孩子,也有些给他喂马、藏酒的仆人。他雇的大多是穷苦人,他不看仆人出身,只要心地善良,他就会用这些人。   国王之前来过这里,那一次来的时候,宰相还健康的活着,那老人邀请他喝酒,国王不喜欢喝酒却也喝了一些。那是辛辣至极的液体,老宰相喜欢,贵族们多半也喜欢,但国王却更希望那是甜水。   他还给国王展示自己的爱马,国王也没兴趣,比起骑马,他更愿意骑女人。   “去叫门,”他对下人说,“小声点,不用唱号,敲门就行了。”   于是下人去敲响了克洛因·塔力的家门。   出来应声的是一位中年的管家,他旁边还带着两个年轻女仆。那人见了国王,便规规矩矩的行礼,说道:“不知陛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免了。”国王说,“我有要事,你家里人都在吗?”   管家愣了愣,说:“都在的。”   “都请出来,到院子里来吧。”国王说着下了车,“我们也进去。”   兵丁围在外面,国王带着铁卫来到宰相的家里。宰相的家人、仆人和孩子们都到院子里集合。国王清点了一下,一共三十三人。   “都在了?”他又问道。   管家说:“都在了,陛下。”   “没有外出办事的?”   管家说:“如今这里也没事可办了,时间已晚,大家就都回来睡觉了。”   “好吧。”国王点头。不知为何,他听到所有人都在之后,心里又是痛苦,又是庆幸。他说不出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要裂开了。   国王深呼吸一口,说:“那么现在,我宣布,克洛因·塔力背叛北境帝国。他犯了叛国罪。”   人群中一片惊呼声。管家大喊:“陛下,宰相大人对国家一片赤胆忠心,他不可能叛国!”   “不可能,您弄错了!”有个女人尖叫道。国王认得她,那是克洛因的老婆。   国王不去看她,继续说:“没有问题,现在我判处他极刑。叛国乃是大罪,应株连全家。来人!铁卫,把这些人……把他们……”国王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那句话,   “就地格杀。”   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七个铁卫中,只有三人对他行礼,只有一人拔剑。但是一人也够了,一个皇家铁卫也足够杀死这些人。但是国王很不满,他喊道:“愣着干什么?你们要抗命不遵?”   “不,陛下……”有个老骑士说,“我认识克洛因大人,我与他是好友,我知道他……这里边……一定有误会。”   可能有误会,小国王心想道,但也可能是真的。   他们每个人都可能是无辜的,但每个人也都有通敌的可能。有时候只需一个炸弹,一杯毒酒,或是一句谎话,就能攻下一座城市。   我不能冒险!哪怕最小的一点可能,我也要把他抹杀!   哦,对了,那些军官也该杀了——不,他们能打仗,先留着,必要的时候上战场充数。   “没有误会!这就是我的命令,铁卫们,立刻执行吧。”他说。   七个铁卫互相看看,然后一齐行礼,拔剑,杀人。 疯王对疯王,三   疯王对疯王,三   铁鞋在石砖地上摩擦,铁剑落在无辜者的脖颈上。鹰头城的夜晚,宰相的府邸,血流成河,凄惨的叫声让人心悸。   “你这个疯王!”克洛因的遗孀尖叫着冲向国王,铁卫一剑砍下。   “咔。”   剑分开女人的骨头,将她砍倒。那名铁卫却也像被人刺了一剑似得,站在那里许久没动。   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杀人而已。国王没少杀人,只不过这次杀的都是些老弱妇孺,杀的大多是——可能全都是无辜的人。反正,当国王没有不杀人的,既然他承担了人们给他的责任,那他也就得履行他神圣的权力。   杀人。   很快,克洛因的家中就被杀了没有人了。七个铁卫人人手中都沾满鲜血,每走过一步,就会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铁卫中最年轻的雷肯正拿鞋底蹭地板,想要把这些血都蹭掉。还有人在擦剑。这是罪恶的血,谁都不想沾上。   没人说话。   国王看了看一地的死尸,然后说:“来人,把他们埋了。一律按照烈士厚葬,但是不可以举办葬礼,也不宜声张。”我他妈下的什么狗屁命令?   接着他往外走。国王觉得自己脚步十分沉重,就好像有许多人拉着他的腿一样。是啊,如果这些家伙变成厉鬼的话,肯定不会放过我,若是宰相大人在天有灵,今晚一定会到我的梦里来把我掐死。他苦笑着。   就在他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大概是个哭声,应该是小孩子的哭声。   聪明如斯的国王一下子就猜到了怎么回事——正义善良的皇家铁卫怎么会对小孩下杀手呢?   要不我就装听不到吧,他心里是这么说的,但是他的脑子却命令他转身过去看,然后又命令他的嘴,说出那句可怕的话来。   “为什么剩下了一个?”   铁卫如铁一样矗立,最老的那个卫士单膝跪下,他对国王陛下说道:“那是个婴儿,陛下!”   那是“仁慈的索福卡列”,他马上就七十岁了,是铁卫里最忠诚也是最善良的人,也是大光明神的教徒。早些年他曾经为了信仰而南征北战,年老之后不愿意退休,就成为了皇家护卫。   “哦。”国王冲他点头。   安静了片刻,那个老人又说道:“陛下,婴儿不会通敌。我认为……可以留下他。”   国王说:“他长大了必然会祸害我,为他的家人报仇。”   “我会领养他,我不会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情,所以我求您……”老人哽咽了一下,旋即用沙哑的嗓子喊道,“不要再流血了,陛下!”   国王摇头,说:“没必要留着,都杀了。”我他妈连他全家都杀了,现在假仁假义管个屁用?作恶,就做到底吧。   老人跪在地上,就没说话,也没起来。   国王问他:“你要抗命吗?”   那老人说:“我不能违抗您的命令,但我也无法做这种事情。”   这不就是抗命吗?国王说:“皇家铁卫抗命不尊,是为叛国,当下这个节骨眼,哪怕你是皇家铁卫,我也不会对你仁慈。”   “我没指望您的仁慈,陛下。”他这话说的平淡,却像是剥皮刀一样让国王脸疼。   这时候他站了起来,拔出了剑,他说:“不遵命即死,遵命的话,我的灵魂将永世难安。陛下,既然如此,那老臣只有一死已报皇恩。”   说罢老人挥剑自刎,血流满地。   这人是个暴脾气啊,国王心想道。   国王问道:“你们六个呢?是听我的命令,还是背叛这个国家?”   没人说话,但是有一个人在哭。国王叹了口气,说:“算了,我不逼你们。我还需要你们为国尽忠,都他妈的自杀了,我还用谁去?”他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提着剑走向那堆尸体。铁卫们就在后面看着,也没人过来。   国王顺着哭声寻去,他看到好几个尸体堆在一团,扑倒在一起,就像是要保护什么似得。   哭声就在尸体的下面。   他过去翻开尸体,有年轻的女仆,老迈的马夫,有年轻的学徒,有克洛因的养子……一具具温热的死尸,一张张冰冷的脸。这些家伙抱在一起、跪在地上、用身子保护着最后的婴儿。   这些死尸还挺重的,国王没多少力气,又没人帮他,他就得一个个的翻,一个个的搬开。他跪在地上,用手挖开这座尸山。他的手变成红色了,血渗进指甲里了,他的袍子上都沾血了,他的王冠歪了,头发也乱了……可他管不了那么多,婴儿还在哭,让他心烦。   他要赶快结束这一切。   翻开了七八个人,他才看到那个小婴儿。婴儿裹在襁褓里,他有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哭的声嘶力竭。   宝贝,对不起了,他心里说道,怪就怪你生错了地方。   他举起剑。   好重,他心想,我都不知道我的剑有这么重。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国王的脑海中闪过种种往事。他想起鞠躬尽瘁的铁血宰相,想起他的父王与兄长。想起童年的时光,想起他还不是国王的时候,啊,那可真是一段快乐日子!他不是王储,也就不用学习国王的知识,因此他有大把时间去玩耍。倒是哥哥,成天愁眉苦脸的。   他打猎、划船、赛马、郊游,他想起春风与夏日,想起飒爽的秋风,圣洁的冬雪。   他当然也想起了他的妃子们。每一个名字,每一张脸,每一个娇美的身体……   哦,我的妃子们一直都想要个孩子,雅西妹妹说,她喜欢猫和小孩。伊莎想要男孩,她还很好奇被婴儿吸-奶的感觉。我说我也可以吸啊,但她咯咯的笑,说我和婴儿哪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也是婴儿过来的,要是可以,我真想变回婴儿。   啊,这孩子真可爱!要不我就偷偷把他带回去养着吧?我的姑娘们一定会喜欢他,会宠着他,然后这小孩会健康长大,我会叫他远离宫廷的纷争,当个……当个什么呢?当个自由的,自由的诗人?要么我找人教他武艺,让他当个游侠吧?哦!游侠可太好啦,自由自在,远离这罪恶的城堡。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睡就睡,想死……也就能死……   酸楚的泪珠从他眼眶中钻出,顺着脸留下来。这时候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那孩子竟然伸出手来,去擦他的眼泪。   国王破涕为笑——他怎么这么乖呢?他怎么能这么讨人喜欢呢?   这时有个铁卫声嘶力竭的喊道:“陛下!请发发慈悲吧!”   慈悲?我发慈悲?   “小宝贝,他们叫我发慈悲……”他喃喃道。婴儿用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似乎也在请求。   “发发慈悲。”——他仿佛听到婴儿说。   慈悲,慈悲,我不是没有慈悲。我曾经对所有贵族都慈悲,我刚继位的时候,对谁都好,那谁都当朋友,结果呢?结果我就被他们撕碎了。   我对世人慈悲,谁来对我慈悲?人人都想要我的命,人人都想。   血腥味冲进鼻腔,惨叫声在耳边回响,他知道自己已经做了,既然要做,就必须做到头。   “宝贝,这世界太残忍了,这里……容不下慈悲。”他双手握剑。   铁卫跪在他身后,喊道:“陛下!请放过他吧!”   孩子咯咯的笑了,国王却哭了。   “不。”国王一剑刺了下去。   婴儿发出一声惨叫,殷红的血流了出来。   “不!不!不!”他尖叫着,一剑又一剑的刺那个孩子,“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没有!没有慈悲!这个世界没有慈悲!不是算计,就是死亡!   作者留言:   ps:这一卷快结束了,剧情开始异常扎心,诸位……慢慢看吧。   有时候我写的都不忍心了,但是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我也阻止不了。 疯王对疯王,四   疯王对疯王,四   婴儿死了。   国王的心也彻底死了。   他脑海中的往事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红。   铁卫在他身后大喊:“疯王,你这疯王!北境必亡于你手!”   国王回头看着他,心想道:我看也是。   不然还能亡在谁手里呢?我他妈的连个儿子都没有。   国王丢下了剑——他累了。   “你们都走吧,从此以后没有皇家铁卫了,我不需要你们守护了。”   除去自刎的老人,有三个人离开,三个人留下。   剩下的三个人是磐石·奈恩,黄金骑士佛米,以及凶魔杀手贝罗恩。   人称磐石的铁卫对他说:“陛下,北境不能没有您。您若是死了,北境必亡,因此我守护您的安危。”   “好吧。”国王说,“现在,回宫。”   国王走出来,踏出一路红色的脚印。他爬上马车,伸手扶车帮的时候,在上面留下一个红手印,他这才惊觉自己满身是血。   疯王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我得洗个……热水澡,他心想道。   然后他像逃命一样逃回了天湖,刚一进那小路,他就驱散了随从,然后下了马车就往他的寝宫里跑。他一边跑一边脱去那些烙印着罪恶的衣服,到最后,北境之王在天湖边上裸奔。   赤裸的疯王高呼着,哭喊着,大声的说道:“我的爱人们啊,我最好最美最忠诚最忠诚最忠诚的宝贝们啊,快来看看你们的小国王吧!快点,快来疼爱他吧!”   然后他一头扎进安乐窝,醉生梦死。艾莲娜的乳-房、茉莉的大腿、达芙妮的红唇……还有热水、枕头、果汁兑牛奶……此时此刻,天湖之外的一切,都是噩梦,皆为虚无。   自这一天起,小国王死了,取而代之的,是鹰头城的疯王。   第二天,这件事情就传遍了。城中的人开始称呼他为“疯王”,“弑婴者”,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绰号。   国王——疯王不在乎,此刻,他也和巴骨·卡恩一样,希望人们害怕他。人们害怕他,就不敢伤害他了。这样他也能稍微安全点。   而且这个时候后悔还有什么用呢?他的双手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会听见女人的尖叫与婴儿啼哭,哦,这声音赶不走,他得学会怎么去适应。   今天,北方双卫来信了。   疯王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是跑着冲进鸽子塔的,他要第一个看到这信。他看之前,谁也不能过目。   东卫城的银花骑士在信中说:陛下,现在北方双卫一切安好,请陛下不要担心。兰俢的军队已经被双卫城和大骑士会三路围困,海湾地的人被杀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想必再有些时日,海湾地的主力就能被我们歼灭。   疯王看着那信纳闷:兰俢的军队?   怎么不是小三叉戟的军队?巴骨·卡恩呢?他在哪?   这个疑问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第二封信就来了。这次的信来自剑盾堡,是他的密探寄来的。   密探用暗语在信中写到:陛下,剑盾堡恐怕撑不了多久了。布尔兰德对付沙蝎还行,但是现在多了一个小三叉戟,布尔兰德就撑不住了。   小国王愣了——什么?小三叉戟?他怎么会在剑盾堡?   他继续看信。   信中说:巴骨·卡恩十分可怕。我亲眼见证了他的作战方式,陛下,他是个怪物,他是神话里的邪魔、传说中的魔王。   他刀枪不入、无坚不摧,我一点也没夸张,陛下。他后脑勺中了一斧,却和没事一样继续战斗;他自己冲上城墙,杀了上百人,还用大锤砸塌了一座箭塔。   布尔兰德的山地武士一起上阵,却全被他击杀。我眼看着螳螂武士被撕断双臂,花枪的脑袋被砸烂,还有近卫长官被他丢出城墙,恐怕飞了几十米远,我不知道,也许还要近一些,抱歉,陛下,我没法算出精确地数值。   字迹在颤抖,显然这人十分恐惧。疯王的手也在颤抖。   信中说:没人能阻挡他,陛下。有他在这里,布尔兰德的城堡也守不了多久。现在城堡中士气还算稳定,布尔兰德在鼓舞人心,他告诉人们,鹰头城的支援很快就到。人们靠着这个信念在死守城堡,但如果支援迟迟不到,剑盾堡沦陷就是个时间问题。   陛下,如果您想要城堡,就得尽快了。   最后附上敌人军队的大致构成——   沙蝎帕拿夫:总共十三万人,基本都是步兵,弓弩手约三万。投石器十台(暂时),冲车四台(暂时),火炮无,云梯不计。   巴骨·卡恩,大约七百个骑兵。(这很反常,但我们只看到七百来个骑兵,不知道他有没有预备队。)   事关重大,还请陛下亲自定夺。   疯王看完之后就把信烧了。   好啊,布尔兰德和北方双卫都在骗我!   布尔兰德,他是被巴骨的军队打败的,可他却不告诉我这件事情,生怕我不给他支援!好在我没信他,若是去了,我的军队都要被巴骨屠杀!   还有北方双卫的银花骑士!他信中为何不提巴骨·卡恩已经离开?为什么?   这群该死的贵族,他们就从来不说实话。   疯王走下楼梯,来到拐角的时候,他脑海中又浮现起女人的尖叫与婴儿的哭声,他拍了拍脑袋,然后喊道:“拿些烈酒来我的房间!”说完之后他摇摇晃晃的去了自己的屋子。   他回到屋里喝了烈酒,脑子便立刻晕了起来,可是那声音还在,而且越发诡异。他猛击自己的额头,然后摇响了床前银铃。   很快,他的两个妃子就过来了。他坐在办公桌前,对那两人说:“给我舔,两人一起来。”说着他张开了双腿。两个女人脱去外衣,半裸着跪在他脚下,脱了他的裤子,开始舔他的阳-具。然而疯王的脑子还是晕,他这样没法工作,于是他又喝了一口酒。   酒十分辣,辣到他咳嗽——妈的,谁会喜欢喝这东西?除非他疯了。   “陛下,您的……”那个妃子握着他软绵绵的家什,“您可能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会?”   “宝贝,我也想休息。”婴儿在他脑海中闪过,“可我……”女人尖叫,他头痛欲裂,“我睡不着啊。”   “可是这样……”   “没事,继续吧,舔到我没感觉。”他拿起了笔。 疯王对疯王,五   疯王对疯王,五   他强忍不适,开始了今天的工作。他一边写笔记、画地图,一边思考到:巴骨·卡恩算是海湾地的国王,国王既然来了,那海湾地的主力也就会跟来,没理由说一个国王出门就带七百个骑士。   他又不是去郊游打猎!他可是深入敌后,他可是来攻城!   七百个人,根本就改变不了战局,更保护不了国王。如果他真的只有七百人,我只需要派兵将他围剿,这场战斗就结束了!小三叉戟再强,他也打不过十万个人。光鹰头城派出增援五万,强征兵的话还能更多,而且火神堡也能出一些人,埃克斯利德就是再不愿意,这时候也能出点人。大骑士会也可以调转马头来参与包围。而且我还能征召小贵族和民兵,这又是好几万……   围剿七百个人绝对够了,可是巴骨怎么会只带七百人?   他狠狠一砸桌子,胯下的女孩吓的停了下来。他低头说道:“没事,继续。”这时候他硬了。   巴骨少说也带了三万骑兵,兴许还得更多!我知道了,这家伙就是想逼我出城,然后损耗我的士兵,再强攻鹰头城!山城外面有大片平原,适合骑兵作战,如今巴骨·卡恩的骑兵和大骑士会的一样强,而且他本人更是当世无双的猛将,没人能在平原上击败他。   我绝对不会派援军过去!   全他妈的是骗子!   他写了一封信给极北之地的拉斯托尔家族,叫他们随时关注天湖与北海的狼烟走廊,一旦看到信号,就要立刻出发支援鹰头城。   疯王下定决心,要在鹰头城下和巴骨·卡恩决一死战,至于剑盾堡,他不管了。   让他们都去死吧,背叛者、骗子、小人还有懦夫!   全都该死!   *********   第三天了,沙蝎还是不紧不慢。   这三天里,他就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在死了几个人之后,他就立刻把军队给撤了回来。   巴骨实在是看着急了——哪有这么打仗的?他真想亲自上去教教沙蝎攻城。   等到第三天的晚上,他这种情绪到达了巅峰,他找到了沙蝎,说:“沙蝎帕拿夫,照你这么打,一年也攻不下来!”   “一年打不下来就两年。”沙蝎面无表情,“两年不行就三年,西域的人有耐心,可以慢慢等待。”   “去你妈的!”巴骨瞪着他的脸骂他,口水喷他一脸,“你把你的人给我,我教你攻城!”   四大护法一起拔剑,沙蝎却按住了他们,示意他们不要动手。接着那皇帝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说:“第一,你侮辱我,这笔债我会记下;第二,你想用我的人攻城,可以,那么我们要签契约。如果你成功了,那么功劳怎么分?如果你失败了,那么我的损失由谁来赔偿?”   巴骨说道:“我不会失败!”   沙蝎说:“契约要考虑一切可能性。巴骨·卡恩,海湾地的国王,没有契约,我不会给你任何兵马。我是沙民的王,我要对每一个七色尊主的信徒负责。”   要不是你还有用,我他妈就先把你杀了!“好吧!那我们来谈谈,你想怎么拟定契约?”巴骨对他说道。   沙蝎问他:“海湾地之王,我问你,你要借我多少士兵才能打下这座城堡?”   巴骨说:“八千到三万,越多越好。”   “我要数字精确到个位。”   “28231个人。”巴骨随便说了个数。   “28231,好。”沙蝎点头,“假如攻下了城,你要什么东西?”   巴骨狮子大开口,说:“我要剑盾堡!”   沙蝎依旧冷漠,“这是无理的要求,巴骨·卡恩。”他说。   巴骨说:“我攻下的,那就该给我。”   沙蝎说:“我出了28231个人,我有权力得到城堡。”   巴骨说:“可我也有功劳!这城堡也不能一人一半,你看着办吧。”   沙蝎想了想,说:“这28231个人,你能还给我多少?”   “至少一万人。”巴骨有信心。   沙蝎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打赌。如果生还者低于一万——”   “低于五千!”巴骨立刻反悔。   沙蝎瞪着他:“君无戏言,陛下。”   巴骨也瞪着他,梗着脖子、横着脸,说:“俺又没签合同!嘴里说的话能算数吗?签了字才算!操-你妈的!”   沙蝎的脸没有任何变化,“八千。”他讨价。   “六千!”巴骨还价。   “七千五。”   “六千三!”   “成交。”沙蝎点头,“如果生还者低于这个数字,那城堡归我,如果你攻下这钢铁要塞之后,我还能拿回六千三百个活着的士兵,那我就把城堡让给你。但是,山民的其他土地仍旧归我所有。”   “成交!”巴骨挥手和他击掌,然而沙蝎却闪开了。   沙蝎说道:“摆桌子,取纸笔红泥!”   立刻有士兵布置好了场地,他们请巴骨坐在椅子上,接着有个文书开始手写契约。很快,契约就写好了,巴骨看了一眼,内容复杂,条款众多,似乎还很严谨。   契约很长,巴骨懒得看文字,但他也不敢直接签字,因为这里边恐怕有沙蝎的算计。他耐着性子一条条的看了。契约上还写着,巴骨·卡恩如果败了,那么他就要承担这次战争五成的军费。   真他妈的黑啊!   你别等俺腾出手了,等俺打败了北方人,下一个就是你们!   俺要杀进寒夜城,和你妈签个契约,契约就说:让她给我生八个儿子,生不出来就把她拿去和骆驼配种!   巴骨强忍着怒火签了契约,没办法,他需要赶紧结束这场战斗,然后回去支援兰俢,或者是去攻打鹰头城。   签了契约,终于可以开始打仗。巴骨从六大营地里拨出28231人,另选了四个副将,若干传令兵。他先是把自己军令讲清楚了,省的回来这帮沙民听不懂人话,然后又一一辨认了他们的军旗、战服、令旗、战鼓等。借兵最麻烦的就是军队语言不同、建制不统一。   万幸这些人训练有素,只一天功夫,就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巴骨心想道:其实我还应该再和他们磨合一个月,但是我没有这么多时间。谁知道小国王什么时候发疯,会派人来戳我的屁股?谁知道兰俢那里能撑多久?   “明天中午攻城。”巴骨下令道。 疯王对疯王,六   疯王对疯王,六   疯王站在镀金笼子前。   镀金笼子,那是指软禁贵族人质的客房。这里的东西都是真金或者镀金的,象征着优待。但是客人不能离开这里,吃喝拉撒都要在这里,大便也要装在镀金的盆子里。   侏儒坐在床上,两条畸形的腿够不到地板。   “你父亲背叛了我。”疯王对他说,“林尼特·史度巴,你父亲造反了。”   “他要是不想造反,也不会把我丢过来。”侏儒冷笑。   “所以人质没用了,你虽然无辜,但我仍要杀你。”   林尼特裂开那张丑陋的嘴巴,露出一口怪牙,“你还在乎杀无辜之人?”   “连你都知道了?”   “你的仆人在走廊里说、送饭的时候说、换尿盆的时候也说。我想不听也不行啊,疯王陛下!”他大笑起来。   看他这样子,疯王觉得,仿佛他才是国王,而疯王自己则是个死刑犯。   啊,都差不多了。   “别在意,陛下,杀几个女人,捅死个婴儿,这都不叫事儿!”那侏儒嘎嘎的笑着,“在史学家的笔下,这都不叫事儿!他们只需要动一动笔,你的罪行就变成了正义了——那叫大局为重,行事果决,啊,前提是……”他摇晃着粗大的手指,“你得打赢这场仗啊,陛下。”   疯王喃喃道:“假如我打输了的话……”学者和诗人会如何说我呢?   侏儒说:“那你必然在历史上留下耻辱的一笔,陛下。参考我看的史书,嗯,你应该会被叫做……食婴者,对食婴者。”   “我可没吃婴儿啊。”疯王露出扭曲的笑容。婴儿在他脑海中尖叫,他猛击的自己的头。   侏儒看的眼皮发颤,“陛下,食用婴儿可比杀婴儿更加耸人听闻,诗人们,戏子们,还有长舌妇们,更爱讲这种段子。而且他们会把战争的失败归咎到你的恶性里,是因为你吃了婴儿,所以你才失败了,对,是这样的。”   “去你妈的。”疯王说。   沙蝎的儿子一摊手,说:“我就是想恶心恶心你,我没有恶意——至少没太大恶意,国王陛下。反正,我也要死了。”   “你这么想死?”   “我这种人活着就是折磨,陛下。早死早投胎,哦,我想换个两米高的身子。”   “我活着也是折磨。”疯王对他袒露真言。   那个叫林尼特的侏儒说道:“去你妈的,陛下。”   疯王看着他:“你不信吗?”   “等你撒尿够不到马桶、拉屎掉进便盆的时候,你再来说这话吧。”侏儒的冷笑让疯王十分恼火。   “来人!”他喊道,“给我砍了这家伙的手脚,然后好好止血,医治他的伤口!”   侏儒发疯一般大笑,说:“操-你-妈的,你这疯子!你不如把我鸡-儿也砍了,反正留着也没用!”   疯王也跟着笑:“不,留着他!让他好好地勃-起,然后好叫你无计可施!”   他不管侏儒的咒骂,就这么离开了房间。   中午,又有军情来了。   这一次来的不是鸽子,而是一个人。   斯伦·穆利斯特。   军神的养子,大骑士会的三大骑士之一。   就在战争初期,他率领骑兵独自出城去了,他说自己要拯救北境。   后来疯王也没去管他,据说他骚扰了巴骨的军队,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没了消息。   不过这家伙能从巴骨手下活着回来,也是有点能耐了,疯王心想道。   于是疯王接见了他——用私人会晤的最高规格。   他们在银色宝殿中见面,疯王请他坐在自己对面,给他亲手斟满一杯酒。   “敬你,英雄。”疯王说。   斯伦匆匆饮下那酒,说:“陛下,现在没时间客套了,我有要紧的军情报告!”斯伦浑身是伤,盔甲沾满泥土,眼睛更是通红,看起来像是好久没睡了。   “你说吧。”   斯伦说道:“陛下,据我所知,巴骨·卡恩已经不在北方双卫了。”   “这我早就知道了。”疯王有些不耐烦。   “他可能去了剑盾堡。”   “他都快把剑盾堡打下来了!”疯王瞪着他。   斯伦瞪大眼睛,问道:“这怎么可能?剑盾堡有布尔兰德,还有沙蝎帕拿夫,怎么可能会……沦陷?”   “沙蝎叛变了。”   “叛变了?这……”   “你他妈听得懂人话吗?”疯王跳起来一巴掌打飞了酒壶,又掀翻了桌子,“叛变了,叛变了,叛变了!一个十恶不赦的背叛者!”   斯伦被他吓懵了,“我……抱歉,陛下。我不知道。”   疯王问他:“咱俩到底是谁给谁送情报,大英雄?”   “陛下,我一路马不停蹄,没空打听西部战场的情报,还请赎罪,不过,我带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你说。”   斯伦说道:“巴骨·卡恩这一次北进,并没带多少人,恐怕只带了一千多个骑兵。”   疯王笑了,说:“你是说小三叉戟自己深入敌后?哦,他就是为了去剑盾堡帮沙蝎打仗?”   “我认为这可能。”   “他是海湾地的国王,骑士。你认为国王会这么做吗?”   “但我亲眼所见!”斯伦站了起来,“陛下,这可能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现在剑盾堡破了没有?”   “应该还没呢。”   “我们还有援军吗?能不能去包围巴骨·卡恩?”   “有援军,但我不想派出去。”   斯伦惊讶的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派出去就是送死。   斯伦嘴唇颤抖着,说:“小三叉戟……他没带多少人啊,陛下!真没有多少。”   疯王盯着他,心想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确实可以。我可以派十万人围困小三叉戟,打不死他也累死他。可是,斯伦一定看对了吗?如果他看错了怎么办?而且大骑士会有过背叛的先例,黑格森如今就被小三叉戟招安了,那么他也可能背叛我……   都他妈当我傻!巴骨·卡恩,海湾地的国王,国王!那是万金之体,稍有闪失全盘皆输。要来打仗,派个将军不就得了?国王怎么可能会带着一千个骑兵冲到剑盾堡这种地方呢?   说不通,说不通!就是巴骨·卡恩莽撞,兰俢也绝对不会让他这样做! 疯王对疯王,七   疯王对疯王,七   如今疯王不信别人,他只信自己的判断。整场战争他都在被背叛,小三叉戟就本该效忠他,然而却成了第一个背叛者,紧接着佛劳斯背叛了,沙蝎背叛了,骑士们也是,就连宰相都……   他谁也不相信了。   疯王对斯伦说道:“我绝对不会出兵的。”   斯伦·穆利斯特大声说:“陛下,巴骨真的没兵!现在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就没了!”   疯王说:“我宁可错过也不冒险。”   斯伦急的团团转,他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然后再房间里踱步、徘徊……   “如果您再不增援布尔兰德,他恐怕就……”   疯王说:“那就让他……牺牲吧。也是为国尽忠,死的光荣。”   斯伦痛心疾首的摇头,说:“不,会更糟糕!如果他投降的话,那我们就……”   “该叛变的人早晚叛变!随他去吧!”疯王怒吼道。   斯伦砰的一下跪在地上,就如那天恳求他不要杀婴儿的铁卫一样,“陛下!”他大喊道,“我愿意带兵围剿敌将,不要十万,我只要五万人就够了!若不能胜,我就一死报国。”   五万人?你会把这五万人带到那里去呢?是去打小三叉戟,还是送去卖了?   “我一个人也不会给你。”疯王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斯伦哭着朝他磕头,狠狠地砸地板,“凯德·赫沃斯陛下,我的国王!再不决断,北境就真要亡了啊!巴骨·卡恩,他只有一千人啊!”   “我他妈不信你,去你妈的!谁知道他有多少人?”   斯伦跪在地上喊道:“他最多只有一千人,若我撒谎,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吧!”   疯王恼了,他吼道:“他是国王,怎么可能只带八百骑兵到这地方来,我告诉你,他至少带了三万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一个国王只带八百个骑兵就敢深入敌后!就是他敢,他身边的人也不会让他这么做!一旦我把鹰头城的人调走,那么他的伏兵就会攻城!”   “那我去搜查巴骨的伏兵!”斯伦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滴,“我去搜山林、田野还有城池,假如没有伏兵,您就派人支援布尔兰德吧!”   疯王想了想,说:“等你搜查完了,剑盾堡早就陷落了。”   斯伦不说话了,空气中只剩下他牙齿打战的声音。许久之后,他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   “你这个懦夫。”骑士说道。   “我就是个卑鄙又疯狂的懦夫。”他说。   骑士掸了掸身上的土,从地上站起来,他说:“北境已经没救了,陛下,我要走了。”   “你去哪?”   “我也不知道。”斯伦背对着他,“我是北境的骑士,我对这片土地、对我的国家、对我的国王、对我的神都宣誓效忠过。当这一切消失的时候……”他哽咽着说道,“我就是只丧家之犬了。”   “你要投靠敌人吗?”疯王只关心这个。   “您要是怀疑我,就现在把我杀了吧。”他说。   疯王摆手:“你走吧。只要你离开鹰头城,那我就不杀你。”   骑士摘下头盔,脱下披风,他将披风叠成方块放在地上,又将头盔擦亮,压在上面。做完这一切,他朝着国王行礼,说:“再见了,陛下。”   疯王转身,不去看他。   我也许错过了一个机会,疯王心想道,但我也可能避开了一个陷阱——这谁能知道呢?   时间不早,他要去大屋子里就寝,姑娘们也都搬来这里住了。事务繁忙,他实在没法再去天湖。   脑子里各种声音都响了起来——这回好了,女人的惨叫、婴儿的尖叫,现在又多了一个侏儒的咒骂。他顶着许许多多鬼魂的叫声来到自己的床上。   房间很大,世界很小。床铺很大,疯王很小。   鬼魂在折磨他。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掐住了他的脖子,但他不太在意。   我为什么要折磨这些无辜的人呢?疯王一边掐着自己的脖子一边想到,为什么呢?我为什么不杀了我自己呢?   那双手不受控制,死死卡住他的咽喉。疯王依旧在想:我犯了罪,我杀了无辜的人,我杀了个不会说话的婴儿。他还那么可爱。   为什么呢?   我的心已经不会痛了吗?   还是说它一直在痛,痛的我已经习惯了呢?   他没法想通这个问题——他在窒息中失去了意识。   等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爱丽的大腿上。   “我可没叫你来。”他对王妃说。   “我感觉您有事……所以就……”炽热的眼泪从她眼中滚出,落在小国王脸上。好烫。   “您这是干什么啊!”她哭着说道,“您要是死了,我们可怎么活?”   “你可以服侍下一个国王。”疯王面无表情的说道。   爱丽瞪大眼睛看着他,说:“如果您不是国王,我可能会给您一个耳光。”   “放肆。”疯王小声说。   “我放肆了,请您处死我。”爱丽说。   疯王看着她,说:“我舍不得。”   爱丽给了他一记耳光,很响。   “你打我了?”疯王问她。   爱丽对他说:“陛下,如果您要抛弃我,您可以直接赐我一条绳子或是一杯毒酒。我保证不弄脏您的房间,也不给您添麻烦。但您不能侮辱我,我爱您,除了您以外,我不会去让第二个人进入我的身体。”   没人打过他,没人打过凯德·赫沃斯,更没人打过疯王。短暂的惊愕反而让他找回神智,疯王——小国王问他的爱妃,说:“我哪里好了?”   “哪里都不好。”她说。   小国王问她:“那你……只因为我是国王,所以才讨好我、侍奉我?”   她摇头,说:“不是因为这个——大家都知道,您没多久国王当了。”   “放肆。”小国王笑着说。   爱丽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和蜜糖一样甜,“陛下,姐妹们早就有定论了。假如您当不成国王了,我们也跟着您走,伺候您,服侍您。大家会些女红,也有人断文识字,再不济也能唱歌跳舞,就是去了人间,也能把您伺候地好好的。” 疯王对疯王,八   疯王对疯王,八   小国王眼圈红了,“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们对我这么好?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疯王!求你别对我这么好,别对我这么好……”他像个孩子似得抽泣。   爱丽笑了,说:“您明明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啊!您善良、聪明、幽默、浪漫,而且还……足够坚硬。”她用指尖扫过小国王的下-体,小小国王立刻梆硬。   小国王破涕为笑,说:“主要是因为最后一个?”   “不光是最后那个,”他的爱妃脸红,“别人不懂,我们却懂。我们每天和您睡在一起,有什么不明白?”她捧着小国王的脸,像是母亲捧着孩子,“天下哪还有您这么好的人呢?”   “你只是没见过罢了。”   爱丽笑着说道:“王公贵族我们也见过,帅气的公子、富贵的少爷、英俊的骑士,咱们见的可不少呀。但大家就是喜欢国王陛下,您看,后宫这么多姐妹,从来没吵过架,争过宠,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小国王看着她那两片薄唇。啊,好想吻她。   “因为啊,大家都能感觉到您的爱。陛下,什么都能是假的,唯独爱是真的。”   小国王咽了口唾沫,他还是不安心,他说:“可我干了坏事,你们都知道吧?我杀了好多人,无辜的人,还有母亲和婴儿……”   “姐妹们都知道。”爱丽说。   “那你们该恨我、怕我、厌恶我。”   “我们想您、爱您、心疼您。”她淡淡的笑着,“莎莉姐姐说:‘只有被逼疯的人才会杀婴儿’。犯错的不是您,是逼您的人。我们不怪您。”   “你这是哄我开心,”小国王苦笑,“这是滔天的罪恶,我自己清楚。”   “您犯了错,我们也愿意和您一齐承担。我们嫁了您,就是您的妻子,妻子应该和丈夫一起度过苦难。”   “我罪不可赦,城破之日,我一定会被处死。”   “那我们就一起死。”   “我会下地狱。”   “那就一起下吧。”   国王哭了,他说:“爱丽,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如果城真的破了,我就……我会给你们谋后路,我会想办法的。”   “陛下,别说了。”爱丽轻轻吻了他刚刚被打的脸颊。“还疼吗?”她用手抚摸着小国王的脸。   “疼。”   “对不起,我太用力了。”她的眼神忽然迷离起来,“您……您可以惩罚我。”   国王笑着问她:“我要怎么做?”   “我喜欢您从后面来,抓着我的头发,然后……打我……”她越说声音越小,“现在就来,好吗?”   小国王立刻把她翻了过去,然后骑在她身上。但他们刚开始做的时候,寝宫的后门就响了。接着又有两个王妃走了进来。   “雅菲姐妹?”小国王一手抓着爱丽的头发,“你们……一直都在门后吗?”   那对姐妹笑着说:“不光我们,大家都在。”   接着十几个姑娘嘻嘻哈哈、推推搡搡的走了进来。   瑟丝对他说:“陛下,今晚大家说好了一起来找您,没想到……您似乎不太高兴。后来商量了一下,就让爱丽去给您宽心。她最擅长这个了。”   这可真丢人,小国王心想道,原来都被她们看见了。   瑟丝说:“陛下,咱不说丧气话了,就是问您:您是想要大家陪着您哭呢,还是陪着您笑?”   小国王把枪从爱丽身体里拔出来,他挺立着,说:“干到你们哭,怎么样?”   于是他的爱人们纷纷扑向他,惯例的狂欢夜开始了。   当然,最后被-干哭的不是姑娘们,而是小国王。   第二天的早上,比谁都疲倦的小国王却比谁起的都早,他悄悄穿了衣服鞋子,看了一眼屋中的爱人们——女孩们昨晚就在他房中就寝,四个人与他一起睡床,其余的人打地铺,睡沙发。   小国王蹑手蹑脚的走出去,但他还是吵醒了两个女孩。于是他吻了那两人,叫她们安心,继续睡觉。   他骑着马来到天湖。   清晨,空气清冷,小国王穿得少了,路上都在打颤。但他一想到即将要去的那个地方,立刻就感觉热了起来。   他在通天塔前面停下,通告了守门人,然后走进塔中。石塔楼梯和上次的没有不同,这里的时间就仿佛静止了一样。穿越铁门,热浪袭来,斩龙骑士仍旧沐浴在沸腾铁水之中。   “你来了,陛下。”他靠在池子里。   国王说:“我来请你办一件事情。”   坎追恩·拉斯托尔冲他摇头,说:“你还没死,我不会为你办事。”   国王改口,说:“我求你办一件事情。”   坎追恩看着他,说:“我不答应。”   “我还没说呢。”   “我不答应疯王的请求,陛下。”他站起来,滚烫的铁水顺着他的胸肌流下,“你的罪恶不容宽恕。”   小国王——疯王恼火的大叫,他骂道:“我他妈知道,不用你说!等干完这一票买卖,我要么兵败身死,要么就在光荣中上吊自杀,脑子里整天一帮人嗡嗡叫,这谁受得了?所以说,我要给我的姑娘们某一条后路,后路,你懂吗?”   骑士问他:“你还管她们的死活?”   “我就管她们,我只管她们!除了他们我还管谁?谁还值得我管?”他发出一阵怪笑,“坎追恩·拉斯托尔!你是正义的骑士,所以我恳请你救救这些无辜的女孩。请你……”婴儿在哭嚎,女人在尖叫,侏儒咒骂他是疯王,“请你发发慈悲!”疯王声嘶力竭的喊道,“救救这些无辜的人!”   “好吧,我答应你,但必须在你死了之后。”斩龙骑士看着他,忽然笑了,说,“人都叫你疯王,可我看你一点也不疯啊。”   “现在不疯罢了,”疯王正了正他的王冠,“等见了巴骨·卡恩,我会让他看看的我的疯狂。”   坎追恩笑着说:“我很期待,陛下。”   疯王也笑了,说:“你是期待我死吧?”   “我是期待您死的漂亮,陛下。”斩龙骑士行礼,铁水再度沸腾。 疯王对疯王,九   疯王对疯王,九   至高天被点燃了,巴骨浇了许多的油,这一次至高天烧的会非常旺,也非常快。   当至高天燃尽的时候,如果他还没攻下城,那他的士气就崩溃。但至高天焚烧的时候,沙民就会一往无前。   为了鼓舞这些七色尊主的信徒,巴骨接受了圣子的洗礼,又在身上涂了沙民的响尾蛇油彩,带了五色宝冠。   我他妈的像个蠢孔雀!海湾地的霸王心想道。   但不管他怎么想,沙民就是吃这一套的。他之前的勇猛已经在沙民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许多沙民已经相信他是某个神灵的化身。现在经过洗礼之后,他身上的光环就更加闪亮了。大军匍匐在他脚下,顶礼膜拜,他高呼自己的名字,沙民也跟着怒吼:“荒!荒!荒!”   巴骨望向高耸的城堡,他看见布尔兰德就站在城墙之上。那公爵受了伤,但是依旧能作战。山民的士气还没垮,毕竟他们是北方人第二勇猛的军队——第一勇猛的是极北的蛮子。   巴骨坐在至高天下的圣椅上,十六个人抬着他往前走——通常只需要四到八个,但巴骨太沉了。   烈焰在他头顶燃烧着,照亮他的身体。他在身上涂了圣油,皮肤如古铜一般的发光。海湾地的黑甲骑兵护在他左右,其他士兵结成方阵,将城堡包围。   布尔兰德公爵站在城墙之上,身旁站着四个青蓝盔甲的武士,身后军旗飘扬。   巴骨·卡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那位公爵说道:“罗恩·布尔兰德,你是条汉子!我不想伤你性命,若你开城投降,我就封你一路诸侯来当!”   布尔兰德说:“小三叉戟,你不用废话了,山民不会投降。”   巴骨说:“小国王就是个懦夫,他不会来帮你!”见布尔兰德没说话,巴骨就继续说:“你应该效忠一个真正的国王,他能给你土地、金钱和荣誉,而且他绝不会抛弃你!”巴骨举起剑来,“国王不爱惜他的封臣,那封臣就没理由效忠他!”   布尔兰德冷笑起来,说:“你这捞鱼的蛮子,话还说的很漂亮。可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当山民的王?山民在这里统治了三百六十年,出过国王两名,贵族无数,你给我荣誉?你配吗?渔夫怎么给贵族荣誉?你就是个不知礼仪、不懂规矩、不守伦理、不敬神灵,血管中流着粪水的臭虫,巴骨·卡恩!”   我给足你面子,你就这么说我?所以我讨厌北方人,这群目中无人、自命清高的贵族,等我-日了你们的老妈,我看你们还认不认为自己血脉高贵。   “原来如此,我还当你是个英雄,没想到也是个做白日梦的蠢材!”他猛的拔出大弓来,弯弓搭箭,“不要动,布尔兰德!”   说罢他连射两箭,箭矢尖啸,飞向城墙。   布尔兰德在他拔弓的时候就蹲到了城墙之下,所以躲过一劫。另一支箭则一下射穿了山民的军旗,城墙下的军队用武器敲击地面,高呼:“荒!荒!荒!”   巴骨大笑道:“山民啊!你们的祖先抛弃你们了,神灵也不保佑你们!”接着他振臂一呼,说,“大海与黄沙的儿子们,吹响号角,擂起战鼓!踏破这座城!”   号角震耳欲聋,战鼓和人们的心跳一样急促。   这次巴骨直接搬出了冲车,那是个粗大的怪物,像是比一条成年亚龙还粗壮。它的摆锤需要五六个人一起操作,还需要十个赤膊的力士推着他,用它来撞击城门。   巴骨的攻城方式和兰俢不同,他不会在一座城池上消磨时间,他觉得消耗越久损失越大,还不如一举拿下敌人来的赚。   霸王的思维很简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在冲车攻城的同时,云梯车和飞梯也都准备好了,它们紧随在冲车后面。   冲车上有龟壳一样的巨大铁盾,它顶着敌人的投射物冲向城堡。城墙上抛下开水和沥青,还有沉重的滚石,冲车吸引了大部分火力。   这时候巴骨命令弓箭手进行吊射,压制城墙上的敌军,同时命令云梯车和飞梯开始前进。   城不会这么轻松地就被他攻破。巴骨只是想借这次试探,知道布尔兰德还有什么底牌。他的直觉告诉他,布尔兰德还有招数没用。   这种正面进攻持续了两个小时,冲车毁了一台,人也死了许多,巴骨心想道:该我上阵了。让他们再死下去,我的赌约就要输了。   他再度拿起大弓,射向城墙上的守军。巴骨的弓箭百发百中,他瞄准的都是将领,这样最容易挫伤敌人的士气。其实他想一箭射死布尔兰德的,但那家伙站的太靠后,他射不到。   守城的军官死了两个,这导致防线出现了一个缺口。巴骨立刻下令飞梯队强攻这里,同时,飞钩队伍从其他三面进攻,试图夺下城墙。   不需要夺下城墙,只要制造混乱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攻入城门。   正如他所预料的,有几个勇士爬上了正面城墙,同时敌人被分散到了其他地方,城门前的防御松懈了。这时候巴骨人攻击城门。   第一辆冲车已经被之石块砸烂,人们就踏着它的残骸虫向城门。攻城的力士八人一队,用巨大的原木冲撞城门。当然他们是冲不开的,很快,这些人就死在了城墙下。但是原木留下来了,这木头是涂过油的,极其容易点燃。   巴骨命令人火烧城门,大火燃起,城门逐渐变的脆弱不堪……   是时候了。   巴骨·卡恩,冲入火海。   黑烟弥漫,熏的城墙上的人看不清底下,巴骨接着黑烟的掩护开始攻击城门。他挥舞着巨大的战锤,猛砸城门的边缘,一下就把城门砸的凹陷下去,两下砸的扭曲,三下砸出一丝缺口……   热水和沥青落下,炽热的液体落在他肩头,烫出白烟。巴骨咬着牙齿,硬生生把城门撕开一道裂口。   这一道口子不大,也就足以容他一人进去——但这就足够。   然而这时候,城门居然自己开了。   巴骨忽然觉得事情不妙。 疯王对疯王,十   疯王对疯王,十   事出反常必有妖,山民不会自己打开城门,他们必然是要展示什么东西。   “停!”巴骨喊停了那些想要冲进城门的人,城门之下突然安静了,气氛十分诡异。   霸王望向门内,就见一片漆黑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光。那是滑腻的油光,就像是黑曜石一样。接着他听到了一阵巨响,那是沉重的脚步声,比人要沉、野兽沉、比亚龙沉……   那不就只有凶魔了吗?   他想的不错。一头凶魔从城池里冲了出来,那是个浑身流淌着剧毒黏液的怪物,它有五米高,像是人又像是蝎子。   黑曜石凶魔,他认得那玩意。   果然,巴骨心想道,北境的公爵都有点压箱底的货色。布尔兰德也藏了凶魔。   火神教训练凶魔为贵族作战已经有很长历史了,这种东西每个贵族都会有几只,不过轻易不会使用。毕竟它们破坏力可怕,而且邪恶、无法控制。   但巴骨·卡恩是海湾地的战神,神灵怎么会害怕凶魔?   兰俢曾经对他说过:“陛下,只要你相信自己是战神,你就能拾起神格。你将是一切懦夫的杀手,一切邪魔的克星。”   兰俢说的话,他深信不疑。   黑曜石凶魔的剧毒可以轻易腐蚀盔甲,或是让一个人融化。有几个沙民冲到那怪物的身边,立刻就化成了浓血。剩下的沙民不敢上前,甚至掉头就跑。紧接着那怪物冲出城门,巴骨一闪身,让它冲出来。因为巴骨不想在狭小的地方和这家伙决斗。   接着黑曜石凶魔开始大开杀戒,它每次挥舞肢体,都会有一大片士兵倒下。它一口唾沫,就能毁掉一辆攻城器。   黑曜石凶魔满身的毒液是最令人棘手的地方,一旦近身,就只有被融化的下场。巴骨心想道:我的肉体能抵抗这恶魔的邪术吗?   他不知道。   兰俢的告诫又在他耳边回想:陛下,只要你相信。   只要我相信。   他脚下就是一个死去的士兵。这人被毒液喷了一身,盔甲变成铁水,嘶嘶冒气,肉体更是溃烂,肉化作浓血,骨头也被腐蚀的冒泡。   巴骨心想道,我要如何才能让自己相信:我不怕这剧毒呢?   山民的骑兵也从城门冲了出来,黑曜石凶魔冲散了沙民的阵型,骑兵再一冲,巴骨的军队顿时溃不成军。士兵将他包围,他不得不先解决这些令人恼火的家伙,然后再去对付黑曜石凶魔。   这样可不行,他一剑砍断了某人的脖子,战神不会害怕,战神不会犹豫……   他怒吼着劈开某人的胸膛,又一锤砸烂了某人的头,脑浆粘在锤子上。   鲜血让他逐渐狂暴起来,他决定先不去想凶魔的事情了,他现在要杀人。   他高呼道:“海湾地的战士,跟我冲!”接着疯狂的挥舞战锤与宝剑,为自己的人开路。他带来的八百骑士都是死士,国王喊了冲,就没一个人犹豫。他将沙民丢在外面,带着自己的人冲进城门。   杀了布尔兰德,一切就结束了,他心想道。   他攻破大门,冲向城堡的正门阶梯。这时,他忽然嗅到一股腥臭的气味,还听到了一阵尖叫——这都不是人类能发出来的。   好啊,还不止一只?   有许多人形怪物如蜘蛛一样,手脚并用的从走廊中爬了出来。这些怪物有六条细长的手脚,看上去就像是蜘蛛,但它们却也有人的脸。那是一张张扭曲、疯狂的脸,每张脸都被切割成七八块,像是破碎的布。   巴骨抬手就把一只蜘蛛人砸倒,那怪物半个身子都塌了,却还挣扎着爬起来,用下巴下面的弯曲牙齿来刺巴骨。巴骨见到这怪物人的那张嘴巴上全都封着针线,而下巴上还有一个蜘蛛般的口器。   丑陋的怪物,他又补了一剑,将那家伙的头斩了下来。血喷了出来。   凶魔的血沾在了他的脸上,那血炽热、腥臭,但也如美酒一般甘甜。   巴骨·卡恩无数次杀人饮血,但他从没尝过这么美味的血。比蜜糖甜,比烈酒辣。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开始发晕了,他被这血弄的醉了……   他的疯狂在这一刻加倍释放!   “啊啊啊啊啊啊啊——!”海湾地的霸王怒吼起来,冲入这些怪物之中。他用锤子砸,用剑砍,用手撕,用牙咬,只为多品尝一些这绝美的佳肴。每多杀一个凶魔,他心中的信念就会坚定一分,每多喝一口血液,他的灵魂就会饱满一分。   当最后一个凶魔被他杀死的时候,这里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了。他的八百个骑士已经尽数战死,城堡大厅,血流成河。   浓郁的血腥味冲进鼻腔,巴骨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嗜血的欲望,他将凶魔的尸体举过头顶,然后去撕牛肉一样撕开——“咔嚓!”   凶魔之血迎头浇下,血液唤醒了战神的灵魂。无数画面涌进脑海,记忆在回溯,巴骨看清了这一切因果,从很久很久以前,到他出生,再到现在……   他脑海中有个魔鬼对他说:“巴骨·卡恩,让我们融为一体,找回从前的力量。当七个灵魂和为一体的,你将成为至高的魔神。”   他意识到自己要做一个选择,他可以得到另一个灵魂的力量,也可以继续做巴骨·卡恩。   这其实不用选择。   因为霸王不做选择,他全都要。   他不谈条件,他只会征服。   因此他把叹息剑抵住自己的胸口,说:“魔鬼,要么服从我,要么死去!”脑海中的魔鬼不说话,巴骨就把叹息剑刺入皮肤,鲜血流了下来。   他问那个魔鬼:“服从还是死亡?”   魔鬼对他说:“你只是我的七分之一个化身!你可不是戒律者!”   他把剑刺入肌肉,“我的确不是,我是海湾地的霸王,是唯一的战神。如果你要夺走我的灵魂,我就将与你同归于尽!”   魔鬼怒吼道:“你这个疯狂的灵魂,发疯的凡人!”   “最后一问!”剑锋触碰心脏,心脏的跳动感顺着剑尖传入巴骨的手掌,血流喷涌而出。他赌上灵魂质问那个魔王,说:“服从,还是死亡!”   三秒之后,他听到了一声叹息,然后魔王烟消云散。   接着他拔出剑,血瞬间止住,伤口也快速结痂。巴骨知道,他又一次赢了。   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夺走霸王的灵魂。这无敌的精神,就是巴骨最强大的武器。   海湾地的战神,终于变完整了。 疯王对疯王,十一   疯王对疯王,十一   更多凶魔涌了出来,显然剑盾堡里还有不少这样的怪物。他们将巴骨·卡恩团团包围。   巴骨站在怪物的中央,他看了看这些家伙,顿时笑了,说:“低贱的凶魔,你们难道不怕我吗?”   怕,凶魔确实怕他,若是不怕的话,这些怪物早就一拥而上了。然而巴骨站在这里,却没有一个凶魔敢来碰他。   霸王看了看这些怪物:丑陋、扭曲、残暴、凶恶……他知道这些东西都来自于地狱,但他们也曾是人类,是炼魔文明的遗民。   巴骨对他们说:“我给你们再一次效忠我的机会。”   凶魔互相看了看,发出一阵吱吱的叫声。有的惊恐,有的恼火。   巴骨说:“只有一次机会。若你们臣服我,就跪在这里,若你们与我为敌的话……”他猛的拔出一甩叹息剑,宝剑立刻发出撕裂空气的声音,“那你们会见识到霸王的怒火。”   有的凶魔尖叫着往后退缩,也有的朝他发出咆哮,僵持了几秒之后,有一个手脚都是触须的怪物冲他低头,并且用人类似得声音对他说了一段话。巴骨知道那大概是凶魔的语言,不过他听不懂。   但他能看懂凶魔的态度——这些怪物纷纷放低了身子,有的还跪了下来。他点了点头,说:“如果你们能杀了外面的黑曜石凶魔,我就承认你们是我的子民。”黑曜石凶魔的精神力量过于强大,巴骨知道自己没法命令它,只能将其杀死。   凶魔纷纷跑出城门去围攻黑曜石凶魔。而巴骨·卡恩就独自一人走进城堡。   击败了凶魔之后,霸王就更加不可一世。他穿越城堡走廊、登上国王阶梯,阶梯上面有几十个布尔兰德的亲卫守着。他们端着长枪,冲着巴骨喊道:“我不允许你再向前半步,巴骨·卡恩!”   他们怕我,巴骨心想道,咬人的狗不叫,如果他真要攻击我,早就动手了,而不会站在那里等着我过去。   他继续往前走。   亲兵的队长大声喊道:“退下!我再说一遍,退下!”   巴骨跃上楼梯,一剑斩断了那人的腰,鲜血溅洒出来。其他卫兵用长矛来刺他,巴骨一锤打翻了两人,接着七八根长矛刺在他身上。他的胸甲早就被凶魔撕破,长矛直接刺入他的皮肉。   他痛的怒吼,挥剑斩断长矛,又冲上去将那些人都杀了。杀完了这几个人,剩下的士兵就全都退缩了。他们像是一群受惊的田鼠,挤在一团,战战兢兢。   巴骨将身上的矛都拔出来,一个一个的丢在地上。他流了一些血,但是血迅速干结,伤口很快就结痂。刺痒的感觉从伤口处传来。   比之前愈合的慢了,他心想道,我没有得到全部戒律者的力量,甚至连七分之一都没有。不然我该不死不灭的。   眼看着巴骨浴血重生,那些士兵的精神都崩溃了。有个人尖叫着往回逃,然后防线直接崩溃,好几个人顺着窗户跳出城堡,就摔成肉酱,还有些人跌倒在地,连滚带爬的往回跑。   巴骨轻笑了一声,走向布尔兰德的大堂。   几百个士兵堵在大门的门口,把路封的水泄不通。巴骨看到一张张惊恐的脸——士兵、骑士、山民民兵、祭祀、农民、脚夫、妇女……连这些人都出来了,证明山民已经没有多少战斗力了。   他往前走,那人群就往后退。几百个人聚在一起,但数量却没给他们勇气。他每走一步,那群人就仿佛惊恐的野兽一样大喊大叫,巴骨逼近了其中一个人,那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端着长枪,手一直在抖。   他握住了那人的枪尖,说:“握不住武器的战士,就没必要战斗了。”   那人吓的牙齿打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巴骨一把将他的枪头捏断,说:“投降吧,山民已经没有退路!”   人们惊恐地看着他,然后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那个第一个放下兵器的人——在他们看来,如果有人先投降了,那后面跟着放下兵器的人就没有罪了。   就在这时候,他们身后的大门打开了。灯光从里边蔓延出来,照亮了这黑暗的走廊。人们纷纷回头看去,只见罗恩·布尔兰德站在那里。   公爵身披战袍,脸孔上充满了山民的坚毅。他往外走,人们自动分出一条路来,他就这么来到了巴骨·卡恩的面前。   公爵很高大,但和巴骨相比就像个孩子。他不得不仰视这位霸王。巴骨也看着他,罗恩·布尔兰德是个英俊的中年男人,有金色的头发和胡须,而且都梳的整齐。巴骨意识到他是从容的打理了一番之后才走出来的。   “巴骨·卡恩,”布尔兰德公爵说道,“只有魔鬼才能命令凶魔,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巴骨·卡恩。”他把叹息剑抵住布尔兰德的胸膛,“是你的国王!”   布尔兰德却是冷笑,说:“高贵的布尔兰德家族怎么会向魔鬼臣服?你叫沙蝎来与我说话吧。”   巴骨也冷笑,说:“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了?”巴骨轻轻一巴掌把他扇倒在地,然后将他抓住,夹在胳膊底下,“布尔兰德,我带你去见沙蝎。”他说完之后这么转身往外走。   山民不敢妄动,但布尔兰德的亲卫队还是硬着头皮冲了上来。有个拿巨斧的壮汉大吼着冲上来,那汉子嗓门可真大,就像一头狮子似得。   然而霸王的怒吼能吓死巨龙。   巴骨猛地回头,朝他怒吼道:“滚!”   那人当即摔倒在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起来,近处还有几个山民也吓的昏死过去了。   如此,再也没敢冒犯霸王。   巴骨夹着布尔兰德就这么离开了大堂,然后走上楼梯,好去城墙上。有几个守卫惊恐的发现巴骨·卡恩从他们背后走来,都慌张的拿起武器,但当他们看到巴骨腋下那个人质的时候,又纷纷把武器丢了。   接着他登上城墙。城墙之上,守军还在抵抗,许多人沉浸在战斗之中,居然没发现巴骨夹着公爵来了。但也有一些看到了,都吓的大叫起来。   这时候巴骨来到城墙边上,他一手抓住布尔兰德的腿,将他倒着提了起来。公爵惊恐的叫道:“你要干什么?你说要带我去见沙蝎的,你要干什么?”   巴骨手里拎着布尔兰德公爵,然后像是抡铅球那样旋转身体,“沙蝎!我把公爵给你弄出来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高贵的北境公爵尖叫起来。   “去你妈的!”巴骨一松手,布尔兰德带着一条黄色轨迹飞了出来——那是公爵的屎尿,挂在身后,就如流星的尾巴。 疯王对疯王,十二   疯王对疯王,十二   布尔兰德死了,战争也就结束了。   黑曜石凶魔被巴骨的凶魔撕碎,剩下的山民也纷纷投降,沙蝎将他们关进监牢,说是要择日收编。   城堡中还有许多的补给,沙蝎也照单全收。   巴骨不在乎这些,这些都给他,没关系。   因为剑盾堡是他的。   速战速决的好处就是伤亡很少,巴骨和沙蝎签的合同,上面说了,只要巴骨能还给沙蝎6300个人,那么巴骨就可以得到剑盾堡。   现在,还剩下整整一万多个人。   他赢了。   “沙蝎帕拿夫,拿回你的军队吧,这里有一万多人。”巴骨大笑着走向帕拿夫,“正是,君无戏言!沙蝎皇帝,现在我要拿走剑盾堡了。”   沙蝎点了点头,说:“需要由我亲自清点人数之后才能让契约生效。”   巴骨笑道:“尽管清点!”   沙蝎命令那一万多人分成八个方阵站好,由于建制混乱,所以每个方阵人数不同。沙蝎又临时按照军衔八个临时的方阵队长。之后,沙蝎命令自己的亲兵去清点人数。过了片刻,亲兵回报:“陛下,还剩下10321人。”   沙蝎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那几个方阵,说:“沙民第一、第三方阵队长听令!”   那两人回答:“在,陛下!”   “后队斩前队!”   “是!”   队长下令:“陛下有令,后队斩前队!立刻执行!”   说完这话,那两个方阵的人就冲上去将前头那个方阵的人都杀了。整个过程干净利落的像是切菜。队长在指挥杀人,他端着军队,每次挥刀就会杀掉下一排人,再挥刀就在杀。   没一个人抗命,没一个人逃跑,没一个人叫喊,一个个士兵就如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倒下。地上血流成河,没人动摇、没人眨眼。   杀了一轮之后,沙蝎一脸冷漠的点了点头,说:“清点人数。”   亲兵立刻去清点人数,他们冲入血海之中,跨过尸体,军靴踩着淋漓的鲜血,将活人的数目清点清楚。   很快亲兵归来:“陛下,还有7896人。”   沙蝎扫视了一眼方阵,然后下令:“第六方阵队长听令!”   “在,陛下!”   “后队斩前队!”   “是!”   于是刚才的那一幕又上演了。   杀完之后,沙蝎再次令人清点人数,这次只剩下6420个人了。距离6300只差120个。   沙蝎高声说道:“我需要121个不怕死的西域男儿!有勇气的,站出来!”   6420人一起往前踏步,说:“有!”   沙蝎十分难得的挤出了一丝笑容,“很好,队长,你们去挑出这里受伤最重和身材最小的人吧。”   很快,最后的121人走了出来。他们列成一排,站在方阵前面。   沙蝎下令道:“第一排听令,后队斩前队。”   后面的士兵上来将最后的人都杀了。   就这样,沙蝎把人数杀的刚好6299人。   “好,副将,把这些人收编吧,这就是本次攻城的幸存者,6299人。”   副将来将其收编,剩下的人归队,只留下一地尸体。   巴骨看傻了。   海湾地的霸王自从记事以来就没见过这种事情,这是他头一次如此震惊。他手里捏着那份契约,看着上面6300这个数字,只觉得讽刺无比。   沙蝎朝他走来了。   “君无戏言,海湾地的国王。”沙蝎对他说,“契约白纸黑字写着,你按了手印,签了字,现在契约生效。很遗憾,最后只剩下6299人了,你没法拿走剑盾堡。”   “操-你妈。”巴骨沉声说道。   沙蝎看着他,说:“你要反悔吗?”   血腥味扑面而来,巴骨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心想道:我若是现在反悔,也拿不到剑盾堡了。而且沙蝎非得把我杀了。他有这个魄力,他一定能干出来。   我就是再强,也没法手撕十万大军。   巴骨冷笑道:“沙蝎帕拿夫,俺这辈子还没佩服过谁的手段,你这一次,让俺刮目相看了。”   沙蝎说道:“能被海湾地的霸王夸奖,我很荣幸。”   巴骨将那契约交给他:“好吧,契约生效,你赢了。”   沙蝎将契约揣进怀里,然后对巴骨说:“我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海湾地的国王,恕我失陪。”说罢沙蝎转身离开,命令人们打扫战场。   巴骨看着他的背影,心想道:去你妈的吧!人人都说我是疯王,依我看,这他妈的才是疯王!   沙蝎帕拿夫,呵呵,有意思。   估计我讨伐西域的计划要延后几年了。   ********************   “陛下,火神教教主,埃克斯利德来信了。”   “拿来!”   疯王坐在椅子上,手指不安的敲击着桌子。   剑盾堡陷落了,布尔兰德被杀了,就连他的凶魔都被打败了。还有传闻说,巴骨·卡恩是魔王转世——我可去你妈的吧!怎么什么玩意儿都出来了?   仆人把信递到他跟前,他撕开看了,就看到上面写着:   陛下,剑盾堡陷落,想必您也知道了。但这里边有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有传闻说巴骨·卡恩能命令凶魔。   陛下,凶魔只认一个主人。魔法师是靠着“欺诈法术”才令凶魔服从他们的。   其他凡人的魔法没法命令凶魔。   除非这个人不是凡人。   传闻说巴骨·卡恩是魔王化身,您要当心。我派人赠送您三千支破魔箭矢,用它可以削弱魔王的魔力,从而杀死他。   火城正在举行封魔仪式,我需要用全城三万信徒的全部力量镇压远古的恶魔,因此我没有多余的士兵来支援您。还请您见谅。   疯王心想道:又胡说八道了。封魔仪式?你怎么不说创世神降临?   再说了,巴骨真要是魔神降世,他早就驱赶着凶魔来闹凶灾了,怎么会等到现在才发难?多半是布尔兰德他们被杀的士气溃散,就编造出来谣言吓人。   疯王本来不在意的,但是信中最后一句话却让疯王提起了警惕之心。   “您必须提防这个小概率事件,再小概率的事情,也有可能发生。而一旦发生,事情就不可挽回了!”   这可太有道理了,疯王心想道。   于是他命令下人将箭矢都分发下去,统统交给他的圣骑士们。这些人是疯王麾下最精锐的部队,好东西一定要留着给他们用。   鹰头城已经准备完毕了,疯王随时可以和另一个疯王决一死战。   来吧,来吧,来吧,巴骨·卡恩!   鹰头城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作者留言:   ps:接下来更新两个比较轻松的pov用来调剂,然后会开始这本书前半部分最扎心的剧情。   (之前的都不够扎)   你都看到这里了,我知道你不是玻璃心。   还请不要错过w 第二十六章:援军难求(附:真理的里世界)   第??章:真理的里世界(?)   过去三个多小时了,真理女巫仍在台上吉他狂飙,亿万个幽灵跟着一起甩头跺脚。哲莉忒用美声唱高音,达达拉丝发出魔鬼般的嘶嚎。   那两人还好,但哲莉忒唱的有些累了,她毕竟是个女巫,不是歌手。她对玛利亚说:“师祖啊!我觉得咱们该谢幕了啊!”   “好啊!”玛利亚一甩头发,“那么在最后,一首‘女巫最自由’,献给在座的各位世界锁亡灵!”   玛利亚·玛法·玛森特自弹自唱,没有哲莉忒和达达拉丝什么事情。玛利亚一走到前面来,幽灵们就开始兴奋地尖叫。她一开口唱歌,许多幽灵就激动的哭嚎。   玛利亚用的是远古时代的精灵语,哲莉忒听不懂,但她能感受到歌曲中的深沉忧伤。这种感情,就像是离家的游子,像是迷路的孩童,像是母亲死去的小兽,像是飘到海上的一朵蒲公英……   等一首歌唱完,玛利亚鞠躬谢幕,哲莉忒和达达拉丝也跟着行礼。接着灯光消失,音乐停息,一切都回归平静。三个多小时的音乐狂欢之后,玛利亚脸上也露出疲态。达达拉丝更是气喘吁吁的问道:“师父,现在我可不可以去……”   “闭嘴!”玛利亚说,“下一个是旋转木马。”   达达拉丝惊讶的瞪着她,说:“小孩才玩旋转木马!”   玛利亚躺在地上打滚撒泼,“我本来就是小孩!我要去骑大马!”   所以她们只好去骑旋转木马。   接着是看马戏团演出,射击场打靶还有捉鬼游戏……   这要玩到什么时候啊,都快嗨了一晚上了!   ************   第二十六章:援军难求   中谷地城堡,候鸟城——   海文·安卜赛德正和候鸟城的伯爵——哈伦·萨特利亚谈判。   谈判已经进行了一下午,但是仍旧没有结果。   海文预料到了对方可能态度蛮横,到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程度。   哈伦伯爵是个尖酸刻薄的男人,他继承了蒙达利亚家那种精明,毫厘必争,一点利益也不放过。海文和他谈判可是伤透了脑筋。   这人仗着背后是风雷堡,就敢漫天要价,什么要拿海文五成的税这种话也能说出口。   不过海文也知道对方的需求。对方需要海文的兵力保护,不然他就会被河湾地围剿。   “安卜赛德,我理解你的困境,也知道你的要求,但是,您要知道,河湾地不会给你这些东西,就是我给了,其他人也不会给。你开价太低了,你知道吗?”那伯爵把腿嚣张的翘到了桌子上,“而且,你说结盟?不好意思,我们可以做买卖,但是结盟,呵呵,做不到。”   海文问他:“为什么结盟不行?”   哈伦一挑嘴角,胡子也跟着翘起,“你听过哪个贵族和平民结盟的?”   对,我不是贵族,我从来都不想当贵族,我只想喝贵族的血,吃他的肉!   “我是熊山伯爵,我还有先王的战袍,我代表着沙文三世。”海文平静的说道。   哈伦摇头说道:“不,你不是,海文·安卜赛德,你只是个熊山领主,是代理的伯爵。再说了,你他妈的已经没有熊山了,不是吗?”   “我还有松林堡。”   “这难道就能升华你的血脉?哦,大人,贵族是传统、是传承、是高贵的礼仪和血统!”他拍打着桌子说道,“出身是平民,永远是平民,不是有个城堡就能变成贵族的。更何况,哈哈!松林堡?那是小三叉戟给你的窝,小三叉戟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可不认他!”   操-你妈的,海文气的浑身发抖。这时候笑脸猫轻轻用剑柄顶了他一下,示意他冷静。   之后两人也不让步,就这么谈了一天。   一天下来,丝毫进展也没有,海文却是身心疲惫。他回到城堡的客房中,一头倒在那张柔软的天鹅绒大床上。他望着天花板上的花纹,心想道:这些贵族又贪婪又短视,而且办事一点也不爽快。最重要的是,他们目中无人。   我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   当我在和他扯皮的时候,我的人民正在忍饥挨饿,战火正在这片土地上燃烧。   我在这里每消磨一天时间,革命来的就晚一天。   海文的心越发躁动,他的情绪在这几天很不稳定,好几次近乎失控。要不是笑脸猫提醒他,他可能就要掀桌子了。   冷静,必须冷静,他心想道,我必须得到这些盟友,不然将来我无力对抗小三叉戟和北方人。   谈判又进行了三天,在海文的唇枪舌剑下来,哈伦·萨特利亚终于答应了他的要求。海文从哈伦那里低价购买了一批盔甲和武器,还得到了三年减税的合同。   然而海文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付出了黄金、粮食,而且还签了一份对他十分不利的军事保护条约,这份条约要求他第一时间介入河湾地的内战,而且无条件的支持风雷堡。   这会把他拉入战争的泥潭。河湾地内战,每一次都是贵族们的利益纷争,是狗咬狗的肮脏战斗。海文不想让他的战士在这种地方流血。   总而言之,谈判是结束了。他也终于能回到松林堡去。   这一路上,海文都十分纠结。他觉得自己被这些贵族戏弄了,而且被戏弄的不浅。   笑脸猫劝他说:“大人,和贵族对话就是这样的,您必须习惯。”   “我不想习惯。”   “大局为重……啊,这话不像是我该说的,但如果管家还在这,一定会这么劝您的。我们现在确实需要河湾地,河湾地有钱,能给我们提供武器,而且交通便利……”   “道理我都懂!”海文咬着牙说道,“但我不想和贵族同流合污!”   “就流一会。”笑脸猫笑着说。   海文没回答他。   回到松林堡之后,他又收到了许多来信。河湾地贵族们继续要求他谈判——所有人都让他过去,但没有一人说要来找他。   海文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这不是他想要的革命。   革命者不该和贵族谈条件。 第二十七章:沼泽三人行,一   第二十七章:沼泽三人行,一   午饭时候。   剃刀、奈特薇还有莉莉丝,三个人在甲板上用餐。   水手的食物很简陋,但是德莱尔还是给他们尽量准备周全。有腌肉、腌菜,还有新抓来的鱼,干蘑菇汤,各种调味品也都有。   今天又是莉莉丝下厨。   莉莉丝是昨晚提出来要给剃刀做饭吃的,因为她觉得船上的伙食太差。不过,水手们有规矩,船上不带女人,更不让女人进厨房,所以剃刀一直没有去冒犯。然而莉莉丝一再央求,没办法,他只好和德莱尔去说这事。   德莱尔从不迷信,通情达理,立刻就答应了。   所以莉莉丝开始给剃刀做饭——她只给剃刀做饭,别的水手没有这个口福,按照她说的,她是高贵的梦魇公主,第五纪元的凡人可没资格吃她烹饪的食物。   “只有你可以喔!”她翘着尾巴,用食指点在剃刀的鼻子上,“莉莉丝的爱心料理,只给你一个人准备。”   “劳驾给奈特薇也来一份。”剃刀面无表情的说。   “我不吃!”奈特薇斜着眼睛看他,“我和水手们吃一样的。”   莉莉丝借了个锅来,然后用魔力生火,也不占用灶台,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开始烹饪。食材不多,不过她还是烹饪出了花样。   炼魔文明本来就先进,而且还是个特别强调文化的文明,料理作为文化的一环,也是十分先进的。   一条大鱼四个菜:鱼尾巴先炸后烧,放了五种香料,香味扑鼻;鱼头熬汤,嘴里塞上河鲜,煮出鲜味;鱼身子烘烤到焦脆,浇上“梦魇特制爱心酱料”,最后鱼鳞做成鱼鳞冻。   最可怕的是,她把鱼骨头通通剔除了,一根小刺也没有。   “我怕你卡到嗓子。”她扭扭捏捏的、语气娇的渗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开胃菜,腌肉也被她重新加工,切成小片,用火来炒,变的咸香美味。   这家伙还挺能干的啊,剃刀不禁想到,我上辈子为什么不要她啊?这凭什么不要啊?   不过那顿晚餐吃得不太顺利。   饭桌上,剃刀和莉莉丝有鱼有肉,有酒有菜,又好吃又好看。然而奈特薇却站在一边,手里拿着个硬面包。她一口一口的啃着,必须用力咀嚼才能吃下那石头似得东西。她的眼睛望着远方的波浪,十分忧伤。   剃刀对她说:“一起来吃吧。”   “不!”奈特薇瞪着他,“我不吃这婊子做的东西!一口也不碰!”   这时候莉莉丝切了一块鱼肉给他,然后装在勺子里,喂给他吃。“张嘴,啊——”   剃刀说:“我自己能吃。”   “你手不方便。”   “我有念力,可以操控金属。”勺子飞了起来,把食物送进嘴巴,“你看。”   莉莉丝笑着搂住他胳膊,问道:“好吃吗?”   “啊,好……”他忽然感觉到奈特薇的目光,一转头,却见奈特薇冷笑着把头别了过去。   莉莉丝问他:“好吃对吧?以前你都吃什么啊?”   剃刀说:“就是干粮什么的。”   莉莉丝故意做出惊讶的表情来,“干粮?那怎么行呢?”她用眼睛瞟向奈特薇,语气十分嘲讽的问道,“难道说,你都不给纳特做饭吃的吗?”   奈特薇脸色很僵硬,“关你什么事啊?还有啊,谁允许你这么叫他的?”   莉莉丝捂着嘴,“噗嗤!”她故意笑出声来,“啊啊啊,原来是根本就不会做饭啊。你这女人就没上过家政课吗?也没学过怎么当个好妻子?啊,我忘了,你就是个低贱的血魔嘛,哈哈哈哈哈哈——!”   奈特薇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然而剃刀看到她头顶正冒红烟——肯定是气的。剃刀也看不下去了,他喊道:“莉莉丝!你这样过分了。”   “啊,对不起,你别生气。”她连忙道歉。   之后剃刀放下餐具,去劝奈特薇,说:“奈特薇,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转过来,看着我。”   奈特薇没动静,他就用义肢去碰奈特薇的肩膀。后者把他一把甩开,然后身子化成红雾,钻进了船舱。   剃刀无奈,只得回到座位上。一桌子菜肴看着很香,但他没什么食欲了。   “莉莉丝,你吃吧。我没食欲。”   “对不起,都怪我说错了话。”   “是怪你。”剃刀说。   “呃……”她低下头,说,“我就是看不惯那个女人嘛,她一点也不懂得照顾人。不给你洗衣服也不给你做饭……凭什么嘛,我比她好多了。”   剃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叹了口气,说:“莉莉丝,你把这些吃了吧,我要回去了。”   “我……我也吃不了。”   “那至少把最好的部分吃了吧,不要浪费了。”他下意识的操控刀叉,将鱼肉中最鲜美的部位都切下来,然后装在莉莉丝的盘中,然后又为她切好面包,倒好一杯酒。这对于剃刀来说是很普通的事情,念力有时候比手还方便,他心念一动,就都做好了。   他一边弄一边说道:“莉莉丝,有些事情啊,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尤其是感情这种事……啊,其实我也不懂。不过,我会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尽量。还有啊,平时你不用照顾我这么多,我自己都能做的。你每天晚睡早起,铺床、打扫卫生、洗衣服的……不用这么麻烦。旅行在外大家不在意这些,而且我自己也会弄的……”   这时候他注意到莉莉丝正直勾勾的瞪着他。   “怎么了?”他问道。   “你……”莉莉丝嘴唇一撇,突然就哭了。   “你从没对我这么好过!哇——!”她嚎啕大哭。   她哭的把水手们都引过来了,德莱尔也过来看热闹。那管家一脸坏笑,说:“小老弟,怎么回事啊?又把姑娘弄哭了?”   剃刀摆了摆手,说:“不关你们的事。”   剃刀最受不了女人哭了。于是他带着莉莉丝来到没人的船舱里,轻声安慰他。可是越安慰莉莉丝哭的越凶。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温柔啦?我受不了啊!”她扑进剃刀怀里。   “我对你温柔点不好吗?”剃刀不明白。   “从前不是打就是骂,现在你这样……这我哪顶得住啊!”   天呐,上辈子我究竟是怎么对她的?剃刀没法回想起全部记忆,因为上辈子他根本就不在意莉莉丝这个人。尽管莉莉丝围着他转,但他脑子里一多半都是公事,剩下的一小半,也被另一个女人填满了。   努尔米。泪歌·努尔米。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等等,如果亲卫队都复活了的话,那么泪歌·努尔米肯定也在。   千万别让再来一个了,拜托! 沼泽三人行,二   沼泽三人行,二   今天午饭的时候,剃刀总算是把三个人聚在一起,好好地吃了顿饭。   “我也要学做菜。”奈特薇和他说。   所以奈特薇和莉莉丝一起下厨,结果可想而知。奈特薇烹饪出来的东西惨不忍睹。不过剃刀还是很开心,至少那俩人能好好说话了。   下午,剃刀该下船了。   德莱尔对他说:“兄弟,接下来我们要去东方,你要去沼泽的话,就从这个港口下船,然后一直往南走吧。过了碎石地和青泥城,很快就到沼泽。”   剃刀不太想下船的。   因为一旦下了船,他就要进入一个微妙的“三人世界”了。   他,莉莉丝,奈特薇。   在船上的时候,他还能和水手们混在一起,逃避一下现实,但是只剩下三个人了……这肯定会出事啊!   但这也没办法,他还有任务要完成。夫人至今不知道海文大人的消息,她在痛苦中煎熬着。剃刀需要尽快找到她,将此事告知。   剃刀收拾行李,辞别德莱尔,离开了商船。   下了船之后,三个人就往南走。   剃刀走在前面,两个姑娘一左一右夹着他,奈特薇牵着他的半截右臂,莉莉丝抓着他左手义肢,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   “你们俩这样抓住我,我很难走路。”他左右看看,“莉莉丝,放开我。”   莉莉丝说:“她放我就放。”   剃刀说:“奈特薇,放开我。”   “她放我就放。”奈特薇复读莉莉丝的话。   “你俩能不能一起放?”   “不能。”她俩一起说道。   “莉莉丝,你先放。”他说。   “我不!”   “立刻放开,不然我就生气了。”我真讨厌我自己。   “好。”她松手,然后道歉,“对不起,你别生气嘛。”   “奈特薇,你也松开。”   “我不!”   剃刀皱眉,说:“立刻放开,不然我就……”   奈特薇跳起来给他一个耳光,“不然你怎么着?”她问剃刀。   剃刀愣了一下,“你打我?”   “打你怎么着吧?”奈特薇瞪着他说。   莉莉丝拦在她和剃刀中间,说:“你怎么还打他啊?”说着莉莉丝的尾巴就竖了起来,双手冒出爪子。剃刀赶紧按住她,说:“莉莉丝,住手!”   莉莉丝说:“她打你哎!”   “用你说吗?我知道。”   “疼不疼啊?”莉莉丝伸手摸他的脸。   “别碰我。”剃刀甩开她,“这没你事。”   “可是……”莉莉丝抿嘴,一脸的委屈。   “不许哭!”剃刀吼她。   “哇——!”   完了,剃刀就怕这个。无奈,他只好先去哄这个祖宗。然而剃刀分身无术,就把奈特薇冷落了。等到莉莉丝哭完了,他才回头去管奈特薇。这时候奈特薇已经气得头上冒烟,不想和他说话了。她抱着胳膊,背对着剃刀。剃刀怎么喊她,她也不理会。   “奈特薇!”剃刀忍不住叫道,“别耍脾气,有话就说,要打就打!”   奈特薇回头瞥了他一眼,大声说:“她就能耍脾气,我就不能咯?”   “我哪有?”   “你有!”   “没有!”   “你偏心!”   “可是莉莉丝她……”她都哭成那样了,我能怎么办吗?剃刀没把这话说出来。   奈特薇看着他,等了三秒,突然间——   “你就是欺负咱没她会哭!哇——!”她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了。   完蛋,剃刀心想道,估计我是见不到夫人了,我非得被她们折腾死。   不过剃刀不是那种软弱的男人,他是个硬汉,硬汉对待女人,就有硬汉的方式。   剃刀对她说:“奈特薇,看着我。”   “我不看!”她一扭身子,接着哭。   “看着我!”他扣住奈特薇的肩膀,将她强行掰了过来。   奈特薇冲他叫道:“好疼啊,你干什么!”   “吻你。”   剃刀说着就吻了上去。奈特薇的后半句话被堵在嘴里,莉莉丝惊呼一声,双手捂脸,只露出眼睛。   他狠狠地吻奈特薇,他要让奈特薇知道他的爱有多么强烈。他吸-吮奈特薇娇小的嘴唇,嘬她的下唇,咬她的舌头……他把那个少女吻到腿软,最终像坨泥一样瘫倒在他怀里。   “哪有你这样的,”奈特薇喘息着,脸色通红,“突然就……突然就亲上来。”   剃刀回味着唇齿间甘草糖的香味,说:“我爱你。”   “嗯,我信了……”她小声说。   剃刀转身,对另一个女孩说:“莉莉丝,我不赶你走,去留是你的自由,但是我要告诉你。我确实爱着奈特薇——上辈子的事情我不知道,但这辈子,我最爱她。”   “上辈子的事情已经回不来了。”莉莉丝叹了口气,“我们只说这辈子。”   梦魇的公主沉吟了片刻,说:“我知道我不该出现在这里,我是个累赘。但除了你身边,我无处可去。第五纪元,一切都是陌生的。天上没有龙与狮鹫车,人们也不会魔法,世界单调的仿佛只剩三种颜色……而你,是我唯一还熟悉的人了。”   “哪怕你不爱我也没关系,剃刀,”她带着哭腔说道,“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吧,给你洗衣服、做饭、当个佣人也好。求你,别再赶我走,别像从前一样。”   剃刀和奈特薇对视了一眼,询问她的意思。   奈特薇说道:“咱们一开始就说好了的,等办完事情之后,我们来打一场。至于现在,唉……”她摇头,“这些天咱俩少说话,也都收敛一点。等纳特办完事情,我们再来解决这个孽缘。”   “好。”莉莉丝说。   如此一来,旅途总算平静了一些。两人不再争吵,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剃刀偶尔会问莉莉丝一些上辈子的事情。   “上辈子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他问莉莉丝。   莉莉丝立刻说:“我记得好多啊!比如你喜欢吃辣的东西!我给你炖鹿肉的时候放多了辣酱,你反而夸了我呢。”她一脸傻笑,“嗯,你喜欢黑色和银色,还有喜欢机械手表,咱们还有一只猫。我记得一场电影,那次就我们俩去的,没有努尔米。对,就我们俩。” 沼泽三人行,三(真理的里世界?)   沼泽三人行,三   莉莉丝滔滔不绝的说着,而奈特薇正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她。   剃刀不想听这些,他忍不住打断道:“别说这些,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吗?”   莉莉丝挠了挠脸,说:“嗯……我还记得咱们一起去过祥木林,在祖灵前祈祷。我许了个愿,愿望就是……”她看着剃刀笑了,“你知道的,不会是别的愿望。”   剃刀说:“其他的呢?比如炼魔的魔法?”   “我就记得几个自己常用的梦魇魔术,大部分我都忘了。”   “有用的技术?知识?”   莉莉丝摇头。   “废物!”   “对不起啦!”她连忙道歉。   我还指望着她能帮帮忙,剃刀心想道,以后海文大人肯定要和北境打仗,而且是一场大战。我们需要各种力量的援助。   上辈子的事情都见鬼去吧,我现在只想杀光这个世界的凶魔,只想贯彻正义。   第二天,他们就进入了沼泽地。沼泽地很大,他没有任何线索,只好先去打探消息。   却没想到,刚一进沼泽,线索就自己找上门了。一队兽人巡逻兵发现了他们,为首的骑士是个半兽人。他对剃刀说:“我们奉地母之灵的命令,请客人们拜访鱼叉城!”   鱼叉城?地母之灵?剃刀心想道,难道是夫人的城池?这么快就有城了?   ************   【第(??)章:真理的里世界(?)】   她们玩累了。   几个女巫坐在咖啡厅里休息。哲莉忒要了黑咖啡,达达拉丝喝啤酒,玛利亚点了一头奶牛——她把管子插在牛肚子上,当场嘬生奶喝。(注①)   (注①生牛奶有很大安全隐患,请诸位读者不要模仿这种操作)   过了一会,哲莉忒喝干了咖啡,达达拉丝的啤酒见底,玛利亚也喝完了一头牛。   “这一天过得真快啊。”玛利亚感叹着,“你知道吗?之前我在这,几乎是度日如年。还是有人陪着好啊。”   哲莉忒不禁问道:“你是这里的神,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还会无聊吗?”   真理女巫苦笑,说:“这就和达达拉丝要在我这里偷汉子一样,自己幻想出来的东西,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我这五年,真的是……”   五年?哲莉忒愣了一下,说:“你刚才说五年?”   “对啊,五年。”玛利亚看着她,“怎么了?”   哲莉忒盯着她,眼神就不对劲了,“你是说,你只在这里待了五年?”   “对啊,我孤独的在这里待了五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们来找我。唉,还好你们来了,不然那我非得发疯不可。”   “砰!”   达达拉丝的啤酒杯掉在了地上。   哲莉忒惊恐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两个女巫对视一眼,然后一个捂住了嘴,一个尖叫起来。   玛利亚被她们吓了一跳,问道:“”你俩这是怎么了?失心疯?”   达达拉丝一把将玛利亚拎了起来,说:“师父!你再说一遍,你在这待了多久?”   “五年。”玛利亚说。   “你知道外面过去多久了吗?”   “啊?”   达达拉丝伸出五个涂着指甲油的手指,说:“五百年了,师父,五百年!外面已经过去了五百年!”   “啊……”玛利亚的目光失去了焦点。   “过去五百年了?”她问道。   “是啊,师父。”达达拉丝小声说。   真理女巫面无表情,像个死尸,“白羽女巫,塞拉·曼萝希,她怎么样了?”   “早就老死了。”   “哦。”真理女巫如机械一样点头,“十圣人还有谁活着?”   达达拉丝说:“可能只有你了。”   “哦。”真理女巫再次点头,她的牙齿开始打战,“那个,我的蘑菇宝宝呢?”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四百年前跑了,不知所踪。”   “哦。”她的表情与其说痛苦,还不如说是绝望。哲莉忒看的心里难受。   “那伊尔狄拉呢?”她的声音哽咽着,“男巫伊尔狄拉呢?他在哪啊?他一定还活着吧?他不会死吧?他那么厉害的,他不会死吧?他不会吧?不会吧?”   达达拉丝悲伤地摇了摇头。   真理女巫身下高脚凳突然消失了,她摔在地上。紧接着,咖啡馆消失了,街道消失了,幽灵消失了,音乐消失了,狂欢消失了……整个真理的乐园都消失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抱着头尖叫起来。   世界崩溃,天旋地转,真理女巫的永恒梦境在一瞬间变成可怕的地狱。   奔雷从地下涌出,熔岩从天而降,月亮上长出一个疯狂的羊头,正嘎嘎大笑;星星都化作巨大的蝗虫,把黑夜啃咬出一个个的窟窿;花草树木都变成人的内脏和残肢,摇摆着,扭曲着。   一个个婴儿从土里长出来,一瞬间就会走了,又一瞬间变成长高成大人,然后是中年、老人……化作白骨,变成土壤。   蜘蛛网开始凝结,一瞬间就布满了全世界。然后比山还大的蜘蛛出现了,它在捕食天上的龙。下一秒,长着无数触手和眼的肉球从天而降,它像大海一样无边无际,它把蜘蛛吞噬。   画面闪烁,天上地下都是星空;画面再闪,草原连接着沙滩;画面闪个不停,真理的世界在快速切换……   “玛利亚·玛法·玛森特!振作起来!”哲莉忒抓住她的身体,“事情已经发生了,失去的不能挽回,但我们现在要赶紧止损!这个世界的时间运行速度是外面的一百倍左右,我们这里过了几小时,外面不知道过了多久!赶紧带我们离开,不然等到我们走的时候,第五纪元就已经毁灭了!”   玛利亚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惨笑。接着世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接下来,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道出了真理:   “徒弟啊,我要能走掉,不早走了吗?我在这里,是在等你们来救我,不是等你们陪我玩!”   这句话,几乎将哲莉忒的灵魂打入了地狱。   下雪了。   ************   Ps:嗯,我这几章里,把哲莉忒的pov打碎了插入别人的剧情里,就是为了体现时间差的感觉。   这本书的时间轴、pov时间顺序是严格同步的。不存在pov章节时间顺序错误的问题。   海文的世界过了好几天,哲莉忒那边才过了几十分钟,估计有细心地读者已经看出来了。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沼泽三人行,四   沼泽三人行,四   地母之灵。   兽人只有一个地母之灵,那就是伊丝芮特。   先前在蜂鸟城的时候,伊丝芮特和剃刀说过“地母之灵”的事情。按照伊丝芮特的说法,地母之灵是兽人信仰的图腾。兽人信奉两个神祇:天父和地母。这两个神对他们来说是至高神,而伊丝芮特就是地母之灵的化身。   他记得伊丝芮特曾经对他说:“沼泽上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兽人。如今至少有两、三万人愿意听从我的号令。当我展示神迹之后,这个人数一定会继续上升。”   这是个可怕的数字,兽人体质强壮,全民皆兵。如果伊丝芮特能掌控百万兽人,她至少就拥有十万大军,如果强征兵的话,甚至能有四十万、五十万。五十万,这个数字让北境都望尘莫及。   而且兽人士兵的战斗力太强大了——想来也是,如果兽人没有战斗力,那么这群连城堡都不会修、连铁器都不会造的家伙,是绝无法盘踞沼泽沃土的。   兽人骑兵在前,剃刀等人骑着马跟在后面。剃刀盯着那兽人的腰刀,心想道:这家伙带的刀很漂亮,刀鞘雕花,金属透亮,这肯定不是兽人自己铸造的。   那是缴获的?还是买的?   他很好奇这件事情。   兽人的通用语不是特别好,说话总是夹杂着许多兽人语。他说话的时候,语法和主语都像是通用语,但是许多形容词,还有一些名词就是兽人语了。而且他口音很重,不好沟通。   万幸奈特薇会讲一些兽人语,能听懂兽人的话;剃刀兽人语懂的很少,但也能听一听。而莉莉丝就根本差不上话。   “我不讲低贱的语言。”莉莉丝这样说。然而她总会侧耳聆听,试图理解他们所说的话。   脚下的土地十分平整,这一段路规矩的不像是沼泽。   奈特薇问那个兽人,说:“沼泽的路都是这样的吗?”   那半兽人是个长着三只大角的壮汉。他笑着说:“当然不是,兽人的土地由纳德罗、迪亚、卡西鲁鲁构成。”   那是三个兽人语名字,剃刀听不懂。奈特薇翻译了前两个,说:“那是土地和泥水的意思,第三个我也不懂。”   奈特薇又问道:“可是这一段路好像有人特意修过一样……嗯,这是古道吗?”   “不,不是古道,这就是最近修的。”兽人说了个让他们震惊的事情,“地母之灵要每个部落承包一段路来修,这样我们就可以和外界连接。”   剃刀和奈特薇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兽人还有这个本事了?没错了,这肯定是夫人让做的。   剃刀想起了海文之前给他们讲的事情来。   “交通,是十分重要的。如果你想让一个地方兴旺发达,那就先修路吧。修完了路,再来造桥,挖运河,直到四通八达,能让全世界的车马都走到你这里来。”   这就很有意思了。   他们行了一天,转天上午就到达了沼泽东部的腹地。大沼泽被大湖一分为二,东部和西部也居住着不同的兽人。兽人告诉剃刀:地母之灵的势力现在主要在东部中央地区,而东部周边、湖区、西部地区都是其他部落的领土。   又走了两小时,他们到达了鱼叉城。   那是一座用夯土、红砖、木头铸造的城池。这城没有石头城墙,外面就是一层木栅栏、一些拒马和木刺。远远望去,中央有一座金字塔。   剃刀看到一些兽人正把巨大的石块运往城中。   这石块比人还高大,装在板车上,需要四个强壮的兽人才能托动。车轮压过夯土地,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那些兽人力士肩扛绳子,跟着口号往前走。汗水流淌在他们灰白色的肌肉上,闪闪发光。   这些石块就是金字塔的原料——可是兽人是从哪找来这些大石头的呢?   也许这个问题伊丝芮特能够解答吧。   他们跟着兽人进城,一进城,先是看到一条宽敞的大街。这条街道比熊山的宽、甚至比风雷堡都还宽敞。街道两旁有许多别致的木屋,木屋上挂着各种兽骨、兽皮的装饰品。每个木屋前面还会插一根图腾,图腾上挂着不同的装饰,有的挂木槌、有的挂剥皮刀、有的挂草药、有的挂经书……想必这图腾就是店铺的招牌,不同的图腾,对应不同的店铺。   剃刀看到几个小孩在大街边玩耍,用木刀玩打仗的游戏;兽人推着装满货物独轮车在大路上奔跑,口中喊着:“避让!”;对面的街道,有个新搬来的兽人牵着骡马,入住新房,脸上喜笑颜开;不远处有妇女在水渠里洗衣服,还有人用转轮在水井里打水;酒馆里传来一阵阵欢笑声,远处好像有人在唱歌,有个老人坐在门槛上晒太阳,旁边窝着一条懒洋洋的大狗,正张着大嘴打呵欠。   剃刀好久没有看到这种景象了:和平、美丽、安宁。这城市不算繁华,可是透着一股积极向上的气息,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奈特薇对他说:“剃刀,你看那边!”   剃刀顺着奈特薇所指的地方望去,就见在一间大帐篷前面,有许多的人类。这些人旁边就是车马、货物,看样子是一支商队。   兽人已经开始和人类做生意了?   剃刀对那个领他来的兽人说道:“朋友,请带我去见地母之灵。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与她说。”   兽人问他:“你认识地母之灵?”   剃刀说:“我曾经服侍过她,做过她的护卫,还与她一起作战。”   一听他这么说,兽人的态度立刻恭敬起来,“哦!原来是这样,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知地母之灵。”说完那兽人就跑了。   过了片刻,那兽人就跑了回来。那人激动地说道:“地母之灵亲自出来接见你们了!”   紧接着,就看一条巨大的亚龙朝这边走来。在亚龙的后背上,有一把插满羽毛、兽骨、铺着兽皮、涂着油彩的华丽椅子。椅子上面坐着一个女人。   剃刀视力极好,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正是伊丝芮特。 沼泽三人行,五   沼泽三人行,五   伊丝芮特,地母之灵,她披着长发,头戴羽毛和花卉编制的宝冠,脸上涂抹着各种油彩,看上去充满了异域风情。亚龙走近她们,伊丝芮特跃下龙背,她的身姿划出一条弧线,如猫儿一般灵巧。   “夫人。”剃刀行礼。奈特薇和莉莉丝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行礼。   “剃刀,啊,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伊丝芮特走向剃刀。她赤着双脚,腿上涂着油彩符文;身上穿着清凉的草裙和打磨过的薄兽皮,身体散发着草药的香味。   莉莉丝上下打量着伊丝芮特,忽然脸色一变,然后小声问剃刀:“纳特!难道说这个也是你的……”   “闭嘴!”剃刀低吼,“这是安卜赛德夫人,你敢胡说我撕了你!”   “啊,对不起!”莉莉丝连忙道歉。   剃刀再次行礼,说:“夫人,当初的事情我很抱歉,请原谅我。”   伊丝芮特愣了一下,说:“你指什么?”   剃刀说:“在蜂鸟城的时候,我为了给奈特薇治病就离开了。我听说我走之后发生了一些麻烦事情,我想……我应该留在你那里的。”   伊丝芮特摇了摇头,说:“是很麻烦,不过都过去了,而且结果是好的——对了,奈特薇,她最后怎么样了?”   剃刀笑了,说:“奈特薇,你自己来说吧。”   奈特薇跳过来,说:“咱完好无损!”她原地转圈,展示自己,“就是变小了点。”   伊丝芮特很惊讶,旋即笑着说道:“那还真是……皆大欢喜。你走之后我儿子也健康出生了。”   “恭喜了,夫人。”剃刀说。   “嗯,来吧,到巫王塔来,我好好招待你们。”   伊丝芮特脚一蹬亚龙侧面的梯子,就跳了上去。“你们也上来吧,还有座位。”   剃刀三人也爬上亚龙,他们坐在伊丝芮特的后面。   “呼呼,我还没骑过亚龙呢。”莉莉丝忽然笑着说道。   伊丝芮特听到这话,就说:“沼泽也就几条亚龙而已,这东西吃得多,还很笨,不好养活。”   莉莉丝露出一挑嘴角,说:“我都是骑飞龙的。”   “你给我闭嘴!”剃刀吼她。   “啊,对不起。”她低下头。   伊丝芮特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就这样,亚龙载着他们来到城市另一端的巫王塔。   巫王塔是个二层的木质塔楼,门口种着各种花卉,有园艺工负责修剪花坛。有两个三米高的巨兽人守着大门。   四人走下龙背,有马夫牵走亚龙,去喂它各种草料。众兽人行礼,问候地母之灵。伊丝芮特带着三人来到巫王塔中,在一楼的大厅落座。这里前后通风,前面直对着大门,后面就是塔内的庭院。庭院里有草药园、雕塑、池塘和飞鸟。里边鸟语花香。   伊丝芮特叫人端上来花茶、泉水、果汁、牛奶和酒,然后又拿来果盘、鱼干、糯米糕等点心,让他们自行食用。   剃刀开门见山的说道:“夫人,我去过熊山了。”   伊丝芮特本来正要喝茶,一听他说,立刻就把杯子放下。“熊山?你是去……啊,那个,我丈夫他……”伊丝芮特两手攥紧成拳,紧张的嘴唇都在发抖,“他还在吗?”   “放心,夫人,他还活着。”   伊丝芮特瞪着他,说:“你听说的,还是见到他了?”   “见到活人了,他很健康,而且比以前更智慧、更强壮。”   “啊……”伊丝芮特点了点头,说,“嗯,那太好了。”说完这话之后她忽然站了起来,说,“对不起,我要失陪一下,我要去……”她左顾右盼,“我要去给孩子喂奶,抱歉。”说完之后她就跑上了二楼。   剃刀三人就被晾在这了,奈特薇说:“怎么突然就去喂奶?”   剃刀摇头,表示不明白。   然而莉莉丝却说道:“她肯定是哭去了。”   剃刀望向她,然后莉莉丝对剃刀说道:“很久以前有一次你失踪了,大家都说你死了,过了好几个月你才回来。那时候我哭到失声。”   “呃……啊。”剃刀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我理解她——她和她丈夫分别多久了?”   “一年多了吧。”   “哦……”莉莉丝点了点头,“那孩子是谁的?她再婚了?”   “她是和丈夫分别前怀孕的,那就是她和他丈夫的儿子。”   “那她可是太不容易了。”莉莉丝摸着自己的小腹,“我没当过母亲,不过我帮同族的女人接生过,也照顾过婴儿——纳特,你喜欢小孩吗?”她忽然问道。   “不喜欢。”剃刀说。   “哦……”莉莉丝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   他们一直等着,茶水和零食都快吃完了。中途半兽人白果出来和他们说话,聊了一下鱼叉城的事情,还问了问外面的人。   又过了一个小时,伊丝芮特终于从楼上下来了。   她扶着扶手,步伐沉重的走下楼梯,人很没精神,就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   莉莉丝小声说:“我没说错吧,你看她眼睛。”   剃刀望向伊丝芮特——虽然她新画了眼妆,但这还是不足以遮挡她通红的双眼。   她一定是狠狠哭了一场。   “那个……”伊丝芮特讪笑,又坐回到座位上,“我……”她声音有些沙哑,就清了清嗓子,“嗯,嗯,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剃刀说:“你太见外了,夫人。”   伊丝芮特说道:“你们远道而来,还给我送信,我却把你们晾在这里,确实是……很失礼。时间不早了,晚上就在我这用餐吧?我带你们尝尝兽人的美食,看看这里的风俗。然后咱们吃完饭再慢慢聊。”   剃刀说:“现在不能说吗?”   “啊,现在的话……我可能……”她有些哽咽,“我的……情绪有些……不太稳定,所以……”   感觉再说下去她又要哭了,剃刀连忙说:“咱们可以说点别的,夫人。”   “真的很抱歉。”她强忍住眼泪,然后深呼吸了几次,“好吧,剃刀,告诉我,海文大人他现在在哪?他还好吗?”   “一切安好,夫人。” 沼泽三人行,六   沼泽三人行,六   听到这话,伊丝芮特终于平复了情绪。她喝了一口新煮的热茶,定了定神,说:“我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剃刀。你救了我的命,上次在秘境里是一次,这次是第二次。”   “夫人,您言重了。”   “不,这对我意义很大,剃刀。现在我能告诉我儿子,他有父亲了!”伊丝芮特露出欣喜的笑容,“剃刀,我给你立一个图腾吧,让你也享受兽人的供奉,你看怎么样?”   剃刀惊讶的望着她,问道:“这是能随便立的吗?”   伊丝芮特笑着说道:“当然不是随便立的啦,但是给你立碑,不算随便。我乃地母之灵,兽人的礼官记载着我的一言一行,写作史诗。与我有关的人,肯定也要写进去。像是你、奈特薇、包括上次的无面游侠,我们一起战斗,这些事情都要写进去的。嗯,还有我丈夫,我儿子,以后都要写。”   “咱就不用了啦。”奈特薇很不好意思的说道。   莉莉丝一摊手,说:“咱也不用啦,当年那些诗人可没少写诗赞颂梦魇公主的美丽。”   伊丝芮特瞪着她,说:“我没说要给你写。”   “呃!”莉莉丝脸色一僵,然后可怜巴巴的望向剃刀这边,那表情就是:她欺负我了!怎么办?   这妞儿怎么谁都能欺负啊?剃刀心想道。   剃刀叹了口气,说:“夫人,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   可是这怎么介绍啊?   我上辈子的孽缘?   我的情人?   我的……普通朋友?但是不像啊。   结果还是伊丝芮特先开口了,说:“我懂了。”   剃刀一愣,说:“等会,夫人,你懂什么了?”   “就是‘难以言喻’的那种关系是吧?”她一手托腮,露出成年女人的微妙笑容。   剃刀确实是说不出来,就只好点了点头。伊丝芮特也不再多问了,而在那之后,她也把莉莉丝当做朋友来看待。   晚上,他们在巫王塔里用餐。   沼泽富饶,一年四季都有收成。兽人的晚餐很丰收,今天的主菜是半头水牛,兽人用野蛮的方式将这家伙切块,然后请大师去骨,片做薄片,涂了油和香料,慢火烤,一边烤一边刷料。   这样就将里边水分都榨干,把皮烤焦。最后成了一大盘焦酥甜香的烤牛肉。   除了水牛,还有各种鱼类。沼泽的鱼可是太肥了,比人的胳膊还长。有人给鱼切肉去骨,然后片成小块,放进香辣的红油里煮。不一会,香味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接下去是各种蘑菇、甜点、新鲜的蔬菜、当然有酒。   剃刀记得伊丝芮特以前不喝酒的,但现在地母之灵无酒不欢。想来也是,她这一年孤身在外,日子这么艰苦,没点酒作慰藉可不行。   于是他和夫人喝了一些酒,兽人的酒很烈,但哪怕是毒酒,也伤不到剃刀的身体。他的内脏太强大了,能过滤各种有害的物质。   令他惊讶的是,伊丝芮特的酒量也十分好。连着几杯烈酒下肚,就是男人也要晕头,但是伊丝芮特脸色一点没变。过了一阵子,陪同的兽人都喝不下了,但是伊丝芮特还是兴致很高。   剃刀心想道:地母之灵,难道神格改造了她的躯体吗?   那次战斗受益最多的人就是伊丝芮特了,她在女巫秘境中觉醒了地母之灵的意识,加上秘境之中充满了魔力,她就真的获得了神格。这个力量一定程度上保留了下来,被她带出了秘境。   他们聊起上次的战斗,说起那个凶魔。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呢?”伊丝芮特问道。   剃刀也不知道,就问奈特薇,奈特薇想了想,说:“他可能就是戒律者,但我也不敢确定。”   这时候莉莉丝开口说道:“我听你们之前对战斗的描述,我觉得,那家伙多半是戒律者,就算不是戒律者,他也和戒律者存在着某种关系。”   在这之前莉莉丝一直没机会说话,这次她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戒律者呀,三大魔王之一,他是武力最强的一个。正是他的出现,才引发了你们口中的凶灾。唉,当年戒律者也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后来……”莉莉丝挠了挠自己的犄角,“后来我也记不清了,就是天灾人祸,嗯,炼焱神被三大魔王击败、封印了。我们这些人也跟着作战,通通死掉。我记得我死的时候啊,纳特跟我说……噗哧!”她笑了出来。   “那事你说过一遍了!”剃刀吼她。   莉莉丝一脸傻笑,而伊丝芮特却面色凝重,她问道:“我知道炼魔有三位魔王,这三人是世界毁灭的祸源。如今这三人还活着?”   莉莉丝说:“欺诈者肯定活着。我建议你们全世界的贵族都去追杀这个家伙,这人多活一天,世界毁灭就会早一点降临。我是不能出力了,我就是欺诈者复活的……”说到这里她起身行礼,说,“之前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炼魔亲卫队之一,梦魇的公主,贞洁的莉莉丝。”   伊丝芮特虽然喝了许多酒,但是神志仍然清醒。她起身回礼,说:“地母之灵,熊山伯爵的妻子,蜂鸟城之主,伊丝芮特·安卜赛德。我欢迎你的到来。”   两人归位,莉莉丝继续说道:“欺诈者复活了我之后,给我下了诅咒。他要我追杀那个对他有杀意的人,保护他的安全。如果你们当着我的面要暗杀欺诈者,碍于诅咒,我会攻击你们,这件事我不能控制。但只要你们不展露出那个意图,我们就相安无事。”   伊丝芮特说道:“那剃刀呢?”   莉莉丝说:“如果剃刀执意要杀欺诈者,我绝对不会阻拦他。”   “你的诅咒怎么办?”   “我自杀。”莉莉丝面色平静。   伊丝芮特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看了看莉莉丝,又看了看剃刀,然后冲剃刀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剃刀觉得很尴尬,就说:“没到那个地步,这件事会有解决方法的。”   伊丝芮特也说:“对,会有的——莉莉丝,你过来,让我看看欺诈者的诅咒。也许我能帮忙。” 沼泽三人行,七   沼泽三人行,七   莉莉丝摇头,说:“我看很难。”   “试一试也无妨。”伊丝芮特坚持。   “你去试试吧。”剃刀说。他一开口,莉莉丝立刻欣喜的答应了,然后来到伊丝芮特身边。   伊丝芮特站起来,说:“我需要你躺下——跟我来吧。”   饭也吃完了,几人就离席,跟着伊丝芮特去了楼上的房间。他们来到正对东面的一间房前,房屋内摆了许多蜡烛,组成一个魔法阵。地上铺着兽皮,兽皮上也画个各种符文。   墙壁上有一个装着草药的木柜子,伊丝芮特从里边取了几味药材,捣碎成汁,然后将其涂在莉莉丝的身上。   “这什么,味道好重!”莉莉丝抱怨道。   伊丝芮特笑了一声,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这话让莉莉丝的表情变的十分难看。   梦魇的公主躺在中央的兽皮上,然后伊丝芮特对她说:“把外面的衣服脱了,只留下亵衣。”   “哎?”莉莉丝眨了眨眼睛,“还要脱衣服的吗?”   伊丝芮特表情严肃,“不然我没法施法。”   “嗯,好吧。”莉莉丝说着解开了腰带。   剃刀有些尴尬,就说:“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莉莉丝连忙说:“啊,纳特,我不怕你看我!”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还有点开心。   奈特薇则在后面戳他,说:“不许看!”   伊丝芮特说:“你最好留下。”   说完之后伊丝芮特也开始脱衣服了。   剃刀吓坏了,连忙说道:“我想我真得回避一下了,夫人!”   “不,你留下,”伊丝芮特将外套丢在地上,解开头绳,让头发披散在肩上,“我怕这诅咒上烙印了凶灵,如果凶灵出来了,你要制服他。”   伊丝芮特也脱的只剩下亵衣。然后她一条腿迈过莉莉丝的腰,两腿分开,站在她身体上方。   “哎?”莉莉丝愣了。   这个姿势、这个气氛,都很不对劲啊!剃刀看的皱起眉头,心想道:这是要干什么啊?   奈特薇抬起头,小声对他说道:“你眼睛都看直了!”   “不是!我是在看……”他咂了下舌头,“我不是那种看法,我就是好奇。”   奈特薇对他说道:“有什么可好奇的?把眼睛闭上啊!”   另一边,莉莉丝已经吓的快哭了,“那个,地母大人?您要干什么?驱魔就驱魔,您别脱衣服啊。我也学过魔法,好像……没有这种驱魔术啊?”   伊丝芮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这是兽人的通灵术,我从巫医那里学来的,我自己又改良了一下。接下来我会与你的灵魂结合,寻找你的诅咒。”   莉莉丝问道:“那为什么要脱衣服呢?而且你还……站在我身上?”   “因为我要模拟与你交媾。”   伊丝芮特说着坐了下来,就骑在莉莉丝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梦魇小姐在地母之灵身下挣扎,然而地母之灵抓着她的胳膊,把体重压在她身上,她根本就动不了。   剃刀心想道:莉莉丝胜在法术、幻术、还有梦境魔法,肉体力量不强。不过虽说不强,也是亲卫队成员,她的身体比一般人类强大很多的。   这么一看,夫人的力气可真大啊!难怪能当兽人的神灵。   伊丝芮特死死按着她,说:“老实点,我不是要和你肉体结合,只是模拟这个场景,从而欺骗我们的灵魂。”   “那更不行啦!”莉莉丝哭喊着说道,“你这是在侵犯我的思想,这比侵犯我的肉体还过分!我是贞洁的莉莉丝,第一次一定要留给喜欢的人啊——!”   莉莉丝含着眼泪望向剃刀,朝他伸出一只手,“纳特,救救我啊!”   同时伊丝芮特也说道:“剃刀,叫她别乱动了,我没法施法!”   剃刀毫不犹豫的说道:“莉莉丝,夫人叫你别动!”   莉莉丝在地上哭闹、撒泼,“纳特,你不管我,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别的人骑!”   “别胡说,闭嘴!”剃刀吼他。   “我……”她闭嘴了,也不再挣扎,然后小声抽泣起来。   伊丝芮特叹了口气,说:“早这样不就好了吗?”她伸手给莉莉丝擦了擦眼泪,说:“忍住,不会很疼,很快就结束了。”   莉莉丝一惊,“哎?怎么还会疼啊?你不是说……不是肉体上的那种吗?”   伊丝芮特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说:“我不会伤害你的。”说完这话,伊丝芮特的右手指甲突然变长了三寸,长出乌青色的爪子来。她一爪刺入莉莉丝的脖子,后者一声惨叫,就不省人事了。   剃刀大惊,“夫人,你……”   “没事!”伊丝芮特说,“我有分寸,不会伤到她。”   说完这话之后,莉莉丝的身体开始冒光。周围的蜡烛也都摇晃起来。接着伊丝芮特闭上了眼,口中吟唱起兽人语的咒语。剃刀心想道:夫人真是厉害,连巫毒术这种晦涩难懂的东西都学会了。   片刻之后一个巨大的骷髅头浮现在空气中,伊丝芮特猛地睁开眼睛,说:“剃刀,抓住他!”   剃刀立刻操控飞刀攻击那骷髅,但不等剃刀动手,那骷髅头就张开嘴,它嘴里叼着莉莉丝的灵魂。剃刀不敢攻击了,同时伊丝芮特喊道:“邪恶的亡灵!”   地母之灵身上金光大作,她低下头,脖子的皮肤裂开,脊椎骨如蛇一般游动出来。剃刀见过一次,但每次看她用这种法术,还是会心惊肉跳。   伊丝芮特的脊骨离开身体后,立刻化作一条金色的蛇,这蛇也是灵体,就和骷髅打在一起。蛇缠着骷髅,想碾碎它;骷髅浑身就冒出蓝火,逼退了蛇灵。   趁着蛇灵与骷髅在打,剃刀就换了个角度攻击,他用附魔的飞刀刺中了骷髅的后脑勺。那凶灵发出一声刺耳尖叫,然后瞬间消失了。   剃刀问伊丝芮特:“它死了?诅咒解除了?”   伊丝芮特收起自己的骨头,说:“没有,我低估了欺诈者诅咒的力量。这个诅咒凶灵的生命和莉莉丝的灵魂绑在一起,如果它死了,莉莉丝也会死去。”   作者留言:   ps:快过年了,现在书客有福袋活动,可以抽到刀片之类的道具,也有奖品。   在下一发入魂,抽了个抱枕走w   诸位还请加油w   啊,若有打赏,也请往这里来——往常我不怎么求打赏的,但是……   谁还不过个年呐?   谢谢诸位了,过年期间我也会更新的。 沼泽三人行,八   沼泽三人行,八   “那……”   “我暂时没办法了。”伊丝芮特把手放在莉莉丝的脖子上,很快,那伤口就愈合了。接着她轻轻拍了拍莉莉丝的脸,说:“梦魇小姐,结束了。”   莉莉丝立刻醒来,而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去摸自己的下-体。   伊丝芮特一脸无奈的瞪着她说:“你没事。而且什么也没少。”说完这话伊丝芮特站起来,开始穿衣服。地上有些骷髅留下来的骨粉,她也仔细的拾起来,通通装进药瓶里。   莉莉丝看着她,一言不发。她就这么一直躺着,直到伊丝芮特穿好了衣服也一动不动。   “莉莉丝?”剃刀喊道。   莉莉丝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喃喃自语:“我已经被玷污了,我不是贞洁的莉莉丝了,再见了,世界,再见了,纳特……”   剃刀叹气,说:“奈特薇。”   “干嘛?”   “替我抽她个耳光,我手不方便。”   “好嘞!”奈特薇超开心。   奈特薇化作红雾,然后又变成一个蒲扇大的巴掌。   “哎,你别这么使劲啊!”   剃刀这话说晚了,那巴掌“啪”的一下抽在莉莉丝脸上。抽完之后奈特薇又变成人,说:“这可是纳特让我抽的!”说完还做了个鬼脸。   这一下,莉莉丝彻底失去了灵魂,她就跟个死人一样。   伊丝芮特口中衔着发圈,然后将头发绑成马尾。她对剃刀说:“交给你处理了。”   “我处理?”   奈特薇冲他一摊手,说:“总不能我处理吧,啊?”   剃刀想了想,说:“那你们出去一下吧,我和她单独聊聊。”   奈特薇望着他,“聊什么?”   “就是说说话。”   “不许做别的!我就在门口等你。”   “好。”   于是这里只剩下剃刀和莉莉丝两人。   剃刀不擅长对付女人。他来到莉莉丝旁边,清出一块地方坐下。莉莉丝仍旧是双眼无神。   剃刀问她说:“怎么了?”   莉莉丝稍稍侧头,对他说:“纳特。”   “啊?”   “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是会伤心的。”   “嗯?啊……”   “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被别的人侵犯,还不管我呢?不光不管我,你还打我。”   “那不是侵犯,她没伤害你的贞洁。”   “炼魔的贞洁指的是灵魂,不是肉体。她在思想上狠狠地侵犯了我,你没看出来吗?”   剃刀说道:“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我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啊?”她含着眼泪,带着哭腔说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在跟你说笑吗·”   我这次确实过分了,剃刀心想道。   “抱歉,莉莉丝。”他莉莉丝道歉。   莉莉丝很诧异的看着他,说:“你头一次给我道歉呢。”   剃刀对她说:“确实是我的错,我没考虑你的感受。”   莉莉丝望着他,说:“纳特,那你能补偿我一下吗?”   剃刀问她:“你想怎么样?”   莉莉丝回答:“亲我一下。”   剃刀立刻说:“不行。”奈特薇非得把我杀了。   “不是肉体上那种,是灵魂的上的。”   “什么意思?”   “你过来。”   剃刀凑过去,然后莉莉丝用手抚摸他的脸。接着梦魇的公主用呢喃一般的声音开始吟唱咒语。一眨眼,剃刀就进入了梦境。   他睁开眼,只见自己悬浮在一片黑暗之中。四面八方都是彩色的肥皂泡,他凝视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他认出来那气泡里边是风雷堡。风雷堡此刻张灯结彩,肥胖的蒙达利亚侯爵和他妻子正一起欢度佳节。城堡里边一片祥和。   不可能,这一定是做梦,埃斯顿·蒙达利亚早就死了。   他又望向另一个气泡,这个气泡里有人在海边盖房子,看那地方,也是风雷堡。这里的人动作飞快,一转眼就筑起了一座墙,又一转眼便竖起了一座塔……日月的轮换也十分的快。   剃刀望向第三个气泡,那里边仍然是风雷堡,但这座风雷堡已经是残垣断壁,老鼠、蟑螂、蝙蝠和乌鸦统治了城堡,一切慢的几乎静止。乌鸦每过十秒才扇一下翅膀,老鼠跑的比蜗牛还慢。   “这里就是梦魇的国度,纳特。”莉莉丝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还带着回声,“你不是第一次来了。”   剃刀说:“我似乎有点印象——这些气泡是什么?”   莉莉丝出现在他眼前,说:“是无数个世界,无数场梦。”   “是世界还是梦?”   “都是。”莉莉丝说,“我们的世界也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只不过有的慢,有的快,有的去了东边,有的去了西边。”   剃刀问她:“快的有多快?”   “一眼万年。”   “慢的有多慢?”   “静如油画。”   “这太不真实了,这只是你的幻术而已。”   “这是梦境,也是真实。梦魇的世界观就是如此,我们相信宇宙是无限大的,世界也是无限多的,既然是无限,那么一切就都有可能。也许在浩瀚宇宙的某个角落里,会有一个没有毁灭的炼魔世界。在那里,欺诈者还是优雅的学士,戒律者仍是忠义的将军,蛊惑者也是清廉的官员;我们的王没有死去、也没被封印,你、我、炼魔的亲卫队,大家都活着……”她冷笑,“……除了努尔米那个小贱人!”   剃刀哑然失笑,说:“不会有这种世界的。”   “会有的。在那个世界,我们会相爱。你不会再遇到其他女人,更不会爱上她们。”她撩了下头发,发丝抖动,拨动了剃刀的心。在梦境之中,莉莉丝的魅力上升了好几倍,梦魇惯例在梦中诱惑男子,她们从不失手。   但剃刀也不是普通男人,他说:“我不会和你做任何事情,解除魔法吧,莉莉丝。”   “别那么着急下结论,纳特,这一次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我们这里的时间非常慢,这里过一年,外面才过一分钟。我会慢慢让你改变主意的!”她打了个响指,周围的环境就变了。   他们来到了一个点着炉火的小屋里边。外面是大雪纷飞,屋里边温暖宜人。   剃刀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而莉莉丝穿着性感的蕾丝内衣,就骑在他身上。   “纳特,我要你净化我的灵魂。”她说着吻了下来。 沼泽三人行,九   沼泽三人行,九   “滚开!”剃刀一把将她推开,莉莉丝摔在床上。   “啊!”她叫道,“你怎么还有这么大力气?这是我的领域啊!”   剃刀对她说:“除非你意志坚定到能杀死我,不然你无法用精神控制我。”   “杀死你?我怎么忍心啊!”她说着又抽泣了起来。   唉,外面哭完了梦里哭。剃刀烦躁的挠头,这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都长回来了。   啊,果然是梦里,他看着完好无损的双手想到。   莉莉丝问他:“那我变成那个女人的样子行不行?”   “谁?变成谁?”   “奈特薇。”她说着摇身一变,化作红发的奈特薇——还是幼年版的。   “变回去!”剃刀对她说。   “这样也不行吗!”小莉莉丝冲他喊道,“纳特,这是梦里啊!梦里什么都可以的。”   剃刀想了想,说:“梦里,唉,这么好的能力,你可以用它做点别的。”   莉莉丝变回原形,问他说:“干什么?”   “这里的时间比外面慢,我们可以在这里修行、学习、思考……干什么都行,时间充裕。”   莉莉丝说道:“你没法把任何东西带入梦里,更无法把梦中任何东西带出去,记忆也是,纳特。”   “那太可惜了。”   莉莉丝说:“反正你出去之后就全都忘啦!咱们来亲热一下有什么不好?”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莉莉丝,如果你再做这种事,我会讨厌你。”我真是讨厌我自己的!他心想道。   莉莉丝委屈的低下了头,看她这样子,剃刀又心软了。   算了吧。   剃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梦魇的公主发出一声惊叫:   “喵?”   “我就试试这双手。”剃刀抚摸着她的头发,好软,好顺滑,“我好久都没用真的手了,我想试试。”这理由他自己都觉得愚蠢,因此剃刀说着说着就脸红了。   莉莉丝忽然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说:“奈特薇也没被你用手摸过吧?”   “没有,那时候我已经断臂了。”   “那个小女仆呢?”   “我说了,那时候我已经断臂。”   “那我是第一个咯?”她兴奋地叫道,“我是这辈子第一个被你抚摸的女人,也是你第一个抚摸的女人,对不对?对不对?”   “这个……”剃刀收回手,然而他的手被莉莉丝一把抓住,那女人问他:“对不对嘛,纳特!”   “是,你是第一个。”他实话实说。   “那就再多摸一点。”她用脸蹭剃刀的手。   那是久违的触感。他的掌心传来了一阵温度,感受到了莉莉丝光滑的肌肤,甚至还感受到了她越发粗重的呼吸。   剃刀心里有怜爱、也有罪恶感,他不想背叛奈特薇。“够了,莉莉丝,结束梦境吧。”   “你还没吻我呢。”莉莉丝说。   “我不会吻你。”   莉莉丝捧着他的手,说:“那我吻你。”   “不可以。”   “吻你的手都不行吗?”   “这个……”吻手礼不算什么,虽然很少有女人对男人的,但这个……   “可以吗?求你了!”她再次请求。   剃刀望着那双湿润的眸子,实在无法狠心拒绝。   “好吧。”他伸出手。   “嗯,谢谢你。”莉莉丝吻上了他的手指。   剃刀本以为这没什么,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动作的暧昧程度。莉莉丝亲吻着他的手背,嘬他的皮肤,用力到发出声音来。他的手背多了一个通红的吻痕。   然后她又开始亲吻剃刀的手指,最后她把手指含入口中,吮吸着,舔舐着。   指尖传来了舌头的温软触感,还有湿润、柔滑的口腔。剃刀的欲望被点燃了——被加倍的点燃,这是梦境的力量。   “最后一次,纳特。”她面色潮红,轻轻地喘息着,“要不要留下来陪我?”   这是梦魇的诱惑,梦魇在梦境中诱惑男人,她们从不失手。   后面的事情剃刀就不记得了——他是守住了本心呢?还是在梦魇的诱惑下堕落了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唯一记住的,就是他睁开眼时候与莉莉丝的对话:   “我猜我们刚才有个甜蜜的吻。”莉莉丝说。   “我觉得不可能。”剃刀回答。   一切又回复平静了。   第二天,他们在伊丝芮特的带领下游览鱼叉城。伊丝芮特一边走,一边给他们介绍自己的城市。同时,她也回问剃刀许多其他人的事情:比如海文、米尔萨露、紫罗兰、笑脸猫、管家……各种人她都问了。   大家的故事有的欣喜,有的悲伤,剃刀尽量客观还原。伊丝芮特听了之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她说:“也许这是命运的安排,剃刀,我越是学习巫术,越相信命运了。也许有些东西就是宿命,是不可改变的。”   “我不信。”剃刀说。   “如果不是命运,你又怎么能作为炼魔亲卫队复活呢?”   “这不是命运,我只是活了而已,而且我不是上辈子那个人了,我这辈子有这辈子的活法。”   伊丝芮特点了点头,没和他争论此事。他们继续在鱼叉城的街道上行走,伊丝芮特介绍说,这里未来要成为沼泽的贸易枢纽。   剃刀顺便介绍了德莱尔的商业计划,伊丝芮特听了之后说道:   “我可以与他合作,但前提是他到鱼叉城来拜见我。”她的语气有些轻蔑。   剃刀心想道:在伊丝芮特看来,德莱尔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背叛者。如今她是伯爵夫人、是女伯爵、更是地母之灵,她完全有资格去蔑视这个管家——即使管家已经非常有钱。   “我会写信给他。”   “嗯,我也会写信给海文的。”一说到这里,她的表情立刻变得像个少女。   就在这时候,有个半兽人跑过来,对伊丝芮特说:“母亲!有您的信,是您妹妹的。”   “妹妹?啊,风信子的?”伊丝芮特兴奋地说道,“这么快她就有消息啦?快给我看!”   兽人把信递给伊丝芮特,她一边拆信,一边跟剃刀说:“你还不知道吧?之前风信子来过沼泽了!她有我的鸽子,我们在写信联系。”她开始读信。   她扫了一眼信,脸色立刻变了。   “怎么了夫人?”   伊丝芮特似笑非笑的看着剃刀,说:“我说了你可能不信。”   “什么?”   “风信子真的找到了一头龙,嗯,是活的。” 沼泽三人行,十   沼泽三人行,十   “风信子?找到了一头龙?这是什么回事?”剃刀脑海中浮现起那个麦色皮肤的少女来,“我听米尔萨露说,她和紫罗兰一起坠入河中了,生死不明。”   伊丝芮特一边看信一边说道:“之前她跟着一路商队来到了我的城市,在我这里住了几天。她跟我说了熊山的事情。她说熊山沦陷之后,她们都被关进了监狱里。后来是汤德恩晚上劫狱,带着她们逃离城堡。”   “汤德恩已经死了。”剃刀说。   “哦……”伊丝芮特点了点头,“他……算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人——继续说风信子把。”   “嗯。”   “风信子在松林堡遇到了紫罗兰,她和我说,紫罗兰暂时住在一个富商那里,嗯……给人家当佣人。应该是吧。”   剃刀问道:“松林堡?大人现在就住在松林堡呀,夫人,我之前不和你说,我们打下了松林堡,那里是我的地盘了——我们可没见到紫罗兰啊?”   伊丝芮特说:“啊?风信子说她就在松林堡啊。”   “松林堡不大,而且有钱的人家就那么几个,如果紫罗兰还在的话,她一定会来找我们,或者我们会遇到她。”   “那我就不知道了。嗯……后来风信子无处可去,就跟着商队往南走。她是南方的姑娘嘛,想要回家乡看看。很凑巧,他们来到了沼泽上,还遇到了我的巡逻兵,后来就到我这里来了。”   剃刀问道:“龙又是怎么回事?”   “传说沼泽栖息着一头母龙。”伊丝芮特说道,“风信子想去找她要个龙蛋,养一头小龙来玩。”   剃刀哭笑不得,说:“这是能随便养的吗?”   这时候莉莉丝插嘴道:“炼魔古代确实有驯养龙的传统。只不过怎么养的我都忘了。”   伊丝芮特说道:“于是风信子出发去寻龙了,没想到还真让她找到了。据说那是一头鹌鹑大小的母龙,她称之为‘万花万色之主’。我是想象不出来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说着笑了起来。   剃刀说:“她养龙是要做什么呢?”   “肯定不是拿来玩。”伊丝芮特的笑容让人感到胆寒,“一条龙就足够毁灭一个国家了,如果我也有一条龙,那我就能……”她握紧拳头。虽然她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剃刀已经明白了。   地母之灵的野心,不会局限于这片沼泽。   “风信子是我妹妹,如果她真能得到龙,那我,我们,我丈夫,都可以借来用用。也不用要那龙干什么,就让他到敌人的头顶飞一圈就行了。”她冷笑,“敌人会望龙而逃。”   剃刀说:“可风信子只是个又笨又懒的奴隶。”   伊丝芮特沉声说道:“不是奴隶了,我丈夫娶了她,而且沼泽上面也没有奴隶,没有这个词。”   “抱歉,夫人。”   “没事的,”伊丝芮特继续说,“风信子比之前强了一些,现在她有智慧也有主见,可是要想独当一面,还差一些。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到真龙,大概率是找不到,但找不到也没关系,出去游历一番总是好的。信里说,她要去更南边寻找龙的踪迹了,我希望她能做到。”   剃刀说:“她可能会死在外面。”   “谁都可能会死在外面,你、我、我丈夫,每个人都是。”伊丝芮特的表情很淡漠,“命运是无法掌控的,风信子也有属于她的命运。”   这话说的剃刀无所适从,他忽然觉得夫人变的陌生起来了,是啊,伊丝芮特也不是那个野马镇的少女了。她是地母之灵,是贵族,还是母亲。   “回去吧,剃刀,你之前不还说要见见我儿子吗?”   “嗯,好!”剃刀笑了,“我还真想看看他呢,不知道长的像谁。”   “啊,我也要看!”小奈特薇兴奋地说道。   伊丝芮特没说话,只是挤出个苦涩的笑容。剃刀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但他也说不出来。   他们一路返回巫王塔,伊丝芮特带着她们上楼,来到孩子的房间。   伊丝芮特站在房门前,挡住了他们,“我儿出生的时候难产,被人诅咒,因此相貌有些奇怪。”她小声说道,“但他是个又好有健康的孩子。”   长的奇怪?   剃刀说:“他是咱家的小少爷,夫人。我一定会喜欢他的。”   “嗯。”她点了下头。   伊丝芮特领着他们来到房里。她把孩子抱起来,说:“儿子,这是法斯纳特,这是……你叔叔。”   剃刀低头望去,说:“这不挺好的吗?”   其实一点也不好,他就没见过这么丑的孩子。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小子不是海文的种。   但是伊丝芮特不会背叛丈夫的,他很相信夫人的人品。   “你觉得他好吗?”伊丝芮特兴奋地问道,“你说,这孩子长大之后,会不会……嗯……他会不会……”   剃刀说道:“他不会好看,但是一定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对,对,这样很好!”伊丝芮特亲吻那小孩的额头,“我还没给他起名字呢!我想等见了我丈夫让他来起。啊,我给他写信好了,他就在松林堡对吧?我写信给他,我让鸽子送过去,鸽子认识那里的。”她兴奋不已。   孩子虽然丑陋,但看伊丝芮特这欣喜的表情,她显然是接受了这个丑儿子。   剃刀心想道:对啊,只要做个男子汉就行了——光长的那么漂亮有什么用?长的那么漂亮,到头来还要被一堆女人纠缠,让人心烦。   奈特薇说:“让我也抱抱他好吗?”   “啊,那个,你可要小心点。他很重的。”伊丝芮特轻轻地将襁褓交给奈特薇。   奈特薇抱着婴儿,惊讶的说道:“这小家伙真的好沉!我看他长大之后,一定很厉害。夫人,你想让他做什么?”   “看他的喜好。”伊丝芮特露出慈爱的笑容。   莉莉丝朝着那小孩做鬼脸,逗他玩,然而孩子不哭不笑,也对她做鬼脸。这小子本来就难看,一做鬼脸就更可怕了,莉莉丝看着发憷,赶紧退开了。   “我就没见过这么凶的婴儿,”她小声和剃刀说,“这孩子若能健康长大,那将来一定会死不少人。” 第二十八章:春风永恒,一   第二十八章:春风永恒,一   巴骨·卡恩与沙蝎帕拿夫的军队已经朝着鹰头城来了。   疯王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他站在城墙之上,心中一遍一遍思考着对策。   他自认为万无一失了。   城外的粮草都被征收进来了,带不走的东西都烧了,就连山林树木都被他一把火烧干净。他什么东西都没给小三叉戟留下。   城墙上,各种防御工事准备齐全。将近十万人的军队严阵以待。指挥官全是他的家族血亲,不存在——不,是背叛的可能性已经降到了最低。   城里,有可能是内奸的人都被疯王关进了监狱,包括但不限于:祖籍在海湾地的人、亲人在城外的人、财产在外面的人、有前科的人、和城外保持联系的人、和他政见不同的人、看着像奸细的人……   监狱人满为患,但疯王的心却因此而安宁。   婴儿在哭、女人在叫、侏儒在咒骂……他猛击自己的头,将这一切抛出脑海。   还有什么呢?哦,天湖的姑娘们,我把她们都安置好了。等我一死,坎追恩就会带她们走。   那剩下的就是死?   不。   他喝了口烈酒,然后呛得咳嗽起来。   下一步是杀了小三叉戟,杀了沙蝎,杀了一切背叛我的人。   或者与他们同归于尽。   空气中充满了暮春的温暖,很快,盛夏就会来临。无论是鹰头城沦陷,还是霸王陨落,都无法撼动时光。   那一刻蝉仍然会叫,正如春风每年都会到来。   *************   巴骨·卡恩掏出了那块魂石。   嗯,绿的,兰俢没事。   他把魂石放回去,望向远方的鹰头城。   城池屹立在暮春的阳光下,明媚的光把这城照的像是天堂。   很快就不是了,巴骨心想道,我要让他变成地狱。   沙蝎的军队在缓缓地移动着,十万大军犹如一队死人。他们脚步整齐,无人说话,人们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巴骨讨厌这些人,他觉得沙蝎的军队虽然纪律严明,但没有一点人情味。   巴骨·卡恩认为士兵不是工具,而是他的兄弟,想必士兵们也这样看他。   我们讨伐鹰头城的事情应该已经传开了,兰俢有许多情报来源,他肯定知道。如果他没事的话,那他接下来肯定会来鹰头城与我汇合。   却不知他还有多少兵马?   按照时间来看,海湾地的援军应该在路上了。而且我海上还有力量。攻城的话,人是够的。   我必须占据绝对主动,不然我就算是能攻下城堡,也没法对付沙蝎。   剑盾堡我给了沙蝎,鹰头城我可不能给他!   暖风习习,巴骨的甲胄很厚,这温度吹得他流汗。他比起炎热的夏季,还是更喜欢冬天。如果打下了鹰头城,他就会在那里常驻。   不为了荣誉,不为了祖先,也不为了权力和金钱……   只为了当霸王。   只有成为世界之王,巴骨·卡恩的才能得到至高的自由。   时间、命运、还有远古的魔王——任何东西都无法成为束缚霸王的镣铐。   谁也不能束缚巴骨·卡恩,我就是至高的王——他这样想着,又看了一眼那魂石。   绿的,很好。   **************   海文·安卜赛德一夜未眠,他想不出该如何回复贵族们的信。   刁难、轻蔑、侮辱、谩骂……这些都还好,但最令他生气的,还是贵族们的短视、愚蠢、自以为是。   他看了一眼墙角的剑,又看了看手上的笔,然后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前不久,笑脸猫和他说,白鸟城爆发了一次起义,虽然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了,但这意味着人民确实在觉醒。而且,据说有人在宣传他的思想,海文写的书、传播出去的言论,以及渐渐地生根发芽。   南方似乎也在发生起义,一些部落酋长联合了奴隶去向奴隶主们宣战,战火蔓延了整个海岸线。   不知道北境和西域怎么样。   昨晚德莱尔寄信回来,信中说道:许多商人已经开始拒绝缴税,走私犯横行,河湾地常年的腐败和内战透支了贵族们的财力,如今他们对河湾地的控制力大幅度下降了。我只贿赂了一些小钱,就顺利的通过了关卡。   大人,我想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运河正散发着金子的光!   德莱尔看到了金子,而海文却看到了火苗。   某个东西开始生长了,就在这暮春时节。   当盛夏来临的时候,它就要破土而出,当秋风到来的时候,它就应结出饱满的果实。   一切的事情,都要见分晓了。   **************   爱罗丝站在拉娅的身边,圣女背对着神像跪下,似乎在祷告。这是个亵渎神灵的行为,但这愚蠢的神,亵渎就亵渎了,爱罗丝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爱罗丝不知道拉娅想做什么,但爱罗丝有种预感,那就是事情即将结束了。   不管是好是坏,这事情就要结束了。   她想起那些可怕的预言,就觉得战栗不已。   “哈里森他们已经把鱼人的神器送到鹰头城了。”拉娅忽然对她说,“他们已经在鹰头城潜伏了一个月,现在,他们告诉我,鹰头城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白衣会的圣女站了起来,她身上衣袍洁净,一尘不染。房间的四角点着火盆,火光照亮她的侧脸。   她喃喃道:“愚蠢的战争,疯狂的杀戮。魔鬼和疯子厮杀,你说我该支持谁呢?”   爱罗丝低着头说:“您该袖手旁观。”您该离开这些是非之地,然后和我去安宁的村庄生活!我们可以进驻一间教堂或是寺庙,然后过清贫又平静的生活,我们每天祷告、种自己的田、给穷人诊疗、听他们祈祷。   求您了!求您了!您您了!离开这场战争吧!   爱罗丝紧紧咬着嘴唇。   拉娅回头望着她,说:“爱罗丝,假如我失败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爱罗丝大声说道:“您不会失败!您……也不是有事的。”   “答应我,爱罗丝。”   “你要把这封信带给海文·安卜赛德。”她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务必记住,这关乎这个世界的安危。”   “您为什么不自己送呢?”爱罗丝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呢?我们一起去做这件事情好吗,大人?”   “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再说,预言不是说了吗?他说我会嫁给一个凡人,还会有孩子。在完成这件事之前,我不会死的。”   “可是……”她流下了两行眼泪。声音哽咽在喉咙里,爱罗丝的嘴唇开开合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既然如此,她只好去吻拉娅。   如果时间能静止就好了,她心想道,让一切都静止在这一刻吧!邪恶的命运啊,不要在催促我们了,停下你的脚步吧。   不要带走我的女神,让她留下! 春风永恒,二   春风永恒,二   大军如洪水一般推进。   城墙外,沙蝎的军队列成方阵,沉默而又坚定地走向城堡。各种攻城器就像是一台台巨兽。这支军队刚刚攻下了剑盾堡,正带着势不可挡的威风,扑向鹰头城。   疯王站在鹰头城的城墙上,这城墙就是唯一的堤坝了。   北境还有许多没参战的贵族,但是疯王几乎没有援军。   巴骨·卡恩很聪明,他在进攻北境的路上从不烧杀抢掠。他甚至还采用怀柔政策对付那些贵族。如今北境的小贵族都在观望,也许比起我来说,他们更希望另一个人来当国王。   这应该不是霸王的心计,而是宰相兰俢的计谋。   之前前线传来捷报,说是大骑士会、北方双卫联合出击,击垮了兰俢的主力部队——也就是海湾地的主力。兰俢带着剩余的主力分兵撤退,有的回到了鹿角关,有的去了龙翼关,至于他本人则行踪不明。   疯王命令大骑士会来鹰头城勤王,但是那边一直没有回复。   我不能指望这些骑士,他心想道,我父亲关押了坎追恩,我杀了哈桑赫伦,两任大骑士长都被国王废了,骑士又怎么还会效忠我们?   他手里还有最后一个筹码,如果这个筹码再输了,那么他就没有任何可以押的东西……不,他还有,赌徒押完了钱,还可以押衣服,衣服也没了,还可以押手脚。   疯王有手脚、有脑袋,还有一条鸡-儿。   他都可以押上去。   **********   若有诗人在此,必然会写一首壮烈的诗。奈何巴骨·卡恩不是诗人,他写不出来。   鹰头城屹立在这里几百年,没有任何人撼动攻下它。   七色尊主不能、巨象使者们不能、泰坦不能、白兽人不能、沙文三世也不能……历代反抗者都倒在这城下。每一块石砖都染着鲜血、每一寸土地下都埋葬着一个亡魂。   北境帝国纵横万里,四方公国臣服于它。它是个巨人——是病弱的巨人,从头到脚都病了。他病的已经不足以统治这片土地,因此更年轻、更健壮的国王要接手他的国。   沙蝎来到城墙下面,他对着城堡上的旧王高声喊道:   “陛下!”   小国王看着他,说:“叛徒,你来了。”   沙蝎拔出金刀,指着城墙上的国王,说:“我问你,神之子是何人所杀?”   凯德·赫沃斯,北境的主人发出一阵狂笑,说:“你不必给背叛找借口了,沙蝎!如果你觉得他是我杀的,那他就是我杀的!”   “你承认了,疯王!宰相说的都是真的!”沙蝎举起双手,手掌相对,“七色尊主的信徒们啊,北方人杀了我们的圣子!”   大军跺脚,用武器敲击土地,怒吼:“荒!荒!荒!”   那个疯王一脚踩着城垛,一手指着下面的沙蝎,说:“你这个贪婪的老鼠,一万座金山也买不到你的忠诚!当初赫沃斯家就该将西域铲平!”   沙蝎大笑,说:“疯王啊!孤独的疯王,愚蠢的疯王,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这是神的旨意!七色尊主、大光明神、风神和海神、森林与高山的神、千岛与地穴的神……众神降下执意,要我取你的性命!”   “尽管来拿吧,沙蝎!无数背叛者倒在鹰头城下了,你也不会例外,最终,你,还有你!”他指着巴骨·卡恩,“你们这些卑鄙小人,都会成为土壤的养料,下一个三月阳春,青草与花卉将在你们身上发芽。”   说完这话,国王就转身走下墙垛。在他原先的位置上竖起了一面大旗,旗上画着北境的雄鹰。   守城的军官一声大喊,   沙蝎与巴骨·卡恩骑马回到大阵之中。沙蝎高声说道:“请至高天!”   祭司们缓缓退出至高天的图腾,六色羽冠的祭祀高声喊道:“神子降临!”接着将那雄伟的神像点燃。   烈火冲天而起,十万大军一起匍匐行礼,贵族三叩首,平民七磕头。七色尊主的教士们高吟圣歌,一位白衣的圣徒扑向燃烧的至高天,自-焚身体,献祭神灵。   旋即城墙内传来号角的声音,弓手架上弓箭,投石车去大炮装满丹药。疯王在城堡上尖叫:“战士们,我们无路可退,胜者生存,败者死亡!鹰头城是你最后的国土,城墙就是敌人的坟场!”   沙蝎刀指鹰头城,副将们也相继跟着举起刀,指向那座城堡。   “进攻!”   “进攻!”   “进攻——!”   ……   大军涌向了鹰头城……   ********   疯王发出刺耳的笑声,他举着国王之剑,高声说道:“开火,开火,开火!”   大炮就在他旁边开炮,那巨响震得他脑浆都要出来。可是疯王很高兴,因为他再也听不到脑海中的尖叫了。   炮弹落在人群中,把士兵砸的开花;投石车的巨石毁了一座云梯,士兵跌落下来,摔的身体对折。赤膊的死士背着飞梯冲上城墙,热油浇下去,烧的他们肉皮嘶嘶冒香。   石块、沥青、大粪……通通丢下去,眼看着敌人一个个惨死,疯王兴奋的大笑。“杀!杀!”他挥舞着宝剑,“把他们都杀了!”   杀人。   疯王想起了自己杀的第一个人。   他第一个亲手杀的人。   这人是个婴儿。   他不知道这孩子的名字,不知道他的父母,更不知道他何时出生,他只知道这孩子何时死亡。   婴儿又在他脑海里尖叫。   然而婴儿的惨叫虽然可怕,但却比不上这战场上的疯狂。   战场是人类创造的地狱,地狱的疯狂,能让人忘记一切的罪与罚。   以毒攻毒,以痛止痛,以血止血!   疯王想杀人,亲手杀人。正好有个金刀武士爬上城墙,于是疯王冲向城垛,一剑将他刺死。“哈!”他大笑,把剑扎入那人的脸,反复的转、反复的戳……   战士们欢呼起来,疯王举起沾血的剑,放声大笑——杀人不是罪,他对自己说,杀人是善良,杀人是正义,有良心的人都会杀人,不杀人的人,都是虚伪的叛徒。   这时候他忽然感觉浑身一寒,那就仿佛是老鼠被猫盯上,绵羊遭遇恶狼。   他望向恐惧的源头,看到一双恶魔般的眼睛。   巴骨·卡恩在看着他。 春风永恒,三   春风永恒,三   我要杀了他,疯王心想道,我要把国王之剑亲手刺入他的心脏。   “床弩!”他喊道,“瞄准巴骨·卡恩!”   军官立刻下令瞄准,沉重的床弩能射死巨龙,人类更是无法阻挡。看到床弩,海湾地的霸王立刻调转马头,夺路而逃。   “他怕了,他怕了,他怕了!”疯王手舞足蹈,“你们看见了吗?小三叉戟他怕了,海湾地的霸王,他也是个凡人!他会流血,他会死亡!”   疯王的血亲们重复着他的话,于是许多士兵们振奋胆子,不再害怕海湾地的霸王。   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城墙一震,原来是敌人的冲车来了。   “准备好钓钩队!”   一群士兵将带着倒刺的鱼钩丢下城墙,鱼钩勾住了冲车。   西域的冲车有个坚实的外壳,石头砸不烂、油浇不透,任何往下砸的东西都收效甚微。但是往上拉的力却可以毁了它。   鱼钩拆龟壳,这是疯王的妙计,为了保护他的安乐窝,他浸淫守城之术已久,许多守城的工具都是他发明的。   钓鱼者们数个三二一,一用力,冲车的巨壳就被拔掉了铆钉。冲车的设计者们就没考虑到往上拔的事情,因此这东西特别的松,再来两轮,龟壳就被鱼钩毁了。疯王大笑,命人泼洒热油下去,冲车毁了,士兵惨叫着死去。   来啊,沙蝎!来啊,小三叉戟!我还有的是玩具招待你们呢。让我看看你们的能耐!来给我挠挠痒!   “陛下小心!”有人大喊道。   疯王紧接着听到呼呼的风声,他没反应过来,下一个瞬间,一块巨石就落在他身边。他被震得摔倒,弄了一脸的泥沙。他咳嗽几声,立刻站起来,说:“投石车,还击!搬车塔出来!”   车塔是个瞭望器。它有二十米高,上面是一个可以升降的小屋子,能容纳士兵进行观察;下面滑动的轮子,城墙上有轮子的轨道,车塔可以在城墙上左右快速滑动。   这是移动的高塔,没有攻击力,却能用来占据制高点,侦测敌人的位置。   战场上的至高点十分重要,谁能占据制高点,谁就有了千里眼。   士兵登上车塔,立刻就锁定了敌人攻城器的位置。接着他们报告距离和角度,疯王的投石车精准的投石,命中目标。   投石车也是被疯王改良过的,这投石车比一般的投石车笨重,但是射程远,精准度高;投石兵都学过十年的数学,一人负责计算,四人负责操作。精密配合,弹无虚发。   一轮轰炸下去,眼见着敌人的攻城器破碎,疯王兴奋地原地蹦跳,“哈!废物!废物!你们也想攻下鹰头城?沙文三世、南疆王、西域王,哪个都比你们强!”   敌人还有什么本事?   凶魔战士?沙漠巫师?   这些我都不怕,我有准备!   疯王意气风发,他心想道:一群蠢货,说到底,战争靠的不是力气、不是勇气、也不是钱和人……   是头脑啊!   *********   这一次巴骨可不想给沙蝎当马前卒。   他算想明白了,上一回攻打剑盾堡,不是沙蝎消极怠工,而是这家伙想激巴骨上阵给他打仗。到头来巴骨的兄弟都死了,他自己受了伤,却也什么都没捞着。   这回啊,沙蝎皇帝,你就自己来吧!我等着基尔普斯和海湾地援军到了,再去要这个城堡。   巴骨坐在后方,暂时安静的当个旁观者。   偶尔他会看战场,偶尔他会看看那块魂石,确认它的颜色。   第一天,沙蝎的军队可谓惨败。   看沙蝎这个冲劲,似乎是打算借着士气高昂,一鼓作气拿下鹰头城。   然而那疯王的花样多的出乎想象。   他拿出了至少十种巴骨没见过的玩意儿,比如什么:装着火轮的滚木、拿鱼竿破冲车的士兵、灵活变换角度发射的大炮、城墙上的伸缩冲锤……   巴骨心想道:换我去攻城,我恐怕也攻不下来。   历史上的鹰头城虽然难攻,但绝对没有这么难——或者说,这不是一种难法。   历史上鹰头城之所以难,是因为城高、粮多、兵强。换句话说,如果攻不下来,就是因为你人不够,粮草不够,弹药不够。一年攻不下来,到了冬天,就必须撤兵了。   但现在的鹰头城不光是难,而且还很奇。   奇、妖、邪、诡,这座城包含了一位疯王各种匪夷所思的想法,如果贸然攻城,就必然会吃亏。   沙蝎以身试法,证明了这一点。   巴骨该冷静的时候很冷静——他要打就一定要赢,赢不了的绝对不打。   不过沙蝎显然是个倔脾气,他第二天照常攻城,他的军队确实还有不少,而且西域的援军正以剑盾堡为跳板迅速地往这里进发。攻下鹰头城是个莫大的荣誉,想必西域的贵族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然而疯王的本领显然还没用完。   这一次,他只拿出了一个新东西就把沙蝎击溃了。   这是个陷阱。   他先是放着沙蝎大部队攻城,然而等到云梯、冲车和士兵纷纷逼近城墙的时候,就听地下一声巨响,城墙下的地面突然塌陷了。   一条沟壑凭空出现。沟壑深得能埋下十万大军,而且下面是铺满了针刺和蒺藜,落下去的人顿时扎的满身窟窿。   而且这条突然出现的沟壑阻断了沙蝎的进攻,他根本就没准备度过沟壑的工具。许多士兵都被拦截在另一端,后面的支援跟不上,前方的士兵就只能被屠杀了。   只这一轮,沙蝎就败了。   “停止攻城吧。”西域之王说道。   那天下午,大军后撤鹰头城五里,安营扎寨,重整旗鼓。   晚上,沙蝎召开了军事会议。刚刚战败,参谋、将军和贵族们都吵成一团。有的说要继续攻城,有的说要等援军,还有的说应该占卜、请求七色尊主的指引。也有些理智的人在针对鹰头城的攻城器进行分析,但是结论普遍悲观——以他们现在的兵力、装备,几乎无法攻破鹰头城。   显然这不是沙蝎想要的。   “海湾地的王,你有什么意见吗?”他问巴骨。   巴骨冷笑,说:“俺寻思你这城攻的不错,挺好,继续!” 春风永恒,四   春风永恒,四   沙蝎不会听不出他言语之中的奚落之意,然而西域的王也不会低声下气的求他。   “好啊,看来海湾地的王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海湾地的王有好主意也不告诉你。”巴骨这次不上当,霸王心如止水。   其实兰俢早就说过:陛下,强者不需要急迫的证明自己,只有弱者才会自尊心敏感,上激将法的当。   只不过巴骨脾气暴躁,一直听不进去这话。现在他渐渐明白了。   沙蝎见他不上当了,就也不和他废话。他对自己麾下将士下令说:“明天继续攻城。”   疯王没有退路,沙蝎也差不多。巴骨看着外面的十万大军心想道:沙蝎这支军队是西域的精锐,各大贵族都出了力,想必他们都等着西域之王建功立业,插旗鹰头城呢。   巴骨临走的时候,兰俢曾经说过他和西域人签的契约:兰俢将鹰头城西面的山地全都划给了沙蝎,然后才得到他的支援。鹰头城在合同上写的很清楚,是属于海湾地之王,巴骨·卡恩的。等到战争结束后,兰俢会派人帮助沙蝎扫平山民的剩余力量,帮他料理矿山、青蛇山脉还有乌鸦山的贵族。不然,以西域人的胃口,恐怕吃不下这块地盘,就是吃下了,也会消化不良。   但是这契约能实现?   沙蝎能攻下城堡吗?   如果他真能攻下城堡,他会将鹰头城拱手让出吗?   巴骨不相信契约,他只相信自己的拳头。   让他先去试试吧,等我的部队到了,我就接手这个烂摊子。到时候我亲自登上城墙,亲手杀了国王,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国王。   第二天沙蝎继续攻城,仍旧毫无进展。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一连攻了十天,都没伤到鹰头城一块砖、一块瓦。   鹰头城的防御力量显然超乎沙蝎的想象,别说是他,就是巴骨也没想到这城如此难攻。一直以来,小国王就是昏君、暴君、是万人唾骂的混蛋国王。后来他开始发疯一样的杀人,于是又多了疯王的名头。   人们都看不起他。在进攻鹰头城之前,沙蝎的军队士气高昂,许多将军吹嘘西域大军的勇武,贬低小国王和鹰头城;他们说:北境之所以强,就是三大公爵强,现在三个公爵全没了,北境就废了。至于小国王?那算个什么东西?   军队的士气高昂到狂妄,仿佛唱着歌、跳着舞就能把鹰头城给破了一样。   所有人都忘了鹰头城是百年雄城,忘了有无数英雄倒在城墙之下。   第一十天,沙蝎再次停止进攻,并且派人与鹰头城谈判——他要求小国王投降、交出鹰头城和国王的位子,不然进攻会一直持续下去。他表示,自己还有许多的兵马,还有巫师、重弩军团和其他杀手锏。如果小国王现在投降,他可以签契约,封小国王为剑盾堡公爵,如果小国王执迷不悟,那么等城破的时候,他就要用残忍的石刑把小国王折磨致死。   谈判的结果不出预料——疯王根本不想谈,他直接把沙蝎的信使杀了。   巴骨得知此事后之后哈哈大笑,他希望沙蝎和疯王两败俱伤,这样的话,等他的军队来到之后,他就可以轻松地拿下城堡了。   然而沙蝎的贵族有些坐不住了,他们开始劝沙蝎放弃攻城。   “我看剑盾堡就很好了。”有个带着满身金饰的老人说,“我们可以把新的首都定在剑盾堡,然后把山地全都吞并到西域的疆土里。这样一来,我们的土地就扩大将近几乎一半,山地富饶,足够我们的儿子牧马放羊。”   军需官也对沙蝎说:“陛下,我们的补给最多还能坚持半个月。我们需要更多攻城器、更多粮草。”   占卜师对他说:“陛下,昨晚死星与天蝎座交汇,这兆头不吉利。恐怕再继续攻城,会出事故。”   还有各种各样的进言,全都是劝沙蝎撤兵的,但是这人十分固执,他对手下的人说:   “明天继续攻城,打不下来,誓不罢休。”   **************   新的进攻开始了,然而疯王已经累得拿不动剑。   西域人的悍不畏死令他感到了一丝恐惧,他计算着鹰头城里的资源,他大约还能坚持一年。一年之后,他就必须要节衣缩食了。鹰头城有天湖、有山泉、有水库,吃水不是问题,但是吃饭很成问题。   疯王把预计会有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也就是现在,计划分配,每个士兵都能吃饱,有面包、肉、奶酪和蔬菜。人们能发挥良好的作战能力。   半年后进入第二阶段,食物开始供给下跌,开始吃面包和汤。逐渐开始有人生病,平民饿死。这时候就可以储备野菜、树皮、老鼠、昆虫等一系列应急资源了。   第三阶段会持续五到六个月,食物严重不足,优先供给士兵,开始有士兵饿死,街边饿殍已经十分常见。这个阶段开始要处理尸体,病死的焚烧,其他原因的可以剥掉皮肉,搅碎、腌制、送进冰窟、当做存粮。   第四阶段,一年以后,那就是真的人间炼狱。先是吃第二阶段的储备粮,然后吃第三阶段的。   没有战斗力的女人和小孩都要变成粮食,到时候疯王会下表率,先杀一个王妃给士兵们吃肉。他当然舍不得,但舍不得也没办法,不这么做,就没人敢吃自己的老婆孩子。   抽签决定,疯王心想道,让我的姑娘们抽签,抽到红签的人,就只能……   他拒绝再想下去。   他转念一想:也许用不了那么久,也许三天后就能见分晓了。   因为极北的舰队已经登陆了。   只要国王一声令下,这支北境最强大的一支军队就会把敌人屠杀殆尽。   这将是最关键的一仗,如果能打赢,那么局势就会逆转。我将击垮小三叉戟和沙蝎,向全世界证明鹰头城的强大。那些沉默的贵族也会涌向鹰头城,这股潮流会将叛徒们通通淹死。   接下来,我就能回到天湖了,少说也有再当十年小国王。 春风永恒,五   春风永恒,五   今天,海湾地的援军陆续来到了战场。巴骨清点自己的部队,这里有金沙堡、白鸟城和风雷堡的人。海湾地几乎全部的力量都在这里了。   然而,海湾地援军的到来起了反作用。   沙蝎停止攻城了。   “海湾地的霸王,”他对巴骨说,“沙民已经出了力,流了血,现在该轮到您了。”   这他妈的,俺去攻城,你在后面看着。这要是捅我一刀,我可怎么办?   巴骨可不会这么傻,他也拒绝攻城。   于是奇怪的一幕出现了,两军会师,按说应该一举攻下鹰头城的,却没想到两个人都谦让起来了。   为了让巴骨上阵打仗,沙蝎请来了两个教士,给巴骨编了一首《霸王史诗》,内容就是他如何单枪匹马打败北境十万大军,然后一人攻下剑盾堡,打完剑盾堡,又天神下凡,攻下鹰头城……吹的巴骨自己都不好意思看了。   然后沙蝎还送了他七色的宝冠——沙蝎自己才戴五色!节日庆典才能戴六色!历史上就没有送外人七色宝冠的。这简直就是说:巴骨·卡恩是七色尊主降临人间。   最后还不知道从哪送了几个圣女——也就是妓女过来,连带着还有好酒好肉,威风的战甲,锋利的宝剑,各种宝石、黄金……这一系列状况把巴骨看傻了,他心想道:沙蝎军队里不是妓女和酒吗?这都哪来的?   巴骨心想道:沙蝎看着像个死板的老头,其实心里的主意可不少。这家伙整天就想着让别人给他卖命,自己坐享其成。   巴骨可不会再上当!   所以他也吹捧沙蝎。说沙蝎说西域霸王,千古一帝,智慧过人,胆识超群。同时也请了几个诗人来,给沙蝎编了一个:《沙漠之王的赞歌》,吹他一统西域,手撕山民公爵,脚踩小国王,战功赫赫,当世无双。   两人就在这扯了两天,结果谁也不愿意去攻城。到最后气氛就僵住了,两军各自后撤、扎营,中间隔开数里,还竖起拒马、针刺陷阱和瞭望塔。   恐怕两个人都知道:越是消耗情况就越不利,可是谁也不想当第一个出牌的人,   第三天的破晓时分,打破这个僵局的人来了。   “啊,有勇有谋的国王陛下,您还真的创造了奇迹,能当您的宰相,我还真是感到荣幸。”——白羽王子,兰俢·克莱斯特,他带着八百个骑兵,来到了鹰头城下。   他来的时候,巴骨还在睡觉。那时候有个传令兵进来喊他,说兰俢来了,巴骨连鞋都顾不上穿就跑了出去。一见了兰俢,他顿时心中一震——他掏出那块魂石看了看,绿的,然后又看了看兰俢,他说:   “兰俢,这块魂石是不是得等你死了才变红啊?”   “是啊,陛下。”眼上缠着黑布、肩上缠着绷带的白羽王子露出微笑,“魂石嘛,我的灵魂既然还在躯体里,那魂石就不会变化。”   那你把这个给我有屁用?巴骨狠狠捏着那东西,他问道:“兰俢,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我只是弄瞎了眼,还中了两发流矢,”他一摊手,“还死不了。”   巴骨问他:“你彻底看不见了?”   “肉眼失明了而已,但女巫的巫术里有精神感知,我能感受到万物的轮廓,感受运动的东西,比如说……”他侧着头,很疑惑的说道,“陛下,您在哭吗?”   巴骨连忙擦了一下眼泪。   “啊,您可真恶心,冷血无情的国王陛下。”他大笑起来。   “去你妈的,小杂种!”巴骨吼道,“只有贤明的国王才会为臣子流泪,我重情重义,有什么不好?”   “没说不好,就是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抱住自己,“啊,陛下,我来这可不是和你调情的,我有正事和你说。你把沙蝎也叫来吧,咱们开个会。”   “好,我派人去办。”   巴骨派人去了,很快沙蝎就回复说,开会可以,但要在他的帐篷里开会。于是巴骨和兰俢来到沙蝎的大营,两位国王再度会面,召开会议。   然而这次会议的主角是兰俢。   兰俢先是说道:“我刚刚从北方双卫和大骑士会围剿中逃出来,现在,他们以为我去了狼城避难,主力都去狼城了。狼城那边有夜神后裔和海神教的人,都交给他们去办就好了。”   巴骨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佩服兰俢的战略:他这是祸水东引,而且一举两得。不光自己逃了出来,还把敌人引导了另一个战场。而且,如果骑士们参与到了狼城战斗,那么他们就无法再支援鹰头城了。而狼城那里是狗咬狗的局面,无论是守卫狼城的克劳斯家族,还是攻打狼城的佛劳斯家族与海神教,或是大骑士会与双卫城联军,这三股势力都是我们的敌人——只不过北方人是当前敌人,海神教是潜在的敌人。   让他们狠狠打一架,对我们必然有好处。   另一边,兰俢接着说:“现在我来这里,是为了一件事情。二位,我听说你们有矛盾了,帕拿夫陛下,咱们的契约还在吧?”   沙蝎沉默了几秒,说:“在。”   “那就好了,只要我还活着,契约就奏效。”兰俢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一个狠厉的笑容,而沙蝎的脸色却很难看。   “现在,我要求您遵守契约的内容去攻打鹰头城,不用真打,压制的他们出不来城门就行。”   沙蝎冷笑,说:“他们本来也不敢出城!”   “加个保险总是没错的。”接着,兰俢对巴骨说,“陛下,我们离开这里,去北方的港口。我们下一个敌人不是鹰头城,而是极北的舰队!”   巴骨冷笑,说:“终于来了?我以为极北的蛮子不来打仗了。”   沙蝎说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   “因为我没告诉你,陛下。”兰俢朝他行礼。   沙蝎脸上的皮肤蠕动了一下,说:“极北舰队有多少人?”   兰俢回答:“人的话,少说十万。”   “还有不是人的?”   “嗯,还有泰坦,兽人,地下人……以及其他卑劣种族。”   “你们有多少?”   兰俢问巴骨,说:“咱现在有多少?”   巴骨耸肩,说:“三万三。”   沙蝎拍案而起,说:“那你们打个屁!” 春风永恒,六   春风永恒,六   巴骨瞪着他说:“这你管不着,西域之王。”   沙蝎冷着脸,说:“当你们死在舰队手下之后,北境的海军就会南下给鹰头城解围!那时候我怎么办?这场仗我打不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兰俢冲他摆了摆手,手:“海湾地也有舰队啊,我们家的船长大人在海上等了这么久,连橘子皮都干了,也该让他出场了。”   “好吧,沙民会遵守契约的。”沙蝎说道。   于是,第三天的上午,巴骨·卡恩与兰俢·克莱斯特就率兵出发了。他们的目标是北方的鹰头港,那里可能是疯王最后的希望,也可能是压死疯王的最后一根稻草。   兰俢对他说:“港口的探子跟我说,极北的舰队就在这几天登陆了,不过还有一些船漂在海上。我看这是个好时机。”   “我看也是。”巴骨无条件的信任兰俢。   很快,大军逼近了极北舰队。   翻越一个山坡,巴骨眺望鹰头港。他看到八艘大船停靠在港口。还有几十小艘、快艇和长船堆在海上,港口容不下它们。每艘船都能容下上百人。   而且很显然这不是第一批登陆港口的军队了。因为港口已经有数万人安营扎寨,并布置好了防御工事——有帐篷、马棚、厕所、瞭望塔、栅栏、拒马……   有巡逻兵在巡逻营地,火头兵正在做饭,将军正对着一群骑兵进行演说。   不远处的大船上,许多奴隶正在紧锣密鼓的装运货物,督军正用皮鞭驱赶奴隶。他们把一口口的大箱子搬下船,那里有粮草、马匹、牲口以及各种战争工具。穿着皮革的蛮子正在怒吼,督军用皮鞭驱赶奴隶和士兵。   这些蛮子比北境的骑士强壮的多,有些壮汉的体型比起巴骨也不逊色。北境最初起家的地方就是极北之地,正是因为第一个国王源自鹰头城北边,所以帝国才叫做“北境”。   另一艘大船上陆续下来许多泰坦,这些怪物三米多高,皮肤如岩石一般坚硬,面孔狰狞可怖;旁边的船装着白兽人,白兽人有野猪獠牙,手拎钝器,嘴上流着口水,愚蠢又狂暴。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炮船和叉船。   兰俢初步估计了一下,说:“路上有六、七万人,海上有一万。比我预想的要少一些,但是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很强。”   巴骨心想道:我这点人不够看的。   “陛下,继续前进吧。”兰俢对他说。   “好。”   于是他们继续前进,直到走进敌军的视野。   三万多人的军队无法隐藏自己的声音,巴骨也不屑于隐藏自己。   蛮子嗷嗷大叫起来。骑兵上马,步兵拎起剑盾,力士擂响战鼓。为首一个骑着亚龙的将军朝着巴骨怒吼道:“渔夫,你遇到鲨鱼了!”   巴骨冷笑,然后让自己的士兵也列阵。他准备和这支北境最强的军队来一次对冲,他倒想看看,是谁更强悍。   他一摆开阵型,北方人就大笑起来。接着北方人也列队。极北的骑士骑马的少,大多是亚龙骑士和巨鹿骑士。这些畜生比巴骨的骑兵高上一头,巴骨这边先天不足。   两方军队排开,敌人比巴骨多了两倍不止。泰坦巨人站在军阵中,更是如山一样巨大。那些怪物全身铁甲,手持长锤,一旦陷入混战,将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们。   泰坦怒吼,兽人长啸,它们用武器擂击土地,用力跺脚。巴骨这边的马都不安的嘶鸣起来,地面在震动。   巴骨瞟了一眼兰俢,而兰俢在看表。   “该来了啊……”他喃喃道。   就在这时候,巴骨看到天上有一道火流星,那东西拖着长长的尾巴,朝着极北舰队落了下去。   “来了!”兰俢大叫,“陛下,天上是不是有个炮弹?红的!”   “对。”   说完这个对字,那炮弹就在人群中炸开了。巴骨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炸弹,它一爆炸,先是崩出一大团地狱般的火焰,爆炸声震耳欲聋。接着他激起了一团热浪,许多士兵就被掀翻在地了。   这可比熔岩大炮还厉害!巴骨心想道。   紧接着,更多炮弹落在敌阵之中,北方人的舰队乱了套。与此同时,海平面上出现了一列巨大的战船。   海螺号声响彻这片海域。   敌阵之中,野兽发出惊恐的叫声,在人群中乱冲,海上的船被炮弹炸毁,有人在大喊抛锚,督军在挥舞皮鞭,而更多人在四散而逃。   兰俢大声说:“船长来了,陛下!”   霸王高举叹息剑,说:“海湾地的战士们,跟我冲——!”   大军如海啸般扑向港口,霸王站那在浪尖上,一骑绝尘。   **************   拉斯托尔家族的军队怎么还没来?   疯王在城堡中不安的走动着。   距离约定的日期已经过去三天了,这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整整十万人,还能突然消失了不成?   这已经是他的最后一张牌了,如果这张牌丢了,那他就真的没牌可以打了。   他心里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极北的舰队也背叛了他。   毕竟这支力量是他买换来的——他“杀”了老公爵,把永夜城拍卖,这才换来极北之地的援助,这样的军队,不值得信赖。   想到这里,疯王反而安心了,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背叛了。   然而,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样。下午的时候,有个蓝衣法师急匆匆跑进皇宫,对他说:“陛下!刚才我们从瞭望塔上看到,极北的舰队正在和小三叉戟开战!”   疯王心里一惊,“什么?已经打起来了?”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   “轰——!”   炮火轰击在战场上,巴骨的军队已经与敌人陷入混战。火炮在人群中爆炸,往往是不分敌我。战场上除了往日的血腥味,又多了一种烧焦的味道。   霸王一马当先,奋勇杀敌,战锤所过之处无人生还。但光靠他一人也无法扭转局势。蛮子嗷嗷嚎着冲入巴骨的军队,这一次的敌人异常勇猛,而且巴骨的军队是海湾地联军,而非他的金沙堡精锐,战斗力不比从前。此消彼长,大军节节败退。   他看到有个巨人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如虐杀家禽一样把人拎起来撕碎。满身针刺铠甲的兽人嚎叫着挥舞弯刀,这些家伙悍勇又狂暴,不畏死亡,断了手脚也能继续作战。   巴骨的骑兵露出了颓势,这是他出征以来头一次。   在国王的率领下,海湾地的士兵悍不畏死,但是面对如此凶残的敌人,他们无能为力。   巴骨吼道:“基尔普斯的水兵在哪?”   港口上一声巨响,仿佛是在回应他说的话。巴骨往那里望去,只见一艘能跑马的双层军舰燃起大火,正缓缓下沉。接着,炮弹落在港口,鹰头港燃烧起来。   快点吧,船长大人!巴骨心想道,你在不登陆,我的士兵就要死没了! 春风永恒,七   春风永恒,七   “海湾地哪来的舰队?”疯王在咆哮着,他把办公的桌子掀翻,卷宗散落一地。在他下面跪着几个大臣,谁也不敢说话。   “不是说船都在金沙堡停着吗?不是说各大港口都没看到军舰吗?海湾地有多少船,我们年年派人去调查,这些人调查什么去了?操!”   他像个发疯的野兽一样咆哮着。   “海湾地就那么几个港口和造船厂,当初老三叉戟在世的时候,这些地方全有我的收税官。我三令五申叫他们清点海湾地的战舰数量,随时报告,我还拨款组建了密探,这他妈的……”他抬手打翻了一个精美的陶瓷杯子,“啪嚓”一声,瓷片碎了满地,大臣们吓的瑟瑟发抖,“就是你们几个,你们操办的这件事。如今海湾地凭空多出来一支舰队,据说有大船十艘,小船无数,船上有水兵、攻城器和重型火炮——对于此事,你们要负责任。”   疯王杀人不眨眼,他连婴儿都杀,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因此大臣们有的哭诉、有的哀嚎、有的磕头求他原谅……   疯王笑了笑,说:“我不杀你们,你们换上军服,去守卫城墙吧!”接着说了一句让他自己作呕的台词,“用荣誉洗刷你们的罪恶!”   有个识趣的连忙说:“多谢陛下!”然后其他人也跟着行礼谢恩。   疯王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众人行礼告退。   他把情绪发泄完了,然后整个人就和泄了气一样瘫坐在地上。   好了,这下该怎么办呢?   我最后的希望,极北的舰队也危在旦夕了。   如果他们战败、逃跑或是投降,那我将失去唯一的指望。到那时候,鹰头城破城就是个时间问题了。   我必须要出去支援他们,现在还来得及。我有精锐的皇家骑士,他们早就渴望战斗了,我只需要把他们派出去,一转眼他们就能到达鹰头港。   但这就意味着我要开城门,意味着鹰头城会变的更加脆弱。   疯王一边思考一边往外走,过了一会,他爬上了城墙。士兵与他行礼,他示意人群不用管他。   他朝着城墙外面眺望,看到沙蝎是十里连营。他看到炊烟、哨塔、打帐篷,他看到巡逻兵和游骑兵围着鹰头城打转,他听到沙民与白袍巫师们在高唱圣歌。新造出来的投石车矗立在阵地中央,比上次的那个更大更沉。一股冷风袭来,疯王被吹的打了个寒颤。   他站在那里,把手探出城外,顿时恐惧将他吞噬了。疯王的勇气只限于鹰头城的城墙之内,鹰头城是他亲手打造的铁壁要塞,守城的是他的血亲、死士还有心腹。唯有在这里,他不会害怕。   一旦开了城门,这种勇气就消失了。   我是个懦夫,他心想道,十足的懦夫。我害怕沙蝎,害怕巴骨·卡恩,害怕骑士、法师、士兵和攻城器,我害怕凶魔,害怕舰队,害怕突然破碎的城门……   但我最害怕的,还是城墙内的忧患。我的大臣、封臣、盟友、朋友、部下……人人都在背叛我,人人都想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不能鲁莽,我必须警惕每一个人。   只要守下去,我就能保证鹰头城一年不破,但如果开城门,破城也许就在今天。   不,我绝不会自寻死路。   ***********   基尔普斯将敌人的船通通烧了。   海滩上燃起大火,船员们纷纷跳进水中。接着基尔普斯船长把大船开过来,有的水手登上敌人的甲板、有的顺着绳子溜下来,纷纷涌向陆地。   北方人的指挥官挥舞着长剑,变换阵型,同时对付前后两房的敌人。那些极北的蛮子们冲向港口和海滩,阻击海湾地的水军,而兽人、泰坦等卑劣种族和其他部落联军则和巴骨交战。   敌人的战斗力着实强悍,海湾地联军打了几个回合,就陷入了被动。   卑劣种族包含了地下人、地精、白兽人、半兽人、泰坦、马人、半鱼人等。这些家伙装备简陋,纪律松散,但是都十分勇猛。据说极北之地的巫医有一种邪术,可以控制这些人的思想,让他们为极北之地献上绝对的忠诚。   巴骨的军队已经不是金沙堡精锐了,新的军队战斗力比之前差了太多,即使他本人作战勇猛,也无法逆转局势。   “小三叉戟,往这看!”   战场之上,有个巨大的声音在咆哮。   巴骨·卡恩讨厌别人叫他小三叉戟,换做往日,敌人若是这样喊他,他必将那人撕碎。   然而现在,他做不到。   泰坦的钉头木槌朝他横扫而来,即使是神力无敌的霸王,也不敢用身体硬接这攻城锤一样的凶器。他挥舞重锤迎击,轰的一声,木槌碎裂,木屑四溅,巴骨的手也震得酸麻。   这群怪物好大力气啊,他在心里感叹。   若是一两头他还能应对,但是泰坦巨人足有上百。普遍都在三米高,甚至还有几个四米、五米的。兰俢命令用长矛刺这些怪物,可是他们的甲厚、皮更厚,一般的武器无法致命。   另一边,兽人与蛮族战士在横冲直撞,巴骨心想道:在这样下去,我的军队就要溃败了。   他不允许这种事发生,霸王不允许失败。   “卑劣的种族!”他怒吼道,“见识一下霸王的怒火吧!”   巴骨怒吼,他化作一头野兽,杀进了敌阵。巴骨·卡恩虽然身形巨大却毫不笨重,他犹如猎豹一样窜行在敌阵中,他横扫武器,打烂一个个兽人的头骨,斩断一条条泰坦的大腿,一路冲向敌阵的深处。   只有杀了极北军队的将领,他才能结束这场战斗。   他朝那个骑士喊道:“蛮子,来与我决战!”   然而这一次,他的嘲讽没有奏效。对方望着他,只是冷笑,接着两个泰坦拦在巴骨的面前。然后茫茫多的士兵如潮水一般涌向他,长矛刺向他、弓箭射向他、巨人的木槌砸向他……霸王怒吼着挥舞长剑与战锤,可是武器还是刺入他的铠甲,透进皮肉里。   “船长,你在干嘛?”他对着大船吼道,“基尔普斯!快滚出来!”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砰”的一声响。   他感觉有个弹丸飞过他的耳边,然后身后一个敌人就惨叫着倒下了。接着这种声音此起彼伏,他抬起头,看到一排水兵端着管状的武器指着这边。   基尔普斯端着两把这样的武器,那管子上还冒着烟。船长大人一脸冷漠,表情硬的就像是一块礁石。   这是什么?巴骨心想道。   作者留言:   ps:新年快乐!   之前除夕休息了两天,后面会照常更新,另外会陆续把除夕的那部分补上。 春风永恒,八   春风永恒,八   鹰头城现在内部士气高昂,照这样子,守上一年半载没有问题。   为了进一步鼓舞士气,疯王经常去做演说,一开始只有贵族们支持他,但是平民对此嗤之以鼻。但是渐渐地,他把疯狂释放了出去,许多盲目的人也开始跟着他一起发疯。鹰头城的气氛逐渐变的诡异起来,人们开始盲目的崇拜他,把他当做另一个神灵的化身。   这正是疯王想要的。也许我在该如此了,他心想道,让我的人民狂热的信仰我,这样就不会有那么背叛者了。   有人劝他,应该出兵支援极北的舰队。他的叔叔石恩更是恳求他说:“陛下,这是我们最后一个主动出击的机会了!也许错过了这一次,我们就再也没法杀掉小三叉戟。”   “不,这只是另一个让我失败的陷阱,我不会进去。”   “陛下!”他的叔叔大声说,“我们已经错失了两次良机,如果错失第三次,那么就连神都不会再保佑我们了!”   疯王问他:“哪三次?”   石恩回答:“第一次是哈桑赫伦,我们的军神有实力与巴骨·卡恩一战,他甚至能把这场战争扼杀在摇篮中,但他被您杀了。”   疯王笑着说:“他打败了仗,自该受罚。”   “斯伦说,那不是他的错,而是宰相的错。”   废话,那是我让宰相干的,不然我怎么宰了他?   石恩的脸色就如凝固的油脂一样难看,“第二次机会,是山民。如果您支援他们,我们就能杀了小三叉戟。他只带了八百人。”   疯王冷笑,说:“我怎么知道?”   “他就是带了八百人,我们已经确认了。”石恩对他说。   “你现在说这个晚了。”   石恩摇了摇头,说:“最后一次,就是这次,陛下!出兵吧,给他们看看你的勇气!”那老人语气颤抖着,“战争,靠的还是勇气啊!没有勇气,是没法打仗的。”   “去你妈的勇气,我要是靠勇气,我他妈早被人害死了!”疯王怒吼道,“巴骨·卡恩可以用勇气,但我不行!没有给我施展勇气的地方,小国王不靠勇气,他靠谨慎、小心、还有……”他瞪着石恩,一脸狐疑的样子。   石恩皱起眉头,“陛下?”   还有怀疑。“石恩,你的家人都在城堡中吗?”   石恩点头,“当然在。”   “你的资产呢?”   “我是您的叔叔,我们是一家人,我的资产都在城堡。”   “嗯……”疯王点了点头,“但愿是我多疑了。总之,石恩叔叔,我不会开城门的。我相信极北的舰队自己能搞定这一切。”   “但愿如此吧。”石恩叹气。   ***********   一轮一轮的枪声将击溃了极北联军的阵型。   最大的泰坦成了最好的靶子,他们头一批倒下。当这些巨人纷纷被击倒之后,其他卑劣种族的士气就崩溃了。这些人无不迷信,看到这些从未见过的武器,注定会恐惧。除了地下人之外,其他卑劣种族都在这枪声中溃败了。   巴骨看着这些逃窜的敌军,心想道:果然战争打的是勇气。   再强大的战士一旦丧失了勇气,也会变成弱小的老鼠。巴骨一锤兽人的后脑勺,又一剑刺穿了泰坦的后背……他乘胜追击,一路杀向敌军的主将。枪声大作,敌人奔逃,没人敢阻挡他。   巴骨高声喊道:“巴骨·卡恩来取你性命!”   那位极北之地的骑士也自报姓名,说:“赛龙·拉斯托尔,冰原屠杀者!”   那是个高大的男人,他有着极北地区人标志性的硬朗面孔和络腮胡子,眼神锐利的像是雄鹰。他纵马朝着巴骨冲来,巴骨没骑马,就原地站住,犹如一尊石塔。   迄今为止,还没人能在一对一的决斗中战胜他。巴骨大笑,“来,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骑士与石塔相撞,重锤砸中马头,那人跌倒下马,而长剑也刺入巴骨的胸口。   这位骑士的剑实在是太快也太锋利,它穿过了巴骨的盔甲,刺入他的肋骨之中。巴骨拔出剑,鲜血顿时喷涌出来,他一阵呼吸困难,感觉自己的肺部被刺伤了。他咳嗽着,每一次呼吸,胸口都会剧痛。   很好,你让我流了点血。   常人会死的伤已经不足以伤到他了,如今的巴骨·卡恩是真的战神,战神不会死于刀剑。他冲向那个名叫赛龙的人,用锤子砸他,用叹息剑砍他。赛龙挥舞着长剑迎击,他高声喊道:“你不配拥有叹息剑!”   “我如果不配,”巴骨一剑斩断他的武器,“那就没人配了!”   赛龙打了个滚,他捡起地上的一节木槌继续和巴骨战斗。他是巴骨见过的武艺最高强的人之一,但他终究是个凡人,凡人没法战胜海湾地的战神。   士兵们前仆后继的冲杀,却通通死在霸王的战锤之下。他身上又多了许多伤痕,甚至有的叠加在上一次的伤口上,但是霸王不会倒下,他知道:如果他倒下了,那么海湾地的传说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听到兰俢在高呼:“船长大人,这边,这边!”   接着海湾地的水兵也大规模登陆,古铜色皮肤的汉子们冲入敌人的阵型,他们前排的人拿着弯刀与勾爪,后面的人端着火枪,将敌阵杀出来一个缺口。船长口中高呼着海盗的号子,指挥战士们支援国王。渐渐地,巴骨的压力变小了,他身边多了许多自己的人。   赛龙还在顽强的抵抗,他的长剑一次又一次划伤巴骨的身体,但是他始终没法将武器刺入霸王的心脏。他喊着:“你这恶魔,你用了不洁的力量,你一定会下地狱!”   最终,是叹息剑刺穿了赛龙的胸膛——父亲的剑刺入儿子的胸膛。   临死之前,那个男人又哭又笑,他看着巴骨,用一种诡异的声调说道:“巴骨·卡恩,战争才刚刚开始。”   “你说什么?”巴骨问他。   “当你攻下鹰头城那一刻,北境就将会点燃,而你……就是这场末日的祭品。”他缓缓瘫在在地,口中冒出血来,“我的长兄……坎追恩……拉斯托尔……会点燃这个世界……”   “背叛者,骗子还有蠢货……都会死去,而你……必是死的最痛苦的那个,我……”   巴骨冷笑:“去你妈的!”他说着一剑砍了那人的脑袋。 春风永恒,九   春风永恒,九   “陛下,城堡外传来了消息!”总管拿着一封密函来找疯王。   疯王看了看信,说道:“他们这时候还有脸来?”   原来是谷地周边的小贵族们联合了起来,准备起兵反抗夜神后裔。包括龙翼城、沼泽边界、巡木林、马场四个地区,这里有一位侯爵,两位伯爵,还有许多的骑士。他们请求国王陛下为他们加官进爵,这样一来,他们才有资格去讨伐狼城的叛军。   这样的密函他一连收到了三封,内容都差不多。还有一个山民的,一个是西南金牛城的。   在布尔兰德倒下之后,山民也开始起义了。无独有偶,山民的三位侯爵也给鹰头城写信,要求国王陛下封他们为公爵,这样他们就会为国王而战。   然后金牛城的侯爵萨拉齐写信给疯王,要他封他当国王,这样他就会率领麾下的封臣,强行组建十万人的军队来勤王。   陆陆续续的,还有许多贵族写信给鹰头城,以护驾勤王为条件,请求爵位。   疯王根本就不想搭理这些人。   为什么整场战斗你们都没露面,现在我们快完蛋,你们纷纷站出来了啊!   原来是想把我分尸而食啊。   我去你妈的,到头又叫来一堆“沙蝎”!我永远喂不饱你们这些豺狼!   他们根本就不是来勤王的,他们是来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接着北境就会陷入无休止的内战,我永远都不能成为国王了!   “陛下,又有消息了!”   “我不要看这些卑鄙小人的信了!”疯王怒吼道。   “不,这次是战报!”总管急迫的喊道,“是从鹰头港来的,您快看看吧!”   疯王这才接过信来,他看了一眼,顿时心里就凉了。   极北舰队已经败了?   信上说,舰队在鹰头港和巴骨·卡恩正面交战。   信里有这样一段话可以说明问题:“……起初,我方占据了绝对优势,但是在开战的几分钟后,海湾地的舰队也从鹰头城港登陆。我们在后方毫无防备,只能任人宰割,但我们还是击沉了海湾地一半的军舰,重创了小三叉戟本人……”   说得好听,结果呢?疯王直接看最后一行:主力得以保存,现在走陆地往西北方向撤退,军舰全毁,部分部落联军投降。   反正就是指望不上了呗?疯王当场把信撕的粉碎。   那么我还有翻盘的可能吗?   疯王计算着自己的每一张牌,极北、山民、谷地、亲兵、大骑士会、火神教、其他的封臣……他发现自己没牌可打了。   效忠他的人,都已经死去,仍活着的贵族,全都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如今北境没参战的侯爵有五位,伯爵十几位,还有无数仍旧看不懂局势的小贵族,他们在迷茫、在摇摆。北境败的太快了,许多人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鹰头城就要破了。   这才一个春天的时间啊。   疯王心想道:我该投降,也许这样我还能保存性命,   可是巴骨·卡恩怎么会他说过,要杀我全家男人,操-我所有的女人,还说要让我的王妃全怀上他的种子。他就是个屠夫,我能对他投降吗?   我无处可退。   鹰头城就是我的王国,我的王国,就是这座城堡。   ******************   战场上冒着黑烟。   那是硝烟的味道,巴骨从没在战场上闻到过这种味道。从前的战场应该是血腥味、铁锈味、泥土味道还有一阵阵恶臭。   多了这种陌生的味道,他很不习惯,也有些不安。   兰俢跟他说,这些火枪才开始研发的新武器,价格昂贵,制作困难,因此只有一千支。谁也没想到威力这么大。   港口已经毁了,北境军舰的残骸在水上燃烧,海湾地的军舰没地方停靠。因此船长下令去不远处的浅滩进行登陆。   浅滩登陆比较危险,而且效率也低,运输人员和货物都需要时间。船长就先把精锐部队都转移过来,其他的东西慢慢来。   毕竟,他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国王、宰相、船长,三个人终于又聚到一起了。   “我们暂时胜利了。”兰俢说道,“鹰头城外面的力量都被我们瓦解——山民、谷地、极北,三大公爵都死了,剩余的大骑士会也卷入了狼城的战争。小国王不会再有增援,我们下一步就是围困鹰头城。”   船长问他:“北境其他的贵族呢?”   兰俢说道:“很早以前,我就给其他北境的贵族们写信了,说等我打下了鹰头城,就赐予他们更多封地和更高的爵位。他们原有的领土不变,多出来的领土还会分给剩下的人。现在北境是一盘散沙,除非有个有威望的人站出来振臂一呼,不然这些小贵族,就会一直在自己的城堡里做梦。”兰俢冷笑了几声,说,“说了你们可能都不信,到现在为止,还有许多北境的贵族不知道发生了战争。更多的人还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叛乱,叛军很快就会被剿灭。”   船长说道:“愚蠢的贵族,活该他们被统治。”   巴骨笑了,说:“但更愚蠢的是国王,如果小国王能管理好这个国家,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事情。哈哈,首都都要陷落了,居然臣子还在城堡里睡觉?小国王没有智慧、缺少勇气,还不得人心,他必死无疑。”巴骨说着举起宝剑,喊道:“海湾地的战士们,呐喊起来!”   大军齐声喊道:“风暴!风暴!风暴!”   最后的春风吹过这片土地,港口的大火烧的更旺了。海湾地军人的士气,也如火一样高昂。鹰头城已经唾手可得。   兰俢说:“开始围城战吧,我们可以慢慢把鹰头城耗死。”   能这样最好,巴骨心想道,那座城靠硬攻可攻不下来。   就这样,鹰头城围城战开始了。   海湾地与西域的联军围困鹰头城,他们势必要攻下这座屹立了三百年的雄城,创造历史。   而疯王与最后的战士死守城堡,做决死一战,保护他们最后的河山。   这片大陆历史上最惨烈的围城战,从这一刻开始了。 春风永恒,十   春风永恒,十   围城战开始的时候,巴骨认为一个月就能破城,船长认为要两个月,而沙蝎悲观一些,认为要围困到秋天。兰俢没有说自己的预测,但在他准备的物资中,有过冬的棉衣。   每一天,兰俢都会派人去城下劝降,但是疯王丝毫没有投降的意愿。他不露面、不谈判、丢进去的通牒也石沉大海。   城外的人不明白,疯王还在坚持什么。   疯王自己也不知道,他还在坚持什么。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一个月后,城内城外的人得知,狼城已经投降。克劳斯家族和与佛劳斯家族再度联合,并且宣布独立。久光·佛劳斯在狼城登基,建立了名为哈默恩的神国,外称夜神国。全国上下统一信仰夜神,他清洗了反对他的贵族,让将神权提升到贵族权限之上。   而他自己,就是即是夜神代言人,又是国王,权力滔天,无人能及。   与此同时,夏天到来了。兰俢组织了一次小规模攻城,他说这样能增加鹰头城投降的速度。   兰俢,这个恶魔,他一直在收集战场上的尸体。他把这些埋在坑里,浇上女巫的毒药,任由他们腐烂发臭。等到火候够了,他就命人用投石车把尸体丢进鹰头城。   天降尸块,恶臭漫天。战斗一结束,兰俢就命人烧毁了攻城器,还把操控攻城器的士兵隔离观察。若有人生病,就立刻处决,然后把尸体和衣服一起火化。   接着他还派人去鹰头城上游的河水里投毒,他要用这种方式,逼迫敌人投降。   然而鹰头城还是屹立不倒。   两个月后,天热的待不下人。巴骨的军队出现了大规模中暑、还有传染病,而且他们的水不够了。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撤走了一些部队。好在金沙堡和寒夜城的支援很快到了,一桶桶淡水运入大帐,解了燃眉之急。   这时候巴骨不禁想到:我们有后续补给,尚且过的如此艰难,那鹰头城里边该是什么样子?   七月下旬,南方传来消息,奴隶主们又开始内战了。自由商会联盟联合在一起,试图推翻米埃尔公爵的统治。同时米埃尔也自立为王,他设圣女城为首都,定国名为“长夏”。然后封学院派女巫梦兰达?曼萝希为公爵,并且将蜂鸟城也赐予她。在贵族和女巫联合的时候,自由商会联盟也寻找了盟友——他们与南方部落群岛的土著们结盟,从海上和山上发起进攻。热带雨林也被战火点燃。   八月初,山民开始起义,沙蝎不得不带人回去平叛。可是鹰头城并没趁着这个机会开城进攻,巴骨认为小国王缺少勇气,而兰俢则说:“他上午开城门,下午我们就能在城堡插旗。这是正确的。”巴骨听后深以为然。   八月中旬,北方双卫与大骑士会的残党宣布建立“北境第二帝国”。新的帝国延续北境制度,名义上继承北境的人民、财产和国土等一切遗产。但是第二帝国没有国王,西卫城的银花骑士:西罗·斯特卡,东卫城的大舅哥:德力西·切斯特,还有大骑士会新任骑士长,军神哈桑赫伦之养子,斯伦·穆利斯特,三人一同管理这片土地。政治决策靠九百公民组成的议会集体投票完成。   八月底,沼泽兽人也爆发了战争,西沼泽的天父之魂与东沼泽的地母之灵开战,但是没人在意这件事情。山民的起义被镇压,沙蝎在剑盾堡自立为“黄沙、平原、草原、荒原与山地的永恒皇帝、七色尊主的代言人与代行者、秩序的守护者与世界的推动者”。首都设在寒夜城,剑盾堡封给了前来投靠他的山民侯爵。   九月,海神教信徒来找巴骨请-愿,要他赐封土地。罗蕾莱和普汀要求得到熊山、鹿角关、龙翼城、盐地、还有谷地的领土。巴骨认为他们胃口太大,就驳回了,要求他们再拟文书。十天后,海神信徒宣布叛出海湾地,并接受了夜神国的赐封。巴骨震怒,下战书要讨伐这些叛徒。   九月下旬,山民第二次叛乱,但是很快被镇压。   十月,河湾地一连发生四起暴乱,但都被风雷堡派兵镇压;同时金沙堡周边地区有流寇攒动,北海地区发生暴乱,沼泽与乱石地发生暴乱。兰俢认为这不是好兆头,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可是现在他们无暇顾及这种小事,就只好将平叛的任务交给风雷堡。   十一月,天气转冷,鹰头城仍然没有要投降的意思。巴骨亲自去劝降,却被弓箭射伤。这一次不知为何,他伤口持续流血,隔了好久才开始愈合。兰俢检查了箭,说箭矢似乎有某种魔力。   十一月中旬,火神堡宣布保持永久中立,不会参与这场战争。同时南方传来消息,自由联盟节节败退。   十一月下旬,山民第三次叛乱,仍被镇压,但是西域人也死了两位贵族,损失惨重。沙蝎大怒,派重兵围剿山民残党。叛军退入山地,无影无踪。天气过于寒冷,沙蝎只能退兵。   十二月,巴骨的军队有些撑不住了。但是他没有下令撤退,他让基尔普斯船长化身海盗,去周围城镇抢掠,以战养战。鹰头城仍旧坚守,可是城墙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北境第二帝国在试图向巴骨发起突袭,但是被兰俢先一步察觉,通过一场山地阻击战将其攻势化解。   河湾地内乱规模越来越大,二四岔路的三处村镇沦陷,河湾地贵族暂时结成同盟,对抗叛乱。   一月,夜神国与海神后裔宣布协助河湾地平叛,并且以这种理由派兵进入海湾地,屯兵熊山。熊山作为海湾地领土,已经名存实亡。巴骨一度想要回防,却被兰俢劝阻。兰俢坚持要拿下鹰头城,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号令剩下的贵族。   二月,巴骨因为围城一事和兰俢大吵,最终兰俢以死相逼要求巴骨继续围攻鹰头城,巴骨只好妥协。同时,山民叛军暗中与北境第二帝国联合,再次起义。沙蝎对第二帝国正式宣战。   二月下旬,传闻“乞丐王”在野马地进行大规模集会,发表演说,自发参与者上万。史称“晓春集会”。   三月,春风再临。 春风永恒,十一   春风永恒,十一   春风再临的时候,疯王已经不是那个疯王了。   这一年,他老了。   他站在镜子前,看到自己斑白的头发、干裂的嘴唇、满脸的皱纹和再也硬不起来的鸡-儿。   在这以前,他觉得时间是永恒的,他永远都不会老去。因为他从孩童到当上国王,他的心态就没有变过。他一直在渴望一个温暖的小家,一段安逸的旅途还有一场平静的生命。天湖的寝宫给了他这一切,他活在那里,每天都快乐。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命运夺走了他年轻的心。   这一年里,敌人都没有大规模进攻,敌人偶尔会丢点尸体来恶心人,偶尔会有一些小规模的突袭,都伤不到鹰头城。   然而疯王却一直在打仗。   他整整处决了三十四个将领,平定了四场叛乱。   原来所有人都会背叛他,从前他以为骑士不会背叛,以为宰相不会背叛,以为封臣不会背叛……这些都是愚蠢的想法。   不过,他坚信血亲不会背叛。   可是,围城之后,第一个背叛他的就是血亲。   石恩·赫沃斯,他的叔叔。   他在城里掀起了叛乱,他率领贵族子弟兵攻占城堡,试图逼迫疯王投降。但是疯王有圣骑士还有法师,这是鹰头城最精锐的力量了,他很轻松的就扫平了叛乱。然后他当众杀死了他叔叔——一共杀了七十七刀。   后来三次分别在夏天、秋天和冬天,守将反叛,贵族反叛,最后一次是法师反叛。他们人数众多,计划周密,换做从前,疯王肯定就中招了。但是他被背叛过太多事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谁有问题。所以每个计划都被他扼杀了,背叛的人,通通被他一刀一刀的剐死了。   疯王一直以为忠诚是个高贵的品格,只有受过良好教育的、道德高尚的贵族才能理解忠诚。但讽刺的是,这一次对他最忠诚的,反而是底层的人民。   这些人真的信了疯王是在拼命保护他们,所以他们也和疯王一条心,人们贡献出自己的财产,男人们主动参军,女人们也来当劳动力……正是靠着这些人,这些穷人、农民和奴隶,疯王才坚持下来。   鹰头城每一个人都想守护自己的家园。   这是个奇迹。   他们面临的困难超乎想象,但是人们总能想出匪夷所思的办法来。   第一个困难是瘟疫,残忍的兰俢将尸体丢进城堡,引发了邪恶的疫病。疯王知道,火焰能净化这种邪术,于是他就把沾染瘟疫的人都烧死——宁可杀人,也不留下瘟疫的种子。不管是老人、妇女还是孩子,沾了疫病,就要处死。当然,他会给这些人烈士的名号,这是光荣的牺牲。   法师们用盐水清洗身体,骑士们在全城捕捉不洁之物——乌鸦、老鼠、还有各种臭虫,一起都斩尽杀绝。最终瘟疫得到了遏制。   第二个困难是饮水,兰俢污染了他们上头的水源,人们喝了水就要生病。疯王把酒拿出来给大家喝,先度过一时之急。然后他和人民们商量对策,有人提议把水煮沸再来引用,因为火焰能净化一切。还有人建议挖井,鹰头城土地湿润,一定有地下水。   疯王采纳了这些“穷人的建议”,出乎意料的,这些建议都有些成效。   第三个困难是饥饿,这件事情疯王早就有准备了,按照他的三个阶段,人们活了下来。   在他们帮助下,鹰头城一直坚持着,就这样熬过了一个冬天。   但现在,问题来了。   粮仓几乎空了,其余能吃的替代品也所剩无几。每天都有人饿死,人们饿的没力气劳动,士兵饿的没法站岗。什么都没了,哪怕是树皮和草根、老鼠和蟑螂。   必须执行第四阶段的计划了。   到了第四阶段,人肉是最后的食物。   然而在北境的人来看,食人是极大的罪孽,食人的人,就会变成魔鬼,死后也会坠入地狱。疯王无法靠振臂一呼就让大家易子而食。   他必须做出表率。   他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烹煮自己最亲的人。   他来到了天湖的寝宫,王妃们组织妇女们在这里进行劳动,生产战争需要的东西。而且寝宫也被改造了医院,伤病在这里修养。   不过他还是耍了个小心眼,他把寝宫二楼留了出来,给他的妃子们居住。这也是他唯一能放松的地方了。   他来到了二楼。   “我的姑娘们。”他声音沙哑着,“我来看你们了。”   门立刻开了。   开门的是赛丽丝娜,她的金发像是稻草一样披在肩上,黑眼圈占据着深陷的眼窝。   然而她的笑容还和从前一样。   “陛下,您来了。”她拥抱疯王。她身上有一股发酸的臭味,但疯王不介意,他喜欢这味道。   不光是疯王老了,王妃们也老了。   妃子们与他和他同吃同住,一起爬上城墙,都像个奴隶似得劳动。有人哭泣,没人抱怨,疯王爱她们,她们也爱着疯王。   食物太少了,即使是王妃也分不到什么东西,而且疯王需要她们做出表率,她们必须过艰苦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导致妃子们都变了样子。   她们的手脚粗糙起来,皮肤也逐渐暗淡。赛丝妹妹又壮又粗,像个大手大脚的农妇,姐姐却瘦了,像个吃不饱饭的女奴隶;汉娜饱满的乳-房垂了下来、像是干瘪的梨;“黑珍珠”的皮肤也不再光滑了,闭眼去摸的话,就和老农一样。   可莱雅瞎了一只眼,还瘸了腿;莉莎丢了六片指甲,手上永远缠着肮脏的绷带;薇薇安的肚子鼓了起来,但不是因为怀孕;希娜长期失眠,眼睛里的血丝像是地下室的蛛网……   她们丑陋,她们老去,但疯王爱她们,比什么时候都爱。   他什么也没说,静静地亲吻着赛丽丝娜,然后他亲吻每一个姑娘。   “姑娘们,今天……”他哽咽了一下,“今天啊……”他想好好说话,但声音越发滑稽。可莱雅拥抱他,汉娜也过来搂着他,姑娘们都来了,将他团团围住。大家似乎预感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所以疯王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剩下哭了。   他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喘不上气来。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他咳嗽了几声,说:“姑娘们,我……我需要你们……”他咽下唾沫,“我知道这很为难,但是,我要你们抽签,抽出来一个……一个人就行。”   姑娘们只要他指的是什么,因为以前疯王就暗示过她们了。   汉娜对他说:“陛下,不用抽签了,让我来吧。”然后雅菲妹妹拉住他,说:“不,现在是我最胖,让我来吧。”赛琳娜和可莱雅也说:“陛下,请用我吧。”然后姑娘们纷纷请-愿,请求那个名额。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我说了抽签!”疯王抓着自己的头发。我怎么忍心在你们里边挑一个呢?我怎么忍心吃了你们啊!   于是她们开始抽签,二十四个王妃,二十四个签。她们排好队,一人一个的开始拿,第一个是汉娜,她摇了摇头,说:“白的。”然后可莱雅拿了,说:“也是白的。”   疯王在一旁发抖,姑娘们越是抽签,他就抖得越厉害……不要,不要!别是雅菲,也别是赛琳娜,不要是雅菲也别是黑珍珠!   抽签再继续,剩下的人越来越少……   “白的。”“白的。”“我也是白的。”   哈琳,伊诺,别是你俩,我爱你俩的跳舞的样子,我还想听你们唱歌!   “白的。”“嗯,是白的。”   梵妮、珍妮菲尔、还有芙萝拉,你们也不行!不,快别抽了!够了,也许那里边就没有红的,对了,我可能放错了,里边没有红的。疯王牙齿打战,冷汗顺着脖子留下来。   “白的。”“白的。”“白的。”   还剩下赛丝、伊莲娜、薇薇安和安丽卡……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她们哪个都不行,不行,不行……   “不行——!”他冲上去一把打翻了签筒。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疯王狠狠地踩烂那些签子,他把红色的那个找出来、折断了、嚼碎了、吃下去,然后他抽泣起来。   “谁也不要死,谁也不行!”   “陛下!”王妃们跪在他面前。   疯王摇了摇头,说:“算了,算了,我不玩了,不玩了!让城破了吧,都他妈去死吧!”他声嘶力竭的喊道。   “陛下!”王妃们再次请-愿,每一个姑娘都说自己愿意当那个祭品,恳请疯王开恩。   疯王也跪在她们面前,疯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说:“我守城就是为了你们!你们死了,我就没有可以守的东西了啊!够了,姑娘们,也给我开开恩吧,我要结束这一切了。”   王妃们都哭作一团。   “听我说!”疯王对她们喊道,“我和坎追恩·拉斯托尔约定过了!当我……”当我死去的那一刻,“当我投降的那一刻,当我不是国王的那一刻,他就会来救你们,把你们接走!你们要听他的话,跟着他走!”   王妃们大声喊道:“我们只跟着您!”   “你们要听我的命令!我不一定会死!”他头一次对姑娘们撒谎,“你们先安全了,我才容易得救,只要你们活着,我们终能相见的。”   寝宫安静了下来,然后疯王扑在王妃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等哭完了,疯王就走出了寝宫,他骑上了仅剩的一匹好马,穿了最漂亮的衣服,带着最沉重的王冠,走向了城门。   自寝宫出来之后,城堡的人都跟在他后面。战士们跟着他、骑士们跟着他、贵族和官员、平民和奴隶、老人和儿童、妓女和乞丐……人们从城堡里涌出来、从房屋里跑出来、从街道里走出来……人民跟在疯王的身后,犹如跟着头羊的羊群那样,来到了城门前。   疯王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他转头,像个真正的国王那样严肃着脸。   “我……愧对你们。”疯王说道。   “是我的愚蠢和懦弱造成了今日的事情,又是我的固执,导致了这一年的灾难。”   “我不配当国王,但时至今日,我也没有退路。让我承担这一切吧。”   “我来承担这一切。”   “我来结束这场战争。”   “我的人民啊,你们……”   他定了定心神,说出了那句令一直想说的话。   “是我最忠诚的战士。”   “而我,配不上你们的忠诚。”   人们安静的仿佛在参加葬礼,一双双悲戚的眼睛望着疯王,接着,女人开始抽泣,士兵开始叹息,孩子们开始迷茫。   这时候有个老人安静的跪了下来。   他跪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国王。   接着乞丐、民兵和奴隶都跪下来了,男人们跪了,女人们也是。孩子们也跟着跪下。   然后士兵们跪下,将领跪下,贵族们摘下头盔与手套,也跪在地上。   骑士们跪下,平民们也跪下,人们都跪在一起,拜他们的王。   圣骑士的长官是最后一个站着的人,他与疯王并肩作战了整整一年。   他说:“陛下,这不是你的过错。”   说完这话,他也跪下了。   鹰头城的人都跪下了,跪向他们的国王。   疯王——小国王,他终于知道了人心的滋味。终于他不用再睡梦时担忧,终于他不怕有人下毒,终于他可以在夜晚的花园里游荡……   终于,他像个国王。   但这一切来得太晚了。   “这他妈的还有什么用啊!”   他咆哮起来。   “你们要是十年前能这么说,我他妈的早就统一世界了!”   没人回答他,人们只是低下了头。   “要是十年前……”他哽咽起来,“……也有人这么对我,我就是真的国王了!”   顿时,城中哭声震天,这一天鹰头城里流的眼泪,比这一年还多。   “够了,我的人民,你们对不起我,我更对不起你们。现在,让苦难结束吧。”   国王孤零零一个人走向城门的闸,那个闸一拉,守城的士兵就会放下锁链,然后城门就开了。   他摸着那个生锈的把手,手颤抖了起来。   他回头望向鹰头城。   城堡矗立在这,石砖、高塔、城墙……仿佛一切都亘古不变。但是这里已经没有几个士兵、人们的脸上也不见了往日的高傲,没了车水马龙,没了欢声笑语,没了红尘,没了人烟。只剩下一堆形容枯槁的“老人”。   鹰头城,它也老了。   这一年夺走了整个城市的寿命。   该结束了。   他高喊道:“巴骨·卡恩啊!来取你国王的性命吧!”   国王打开了他的门。   铁索在齿轮间滑动,齿轮飞速的旋转,那声音就和天籁一般悦耳。灰尘和泥土顺着夹缝掉下来,呛得人咳嗽。然而这时候,一缕阳光穿透尘埃,钻进城中。   国王站在门前,他第一个迎接城外的空气。   三月的阳春扑面而来,阳光如姑娘甜美的乳-房,暖风带着花蕾的芬芳。尘埃散尽,他的土地正在对他呼吸。   凯德·赫沃斯,他兴奋地大笑起来,他闭上眼睛感受这阳春。他又一次听到欢声笑语,看到车水马龙,看到曾经辉煌的北境,他又看到他的王妃,看到天湖的安乐窝……   他又硬起来。   人会老、英雄会老、城也会老。   唯独春风不会老。   唯独春风永恒。   Ps:总算写到这里了,心情愉悦了起来w   我现在甚至有一种“我写的好牛逼啊你们快来看的”想法,但事实上没多少人看到。有条件的,请给别人安利一下吧w   所以我总说,这本书以后要写重置版,我要把前面生涩的地方改了,然后让更多人读到后面的故事。   啊,顺便一提,是不是感觉这卷看着就像是完了一样?   不是,这卷还没完,后面还有一场戏。   请拭目以待! 第二十九章:君临天下之日,一   第二十九章:君临天下之日   巴骨·卡恩终于得到了鹰头城。   他没有感到预想的喜悦和激动,只是觉得轻松了许多。   这一年对于他来说也很难熬。大军缺衣少食,酷暑、疾病、严寒,都在折磨着他们。但最终他胜利了,霸王创造了历史,他将在北境的帝都登基。   现在,他不光是金沙堡之王和海湾地之王,还是鹰头城的王,是北境与世界之王。   巴骨坐在鹰头城的王位上,那把小椅子他坐不太习惯,他要换一把更大的。   旧的北境之王被他绑了起来,就跪在他面前。   “凯德·赫沃斯。”他直呼上辈国王的名字,“我不打算杀你,我要留着你见证历史。你愿意吗?”   凯德说:“我去你妈的。”   巴骨冷笑,说:“这是你活命的机会啊,赫沃斯。我封你做个史官,你把这一年的事情都给我写下来吧。”   “你不如封我当个国王,去你妈的。”   巴骨收起笑容,他站起来,走到凯德的面前。   “国王?”巴骨瞪着他,犹如巨熊瞪着兔子,“你当过国王了。你曾拥有北境将近二十年,你做了什么?你荒淫无道,不问朝政,最后导致了这个结果。有今天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巴骨·卡恩,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多废话。”旧王发出几声干笑,“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打烂的我的头呢。”   巴骨说:“霸王征服一切,肉体要征服,精神也要征服。我要让你心甘情愿的认我为王,你要知道,你不配当王,你没珍惜上天给你的恩赐,凯德。”   凯德问他:“上天给了我什么?”   巴骨说:“上天给了你王位与城堡,还有王室的血脉,也许还有一点小聪明。”   凯德用看傻瓜的眼神望着他,说:“所以我就要当国王吗?”   巴骨问道:“不然呢?”   凯德说道:“巴骨·卡恩,你以为人人都想当国王,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不,你错了。我问你啊,奶牛产奶,是为了什么?”   巴骨回答:“让人有牛奶喝。”   凯德说:“不,它产奶是为了哺育小牛,是我们强迫它给我们产牛奶喝——鸡下蛋呢?”   巴骨笑着说:“当然是为了给我们生产鸡蛋。”   “那可是它的孩子——嗯,猪长肥肉,又为了什么?”   巴骨大笑,说:“那蠢猪生来就是给我宰杀的,肉是为了果我的腹!”   凯德摇了摇头,他瞪着至高无上的霸王,说:“难道牛奶产奶,就是为了给人喝的?母鸡下蛋,就是为了给你煎鸡蛋的?猪长肥肉,就是给人宰的?马跑得快,就给人骑的?鱼长鱼刺,难道就是为了卡你的喉咙吗?”   他怒吼道:“我他妈生在这个位置,我就一定要当这个国王吗?”   巴骨恼火的瞪着他,说:“我从没听过这种歪理!疯王,你是灵魂比畜生还低贱!”   “我他妈不是国王!我就是一头栅栏里的牲口!我只想吃草、喝水、睡觉、交配,可你们强行要我当国王!”   巴骨一脸冷漠的看着他,说:“凯德·赫沃斯,低贱的小国王,我改变主意了——你不配活在世上。”   疯王不屑的冷笑,说:“巴骨·卡恩,伟大的霸王,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   “我等着那一天。”说罢,巴骨一脚踩碎了他的脑袋。   杀了旧王之后,巴骨决定履行诺言。   他要处死所有旧王的血脉,再操了旧王所有的女人。   他先下令,要把赫沃斯家族的人全部找出来处死,然而这条命令没能实现。   原来赫沃斯家族只剩下疯王一人了。以前的赫沃斯家成员要么战死,要么被疯王处死,现在血脉彻底断绝。   然后他又下令,把疯王的女人都找来,他要宠幸这些可爱的姑娘。   然而这条命令又没实现。   他的人去了一趟天湖的寝宫,回来之后对他报告说:   “陛下,凯德·赫沃斯二十四位王后嫔妃,全都自杀了。”   霸王点了点头,说:“这些女人倒是有点血性,可惜她们跟了个没种的男人。传我的令,厚葬这些嫔妃,然后在天湖那里给她们立一块石碑,纪念她们的忠诚和勇气。”   “是,陛下。”   “哦,再从那旁边立一块碑,这块碑倒着放,上面写:疯王凯德,子孙断绝,没有卵子。一块叫‘忠烈贞洁碑’,一块叫‘没卵子碑’。”   “是。”   第一天,巴骨把事情都安排下去,然后他邀请兰俢和基尔普斯一起参观这座城市。船长大人要去安排他的船,因此就谢绝了巴骨的提议。巴骨就带着兰俢,两人去外面游览。   鹰头城比金沙堡大上至少五倍,这里依山而建,气势宏伟,当得起帝国首都。巴骨一边走,一边规划着城市的建设——这里是商铺,这里是居民区,这里修建一座英雄纪念碑,这里建造医院……   兰俢眼睛上缠着黑布,脸上却挂着安逸的微笑,就默默听着他讲这些事情。   城中现在一片破败,士兵们征集劳工,在清理城市的建筑与街道。一批批的北境士兵被押送进打牢,等待进一步的审理。巴骨打算把圣骑士这种精锐部队留着,他们没什么损伤,而且自成体系,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效忠,那巴骨就又多了一支力量。   城中很乱,所以两人走了一段路后来到城墙上。这里能仰望高耸的鹰头城,也能远方的平原。兰俢深呼吸了一口,说:“总算走到这一步了。”   巴骨说:“是啊,总算到了。”   “但是这才刚开始,陛下。”兰俢望着远方,喃喃道,“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这一切”。   兰俢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意气风发的样子,巴骨很少见到他这种表情。   “对,还有许多土地等着我去征服。谷地、海神教、海湾地叛乱、南方雨林、北境残党还有他妈的沙蝎!兰俢,你说我们先杀哪一个吧?”   兰俢对他摇了摇头,说:“陛下,您是世界之王了,那您现在就该关注一下这个世界。”   “这话什么意思?”   兰俢说道:“你听我说,陛下。我的老师达达拉丝和我说过世界的真相,还和我提过一些三大魔王与三位穿越者的传说。”   “怎么回事?”   “我长话短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三个魔王与三个异界的灵魂,这六个生物正在破坏世界的秩序。只有杀了他,这个世界才能恢复本来的面貌。不然世界锁的实验就会失败,我们的世界也就会迎来灭绝。”   巴骨似懂非懂,他问道:“你是要俺发兵去打这些家伙?他们在哪?”   “他们行踪不定,隐秘的很深,不过呢,我之前找到了一个——对了陛下,你知道我们的火枪和火炮是哪来的吗?”   巴骨皱眉,问道:“不是你从地下人那里买来的吗?”   兰俢摇头,说:“不,陛下,这是我抢来的。”   巴骨问他:“什么意思?”   兰俢说:“现在有许多组织都在寻找魔王与穿越者,比如火神教、比如达拉卡夏的古神教……啊,不说这个,陛下,我告诉你,我已经找到了一个穿越者,而且把他杀了。”   巴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从头说给我听吧。”   兰俢说道:“有个叫女巫给了我一份情报,说是地下城里有一位年轻的爵士,这人精通机械技术,创造了许多奇特的机器。后来我派人去调查了。   “据说他一开始是个铁匠铺的雇工,可以说是最底层的人。后来不知怎么了,他就开始变的聪明、智慧、勇敢、狡猾……他靠贩卖精致的工艺品发家致富,然后打入地下人的政坛,一步步成为了一等爵士。”   巴骨说道:“了不起的人。”   兰俢说道:“但这不符合常识——他的技术从哪来的?自己想出来的吗?我看了他的技术,这些东西超越了这个时代,即使是我,也想不出来。陛下!他只是个学徒,在那之前他不学无术,连鞋底子都不会缝不好!这有问题。   “我继续调查他,我发现他在使用某种特殊的语言,我派人临摹了他的笔记,并且找十几位专家鉴定,我确定,这种语言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个异界的恶魔已经在地下生活了二十多年,从一个负债的平民变成了地下城权力最高的人之一。他精通机械设计、脑中具备超越时代的知识,他靠一己之力把地下人的生产力拔高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他善用蒸汽驱动机器,我派人去杀他的时候,他甚至都要制造蒸汽马车了。陛下,如果放任他继续这样做,那么地下人就会掀起一场技术革命。”   巴骨说道:“所以你就把他杀了?我想问问你,他的那些技术遗产呢?”   “照单全收,陛下。”兰俢笑着说。   “小杂种,你可真缺德。”   兰俢一摊手,说:“我派人把他杀了,然后带走了一切能带走的技术,之后放了一把火烧了他的实验室。至于他城堡里的试验品,我也都叫人高价买走了。我不会留下任何种子给地下人,这种技术,我们必须垄断。陛下啊,熔岩大炮和这一千支火枪,也出自他的手笔。”   巴骨想了想,说:“兰俢,要是我的话,我会把他招安。这是个难得的人才啊。我的帝国需要人才。”   兰俢摇头,说:“陛下,他的技术已经超乎我的知识范围了,甚至是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我不会招安一个我看不懂的人。更何况,他的野心很大,他想从地下杀出来,靠着火枪和大炮来当个国王。这种人没法招安,只能杀了。   “最可怕的是,他的武器威力太大,一旦普及,一个小丫头动动手指,就能杀死一位骑士。那时候咱们的军队不就不值钱了吗?现在战乱还没平定,我们不能再生事端。”   巴骨一边走在城墙上,一边摸着下巴,说:“那咱们也可以建立这种军队啊,他妈的,这动动手指头就能杀人,俺带一万个大枪大炮的去打仗,这得多厉害?”   兰俢不屑的笑了,说:“您以为我没在做吗?我的人已经在研究那些图纸了。”   巴骨愣了一下,说:“在哪?”   “就在那个没人知道的小岛上。”   “哈哈哈哈,小杂种,你可太狡猾了!”   “鹰头城海战就是这种武器的第一次试验,技术,图纸,我都留下来了,我将他们转移到鱼人岛,这些东西我们必须垄断!垄断不了,也要封锁,打压。”   兰俢张开双臂,像是诗人似得说道,“如果这个世界要有人带领潮流,那也必将是我们!陛下,我们征服了现在,也要征服未来。”   两个人大笑起来,巴骨心想道:有了这些东西,我就是如虎添翼。战神配大炮,天下无敌!   他们在城墙上漫步,巴骨继续给兰俢说他的展望,比如什么时候攻打西域,什么时候平叛,什么时候建立新城市……兰俢一如往日那样听得多,说的少,但他每次说话都能抓住要害,总能说道巴骨心坎上。   走了一阵子,兰俢忽然说道:“陛下,我有些口渴,我们回去吧。”   “嗯,好。”巴骨点头。   两人走下城墙,这一段阶梯是简陋的木梯,路很狭窄,巴骨的身子太大,所以他走前面,顺便给兰俢领路。兰俢跟在他背后,小心翼翼的走下楼梯。   可就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巴骨忽然听到了某个诡异的声音。接着,他的心口骤然一紧,他几乎是本能的喊道:“兰俢小心!”   晚了。   飞来的箭矢刺入宰相的胸膛,兰俢闷哼了一声,如秋风下的落叶一般坠下阶梯,飘落在地上。   巴骨傻了,他眼看着有个黑影跑过城墙,却都忘了去追。这时候他听到兰俢痛苦的呻-吟,他直接跳下城墙。   他单膝跪在兰俢身边,看着他的宰相。   兰俢的胸口正中插着一根箭,那是弩箭的箭矢,几乎将他身体贯穿了。倒刺箭头卡在肉里、刺入肺里,根本就拔不出来。   鲜血从他的口鼻中涌出,宰相的嘴巴开开合合的,说不出话来。   城中立刻就乱了,士兵们奔跑着捉拿凶手,有人在呼叫医生,有人在咒骂……但是这一切的声音巴骨都听不到。   他耳朵里只能听到兰俢的喘息声。   “兰俢,忍住,这就是小伤,我天天都受这种伤,很快就能好的。”他把手轻轻放在兰俢的胸前。手掌一片湿滑。天呐,他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这……他也许……也许会死啊。   “陛下,我时间不多了,听我说……”兰俢抓住他的胳膊。   巴骨咬着牙说道:“闭嘴!你还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把这些话留到金沙堡说,留到永夜城说,留到我们征服其他土地的时候再说!”   兰俢却继续说道:“就在刚才我想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秘密,陛下,这是我最后一次为您尽忠了,请您听好!”   “好,我听着。”巴骨说。   “世界锁……”兰溪喘息着,血沫窜出口鼻,他的脸涨的乌青,“它……是大灭绝的根源,它在……做实验。当世界不符合实验预期的时候,它……就会……毁灭世界……   “魔王在破坏历史……他们不想看到……文明的进化,这样一来,世界锁的实验就失败了……然后大灾难就会降临。   “撑住这个帝国!陛下,从今天起,您就是整个世界的脊梁,只要您能肩负这个国家,世界就安全了。   巴骨哭了,他问兰俢:“我要肩负多久才行?”   “一直……一直……”兰俢又吐出一大口血泡沫来,“一直到……世界锁……满意了……就……”   “一直当国王,让文明继续前进,不要让历史断绝于此……这样……世界锁的……实验……就会成功,大灭绝……就不会来了……”兰俢的声音渐渐地微弱了下去。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不用懂,听我的话,去做!”兰俢用最后的力气抓着巴骨的手臂,眼泪涌出他的眼眶,“仁慈又善良的国王陛下啊,我请求你,听我的话……   “我会的,我会一直当国王的!我还会征服世界,谁也不会打败我,不会有人打败了我们的国家!可是……”巴骨也哭了,“可是国王需要宰相啊!兰俢!”   “后面的,就靠你自己了,我的……国王陛下。”   兰俢死了。   “兰俢?”巴骨晃了晃兰俢的身体,“小杂种?你怎么回事?这就是点小伤,你……你怎么了?你……”   鲜血从尸体中流出,巴骨的膝盖下已经被兰俢的鲜血染湿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刻,几乎全世界都听到了霸王的怒吼。   “把凶手给我找出来!我要生吃了他,吃掉他每一片肉!”   他的士兵来回答他,说:“陛下,我们跟丢了凶手,他可能藏在——”   巴骨一拳打爆了那个士兵的脑袋,脑浆溅洒出来。   “不必找了,给我屠城。”   巴骨抱着兰俢的尸体站了起来,鲜血沾满他的战袍。   “屠城,屠城!我要让所有人陪葬!”   作者留言:   ps:如果你认为这书还算好看的话,可以打赏、留言、宣传——怎么都行,谢谢你。 (真理的里世界)第三十章:血与火,一   第??章:真理的里世界(?)   雪已经飘了三天,哲莉忒看着那雪,心想道:估计外面已经过了一年。也许她们还会在这里待更久——她们想离开,但是找不到梦境的出口。   忽然,达达拉丝说道:“我徒弟死了。”   玛利亚和哲莉忒都望着她,玛利亚说:“怎么了?你发什么神经?”   达达拉丝说:“兰俢死了,我能感觉到他的灵魂消散了。”   玛利亚问道:“那是谁?我徒孙吗?一个自由派女巫?”   达达拉丝说:“先给我变一瓶酒吧。”   玛利亚打了个响指,变出几瓶酒和一副桌椅来。三个女巫坐在上面。雪还在下。   哲莉忒问她:“能不能让雪停下,这里好冷。”   玛利亚说:“我心中的雪不停,这里的就没法停。”真理女巫猛的灌了一大口酒,然后问达达拉丝说:“说吧,怎么回事?”   达达拉丝说:“我的徒弟兰俢,他是个天才。头脑聪明,长的英俊——”   玛利亚打断道:“等会,男的?”   “对啊,但是也能穿女装。他生的很秀气。”   玛利亚点了点头,说:“那没问题,其实男的也没问题,我就是怕这群饥渴的自由派女巫们会把男人榨干,这才很少收男徒弟的,啊,你继续说吧。”   达达拉丝把一瓶烈酒喝干,她打了个嗝,说:“兰俢要去拯救世界,嗯,他自己要去的,我也希望他去。这家伙说他参透了世界的奥秘,他还说他计算出了戒律者轮回转世的时间和地点……”她又打了个嗝,“我看他说的真像那么回事,我就把我的本领倾囊相授了。我想,如果他做不到,那么这个世界也就完蛋了。   “现在,他死了。”   哲莉忒说:“我为他的死感到悲伤。”   玛利亚不屑的笑了,她说道:“世界的奥秘?他看到什么世界的奥秘了?”   达达拉丝说:“兰俢是个现实又保守的人,这一点他不像是自由派女巫。他和我说过:‘既然这个世界是世界锁的实验品,那么只要让世界锁满意了,那么世界就能保住了’。接下来,兰俢就在寻找让世界锁满意的方法。   “他认为人类文明必然是不断前进发展的,制度、思想、技术、文化……各种方面都要前进。人类只要在前进,那么世界锁就不会毁灭世界。之前的四大古文明,就是发展停滞了,世界锁才把世界毁灭。我们的文明只要走在前进的路上,就能延续下去。兰俢认为,这个世界需要一次前进,一次变革。”   哲莉忒问道:“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说要先从统一全世界开始。”   哲莉忒说:“这起-点有点高啊。”   达达拉丝说道:“对他来说并不高。他有魔法、有智慧,而且他还找到了戒律者的灵魂。有这三样东西,他能达成这个目标的。”   玛利亚笑了,说:“有野心,但终究只是人类的野心,他没跳出世界锁画的圈子去。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锤爆世界锁的脑袋,而不是服从它、当它的文明实验品。”   哲莉忒说:“是啊,他看来失败了。这条路显然行不通。”   达达拉丝说:“不一定行不通,如果没有三大魔王的干扰,也许他就能做到。魔王们阻碍着文明的前进,敢于引领潮流的人,必然会成为魔王的猎物。”   达达拉丝将酒瓶狠狠摔碎,玻璃碎片撒了一地,然后化作飞灰。   “兰俢有我的护身符,凡人极难杀死他。我想,一定是某个魔鬼干的!兰俢杀了一个穿越者,他想自己做引领时代的人,但是魔王显然不想让他这样做。”   哲莉忒问道:“引领时代?兰俢想怎么引领时代?”   达达拉丝对她说:“他要进行技术上的革命,他要用机器取代人力,让生产力扩张。”   哲莉忒问道:“那么在思想和制度上革命,也算是引领时代吧?”   “当然是了。”   糟了,秃头伯爵大人要倒霉了!   “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哲莉忒拍案而起,“我要赶紧出去救人!不然我的朋友就会被魔王杀了。”   真理女巫一摊手,说:“咱都在这待了五年……啊,五百年了,也没想出来怎么逃出去。你们俩加油吧。”   哲莉忒和达达拉丝对视了一眼,然后一齐问真理女巫,说:“你在这睡觉吗?”   玛利亚说:“睡觉?哦,你们这群智障女巫,你们是想让我做梦对吧?是要用那个……”她用手比划着一个木棒的造型,“女巫入梦大法对吧?”   哲莉忒一脸失望,“你知道啊?”   “废话,我是自由派女巫的祖师爷啊。”玛利亚跳起来,坐在桌子上,两条腿悬空晃着,“这套巫术就是我发明的,根据施法角度不同,这个人入梦的效果也不同。你们这些徒弟啊,还得学习一个……”   哲莉忒打断道:“那如果在这里继续入梦呢?”   真理女巫回答道:“这里的时空已经非常脆弱了,如果继续往下走,我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事情,不过……我们可以试试。你们俩谁把脑子借我用一下?”   哲莉忒和达达拉丝对视了一眼,一齐摇头。   玛利亚恼火的说道:“啊!你们要是不把脑子给我用,我如何创造下一个世界呢?来吧,达达拉丝,就你了!”她打了个响指,面前出现一张床铺大小的砧板,“躺下!”   达达拉丝叫道:“我不!我才不让你乱动的脑子”   真理女巫跳起来、一个上勾拳将达达拉丝打晕过去。然后她手掌一开一合,手指间多出好多把手术刀来。“哲莉忒,你晕血吗?”她问道。   “不晕。”   “那你看好。”说着玛利亚将达达拉丝拖到砧板上,一刀划开了她的脑袋,然后像是掰核桃那样分开了她的头骨,将大脑露出来。   我操!哲莉忒在心里骂道。   “学着点,大脑按摩保健,可以治疗癫痫、痴呆和蘑菇综合征。”玛利亚这样说着,就将手伸进了达达拉丝的脑子里,然后像是揉面团一样揉捏着她的大脑。   达达拉丝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声音,眼球快速转动的,四肢抽搐起来。哲莉忒看的心惊胆战,心想道:这就是自由派的巫术吗?也太厉害了!   片刻之后,玛利亚抬起双手。她的手上沾满了达达拉丝的脑浆。   “坏了。”真理女巫说道,“我把达达拉丝的奶-子和右手装反了。”说着她又伸手进去揉。   哲莉忒就觉得自己脑仁疼,疼得厉害。   “不对,这个是眼睛。”   “这个是肚肠。”   “这个是痛觉神经,这个是味觉……”   真理女巫在里边掏、抓、揉,达达拉丝就一直在抽搐、吐白沫。   “啊,找到了!”女巫打了个响指,脑浆溅洒出来,哲莉忒赶紧躲开。   她又是一阵揉捏,然后说道:“嗯,完成了!我用达达拉丝的思想打开了下一个层面的梦境,我们出发吧。”   哲莉忒看着砧板上的达达拉丝,问道:“那她呢?”   “她?”玛利亚笑道,“你觉得她这样子还能跟我们一起去吗?我们是去她的脑子里啊。”   哲莉忒眨了眨眼睛,说:“我是说,她没事吗?”   玛利亚皱眉,说:“你这个女巫是不是傻啊?妈的脑浆都出来了,能没事吗?”   “那那那那那那……那她是不是……”   “死了。”   玛利亚摊手,哲莉忒尖叫。   “别怕,别怕!只是在这个世界的肉体死了而已,她的灵魂还活着,在每一个世界都活着。总之,没事的,你要是不信,也可以死一次玩玩。”   “我不要!”哲莉忒双手在胸前交叉。   “你太年轻了啊,哲莉忒,等你活到一百来岁的时候,你一定会有这种想法:我要不要把自己脑壳掀起来看看呢?是的,你会的。”   “去你妈的!”哲莉忒捂着自己的头。   玛利亚一摊手,说:“那么,让我们去下一个梦境吧。”   “等等!”哲莉忒说道,“你知道下一个梦境是什么吗?”   “不知道啊!”   “那你还要去吗?”   真理女巫笑了,说:“前进总好过等待,哪怕前路是死亡。”说完这话她一挥手,召唤出一道新的大门。   “哲莉忒,你在这里等我,真理女巫去为你们开路。梦境里边有可能环境恶劣,但不管多恶劣,只要我能用我的灵魂侵入这个梦境,我就能改变它。”   哲莉忒问道:“要等多久?”   “七天后在进来吧,我至少需要七天时间。”   “那外面又要过去好久了!”   “但你进来早了,有可能会干扰我的魔法,到时候梦境崩坏,我们全得玩完。”   “好吧,”哲莉忒说,“我就等你七天。”   *************   第三十章:血与火,一   战争已经开始了一年,爱罗丝她们也在神庙里这里等了一年。老兵亚伦将水滴的连接器放进了鹰头城,他们通过这个连接器一直在和拉娅直播通讯。拉娅和爱罗丝一直关注着鹰头城的事情。   战争,战争,战争。一场持续了一年的围城战。饥荒、瘟疫、酷暑和严冬。老人自杀、孩子饿死……拉娅每天都在看,每天都在流泪。   她不止一次想使用水滴投影来阻止这场战争了,可是拉娅和爱罗丝很清楚这件事情,因为投影的威慑无法阻止霸王的征途,战争一旦开始了,就没有洞悉能阻止。   这东西只能用一次,一旦失败,就没有机会了,她不能乱用。   拉娅必须把投影用在最有意义的地方。   她在等待那个机会。   今天,爱罗丝感到了十分不安。因为拉娅对她说:“日子到了。”   她们准备好水滴的投影器,老兵亚伦也将另一端的投影器调好了设置,只要按下开关,拉娅的投影就会出现在鹰头城的上空,庞大如山,仿佛天神降临。   这宏伟的景象,可以让她震慑住鹰头城的人。她可以阻止接下来的惨剧。   拉娅在整理仪表,她洁面、束发、系头巾,手上带好金环,从而把自己打扮成传说中女神的样子。   爱罗丝在后面问她:“拉娅,做完这件事,我们就能离开了吧?”   拉娅点了点头,然后对外面的士兵说:“来人,把水滴连接器拿来,把圣火点燃。”   连接器是个巨大的镜子,外面镶嵌着暗金色的框。周围火把燃烧着,将金属照亮。拉娅换上了一身洁白的衣袍,站在那前面。   镜子开始闪烁,传来鹰头城的画面,霸王在镜中怒吼……   *************   残阳如血,乌鸦尖嚎,鹰头城城堡的影子被拉长,笼罩着这片城市。   巴骨·卡恩站在鹰头城的城堡上,大军在他脚下集结。   他对人们说道:“今天,你们的国王,要对你们说一件事情。”   “今天,我们攻下了鹰头城!”   “今天,我们得到了北方!”   “今天本该是胜利之日!”   “但是今天!”他咬着牙,强忍着眼泪,“我失去了我的挚友,我的宰相!”他举起那件染血的战袍,“卑鄙的北方人将他杀害,我的宰相,白羽王子,兰俢·克莱斯特!如果没有他,我就不会胜利,没有他,我甚至都不会站在这里。兰俢,就如我的右臂!”他握紧右拳,心想道:如果一条胳膊能换回他的命,那我现在就愿意自断一臂。   “兰俢的智慧能洞悉真理,兰俢的才华能兴旺国家,兰俢一人的性命,比一百万个北境畜生更珍贵!”   “所以,我下令:关闭城门,封锁水道,屠城三日,将鹰头城斩尽杀绝!”   大军怒号起来:“风暴!风暴!风暴!”这怒吼声结束之后,城中就传来了一阵阵惨绝的哭声和恐惧的尖叫。夕阳渐渐落下,黑暗压下来,要吞噬最后的光。   这一切都让巴骨更加恼火,他举起一只手,说:“那么现在……”   就在巴骨要下令屠城的时候,天空中忽然一亮。接着云层变成了金色,光芒开始闪烁……   那位拯救万千生灵的女神,从天上降临了。   她的身体比山高大,她的光芒如太阳般耀眼,她的面孔像是母亲一般慈祥。   她穿着圣洁的白袍,带着金环、闪着金光,与她庄严的状貌相比,那雄壮的霸王就像个淘气的孩童。军队惊呼起来,胆小的人跪下去,胆大的人也发起抖。平民纷纷跪下磕头,恳求女神拯救这个世界。   “巴骨·卡恩,够了,不要再流血了。”她这样说。 血与火,二   血与火,二   所有人都在这神迹面前下跪,唯独巴骨·卡恩仍然站着。战神是不会被另一个神迹吓倒的。他拔出叹息剑来,指着天上的女神,说:“你是谁?”   天上的女神回答道:“我是来阻止这场暴行的神灵,我是天上的使者,至高的神不忍心看生灵涂炭,就派我来制止这一切。”   巴骨看着她,说:“神灵?兰俢死的时候,你怎么不滚出来呢?”   女神回答:“人命皆有定数。”   “那你就是说兰俢该死?我去你妈的!”巴骨怒吼道,“如果人命皆有定数,那么鹰头城的定数就是死亡!这个定数,由我来执行!”   女神摇了摇头,说:“定数不是你决定的,也不是由我决定。你只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那我就要当个屠夫。”巴骨对她说,“我就要让这座城市被鲜血沾染,我就要毁了这里!你……”他凝视着女神,“是你?是你在装神弄鬼吗,白衣会的拉娅!”   女神沉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过了片刻,女神对他说:“拉娅只是万千神灵的一个化身而已,真正的慈悲之神行在天上。她不忍心看这些人死去,这才派我来度化你们。巴骨,放下屠刀吧,你将得到原谅。”   巴骨哈哈大笑,说:“不要胡说了,我不可能得到原谅,我也不需要原谅!我将背负一切的罪恶与荣耀,如果真有神灵,就让她和我打一场吧!让我看看,谁才是真的战神!”   女神对他说:“你会受天罚的。”   “那就惩罚我吧。”他冷笑,“如果怕这种东西,我就不是霸王了。”   女神的影像模糊了起来……   ************   拉娅暂时打乱了画面传输,她将手放在额头上,看上去就像要晕倒了一样。爱罗丝趁着这个时候上去搀扶她,“大人,已经够了,你做的够好了!我们走吧!”爱罗丝请求道。   拉娅将她轻轻推开,说:“不,还不够。”   爱罗丝不明白,她问拉娅:“那您还想怎么样呢?您没法说服这个发疯的国王。”   拉娅回答说:“不是我想怎么样,爱罗丝,是我必须阻止他。”   “这与你无关,大人。”   “那与谁有关呢?”   “与谁都无关。”爱罗丝说,“那是他人的命运,就让他人来决定。”   “不,我不相信他们该有这种命运,我的出现,也是这些可怜人命运中的一环——好了,打开水滴装置吧。”   **********   画面在一分钟后再次出现,巴骨笑着说道:“我本以为你放弃了,拉娅。”   拉娅说道:“巴骨·卡恩,你不敬神,也不怕报应。”   巴骨点头,说:“对,王者无畏。”   拉娅叹息,说:“但王也有情,不然你也不会为了挚友而屠城。”   巴骨没说话。   天空之上,那巨大的女神身子一闪,变成了普通人的大小。她悬浮在半空中,就站在巴骨的面前。她对巴骨说:“那我不再妄想欺骗你了,我真诚地请求你,发发慈悲,放过这些无辜的人吧。”说完这话之后,拉娅对他深深的鞠躬。   巴骨看着面前的女人,她脱下了神圣的外装之后,反而变得更加像个女神。她的表情比巴骨更加坚毅,她的双眼中透着决心,这让巴骨动容。巴骨佩服勇敢的人,显然拉娅有着不输男人的勇气。   他心想道:我屠城是为了给我的挚友报仇,她拯救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巴骨看着这座逐渐隐入黑暗中的城市,说:“拉娅,这个城市中没有无辜的人。如果不是他们顽强抵抗,我早就能攻下鹰头城了,那样一来我就可以少死许多的士兵。而且,在这些人中藏着杀害兰俢的凶手。我必须杀了他,给兰俢报仇。”   拉娅看着他,说:“陛下,您认可忠诚的人吗?”   巴骨说:“我当然认可,我甚至敬佩他们。”   “这些人只是在为自己的旧主尽忠,他们没有过错。如若昨日鹰头城开城投降、背弃了那位旧王,那陛下大可以将这些背信弃义的人斩尽杀绝。但现在,他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们之中有儿童,有妇女,有老人,有残疾人,每个人都像个勇士一样战斗。陛下,如果您因为一时的愤怒而杀了这样的人,那么未来的某天,您会后悔的。”   巴骨瞪着她,沉声说道:“那兰俢的仇我就不报了吗?”   “您可以派人去寻找凶手,而不必斩尽杀绝。”   “若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啊……”拉娅摇了摇头,“那就不必找了。”   霸王瞪着她:“你说什么?”   “因为报仇没有意义,就是报仇了,兰俢也活不过来——陛下,你就是杀掉鹰头城这一城的人为他陪葬,他也活不过来了。”   这话像是一把尖刀似得插在了霸王的心里,他心想道:对啊,兰俢活不过来了,我就是把全世界的人都杀了,他也活不过来了。   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我给他报仇,我杀人给他陪葬,但这只是我自己开心而已,兰俢活不过来了啊。   “若能找到凶手,就为兰俢报仇,若是凶手找不到,您可以继续调查,但盲目的复仇,毫无意义——不光毫无意义,还会让凶手暗中嘲笑您。”拉娅鞠躬,“而且,复仇只能让您心里稍微宽慰,可是这什么都改变不了。用复仇的快乐慰藉伤痛,就如借酒消愁一样,是逃避,这是懦夫的做法。”   “我不是懦夫。”巴骨说。   拉娅回答:“那您就该正视心中的伤痛——兰俢已经不在了,陛下。”   不在了。巴骨在心里重复着那三个字,他不在了,再也回不来了。这种酸楚的感觉缭绕在他心头,他几乎要在自己的大军面前哭泣出来。   “我要怎么治愈这伤疤?”他用很低沉的声音说道。   拉娅回答他:“时间能治愈。”   巴骨说:“可我等不及,我想用鲜血来治愈这伤。”   拉娅望向这座城市,她指了指那些角落里的普通人,说:“鹰头城的国王陛下,您已经拥有了这座城堡,城堡里的每一个人就都是您的子民了。国王不该屠杀他的子民。兰俢若是在这里,想必也不会同意这件事情。”   可他不在了。   巴骨放下了手中的叹息剑。   “为了将来,为了您的帝国,为了这个世界……巴骨·卡恩,伟大的国王,无敌的霸王,我恳求您收剑入鞘。”   拉娅抬起头来,对着下面的人高声说道,   “战争已经结束了!海湾地的战士们啊,你们听到我的话了吗?战争结束了,苦难也结束了!继续杀戮下去,只会让我们一无所有。”她又对巴骨说道,“陛下啊,放下手中的剑吧,不要再伤害您的人民,不要再伤害您的孩子们了。您应重建这座城市,让人们都有饭吃,都有水喝,都有衣服能穿……让海湾地和北境都变的富强,这才是一个贤君应做的事情。”   巴骨点了点头,说:“拉娅,你说的对,这件事情……”   “等等,陛下!”后面有人喊道。   他们朝那个声音望去,只见有个带着三角帽的水手走上了城堡的天台。那是基尔普斯,海湾地的海军上将,巴骨的左膀。   巴骨问他:“船长大人,怎么了?”   船长瞪了一眼拉娅,说:“陛下,您要听信这魔女的话,改变您的决策吗?”   “我……”巴骨沉吟着。   基尔普斯走到前面来,这男人腰间别着弯刀,脚上穿着长靴,浑身散发着粗犷的海盐味道。他拔出刀来,用刀指着下面的海湾地大军,对巴骨说:“陛下,您刚刚对着自己的军队下令屠城,现在怎么能因为这女人的一两句话就改变决定?”   拉娅连忙叫道:“你——”   “陛下!”那男人用闷雷一般的吼声压住了拉娅的声音,“君无戏言啊!”   听到这四个字,巴骨的眼神骤然一变。   船长对他说:“这是您的信誉,是国家的尊严!我们刚刚打下鹰头城,我们刚刚得到这个国家,难道在这第一天里,您就要食言吗?将来我们还如何树威?全世界都看着您呐!”   拉娅的脸色变的惨白,她对着船长伸出手,十分痛苦的说道:“不,船长大人,请您不要说了!”   然而船长的话语就像暴风雨一样无情。   船长说:“任何人都不能靠着一两句动情的呼喊,就改变一个君王的决定,不然这个国家就没法统治了。”   拉娅的影子飞落到巴骨面前,她撩起衣裙跪在地上,恳求道:“陛下!您如果不去屠城,不会有人说您言而无信,人们只会感激您的慈悲!”   船长吼道:“霸王要慈悲有什么用?光靠一句‘慈悲’就想抵消我们的仇恨?你知道我有多少个兄弟牺牲了吗?婊子!”说到这里,船长热泪盈眶,他对巴骨请求道,“陛下!现在发慈悲还太早了,我们将来还要征服全世界,如果不忍心杀人,那霸王就不是霸王了!”   “陛下!”拉娅匍匐在地,行最大的礼,她声嘶力竭的说道,“您可以对恶人挥剑,但您不该杀害您的子民!您已经是鹰头城唯一的王了,这些人好不容易摆脱了疯王的统治,他们在等着您这样的明君!然而您却要把屠刀挥向他们的脖子。陛下!君王不该辜负人民啊!”   他们两个说的都对,他们都有道理!巴骨从未如此纠结,我该听谁的?我该相信谁?如果……如果兰俢在这里,他一定能告诉我怎么做。   可是他不在了啊!   “都给我住口!”巴骨怒吼。   霸王看着那两个人,说:“也许你们说的都对,可我只能听一个人的。既然如此,就给我看看你们的勇气。”   拉娅疑惑道:“勇气?我要怎么做?”   巴骨其实也不知道,他只是想让这两人分个高下,这样他就能下决定了。   这时候船长向前一步,说:“卑贱的女人,我告诉你怎么做。”   说完这话,船长猛然拔刀,一刀斩断了自己的左手。   血淋淋的手腕落在地上,鲜血顺着手腕流出来。周围一片惊呼声,拉娅吓的捂住了嘴。   “船长!”巴骨大惊,“你他妈这是干什么?我没让你这样做!”   基尔普斯咬着牙,面孔抽搐着,他咬着牙对巴骨说:“这就是……我的勇气,陛下!”   接着他叫人拿了一个烙铁上来,这男人就把断腕的创口按在烧红的烙铁上,伴随着可怕的嘶嘶声与升腾而起的白烟,那血很快就止住了。   巴骨心疼到胸闷,他说:“船长,你与兰俢是我的左膀右臂,兰俢没了,你又断了一只手,这让我以后怎么办?”   “不碍事!”那铁一样的汉子闷声说道,“我是海上的男儿,装个铁钩子,比手还方便了!”   说完这话他瞟了一眼拉娅,说:   “婊子,该你了。”   拉娅沉默着,她盯着地上的断手,身子止不住的发抖。想必她被吓住了。等了好一阵子她也没回答。船长就问她:“你不敢吗?你的勇气不如我,对吗!”   这时城下传来平民的呼声,有个女人尖叫着说道:“女神啊!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我儿子才一岁,他这辈子还没出过这城!我求求你了!”   接着有一个得麻风病的乞丐喊道:“女神,战争不是结束了吗?我想离开这里,我不想死!发发慈悲吧。”   然后孩子们哭喊起来,男人们纷纷跪下,藏在建筑里的平民纷纷涌上街头,呼喊着“女神”“慈悲”“救赎”这样的话语。有几个老人跪在地上高唱圣歌,还有人用鞭子狠狠抽打自己,以求赎罪。   拉娅哭了,眼泪沾湿了衣襟。她望向那个断臂的船长,说:“如果我也和你做一样的事——”   “那我会再让你看看我的勇气,”船长瞪着她,“婊子,别用你的圣母心来这里撒泼!我有三万个兄弟牺牲了,我的父亲、叔叔、两个儿子还有许多朋友……他们都死了。不给他们报仇,我死不瞑目!”   巴骨叹息,说:“拉娅,你放弃吧。这就是你的命运了。”   “不。”拉娅说。   她站起来,对巴骨说道:“陛下,您知道圣僧力慕与西域远征吗?”   巴骨说道:“我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   拉娅望着下面请命的平民,说:“很久很久以前,白衣会的祖师圣僧力慕,他曾经为了阻止西域远征而在城门前自-焚。两位君王被他高尚的灵魂感动,停止了战争。他用自己一条命,换得了千万人的生命。”   太阳即将下山了,最后一束暮光照在圣女的身上。她被那金光笼罩,她身上凝聚着最神圣的美丽,她是不可亵渎的女神。   “我是他的徒弟,这是我的宿命。”   她转头对着某人说:   “爱罗丝,把火和油拿来。”   ******************   “爱罗丝,把火和油拿来。”   爱罗丝听不懂这句话,也许每个词、每个字她都明白,可是这句话她就是听不懂。   “大人,您在说什么啊?”她的脸上露出抽搐般的僵硬笑容,“火和油……是这里太冷了吗?”   “请把火和油拿来吧,爱罗丝,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   “不……”爱罗丝摇了摇头,“不,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拉娅望着她笑了,然后拉娅对外面的士兵下令说:“请把火和油拿来!”   士兵们也愣住了,没人行动,爱罗丝更是喊道:“谁敢这样做我立刻杀了他!”   拉娅大声说:“白衣会的信徒们!如果我不这样做,那成千上万的人会死,你们这点微小的仁慈反而造就大错!你们宣誓效忠于我!你们必须服从我的命令,把东西拿来,油、火,啊,还有木柴!再来两个人,把爱罗丝按住。”   “不!”爱罗丝大声喊道,但这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在执行命令了。她冲上去与那些男人厮打,但是很快她就被制服了。她只是个柔弱的女人,她没多少力气的。   “不!不!不!”两个强壮的士兵按着爱罗丝,任由她挣扎,也没法动弹。她用指甲扣着土地,脸上全是泥和灰。   “大人!”爱罗丝嘶声喊道,“非要是你吗?如果那个疯子想看看勇气,就让我来吧!”   “不,你要好好活着,”拉娅接过油,“连同我的一起。”   “我没法活两个人的份啊,大人!和我一起活下去吧,拉娅,求求你了……”她哭了起来。   拉娅让士兵在她脚下堆放木柴,每个人都泣不成声。“爱罗丝,我必须拯救这些人,这是他们的命运,也是我的宿命。”   “拯救世人就非要把你牺牲吗?”爱罗丝喊破了嗓子,“让这些人都他妈去死,都去死啊!靠着烧死圣女才苟活下来,凭什么啊!他们不配,他们不值!”   拉娅将油顺着头顶浇下。“那里有母亲、父亲、孩子、老人……万千生灵渴望活下去,而我,我只有一人。”   爱罗丝喊道:“一个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您作为拉娅,存在的意义呢?您作为一个人,存在的意义呢?不是为了他人,为了您自己……拉娅,你从没为自己活过。从来都没有!”   “我作为自身的意义啊……”她拿着火把思考,“我当然有意义啊。”她似乎在笑,火焰将她脸上的油照的发光。   “您一直在为别人活着!”爱丽丝喊道。   “不,我这一生啊,当然有一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过……这不方便说啊。”拉娅摇头,她苦笑起来。   她的笑容怎么能这么好看呢?爱罗丝哭泣着、尽力抬起头来瞻仰圣女的容光,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拉娅了,这么美丽的人啊,为什么非要烧死她呢?   为什么不让世界毁灭呢?   “拉娅,求你,就自私一次吧。”爱罗丝的眼泪漫到石砖上,顺着缝隙流淌。   拉娅看着她露出宠溺的笑容,说:“爱罗丝啊,我早就自私过了,我的生命——拉娅的生命,是有意义的。”   爱罗丝说:“您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呢?”拉娅望着她,那眼神一如往日的怜爱,“可是当着全世界的面,你非要问我这种事情吗?怪让人害臊的。”   拉娅转过身去,举起了火把。   爱罗丝泣不成声,“拉娅,回来吧。当个普通女人吧!”她趴在地上恳求着,她用额头狠狠地磕打地砖,“求您回来!回来!回来!”   “我当过普通女人了,爱罗丝。”拉娅背对着她说道。   “什么意思?”爱罗丝问道。   “我说我当过普通女人了,爱罗丝——我告诉你吧,我作为拉娅,这一辈子的意义。”   “我这辈子最大的意义啊,就是我爱过一个人。”   “我爱过一个姑娘。”   “一个妓女,一个修女,一个小偷……一个橘色头发的,粗鲁、俏皮、狡黠又妩媚的姑娘。”   她回眸一笑。   “我爱你,爱罗丝。”   “拉娅……你……”爱罗丝的眼神失去了焦点。   “我爱你。”   拉娅松开了火把。   火苗遇油,腾的窜起来,就将圣女的身躯吞噬掉了。   *******************************************   ps:这一段吧,是我从开书的那一刻起就决定好的。开头埋的伏笔,现在终于能收了。   怎么说呢……真写到这里,是百感交集的。不是单纯的满足或者悲伤,而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   这一卷里,小国王死了,巴骨和爱罗丝都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剧情算是比较扎心的了,我自己对这一卷也算满意,不知道读者们怎么想呢?   这个故事现在已经写过了一半,我承诺未来的剧情会更精彩,结局我早就写好了w   结局是happy-end!   明天继续更新,这个pov还没结束,望耐心阅读w   哦对了,关于前文的“预言”,这些我并没忘记,未来会揭露伏笔。还请耐心!   希望大家积极留言吧,你们留言越多、给我的反馈越多,我写作就越有动力的。   嗯,谢谢你们w 血与火,三   血与火,三   就在火焰即将点燃女神的那一瞬间,天空上传来了刺耳的杂音,就像是恶鬼在尖叫。   紧接着,女神的身体开始闪烁、冒出雪花一样的斑点,一眨眼功夫,她就消失了。   城堡上下都看着这一幕,巴骨·卡恩瞪大眼睛,说:“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是什么东西在响?”   船长不屑的冷笑,说:“这是魔女的戏法,现在,她的戏法不灵了,她不敢!”船长举起烧焦的手腕,说:“陛下,这种女人我见的多了,她们表面上像个大方的圣母,实际上虚伪又自私。她们劝别人捐款的时候能口吐莲花,轮到她们自己来捐款的时候,就一个个的哭穷了。这女人也一样!别说一只手,她一滴血都不肯流!”   巴骨默默点头,心里却在想:真是这样吗?我认识拉娅,我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白衣会的圣女不像是伪善之人,这次的事情……   是她真的怯了,还是另有缘由?   巴骨不知道。   这时候城堡下面的人都哭泣起来,仍有人请求女神开恩,但许多人开始咒骂她。人们丢石块,吐口水,骂十分难听的话。巴骨心中升起一股厌恶,他心想道:这群反复无常、懦弱又卑鄙的刁民。   他们该死。   “陛下,下令吧。”船长对他说,“为我们的兄弟报仇。”   巴骨点了点头——无论如何,结果就是这样:船长斩断了自己的左手,而拉娅却在点火之前就消失了。   他必须下令屠城,不然他没法向自己的兄弟交待。   太阳下山了,城中一片黑暗,一个个的火把亮了起来,把城照的灯火通明。火光映在每一个战士的脸上,使他们的脸变得如恶魔一般可怕。   “我的战士们!”霸王高声喊道,“听我的命令,从今晚开始,你们要屠杀这座城市,杀死一切活着的东西,一直屠杀到黎明到来!”   “现在,开始吧!”   大军怒吼,每个士兵都化作屠夫。刀剑挥向无辜的人们,鹰头城的人注定看不到下一个黎明。   *******************   女神的遗体跪在地上,那姿态仍旧像活着的时候一样,只是她的肉体已经变成了炭黑色。   爱罗丝也跪在那里,几乎失去了一切的感情。   她全程目睹了这一切,她看着自己的挚爱之人化作焦炭。   白衣会的士兵们跪在拉娅身边咏唱经文,还有人用白布裹住拉娅的身躯。爱罗丝站起来,她没有哭,她的眼泪已经流尽了。   她拎起一把剑,走进了海民的遗迹之中。   她来到那个巨大的玻璃罩子前面,将手放在一个凹槽上,然后说:“第三纪元的神灵,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水箱里的水滴凝聚成一张人脸的模样,它说:“我能听到。”   爱罗丝面无表情的看着它,说:“你曾经预言过拉娅的命运,对吗?”   它回答说:“我不懂预言,我只是在这个世界模型中看到了她未来的命运。我看到了数个影子。比如我看到未来的人类都传颂着她的名字,我看到她被夺走贞洁,我看到一场浩劫降临在她所处的那片土地上,我看到她成了母亲,她丈夫是个橘色头发的男人。”   爱罗丝瞪着这个机器,说:“你在骗人。”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骗人,但是我真的看到了这一切。我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画面,如果你想看,我也可以播放给你,”   “不!”如果让我看到拉娅活着时候的样子,那我会立刻崩溃的,“你这骗子,你也预言到你自己的命运了吗?”   人脸回答:“预言到了。”   “是什么?”   “今天,我将被你摧毁。”   “你还真聪明。”爱罗丝说着一剑刺入那玻璃罩子中,一开始只是个裂缝,但紧接着水压就中垮了容器。玻璃碎裂,巨浪喷涌而出。爱罗丝大声说道:“你骗了我!你用你愚蠢的预言害死了拉娅!如果你不告诉她未来的命运,她今天也不会死了!”   水做的面孔在扭曲、模糊,它说:“在这个世界里,一切命运都是写好的。爱罗丝,你的命运也是。”   “我的命运不用你来说。”爱罗丝站在水中,来自第三纪元的海水淹没了她的小腿。   “第三纪元的海民就是看到了未来,这才放弃了希望。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第五纪元的人类是幸运的,因为他们看不见未来,看不见未来,就意味着希望。”它叹息,“愚蠢的希望。”   爱罗丝不想在和它废话了,她转身离开。身后传来那人脸的声音,它说:“第五纪元的人类啊!我未曾预言过你们的命运,未知的命运就意味着无限的可能。去找到你们文明的领袖,把我的话告诉他——在这个不观测就不会坍缩的虚假世界里,你们仍有无限的可能。”   “你去死吧。”爱罗丝头也不回的说道。   “会有人去做这件事的,这也是命运的一环。”   爱罗丝离开了秘境,海水将这里淹没,一切第三纪元设定好的程序都回到了不可知的混沌之中。   爱罗丝来到外面,见那些人还在围着拉娅的遗体祷告,她就生气了。她说:“你们还在做什么?让她入土吧!”   守卫队的队长站起来对她行礼,说:“爱罗丝大人,不能这么快就将圣女埋葬。需要有人超度她的亡魂,还要有人来为她祷告、为她刻碑、还要……”   “人都死了还他妈有什么用?”爱罗丝朝他们喊道,“当初你们为什么不拦着她,为什么要任由她做这种蠢事?现在来悼念她,这算什么?”   人们面面相觑,有个年轻的人说:“拉娅大人说,这是至高的善行。如果我们用小善妨碍了她的大善,那反而会铸成大错。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   爱罗丝瞪着他说:“死的人里边是有你的爹娘,还是有你的老婆孩子?”   “没有。”他回答。   爱罗丝叫道:“那关你屁事啊!你们这群混账,你们只认识拉娅,只效忠拉娅,你们怎么能用她的命去换那些陌生人?人家的命是命,我家大人命就不是了吗?如果这就是拯救世界的代价,那这个世界就活该毁灭!”她气得浑身发抖。   人们又哭了起来,没人回答她。爱罗丝用余光瞟了一眼拉娅的裹尸布,说:“埋了她吧——拉娅不相信人死之后有地狱和天堂,身死魂消,祷告和超度也都是骗人的。”   她又自言自语了一句:“都是骗人的。”   作者留言:   *********************   ps:嗯,很遗憾,屠城仍旧发生了。   不过圣女不会白白牺牲,每个人的生与死都是有意义的。   下一个pov海文会出场,也是本卷的最后一个pov章节。   敬请期待。 第三十一章:圣人的遗志,一   第三十一章:圣人的遗志,一   海文今天又收到伊丝芮特的信。   自去年春天,剃刀寻找到伊丝芮特之后,他们就开始进行书信联系了。伊丝芮特训练的鸽子信使迅速又准时,简直不像是鸽子。他们靠着这些鸟儿传递书信,而且伊丝芮特还能用巫术看到鸽子眼中的画面。这就意味着,至少伊丝芮特那边,可以单方面的了解海文这里的状况。   虽然他们经常联系,但是海文仍没和她见过面。无论是乞丐王还是地母之灵,他们都太忙了。   海文在这一年里派出了上千位同志,这些人已经深入河湾地之中,他们的身份多种多样:诗人、艺术家、教师、神父、医生、农民、商人……甚至有曾经的奴隶主。他们会将思想带给底层的人,让人们认识到自身的价值,给予人们知识和勇气。   河湾地的渗透在后半年有了成效,越来越多的人如朝圣一般来到野马地。海文对他们一视同仁。他给这些人食物、房屋和土地。野马地周围有许多可以开垦的荒地,还有一大片可以产盐的地方,海文在这里开设了盐场,雇佣工人来制盐。   他彻底摒弃了奴隶制度,这里每个人都有薪水。许多投靠他来的人甚至不知道“薪水”这个词的意思,所以他给人们解释清楚薪水是怎么回事,还告诉他们这是你们理应得到了。他还承诺未来给人们提供单休日与劳务保险,但是现在他做不到,战争时期,就要有战争时期的做法。   德莱尔给了他一大笔贷款,这笔钱足够海文经营起自己的土地。同时靠着这笔钱,他开始组织人们锻造铁器,他一边叫人挖铁矿一边从德莱尔那里购买廉价的钢铁,然后他又雇佣铁匠们把原材料加工。他在松林堡建立了十分庞大而铁匠工坊,他需要这些东西。   渐渐地,他把自己的人都武装了起来。   下半年的时候,河湾地某些地方已经开始了反抗,起义军没有夺下城堡,但却从贵族手里夺走了许多村庄。每夺下一个村庄,他的思想就会传递一批人,知道他、相信他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人们开始视野马地为革命的圣地,人人都知道海文·安卜赛德,都知道他是野马之王、是乞丐王、是自由人的王。   海文坐稳了他的椅子。   接下来,他开始和伊丝芮特的兽人做生意。   伊丝芮特有强壮的兽人,还有充足的粮食、兽皮、草药,但是他们没有铁器。沼泽里缺少金属,兽人更是不擅长打铁。他们的武器都是兽骨和木制品,只有酋长级别的人才能使用铁器。海文就和伊丝芮特通商,他把一车一车的铁器从虾湾运到烂肉滩,再让德莱尔运到沼泽。等商品运到之后,伊丝芮特又重新把货车装满,将一车一车的粮食、兽皮、木材等货物运过去。   海文与伊丝芮特的交易之中免去了货币,直接进行以物易物,两人都不会去精打细算的记录盈亏,海文认为他们这种行为不是商业活动,更像是一种宏观上的资源调控。   此刻,海文打开了伊丝芮特给他的信。信上落款的日期就是昨天,他们俩的信息延迟能保持在两天以内。   伊丝芮特在信中说,这一次她除了派出商队以外,还派了一些兽人战士。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会陆续往海文这里运送精锐的兽人士兵,这些人对她有着狂热的忠诚,而且战斗力十足,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能听懂通用语,少部分人甚至还识字。   “我想你需要这支力量。”伊丝芮特这样写道,“大人,鸽子的眼睛告诉我,河湾地的战火已经烧起来了。各地的起义军越来越多,但他们只会盲目的暴乱,他们需要有人来领导。”   海文一边看一边起草回信,他在信里说道:“伊丝芮特,我感谢你的援助。这些兽人一定能起到作用。正如你所说的,时机即将成熟了,但我现在仍无法判断该何时出兵。河湾地太大,贵族们也太富有,一旦我站在整个河湾地的对立面,河湾地——甚至是海湾地的贵族们,很可能会联手起来对抗我。到那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写到这里海文撂下笔,他觉得自己顾虑的事情太多了。   这一次她最接近成功,但这一次他也最输不起。如果他输了这一次,那么不光是他完蛋,连同德莱尔和伊丝芮特,都会跟着一起输个精光。   他继续写到:“前些日子,贵族们主动来找我和谈了。有的贵族已经无法对付自己领地里的叛乱,他们请求我出面和叛军和谈,用我的威望来结束这场暴乱。   “这些叛军并不是我的同志,他们可能是其他被压迫的人,也可以能只是一群暴徒。   “但借着这个机会,我或许能暂时拉拢一批贵族。河湾地的贵族是对立的,也许我能够将他们的立场分裂,拉一派打一派。   “我已经提出了条件,就看他们能不能答应了。”   伊丝芮特的信中还提到了沼泽战争的事情。在去年的五月,湖区西部的兽人突然对伊丝芮特宣战,说是要讨伐异神。两方兽人就围绕着湖区开始了战争。伊丝芮特一不做二不休,她决定彻底打垮其他兽人氏族,统一大沼泽。   战争就这样持续了一年,两方互有攻放,但总体来说是伊丝芮特占优。   伊丝芮特信里说:“剃刀留在我这里帮我打仗,他和他的两个女伴——”什么?两个?不是只有奈特薇吗?海文很纳闷,他继续看。   “——三人作战都十分勇猛,在他们帮助下,我压制了比我方势力强大很多的西沼泽兽人,如今东湖区已经全是我的领土了。但是在上周的战斗中,剃刀受了伤,西沼泽的兽人供奉着某个邪神,这恶魔的巫毒诅咒污染了他的血液,现在他的同伴正在给他净化诅咒。而且前些天,有个叫无面游侠的人来找剃刀,他给剃刀带了一封信。剃刀看完信之后告诉我说,他必须离开了,因为有人查到了魔王的动向。他和我说,这件事关乎世界的安危,他必须去做。既然如此,我就没在拦着他,剃刀已经为了做了很多,我不敢再奢求什么。”   海文给她回信,说:“我会支援你,伊丝芮特,我要——”   就在他写到这里的时候,外面有个传令兵敲门进来,对他说:“司令,白衣会的修女求见。”   “白衣会?是拉娅吗?”他立刻站起来,“快,带我去找她!” 圣人的遗志,二   圣人的遗志,二   海文跑出房间,来到城堡的门口。   前两天刚下过雨,空气很潮湿,土地都泥泞着。白衣会的士兵们待在门口,大约有一百来人。他们或站或坐,没了往日的纪律和精神。这些人的裤子和长靴都沾满了泥巴,为首的那个修女——也就是爱罗丝,她两眼无神,像个死人。   海文有种不妙的预感,他问爱罗丝说:“修女,请问……”拉娅在哪?他没把这话问出口,在即将说出这话的时候,海文那种预感越发强烈,所以他改口说,“你们这是从哪来,发生了什么事?”   爱罗丝望了他一眼,修女的眼睛空洞的让人害怕。   “我给您带来了拉娅的遗书。”   “什么?”海文愣住了。   “别让我再说一遍了,大人。”爱罗丝将一封信双手奉上,“东西给您,我要走了。”   海文接过那信,他拦住爱罗丝,说:“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拉娅呢?她,她……”   “活人是不会给你留遗书的!”爱罗丝对他尖叫道,“安卜赛德大人,你听得懂人话吗?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为了救一个城的蠢货把自己点燃了,她……”爱罗丝的表情扭曲了,她抽泣起来。   爱罗丝显然处在情绪崩溃的边缘,海文没对她发怒,而是说道:“爱罗丝小姐,请到我的城堡中休息一下吧,我看你们大家都很累了。”   “不,不……”她摇头的频率就如在颤抖一样,“不不不不……我不需要。”   “你不留在这,你又能去哪呢?”   “我……”爱罗丝用一只手捂住左脸,右眼流出眼泪来,“我哪里都去不了,可我也不想留在这,我哪里都不想留,哪都不想去……”   她已经临近精神崩溃了,海文心想道,放着她不管,她也许今晚就会发疯,或者自杀。   海文对那些白衣会的士兵说道:“你们几个,把爱罗丝带进去——纳德!给他们准备房间、热水、换洗衣服还有食物。”   海文将事情安排妥当之后,这才拿着拉娅的遗书来到了自己房间。他关上门,就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遗书。   只有死去的人才会留遗书。   他难以想象拉娅已经不在人世。   他打开信:   “海文·安卜赛德大人,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那我一定就不在人世了。首先,您不必为我悲伤,人各有命,我更是那个早早看到自己命运的人。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请您控制情绪,冷静的阅读我的信。   我已经确信,大灭绝会在二十年内降临,它会以某种形式持续三十年,直到文明彻底消亡。今天出生的孩子,将会亲眼目睹世界的毁灭。   创世神的力量超越我们的认知,一切军队、魔法、巫术……都无法与他抗衡。即使是那些拥有神格的人也不行。   但我从圣僧力慕的手札上,得知了一个推迟大灭绝的方法。   那就是顺从这个世界的意志。   我们必须让文明前进。   一旦我们的文明长期停滞或者发生倒退,那么创世神就会发怒,它就会毁灭我们的世界。那时候第五纪元就会消失,新的纪元会在我们的尸体上生长起来。   正常来说,文明是可以正确前进的。创世神在创造我们的时候,就已经给我们设定好了命运。我们只要按照轨迹运行下去,那么文明就能前进。   参考前四纪元的古代典籍,我们的文明可能有多种进化形态。就拿四大公国来说,它在未来应该会变的更加公正、自由、高效,诸多方面都该进化。我们应该有着无限的可能。   可是,我们的国度已经两千多年没有前进了——可能还会更久,但我找不到有记载的文献了。我只知道最古老的王国传说有七千年的历史,也许我们已经原地踏步了七千年。   是的,自氏族社会结束之后,我们就一直停滞在君主封建制和奴隶制社会里——这些词是古代典籍上的,我拿来借用,我想你应该能理解其中含义。   贵族们层层剥削压榨,用镣铐与皮鞭限制着文明的前进。奴隶们苦不堪言,却很少有人会反抗。   或许早在五百年前,我们就该从奴隶制过渡到封建制了,可是这一切迟迟没有到来。南方的奴隶起义、海湾地的祖先运动、北境的十三家变法……一切推动文明的运动都失败了。   我们已经迟到了五百年。   圣僧力慕的手札上说:来自第二纪元的魔鬼在干涉文明的进程——欺诈者、戒律者和蛊惑者。三个传说中的魔王。它们与它们的凶魔,正在蚕食这个世界的根基。   我们决不能让它们得逞。   创世神为了挽救文明引入了三个异界穿越者。这些人拥有先进的思想、知识和伟大的灵魂。他们能推动我们生锈的文明。   我想,安卜赛德大人,你就是其中一个吧?   大人,如果你真的是那个人,那我请你救救这个悬崖边上的世界。   竭尽所能,去推动这个腐朽的世界吧!   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做——我曾天真的以为,我也能做到,但很遗憾,我此刻已经失败了。我终究也没能违抗自己的命运。   至于怎么做才算是推动文明,我想你一定比我清楚。   另外,我见过了达拉卡夏的信使,我请求古神教派来帮助你。达拉卡夏麾下没有军队,但他有几位十分优秀的战士,我听信使说,法斯纳特已经成为了他们一员。这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因为你们曾经共事过,可以信任彼此。而且达拉卡夏还会再派一位远古亲卫队成员来帮助你,从而助你破敌。   大人,你有二十年的时间来完成这场伟业。二十年后,为了世界的平衡,达拉卡夏也许会杀死你,但如果你不去做,那么我们连二十年都撑不过去了。而且,确保世界安全需要五十年,也许五十年内你都是安全的。既然如此,你就不必太担心达拉卡夏的事情。五十年后,你多半已寿终正寝,当然,我忠心祝愿你长寿。   还有,我会将白衣会的三神器送给你。   三神器内包容着三个神圣的灵魂,当一人持有它的时候,它会合为一体,给你至高的神力。   但只有完全相信绝对正义的人才能使用它,很遗憾,包括我在内,迄今为止无人能够做到。   大人,若你是天选之人的话,那你可以试试。我想它们一直在等待你这个主人。   我让白衣会的奥德·琼斯保管三神器了。他从前是白衣会的三位主席之一,后来被我俘虏,又夺走了神器。我虽然与他有些过节,但这位老人绝对是个忠厚善良的人,你可以信任他。   在这一年时间中,我已经说服了奥德·琼斯,要他效忠你。   海文·安卜赛德。自此以后,你就是白衣会唯一的主席。白衣会剩下的军队、财产都归你所有。我的亲信们也会效忠于你。   就到这里吧,海文大人,我要说的都说完了。   在最后我请求你一件事情,这是个私人的请求,你可以拒绝,没有关系。   请帮帮爱罗丝。   怎么都好,你可以让她还俗去当个普通人,也可以叫她嫁个男人,或者做点其他什么。   我希望她……(这里的笔迹被涂黑了)   算了。   让她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吧。   我是个不称职的嬷嬷、虚伪的修女。我的私心太重。爱罗丝变成这样,全都是我的错。我早就知道我们的感情不会有结果,但我舍不得,放不下。   (大团的涂黑)   (笔迹变的潦草起来)   大人,就当是听我发发牢骚吧,我已经死了,而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从没把这些话告诉过其他人。我本想将一切带进坟墓,可我实在做不到。若是我那样做了,就意味着真实的‘拉娅’没在这个世界活过。   就请您扮演一次神父,听听我的忏悔吧。”   海文翻页,第二页信纸皱皱巴巴的,笔迹越发潦草,而且上面有的文字还被水渍弄模糊了。   “爱罗丝爱着我,就像是男人爱女人那样爱着。不是崇拜之情、也不是友情,是真正的爱情。同性的爱是罪恶的,更何况是两个修女,这是罪大恶极。   可我也一样。   而且是我先爱上她的。   您知道,我是个修女。我从加入白衣会那一刻起,就把我的生命献给‘消除人间苦难’这个事业了。因此,我的生活虽有意义,却无味道。   某一天我遇到爱罗丝,那时候她还是个红尘女郎。我本以为她是个罪人,就想去度化他。可是我没想到,她虽然生活放荡,却从不做坏事。她美丽又潇洒,真诚又善良,她可以饮酒食肉、可以无数次享受爱情,遇到喜欢的男人她就去那人约会,遇到讨厌的流氓就给他一耳光。她像一朵野花似得活着,野性、美丽又顽强。   在那以前我不知道人还能这样活。   我羡慕她。   许多个夜晚我都会幻想:我要和她一样活在红尘里就好了。我不再用背负这沉重的担子,也不再用日夜头疼和失眠。我不再用游走于贵族的游戏之间,更不用去卑躬屈膝的讨好那些爵爷……   我和她睡在一起,一张床铺,两个枕头,一条被子。有时候我看着她的睡颜,我会想:如果我拥有一头火热橘发那会是什么样子呢?她的嘴唇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红呢?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或者将来我们会嫁给同一个男人?也可能……她会看穿我的心思?   有一天晚上我就这样看着她发呆,脑子里胡思乱想。直到公鸡报晓,我才意识到天要亮了。我赶紧起床、洗漱、穿衣、做早课……我必须在她面前维持我的形象,不然她可能就会离开我。   我一开始是羡慕她,但当我意识到我永远无法变成她的时候,我就爱上她了。   所以我尽量把她带在身边,我用摆出伟岸的形象让她佩服,我做出圣女的姿态让她崇拜,我甚至用各种狡猾的小手段勾引她的心思。   女人比男人更懂女人,我能让她爱上我。   她也确实爱上我了。   而且爱的比我还深。   这可就糟了,我没想到我会引火烧身。   后来,爱罗丝一再对我表达爱意——从暗示到明示。我一直克制着,甚至有一次和她翻脸、那也是我们唯一一次吵架。因为我不敢暴露我真正的心思,我不懂爱情,我只知道:她爱的是‘圣女拉娅’,而非‘荡妇拉娅’。   我绝不能让她知道。   但渐渐地,我还是沦陷了。   天神啊,这不是我的错!是这姑娘太可爱了,她怎么能这么讨人喜欢呢?我见过春天的嫩芽、青草地上的羊羔;看过美神的雕塑、望过沙漠上的夕阳……可是世间一切加在一起,都没她可爱。   我爱她的橘色头发,爱她红唇的微笑,爱她清脆的笑声;我爱她飘舞的裙摆、洁白的双腿和俏皮的脚丫;我爱她困扰的表情、爱她侧颜的睫毛、爱她修长的手指——尤其喜欢她与我十指相扣的时候。她的手好软,可我的手上却有茧子。   她把修女服穿的像是舞娘,也能把艳服穿出端庄的模样;高跟鞋我一辈子都驾驭不了,但她踩着那东西,就如骑士踩着马镫。   我爱她说的每一句话,爱她呼出的每一口空气,就连她身上香甜的汗味我都喜欢。   圣女不该有这种下流的情欲。我深知这是丑陋的罪恶,我在心中鞭打自己的灵魂,我看着镜子,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撕成碎片……羞耻心与负罪感像两个恶魔一般在折磨着我。   但更痛苦的是:我不敢对她说。   海文大人,谢谢你听我说这些话。现在,求你把信烧了吧,千万不要让爱罗丝看见。不然她会讨厌我的,我想永远在她心里当个‘纯洁的圣女’,若是她讨厌我了,我会死不瞑目。   求你了,大人。烧了它。”   海文看完这封信之后,感觉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他有些想哭,却是完全哭不出来,一种难以形容的悲戚堵在心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只有空荡荡的悲伤。   他心想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圣人啊?   无非就是一个个可怜的普通人罢了。   可怜、又伟大。   他点燃火盆,将信放在那上面,他心想道:我该听拉娅的话,把它烧了。而且如果让爱罗丝看到这封信,她会彻底发疯的。   可他反复犹豫了七次,就是下不去手。他感觉自己烧的不是信,而是一个活着的少女——真的拉娅仿佛没有死去,她就活在这字里行间。   最终他将那封信锁入柜子——这是拉娅来过人间的唯一证明,哪怕不给爱罗丝看,我也不能毁了它。   至少该有人记得:曾有个渴求爱情的少女,为这世界而死了。   这是圣女留给这世界的、最美丽的遗产。   作者留言:   ******************   ps:拉娅这个角色终于圆满了w 圣人的遗志,三   圣人的遗志,三   海文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平复了心情,然后才去找白衣会的人们。   纳德总管已经给这些人准备好了房间,海文先是去探望了爱罗丝,总管告诉他,爱罗丝吵闹了一阵子,然后喝了些酒,躺在床上睡着了。   那就先让她睡一阵子吧,但愿时间能抚平她的伤口。   接下来他找到了那个叫奥德.琼斯的老人。他先是问奥德说:“先生,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拉娅究竟是怎么死的?”   奥德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他一听到拉娅的名字,就叹息起来:“拉娅啊……”他喉头蠕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她是……她是为了救人而死了。”   海文说道:“请详细和我说说吧。”   “是,大人。”   于是奥德告诉了海文事情的经过,从他们发现秘境开始,然后是鱼人的神器、预言、以及其他一系列的事情……后来拉娅得知屠城,就想用伪装成神祇的方式制止这场惨剧。   “残暴又嗜血的巴骨·卡恩要看他们的勇气,那个男人砍下了自己的左手,而拉娅大人就选择了……殉道。”奥德弯腰行礼,“她像白衣会的祖师一样,牺牲自己拯救了一城的人。她是圣人,是活着的神。”   不,她只是个普通女人。海文沉吟了一会,说:“那她最后挽救鹰头城了吗?”   “我们不知道,因为后来画面就断了。但我想巴骨·卡恩一定会被圣人的德行感动——即使是一块石头也会流泪吧。”   可是霸王比石头还坚硬,海文心想道。   这些日子,海文没少听到战争的情报。巴骨·卡恩讨伐北境,所向披靡,贵族、法师、骑士、佣兵……纷纷死在他剑下。他独自一人攻下剑盾堡,又把号称千年雄城的鹰头城收入囊中。有传说他是魔王转世,又说他是战神化身。他到底是什么,海文也不知道,但海文可以确信,这人绝不是普通的莽夫,他是有雄才大略的霸王。   将来他会成为我的强敌,海文心想道。   海文接着和奥德说了拉娅遗书中三神器的事情,老人回答道:“确实有这件事情,三神器我都带来了,现在我会将它们送给你。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本人也愿意为您效力。”   海文问他:“没有平白无故的效忠,先生。你看重我哪一点,才想要效忠于我?”   奥德回答:“拉娅说,她死后之后您是唯一能继承她事业的人。而且我听到过您的传闻,人们说您是个公正的法官、清廉的国王,就连奴隶都能在您的土地上活的快乐安康。我曾是白衣会的三位主席之一,我和拉娅一样,我发过誓要消除世间苦难。然而我又老又笨,靠我自己做不到了,所以我想要辅佐您,让您来完成这伟业。”   海文问他:“你会做什么?你想要什么?”   奥德回答道:“我懂一些医术和除魔术。我还经常在海湾地的做生意,主要是经营铁器,以农具为主,也买卖盔甲和盾牌,但我不卖伤人的武器。我还常年行走在海湾地和南方,我会画地图。图书馆里有许多地图都是我绘制的。”   海文很高兴,奥德先生的才能正好能弥补他现在用人的空缺。他点了点头,说:“您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奥德先生。您的医术能救死扶伤,您卖的铁器能保人性命,绘制的地图,更是能推动整个社会的发展。我诚邀您加入我的阵营。”   奥德笑道:“爵爷过奖了,我本来也打算加入的。”   “那么,您需要什么呢?”   奥德回答:“我什么也不要,爵爷,我只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请讲。”   “我一生都在救死扶伤,不求名誉和金钱,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放不下。”奥德正了正神色,“大人,我请求您为我找一个人。”   “谁?”   “这人是我兄弟的儿子,我一生未娶,自然没有子嗣,但我的兄弟却有两个妻子与三个孩子。只可惜他家中遭了土匪,他和他夫人全都遇难了,孩子也死了两个,只剩下一个独子活着。我本想将这孩子领养,但没想到他路上却被人拐卖了。到现在为止下落不明。这孩子是我家最后的血脉,我做梦都想找到他。”   海文问道:“多久的事情了?”   “三十三年了。”   “那恐怕……”海文面露困色。   老人点了点头,说:“我当然知道这几乎不可能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可能早就死了。可是,人还是要有点希望的。大人,我请求您帮我找他,您的人比我多,势力也比我广。我想这孩子如果活着,现在应该还在海湾地,也许我们能遇到他。”   “可是这么久过去了……三十三年,他若是活着,那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有什么特征吗?”   奥德说道:“有!这孩子胸前有一处烫伤,是小时候留下的,而且他瞎了一只眼。”   海文说道:“嗯,有这些特征就好找了。我会吩咐手下的人留心的,不过,奥德先生,您也别抱太大希望。人海茫茫,找一个三十三年前丢失的孩童,这太难了。”   老人行礼,说:“我明白,谢谢您了,大人。”   这事情交代完之后,奥德就带着海文去看三神器了。   白衣会的三神器,是权杖,项链和宝冠。这三件神器都是金光闪闪,光辉璀璨。这上面有精美的镂空花纹,花纹是一个个奇妙的魔法符号;权杖上刻着某种经文或是某种咒语,顶端的宝石似乎在发光。   海文盯着它们,心想道:拉娅说三圣物可以合而为一,给使用者强大的魔力。   他触碰三神器,莫名就觉得有一股热流涌进手心。接着这股热流缓缓流进了他的脑海,他脑中出现了圣歌的声音,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出现在他心里。   他收回手来,心想道:这东西果然是有魔力的。   而且他有一种预感:很快我就能用上它们了。   想到这里,海文锁上了箱子,将其好好保管。之后海文回去写那封给伊丝芮特的信,然而由于拉娅的事情,他的心情难以平复,写信时候的思路怎么也写不通畅,因此就先搁置了。   转天早上,海文去见了爱罗丝。   他准备了一杯热牛奶和一份精致的早餐,亲自送到爱罗丝房间。随他一起来的还有米尔萨露和白衣会的一个嬷嬷。   爱罗丝坐在床上,头发凌乱着,脸色也和尘土一样灰暗。海文将餐食放在她桌上,对她说:“爱罗丝小姐,我已经看过她的信的。”海文尽量避开那些会刺激到爱罗丝的词语,“无论是我、还是那位大人,都希望你好起来。”   爱罗丝瞟了他一眼,说:“我很好。”   海文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时候米尔萨露试着和爱罗丝沟通,她说:“爱罗丝姐姐,我——”   “我累了,谢谢你们。”爱罗丝又躺下了,“请出去吧,我真的很累。”   三个人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他们只好离开。出来之后,海文在走廊里碰到了笑脸猫。那游侠问海文说:“大人,那妞儿怎么样了?”   “她不说话,完全是自我封闭了。”   笑脸猫苦笑一声,说:“我听说了,当时拉娅自-焚,她就被人按在地上,生生看完了全程。烧活人,大人,我见过的。那场面太可怕了。”   海文点头道:“是啊,是很可怕。”   “不过更可怕的是,烧的人是你认识的人。”笑脸猫靠在墙上,语气深沉,“您想想吧,爱罗丝和拉娅是什么关系?是主仆,是师徒,是朋友,甚至是亲人——爱罗丝他怎么受得了?”   对啊,她怎么受得了?如果伊丝芮特这样死在我面前,我肯定会崩溃的。   之后,米尔萨露就去练剑了,嬷嬷也回去做礼拜。海文和笑脸猫在在城堡里散步,讨论各种事情。   大约下午的时候,有个信使来了,他对海文说:“安卜赛德司令,有二四岔路的信来了。”   海文说:“把信给我。”   他当场把信拆了,果然是杜拉利亚家族的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说杜拉利亚家的二儿子“伊凡·杜拉利亚”要作为外交官来和海文谈判,要他做好迎接的准备。   两天后,伊凡·杜拉利亚来到松林堡。那是个身材高瘦、举止轻浮的年轻贵族。他穿着翘尖的高筒靴,有一对翘起的小胡子,还有一对总是翘起的眉毛。   海文烦透了和这些人谈判,可是杜拉利亚的人亲自来找他,他也不能把人赶走。于是他准备了客房和晚宴,好尽地主之谊。   晚宴的时候,这位杜拉利亚就和海文说:“大人,我今天来的目的,恐怕您也能猜到。对,就是希望您出面协助剿匪。”   海文问他:“剿匪?不是让我去和起义军谈判吗?”   那人轻笑着摇头,说:“我们只是要你假意和谈而已,贵族怎么能和叛军谈条件呢?大人,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周密的计划。只要你答应帮忙,我们就会把计划书和地图都给您。您需要做的就是用您的人望把这些叛军领袖从山里引出来,好让我们杀了他。”   海文冷笑着说道:“你认为这样做就能镇压叛乱?不,这不是叛乱,这是人民的起义。暴政不消失,起义就不会消失。依我看,你们该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   那人拍着桌子笑道:“起义?你说起义?哈哈,大人,你别把暴乱说的那么好听,这就是一群卑贱的奴隶!不管您的政见如何,到头来您都是个贵族。贵族还能和奴隶一起睡觉吗?别装蒜了,安卜赛德,全天下的贵族都知道,你是在利用这些没脑子的奴隶。对不对?我说的对不对?”   原来这些贵族都是这样想的?海文点了点头,说:“利用太难听了,我是在和他们合作。”   “就是利用!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伪善的安卜赛德!”那家伙一厢情愿的说道。   海文也就顺着他的思路说:“好吧好吧,算你猜对了,我就是在利用他们。既然你们看透了,那我也就不装下去了。米拉斯大人,告诉你家爵爷,说只要他能答应上一次我提的条件,我就愿意协助他来……”海文冷笑,“剿匪!”   “好,那我先替二四岔路的贵族们谢过您了,那我们定一个日期——您需要多久集结军队?啊,越快越好”   “七天就够了。”   “那可太好了!”   接下来,晚宴顺利进行。海文转天就送走了这位瘟神。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思考自己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他写了几份计划,都觉得不够妥当。后来他把笑脸猫请来,问他的意见。   笑脸猫对海文说道:“大人,这次的叛军没有那么简单,也没那么单纯。这些人中一小部分确实是活不下去的农民,我们可以拉拢他们,但更多的,就是无恶不作的土匪。我问您,土匪能拉拢吗?不如就让他们和贵族狗咬狗吧。你可以假装出点力气,回头还能到贵族那里骗一笔钱来。白赚的买卖。”   海文无法认同他的说法,他不想与土匪合作,但更不想和贵族同流合污。   他没能想出一个两权之策。   笑脸猫倾向于假意示好贵族,而海文则更愿意和叛军谈判。两人争论了一阵子,也没有结果。就在这时候,又有一个信使带来了消息。   那人骑着快马来到松林堡,全身上下都湿透了,看着狼狈不堪。   “司令,前线的消息!”他对海文说道。   “是什么消息?”   信使说道:“据我们的同志汇报,北境发生了一起惨剧。巴骨·卡恩攻下了鹰头城,但是攻城之后,他的宰相兰俢被人刺杀,因此巴骨决定屠城。”   “这些我都知道了。”海文点头。   然而那人继续说道:“屠城进行了一整夜,鹰头城八成以上的人都被杀了。据说尸体堆的比山还高,城中的土地都被染成了深红色。”   海文愣了,“你说什么?屠城进行了一整夜!”   “是啊,司令,屠城进行了一整夜。”   拉娅不是阻止屠城了吗?   怎么会这样呢? 圣人的遗志,四   圣人的遗志,四   海文问他说:“就这些了吗?有什么有消息提到过鹰头城上的女神?”   那人回答:“神迹确实显现了,但是……屠城也发生了。前线的同志告诉我说,巴骨·卡恩不信神,任何东西都没法阻止他屠城。”   屠城。海文心想道,为了泄愤,就屠戮掉一个城市。   战争是为了利益,而屠杀就只是无意义的屠杀。为了利益而发动战争的国王还算是人类,但为了泄愤而屠杀的巴骨·卡恩,就已经不算是人了。   这个恶魔必须受到惩罚。   “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爱罗丝,千万不要。”他叮嘱道。   那个信使说道:“司令,恐怕这很难,鹰头城被屠城这种大事很快就会到处传开。除非你把她关在牢笼里,不让她见任何人。”   海文叹气,说:“那就顺其自然吧。”爱罗丝现在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海文也没法和她沟通。   不过这两件事情,确实是让海文彻底放弃了幻想。   他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自我当上野马地镇长到现在三年多了,这三年颠簸流离,历尽人间冷暖,生死离别,我终于领会了一个道理:   对敌人的一切妥协,都只能换来更惨烈的屠刀。   这是拉娅用生命告诉我的道理。   对付敌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砍了他们的脑袋。我已经放弃一切幻想,决心与敌死战。   若想胜利,唯有比敌人的刀更强。   土匪要杀,贵族也要杀,国王更要杀。   我不需要和贵族结盟,因为我已经有最强大的盟友了——我的盟友就是这世界上一切受压迫、被剥削的平民。亿万个农奴、奴隶、赤贫者、劳工、乞丐、壮丁……他们都是我的盟友。   我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已经做好了迎接战争的准备,既然战争不可避免,那就让它来的更猛烈些吧。   我将亲手终结这个时代。”   五天后,伊丝芮特的兽人援军来到了松林堡。海文将自己的部队整编,准备向二四岔路进军。当天下午,他写了一封信。这信是写给河湾地叛军领袖的,他在信中以“乞丐王”的身份邀请叛军的首领出来和他谈判,商量结盟一系列的事情。   当然,他们目的不是叛军的领袖。他的真正要做的,是把河湾地贵族与叛军一网打尽。现在他有这个实力了,他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   海文找奥德·琼斯要了二四岔路的地图,他得知在河湾的南方有一片丘陵,这里适合部署伏兵。因此他计划把自己的军队部署到这里,然后孤身一人前去赴会。这样能表现出他的诚意,能把贵族和叛军的首领都吸引过来。   等这一切都布置完之后,海文带着三神器来到了松林堡教堂。这里也是白衣会的产业,供奉着最初的白衣会主席:圣僧力慕。   他决定在这里尝试组合三神器。   他问了身边的学者,还问了笑脸猫和纳德这些见多识广的人。听了大家的意见之后,海文觉得:如果要组合三神器,那么他需要极其强大的精神力。因此一切能令他精神更坚定的东西,都有助于增加这次成功。   接下来,他召集了白衣会的人以及自己的亲信,他需要每个人同心协力为他完成这件事情。他还请奥德画了符文,请了钢琴师,提前布置了教堂的礼器……不管有用没用,各种准备都做好,增加心理暗示也是好的。   晚上,人们都来到了教堂。   除去爱罗丝,白衣会的人都来了。海文的亲信们也纷纷到场:笑脸猫、米尔萨露、纳德总管、小熊布莱恩、达洛和迈瑞克……   每个人都手捧一根蜡烛,教堂被照的灯火通明。   奥德·琼斯站在三神器旁边,他负责指引海文。他穿上了庄重的修道袍,面色古井无波。   钢琴手在演奏白衣会的会曲,名为“泪与光”,人们跟着低声吟唱起来。   海文今天穿了海湾地先王的战袍,因为这衣服有神圣的力量,也能增加他的精神力。此刻他站在一片朦胧的火光中央,追随他的人都站在他背后,为他默默地祈祷。这让他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那老牧师轻轻打开了箱子的锁,在这片昏暗中,三神器散发出美丽的光芒。海文看着这些法器,觉得这东西美丽到让人不忍触碰。   可他还是要碰的,不光要碰,他还要将其拿起来。   奥德举起右手,竖起食指和中指指天,说:“海文·安卜赛德,白衣会的主席拉娅将她的衣钵传于你,并将三神器赠与你。现在你是白衣会的唯一主席。我代表白衣会全体成员向你宣誓效忠。”他行礼,“海文·安卜赛德大人,我们愿意追随您,去消除时间的苦难。”   海文说:“我宣誓,我将带领你们消除世间苦难。为此我将不畏牺牲,不畏伤痛,不畏死亡。”   奥德说道:“请接三神器。”   奥德将项链、宝冠和权杖依次交给海文。在他穿戴三神器的那一刹那,这些东西的光芒变化了。它们从微弱的金光变成了刺眼的白光,海文感觉这些东西正在急剧的发热。接着有种奇妙的感觉涌进他的脑海。   这时候他的意志突然动摇了。   十分不可思议,他忽然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没了意义。什么公平啊、正义啊、消除苦难啊……都成了和舞台上的滑稽戏一样可笑的、虚假的东西了。   他脑子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在这乱世里苟且偷生,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吃喝拉撒,生儿育女,做个普通人。我要把伊丝芮特找回来,然后和她一起去隐居。接下来的事情都和我无关了……   奥德这时候大声喊道:“大人,保持住你的意志!神器在考验你!”   海文猛然间回过神来,当他意识到这件事情之后,他就立刻用自己的思想战胜了神器的侵蚀。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有人比他的精神力更高。接着,第二次攻势如潮水般袭来,这一次他脑海里充满了恐惧。他开始恐惧战争、恐惧死亡,然后是恐惧前进、恐惧改变、恐惧革命……一想到这些事情,他就开始瑟瑟发抖了。   他不想再做多余的事情了,他只想离开这里,当个普通人。   我不能让我的感情控制思想,他心想道。   感情与思想是一对双生子,彼此依赖又彼此矛盾。海文相信意志坚强的人能用思想战胜感情。因此他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开始幻想战争、死亡、饥饿与贫穷。他脑中浮现出一幕幕的场景:他看到孤儿饿死在路边,尸体被秃鹫争抢;他看到奴隶被鞭子活活抽死,血流在麦田上;他看到老人绝望的上吊,女人在尸体下哭嚎……   这激发出了他强烈的情感——他日夜痛斥着这个世界的不公,他同情世间的每一次苦难,他嫉恶如仇,他想要用法律和道德约束这个世界……最终他心中的正义助他找回了灵魂。   他又一次找回了自己的灵魂,这时候三神器的光芒更加强大了,这些东西急剧发热,把海文的身体烫的冒烟。人们惊呼起来,米尔萨露尖叫说:“爸爸,够了!我们不要这东西了!”而奥德则大喊:“大人,就要成功了!你将成为圣僧力慕圆寂之后的第一个圣人!”   第三次考验已经降临。   这一次是强烈的自卑与绝望。这种感情像是泥水一般从头浇下,犹如沼泽一般将海文吞噬。他开始想: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会魔法也不会打仗,我凭什么去拯救世界?我的性格不像个圣人、也不像伟人,我优柔寡断,目光短浅,而且我不懂人心,总是被人算计,我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去拯救世界呢?   海文他需要在来一次,他要再一次用义愤之情来对抗这份自卑。   他先是回忆他曾经看到过的苦难,他看到野马镇的奴隶、熊山的战争、还有虾湾那些冻死的人……接着他幻想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角落。   他看到战争毁灭了一个个美丽的城市,他看到灰飞烟灭的宏伟寺庙,他看到万人坑与堆积如山的京观。   他看到屠城。   他看到巴骨·卡恩化作三头六臂的恶魔,正在鹰头城的城堡上耀武扬威。那伟大的城市已经变成了修罗地狱,尸体散发着恶臭,苍蝇如烟一般飞行。   他看到圣女的笑容,看到她在烈火中永生。   他看到背信弃义的暴君嘲笑圣女的伟大,看到人们绝望的眼神……   “三神器啊!”他举起权杖,高声呼喊,“听从我的呼唤,服从我的意志,这个世界已经被黑暗吞噬了,我需要你们——需要你们的光明!”   那一刻,神器爆发出了无比刺眼的光芒。整个教堂亮如白昼,蜡烛的光彻底被掩盖了。白色的光芒刺的人们睁不开眼,人们看不清海文的模样。   数秒之中光芒褪去,教堂中响起了一片惊叹声。   三神器的样貌变化了。   权杖变长了三寸、上面多了三条白金符文挂链,那项链化作一身白色的链甲,而那宝冠则变成全封闭的头盔。   海文看着自己的新战装,心想道:权杖、链甲和头盔,与先王战袍正好配套。   奥德·琼斯在他面前跪下,说:“您就是新的圣人!”   接着白衣会的人也纷纷跪下,在这气氛感染之下,海文的亲信们也单膝下跪。   奥德行了至高的礼,说:“三神器中有圣人的灵魂,是他选择了您!现在,您就是我们的圣父,您将把天堂带到人间——海文·安卜赛德!”   海文举起手中的权杖,说:“我不知能否带来天堂——”   他猛挥权杖,符文冒出炽热的蒸汽,   “——但我一定能驱散黑暗,找到黎明的光!”   ************   爱罗丝站在教堂外,她看着这一切。她衣服凌乱着,眼睛通红,右侧鬓角的头发几乎都连根消失了,只剩下流血的头皮。   很好,圣人有了,光明也有了,也许世界又一次会被拯救了。   可是谁来救救我呢?   又有谁能来救救我家大人呢?   光明能驱散黑暗,那光明怎么不早点来呢?   难道这光,只是拉娅燃烧后的才会出现的火光吗?   爱罗丝转身离开了。   拉娅不在了,这里就没有她的位置了。接下来她可以当个妓女,也可以去自杀,怎么都行。   教堂中传来人们的欢呼,这令她心中更加难受了。她只好来到酒馆买醉,希望喝醉酒之后,能在梦中见到她的爱人。   阉伶在歌唱,人们在聊天,有的人在打牌,不时发出一阵笑骂声。酒馆里的味道还是那么恶心、那么熟悉,酸臭的汗味、酒精的恶臭……爱罗丝要了啤酒,在吧台前坐下。她胃不舒服,于是就小口小口的喝着。   这时候她听到周围人在聊天。说的似乎是什么……鹰头城的事情。   她侧耳聆听,听到几个词与几句话。   鹰头城……屠城……   屠城了一夜。   死了许多人。   她心想道:哦,屠城了。   屠城还是发生了。   这么说的话,拉娅是白白牺牲了。   不知为何,这一次她出奇的冷静。   拉娅死了,屠城不屠城的,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她只是要了许多的酒来喝。她身上还有不少钱,所以她可以一直喝、一直喝。   第二天黎明,爱罗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酒馆里出来的。她在昏暗的房间里待了一夜,黎明的光对她来说就异常刺眼。   教堂的钟声已经响起,虔诚的人们又在做早课了。他们相信,黎明的时候神灵会为他们指引方向。   爱罗丝看着这黎明,忽然间也明确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爱罗丝决定自杀。   但她临死前,想要拉一个人陪葬。   拉谁呢?   “巴骨·卡恩。”她默念这个名字。   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她心想。   (第七卷:春风永恒,完)   *******   嗯……这一卷写完了。总体能打个75分,算是比之前的要强一些。   明天会更新演员表和卷尾语,我有许多想说的w   现在,我要去睡觉了,嗯。   晚安诸位。   第七卷:演员表/卷尾语   按照惯例放上本剧出场角色名单以及简介。分别按照八个pov角色进行统计。   【海文视角】   1海文·安卜赛德:名副其实的穿越者,坐拥野马地和松林堡,众多平民眼中的圣人,乞丐与奴隶之王。   2雅文·德恩:虾湾女伯爵的妹妹,虾湾真正的女主人。   3索亚娜·德恩:虾湾的女伯爵,现在是拉蒙的妻子,仍在减肥中。   4拉蒙·安卜赛德:海文的义子,入赘德恩家,虾湾守护者。   5迈瑞克:海文麾下的学士,汤德恩的学生,为人正直。   6达洛:曾经是个阉伶,现在是海文麾下的商务总管,负责各种商业相关的事情。   7黑面包船长:一位落难的船长,船被困在冰封的河中,因此背负了债务。春天的时候自杀了。   8笑脸猫:笑面游侠,海文最得力的助手。   9凯西:虾湾守备队长。   10坎摩恩:虾湾援军的将领。   11汤德恩:德高望重的熊山大学士,参与了熊山政变,将沙文三世的铠甲送给海文之后就去世了。   12米尔萨露:海文养女,现在是个本领高强的游侠。   13布莱恩:小熊布莱恩,熊山的守将,熊山沦陷之后被关入监狱,后来被剃刀所救,现在于松林堡养伤。   14达理瑟斯:海文雇佣的墨菲斯武士,熊山沦陷之后被关入监狱,后来被剃刀所救,现在于松林堡养伤。   15德莱尔·汉斯洛克:海文曾经的管家,谷地的富豪,现在的烂肉滩与黑鼠城之王。   16睡莲:德莱尔的老婆,原先是个软妹,现在越发剽悍。   17哈伦·萨特利亚:二四岔路的候鸟城伯爵,河湾地贵族的一员。   【哲莉忒视角】   18哲莉忒:自由派女巫!擅长胡说八道、降智打击、调-教鸽子和女巫搏击术。   19夜枭侠:一只大鸽,哲莉忒的男朋鸟。   20度妮·奈莱:另一个自由派女巫,一个身体里寄宿着七个灵魂,分别是:贵族小姐、女仆、兽人、诗人、少女、妓女还有猫。   21疯婆:自由派的女巫,达达拉丝的徒弟,一只白猫。   22鬼婆:自由派的女巫,达达拉丝的徒弟,一只黑猫。   23达达拉丝:传说中的三星女巫达达拉丝,一位充满生命力的老女士。现在被玛利亚开了脑壳。   24玛利亚·玛法·玛森特:真理女巫!自由派女巫的祖师,幼女的身体里寄宿着一个疯狂而又伟大的灵魂。   25炭烤猪头:玛利亚临时捏出来的角斗士,被哲莉忒用女巫螺旋绞杀KO。   【风信子视角】   26风信子:乐天派少女,活泼可爱的南方姑娘。现在正在寻找真龙的旅途之中。   27法恩·蒂姆纳德:银狐游侠,自称是北境皇族皇储,英俊潇洒,浪漫主义者,世界各地都有留下风流债。   28亚朵拉:大篷车的女主人,一位善良智慧的吟游诗人。   29樱桃:水果姐妹的姐姐,活泼可爱的少女。   30荔枝:“水果姐妹的姐姐,活泼可爱的少女。”   31山茶:一位孤儿,现在是风信子的小妹妹。   32乔恩:商队的队长,又叫八指乔恩,死在菌王菇下。   33巴鲁特:商队力的大力士,胃口大,憨厚老实。   34伊丝芮特:风信子的义姐,海文的妻子,兽人领袖,地母之灵。   35伊丝芮特的儿子:还未命名的婴儿,相貌丑陋。   36银花骑士:北方双卫东卫城的守将,美貌优雅,智勇双全。   37鬣蜥:男性半兽人,伊丝芮特的亲信,武艺高强,十分忠诚。   38白果:女性半兽人,伊丝芮特的亲信,擅长与人接物,交际能力强。   39灰角:给风信子带路的半兽人向导。   40肖恩·李:原先居住在小熊山的德鲁伊,现在加入了寻龙的旅途。   41舍奈儿:花之龙,万花万色之主,前身是个鹌鹑。   42塔雅:美丽的大鸟,舍奈儿的仆人。   【凯德·赫沃斯】   43凯德·赫沃斯:人称小国王的北境之王,后来变成疯王。投降之后被巴骨所杀。   44莫利塔:国王的管家。   45石恩·赫沃斯:凯德的叔叔,本来是他的心腹,但后来背叛了他。被凯德处决。   46比格·赫沃斯:黑城堡的亲王,主战派,后来反叛国王,被凯德处决。   47坎追恩·拉斯托尔:斩龙骑士,北境最强的人,没有之一。   48比恩·拉斯托尔:三大公爵之一,极北之地的公爵,北境名将,人称白熊,坎追恩的父亲,在和巴骨·卡恩的战斗中牺牲。   49马里斯:比恩的副将。   50埃克斯利德:火神教的教主,在战争中保持中立,守护着他的城堡。   51斯伦·穆利斯特:大骑士会三大骑士之一,北境的英雄,当枪匹马烧了巴骨·卡恩的粮草,并带回了宝贵的情报,但是最终没能力挽狂澜。   52林尼特·史度巴:沙蝎的儿子,畸形侏儒,在鹰头城当人质,被凯德斩断手脚之后丢出城外。   53克洛因夫人:宰相的遗孀,连同家人仆人一起被凯德所杀。   54奈恩:皇家铁卫之一,人称“磐石”。   55佛米:皇家铁卫之一,人称“黄金骑士”。   56贝罗恩:皇家铁卫之一,人称“凶魔杀手”。   57索福卡列:皇家铁卫之一,人称“仁慈的索福卡列”,由于无法执行国王的命令所以自杀。   58国王的王妃们:共计二十四位王妃,在城破之后通通自杀殉国。   【爱罗丝】   59爱罗丝:曾经是妓女的修女,深爱的拉娅。拉娅死后,她决心为拉娅报仇。   60拉娅:为了拯救世界而甘愿自-焚的圣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和爱罗丝告白了。   61奥德·琼斯:白衣会的另一个主席,拉娅死后,对海文宣誓效忠。   62哈里森:拉娅的护卫之一,被爱罗丝成为没角的兽人。   63亚伦·马丁: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兵。   64伊卡拉:守护圣地嬷嬷,后来被拉娅的人杀害。   【巴骨·卡恩】   65巴骨·卡恩:海湾地的霸王,如今是真正的世界之王。   66兰俢·克莱斯特:巴骨的宰相,他的挚友。在胜利之后被人暗杀,直接引发了鹰头城屠城。   67基尔普斯·罗西亚:巴骨的将军,他的另一个挚友。为了逼迫巴骨屠城而自断左手。   68卡伦:墨菲斯族武士,巴骨的亲信。   69罗恩?布尔兰德:北境三大公爵之一,山民的公爵,被巴骨·卡恩所杀。   70黑格森:原先是骑士会的三大骑士之一,现在是归降于巴骨·卡恩。   71帕拿夫:西域之王,人称沙蝎皇帝,四大公国的公爵之一。现在拥有剑盾堡和北境山地,已经自立为王。   【剃刀】   72剃刀:原名法斯纳特,化名剃刀,亲卫队成员之一。   73奈特薇(小):火辣的女郎、“稚嫩的少女”、剃刀的情人。   74莉莉丝:亲卫队成员,梦魇的公主,剃刀上辈子的孽缘,对剃刀百依百顺,超爱哭。   【格里拉斯·弗拉基米尔·普汀】   75格里拉斯·弗拉基米尔·普汀:海湾地的妖僧,人称妖僧普汀,实际上是个活了五百年的永生者。一直在切换着身份。   76阿文·奈门杜斯:自称清廉正直的绅士,否定自己是欺诈者。真名不详。   77罗蕾莱·海涅:海神后裔,半人半鱼,对阿文有着狂热的爱。   78久光·佛劳斯:夜神后裔,酒城的侯爵,现在拥有酒城和狼城,自封为谷地之王。   79肯帝恩:鸟人形凶魔,远古炼魔亲卫队之一。   80赫兰德?克劳斯:北境的三大公爵之一,拥有中土和谷地,狼城的公爵。现在已经被久光活捉,变成了僵尸。   【其他统计】   古代十圣人:   妖僧:普汀。   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   白羽女巫:塞拉·曼萝希。   圣僧:力慕。   烈火教主:卡西卡。   北境之王:比亚·拉斯托尔。   海湾地国王的大剑师:白龙。   血族亲王:托卫·佛劳斯。   女武神后裔:蕾玛。   龙岛的龙骑士:威坎。   亲卫队十二席:   第一席,破碎人阿拉卡夏   第二席,召唤师萨恩亚克   第三席:黑白双子、昂与冉   第四席:红星守护者肯帝恩   第五席:剃刀   第六席:红指甲。   第七席:不死的格罗耶夫。   第八席:吞天鲸   第九席:杀死黑夜的唐·托尔福。   第十席:冰魔普洛克   第十一席:泪歌努尔米   第十二席:梦魇的公主,贞洁的莉莉丝。   ***************   不算后面的其他角色,本卷正式出场的角色一共有80位。   (啊?我写了这么多人吗?)   *****************   接下来是惯例的卷尾语!   这次我想说的话有点多呢www   这一卷的长度远远超过之前的,出场人物也是十分多了。其中有几幕场景,是我刚开始写书的时候就已经构思好的,例如:海文与德莱尔的会面、风信子与龙(只不过原版的龙没有这么萌)、真理女巫和哲莉忒的戏、还有兰俢和拉娅的死,鹰头城屠城,爱罗丝决定复仇等……   唯独小国王这个角色,是我临场发挥的。   事实上,一开始北境篇根本就没有这个角色,他是个配角,主角是那位泡在铁水(龙血)里的斩龙骑士坎追恩·拉斯托尔,还有早早就便当的哈桑赫伦·穆利斯特。   然而这个角色一登场,我忽然就觉得可以大书特书一下。于是他就应运而生了。   不过一直到他死前,我都没想把他重点刻画。小国王杀婴儿变成疯王、死守城池一年、王妃殉情等等……这些都是神经刀一样的操作。   然后来说几个角色。   先是拉娅。   我创造拉娅的初衷就是:这个世界没有圣人,只有很像圣人的凡人。   我不太喜欢那种伟光正、以及各项属性全满的角色,我觉得吧,只要是人就有凡心。拉娅也好、海文也罢,大家都有凡心。   至于拉娅的命运、还有那个预言……这个我不能多说。   不过,我相信善恶有报,就算现实之中“善恶没报”,那至少我的书里也该是“善恶有报”。   没有人能欠债不还。   然后呢,就是风信子。   相比起其他人来说,风信子太顺了点——或者说她的命运太平淡了点。好像就是走上了一条作者铺好的道路,然后按部就班的:结交朋友、冒险、寻找龙,然后为主角团队出力……   不会的,我不会这么写的w   如果是写网文、爽文的话,最好能让读者猜到大致剧情,至少也要给个“盼头”,好让人有期待感。   但这本书写的时候,我会尽量避免让读者猜到剧情。就是说,你看着他挺像主角的,兴许他就突然去世了;你看着他稳如老狗,兴许突然就崩了;你看着他马上要凉了,突然他又活了……   这样不是很有趣吗www   最后说一下奥什·奈门杜斯。   嗯,奥什这个名字是最常用的,另一本书也是这个名字。   这个遭人唾弃的家伙,曾经在我的另一本书担任重要角色,而且还是未来某本书的主角之一。将来写《狂暴之血》(暂定名)的时候,奥什和一个叫海力摩德的神祇会担任两个主角。   至于这本书,他就是剧情的推动器,还是幕后boss一样的家伙。   全书完之后,我会写一本《欺诈者日记》,完整记录他在这本书干的缺德事w   哦,再顺便说几个删改掉的剧情:   1在最初的大纲中,小国王真的吃了他妃子的肉。然后鹰头城开始人吃人,又坚持了三个月。鹰头城城破之后,全城投降,小国王独自一人退守天湖寝宫。在天湖对巴骨亮剑,与他决斗,最终光荣战死。   删改的理由是:不符合人物性格,因为小国王就宁死也不会伤害他的姑娘。   2基尔普斯与极北舰队的海战。介于pov角色已经太多了、和我本人精力不足,所以我删除了这一段戏。   3拉娅和爱罗丝有一段虐心的戏,大概是手下人背叛,拉娅被迫杀人,并亲手执行死刑,然后拉娅第一次面临精神崩溃。在这里她和爱罗丝有一大段床戏,杀人戏和床戏加在一起有几万字(大概?),全删了。理由的话,emmmmmm……   一来是那段时间线上,北境正在打仗,拉娅的戏插不进来;二来是床戏没法写,尺度太大——这一段戏里爱罗丝会变的“十分粗暴”w   我本来想把这些写出来放在读者群,但是编辑已经明令禁止这种行为了,只好作罢。   有读者说拉娅死的太随便了,感觉味道不够,是的,因为前面的铺垫没有了,突然地转场,突然地死亡,这一幕戏的效果就没体现出来。我本来是想:国王之死,兰俢之死,巴骨屠城,拉娅自-焚,这四场戏层层递进,把情感逐步推上最高-潮的。但是中间两环没写好,最后一环没法写好……这也是我给这一卷打75分的原因。   我写这里的时候恰逢春节,这段时间的睡眠不足和时间紧张导致我没写好,唉,很抱歉了。   虽然看着不错了,但远远没达到我想要的感觉。没办法,只能最后用拉娅的遗书来填补空缺,嗯……至少遗书写出我想要的效果来了。   如果出重置版的话,我会插入拉娅的剧情,然后多润色一下屠城前夕的鹰头城。   总之,这很遗憾了。   4兰俢也曾是个pov角色。   没办法,主角太多了,而且兰俢这种智将,保持一些神秘感反而更好,因此我就没写他第一视角的戏。   5紫罗兰的戏又一次被我推迟了。   紫罗兰本来这时候有故事发生,可是角色太多,剧情又太紧张,我没法在这里插入她的故事。所以,下一卷来写她。紫罗兰也是我写书初期决定要写的角色,戏份很足,而且……怎么说呢,就是会很扎心吧w   6地下城的剧情也被推迟了。地下城、古代文明、盛蛊遗迹……这是一个庞大的分支剧情,我会留到后面写。   7火神教的埃克斯利德打了个酱油,原计划中,他会直接参与这场战争。后来我修改了一次整体大纲,尤其是修改了炼魔历史,这导致他必须死守火神堡。至于原因,后面会说。   8最初的莉莉丝是个真的梦魇,她会和剃刀有一场对手戏,是个十分恶毒的女人。但恰好那几天知乎、微博什么的都在推送:舔狗不得豪斯、舔狗一无所有这种沙雕玩意儿,就把我的思路给带偏了wwwwwwwww   试着写了写,嗯,还是蛮可爱的家伙啊w   9我曾经考虑过让风信子爱上银狐游侠然后绿了海文,后来作罢,真要这么写,三个角色全得崩。   我及时制止了自己的喂屎想法——是的,我能区分什么叫喂屎,什么叫悲剧。   所以我不会喂屎w   ***********   最后,下一卷出场的pov角色预告:   1坎追恩·拉斯托尔   2紫罗兰   3海文·安卜赛德   4风信子   5剃刀   6哲莉忒   7德莱尔   8未出场角色(待定)   ****************   嗯,就说这么多吧。这本书已经过半了,后面还有100w字左右的剧情吧。   很感谢你的能看到这里,现在我要去睡觉了。   明天书客有个征文,我打算写一个脑洞丢上去,叫做《飞升倒计时》。   这书就当是娱乐,缓解一下我最近的紧张状态。   另外一本仙侠朋克的书暂时延后,等哲学三问写完了再填坑。   下个月我会减少本书的更新量,写的太快,质量真的会下降啊www   如果我能休息几天,这一卷就绝不是75分了。   剩下的等未来慢慢修改吧。   嗯,感谢你的支持,我们下一卷见。   拜w   (凌晨三点了啊,这个卷尾语写的比正文还费劲wwwwww) ⑧ 腐烂的巨人 第一章:遥远的故乡   坎追恩·拉斯托尔回首眺望鹰头城。   他在这里待了整整二十八年,从一个少年一直变成中年人。   他第一次看到鹰头城是在九岁的时候。   九岁的坎追恩还是个孩子,他那时候虽然读过书、练过剑、也算个厉害的“小骑士”,但他终究是个孩子。在那之前,他只在极北之地生活过。他看过最美丽的景观,就是极地的极光映在冰山上;他见过最伟大的城池,就是位于北方中心的永夜城。   永夜城最热的时候,也是十分凉爽的,在那里土地的颜色是白色,只有太阳最足的几个月积雪才会融化,露出本来的土色。   因此土地是个稀奇的东西。   庄稼就更稀奇了,极北之地能耕种的地方很少,农田都集中在东南区域区域。最常见的就是土豆和黑麦子。还有一种如木屑一般的细小米粒,这东西叫“柴麦”,如果用来做面包,那面包足以敲死人。牲口都不愿意吃它。   不过呢,柴麦也不是完全没用——如果真没用,也不会有人耕作它了。   因为柴麦煮的汤非常甜。   这种汤不能太浓、要趁热喝、还不能一次喝太多。因为汤会凝固,凝固在碗里就会冻结,凝固在肚子里就会堵住肠胃。每年都会有人喝这个东西喝死。   在九岁之前,坎追恩也没见过水果。   他只在词典里见过这个词——水果:酸甜多汁的植物果实。   他不知道酸甜多汁是个什么玩意儿,甜?比热柴麦粥还甜吗?他不知道。   人们都说极北之地是艰苦的地方,能活下来的生命必然是顽强的生命。可是少年的坎追恩并不这样认为,因为在他看来,这片土地很富饶。   这里有漫山遍野的针叶林,这些树木是上好的建筑材料,而且这里盛产浆果和坚果,每一个都充满了油香;林中有雪白的野兔、狡诈的狐狸和憨厚的熊。有棕熊也有白熊,白熊很少见,它们多半是从更远的地方跑过来觅食的。极北之地的人和熊是好朋友,熊猎杀一切小动物,但它们几乎不伤人。父亲说:是因为熊害怕我们的战士。但坎追恩更愿意相信:极北之人与熊是好朋友。   山林里有冻结的大湖,湖里随便凿个洞,就能钓出来一条条的大鱼。若是下大网,则能迎来冬天的大丰收。每到夏天,这里的雪山就会融化成水,水又变成河流湖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极北之地的大湖越来越大,小湖也一个连一个。鱼儿们在这里繁殖生长,极北的汉子们也靠着这些鱼儿繁衍生息。   哦,还有鹿群。裹着厚厚鬃毛的野鹿群,它们会成群阶段的从森林里跑过。这些鹿长着又厚又硬的大嘴,从而用来咀嚼针叶林的树叶。在野鹿发情期的时候,好的猎手一天能打七头鹿。   坎追恩擅长在荒野中生存,他的叔叔就是个好猎手,他六岁的时候就和叔叔去打猎了。八岁的时候,他就得到了他的第一头猎物——极北的人们说,第一头猎物预兆着猎手这一生的成就,若是按照这个说法,坎追恩的成就必然天下无双。   因为他杀了一头熊。   八岁的坎追恩杀了一头熊。那是一头受伤的熊,它伤口溃烂、十分疯狂,盲目的攻击坎追恩与他叔叔。叔叔与熊搏斗,被咬破了肚皮,而八岁的坎追恩则用长刀剖开了熊的肚子。熊来追他,他就爬上树,熊也爬树来抓他,他就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熊虽然能爬树,却没法这么灵活。熊失血太多了,想要离开,这时候坎追恩就跳下来一刀插-进了它的后脑。   熊死了,叔叔也死了,他独自去找了救援队,这才从雪林中活着出来。   自那以后,人们都知道了:八岁的坎追恩杀了一头熊。   父亲从这个时候确定他是个非同寻常的人。比恩·拉斯托尔决定带他去南方见见世面——在极北人看来,鹰头城往南全算是南方。   于是九岁的坎追恩看到了鹰头城。   当鹰头城像个巨人一样站在他眼前的时候,坎追恩的心就被这片土地俘虏了。   鹰头城建在山上,他比永夜城高三倍,广阔不知道多少倍。这里的城市分成七个环,街上人挤人、车挨车,没有冰冷的白雪,到处都是人的声音、人的脚步、人的味道。   他喜欢这里。   这里有绚丽多彩的颜色:黑色的城堡,金色的街道,青色的草木,五彩缤纷的花儿,以及比花儿色彩还灿烂的人。   坎追恩本以为世界就是白的,人就该穿黑衣服。植物只有深绿,只有针叶林那种压抑的绿,花儿什么的,他几乎没见过。   市场、酒馆、戏台和妓院里传出一阵阵欢快的大笑,他问父亲:“这里在过节吗?”父亲回答他:“不,孩子,鹰头城天天都这样的。”   他第一次尝试水果的滋味,那是又甜又酸的苹果,还有一咬就一手水的柑橘。他还吃了蜜糖蛋糕、栗子布丁、皇家奶酪……相比之下,柴麦汤就是木屑泡草纸。   他出了城去原野上奔跑。他头一次见到这么广袤的绿草地,极北的牧场是灰色的、黄色的,从不会像这样嫩绿。他在草地上打滚,把青绿色的味道印在身上。他看到牧群与骏马,听到牧人的歌声,他和父亲一起在这片土地上纵马驰骋,小骑士拥有了人生的第一匹马。   他去了港口,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与华丽的游艇,商船在港口靠岸,为这个城市带来了新鲜的香料,他见到大箱大箱的辣椒、见到机械表、镜子和玻璃杯、见到珍奇的花纹虎、见到美丽的南方女奴。那女人赤裸着上身,乳-房饱满,身上纹着花瓣,她黑色皮肤光滑的像是涂了油,太阳照上去仿佛会发光。   那是他对女人的第一个印象,这件事影响了他后来的观念,以至于他偏好南方的女孩。他的第一个妻子,都是南方来的姑娘。   从那时起,他就在心里默默发誓要守护这片美丽的土地。   然而坎追恩搞错了一件事情。   他把国王和土地搞成了一回事,这是大错特错,而等他搞明白这件事的时候,一切也都晚了。   那时候坎追恩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他以为只要这样做,就能永远守护这片土地,永远守护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他看待人民的方式就和看待草木一样,一视同仁。他认为人民也是生长在土地上的某种东西,一样要被守护,但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认为城市、城堡、皇宫和国王,也是这土地的一部分。因此他对一切都一视同仁。他对国王行礼,不是因为尊重或者恐惧,而是基于一种对自然造物的正确对待方式——就如他会在树荫下乘凉,就如他会本能的躲避火焰,就如他会吃掉一条鱼并吐出鱼刺一样。   自然造了他,让他生长于此处,那么他就有他扮演的角色——坎追恩就是这样看待这个世界、这样看待他自身的。   坎追恩的思想天生就和别人不同,他看问题的角度区别于常人。   他从没把人当过人,或者说他从不认为人是超脱于其他万物之上的东西。   然而,他的这种一视同仁被国王看做了一种傲慢。   正如每一个狡诈多疑的赫沃斯家族人一样,老国王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老国王联合另一位大骑士长,人称军神的哈桑赫伦·穆利斯特一起,炮制了一起叛国案件,成功的将坎追恩打入天牢。   命运捉弄了他。   坎追恩在天湖的通天塔中思考这一切,他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南征北战真的有意义吗?我真的守护了这片土地吗?我真的让这一切都变好了吗?   战争一直在蹂躏着这片土地,这是为什么呢?   他想了很久很久才想明白:人与草木不同。   人不会甘愿服从于世界给他安排的角色。   人总是会找点麻烦事出来。   想通了这件事情之后,坎追恩开始仇视人类。他认为人类是不该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类是异类,人类是肿瘤,人类是瘟疫……   但谁又能说,这不是自然地一种选择呢?   这是个十分令他困扰的问题,因为他听不到自然的声音,只能靠自己人类的脑子去判断这件事情。他知道自己的智慧和力量都不够,因此他在通天塔中浸泡龙血,希望能得到远古的智慧。   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龙血令他肉体强大,却无法让他的思想前进半步。   坎追恩是个固执的人,如果没有结果,他就会一直在通天塔中思考。因为上天给了他力量和智慧,他必然有他需要扮演的角色。   就这么过了二十年,一直到他见到了一个叫阿楠·奈门杜斯的人,他才有了顿悟。   “一切妄图以自我意志改变这个世界的人,都是这个世界的毒瘤。”——这是阿楠对他说的。   这个神秘的商人道出了坎追恩一直没能想明白的真理。   坎追恩认为,农民种地、渔民捕鱼、屠夫杀猪,这些都是自然地行为,这些都没有罪。但是有些人明明可以种地、捕鱼、杀猪,他们却选择了其他“非自然”的生活方式,因此他们是有罪的。   理想的人与自然,应该是遵循着自然地规律,让人们如生物一般繁衍生息。人们都各司其职,那么世界上就没有战争、更不会有其他的人祸。   一开始,一个人一片耕地、一个人一片猎场、一个人一片鱼塘……每个人都有饭吃,大家各自在自己的世界生活,老死不相往来。后来,资源逐渐被集中起来,有了奴隶和奴隶主。   资源分配不公,人们就会嫉妒,于是战争就开始了。战争越打规模越大,强的吞并弱的,然后就有了国家。   人的欲望是无限的,国家与国家之间又想互相吞并,强者统治弱者,于是有了北境和服从它的三个公国……   但回归到自然之中的话,这一切都无意义。   土地仍旧是那片土地,没有变的美丽,也没有变的富饶,这个世界反而因为人类的胡作非为而更加破败了。   那时候坎追恩就立下了一个志愿。   他要把这个世界复原。   他的存在意义,就是让文明回到最初始的状态,让人生长到土地上。   人们不再执着于权力和金钱,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土地,每个人都有家庭,像是极北之地的鹿群一样子孙繁盛。   想要做到这一步,他就要先要把这个破碎的世界收拢起来——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战争。   对于坎追恩·拉斯托尔来说,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打仗。而且这也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次战争。等他平定四海之后,他就会杀光那些“不在自己位置上的人”,然后把资源和土地归还给那些被剥削过的人。   每个人都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这扭曲的世界也将回归原位。   不是一年,不是十年,也不是一个纪元,而是永远。   他浸泡过龙血,现在他的寿命已经近乎无限。他可以永远守护自己的土地。   他将是唯一的骑士、唯一的法官、唯一的牧羊人……   他将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守护者。   永远的正义,永远的安宁,永远的和平。   坎追恩·拉斯托尔——某种意义上最纯粹的人类,他怀着这样的心情离开了鹰头城。接下来,他要回到极北之地,先拿回属于他的王位,再统一这片破碎的土地。   等他让极北的众神归位之后,他就会带着这个世界的意志挥师南下。他会用上天赐予他的力量,   到那时候,一切异常就都会结束了——人将如花草,城将如山河,金钱将如石块。   **************   Ps:我不太想写传统意义上伟光正的骑士,这很没意思。而且“追寻正义的圣人”这种角色已经有了,写重了就更没意思了w   所以我创造了这个某种意义上十分奇诡的角色。   嗯,你可能感觉到了,这位骑士在某种意义具备“道家思想”。   当然了,这和:“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道德经理想国并不太一样。   后面我会慢慢写的w   敬请期待。 遥远的故乡,二   遥远的故乡,二   坎追恩骑着马奔向家乡。   对于他来说,鹰头城之中已经没有留恋的东西了。国王已经死去,阻碍他的东西也消失了,现在他可以回到他的土地。   国王不死,极北就是北境的一部分、永夜城的主人也只是国王封的公爵。一旦国王不在了,那么极北之地与永夜城就自由了。这样一来,坎追恩就可以拿回他父亲的土地。   如今的极北之王是谁呢?他心想道,我父亲已经不在了,但极北肯定会立刻选出新王。   我要会会他。   鹰头城北上走一周就能到极北之地。现在是春天,路上没有积雪,他走的很快。大约第六天的时候他就到了冰王关。   极北之地的春天不比南方,这里冬天时白雪,春天也是一片荒芜。然而坎追恩很喜欢这种感觉——只有最强壮的汉子才能在这里生存下来,正是这片土地,孕育了极北之地的男儿。   他们不该打不过巴骨·卡恩,坎追恩心想道,海湾地人没有我们强壮,数量也没我们多。我的战士们不该失败的。   他们缺的是一个好将领。   永夜城到鹰头城,必须走那条成为太阳大道的道路。那是古代先王时期修建的,那时候极北与北境有各自的国王,没有战争,人们都和谐的生活着。为了连同两地,两位国王协力修建了这条大路。这路取名为太阳,象征北方人对温暖的美好盼望。   坎追恩骑了一会马忽然累了,他许久不骑马,突然骑马久了胯下会有些酸痛。于是他就下来牵着马走,正好他也想用双脚感受一下家乡的土地。   太阳路是十分宽敞的,大部分路是用夯土修成,还有一小段路用了砖石。极北之地干燥少雨,因此路面十分平整。   这一路上,他看到不少难民。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个个衣衫褴褛,瘦的皮包骨头。难民有的往北走,有的往南走,也有的就坐在路边无处可走。极北之地经常闹饥荒,然后就有往南去讨饭的人;然而今年南边在打仗,战争的难民就都逃往北方。毕竟,不会有人去远征极北的永夜城,那里太穷也太冷,没人乐意费力攻打它。   这一切都是人类发展的失衡造成的,坎追恩心想道。   坎追恩身上有一些钱和值钱的首饰。这些钱是他在天湖寝宫里拿的。当时他履行诺言去救小国王的嫔妃们,然而他去的时候,这些女人都已经服了毒药。最后一个清醒的嫔妃叫雅菲。那女人很丑,像是农民的女儿一样,又瘦又黑的。她恳求坎追恩为小国王报仇。   坎追恩本来也不打算放过小三叉戟,因此他答应了那女人的请求。为了感谢他,女人将寝宫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送给了他。   这些钱就成了坎追恩的盘缠。不过现在他决定把这些分给穷人。   二十年前坎追恩杀的那条龙改变他的人生,龙血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慢慢的发酵。现在的坎追恩已经是半神之躯,不吃不喝不睡也能生存很久,因此他不需要钱来购买食物和水了。而且如果他真的需要食物,他会自己去湖里抓鱼、去森林里狩猎。在他看来,用金银买卖商品本就是个异常的行为,人就该靠自己的双手从土地上获取食物才对。   他把这些金银首饰取出来,用龙血的力量将其融化,再拿手捏成了一个个不规则小金属块。他把这些金块银块分给穷人,每人一两块,这足够难民去到城里换一些食物。   他这样做的原因有三个:一来是首饰太少,不够分给更多穷人,二来首饰太大,一条项链就足够救活几十个人了,三来穷人拿着这么贵重的饰品过于危险,不如将其打烂了重塑。   然后他和每个过路的人说,不要去鹰头城,要去火神城、北方双卫或者剑盾堡。前两个城市还没被战火摧毁,而剑盾堡是沙蝎的地盘,沙蝎的地盘必有秩序,有秩序的地方就能用金钱买卖物品。   后来他将自己的衣服也施舍出去了,包括铠甲、马靴和纹着圣痕圣纹的头蓬,这些东西也能换钱,能救人的命。他和最后一个受施舍的人交换了衣服。   此刻他穿着一身破旧的黑色修道袍和一件脏衣服,赤着双脚,牵着马。   他将所有财产都施舍给了穷人,然后身无分文的大骑士长漫步在这条古道上。春风已经老去,夏日就要到来,然而极北之地的古道依旧是那么萧瑟凄凉。   每个遇到他的人都感谢他的施舍、问他的身份,他没有回答,只是对这些人说:“你们终有一天会回到你们的土地上。”   转天下午,他遇到了一伙强盗。大约有三十个人。   灾难来临的时候,吃素的人变成候鸟,吃肉的人变作豺狼。这是生物的本能,就如野兽会狩猎野兽一样,人类也会狩猎。   但是野兽不会狩猎同族,人类却会。   他对那些强盗说:“森林、湖泊、山地、沼泽、高原……你们应寻找适合你们生存的土地,而非在这里烧杀抢掠。”   强盗的头领是一个面目凶恶的老人,他对坎追恩说:“土地上已经没有东西了,这贫瘠的土地养不活人。”   他说:“那你们就该去能养活人的土地。”   老人回答:“已经没有能养活人的土地了。”说完这话,强盗就对坎追恩发起了攻击。   坎追恩施舍了自己全部的财产,唯独留下来了一把剑。   他从天湖通天塔出来的时候,去了一趟皇宫。那时候虽然小三叉戟已经占领了城堡,但凭着他的身手,依旧可以在城堡中畅行无阻。他趁着夜色潜入进去,凭着记忆找到皇宫的地下金库,在那里有属于他的武器。   那是和叹息剑齐名的宝剑,名叫:逆鳞。   逆鳞剑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它有个更美的名字,叫做:盛夏之光。   但是自从坎追恩拿它杀了恶龙之后,它就成了“逆鳞”。这把剑里寄宿着龙的灵魂,逆鳞剑一旦出鞘,那么龙怒就会随之迸发。龙怒会侵蚀坎追恩的精神,让他也变的狂暴。所以他轻易不使用这把武器。   收拾强盗用不着龙威。   他没拔剑,就用剑鞘来当武器,他在人群中几个穿梭,就将这三十个人都击倒了。他一个人也没杀,只是打的他们爬不起来。   “回到你们的土地上去。”坎追恩对他们说,“如果土地养不活你们,那你们就该去寻找能养活你们的土地。”   强盗对他说:“肥沃的土地属于贵族。”   “那你们就该和贵族战斗,夺回你们应得的东西。”说着这话之后他就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风餐露宿,渴了就喝融雪形成的小溪;饿了就去最近的森林里打猎。坎追恩能从最贫瘠的土地里找到兔子、老鼠、甲虫和蠕虫。   他把耳朵贴在地上,探听几百米内的微小动静;他在山头眺望,找寻五里之内移动的动物;他徒手捕猎,追逐猎犬和公鹿、拧断熊的喉咙。   他的听力比猫敏锐、嗅觉比狗灵敏、视力比鹰还好、胃口比食腐的蜥蜴还强。他体内留着龙血,他的胃能消化一切食物,哪怕是生吃腐烂的尸体他也不会生病。   生存是最好的修行,坎追恩在通天塔里待了太久,他需要活动身体。   一路行进,一路修行,十天后他终于来到永夜城。   永夜城比二十年前更加破败了。从前他父亲说这种古旧的感觉是一个城堡的底蕴,代表着厚重的历史。但看了同样是百年雄城的鹰头城之后,坎追恩意识到,那句话只是父亲在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永夜城矗立在荒原之上,它是极北的心脏。四个城门连接四条大路,四条大路又分出无数小路,正如一个巨人的血管一样。   永夜城最著名的就是通天塔——这不是天湖那个冒牌的通天塔,真的通天塔是大光明神的信徒们建造的人间奇迹。这塔有十一层高,塔顶放着一块第二纪元遗留下来的镜子。这镜子是个神器,太阳在的时候,它就能吸收太阳光,释放出冲天而起的金色光柱;月亮在的时候,它就能吸收月光,制造幽美的蓝光光圈。   信徒们相信通过通天塔可以与上天对话,因此历史上有无数的先知都在这高塔中悟道。坎追恩也曾在这塔中修行,他确实感受到了某种神奇的力量。他在梦中看到了古代的神灵,感悟到了智慧。   “我们就要到家了,奥莉薇。”他对附身于剑上的龙魂说道。   宝剑微微的颤动起来,似乎有话与他说。坎追恩把她拔出来,龙魂就在空气中凝结成了一个少女的模样。   那是个长着龙角、龙尾、腮上有几片龙鳞的龙族少女——她至少一百岁了,一百岁对于人来说是老人,但对龙来说确实算少女。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回到这里了,主人。”奥莉薇面色平静的看着永夜城。   坎追恩问她:“这是生养我的土地,我为什么不会回来?”   少女的脸上永远带着一股冷傲,她俯瞰着坎追恩,说:“你不爱这里,你喜爱更富饶的土地,你热爱盛夏与南方,就如你热爱那些深色皮肤的南方姑娘一样。”   “我没说过这种话。”   “你老婆就是个黑妞。”奥莉薇说话总是毫不留情。   坎追恩说:“好吧,我承认我喜欢南方的女孩。尤其是我那已经去世的爱人,她……她健康,美丽,又善解人意……”   奥莉薇摇头,打断道:“不,不不不,不是这种原因,你喜欢那些黑妞单纯是因为她们又湿又滑又骚又嫩。”   “闭嘴。”坎追恩说,“你再说半句话我就把你插-进牛粪里。”   “是,主人。”奥莉薇行礼,回到剑鞘中。   坎追恩摇了摇头,心想道:二十多年了,这家伙还是老样子。   奥莉薇本来是一头恶龙,她在极北作恶了许多年,每十年她都会要求人类为她献上祭品。后来坎追恩杀了她,还把她的灵魂封印在剑中。之后坎追恩好好调-教了她三年,就把她变成了剑中的使魔。   然而奥莉薇总是不服气的,她总想找回场子。   然而她已经是坎追恩的使魔了,她没法违抗坎追恩的命令,更无法伤害他,因此奥莉薇只能在嘴巴上逞能——她只能竭尽一百年来积累的龙族智慧、用她那远古生命的大脑、想方设法的和自己的主人抬杠。   这二十年,坎追恩被关在通天塔里,奥莉薇就天天出来跟他杠,大到历史、文明、人生、哲思;小到今晚的晚饭、窗户的颜色、床套的花纹……只要能把坎追恩逗弄的生气了,她就开心了。   不过托她的福,坎追恩这些年来过得不会太无聊。而且奥莉薇能飞出通天塔的封印、绕过守卫,所以她能为坎追恩去办一些事情。坎追恩不能自己离开天湖的牢笼,一来是他如果逃出去了,那么极北与北境就会出乱子,二来是小国王派了众多皇家武士看押他、还有法师提前布置的陷阱,他没把握一定能逃出去。   该回家了,他心想道。   他走进永夜城,那本来就冷清的永夜城街上现在更是一片萧条,连乞丐都不见几个了。   城堡在路的尽头,先祖的雕像矗立在城墙上。他抬起头,望向那雕像。北境先祖的雕像已经腐朽了,就如这片土地一样。   格拉卡隆的脸已经漆黑;沙林的耳朵已经脱落;第三个英雄塑像准备造了,可是只有一个底座。   他孤零零一个人走在街上。正如奥莉薇说的那样,他其实更喜欢富饶、温暖又热情的南方。   酒馆还开着,门口有个酒保坐在椅子上打瞌睡,酒馆里边有温暖的灯光与欢笑声。坎追恩有点想去买一杯酒,他身上有一根鹿角,这东西可以换些钱,用来买酒也一定没问题。   他走向酒馆。酒馆门口的酒保在坐上打瞌睡,听到脚步声了,他就站起来说:   “滚远点,乞丐!” 遥远的故乡,三   遥远的故乡,三   坎追恩愣了一下,他心想道:我确实像是个乞丐。我的衣服又脏又破,胡子很长了,而且脚上连鞋子也没有。   “我不是乞丐。”他对那人说,“我是来买酒的。”   那酒保是个长着蒜头鼻的秃头男人,他身上有一股恶臭的酒气。这很正常,极北的人都爱喝酒——若是不喝酒,那要如何熬过这一个个大雪纷飞的日夜呢?   酒保看着坎追恩,说:“你有钱吗?”   “我要用这个换酒。”他把鹿角交给酒保。这时候他听到奥莉薇小声说:“你还不如拿我出来换酒,那样我就自由了。”   “闭嘴,再废话我就把你插-进泔水桶里。”   奥莉薇“切”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这时候酒保笑着说道:“这个确实值一杯劣酒。”   这鹿角至少能换十杯啤酒了,坎追恩知道,这酒保是要占他的便宜。商人就是这样的,不考虑对方的劳动,只是自私的想着自己的钱包。   “一杯也可以。”坎追恩说。他不想和人讨价还价,在他看来,一切金钱的交易都充斥着罪恶和肮脏。   酒保将鹿角丢给里边的老板,老板看了看,点了点头,然后将其收了起来。他招呼坎追恩坐下,给他上了一杯淡绿色的、十分浑浊的酒。坎追恩坐在吧台前,他将那酒一饮而尽。老板看着他的样子脸上露出轻蔑的冷笑,但是坎追恩不在意。他不想为这种破事就在这打架。   坎追恩在通天塔中待了二十年,这二十年他除了浸泡龙血之外,还做了另外两件事:看书和冥想。   这使他的精神升华了。他的心比极北之地的冰山还冷静,任何事情都不足以触动他的情绪——不过他之所以锻炼心态,并不是为了修身养性,而是对付奥莉薇这条杠精龙。如果他是个   情绪暴躁的人,那这二十年他早就被奥莉薇逼疯了。   他问老板说:“如今永夜城的城堡主人是谁?”   老板瞪他一眼,说:“换了哪个主人,他们也不会收留你这种乞丐。”   坎追恩对他说:“嗯,我只想知道主人是谁,将来见到他了我好叫他的名字。”   老板斜眼看着他,说:“你这乞丐可真奇怪。我告诉你,如今的永夜城之主名叫安杜因·拉斯托尔。”   安杜因?那是我的弟弟,坎追恩脑海中浮现起那个笑容很灿烂的男孩。   安杜因武艺高强、也有一些智慧,当公爵确实可以。然而现在极北之地不需要公爵,这里需要的是一位国王。   坎追恩问道:“贵族们都效忠他吗?”   老板说:“不全效忠。一半的人效忠他,另一半的人在等待真正的极北之王。”   坎追恩问道:“是谁?”   “当然是坎追恩·拉斯托尔。”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老板的神色都变的严肃起来,“他才是真正的极北之王,我们的英雄,他能带领我们走出这凛冽寒冬,给我们自由与荣耀。即使是你这样的乞丐,也能沾他的光。”   “确实如此。”坎追恩附和道。   这时候那奥莉薇从剑鞘缝隙中探头,说:“你这么吹自己都不害臊吗?”   “闭嘴。”坎追恩将她按了回去。   老板摇了摇头,说:“只可惜坎追恩被关进通天塔了。在那之后,安杜因就成了法定的继承人——乞丐,你打听这个干什么?”老板突然问道。   “嗯,我就是好奇。”坎追恩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老板叫住了他,说:“等等!你还没付钱!”   坎追恩回头,说:“我给你了一根鹿角,钱已经付清了。”   老板说道:“那是酒钱,但是打听消息的钱你还没付呢!”   坎追恩反问道:“说话还要付钱?”不一直都是买酒赠送消息吗?   老板说道:“你是不懂规矩吗?打探消息当然要付钱了,你在拿一条鹿角出来,我就放你走。”   我一根鹿角换一杯劣酒,他已经赚了许多,但他却还贪婪无度,原来是世道变了。坎追恩心想道,曾经北境汉子豪爽又热情,才不会这样刁难人。   坎追恩对他说:“我没钱,也没第二根鹿角。”   “没钱可不行!”老板冷笑起来,前门打瞌睡的酒保堵住了门,后堂中也走出两个壮汉。酒馆里的客人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都望向这边。有人叹气,有人讥笑,但没人愿意来伸张正义。   老板上下打量了一番坎追恩,说:“你还有其他可以抵押的东西?”   “我没有了。”   “你有,”老板用下巴一努他的腰间,“你腰上别着什么?是刀?是剑?”   是一把宝剑和一条龙,坎追恩心想道。   “这东西你可买不起。”   老板笑了,说:“拿出来看看,若是好东西,我兴许还给你点钱。我是有诚信的买卖人,不会让你吃亏的。”   坎追恩心想道:我不能把这剑给他看。极北之地,没有人不认识逆鳞剑和叹息剑。这两把剑的纹饰就印在城墙上、刻在礼器上、甚至做成首饰挂在女人的脖子上。人们相信这两把神剑能辟邪。   我还是闯出去吧,闯出了门,我立刻就跑。这些人不可能追的上我,很快我就能甩开他们。   然而就在这时候,逆鳞剑自己动了。   坎追恩虽然能命令逆鳞剑里的奥莉薇,但在他不下令的时候,那叛逆的龙族少女就是自由的。她操控着剑飞出坎追恩的衣袍,“啪嚓”一下摔在桌子上,那意思就是:你们看吧!来看看我!   老板惊呆了,他看着这把剑,喃喃说道:“这个……这个好像是……”他似乎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许多酒客也围了上来,坎追恩连忙收回逆鳞剑,然而还是有个老人看到了。那老人突然大喊道:“这是逆鳞!流浪者,撩起你的帽子,让我看看你是谁!”   “唉,”坎追恩叹气,“我不想惹麻烦的。”   事已至此,坎追恩那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他撩开长袍的连衣帽,拿出那把名叫“逆鳞”的宝剑来。他对众人说:“如你们所见,这剑名叫逆鳞,而我就是坎追恩·拉斯托尔。”   老板吓的尖叫、趴到柜台底下;酒保们纷纷退到墙边。酒客们放下餐具和酒杯,纷纷惊呼起来。   那老人却跪在坎追恩面前,说:“我们的英雄!你终于回来了!”   坎追恩扶起老人,对他说:“我回来了,我来见我的弟弟。”   “那请让我们为您带路吧,斩龙骑士!我们都是您的信徒。”   骑士这个阶级在极北之地已经形成了一种宗教。而坎追恩不光是英雄,他还有一层神性的光环。每到永夜节和夏中盛典的时候,人们就会祭拜各姓祖先和各路神明,坎追恩也是被供奉起来的人之一。   坎追恩对他说:“那请你为我带路,我的朋友。”   老人激动地拉着他的手臂往外走,其他酒客也纷纷离席,跟着坎追恩走了出去。背后的酒馆中传来老板激动地喊声:“坎追恩回来了!斩龙骑士回来了!今天酒馆全免费,酒随便喝!”   他带着几十人走在街上,人们一边跟他走,一边高声喊道:“坎追恩回来了!斩龙骑士回来了!”人们欢呼,跳跃,抛起自己的帽子,急迫的将这消息告诉每一个人。越来越多的人追随在这队伍中,然后消息传入大街小巷,传入酒馆、旅店、赌坊和妓院。   坎追恩回来了!斩龙骑士回来了!这消息化作风儿,涌进每一扇开着的窗户;这消息化作春光,唤醒了每一个沉睡街边的人;这消息化作盐与蜜糖,涌进穷人的肚肠。   “坎追恩回来了!斩龙骑士回来了!”人们高呼着涌上街头,男人和女人,孩子和老头,但凡能走的人都加入这队伍。   坎追恩在的时候,极北昌盛至极。那时候国富民强,人人有土地,户户有余粮;他的骑士团有着比太阳更高尚的精神,人们相信:有坎追恩和他的骑士在,那极北就没有犯罪、没有腐败、没有邪恶。就连那百年的恶龙,也被坎追恩斩于剑下。   可是自从坎追恩被关进通天塔,一切就都变了。贵族开始横征暴敛,官员贪污腐败,人人的都变的小肚鸡肠,商人蝇营狗苟,店家一毛不拔,他们用尽心机,只为了能多赚一点金子。曾经高尚的战士都失去了目标,要么远走他乡,要么在酒色中迷茫;曾经那些豪爽的汉子都穷困潦倒,要么做卑微的力气活,要么只能冻死在寒风中。   极北不是极北,永夜城也不是永夜城,人们怀念坎追恩还在的那个时候。怀念斩龙骑士带来的一切荣光。   现在,他们的英雄回来了!   就这样,坎追恩带着上千人的游行队伍,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城堡前面。   公爵早就被惊动了——他的弟弟安度因·拉斯托尔站在城墙上,说:“坎追恩,我的哥哥!我欢迎你的到来。”然而从他的语气中,坎追恩感觉不到一点欢迎。   这就是坎追恩不想暴露身份的原因。他如果暴露身份,必然会引起轰动,这样一来他就失去了和弟弟冷静谈判的机会。他握着剑柄,对那条龙说道:“这是你惹的祸,奥莉薇!”   奥莉薇钻出来,使魔的灵魂只有他能看到,对他说:“我就是出来给他看看我,不行吗?”   “没我的命令你不能妄动。”   “可他欺人太甚!”奥莉薇叫道,“一个低贱的伙夫,凭什么骑到我主人头上作威作福?龙族不允许这种事情,主人,你能忍,我也忍不了!”   “闭嘴!”坎追恩训斥她,“回到剑里去,不然我就把你插-进茅房里。”   奥莉薇“切”了一声,飞回剑鞘中。   坎追恩这时候望着上面的公爵,说:“我的弟弟,我来祝贺你成为新的公爵。”   “感谢你的祝贺,哥哥。”安度因一脸冷漠。   坎追恩说:“弟弟,让我进城堡去,我有话与你说。”   安度因说道:“我还不知你的来意,哥哥,有话请在这里说吧。”   安度因的态度激起了民愤,新的公爵民心不稳,许多人都呐喊起来,还有人朝他丢石块。然而安度因面色平静,并无半点慌张与愤怒。   坎追恩说道:“我自己进去,不会带其他人。”   “坎追恩·拉斯托尔,我宁可放一头龙进城堡,也不能轻易让你进来。除非你先说明你的来意,并且对着自己的信仰发誓。”   坎追恩点了点头,他竖起右手,说:“好吧,弟弟!我对这片土地发誓,我不会伤害你,不会夺走你的爵位,我所作所为都会符合骑士道,符合家族的戒律。”   城墙上的公爵沉吟了少许,他问道:“坎追恩,二十年过去了,我还能信任你吗?”   坎追恩看着他,说:“如果你不信任我,那我就离开永夜城,去寻找其他的道路。”这是一句警告,想必安度因能听明白。   安度因板起了脸,说:“另一条路?你要去干什么?”   “这就与你无关了。”   安度因叹气,说:“好吧,你让人民散去,我让你进城堡来。”   “好。”   坎追恩冲着人们说道:“我的朋友们,现在我要和我的兄弟叙叙旧了。我感谢你们还记得我!现在,回到你们的位置上去吧。”   有人朝他喊道:“坎追恩!你能让我吃饱饭吗?”然后紧接着又有人喊:“你要给极北雪耻!”接着人们纷纷喊出了自己的诉求,人群中一片混乱。坎追恩拔出剑来高声说道:“你们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一一送到城堡里。我会派我的骑士们去做……”   该死,他心想道,我说错话了。   他一抬头,就看到弟弟充满敌意的眼神。   现在永夜城不是他说了算了,他没有骑士团,也没有处理民意的权力,这一切都该公爵来决定才对。   可是坎追恩也没法不管这些可怜人。   他这么一说,人们就心满意足的散去了。之后城门敞开一条缝隙,让坎追恩进来。进了城堡,一群披甲持刀的极地武士围住了他,带着他去城堡的大厅里。   公爵在那里等他。 遥远的故乡,四   遥远的故乡,四   安度因坐在公爵的椅子上,他的骑士团和城堡大臣列队站在他两旁。   二十年不见,那个小男孩已经变成了长胡子的成年人。坎追恩比他年长七岁,曾经带着他打猎、游玩,教他骑马和用剑。安度因敬佩他,崇拜他,视他为偶像。   如今的的安度因有着结实的胸膛,宽大的肩膀和强壮的大腿。想必他经常骑马、时常操练。安度因对他说:“请坐吧,哥哥。”   在两队大臣和武士的中间、大厅的正中央有一把孤零零的椅子。那椅子不高,比王座矮一阶,坎追恩坐在那上面就会像个阶下囚。   即使是“不知礼数”的极北之地,人们也不会这样对待客人。正确的方式应该是去餐厅,摆长桌,端来热辣的食物和冰镇的啤酒,再叫几个能拉风琴、会敲铁架鼓的艺人来演奏音乐。这样才能宾主尽兴,大家好好谈事情。   坎追恩对他说:“弟弟,你在提防我。”   坎追恩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他也不喜欢那些人情、规矩和礼数。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人类在自找麻烦。然而他的直来直去却让安度因脸上无光,安度因看着他,说:“对,我就是在提防你。”   坎追恩问他:“我们有共同的父母,我们是兄弟,我不会伤害我的兄弟,你为什么要提防我?”   “二十年前是这样的。”他说。   “现在也是这样。”坎追恩说。   公爵的喉头蠕动着,右手紧紧握着王座的扶手。“坎追恩,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他问坎追恩。   坎追恩说:“旧王诬陷我叛国,但我没做过这种事。”   “我指的不是这个!”他怒吼道,“我是说这二十年里,你就这么藏在通天塔中,你难道认为自己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吗?”   坎追恩不明白,说:“我到底何罪之有?”   “你该去冰窖里好好反省一下!”公爵说。   坎追恩仍旧不明白,他说:“那好吧,带我去冰窖。如果冰冷能让我反思自己的罪过,那也是好事。”   公爵的表情变的十分扭曲,“好,那就去冰窖吧。”   在极北之地犯错的贵族,都会去冰窖里反思。因为在这里除非是重罪,不然贵族不会进监牢。而当父亲要教育他的儿子、兄长要惩罚弟弟的时候,他们就会说:“去冰窖里冻一个小时,你就会知道自己的过错了!”   曾经坎追恩也把安度因锁在冰窖,因为他说谎,他用别的人猎物冒充自己的猎物,冒领荣誉。   现在,他也要受同样的惩罚。   他在仪式骑士们的带领下走进城堡地下,一直沿着旋转楼梯往下走,最终进入那个又黑又冷的冰窖监牢。   仪式骑士对他说:“你进去吧,等到你认知了自己的错误,就摇响那个铃铛,这时候我们会放你出来。”   仪式骑士基本不会不上阵打仗,他们的使命就是给骑士们和贵族们纠正错误、守护规则。一切的礼仪、祭祀、道德审判,都归他们管。不过他们不管法律上的事情,法律的事情是审判骑士们做的。   当初就是坎追恩将骑士阶级分成了七大类:圣骑士、禁卫骑士、铁卫骑士、仪式骑士、审判骑士、传承骑士与黑骑士。   圣骑士专门对付凶魔和其他邪祟,这些人是骑士团的最高战力,他们精通武术,也会一些魔法,相当于是骑士阶级里的狩魔猎人。但是真的圣骑士并不多,小国王那里曾有一支三万人的圣骑士军队,但实际上那里边的真实圣骑士只有不到三千人。剩下的都是充数的铁卫骑士。极北之地应该还有一万个真的圣骑士——但愿如此吧。   禁卫骑士是其实阶级中数量最多的,他们是皇家卫兵,也是远征的主力。一般骑士们都从这个做起,未来也许会升级为铁卫骑士。   铁卫骑士只为国王、主教以及大骑士长服务,这些人是骑士阶级中的英雄,武力高强,地位高,权力也大。骑士们都梦想着能成为皇家铁卫。   仪式骑士就是守护礼仪和规则的,先前已经说过。   审判骑士严格的执行法律,审判骑士中有法官、辩护人和追捕逃犯的警察。这些骑士熟知法律,心怀正义,铁面无私。而且他们还具备刑侦技能,正是他们维护了城市的治安。   传承骑士负责研究学问和教育新的骑士。这些人基本不拿剑,也很少骑马,练武不强制要求,只是看个人喜好。他们比起骑士更像是学者,一样是上课、教书、做学问。他们与学者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有骑士精神,遵守骑士的铁律,而且拿骑士团的俸禄。   最后的黑骑士是最神秘也是最可怕的。这些人平日里藏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化身乞丐、工人和商贩。他们负责情报管理、负责暗杀、处决背叛者、以及其他不为人知的任务。黑骑士的武艺和圣骑士比肩,也是人数最少的一个。   在这个分类之前,骑士就是骑士,是贵族的奴仆,但是坎追恩提高了这些人的地位,让他们成为半贵族半官员的存在,使得他们成为了一个特殊的阶级。   所以骑士们都感激坎追恩,敬他为英雄,甚至信奉他为神灵化身。然而这两个骑士都是新面孔,他们的衣服、花纹、徽章也都是新的。坎追恩不知道他们效忠于谁。不过坎追恩看到了他们的金腰带和银挂饰,嗅到了他们身上的酒气,还听到了他们放荡的对话——对话内容离不开女人和赌博。   显然他们破戒了,他们正沉迷于腐朽的东西。   仪式骑士本来是最守戒律的人,如果他们都破戒了,那就说明整个骑士团都已经腐败了。   冰窖的门很矮小,要弯腰才能钻进去。坎追恩弓着身子进去,然后铁门就被关上了。   冰窖之中全都是巨大的冰块,那是冬天开采下来埋在这里的,极北的低温让这里永远不会融化。这里仅有一盏昏暗的小灯提供光亮,基本是一片黑。   两个礼仪骑士走后,逆鳞就愤怒的摇晃起来。坎追恩将她拔出来,问道:“奥莉薇,怎么了?”   奥莉薇化作少女形态,说:“你这家伙就这么好脾气?这么让人家欺负?”   “那是我弟弟。”他说。   “你弟弟怎么着?我一口就能把他吃了。”   “你在胡说我就把你插-进……”他环顾四周,只有冰块。   “这可没地方可插。”她嘴角一挑。   “好吧,奥莉薇,这次算你赢了。”坎追恩盘腿坐在地上。石砖冰凉,龙血之躯不怕寒冷,但他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奥莉薇说道:“算我赢了?坎追恩,我是龙,龙不会受这种屈辱!我要你把他们都杀了。”   坎追恩不得不安抚这个暴脾气的小龙,说:“奥莉薇,这不是屈辱,是我自己选择到这里反思罪过的。”   奥莉薇问他说:“你有什么可以反思的?”   “正是因为我想不出什么罪过,所以我才来反思。”   “你就是个智障。”奥莉薇不屑的说道。   “哪怕我是智障,那我也是你的主人。”   少女龙“切”了一声,钻回了她的剑鞘之中。   坎追恩坐在地上心想道:我的弟弟说我有罪,我有什么罪呢?我实在是不明白。   每当遇到事情了,就先反思自己的过错,然后再去批评他人的错误,这是坎追恩拥有的众多高尚精神的其中之一。   他就在这里反思了三天三夜,他思考了许多,他意识到自己某些行为给极北造成了伤害,但他认为自己并没犯错。   坎追恩的肉体堪比龙族,他能够在沸腾的龙血中沐浴,也能在极地寒冰中住上三天三夜,滴水不进,粒米不食。中途有人给他送过饭食和棉衣,但他一律没有接受。   第三天,公爵来到了冰窖门口。   “坎追恩,你知道你的错误了吗?”他的弟弟问他。   坎追恩抖落身上的冰碴,从地上缓缓站起。“我没过错,我的弟弟。”   “只是你不认为自己犯了错,坎追恩。”公爵瞟了一眼地上的食物和棉衣,“坎追恩,你已经强大到超越人类了。”   “是的,我的兄弟。”   “你强大到可以当着我护卫将我杀死,甚至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是的,我的兄弟。”   “你强大到圣骑士和皇家铁卫联手起来,都无法击败你。”   “数量够多的话,他们也许能击退我。”坎追恩用了个保守的说法。   安度因叹气说:“这就是你的罪孽,坎追恩。”安度因打开了那个形同虚设的牢门,“你太强大了。”   坎追恩说:“强大不是罪孽,兄弟。”   安度因眼眸之中已经不剩半点童年的纯真,只剩下一个极北贵族的沧桑。   “你是来要王位的吗?”他问坎追恩。   “我不需要王位,我只需要这片土地上所有人都回到应该去的位置上。”   安度因领着他离开了冰窖,两人一边在漫长的地下走廊里走,一边说道:“王位是你这个目标的前提。”   “若是那样,我就会暂时称王。”   “若是从前,人人都愿意奉你为王,包括我。”安度因停在一个巨大的骑士雕塑面前,那是荣誉守护者——华科·拉斯托尔。他凝视着那古代英雄威严的面孔,说:“坎追恩,你现在来要王位?比父亲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巴骨·卡恩屠杀我们的儿子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对,强大不是罪孽,你的罪孽是没有履行责任——骑士的责任、公民的责任、儿子的责任。坎追恩,这才是你的罪。”   逆鳞剑愤怒的震动,坎追恩将她按住。他说:“我发过誓,小国王活着,我就绝不会再为北境效力。”   安度因大声说道:“不是为了北境,而是为了你的家乡!坎追恩,父亲死在巴骨剑下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坎追恩说:“国王不死我不出塔,骑士永不违背誓言。”   “你还发过誓永远效忠北境!”   “我仍旧在效忠北境。我效忠的是这片土地,古老的先祖和遥远的灵魂,我效忠的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坎追恩面色平静,“我一切的行为都是为了这片土地与土地上面的生灵。”   “你本来有能力成为极北之王,你本来可以带着所有人赢得荣耀。但你不忍心这片土地再被战火肆虐,不忍心人类和动物死于灾祸,所以你宁可缩在通天塔里二十年前,你也不回家来看一看!”公爵越说越气,他怒吼起来,“我们的父亲就这样为一个腐朽的帝国献上了生命,但是到现在也没人能给他们报仇!效忠我的贵族都是主和派,他们不想和巴骨·卡恩打仗;想打仗的人都没效忠我,他们在等你回来。”   “那我就该率领这些人为父亲报仇。”坎追恩说道,“巴骨·卡恩是个魔王,他会毁了土地,毁了文明。”   “坎追恩,二十年前你可以这样做,但你现在这样做就是造反。”   “为什么?”坎追恩问他。   安度因说:“极北之地一半人支持你,一半人支持我,你若称王,他们必然为你而战;而我是旧王钦定的继承人,众多贵族和人民站在我身后,他们不想打仗。结果就是国家分裂,甚至我们会兄弟相残。如此一来,我们的土地就会陷入战争之中。坎追恩,我承认我打仗打不过你,但如果你逼我的话,我会与你拼死一战。北方人的血性,你该比谁都清楚。”   “这不是造反,我也没想打仗。我爱你,我的兄弟,我爱我的亲人就如我爱着这片土地。父亲的死,是他自己选择,他对北境有着一片忠心,他希望用自己的死唤醒那些沉睡的人们……”坎追恩叹气,“他确实唤醒了一些人,只是小国王没抓住机会,辜负了他。”   他们来到了地面上,安度因带着他来到城堡深处。在那里有一个安静的小房间,这里四下无人,可以安心交谈。这一次公爵给了他食盐和面包,以此示礼。   坎追恩象征性的享用食物,然后对公爵说道;“安度因,我不离开通天塔的行为很复杂,我很难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我只能告诉你,我在塔里世界就是和平的,一旦我离开了,世界就会陷入战争。”   “世界已经陷入战争了!”安度因拍案而起。   “所以我归来了——在这最好的时机。”他也站起来,看着他的弟弟,“北境太大,极北之民太少,我们没法吞下这个巨人。我们只要等他自己死去、慢慢腐烂之后才能一点点将其蚕食。弟弟,我从没放弃我的信念,我要清除这片土地所有的害虫,让唯一的大骑士会管理这个世界。”   “我不会效忠你,坎追恩,父亲给了我爵位,我要履行职责。”他瞪着坎追恩,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你,我不会抛弃自己的责任!”   坎追恩说道:“那你来当公爵,或者当国王。我仍然当骑士长。”   “你会夺走我的权力。”   “权力这个词本来就不该存在,弟弟。”他凝视着兄弟的眼睛,希望能寻回一点当年的纯真,“你热爱这片土地吗?兄弟。”   “我当然热爱。”   “那你就该和我一起拯救它。”   安度因问他:“怎么拯救?用你和你的大骑士会?坎追恩,贵族们一盘散沙,骑士阶级也已经烂了。”   “那就召集我们的族人,兄弟,把他们都招来,我们来创立一个新的骑士会。”   “新的骑士会?干什么的?”   坎追恩肃然道:“新的骑士团,他将用来守护我们的土地。我们不招贵族和那些已经腐败骑士,我们只招募从前的部下、招募流浪骑士、佣兵、猎人、农民、奴隶……我会考核他们,只招募那些愿意履行人类职责的人。这个骑士团就叫做‘世界戎卫团’,我将用他来还原我们的世界。” 第二章:孤狼,一   第二章:孤狼,一   海文正在整理达洛给他的财务报告。   今年野马地的盐场已经开起来了,从前贩盐是金沙堡的权力,其他贵族贩盐要给金沙堡缴税,然而现在金沙堡全部力量都投入到了战争中,上下贵族一片混乱,他们的国王巴骨·卡恩更是携带着所有官员住进了鹰头城,所以野马地这种小地方他们就管不到了。   野马地虽说是个男爵的领地,但是土地面积着实不小,这里有一大片盐碱地,上面土地可以制粗盐。一年前,海文就招募学士,让他们研究制盐的新方法,试图将这片白色的荒地变成白色的黄金。这件事由迈瑞克和野马镇的镇长范德里负责,迈瑞克从前就学习过农业生产方面的知识,范德里更是常年游走在田间,是理论实践结合的实干家。两人试验了三个来月,就搞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制盐方法。   海文亲自视察了他们的试验田,然后根据自己的记忆中的盐场给了他们一些建议,很快,盐场就运作了起来。这些盐将为他提供一大笔经费。   第二个经费来源是小熊山的煤矿。   虽然熊山仍旧被海神后裔占领着,但这并不影响海文开采矿脉。他让达洛的人伪装成商人,去承包这片山脉的开采权。这山虽然是熊山领土,但实际上却归属于一个名叫斯巴克的男爵。男爵并不认为这山上有什么资源,就用很低的价格将其租借给了海文的人。海文就在这里开采煤矿,虽然他没有工业设备,但是煤能代替柴。   自上个冬天开始,他就在自己领地开始普及煤炭的使用。这东西产量大,效率高,进一步提升了人们的生活质量,也充实了财政收入。   第三个经费来自于农产品。海文有更先进生产技术和运作方式,生产力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按理来说,去年是个灾年,但是海文的土地上很少有人饿死。这一年里他虽然没从农业获得太多收入,但是至少没赔进去钱,保证人们的温饱。   第四,温饱保证之后,多出来的劳动力就可以进行其他商品的生产。他开始开展纺织业和林业,松林堡名字里有“松林”,顾名思义,这里的森林十分多。这里的松木是上好的木材,制造农具、建筑、武器都很合适。他们还在新开垦的荒地上种了棉花,收货之后制成御寒的衣物。这几年冬天都异常寒冷,所以这些棉花纺织品的销量非常好。   伊丝芮特还会将上好的皮革运给海文,这些皮革经过精加工之后,变成了贵族们喜欢的华丽皮草。这又是一大笔收入。他和伊丝芮特一个出资源,一个出技术,然后两人分红。   海文叫小榔头负责技术改良,然后让纳德总管来统筹兼顾。制造出来的木制品和纺织品一部分自用,另一部分卖钱。   第五,白衣会的奥德·琼斯继续开始做铁匠生意,在海文的要求下,他招募了以前的白衣会的下属成员,开始重操旧业。海文给他充足的原材料、雇工和销售渠道,奥德就负责全力生产。卖了钱之后两人在分红。   第六,海文作为新的白衣会主席,他开始使用这块金字招牌。伊丝芮特的大沼泽中有巨量的草药,而且伊丝芮特和她的人一直在研制各种药品。海文将药品拿来、将这些技术学来,然后以白衣会的名义进行销售。拉娅以前就是海湾地最好、最有信誉的药品商人,海文继承了她的遗产,将这笔买卖继续做了下去。   第七,海文还有一个身份是沙文三世的继承人。虽然大贵族们不认他,但还是有一些小贵族和小地主来投奔他的。海文对待这些主动投诚的贵族和地主比较理性,他不会夺走这些人的土地,因为一切都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海文给他们制定了一个规章制度。规章分两大类:第一类包括保证奴隶人权,合理管理劳工,薪酬、保险、劳务关系等等;第二类是要他们遵守海文领地的法律,使用统一的农具、车轨、度量衡、尽量统一方言等等。   只要他们遵守上述规章,海文就会他们提供先进的生产技术、管理方式,为他们提供军事保护,商业便利等各种公共服务。海文的举动比从前那些大贵族要好太多了,这些来投靠的他的人无不大喜过望,心甘情愿的服从于他。   而靠着这种相对温和的手段,海文可以逐步将这些人吸收进来,最终私有土地并入公有化之中。   第八,也是最后一条收入。   盐、煤、农产品、手工木器、纺织品、药品……等一系列商品会通过发达的水路、商道运往世界各地。德莱尔的商队越发壮大,他的船队与脚夫在烂肉滩、虾湾、沼泽地三地来回周转,甚至他还购买了海上商船,想把商品运到极北的永夜城、南国的龙岛。   拉蒙在虾湾已经有实权,海文与德莱尔船队在虾湾几乎是免签证免流程,而且收税也很低,极大地增进了运输效率。   而且海文已经决定要修路、挖运河,他要把最困难的几条道路打通,这些工程不光能服务与他,还能造福万代。   海文将财政报告批阅了一番,把自己的想法和建议都写了上去。除去一些关键的、原则性的地方以外,他没有写下任何强制要求。他认为自己的才能不见得比手下人高,而且经验更没有那些在第一线操作的人强,所以他只是写下建议,让那些人自己去思考。   投靠他的人越来越多,海文暂时不缺人了。而且未来他还会有更多人才。   他在野马镇和松林堡都创办了学校。他的第一批学生已经毕业了。虽然这些人只上了一年学,但上过学的总比没上过的要强。这些人能读书识字,而且思想也更加先进。他们未来会逐步成为海文的中坚力量。   当晚,他要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因为后面几天他不在城堡。   明天他要去赴约。前些日子,河湾地的贵族请求他协助平叛。贵族们要求海文将河湾地的叛军首领约出来谈判,海文有人望也有信誉,有他出面,叛军的首领一定会来。   等到叛军首领前来赴会,贵族们就会发兵将其围剿。   但实际上,海文没打算和这些贵族合作。他不光要平叛,还要顺便收拾这些贵族。他现在有伊丝芮特、德莱尔以及白衣会的支援,他手里的金子已经足够他发动一场战争;而且他拥有充足的兵源和绝对的人心。   海文已经在松林堡集结了他的精锐部队。这支部队里包括松林堡原本的军队、野马地的一老兵、各路经过训练的民兵、还有伊丝芮特给他的兽人精锐。这些人配备了硬皮甲、锁子甲、盾牌、弯刀、狼牙棒、长矛等武器。战斗力堪比贵族的正规军。海文这一次集结了整整五千人,这个数字对于贵族内战来说,已经很大了。   之后这些部队要转移到河湾地、河湾南方的扁石丘陵,他们要在那里伏击,回头负责包围敌人。海文则带着笑脸猫和几个兽人勇士单独赴会。   这天早上,海文出发了。距离会议的地点也就半天,在二四岔路的北侧旷野上有一个山民的村庄,他们就把谈判地点定在了这里。原因是这里这里的地形比较好设伏。   海文有奥德·琼斯的地图,那老人告诉了他一处隐秘地点。这里是山谷里的一处狭窄小路,常年被针叶林覆盖着,一般没人知道这里。然而如果有个老练的猎人带路,情况就不一样了。奥德对海文说:“您的军队可以走这条小路然后去包抄敌人。这个秘密的山谷是我从一位老猎人那里得知的,他走这条路走了几十年,也带着我走过几次,绝对没问题。”   这样一来,海文就没了后顾之忧。当天下午,他带着护卫队前往谈判地点。随行而来的有十位兽人精锐,这些家伙身高普遍在两米以上,有的肌肉结实,有的腰腿精壮,有的膀大腰圆。他们有的穿着皮甲、有的赤裸上身,手中拎着各种造型可怕的武器:倒刺狼牙棒、双面巨斧、大刀与重盾……   这些兽人战力强大,信仰坚定,他们每周都要祭拜一次地母之灵,严格遵守着地母之灵给他们制定的戒律,包括:不可抢掠,不可偷盗,不可奸-淫,不可欺瞒上人,不可怠惰训练等等方面。而且伊丝芮特告诉兽人们,海文就是天父之灵的化身,因此兽人们也对海文奉若神灵。   一开始海文是不想这样的,他不喜欢被人当做神灵崇拜,但是伊丝芮特写信对他说:“大人,不同的环境有不同的法则,对待不同的文明有不同的方法,现在对于兽人来说,‘天父地母崇拜’就是最好的信仰制度。天父只是个代号而已。毕竟,您又不会用这个名头来招摇撞骗,只要您以德服人,那么您就是当之无愧的天父之灵。”   “另外,”伊丝芮特还提醒他,“您最好给兽人展示一下您的神通,真假都行。”   海文倒是真有些唬人的把戏。拉娅给他的三神器被他融合成了圣人的战装,这些神器附带着神圣的魔力。   他还没完全搞懂这套装备,他现在知道的是:权杖可以制造光和热,这股力量随着他的精神力——或者说信念而增减;披风能让他抵御各种诅咒、邪物以及污渍,永久免洗;头盔能放大他的声音,不是扬声器那种放大,而是将他的声音传的更广、更有震慑力。他和笑脸猫做够实验,戴上头盔之后,笑脸猫能在一里外听清楚海文正常说话的声音,而当海文怒吼的时候,笑脸猫就觉得如雷贯耳,不由自主的敬畏起来。   “可别小看大嗓门啊,大人。”笑脸猫跟他说,“传说巴骨·卡恩战无不胜,一半原因就是因为他嗓门大。战场上吼一声,敌人就都吓死了。”   所以海文带着三神器来给兽人们讲经说法——实际上是宣传他的思想,比如自由、平等、解放、公正等等。三神器给了海文神性的光环,而那头盔更是让他能发出天父一样威严的声音。在兽人们听来,这就是神的教诲,听了一堂课,兽人们就都相信他是真的天父化身了。   如此,兽人信服与他。   有了这些强大的保镖,海文多少能放下点心。虽然他已经将伏兵布置下去了,但真打起来,刀剑无眼,他很可能会遭殃。   中午,他来到了谈判的地方。河湾地的贵族比他来的还早,让这个傲慢的家伙准时都很难,何况早来?想必他们对平叛这件事情十分重视了。   贵族提前摆好了露天宴席,现在是春夏交接的时候,正是最好的季节。这里阳光明媚,万物生长,清新的空气中带着泥土芬芳,正是个野餐的好地方。   应海文的要求,杜拉利亚和萨特利亚家族都派出了自己的代表人,候鸟城是哈伦·萨特利亚伯爵亲自出马,他随身带了五十个披甲的精锐武士,自己也武装的像个铁桶;红港派了杜拉利亚家的二儿子,也就是上次和海文谈判的那个伊凡·杜拉利亚,这人还是穿了一身边角能翘起来的衣服、留着翘起的小胡子,十分的张扬。   海文与两位贵族打了招呼,在座位上坐下,随即开始寒暄起来。一开始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这是贵族谈话的惯例,他们先要彼此吹嘘一番,吹嘘的内容包括:自己的财富、家族的历史、曾经荣誉、甚至就连生了几个儿子都能拿出来吹。   这很无聊,但是海文还得跟他们演戏,因为叛军的首领还没来。   一开始就是那两个贵族互吹,海文在一旁看着,偶尔应一声。后来他们开始拿海文说事,那个年轻的伊凡·杜拉利亚问海文:“海文大人,不知道您这一年都在哪发财啊?”   海文摆了摆手,说:“没有发财,普普通通经营自己的土地罢了。”   “哦,也对,您那地方没什么财可以发,无非就是种种地、刨刨土。”伊凡笑了起来,“不过您也不能贪便宜就雇兽人啊!这些都是些没开化的畜生,中看不中用的。” 孤狼,二   孤狼,二   海文不想和这些人斗嘴,因为很快对方就能见识到海文的真实实力了。可是对方侮辱他的兽人卫士,海文不能装作没听见。   “你说兽人没开化?中看不中用?”海文问他。   伊凡说道:“难道不是吗?”   海文说:“你叫你最好的战士出来和我的兽人朋友打一架,我看看到底哪个不中用。”   伊凡冷笑起来,说:“高贵的怎么能和畜生下场比武?只有奴隶才会去和野兽角斗。”   又是这种虚伪的理由,海文心想道。   “二位,”另一个哈伦·萨特利亚伯爵开口说,“请先搁置争议,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很快那个家伙就要来了,到时候我们会和他面对面,你们要做好准备。海文大人,伊凡阁下,我看你们的盔甲都不够厚啊。”   伊凡笑道:“我有最好的护卫,山贼可伤不了我。”   海文却问道;“叛军的首领很厉害吗?”   哈伦伯爵抱起胳膊,金属手甲发出“喀拉”一声,他说道:“海文大人,你没听说过孤狼的名字吗?”   海文这些日子一直在忙自己领地上的事,要么就是在做生意,实在是没时间调查叛军的事情。他就记得迈瑞克和他提过一句,说:“河湾地叛军的领袖是一个能征善战的人。”   “我只知道他很能打。”海文说。   伊凡不屑的摇头,而哈伦则沉默了一阵子。他喝了口酒,在吞咽了那液体之后,他的脸色就变的十分严肃,就仿佛是喝了一口毒药似得。   伯爵说道:“海文大人,在和你介绍孤狼哈威之前,我先给你说说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   “我洗耳恭听。”海文说。   伯爵沉吟了少许,开始说道:“一开始,我们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暴乱。大人,你是贵族,你肯定也知道的,这些刁民有多么爱造反。吃不号要造反、穿不好要造反、税稍微高点要造反、征兵抓壮丁还要造反!这些贪婪又愚蠢的刁民是不知道体恤我们这些贵族的。他们就是想吸我们的血,把我们每一分财富都榨干。哈!凭什么呢?我们有钱就是罪恶吗?我的土地、财富和权力都来自我父亲,我父亲的土地、财富和权力来自祖父,祖父当年为帝国开疆扩土,立下战功,这才得到了这一切。这都是我们家族应得的,是我们用智慧和血汗换来的。可是那些刁民,他们什么本领都没有,他们只会偷奸耍滑,装疯卖傻。”伯爵说到这里又喝了一口酒。   这种厚颜无耻又虚伪自私的贵族海文见的多了,因此他见怪不怪。“请说说孤狼哈威的事情吧,伯爵。”海文说。   伯爵换了个姿势,显然这身全封闭的盔甲让他十分不舒服,“嗯,我说远了。孤狼哈威,他是河湾地暴乱的导火索。这个人一开始只是个猎户,会用弓箭,也会用刀,但他终究只是个贱民,没人在意他。据说他造反的理由是有个贵族子弟想低价买走他的猎物。两人在讨价的过程中起了争执,这家伙居然就把男爵的儿子给杀了。这可不得了,他杀了之后就畏罪潜逃,很快,男爵就上门来找他了。没想到这无耻小人居然丢下了他的妻儿独自逃命,男爵就把他妻子抓了,你知道的,大人,既然男人不能偿还罪孽,那么就只能让他的妻子来还债。丢下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这男人真是没有担当。”   海文认为伯爵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一定避重就轻,而且参杂了大多数的主观意愿。回头他见了那个叫孤狼的男人,他要亲自问问这些事情。   “女人嘛,能还债的无非就是肉体。孤狼的婆娘还挺年轻,二十岁不到,有点姿色,所以男爵饶了她性命,把她卖做妓女;至于那孩子,唉,男爵仁慈啊,也没杀那孩子。只是砍了他一条胳膊,就将他赶跑了。”   “那小孩多大?”海文问道。   “婆娘二十岁,孩子也就四五岁吧。”   “嗯。”海文点了点头,斩断儿童的手臂然后赶出村庄,这可真是仁慈了。   “后来这个猎人就回来报仇了,他杀了男爵以及男爵十二个护卫……”   “等会。”海文叫停,“他怎么做到的?他只是个猎人而已。”   伯爵说:“男爵和他儿子一样爱打猎,那次男爵带了二十几个人去野外狩猎。这猎人就出动了。趁着男爵晚上过夜的时候,他袭击了男爵。据说他先是用弓箭杀了两个守夜的人,然后他悄悄潜入帐篷,一刀刺死了男爵。等其他护卫追他的时候,他就潜入了黑暗中的森林。在森林中他就和恶鬼一样可怕,他用毒药、陷阱和长矛杀了好几个护卫,然后护卫就慌了,开始逃命。这时候孤狼就转头去追他们,最终他杀了十二个人。”   “这还不是最蠢的!”伊凡·杜拉利亚说道,“最蠢的是,那些幸存者大肆张扬此事,后来整个男爵领的人都知道了,人们开始神话他,说他是某个古代英雄转世,还说他是某个神灵的化身。哈!愚不可及!”   是人民需要这样一个英雄,海文心想道,孤狼哈威的出现,满足了人民需要英雄的情绪,因此人们就将他神话了。   “自那以后孤狼就开始造反,河湾地的刁民信了他邪,一个村庄接一个村庄的加入他。人数从几百增加到上千,现在有多少?好几千?上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家伙在到处掠夺贵族和地主的财产!那可是神圣的私有财产,他们就这么冲进人家的宅邸,杀了放火,抢劫财富。”   神圣的私有财产?靠横征暴敛来的财富,也算是“神圣”吗?   “我们派人围剿他,夺回他占领的土地。可是这个人太狡猾了,他就根本就不守城。他带着那些流寇冲进了森林。前几次我们追了进去,但是没抓到几个人,还损失了许多兵马。还能怎么办呢?我们也不能和贼寇一样当野人啊。森林这么大,我们也没法围堵,他们就到处流窜,掠夺各地的地主和小贵族。河湾地虽然富有却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   伯爵愠怒的敲打着桌子,铁手套发出一阵“咣咣”声。   “后来孤狼哈威越发猖狂,他开始主动进攻我的商队、信使和征税兵。刁民都成了他的眼线,到处都是他的人。很快又要打仗了,我们没空对付这些叛军!大人,小三叉戟打下了鹰头城,所有人都以为战争结束了……呵呵!怎么可能结束?霸王的野心足以吞噬世界,他肯定还要南征北战。到那时候,海湾地三大公爵都要给他输送钱粮,风雷堡要出钱,河湾地肯定也得出,如果出不来可就糟了。”   海文问道:“出不来钱能怎样?”   “出不来钱?”伯爵一拍大腿,“巴骨·卡恩的无敌军队就会把河湾地踏平!大人,他可是连鹰头城都屠了,这世界上还有谁是他的对手吗?”   一旁的伊凡·杜拉利亚也附和道:“没人是他的对手,我们不能惹怒这个……”他沉吟少许,“这位国王。”   伯爵点头,铁盔跟着发出金属摩擦声,“海文,大人,正因如此,我才出此计策,请您动用名望将他约出来。只要能将他约出来进行斩首,那么叛军就失去了领袖。没了孤狼哈威,叛军就是一盘散沙了。”   海文说道:“我知道了,看来这位叛军首领破坏力非常大,如果他在,贵族就不得安生。”   “正是!”伯爵说道。   海文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就不能放任他了。”   “大人您愿意帮忙,这可太好了!我代表我的家族感谢您!”   这时候笑脸猫上前一步,对海文说:“大人,我们的客人来了。”   海文站了起来朝着村口出眺望,只见几个流浪骑士正朝这边走来。   这些人穿着麻布衣,外面套着烂皮甲,有个人穿着半件锁子甲。他们的武器多以自制的长矛为主,也有些人拿狼牙棒,十个人里只有一个拿真正的剑。   越往前走,他们越显得落魄,他们衣服破烂,马靴都是泥巴。一个个蓬头垢面的。贵族的军队两两分开,让他们进来,每个贵族士兵的脸上都充满了轻蔑和鄙夷。   然而海文却发现,这些战士的精气神很好,远比那些贵族的兵要好。他看到这些人面孔坚毅、腰背挺直、眼睛明亮,整个人都充满了希望。   他们一定在为某种信念而战斗,海文心想道。   候鸟城的哈伦伯爵站起来,他迎了上去,说:“你终于肯像个文明人一样出来了,孤狼。”   流浪骑士分成两列,中间走出来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哈伦·萨特利亚,我不和你说话,我是来找那位大人的……”他用眼睛扫视一圈,最终落在海文身上,“是您吗?海文·安卜赛德?”   经过这两年,这一片土地上没人不认识海文。穷人都崇拜他,奴隶都信仰他,而这叛军的领袖也想见他。   海文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孤狼——哈威,他是个高大的猎人,他有一张尖脸和一双凌厉如猎豹的眼睛。他的脸上和身上都涂抹着黑绿色的油彩,这些花纹能帮助他隐藏在森林中。最令人瞩目的,是他身后的大弓。   海文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弓了,这家伙与当初法斯纳特用的弓不相伯仲。若是拉满,多半也能百步穿杨。   用这种大弓的汉子,绝不是一般人,海文心想道。   海文问他说:“是我,你是孤狼哈威?”   “正是,大人。”他从马上下来,这一下马,更显得他身材高大。他比海文高一头,身高足有两米。他有结实的身板和细长的四肢,但是他并不胖、也不算壮,而且肩膀也不太宽,因此整个人显得很矫健,十分敏捷。   他对海文说:“我收到了大人的信,说是要进行一次和谈。我早就听闻乞丐王海文·安卜赛德的名号,我的手下也都知道您,还有些人去过野马镇,见过您领土的繁荣。因此我冒险来这里进行一次谈判,我希望大人您不要辜负我的诚意。”   海文回答他说:“当然不会了,我希望与你和平相处,孤狼阁下。看得出来,您是个值得敬重的勇士。请坐吧,让我们来谈谈未来。”海文说着给他拉了一把椅子。   孤狼落座,他的护卫也纷纷下马,站在他身后。一张长桌,四个位置,四个谈判者,四队士兵。气氛剑拔弩张,每个人都板着脸。   海文不打算立刻掀桌子,他想看看杜拉利亚和萨特利亚两家到底想说什么。   候鸟城的哈伦伯爵撩起面甲,松了松脖子上的扣子,然后长舒了一口气。他开口说道:“孤狼,我们打了一年,彼此都受到了伤害。战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和平!才是文明人相处的方式。孤狼,我想问你,你渴望和平吗?”   孤狼对他说道:“没人不渴望和平,但是我的妻儿死了,我和我的兄弟都在饿肚子。和平?和平能当饭吃吗?”   哈伦干笑了几声,说:“孤狼啊,我能给你饭吃,就看你想不想吃了。”   伊凡摸了摸他翘起的小胡子,说道:“对!看你想不想吃了!”   孤狼问他们:“你们想干什么?”   哈伦笑道:“哈威阁下,我看你颇有一些能力,显然你与那些平民是不同的。我问你,你的祖先是谁?”   哈威说:“我父亲也是个猎户”   “你们姓什么?”   “我们家世代平民,没有姓氏。”   “哦……”伯爵面露困色。这时候翘胡子的伊凡问道:“孤狼,那你总还有亲戚,什么亲戚都算是,总得有一个有姓氏的吧?”   海文已经猜到了这些人的意图,他不禁冷笑起来。而哈威却一脸困惑的说道:“我确实有个姓赛斯的远房亲戚,那又怎么了?”   伯爵一拍桌子,“好!”伊凡也叫道:“好!有姓氏就好了!”   伯爵接着问道:“那他必然有家谱。”   哈威说:“他是个穷人,不识字,不可能有家谱。”   伯爵摇头,说:“有姓氏就意味着祖上曾经出过贵族,往上倒十辈、百辈,总得有个贵族!而贵族的高贵血脉是不会断绝的,贵族也该拥有他的土地和他的权力。我看你就有贵族的血统,孤狼!”   哈威愣了,说:“你他妈胡扯什么呢?”   候鸟城的伯爵笑道:“我现在要封你当一位男爵,你愿意吗?” 孤狼,三   孤狼,三   海文心想道:封孤狼当男爵?这些贵族可真是心肠歹毒了。如果孤狼当了男爵,那么首先他就要和支持他的那些人民决裂,然后他还需要行使自己的贵族权力。到那时候,孤狼就要从叛军变成平叛者,为了守护自己的土地,他就要和叛军打仗。   如果孤狼哈威真能平叛,那么等待他的就是“卸磨杀驴”。贵族不可能真的让一个草根英雄当男爵,而且这些贵族也不可能放过这个威胁他们统治的家伙。   海文想看看孤狼怎么回答。   孤狼问他们说:“封我当男爵?”   哈伦伯爵说道:“对,封你当男爵。”   孤狼问道:“封我男爵,我能得到什么?”   哈伦回答:“你将得到土地、城堡和贵族的权力。你能征税、自由买卖奴隶、组建合法的私军,甚至是制定法律。”   哈伦对他说:“可我想要自由。”   “自由?”哈伦哑然失笑,“你已经很自由了,当了男爵只会让你更自由。”   孤狼摇了摇头,说:“是男爵大还是伯爵大?”   哈伦想翘二郎腿,但是由于他穿着结实的腿甲,所以这个动作失败了。“当然是伯爵大。”他有些尴尬的说道。   孤狼说:“我比你小,那我就不自由。”   这时候伊凡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他说:“难道你还想当国王么?”   孤狼说道:“我不想当国王,我只想自由。我讨厌有人骑在我的头上。”   伊凡和哈伦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大笑。笑了几声之后,哈伦站了起来,说:“文明人终究没法和野蛮人谈判。”说完这话之后他撂下了面甲。在面甲发出碰撞声的那一刹那,他身后的士兵纷纷上前一步,接着伯爵站起来往后退,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与此同时,伊凡·杜拉利亚也喊道:“士兵!保护我!”接着他像个兔子似得往后跑去,他的武士愣了一下,这才挡在他前面。   海文没说话,但兽人已经准备好战斗了。   接着伯爵麾下一个士兵吹响了号角,贵族们的伏兵纷纷冲了出来。他们藏在山坡后、稻田里、房屋里、河岸边……他们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孤狼的队伍。   孤狼对海文说:“海文·安卜赛德大人,你在信中说这是一次充满诚意的谈判。原来这就是贵族的诚意?”孤狼问海文。   海文说:“不是,我并没参与其中。”   “当我杀了这两个混蛋之后,我希望你能证明给我看。”孤狼哈威冷笑一声,然后吹响了口哨。   口哨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响起,孤狼的人正在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这声音一直传向北方,在很远的地方回响。伯爵大笑起来,说:“孤狼哈威!你要叫援军?来不及了!”他骑上马,高举武器,说:“给我杀了他!”   孤狼说:“你们可真是愚蠢。”说完这话,孤狼以及他的护卫们往地上扔了几个鸡蛋大小的东西。“轰”的一声,地面上浓烟滚滚,空气呛的人流泪,人们无法呼吸。   不过海文的披风能隔绝一些污秽,因此他不受影响。   贵族的军队乱了,哈伦伯爵大喊着:“找到他,别让他跑了!”,而伊凡则喊道:“保护我!保护我!我的战士!”贵族的军队在浓烟中几成一团,自己把自己撞的人仰马翻。笑脸猫和兽人护着海文,将他带到远离烟雾的外圈。可就在这时候,海文看到了十分有趣的一幕。   孤狼的人正在迅速地换衣服。他们在外套下面套了伯爵军队的服装,趁着烟雾,他们把外衣脱了,换上这一身。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混入人群之中。   这家伙还挺聪明,海文心想道。   正如海文所预料的那样,烟雾散开之后,孤狼与他的人全都不见踪影了。两个贵族恼火的大骂,责骂那些士兵放走了孤狼。而他们的士兵则对他们发誓,说:“大人,绝对没人离开这个村庄,他一定还在这里!”   于是这群愚蠢的贵族命令士兵在村庄里寻找,他们挨家挨户的砸门,翻箱倒柜,试图将那个“孤狼”找出来。可是不管怎么找,这都注定徒劳无功。   “他一定是跑了!”哈伦伯爵摘下头盔,气的狠狠地跺脚,“我们又放跑了一次孤狼,而且他受过一次骗,这狡猾的贼就再也不会上当了!”   伊凡也跳脚大骂,说:“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他到底在哪!”伊凡的表情歇斯底里的抽搐着,他四处观看,来回的走动。他问哈伦说:“哈伦!你的人真的搜了吗?”   “废话!不然是干什么了?”哈伦迎上去对他吼道,“你的人搜的哪里?怎么就放跑了孤狼!”   接着这两人就争吵起来。到最后他们甚至来质问海文,说:“你为什么把孤狼放走了?”   海文笑而不语。   我不光要放走他,我还要抓了你们呢。   这时候有个将领走上来,他对哈伦说道:“伯爵大人,我想我们该走了,再拖下去,孤狼的军队就要来了!”   哈伦怒吼道:“怕什么!我们的人比他们多,他们来了,就和他们打!”   将领沉吟少许,说道:“但我们是两支军队,三个将领,而且我们是做伏击的准备,从没考虑过打防御战。这里没有防御工事也没有陷阱,装备和阵型都不适合……”   “难道你们一群正规军还打不过流寇?”哈伦瞪大眼睛。   一旁的伊凡也气的胡子翘了起来,他说:“这里可不是森林,这里是平原,你们有盔甲、铁制武器还有战马!你敢说你打不过?”   “我们当然能打赢,但伤亡——”   哈伦气的跺脚,他拍打着双手,铁手套啪啪作响,“我不管伤亡!不管死多少人,我也要杀了孤狼!”他喷了那将领一脸口水。   将领只好行礼,说:“遵命,伯爵大人。”   海文在一旁看着,心想道:贵族的联合军大约有两千人左右,装备精良受过训练,如果哈伦想战胜这些人,至少需要三千人。   就在这时候,西北方向传来了响声。那是嘈杂的喊声、马蹄声还有人的跑步声音。哈伦一听到这声音就笑了起来,说:“看到没有?乞丐兵来了!”   透过滚滚的烟尘,海文能看到那叛军的模样。   确实,这支军队战斗力不强。他们装备简陋,面黄肌瘦,也没有什么纪律和阵型。很少有人骑马,也没几个人有像样的武器。手里大多是榔头、粪叉、锄头之类的东西。   叛军终究只是没受过训练的民兵,也许前一天他们还只是农民。他们只是迫不得已了,才加入战争之中的。   但奇怪的是,这些人的士气都十分高昂。叛军一见了贵族的士兵,都一个个的怪叫起来。有笑的、有骂阵的、有脱裤子撒尿的。孤狼或许不会练兵不会打仗,但他应该是个不错的领袖。   可是靠这些人很难击败贵族的军队,因为他们人数差不多,甚至说叛军的人数还比贵族军少一些。   就在这时,贵族军中窜出来一队骑兵和几个步兵。这些人发疯一般朝着叛军跑去。伯爵大喊:“你们干什么?还没让冲锋呢!”   好在伊凡眼力好,他认出这些人来了。“这他妈的是孤狼!他一直混在我们的军队中!”紧接着伊凡朝东北方向的小土坡大声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出来啊!”他喊完这话,立刻有两队骑士杀了出来。   原来这些贵族也不傻,他们也留有伏兵,以免孤狼趁乱逃脱。   这些骑士去拦截孤狼,可是孤狼骑术显然比他们精湛,这些人追不上他。跑了几步之后,孤狼哈威这忽然两脚离开马镫,一转身倒坐在了马上。接着,他把背后的长弓抽了出来。   这时候海文想的却是:这群贵族是眼瞎吗?之前孤狼背着这么大一个弓,居然没把他找出来?   叛军们继续怪叫,呐喊助威,孤狼则弯弓搭箭,发箭射倒了一个追兵。那箭正中追兵的胸口,那人当初滚下马来。接着他连射几发,每出一箭就会有一个人倒下。   叛军们欢呼起来。   正是这种表演铸成了他的神话,海文心想道,这样的人是有魅力的,人们会崇拜他,神话他。   孤狼是这样,巴骨·卡恩更是这样,海文忽然想起那个霸王,如今海湾地都称他为战神,崇拜战神的宗教已经兴起了。只要巴骨的神话延续下去,那么人们就会越发狂热。   当孤狼接近叛军阵地的时候,那些骑士就不敢再追了。他们调转马头,灰溜溜的离开,叛军们就更加放肆的嘲笑起来。而另一边,贵族们气的跳脚,大声咒骂自己的手下。   海文忽然有种想法:就这个状态,如果真打起来的话叛军不一定会输。   与此同时笑脸猫也和他说:“大人,孤狼这家伙有点本事,我们需要这样的人。不说招募进来,也要变成盟友。”   海文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孤狼回到己方阵营之后,就对海文大声喊道:“海文·安卜赛德!乞丐王,我问你!这是一个阴谋吗?传说中的乞丐王居然和贵族同流合污?联手坑害我!”   “这算是一场阴谋,但不是用来坑害你的,我的朋友!”海文说着骑上了马,朝着孤狼的战阵走去。两个贵族都疑惑的看着他,伯爵问他:“安卜赛德,你干什么?”   海文回头冷笑了一声,说:“这还不懂吗?”说完这话他高举权杖,白衣会的神器对着天空发出一道炽热的光芒,点亮了天上的云。   紧接着,西南方向响起了战鼓的声音。一支雄壮的军队从山岭后的小路走了出来。他们高举海文的旗帜,步伐坚定,肃穆整齐。   这支军队有五千人,由野马地和熊山的老兵带队,其他士兵也都是受过训练的。先锋战斗力则是伊丝芮特给海文的兽人。这些大块头都穿着昂贵的重甲,他们走在前头,就如一面移动的城墙,让人看着胆寒。   看到这支从天而降的大军,孤狼慌了,贵族笑了。伯爵大笑道:“原来你还藏了这一手,安卜赛德!海文大人,我代表河湾地贵族和我的家族感谢你!”   然而海文没理他。   孤狼看着海文,说:“你这是要取我的命吗,安卜赛德?”   “不,孤狼!我不是冲你来的。”海文骑着马、带着他的兽人走向那位叛军的领袖。两个贵族仍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或许他们根本就理解不了一个贵族为什么要去和叛军结盟——正因如此,没有士兵来阻拦海文前行。   海文一直往前走,直到与孤狼面对面。接着在孤狼难以置信的目光下,海文调转了马头,与他肩并肩,海文的兽人也自动并入了孤狼的队伍。   “我们是同一战线的,同志!”   孤狼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你……”他看着海文的眼睛。海文则微笑着冲他点头,说:“让我们把这些吸血鬼都杀光吧,孤狼!”   孤狼这时候才大笑起来,说:“看来传说不假!您是名副其实的自由人之王!”   海文深吸一口气,他施展宝冠的神力高声说道:“杜拉利亚家族、萨特利亚家族,还有将领、佣兵和士兵们,你们都听着!这是最后通牒!放下武器,举手投降!不然我和孤狼的军队就会把你们无情的碾碎!”   海文的声音带着法术加持,霎时间就响彻了战场。贵族们的士兵顿时就被吓住了,许多人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武器。可是贵族们不甘心就这样投降,也许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那候鸟城的伯爵大声喊道:   “打!给我打!他们只是一群野蛮人、是乞丐和奴隶!他们不是正规军的对手!给我把这些叛贼乱党一律杀光!全都给我杀了!”   “那我就告诉你乞丐与奴隶的力量。”海文高举权杖,“吹响号角!战士们,跟我冲!”   冲锋的号角响了,乞丐王一马当先向着敌人冲了过去…… 孤狼,四   孤狼,四   联军奋勇向前,那些兽人更是如蛮牛一样冲入了敌阵。最大的那个兽人冲的和海文的马一样快。他身高两米多,身上穿着重甲,手里拎着一把巨大的战锤。他进入敌阵之后就是一通横扫,同时有三个士兵被他打飞了。   杜拉利亚家的儿子似乎在高喊:“这蛮子怎么这么厉害啊!”   接着笑脸猫也冲进去了,他在人群中大开杀戒。游侠使出双刀,刀刃总能劈砍在敌人的软肋上。笑面游侠虽然看着又矮又胖,实际上身姿灵敏,矫健如猫。他在地上打滚,在人群中奔跑,在刀光剑影中穿梭,没人能伤的到他。   孤狼带着骑兵分割战场。叛军的骑兵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他们手里拿着船桨改造的钝矛,左右横扫,分开人群。敌人这一次准备的长矛很少,也没有防御工事和阵型,很难抵御敌军的冲锋。孤狼的人很轻松的就把敌阵杀了个对穿。   战场被分割开来,敌军的主将就暴露在视野之内。海文瞄准了那个主将——那个缩在铁罐头里的伯爵。他举起权杖,凝聚权杖的法力,然后高声喊道:“哈伦·萨特利亚!”   宝冠加持之下,海文的声音充满了神性,哈伦听到这声音立刻朝这边望来。就在这时候,海文用权杖指向哈伦。炽热的火光从权杖中迸发而出,正好命中了哈伦的铠甲。那家伙惨叫一声跌下马来,浑身的盔甲都被烧的冒起热气。   他的侍从赶紧七手八脚的给哈伦脱衣服,可是哈伦的衣服太烫了,烫的皮肉都黏在盔甲上。哈伦大声惨叫。等侍从把他的盔甲扒下来之后,哈伦的皮肤也被大块大块的粘连下来,露出鲜红的嫩肉来,浑身都被烫的难以直视。   这一幕远比骑兵冲锋来的震撼,战场上那些迷信的士兵都以为海文是天神下凡。己方士气大振,一边杀敌一边狂呼;而敌人则吓的不敢再打,已经开始溃逃。   这时候海文喊道:“降者不杀!伊凡·杜拉利亚!立刻投降,不然这就是你的下场!”   伊凡连忙脱去衣服,把里边的白背心当做白旗摇晃起来。“我投降,我投降!”他大声喊道,“别杀我,我投降!”   如此一来,战斗就结束了。这场战斗只持续了十几分钟就结束了。海文的军队只有零星伤亡,损失几乎可以无视。而敌人伤亡也不多,大部分人都早早的投降了。   这一战海文等人供俘获贵族士兵一千三百人,剩下的人要么死了,要么逃走。   一次轻松地胜利。   海文命令士兵们打扫战场,救治伤员。他要求对敌我伤员一视同仁,这些贵族士兵当年也曾是普通的农民,他们是被抓了壮丁才来当兵,没几个真的愿意为贵族而战。他要给这些人进行思想教育,让他们改变观念,从而为海文的事业效力。   海文正在安排事情的时候,孤狼就来找他了。“大人,这可真痛快!”那汉子大笑着上来和海文击掌。海文伸出右手和他击掌,感觉手掌被震得发麻。   孤狼哈威问他:“咱们抓了许多俘虏,还缴获了一批贵族的装备、寄养。今天晚上咱们可以在这里开个庆功宴,好好庆祝一下我们的胜利!”   海文对他说:“孤狼,这事不着急,我们要先救治伤员。另外,我们要办庆功宴也得撤出这个村庄,这里的村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被吓坏了。至于缴获的物资,我想也留下一些给他们。这些物资有许多本来都是这个村子里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善后工作要做。等这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我再请你去我的城堡里喝酒。”   孤狼听到这话神情严肃起来,他对海文说:“大人,我这一次见识到乞丐王的伟大了。您想的比我多,也比我周全,而且您真的是在为穷人考虑。我佩服您!”   海文轻轻点头,说:“嗯,把你的人组织一下,把伤亡和收获的东西清点了,列个名单。之后咱们按需分配。”   孤狼有些尴尬,“我……我不识字的。”   “你手下人有识字的吗?”   “这我不知道。”   海文笑了笑,说:“那我回头给你分配几个学士,让他们负责文职的工作。另外也可以教你们的人读书写字。”   “这很重要吗?打仗用这个?”   海文对他说:“打仗需要用,打完了仗更需要用了。只靠武力是没法获得自由的。”   孤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对海文说:“大人,今天如果没有您出手帮助,那我们可能就完了。我谢谢您。”   “不谢。”   孤狼问他:“但我想问,您为什么要来帮我们?”   海文反问他:“你为什么要造反?”   孤狼说道:“那当然是为了自由。我早就受够了贵族骑在我头上拉屎!所以我要把他们都杀了。”   “我也想要自由。”海文说。   孤狼不解的问道:“可您已经是贵族了。”   “我只是个伯爵。”   “您想当国王?”   海文摇头,说:“我要的自由不是我自身的自由,而是整个世界的自由。而且我不光想要自由,我还想要正义和公平。孤狼,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其实不需要贵族也能正常的运行下去。”   孤狼沉吟了少许,说:“没有贵族,谁来统治奴隶呢?”   “奴隶也可以不存在。”   “没了奴隶,谁来干活?”   “雇佣工人。”   “工人太贵了。”   “我们可以提高生产力。”   “大人,我听不懂了。”孤狼摇头。   海文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慢慢你就会明白的。现在你只需要知道,我,海文·安卜赛德,我不想当国王,也不想当贵族,我不想剥削、压迫任何人。我只想让这个世界往正确的方向运行下去。”   孤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大人,人们都说您是个半神,是个圣人。您真是圣人吗?”   海文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这世界没有圣人,有的只是装成圣人的凡人。”   说完这话之后,他听到笑脸猫在喊他。海文于是对孤狼说:“我还有事情要办,剩下的等到了我的城堡再说吧。”   “好,大人。”   海文来到笑脸猫那边,问他说:“怎么了?”   笑脸猫指着那帮一大堆贵族的士兵,说:“您光顾着打扫战场了,这俘虏怎么办?”   海文说道:“哈伦伯爵在哪?”   “死了!”有个海文的民兵喊道。   “尸体呢?”海文问道。   “这里!”   海文循声过去,看到哈伦的尸体躺在地上,他上半身都被严重烫伤了,皮肉融化脱落;下半身还穿着甲胄,估计是黏在一起了,脱不下来。   死了就没办法了,海文心想道。   “杜拉利亚家的儿子在哪?”海文喊道。   没人回答,士兵们一片沉默。海文用目光扫视了一圈,突然吼道:“伊凡·杜拉利亚!我看到你了!”   宝冠的魔力让海文的声音变得十分可怕,他乍一吼自己都会害怕,就更别说那个懦弱的伯爵儿子了。   就看人群中有个人突然瘫倒在地,被吓的吐白沫、屎尿横流。海文拿眼一看,正是伊凡·杜拉利亚。这家伙学的到快,海文心想道,他也换了士兵的衣服混进了人群。   海文往前走,人群自动分开。来到伊凡的面前,看着这个翘胡子、翘领子、翘靴子的骄傲王子。   “伊凡·杜拉利亚。”他说,“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伊凡都已经吐白沫了,肯定是听不见了。海文摇了摇头,说:“来人,把他给我治好。”   海文军队里配有军医,立刻有人上来将抽风的伊凡按住,给他按摩,清除他口鼻中的秽物,以免他窒息而死。大约过了五分钟,伊凡的癫痫自行缓解了。   海文蹲在他面前,说:“看着我,伊凡。”   伊凡恍惚间看到海文,顿时惊呼一声,“啊——!”两眼一翻又要晕过去了。海文给了他一个耳光,说:“看着我!”   这一下把伊凡给抽醒了。   “啊?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哪?你是谁?”   海文瞪着他说:“被装傻,我有话问你。”   伊凡愣了三秒钟,突然就哭了,“大人饶命啊!我就是个跟班的随从,都是哈伦那个老狗的主意。您要杀就杀他吧!”   “哈伦已经死了。”海文说。   “嗷!”伊凡喉咙中发出了咽气一样的呻-吟声。然后这个趾高气昂的贵族少爷趴在地上,哭天抢地的说道:“大人啊!你放我走吧,我们家肯定给我出大笔赎金啊!我可是我们家的独子啊。”   海文问道:“你不是自称二少爷吗?怎么是独子?”   “呃……”伊凡愣了一下,“这样吧,我回去之后就把我哥哥杀了,您看行不行啊?”   海文忍俊不禁,然后抽了他一耳光,说:“别胡说八道!我问你话,你好好回答。不然我就把你吊死在城门上!”   伊凡连忙说:“是是是!大人您尽管问!”   海文问他说:“这一次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伊凡说:“我带了八百,哈伦带了一千三,一共两千一百人!”   “你家一共有多少兵马?城堡内有多少守军?”   伊凡思考了一会,“呃……大概有十万……”   “去你妈的!”海文又是一个耳光抽他脸上,“十万兵马你还能平不了叛?你都能打小三叉戟去了你知道吗?”   伊凡哭丧着脸说道:“那个……有三万!”   “啪!”又是一个耳光。   海文骂道:“你他妈的嘴里有真话吗?虾湾和红港一样大,常备军四千,强征兵也才能组建一万来人。你一个红港常备军三万?吃穿用度怎么办?住在哪里?”   “那个……那可能……就一万吧。”   海文抬起手来,说:“有一万人?”   “呃……八千?”   “到底是多少!”乞丐王冲他怒吼。   伊凡吓的哇哇大哭,“八百!城堡里现在就八百人!”   “很好,你活下来了。”海文点了点头。   这才对嘛,一个河湾地的小伯爵,常备军也就在三、五千徘徊。这些日子河湾地内战、海湾地征兵,城堡里的人肯定不会多。伊凡带走了八百,也就剩下一千来人。   海文又找来了哈伦那一方的几个侍卫,这些人都是哈伦的贴身侍卫,对城堡里的事情十分清楚。侍卫有十个,然而能成为侍卫的人,基本都对贵族十分忠诚,因此想撬动他们的嘴巴可不容易。   海文只好用计谋,他把这些人分开,单独告诉他们每个人:“你们有一个对我表示诚意的机会。我想知道城堡里有多少守军,之前你们的战友已经说了,现在我来问你。如果说的数字有出入,那我就会惩罚你们。”   靠着这样的办法,海文大致上得到了一个模糊的数字。候鸟里边有常驻军两千左右,不少也不多,但守卫一座城堡已经足够。如果海文硬攻的话,就需要三倍以上的人,还需要攻城器。   攻城可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就连巴骨·卡恩那样的战神也没法强攻鹰头城,他整整熬了一年才逼迫小国王自己投降。海文在攻城上有那么一两次经验,可这两次都是剑走偏锋,一次是内部越狱,一次是剃刀潜入城堡去开城门。他并没有直接攻城的经验,而他麾下也只有笑脸猫懂一点这方面的事情。   算了,先把红港拿下来再说。   杜拉利亚家族有两处城堡,两片封地,城堡分别是红港城、鹿鸣城,这两座城离得很远,没法互相支援。海文快速拿下红港,然后在北上攻打鹿鸣城。   萨特利亚家族也是城堡两座,但是封地有三个。而且城堡的防御力量要比杜拉利亚强。这两个城堡分别是候鸟城和浪花城。   萨特利亚的两个城堡距离也很远,当初风雷堡的侯爵就是为了压制自己的旁系血亲才这么做的,由于城堡距离较远,所以在战争时期这这两个家族就会首尾难顾。这种布局导致了两个家族联手起来也无法反抗风雷堡,但这也令他们难以抵御外敌。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海文心想道,我可以同时拿下红港与候鸟城。红港只有八百人,也没有什么险峻的地势;而候鸟城的伯爵已经死了,没了伯爵坐镇,我们可以轻易地夺下城堡,甚至可以劝降城堡内的守军。而候鸟城正是河湾地的中心,战略意义很大。我们守住这座城市之后就可以将其作为前线要塞,继续攻打河湾地。   河湾地内各处都在爆发起义,像孤狼这样的英雄一定还有许多,我可以和他们结盟,与他们一起对抗贵族。而且为了支援小三叉戟打仗,河湾地贵族的主要兵力都输送到北境了,现在城堡内普遍兵力空虚,这是个大好时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海文通过这一战知道了敌人,他知道了这些贵族士兵的状态:装备精良、受过训练、但是他们的士气不高,战斗意志都不坚定。只要海文能占据主动,那么就能摧毁敌人的心理。   攻心为上。   下午,战场打扫完毕,海文认为此处不宜驻扎营地,就带着联军离开。连军加俘虏共计七千人,这是一支不小的军队了。然而他们并没有什么辎重补给,无法长期作战。孤狼说他们在森林和山洞中藏有寄养,他可以让部队就地解散,各自寻找资源;而笑脸猫建议海文带人们回松林堡,暂时将这些人安顿下来,然后再慢慢将其招募进来。   可是海文另有打算。   “我们直接去红港。”他对笑脸猫和孤狼说道,“在那里我们能得到补给。”   两人立刻就明白了海文的意图。孤狼叫道:“您是要直接攻打城堡?”   海文说道:“是。红港是河湾地的重要港口,那里有许多仓库,里边肯定有我们需要的资源。现在红港只有八百人,而我们有六千。我们只要同心协力,攻下城堡不成问题。”   孤狼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他说:“我从没想过正面攻打一个城堡,大人!那城墙太高、城门也太厚,我们怎么进去呢?”   海文说道:“我们可以临时建造钩锁、绳梯和飞梯,但最好的办法是让红港直接开城投降。”   笑脸猫说道:“有不少士兵逃走了,他们一定会把消息带给城堡里的子爵。”   海文点了点头,说:“他们也会把恐惧散播出去。到时候我就以伊凡为人质,到城墙下去劝降。”   笑脸猫思索了片刻,说:“伊凡只是个二儿子,城堡里的人不会在意他。以我的猜测来看,这些贵族绝不会轻易交出城堡。叛军攻城的时候,河湾地的贵族会联合起来,红港会死守城门,等待援军。”   海文沉默了,他望向红港的方向,说:“那就硬攻城堡。”   “伤亡会很惨重。”   “战争没有不死人的。”海文叹了口气,对孤狼说,“我已经决定攻城,孤狼,你怎么说?”   孤狼哈威在海文面前单膝跪下,说:“我已经决定效忠于您,大人!”   “好,那就随我一同攻城,直取城堡!” 第三章:寻找天父之灵,一   第三章:寻找天父之灵,一   伊丝芮特今天收到了海文的来信。   虽然他们已经通信一年多了,但每到这个时候,伊丝芮特还是会像个刚恋爱的少女一样开心。只要是信来了,不管她当时在做什么,她肯定第一时间去拆信——吃饭的时候来了,她就会拿来信件,一边看一边吃;睡觉的时候来了,她就立刻起床,读完了信再睡——但多半睡不着;洗澡的时候来了,她就会擦干双手,用毛巾缠好头发,就在浴池里阅读;给孩子喂饭的时候来了,她就一边让孩子吃饭,一边将信读给她儿子听……   可是有一件事情伊丝芮特感到不满。   海文的信里几乎都是公事——野马地的政务、松林堡的税收、虾湾的商船、秋收的稻谷……要么就是问她沼泽地的一些事情。还有什么采购和进货的清单,未来的战略……   伊丝芮特也不讨厌就这些,这些事情很重要,关乎他们的生死存亡。所以每次她都会好好地回复。从大到小,宏观的、细节的,她会写满长长一篇信纸。除了给海文的回复,她还会写上自己的思考、规划以及战略目标等等……比如说她打算西进统一沼泽,还说她打算趁乱进军南方,夺回蜂鸟城。   不过她不想要这些!   伊丝芮特更想要一封情书。   公事,公事,又是公事啊?他能不能说点自己的事情啊。   也从来不说想我。   她想知道分别了两年,海文还爱不爱她。   她想知道海文这两年是怎么过的,还想知道他独自在外,有没有再找其他女人。   这种不安困扰着她。她偶尔照镜子的时候会想:我这两年老了许多,皮肤糙了,嗓子沙哑了,手脚和腰背变的比以前更粗大……我没有那时候好看了。他见了我会不会嫌弃我啊?   好想回去见他,伊丝芮特心想道,我儿子一岁了,还没见过爸爸呢。   这一封信里写的依旧是公事,信中说,海文联合了叛军,并且杀了一位伯爵,俘虏了一个子爵的儿子。他紧接着就要往河湾地进军,去夺取红港和候鸟城。   又要打仗,好危险。   伊丝芮特如今也不是那个小女孩了,她能理解海文的做法,她自身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可是一想到丈夫在战场上,她还是会感到害怕。占卜和预言告诉她:人各有命,害怕也无法改变命运。可是伊丝芮特就是害怕,情感和思想是分开的两个东西,丈夫去打仗,没有妻子不会担忧。   大人,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我好担心你——她写了这样一句话,但她想了想,又给涂黑了。   接着她再另一张纸上写到:祝愿你你顺利夺下城堡,大人。   他不先说想我,我也不说想他!伊丝芮特赌气的想到。   难道要等统一了大陆我们一家人才能相见吗?他也不说来看看他儿子。伊丝芮特烦躁的用手指敲打桌子。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写道:   “大人,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在河湾地开战,那我会全力支持你。待你打下红港之后,我们的物资就可以通过德莱尔的商队快速进入河湾地。沼泽会成为你的大后方。”   伊丝芮特拿来手边的账本看了看,心想道:白鲸和珊瑚,那两个树精灵已经给我改良了水稻种子。这些种子已经由兽人们播撒了出去,这个秋天我们能赢来一次收获。但是究竟能收获多少,谁也不知道。   于是她比较保守的写到:“我能给你提供大约五千人一年的口粮,但是德莱尔那边——”写到这里,她又撂下笔。   伊丝芮特回忆起之前和德莱尔见面的事情。   去年这个时候,德莱尔亲自来了一趟鱼叉城。这位昔日的管家已经摇身一变成了酒城的富豪。他先是充满诚意赞叹了伊丝芮特的城市,然后又为她送上了各种礼物。包括盔甲、武器、农具、铁锅、烈酒以及各种香料。最重要的是,德莱尔还给了伊丝芮特一百名铁匠!   这是最好的礼物,沼泽有东边的乱石地里有铁矿铜矿,但兽人不会打铁,他们用的武器都是木制品和骨制品,有铁器也是抢来的。这些铁匠不光能为伊丝芮特生产资源,而且他们还能教会兽人如何打铁。   德莱尔告诉她说:“这里一半是我的意思,还有一半是海文大人送给您的。海文大人很惦记您,生怕您这里缺什么东西,要我赶紧给您送来。而我呢,我虽然不是管家了,但旧时情谊都还在。我就马不停蹄的给您送来了!”   伊丝芮特很感谢他,尤其是听他说到“海文惦记您”的时候,伊丝芮特更是开心的要哭出来了。这种感动间接的让伊丝芮特感激起德莱尔辛苦付出。   于是她用最高规格的待遇招待了德莱尔,她心情愉悦,喝了不少酒。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话题就拐到做生意上去了。之后他们就在饭桌上谈生意,后来伊丝芮特迷迷糊糊的答应了德莱尔许多要求。   德莱尔要她给契约签字,伊丝芮特看了一眼契约,发现上面都是一些互助互惠的条件,所以她当场把契约签字了。   转天酒醒了她才感觉有些不对劲,而这时候德莱尔已经溜了。   回头她又看合同。她和德莱尔签的合同很长,细细看下去,她才发现德莱尔暗中大赚了一笔。   比如说,契约里有一条,这一条是说,将来德莱尔要给兽人统一提供军靴,他是唯一合法的兽人军队军靴供应商。伊丝芮特心想,兽人大多赤脚,要么就穿自己编制的草鞋,他们确实需要靴子,所以地母之灵大笔一挥就签字了。此刻再一想:这是多大一笔钱啊?兽人现在就有军队上万,以后肯定还要扩军,到时候所有的军靴都要找他购买?   沼泽上没有第二家卖军靴的,伊丝芮特还只能找他买。军靴这种物资一旦开始供应了,就不能停下。要不然一支军队有的穿鞋有的赤脚,那也不像话。而且军靴是个极大地消耗品,只要打仗他们就需要不停地购买。   其实一开始,伊丝芮特打算让兽人自己制造靴子,自产自销,可是德莱尔的另一条契约堵死了这套路。   他把伊丝芮特手里的皮革几乎全都买走了。   德莱尔买皮革的开价不低,伊丝芮特卖皮革确实能赚不少钱,所以她就将皮革卖了。然而现在一想,伊丝芮特卖皮革的钱,回头要买这些皮革制造的皮靴,一来一去,她一分钱赚不到。   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   而且德莱尔的商品产量大、质量高、物美价廉,兽人的手工品根本就竞争不过。据说这家伙建造了大工场,雇佣了许多奴隶来生产手工品。而且他给奴隶的待遇比一般奴隶主要好许多,所以奴隶们生产热情都还很高,大家积极干活,德莱尔的商品产量就高。后来他和伊丝芮特通信的时候,伊丝芮特得知:这家伙已经承包了酒城军队的军需品供应,他已经在和新的谷地国王做买卖了!   伊丝芮特懂巫术、会魔法、然而她还不太会做买卖。她只能盼望德莱尔还顾念旧情,别把她骗个精光。   所以她给海文写信说:“德莱尔肯定会从中拿走一部分当做报酬,大人,我们的管家一直都很贪婪,没有利益他是不会为我们办事的。”   伊丝芮特心想道:德莱尔、我还有海文大人,我们三个人看似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但实际上是海文大人绑在桅杆上,我被绑在甲板上,德莱尔站在船边、抱着皮筏子,随时都能跳船。   她继续写到:“海文大人,德莱尔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好盟友,但他终究是自私的。您得把他也拉上船,让我们的利益捆绑在一起,这样一来德莱尔才会全力支持我们。”   随后伊丝芮特两份文件,一份是邮寄给德莱尔的采购清单,另一份是她自己资助给海文的东西。   采购清单包括:军需品、木材、铁器、各种水路和山路的地图、一百头亚龙、更多的水稻种子等。   她给海文的东西有:五百名能听懂军令的兽人战士、二十个懂医术并且会通用语的随军祭祀、加工过的草药、各种毒药、粮草、兽骨、兽角、各种干制菌类。   烂肉滩、鱼叉城、松林堡三地的物流系统已经完善了,物资转换十分的快。伊丝芮特用一年时间修通了一条从沼泽通往谷地的道路,而德莱尔也用这一年时间打点好了烂肉滩到沼泽的贵族,物资可以从沼泽运往烂肉滩,再从烂肉滩输入虾湾,最后送到松林堡和野马地。   物资流通速度快,伊丝芮特的实力也就越来越雄厚。她的兽人都武装了起来,这些兽人有坐骑、有金属的武器和盔甲,还有充足的粮草。兽人的生产力上来了,就有更多的人可以成为职业军人。伊丝芮特请来年老的兽人战士来训练他们,她自己也在读战术相关的书。   靠着这支力量,她逐步统治了沼泽。   沼泽以中央的湖区为分界线,分为东部兽人和西边兽人。   伊丝芮特现在已经拥有东部最大的领土,其他兽人部落要么是她的盟友,要么是她的附庸。有少数流寇在抵抗她,但也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可是西部的兽人还在效忠一个自称为天父之灵的兽人。伊丝芮特听过他的传闻,但是没见过这个人。据说天父之灵从不以真身示人,也没人知道他身在何处。只是有传说,说他居住在一个湖的湖心,这湖的名字叫做天空之镜。   自伊丝芮特建立鱼叉城的时候,天父之灵就代表西部兽人向她宣战了。天父之灵说她是虚假的神,还说如果她想得到承认,她就必须像个真正的妻子一样来侍奉天父,还给给天父生下至少七个圣子。   伊丝芮特是这样回答他的:   “去你妈的!”(兽人语)   战争就这样开始了。   天父之灵平时号令一群巫毒兽人的家伙,这些兽人不像普通的沼泽兽人一样强壮有力,但他们更加狡猾、更加敏捷也更加难对付。每一个巫毒兽人都是极好的猎手,他们精通射术,从长弓到吹-箭,各种武器不一而足。而且他们在武器上下毒,他们调配的毒药一度伊丝芮特感到棘手。   这些毒药擦到身体就会引起溃烂,紧接着就是就会发脓发臭,要想保命只能截肢。若是伤在头颈和胸口,那就必死无疑。   据说这是用无数种昆虫的尸体混合蜥蜴唾液炼制成的,对于这种肮脏的东西,伊丝芮特很难用草药化解。后来她想起之前海文对她说的酒精消毒,于是她就从德莱尔那里买来烈酒给受伤者清洗伤口,同时她还交给了自己的巫医一套清创技术。靠着这两个办法,伤员的存活率上升了不少。   后来树精灵分析出了毒液的元素,并且给伊丝芮特配置了对应的解毒药。伊丝芮特本以为这样就能摆平那些狡诈的巫毒战士,可是她低估了天父之灵的实力。   敌人很快就换上了新的毒药,这种毒效果更加强烈,致死率更高。消毒清创都没作用,截肢稍微慢一点,毒性就会感染大脑。树精灵说,这毒液提取自一种蛇毒,是神经毒素,而且这里边还参杂了其他无法分析的物质,他们没法制作血清。   而伊丝芮特连血清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巫毒兽人藏在沼泽里、泥水里、灌木里和草丛里。他们身材瘦小,跑的飞快,有的会打地道,有的会潜在水里用空心的芦苇呼吸……伊丝芮特真的拿这些家伙没办法。   剃刀在的时候还好,这位凶魔战士不怕任何剧毒,他率领伊丝芮特的兽人杀了不少巫毒兽人,还抢占了几个村落。可是后来剃刀中了诅咒。天父之灵似乎有专门克制凶魔的办法,中了诅咒之后,剃刀的身体正常,但是精神极易失控。某一天他突然发疯,打伤了那个叫莉莉丝梦魇。   伊丝芮特也搞不懂这诅咒是如何施加到剃刀身上的,她只能用地母之灵的神性暂时压制诅咒术。后来剃刀就离开了沼泽,失去了他的助力,伊丝芮特就很难在推进战线了。   如果是人类战争,那么攻下城堡就可以了。但沼泽兽人分布太散,伊丝芮特没法抓到每一个兽人。而持续的游击战与消耗战对她不利,这会把她拖入战争泥潭,甚至说会连累海文和德莱尔。   伊丝芮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所以她做了个决定。   她要找到那个天父之灵,然后取了他的性命。   伊丝芮特把信写好,派鸽子送出去。做完这事之后她来到巫王塔的塔顶,施展名为“鸽子之眼”的法术。   现在伊丝芮特已经能操控一百只信鸽,而且她能得到这些鸽子的视野。靠着这些侦察兵,她能够看到整个大沼泽。通过这些鸽子她已经绘制了沼泽的地图,有了地图和详细的情报,这使得兽人们如虎添翼。   可是她依旧没办法那个名叫“天空之镜”的湖。   她没找到天父之灵的藏身所。   该死,我怎么能被一个伪神拖住脚步?她心想道。   我是地母之灵,天父之灵就该是我丈夫啊!   你是从哪来的“天父之灵”?我非要把你找出来,然后把你溺死在沼泽的泥塘里!   她整个下午都用来施展“鸽子之眼”了,后来光线渐暗,她才意识到已经黄昏。   这时她听到白果呼唤她。   “地母之灵!我们巡逻队被人袭击了,有个士兵中了剧毒,请您去看一下。”   又来了!伊丝芮特狠狠咬了下牙齿。   “我这就来!”   她说着召唤出风之力,然后从高塔上一跃而下。巫王塔已经修到五层,这么高跳下来一般人会摔死。但是伊丝芮特已经能熟练地控制风,她用风力托着自己的双脚,缓缓落在地上。   也许再过几年我就能飞了,她心想道。   她飞下来的时候旁边有几个路过的兽人,这些兽人看到她施展法术,立刻吓的跪下行礼。伊丝芮特喊他们起身,说:“在我这里不用行跪拜的礼。”   这几个兽人是新来的,伊丝芮特心想道,鱼叉城建成之后,越来越多的兽人到这里生活。这里有良好的治安、舒适的房屋、干净的街道和丰富的商铺,而且还有更多设施在建设中。   从前兽人说自己热爱自然,喜欢野外的自由生活。甚至许多老兽人对她建城的行为嗤之以鼻。但实际上没人不喜欢文明、舒适的环境。住房子可比住在荒野里好。   伊丝芮特跟着白果来到公共医院。鱼叉城的公共医院由一个大帐篷和许多小帐篷组成的。大帐篷用来问诊、接待伤员和城市中的病患。小帐篷用来观察病人,也用来隔离传染病患者。   中毒的那个兽人就躺在大帐篷的门口,他正在痛苦的嚎叫,许多巫医一起按着他。巫医按照伊丝芮特所教的给兽人清创、消毒,可是这可怜的家伙显然中毒太深了。这种毒素侵蚀了他的大脑,他已经没救了。   确实没救了,她心想道,毒素已经吞噬了他的脑子。他的额头烫的和火炭一样。   伊丝芮特给他象征性的诊疗了一下,然后就给他实施了“安乐死”。家属在一旁哭泣,白果在安慰他们。而伊丝芮特则问那兽人的战友,说:   “这是怎么回事?”   有个长螺旋角的兽人回答道:“地母之灵,他在湖区巡逻的时候被偷袭了。有个矮人用飞刀刺伤了他的胸口。”   “敌人呢?”   “跑了。”   伊丝芮特板起脸来,问道:“那还有什么线索?”   “飞刀留下来了。”兽人说着将飞刀交给伊丝芮特。   飞刀上面还有些血迹。伊丝芮特戴了一副白手套然后拿起飞刀,她看到那是一把精致的金属武器,绝非兽人能打造出来的。而且那上面还有一个符号——一个倒逆的骷髅、子宫中孕育着颠倒的天空与大地。   伊丝芮特看着那个邪恶的符号,忽然感觉到:这个符号有点眼熟啊?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寻找天父之灵,二   寻找天父之灵,二   倒逆的骷髅、颠倒的天地,这个符号中无不透露着混乱与邪恶。想到混乱邪恶,伊丝芮特立刻回忆起她之前看的一本古籍。古籍上记载着古代炼魔的文化,其中就有这个符号。   这符号属于某个魔鬼,这魔鬼名叫海力摩德,他的力量无比强大。他超脱生死也掌控生死,传说他用眼神就能结束人的生命,用触摸就能让花朵枯萎,他甚至能杀死已经死去的亡灵,他能杀死“死亡”这个概念。   他在地狱中奖励恶人,去天堂里屠戮善人,他是世间负面的集合,一度祸害人间。   后来炼魔集合所有亲卫队将他击败,亲卫队中一位叫做萨恩亚克的召唤师封印了它,并将其变成了效忠于炼魔的使徒。魔鬼对萨恩亚克发誓,一万年都不会背叛他……   现在早过去一万年了,伊丝芮特心想道,难道我的敌人是传说中的魔鬼,海力摩德?   既然魔王能复活,那么海力摩德也能复活。海力摩德在历史的记载中是个比三大魔王更强的怪物。如果他真的复活,那么世界末日也就不远了。   这件事我得问问莉莉丝。   伊丝芮特与莉莉丝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方式。她们不用信鸽,而是用共享的梦境。临走的时候,莉莉丝给伊丝芮特留下了一根羽毛,说是塞进睡觉的枕头里她们就可以在梦中对话了。   今晚,伊丝芮特就在梦中见到了莉莉丝。   相比起平时那个人见人欺的小女人,梦中的莉莉丝变的无比威严。她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穿着暗夜女王的漆黑华服,头上戴着弯角宝冠。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伊丝芮特,说:“欢迎你来到我的国度,低贱的兽人!”   伊丝芮特心想道:你这家伙神气什么啊?不是我骑你的时候了?   伊丝芮特问道:“你在梦里这么嚣张,剃刀知道吗?”   “别别别,好姐姐,你可千万别告状!”莉莉丝连滚带爬的从王座上跑下来,“我就是想玩玩,我不是真的要……”   伊丝芮特说:“好了好了,我找你有正事的。”   莉莉丝点了点头,她打了个响指,旋即梦境画面一转,两人来到一个安静的书房之中。   书房里铺着柔软的地毯,有书架、矮桌、沙发和床铺。地毯柔软的让人想打滚,床铺上堆满了柔软的垫子和枕头;矮桌上摆着一束薰衣草,旁边是两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莉莉丝的衣服也从华丽的女王外衣变成了宽松睡袍,她对伊丝芮特说:“你也换件衣服吧。”   “为什么?”伊丝芮特身上还是地母之灵的装束。   莉莉丝说:“你在梦里一定要舒适点才好,不然转天起来你会觉得十分疲惫。”   “那我要穿什么呢?”   “舒服一点的衣服啊。”莉莉丝打了个响指,然后伊丝芮特身上变出了一身连衣裙。她的鞋子消失了,头发也散了下来。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感觉很舒服。   梦里真好,她坐在柔软的床上想到,我要是能在这里睡一觉就好了。   “伊丝芮特,你不能在这里睡觉。”莉莉丝提醒她说,“若是在这里睡着了,你的灵魂就会飘到另一个梦境里去。”   伊丝芮特连忙打起精神,说:“我会飘到哪里?”   莉莉丝对她说:“我也不知道,所以你最好别睡着。”   伊丝芮特苦笑道:“可你布置的地方也太容易让人睡着了。”   莉莉丝喝了一口牛奶,说:“也不是完全不能睡啦!你只要躺在我怀里睡觉,我就能指引你的灵魂——来,到姐姐怀里来!”她冲着伊丝芮特张开双臂。   伊丝芮特一脸笑意的看着她,说:“咱俩谁是姐姐?”   莉莉丝一扬眉头,说:“当然是我啦!你知道我已经多少岁了吗?嗯?第五纪元的小妹妹。”   伊丝芮特看着她,说:“可我已经结婚生子,是一个儿子的母亲。在这方面,我比你成熟的多。”   “呃……”她脸色一僵,小声嘀咕道,“咱也想啊,可是纳特他……”后面就是一些听不懂的碎碎念。   伊丝芮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沙发上,她端着牛奶,对莉莉丝说道:“我们还是来说正事吧,莉莉丝。”   “嗯,你说。”   终于进入正题了。伊丝芮特用手沾了一点牛奶,在桌上画了那个符号,说:“我之前缴获的武器中有这个符号,你看你认识吗?”   “你画的……太烂了。”莉莉丝皱着眉头,“你给我描述一下好吗?”   于是伊丝芮特说道:“倒挂的骷髅,子宫之中孕育着天地,地在上,天在下。”   莉莉丝的脸色骤然变了,“你再说一遍?”   “倒挂的骷髅……”   “好了,你不用说了!”她将牛奶一饮而尽,然后狠狠撂下杯子,“我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海力摩德的图腾!伊丝芮特,伟大的地母之灵,我问你,你是从哪里搞到这东西的?”   伊丝芮特回答她说:“这个东西来自西部的沼泽兽人。这些兽人侍奉天父之灵,他们的武器上有这个图腾。”   莉莉丝面色凝重凝重的说道:“天父之灵什么的我不晓得,可是这个图腾绝对就是海力摩德的图腾。按理说海力摩德已经被封印一万年……啊!”莉莉丝一拍额头,然后大叫道,“早就过去一万年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家伙肯定是要复活了。”   伊丝芮特问她说:“海力摩德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我得从炼魔的古代宗教给你说起——你愿意听吗?”   “时间够不够?”   “够,你有一晚上的时间来了解这些。”   “那好,我洗耳恭听。”   莉莉丝用手指在空中画下一个符号,她的魔力停留在空中,形成两个紫色的图案。这图案又在她的意念下变成彩色的图画。她指着那个说道:“这是祖神。”   那个图案是一个巨人,祂长着两套生-殖-器,左边是饱满的乳-房,右边是男人的胸肌;祂勃-起的阳-具缠在腰上,子宫里有一个婴儿。他的脚下是海,头上是火,脖子上戴着一条巨大的项链,项链上有着各种魔法符号。包括风、雷、木、金等等……大多代表魔法元素。   伊丝芮特说:“我从没见过这个神灵。”   莉莉丝说:“这是炼魔原始的神最初的模样。祂那时候不分雌雄,靠祂伟大的自身孕育后代。然而后代无法继承元祖之神的全部力量,就分化成了诸多神灵。”   莉莉丝又画下了六位神灵。第一个就是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倒逆之火的炼焱神。这神祇上半身富有肉体的力量,下半身充满了浩瀚的魔力。   莉莉丝说:“第一个儿子,也就是祖神的长子,正是炼魔所信仰的炼焱神。他继承了祖神的意志。他代表火焰、光明、希望、力量。他统治着所有流着热血的生物。”   第二个是一位女神,这女神拥有柔美的蓝色长发,五官相貌已经无法再美。她的身体是透明的,身体里全是水,鲸鱼在她的肚子里遨游。   “这是第二个女儿,是我们另一个信仰的图腾,叫做‘生命之水’又叫水神米伽。她继承了祖神如水一般的情感,她代表着善良、温柔、仁慈、博爱等一系列美好的感情。”   第三个是神灵是长着白色翅膀的天使。莉莉丝说:“这是代表生命的神灵。我们称他为天神,他掌管生命的诞生。传说他有创造生命的力量。”   “第四个是雷神。雷神是祖神的愤怒,她是最高傲的,也是最狂暴的。她掌管战争,对抗我们的敌人。”   “第五个是夜神。他掌管黑夜,他性情最冷漠,也最为神秘。”   “第六个,也是祖神的最后一个儿子,那就是海力摩德。”   莉莉丝画下了那个倒逆的骷髅图腾。   “海力摩德,确切来说他不是祖神的儿子。祖神生完夜神之后就离去了,然而海力摩德从它的尸体上诞生了出来。他是死亡的化身,我曾经在围剿海力摩德的战役中见过他。他浑身不长血肉,也无内脏,只有炭黑色的骨头。”   虽然已经过去了几万年,但莉莉丝还是心有余悸。   “这个怪物是不会死的,他已经拒绝了死亡这个概念。你把他捏碎成渣,他也会出现在某个新的地方。你就是毁了他的灵魂,他也会在某处转生。当初我们七次围剿这个恶魔,才将他封印。”   伊丝芮特问道:“他有什么本领?”   莉莉丝冷笑,说:“海力摩德不会什么花里胡哨的魔法,他也没有强悍的肉体。他只会赐予你死亡。”   “什么?赐予我死亡?”   莉莉丝点了点头,说:“对,赐予你死亡。当他命令你去死的时候,你就会立刻死去,当他用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你也会死去。当他触摸你的时候,你仍会死去。一切与他接触的生灵都会死去。”   伊丝芮特感到匪夷所思,她问道:“那你们是如何降服海力摩德的?”   莉莉丝说:“亲卫队每个人都用毒针刺穿耳膜,然后又蒙上眼睛,这才能避免暴毙。我们用牺牲了三十万个士兵才击败他的亡灵大军。后来我们又用了十年的时间施加封印,这才锁住了他的灵魂。”   这过于可怕了,伊丝芮特心想道,如果海力摩德真的在这个世界复活,而且真的如莉莉丝所说的一样厉害,那第五纪元的人类根本就没有战胜他的可能。   莉莉丝变出一壶酒来,她喝了一大口,说:“如果海力摩德再次苏醒,那这个世界必然完蛋。我这么说吧,当年三大魔王还不是魔王的时候,他们曾经联手对抗过海力摩德。结果就是戒律者重伤,蛊惑者损失了心智,欺诈者半路逃跑。后来炼焱神率领我们亲卫队一起上阵,才把这怪物降服了。”   伊丝芮特问道:“如果他真的苏醒了,那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莉莉丝说:“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心里也没数。不如这样,伊丝芮特,你先去收集情报,明天晚上我们继续梦里见。这回我把纳特和达拉卡夏也叫来。”   “好吧,那就明晚见。”   伊丝芮特怀着不安的心情从床上醒来。经历了这样的梦境,她感到十分疲倦。然而这件事情拖沓不得,她简单洗漱了一番、照顾好儿子,然后就去办事。她临摹了那把匕首的图案,并且吩咐巡逻队寻找更多这样的图腾符号。   当天晚上,伊丝芮特枕着羽毛枕头入梦。她再次来到莉莉丝的梦境世界里。   这一次,她出现在了一个气氛严肃的会议室。桌上坐着莉莉丝、剃刀、奈特薇以及一个她没见过的人。那是个面目和蔼的高大老者。他自我介绍说:“我是达拉卡夏,也曾是亲卫队成员之一。”   “我听剃刀提过您。”伊丝芮特与他握手,“您是亲卫队中的哪一位?我听您的名字……”   达拉卡夏说道:“阿拉卡夏,我曾用这个名字。现在不用了,因为我不是他。”   “不是他?”   “我只是破碎人阿拉卡夏的一部分,当年为了不成为欺诈者的傀儡,我选择了自杀。我用自己的魔法击碎了自己的灵魂,这导致我失去了许多记忆和从前的魔力。不过,我这辈子读了很多书,想必还是能帮上忙的。”   “那就多谢您了。”伊丝芮特对他说道,“现在,请您来看看这些符号吧。我让我的兽人整理了这些日子缴获的物资、还拷问了俘虏。我确信沼泽兽人正在崇拜这个图腾,有个自称天父之灵的邪神正在散播这个符号,以此腐化兽人。”   达拉卡夏将伊丝芮特绘制的符号在会议桌上传阅,很快他们就都看完了。那老人面色凝重的说道:“莉莉丝已经和我说了这件事情。海力摩德是世界毁灭的前奏,每当他出现,就证明这个纪元的寿命已经到了极限。有学者认为他就是世界锁用来毁灭世界的工具。所以,我可以说,一旦海力摩德复活了,这个世界就必将毁灭。虽然我们还没证明他真的复活了,但我们必须防范于未然。”   剃刀接着说道:“不过好消息就是:海力摩德恐怕还在沉睡。如果他真的复活了,那他应该会立刻着手散播死亡。但若真是这样,那事情就不对了——为什么沼泽兽人会大规模使用他的图腾呢?这岂不是暴露了海力摩德的踪迹吗?”   莉莉丝说:“因为海力摩德需要信仰。他需要兽人信仰他,这种精神力能助他苏醒过来。”   伊丝芮特说:“那趁着他还没醒来,我们必须找到他!要想找到海力摩德,我们就先得找到天父之灵。诸位,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达拉卡夏摇了摇头,说:“不,伊丝芮特,伟大的地母之灵,这一次恐怕要你自己来了。”   伊丝芮特惊讶的问道:“为什么?你不是说海力摩德关乎世界的毁灭吗?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重要?”   “因为关乎世界毁灭的事情,不止这一件。”老人沙哑的声音让人感到害怕。   “欺诈者在酝酿阴谋、蛊惑者不知所踪、戒律者的灵魂已经狂暴、龙岛的龙族正在内战、夜神即将苏醒、火神堡里的封印也在松动……一切噩梦都将在这几年内爆发,地母之灵啊,我们的世界正在腐烂!”他苦笑着说,“纵然亲卫队十三人都在这里,也没法应对这么多场浩劫。第五纪元的女神啊,我能提供的只有情报和建议,剩下的就能靠你自己了!” ? 第四章: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一   第四章: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一   西域的黄沙,吃在嘴里是苦的、是辛辣的。   紫罗兰从前可没吃过沙子,虽然她穷过、苦过,但是再怎么艰苦也不至于吃啥了。可是到了西域,你就不得不吃沙子了。西域的沙尘暴就像海湾地的海啸一样可怕,黄沙变成一堵高墙朝你推进,将你淹没,若你能在骆驼的掩护下勉强活下来,那你就能尝到黄沙的味道。这一片土地的沙子里有各种成分,黄色中参杂着黑与红,味道又苦又辣。   不是你吃沙子,是沙子吃你。   明天早上,紫罗兰要跟着主人去寒夜城。接下来又是十天左右的旅程。   紫罗兰与她的主人已经流浪了一年多。他们从海湾地的东边,一直走到了这片大陆的最西边。   当初传闻说有个叫“乞丐王”的暴徒要袭击松林堡,紫罗兰的主人:基恩·布鲁克就带着全家人去逃难了。据说乞丐王是个无恶不作的暴徒,他掠夺人们的财产,把人们吊死在城墙上,还喜欢装模作样的审判无辜者,以莫须有的罪名叛人死刑。   紫罗兰只是个奴隶,她不知道这些事情,她只是知道:要逃难了。然后就跟着主人离开了松林镇。等后来得知乞丐王就是海文·安卜赛德的时候,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她已经离开海湾地,从龙翼关到了谷地。   但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身无分文的紫罗兰不可能跨越半个大陆回去找海文,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闹饥荒,她一个脸上带着刺青的女奴隶独自离开,下场要么是继续被人抓为奴隶,要么就是被强-暴、被杀死、甚至被饥饿的人们分食。   而且她感觉自己没脸去见海文。海文不止一次和她说过,尊严比生命更贵重,可是紫罗兰仍旧放弃了尊严,继续当奴隶。   为了一口面包,白天,她要侍奉新主人的饮食起居,这男人的吃喝拉撒她全要管。晚上的时候,她又得在床上侍奉她的主人。反正最初紫罗兰过得就是这种生活,只不过在野马镇的那一年里她过得太好了而已。   现在,只是一切回到了开始的模样。   这个主人还算不错,至少不会动手打她,而且衣食住行的需求也都能满足她。至少在奴隶里,紫罗兰已经称得上是个“贵族”了。   然而流浪的一年里,这个“贵族”的头衔已经消失。   虚荣需要金钱的支持,而布鲁克在流浪的时候就已经抛弃了至少一半的财产。他们的车马不足以带走所有东西,所以只带上了最贵重的。   然而这个时代兵荒马乱,东南西北到处都在打仗。流寇、逃兵、到处都是。尽管他们已经尽量小心了,但还是遭到了洗劫。在那之后,他们开始了长期的流浪。   布鲁克家的主人萨利·布鲁克刚过了一个月就病死了。临死前他大声咒骂这个世界,咒骂之前自己信仰的神,还咒骂战争、贵族、平民和奴隶,尤其是咒骂乞丐王。那一天,他从早骂道晚,一直骂道失声,一直骂到他死去。   为了节省资源,基恩·布鲁克遣散了大部分的奴隶和雇工,只带着自己的家人。不过他还带着紫罗兰,因为紫罗兰能把他伺候的很舒服。白天也好,晚上也罢,紫罗兰尽其所能让主人离不开她。因为一旦主人不需要她了,那她的生命也就走到尽头了。   主人说,他在西域还有一个亲戚可以投靠,所以他就带着紫罗兰去了西域。西域有多远呢?谁也不知道。他们没有向导,也没有地图,只能是朝着日落的方向慢慢前进。一路上一边走一边问,时常还要避开洪水、饥荒、战乱和匪患,他们翻山越岭,穿越丛林和沼泽,走了整整一年才摸到西域的边缘。   这一年改变了很多,一开始的时候,整个队伍有四十三人,走到现在,只剩下不到是十人了。布鲁克家族的兄弟死了两个,叔叔逃走了三个,而他本人也被这场灾难折磨的不像样子。   他一开始是个健壮、英俊的男人,现在他瘦了许多,整日一脸苦色,那脸色就仿佛是欠了高利贷的赌鬼。他的性情也变了,从前他礼貌大方、偶尔还施舍穷人,现在他变的敏感多疑,斤斤计较,而且还爱打人。每天晚上他都要求紫罗兰侍奉他,而他就会在这时候对紫罗兰露出獠牙。   一年下来,紫罗兰光滑的后背上已经布满了疤痕。基恩喜欢从后面上她。他抓着紫罗兰的头发,就如骑手抓着缰绳。然后他一边打她,一边骂她是个贱-货。   紫罗兰想过逃跑,但她无路可逃;她也想过自杀,但她做不到——奴隶的尊严没有多贵重,至少不比生命贵重。   苦苦煎熬了一年,他们终于来到了西域。   他们第一个落脚的地方是西域的重镇,这小镇名叫“避风石镇”,简称为石镇。石镇建在一块天然的巨石下面,这块大石头有百米高,看着就像是一座山。但它确实是一块石头。没人知道它怎么出现的,没人知道它从哪来。人们只是在他的庇护下建立了一个小镇,巨石能阻挡西域的狂风,让路过旅客来躲避沙尘暴。   石镇周围都是荒漠,好在镇子里边有几口井,能供人饮水。不过水依旧宝贵,为了弄到接下来旅行用的水,基恩大人已经伤透了脑筋。他坐在一块坡脚的石凳上,反复的翻看账本。就好像是账本里边夹了藏了金子似得。   紫罗兰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前去和他搭话,她看得出来基恩心烦意乱。如果有人触霉头,基恩就会突然暴起给那人一个耳光。   基恩的账本越翻越快,这证明他越来越急躁了。   紫罗兰尽量坐的离他远点,以免他迁怒于自己。   就在这时候,基恩突然一把将账本摔在地上。他歇斯底里的吼道:“妈的!不行,不行,不行!这他妈的不够啊,怎么也不够啊!”   他时常会这样,紫罗兰也习以为常了。不过等个五分钟他就会冷静下来,那时候紫罗兰会上去劝慰他,让他平静。   可是这次他率先找到了紫罗兰,他抓住紫罗兰的肩膀说:“我问你,你这些日子吃了多少口粮,喝了多少水?”   紫罗兰没计算过这个,但肯定是不多。“我吃的很少……”   “减半!”她还没说完基恩就打断道,“我们的口粮不够了,这里有太多人要养活。我亲爱的紫罗兰,你必须展现出一个高贵女士的伟大品质来。”   她的口粮已经被第三次减半了,紫罗兰之前就一直在饿肚子,现在再减半,她可能无法撑过后面的旅途。   她试着恳求主人开恩,“不,大人,我已经没法吃更少的东西了。”   “不!你可以!”基恩一把掐住紫罗兰干瘦的大腿,将她的皮掐了起来,“你看你胖的!你这个奴隶,你怎么能这么胖?我都摸不到你的骨头!”   也许我只有瘦成一句骷髅他才满意!紫罗兰强忍着疼痛,说:“求您开恩,大人,我会饿死的!”   基恩给她一记耳光。   紫罗兰太轻太瘦,这一下她直接被打的摔在地上,紧接着她眼前冒金星,一时间意识模糊起来。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基恩的怒吼,还有咒骂声和呻-吟声。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基恩已经被他的手下按住了。   按住基恩的人是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名叫拉尔斯。这也是他们一行人中唯一一个会使剑的人。他把基恩按在地上,对他怒吼道:“基恩,她一天吃不了半块干粮,你在削减她的口粮有什么用?”   基恩虽然是他的雇主,但是此刻也不敢反抗他。拉尔斯比基恩高上一头,每天分得的口粮也最多,这使得他一直保持着强壮有力的状态。拉尔斯是这一行人的守护神,在这缺衣少食的时候,人人都敬畏这个高大的汉子。   基恩叫道:“可是不扣她的扣谁的?难道扣你的吗?”   拉尔斯说:“扣我的,从我的那里边分给她。”   基恩没话了。他看着紫罗兰,说:“还不快感谢咱家的保镖?”   紫罗兰连忙行礼,拉尔斯冲她摆了摆手,说:“我不要你的感谢。”   这令紫罗兰十分感激,她没想到还会有人怜悯一个女奴隶。当天晚上,紫罗兰久违的吃饱了一次。拉尔斯是个佣兵,他有自己的私房钱,所以在队伍中他一直都过得很好。他不光让紫罗兰吃饱,还给她买了一块西域的麦糖。那东西又甜又香又酥脆,紫罗兰感觉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糖。她将一小块糖分六口吃完,每一口都咀嚼到没了味道这才咽下。   吃完晚饭之后,拉尔斯单独找到她,并对她说道:“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长期的饥饿让人们都失去了精神,天稍微一黑,大家就都睡觉了。他们没钱住旅店,就在后街搭了个帐篷,铺上块草席,就这么将就着。   紫罗兰跟着拉尔斯来到帐篷后面一个没人的角落,他四下观察,鬼鬼祟祟。紫罗兰很疑惑,她问道:“您找我干什么?”难道要我给他写信吗?我记得他不识字。   这时候拉尔斯把裤子脱了下来。   “用嘴含着。”他对紫罗兰说。   “不,拉尔斯大人!”紫罗兰吓坏了,她说,“我不做这个的!而且我是基恩的奴隶,我不能侍奉别人。”   拉尔斯倒没生气,他只是疑惑的说道:“可你吃了我的食物。”   你拿我当妓女了吗?   而且一顿干粮和一块糖果就买一次,即使是最卑贱的妓女也比这个价高。   更何况紫罗兰不愿意做妓女,她侍奉基恩是因为基恩在那个冬天里救了她,给了她性命。那时候基恩叫她发誓效忠,她发了誓,她要遵守誓言。   誓言?什么誓言?   她几乎忘记自己当时说了什么。饥饿和劳累让她虚弱无比,头昏脑涨。紫罗兰思考到:为了生存,我侍奉基恩,那么同样是为了生存,我为什么不能去含着拉尔斯的家什?   如果不是他帮我,我就会饿死了,所以我去侍奉他,也是理所当然。   这个想法把紫罗兰吓坏了,她意识到,如果自己继续这么想的话,那她就会彻底堕落成用肉体换钱的女人。   从前她坚持认为,成为基恩的奴仆只是一时妥协,她早晚还能得到自由。可是现在,她感觉自己永远得不到那个自由了。   “不行。”她说。   “不行?”拉尔斯问她,“那你还想要几块糖?”   他当我是个比妓女更廉价的奴隶,是一头名叫女人的牲口。这个想法让紫罗兰感到愤慨,她说:“不,大人,我说了我不做这种事情!”   拉尔斯一巴掌抽在她脸上。   “奴隶,是谁教给你反抗主人的?”他问道。   对啊,是谁呢?紫罗兰心想道,他只告诉我要反抗,却没说过如何反抗。没人教过我当面对一个壮汉的强-暴时候我该怎么做。   接着拉尔斯将她推倒在地,粗暴的撕开她的衣服。   紫罗兰还是试着去反抗了,她手抓,用脚踢,用牙来咬。结果就是换得一顿暴打。没人会对奴隶怜悯。   她最终像个尸体一样躺着,等待拉尔斯办完事情。   十来分钟后,男人办完了事,旋即他穿上衣服就离开了。紫罗兰躺在土地上,身上满是恶心的黏液和她自己流出来的血。液体和黄沙混在一起,粘连成泥。   这种事情令人痛苦,但不至于击垮紫罗兰。毕竟她就是这么过来的,这不是第一次了。   她又想起自己一开始做奴隶的那段时光。   她幼年时候生活在南方群岛,她被抓来的时候已经是个懂事的少女了。大概有七八岁的样子。   她的家乡有永恒的盛夏,正如传说的那样,那里有熟到裂开的瓜果,有甘甜清澈的溪流,湖里的鱼又肥又傻,三岁的孩子都能抓到它;林子里的动物也是一样,不需要多好的技艺,就能抓得到。   紫罗兰的童年之中没有饥饿,水果、淡水鱼、海鲜还有各种蔬菜粥。   种地的人不多,水稻却也够吃;捕猎的人很懒,但是猎物总是多到腐烂。   那里空气湿润,太阳充足,一年四季都是温暖的。因此大家都不爱穿衣服,女人和男人一样赤裸胸膛,那里的人都认为乳-房是神圣的,因为母亲用它哺育生命。   但这不是说大家就不爱美了,恰恰相反,紫罗兰的同胞们最能感受美丽。不管男女都戴首饰,身上要涂油彩,头发要编的像孔雀一样。有人喜欢金饰,有人喜欢贝壳,有人喜欢骨头,在他们来看这些都差不多。一年十二个月,他们有十三个节日,每个节日大家就要穿不同的衣服去庆祝。   男人可以娶许多老婆,女人也能娶好多男人,只要大家乐意,就没有任何问题。   紫罗兰从心底里认为,那是天堂一般的生活。然而在入侵者看来,他们的习俗就是野蛮的象征。奴隶主抓了她之后,先教她用衣服把自己包严,然后就教她如何服从主人。奴隶主告诉每个奴隶,这世界的人不是平等的,人生来就有高低贵贱,主人就比奴隶高贵。   后来紫罗兰就学着如何侍奉这些“高贵之人”,从歌舞音乐到床榻之术,她都学会了。奴隶主夸奖她,说她是最好的奴隶。那时候她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的苦难能随时结束。   然而结果就是她被一次次买卖,卖出的价格由高变低,奴隶越卖越不值钱。   她从南方被卖到谷地,从谷地又被卖到北方,最终又卖到海湾地……她在这个过程中成长,成年,逐渐从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她学会逆来顺受,开始服从命运……   可是命运是个残酷的东西。当她已经封闭自我的时候,偏偏她来到了一个圣人身边。圣人给他尊重、给她爱,给她几乎所有正常人能得到的东西。而且圣人还教她“自尊”“自爱”“反抗”“自由”等等一些她之前不敢想的东西。   她从奴隶变成了自由人,还当了教师,给孩子们讲课。人们尊重她,她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但现在命运要她做会奴隶。   若不是圣人的存在,她还可以继续做奴隶。可是尝过肉的人不会再甘于吃草,她知道了自由的滋味,就没法再做奴隶了。   每当她痛苦的时候,她就会回忆起之前快乐的日子来。这两者一对比,她的痛苦就会加倍。   紫罗兰平静的擦干了身上的腌臜之物,然后穿好了衣服。她下了决心,她必须摆脱这一切。   她不想,也不能继续当奴隶了。   晚上回去之后基恩没碰他。基恩只是问她说:   “拉尔斯的老二大不大?”   紫罗兰没有回答,她说:“睡觉吧,主人,明天还要赶路。”   第二天早上,紫罗兰又得到了一块糖。   紫罗兰并不想要,但是拉尔斯把糖硬塞给了她。男人没说话,但紫罗兰已经明白其中的含义。   她无处可逃,也无法反抗,她只好把此事告诉基恩,让主人来决定。   基恩很平静的听完了她的陈诉,随后那男人点了点头,说:   “紫罗兰,这是你的罪恶。”   “我的罪恶?”紫罗兰问道。   “你的罪恶。你太美丽了,勾引了男人。”基恩对他说,“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还会有更多人因你而堕落。紫罗兰,你需要一个新主人了。”   “您说什么?”紫罗兰瞪大了眼睛。   “新主人。”基恩说道,“我要把你卖了。” 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二   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二   紫罗兰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复。   “我做错了什么?”她大声质问道,“我自始至终都安分守己,我服侍你的生活,为你料理饮食,洗衣服、刷鞋子,我还给你们代写书信,看地图,找路,跟着你去接待客人。我甚至给你充当翻译!我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你却说我有罪?我罪在哪里?”   基恩怒吼道:“是谁教给你这么和主人说话的?”说着他就要上来打紫罗兰。   紫罗兰这一次先发制人。“你不是我的主人了!”她冲上去和基恩厮打起来。   基恩虽是个男人,却没真打过架。两人抱在地上打滚,他很快就被紫罗兰打的惨叫。惨叫声吸引了其他人过来,人们也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殴打紫罗兰。反正奴隶打主人就是有罪。   紫罗兰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人们对她拳打脚踢。然后有人撕扯她的头发,扒她的衣服。紫罗兰发出尖叫。   打了一阵子,基恩大喊道:“别打死她了!我还要把她卖钱呢!”这样人们停下手来。   紫罗兰已经爬不起来了。新伤旧伤累计在一起,她身上的衣服也变的破破烂烂了。一群男人围着她,看着她笑。她坐在地上,试图用破碎的衣服遮住自己的丑态,可是人们又一次将她推倒,肆意践踏她的尊严。   她心想道:尊严比生命更贵重,可我的尊严又在哪里呢?   这天下午,紫罗兰就被卖掉了。基恩用她的时候不留余力的贬低她,可是卖她的时候又竭尽所能的吹嘘她。基恩对奴隶贩子说:“您看看这妞儿的皮肤,看看她的脸蛋!这是南方的贵族,部落的公主!我买她的时候花了满满一袋金子……”   紫罗兰在他后面站着,手上缠着绳子,一脸冷漠的听着基恩和对方讨价还价。奴隶主是个长着酒糟鼻和大胡子的中年那人,他脸上油腻的发光,嘴角贪婪的翘着,一会儿奸笑,一会儿摇头。   明天我就属于这个男人了,她心想道。她不敢相信明天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最终,紫罗兰被卖了七个金币。对于现在的基恩来说,这价格已经很高。谈好了价,握了手,奴隶贩子就走过来给紫罗兰带上了镣铐。他冷笑着,说:“我劝你别动歪点子。妞儿,他们只是打你、操-你,而我会剁了你的手脚。我告诉你,剁了手脚的女奴隶一样好卖。装在坛子里卖,一次能卖十几个金币。哈哈,有些人就好这一口!”   紫罗兰的牙齿不由自主的开始打颤,而基恩则在一旁假仁假义的说道:“先生,您答应我说要好对待她的!”   奴隶主咧开嘴笑,露出一口黄牙,“我就是吓唬她!”   然后基恩握着紫罗兰的手,十分动情的说道:“真是对不起啊,紫罗兰,我最最最最最亲爱的好女仆。我真的不想卖掉你啊!你是个好姑娘啊,你会弹琴会唱歌还会写字,体贴又温柔,白天晚上都讨人爱,我真是……哎!”他说到最后居然哭起来了。   他这副样子就和他从前富有的时候一样,就和他捡来紫罗兰的时候一样。这时候紫罗兰才意识到,基恩从前的礼貌与优雅都是骗人的,是做给别人、做给他自己看的。   就这样,基恩哭着把紫罗兰送上了运奴隶的大篷车。   上了车,紫罗兰就看到许多和她一样的人。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衣不遮体,手脚都干瘦干瘦的,一个个都眼神麻木。紫罗兰试着和他们大招呼,可是别人只是用惊恐、怪异的目光看着她。   空气中散发着腐败的恶臭,紫罗兰看到角落里有个女人腹部水肿、长满脓疮。她知道疾病会传染,所以她尽量远离那人。   紫罗兰找了靠门的地方坐下,接着奴隶主撂下了大篷车的帘子。帘子垂下来,只露出一条缝隙。大篷车缓缓地移动,紫罗兰透过那条缝隙往外看,她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基恩正掂着那一小袋金币,笑的满脸开花。   也许我当时该和风信子一起离开,她心想道,死在荒野上或许也不错。   空气沉闷着,同行的奴隶在重重的咳嗽。大篷车缓缓驶出石城,驼铃叮当响,奴隶主在和别人聊天,时不时放声大笑。他们聊得是娶妻生子之类的话题,这件事注定和紫罗兰无关。   紫罗兰不禁思考自己的命运来。她不想一直这么做奴隶,她想要公平和自由,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可是现在她没有办法。命运比她身上的镣铐还沉重,上天就如外面的黄沙一样无情。她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起风了。西域的黄沙顺着缝隙涌进篷车里,紫罗兰不得不关上那条缝,这一下阳光和空气进不来了,大篷车内变的昏暗又闷热。有个奴隶痛苦的呻-吟起来,紫罗兰下意识的想到:我该去帮帮他。可是她转念一想:我拿什么帮他呢?   谁又来帮帮我呢?   在这种绝望的命运面前,所谓的怜悯、同情和仁慈都变的虚无缥缈起来。在这里,人要么变的麻木,要么就会发疯。   走了一阵路之后,奴隶主停下车来,叫奴隶们下车方便。奴隶们一个个排着队走下车。   紫罗兰坐在最外面,她就第一个下去。上车之前,紫罗兰所有的东西都被没收了,包括脚下的鞋子。黄沙被太阳晒得炙热,她踩在上面就觉得脚下在着火。   紧接着下来几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有北方人也有南方人。奴隶主拎着皮鞭看着他们,没人敢说话。第四个人也许是太虚弱了,他下车的时候摔倒在地上。奴隶主便走上去拿皮鞭狠狠地抽他。那人被抽烂了嘴巴、手臂和胸膛,他叫声很大,但在大的悲鸣,也会被这风沙淹没。   西域是个最残忍无情的地方。自上而下,人们恪守戒律,摒弃情感。因为多余的感情会影响人的判断,而在这片土地上,任何决策的失误都足以致命。   其他奴隶绕过地上这个人,继续走下车。等人都走完了之后,奴隶主打开大篷车的帘子朝里边看。   “你怎么不出来?”他朝里边吼道。   紫罗兰想起来里边蜷缩着一个生病的人。“她……”紫罗兰本想为那人说话,可是声音卡在了喉咙里。紫罗兰知道,她即使开口了,事情也不会有改变,而且她自己也会受牵连。   那个奴隶咳嗽起来。这时候奴隶主似乎发现了那人已经生病,而且病得严重。他喊道:“滚出来,肮脏的畜生!”   那人蜷缩在角落里不肯动弹,奴隶主就命令旁边几个奴隶上来抓她。奴隶冲进车里去,然后里边就传来了那个女人的尖叫声。接着她被退出车来,丢在地上。   那女人看上去很瘦小,二十来岁?十来岁?紫罗兰判断不了。紫罗兰只是觉得她体型像儿童,脸却像老人。   这一次奴隶主没打她,而是说道:“滚!别污染我的财产!”   女人愣在原地。四周都是黄沙,她没处可去。这时候车队的护卫来了,那些穿着皮甲的壮汉用长矛来驱赶她,朝她丢石头。女人只好跑向荒无人烟的沙漠,她每跑几步就会回头看一眼,这时候奴隶主和护卫们就会骂她,继续朝她丢石头,她就只好再往远处走……   奴隶主说:“你们去拉屎撒尿吧!”   于是奴隶们就在这地方露天排泄,大家都这么做的时候,人们就没有羞耻心了。紫罗兰一开始不想这样,然而她转念一想,如果错过了这次,可能就没有下次机会了。这车不可能为我单独停一次。   紫罗兰旁边就是个站着撒尿的男人,但他们俩谁也不去看谁。   完事之后紫罗兰站起来、整理衣服,这时候她看到那个被赶走的女人了。那人远远地望着,似乎在乞求什么。   她在乞求生存,紫罗兰心想道,她希望我能为她说句话。紫罗兰知道,她做什么都没用的。奴隶主不会留下一个生病的人,生病的奴隶不光卖不出去,可能还会传染给其他人。   然而紫罗兰的良心在痛,眼看着一个人死在她面前,她没法忍受这种感觉。她对奴隶主说:“大人,我想我们应该……”   奴隶主用一个眼神就将她的话噎了回去。那人拎着鞭子走过来,对她说:“你想说什么?”   紫罗兰明知没用,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说:“请救救她!”   “你还请祈祷救救你自己吧!”果不其然,鞭子落了下来。   鞭子落在身上,她的皮肉-感到疼痛。然而这种疼痛驱逐了她的负罪感,至少,她的良心好受了。   挨完了鞭子,紫罗兰跟着上车。她的伤口又辣又烫。   车慢慢的开走了,阳光顺着帘子的空隙射了进来。紫罗兰透过那条缝隙往后望去,只见那女人还在一瘸一拐的追着车队。但是她走的太慢了,她的身影就越来越小,后来就彻底消失不见。她隐隐听到女人的痛哭声——这声音凄厉的让人害怕,紫罗兰只好捂上了耳朵。   我已经守住了我的良心,她心想道,我不该自责,也不该害怕了。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她仍旧会死,而且我还挨了鞭子。   守住良心真的有意义吗?   海文·安卜赛德,若你在这里,你会如何回答我呢?   那人走后,大篷车里就更安静了。这次连咳嗽声都没有了。   车队一片死静,后来他们只停了一次车,就这么开到了晚上。晚上,奴隶主给他们发口粮。这食物粗糙发霉,紫罗兰捧着一块土坷垃似得干粮,她无法辨认那到底是面包还是某种面饼。这东西咬起来是硬的,吃在嘴里是酸的,咽下去是苦的。   可她仍旧吃完,她太饿了。   吃完饭之后,紫罗兰又回到车上。今晚他们在一块巨石下露营。这石头就和之前石镇的那个一样。好像西域有许多这种天然的巨石。旅行者管这个叫:沙海避风港。   今晚还好,没有什么风沙。然而西域的夜晚十分寒冷,这里昼夜温差极大,活生生是个人间地狱。晚上,紫罗兰和其他奴隶都在大篷车上避寒。人们挤成一团,用体温取暖。   和紫罗兰挤在一起的是个少女,紫罗兰试着和她打招呼,但她只是看着紫罗兰不说话。紫罗兰以为她是听不懂,就换了几种语言问她。她皮肤晒得很黑,可五官结构却不像南方人。紫罗兰不确定她是哪里的人。   可她就是不说话,紫罗兰问她:“你是不会说话吗?”   少女张开嘴,嘴里没有舌头。   哦,是个哑奴。   “睡觉吧。”紫罗兰对她说。   于是奴隶们都睡觉了。不过紫罗兰睡不着,她身上的伤太疼了。有基恩打的,还有鞭子抽的。她抱紧自己,低声抽泣。她尽量不哭出声音来,若是吵到了奴隶主,她又要吃鞭子了。   到了后半夜她才睡着。她半睡半醒的,做了许多噩梦。不知为何,她梦见了从前的人,她梦见海文,伊丝芮特,德莱尔,法斯纳特,米尔萨露还有她的许多学生……   这些人全都变成了恶鬼,在她身后追杀她。她一个劲的跑,那些魔鬼就在后面就紧追不舍。最终魔鬼追上了她,撕开她的皮肉,饮她的血……她浑身都在疼。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紫罗兰发现自己许多伤口在化脓。   这下糟了。   紫罗兰深知这件事情有多可怕。当初海文一再教育她如何处理伤口,如何避免感染……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可能会伤口溃烂、生病、发烧……而最令她感到害怕的,却不是这个。她害怕生病之后被奴隶主逐出去,就如那个女人一样。   黄沙会将她吞没,最终连一点渣子都不留下。   恐惧将她吞噬了,她的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也许我就不该反抗的,她心想道,我就不该反抗,我一开始就该服从拉尔斯和基恩,这样我就不会被卖了;之后我也不该给那个奴隶求情,那样的话,我就不会挨鞭子了。   我就该老老实实做个奴隶。   ps:紫罗兰的戏是苦了点,嗯,但这也只是反应了书中社会的真实面貌而已。构成这个故事的不光是所向无敌的霸王、英俊潇洒的游侠或是高洁的圣人。凡人的悲苦也在其中。   紫罗兰这一部分戏十分重要,   紫罗兰这个角色是我第一卷时候就想写的了,而她的剧情,也是我反复思考过的。   还请诸位耐心阅读。   另外,下个月开始我要写另一本书,这边更新量会稍减。   不过我会保持每日一章的w   谢谢你的支持w 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三   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三   第三天,他们来到了一处绿洲。   沙漠之中的绿洲代表着生机,沙民会记录下所有绿洲的位置,在这类建立驿站和补给站。奴隶的车队也停在了这里。   这个绿洲驿站名叫“绿沙子”,这里有几户人家,一间旅店还有一个中等大小的湖。这里长着沙枣和梧桐,地里生长在充满水分的长条萝卜。那几户人家还在这里种植了玉米和麦子,栅栏里养着鸡,池塘里似乎还有鱼。   奴隶主将运奴隶的大篷车停在这里。人们纷纷下来,绿沙的驿长接待了他们。那是个身穿宽松白袍、带着头巾的中年男人。他似乎是认识奴隶主,他很热情的打招呼,说:   “西拉卡!绿沙欢迎你。”   西拉卡——也就是奴隶主,他行了个弯腰屈膝的礼,说:“总司大人,我也好想念您。”   接下来就是一番寒暄与阿谀奉承。这是贵族或者上流人士一贯的礼貌,虽然说奴隶主称不上什么“上流”,但至少他把这套东西学会了。这就和基恩总要表现出礼貌和仁慈一样。他们不是真的克制有礼,他们只是在机械的附和着这个世界的规矩。   就如奴隶也该遵守奴隶的规矩一样。   紫罗兰的伤口恶化了,今天她感到一阵发冷,她估计今晚就要开始发烧。接下来还有好几天的旅程,她恐怕撑不过这一次了。   奴隶主领着奴隶们给驿长总司行礼,行礼过后,又叫他们去给七色尊主的图腾行礼。   在驿站的中央空地上插着至高天的图腾。这图腾是用木头制造、缠着蔓藤和草叶,在这地方,金属不那么值钱,珍珠玛瑙之类的东西也不那么珍贵。最珍贵的反而是这些绿色的东西。它们在外面随处可见,但在沙漠里就是稀有的珍宝。   拜了至高天,奴隶们跟着到酒馆里休息。他们没有资格住客房,就住在马棚里。紫罗兰挨着一头骆驼住。她的床是干草,周围堆积着牲畜的排泄物,味道恶臭难闻。与其在这待着,不如睡在大街上。   晚上的时候,她果然开始发烧了。   生病是瞒不住的,她浑身发抖,咳嗽,痛苦的呻-吟,很快奴隶主就发现了她。   奴隶主把她叫道外面来,检查她的身体。紫罗兰吓的不敢说话,她想起了之前那个被赶出去的女人,想起那个女人最后绝望的眼神。   “把衣服脱了。”他命令道。   紫罗兰照办。   奴隶主西拉卡上下打量着紫罗兰。他的眼睛就仿佛带电一样,每扫过紫罗兰身上的一寸皮肤,紫罗兰就会感到皮肤紧绷起来。   “妈的,果然是那个脏东西的错,她把邪恶的瘴气传给你了。”西拉卡咒骂那个被他赶走的奴隶,却不悔过自己。   “你是我刚买来的!你可不能死,我他妈还要指着你赚钱呢。”他在地上来回踱步,“你觉得你会自己好起来吗?”   这个问题紫罗兰无法回答。   “算了!你们这群脑子里都是狗屎的家伙,我问你也没用。”他空挥了几下鞭子,鞭子每响一次,紫罗兰都会感到心中一颤。   “我去找个医生来!”他怒吼道,“可是看医生也要花钱!妈的,贱-货,你们也配看医生?赔钱货,都他妈的是赔钱货!”他骂骂咧咧的出去了。   紫罗兰就坐在门口等着。早晨的阳光很温暖,照在她身上却如冷水一样难受。奴隶们都去吃早饭了,他们从紫罗兰的身边越过,当她不存在。   阳光令她感到一阵眩晕,孤独和恐惧吞噬了她。她开始幻想自己之后的处境:我是会伤口溃烂而死呢?还是会被奴隶主赶到沙漠上渴死呢?腐烂而死最后我会变成一滩烂肉,渴死的话,我会变成干燥的白骨……   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后悔。   我不该做那些蠢事的!我一开始就不该从基恩那里离开,我该想方设法留下来才对!我更不该替那个女人说话,到头来她死了,我也也陪葬。   该死,真该死!她抱着自己,不停地寒战。   这时候奴隶主回来了,紫罗兰听见他说:“嬷嬷,就这个家伙,您想想办法吧!”   紫罗兰抬起头,见到一个粗胖的妇人。那是个穿着淡黄色的袍子的嬷嬷,她的衣服平整得体、颜色洗得发白;一双大手上都是茧子,面孔和蔼的像是母亲。   阳光淋在她的头纱上,散发着美丽的金光。   她对紫罗兰说:“孩子,跟我来,让我给你看看。”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可是却十分温柔。紫罗兰试着站起来,可她太虚弱了,站了一下,就又跌了下去。嬷嬷立刻搀扶住了她。紫罗兰感受到一双粗壮有力的大手,那双手一下子就把她给救了。   “我背你走。”她弯下腰。   紫罗兰惊讶的说不出话,旁边的奴隶主提醒道:“嬷嬷,她只是个奴隶。”   “我知道。”妇人笑的很温柔。她微微转头,对紫罗兰说:“孩子,上来吧。”   紫罗兰十分惶恐的把身体贴在她的背上,这时候妇人那双有力的大手一把将她托住了。“孩子,你好轻啊。”她语气中充满怜悯。   那双手托着她,紫罗兰就感到很安心,简直比睡在床上还安心。嬷嬷背着她来到了供奉七色尊主寺庙里。庙里都是些年老的嬷嬷,西域的女人丧偶之后很少会再婚,她们会选择进入寺庙,成为这里的修女。   “我叫阿米洛。”嬷嬷对她说,“你呢?”   “紫罗兰。”   “真名呢?”   “我早就忘了。”紫罗兰其实记得,但她不想说。   “好吧。”嬷嬷将她放到寺庙里边的床上。床是硬板床,躺着硌人,床很干净,上面铺着一张洁白的床单。可是紫罗兰的身上很脏,她已经很久没洗澡了,一躺倒上面,白床单就被她弄黑。她想起来道歉,可是嬷嬷却将她按住,说:“没关系,孩子。”   门窗关着,屋里很暖和。嬷嬷叫人弄来热水。嬷嬷脱去她的外衣,用一把木刷给紫罗兰清洁身体,把她洗得干干净净。她用盐水给紫罗兰清洗伤口,把伤口也洗干净。   她真的想救我,紫罗兰心想道。   洗完之后,嬷嬷叫人拿来了蜡烛和小刀。她对紫罗兰说:“我接下来要清理创口,还要把脓液都引出来,会很疼。”   “我明白。”紫罗兰点头。   嬷嬷开始给她清创,紫罗兰忍着疼痛,尽量不发出声音来。紫罗兰对疼痛的忍受力很强,毕竟她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痛苦,对于这种感觉她早已习惯了。   清创之后,嬷嬷又用一种棉纱似得东西吸出了她伤口里的浓。紫罗兰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那东西有草药的香味,而且贴在身上十分的凉。   最后嬷嬷给她用药,药有内服有外用。伤口也包扎好了,保持干燥。紫罗兰问她说:“这药是什么?”   “治病的药,能让你不那么难受,慢慢好起来。”嬷嬷回答。   紫罗兰说:“我想知道这药的成分。”   嬷嬷瞪着她,很是纳闷。“你问这个干嘛?”   紫罗兰说:“以后我也许用得上,我可以用它救人。”   嬷嬷抚摸了她的头,说:“你是个好姑娘。”   然后嬷嬷告诉她配方,说这里边有树皮、牛黄、金银花、青蒿等物质,还有一些紫罗兰没听说过的名字。紫罗兰怕自己忘记,就说:“能给我笔和纸吗?”   嬷嬷惊讶的问她:“你识字吗?”   “嗯。”   嬷嬷给了她纸笔,然后嬷嬷一边说,紫罗兰一边写。她强忍着头晕和反胃的不适感,将这些一一写下来。   嬷嬷一边说一边看她写的字。   “你的字真漂亮。”她对紫罗兰说,“你一定是在哪学过吧?”   “嗯,从前学过。”   “是谁教你的呢?一个贵族吗?”   “算是吧。”   嬷嬷沉吟少许,说:“他把你卖了吗?”   紫罗兰说:“不,那是一位很善良的大人。他没卖了我,他……”紫罗兰咬了咬干裂的嘴唇,“他可能死了。我们的城堡被敌人攻陷,后来我逃了出来。”   “别说了,一会好好休息吧,等你好起来我再来问你。”嬷嬷笑着说道。   说完这话之后嬷嬷就收拾东西出去了,过了一会她还回来给了紫罗兰一叠毛毯。接下来紫罗兰沉沉的睡着了,这一次她没做梦。睡醒之后已经是下午,她还在发烧,但是觉得又饿又渴。她慢慢坐起来,看到床头放着一壶干净的水,还有面包、食盐与药汤。   她喝了水,感觉精力好了许多。这时候嬷嬷走进来,说:“感觉怎么样?”   “我好了一些。”她说。   嬷嬷点了点头,说:“那你……”   这时候奴隶主闯了进来,他一脸愠怒的对紫罗兰说道:“我们三天后就出发,你只有三天的时间,不管怎么样,到时候你都得走。”   嬷嬷说:“三天不够她康复过来。”   “但我的钱包也撑不到第四天了,嬷嬷。”   说完这话之后奴隶主离开了,嬷嬷叹了口气,她对紫罗兰说:“可怜的孩子,你还想睡觉吗?我来陪陪你?”   紫罗兰点头说:“我已经睡够了,嬷嬷,陪我一会吧。”   于是嬷嬷坐在她床边上。嬷嬷问她说:“紫罗兰啊,你还学过什么东西呢?”   “嗯……”紫罗兰想了想,然后说道,“我学的很杂,您都要听吗?”   “嗯,要听。”   于是紫罗兰将自己所学的东西都告诉了嬷嬷。包括语言、历史、地理知识、歌舞、乐器、贵族礼仪以及海文教给她的一些医学常识。嬷嬷听的啧啧称奇,她对紫罗兰说:“不像个奴隶,反而像个学者。”   “我也不想当奴隶。”紫罗兰对她说出真心话,“谁想当奴隶呢?我一开始生活在南方,我有家庭也有朋友,那时候我是个自由的人。后来奴隶主抓了我,把我转手卖钱……”她又感到浑身无力,“嬷嬷,让我再歇一会吧,我好累啊。”   “嗯,好。”   接下去两天紫罗兰都在好好养病,在嬷嬷的精心照料下,她的身体逐渐有了起色。伤口开始结痂,体温也渐渐低了。嬷嬷的草药非常有效果,嬷嬷说,这是她在寒夜城当学徒时候学来的药方。这药对外伤有奇效,能驱毒散热。   嬷嬷对她说:“寒夜城里有一座学士塔,那里聚集着西域甚至是整个大陆最好的学者。学士们都喜欢在有秩序的地方做学问,而帕拿夫陛下是最懂得秩序的人。”   紫罗兰问她:“这药这么好用,为什么不普及呢?”   “这些药材太难弄了。”嬷嬷感叹道,“我这里只有三五把,这些草药大部分是我在绿洲种植的,有一些是我去山里采的,还有一些是我去外面买来的。”   紫罗兰说:“这么好的药,您就给我用了?我……我没什么能报答您的东西啊。”   嬷嬷摇了摇头,说:“孩子,这里不是医院,而是七色尊主的圣堂。帕拿夫陛下每年都会拨款给我们义诊,你不用回报我,若是感激,你就去感激他吧。”   紫罗兰神色黯然的说:“但是奴隶一定不在义诊的范畴内。”   嬷嬷微笑着抚摸她的头发,说:“但他们也没说不能给奴隶义诊。孩子,嬷嬷喜欢你,救你的命我很开心。”   紫罗兰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她说:“嬷嬷,您把我买下来吧!我要在这里当个修女。”   嬷嬷愣了一下,说:“你……”她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知道没有奴隶当修女的先例,但我不是个普通的奴隶。我会的很多,您都知道的!我能会做饭,我会写字,我还给学生教过书。哦,我能当翻译,我能看地图,我还会喂养牲口……我什么都能做,就是我不会的,我也能学!我学的很快,我留在这里一定能帮上忙!”   嬷嬷再一次用那只粗糙的大手抚摸她的头,接着她把紫罗兰抱进了怀里。紫罗兰一下子就哭了,她猛然想起自己的童年,还有爱着她的母亲。亲人的面孔已经模糊了,可她还记得这种被爱的感觉。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嬷嬷轻声她说:“嬷嬷没说不要你,嬷嬷只是在想,你这么好的姑娘,不该留在这地方陪着我们一群老太婆。”   “不,这里很好,我要留下,我就想跟着您。”   嬷嬷对她说:“你只能暂时跟着我,紫罗兰,你不是这里的人,你早晚要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   “我能回去哪里?”   “你的家乡,或者是其他你想去的地方。嬷嬷会收留你,但你想走,随时都能走。”   “嗯。”她轻轻点头。   第三天的时候,嬷嬷把奴隶主叫到屋子里来,告诉他说:“我要买这个奴隶。”   奴隶主立刻乐开了花,他搓着手,问嬷嬷说:“您想开多少钱买呢?”   嬷嬷显然是没买过奴隶,她想了想,说:“你来开价吧。”   “我看,这么好的奴隶,至少也得要五十个金币。”奴隶主当然是漫天要价。   嬷嬷说:“整个庙里也没有这么多钱,紫罗兰,你说你值多少钱?”   紫罗兰立刻说:“我不值钱!”   奴隶主吼道:“闭嘴!你现在还是我的奴隶,你没资格说话!”接着他来检查紫罗兰的身体,他看了看紫罗兰的伤口,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说:“你病好了?”   紫罗兰说:“没有。”   奴隶主点了点头,他面无表情的问嬷嬷,说:“她能活下来吗?”   嬷嬷坚定地说道:“一定能!”   不!紫罗兰心想道,你该说我活不下来的。这样你才能低价把我买走!嬷嬷是个耿直又善良的人,她想不到这种事情的。   奴隶主笑的更开心了,他说:“四十个金币,不能再少了。”   嬷嬷说道:“可我只有五个金币。”   嬷嬷没撒谎,寺庙里十分清贫。一个总是义诊的寺庙,这里边怎么可能富有呢?   嬷嬷继续和他讨价还价,嬷嬷说她可以借钱去,她能凑十多个金币。可是奴隶主至少也想把紫罗兰卖三十个金币。到最后,嬷嬷跪下来求那个人,说:“大人!让我买下她吧。我诊疗她的时候没收诊金,可是那笔钱真的不少,看在这个份上,开开恩,让我买下她!”   可是奴隶主眼里只有金子,他也给嬷嬷跪下,说:“善良又仁慈的嬷嬷啊!不是我不开恩,不是我不仁慈,我也想支持您的善行,可是我有家人要养活,有四个儿子要娶亲,我少了这笔钱,我的家人就要饿肚子了。七色尊主的修女啊,你不能为了救一个奴隶,就毁了另一个人的家啊!”   他说的嬷嬷毫无办法,嬷嬷只能一个劲的央求他。片刻之后,奴隶主看这买卖谈不成了,就从屋里离开了。他对紫罗兰说:“明天就出发。”   那一晚上紫罗兰几乎没睡。嬷嬷也不知去了哪里。   第二天早上,紫罗兰离开了寺庙。她的烧刚刚退,但是身体虚弱的不行,她每走一步都要出许多虚汗,一用力身体就会颤抖。大篷车已经为她敞开了门,这一次奴隶主用“请”的方式让她上车。他对紫罗兰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值钱,宝贝,到了寒夜城,我可得把你买个高价!”   紫罗兰什么也没说,安静的走向马车。   就在这时候,嬷嬷又来了。她一边口中高喊着:“等等,等等!”一边往跑过来。紫罗兰看到她拎着个小麻袋。   奴隶主问她:“怎么了,你凑够钱了吗?”   嬷嬷将沉甸甸的袋子丢在地上,说:“这个!这里边有许多钱,有许多!”   奴隶主看了看那袋子,说:“这是什么?都是铜板?”   嬷嬷说道:“这是我昨晚挨家挨户的讨来的、借来的,我也不知道这值多少金币,但是我想……”   奴隶主随手翻了翻袋子里的钱,说:“不够啊。”   “不够吗?这还不够吗?你再点一点!这里边有好多的!”   “再多也没个屁用!都他妈是铜板!”奴隶主将袋子一把倾倒在地上,他大声叫道,“没有三十个金币,就别想买走我的奴隶!”   嬷嬷看了一眼紫罗兰,两个人都哭了。嬷嬷对奴隶主说:“看在我帮你忙的份上,让我和她道别一下吧。”   奴隶主说:“好吧,快点,我这等着呢。”   于是紫罗兰走向嬷嬷,嬷嬷再次用那双大手抱紧了她,然后她们俩抱头痛哭。   哭也没用。事情就是这样,面对奴隶主的皮鞭和那些强壮的护卫,她们没有任何办法。嬷嬷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地位,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奴隶主在催促了,连个哭的时间都不想给她。   紫罗兰只好向嬷嬷道别,她对她行礼,说:“您是我的恩人,阿米洛嬷嬷。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一定会感谢您的!”   “一定好好活着,孩子,你若是死了,嬷嬷会伤心的。”嬷嬷用粗糙的手掌抚摸她的脸庞,说:“七色尊主是仁慈的,你这么好的人,不会一直受苦。”   “是,嬷嬷。”   紫罗兰登上大篷车。   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改变,主人还是主人,奴隶还是奴隶。   但至少紫罗兰坚定了一个信念:   再苦再难,我也要活下去。   作者留言:   ps:明天请假,日后主要精力会侧重另一本书。   这本书更新会随缘,尽量日更2000,嗯。 第五章:世界戎卫团,一   第五章:世界戎卫团,一   坎追恩·拉斯托尔站在城堡的城墙上,他的兄弟安度因·拉斯托尔就在他背后。   “兄长,你想好了吗?”安度因问他说,“你这个行为,不仅仅会彻底改变北境的格局,而且你会引来小三叉戟的敌视。”   “他本来也敌视我,不仅仅是敌视我,而且他还狂热的想猎杀我。动物不会放任自己地方盘上有比他更强的动物。”坎追恩目视着南方,在那里有鹰头山和天湖。鹰头城壮丽,天湖绝美,那里有高耸的山岩、清冷的雪水、美丽的野花与可爱的杜鹃。那时候坎追恩被关在通天塔里,自然地美景是他唯一的慰藉。   如今,鹰头城属于巴骨·卡恩。属于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霸王。   若说现在的世界上有谁对这片土地破坏最严重,那必然是他。   巴骨·卡恩的政见与我恐怕相反,霸王是如此的自负,他一定是想靠自己的力量来改造世界。然而这不可能,人类无法彻底战胜自然,我们只能和自然融合在一起。   我要尽快回到鹰头城去,我要占领那里,不然这片大陆将继续崩坏。   他问道:“兄弟,通天塔有多久没亮了?”   安度因回答:“自二十年前你离开之后,只开过几次,都是节日的时候用的。”   坎追恩喃喃道:“从前它天天都亮着。这是善男信女与大光明神沟通的天路,它怎么能暗下去?”   安度因苦笑,说:“凯德·赫沃斯,我们的小国王,他认为通天塔的光芒太刺眼了,这是在挑衅王权。所以他就让公爵关掉了通天塔。”   确实如此,坎追恩心想道,小国王曾经和我说过,他不想在和女人交配的时候看到远方的通天之光。这会让他硬不起来。   坎追恩说道:“我们该把通天塔点起来。”   安度因说:“那意味着造反。”   “国王已经死了,难道我们还要服从小三叉戟吗?”   安度因沉默了片刻,说:“现在没人敢叫他小三叉戟了,人们怕他,都说他是霸王、魔王。”   “极北之地的人民难道不敢和巴骨打仗吗?”   “恐怕不敢。”安度因喉头蠕动,表情十分难看。一阵北方吹过,那是来自苦寒地的风,寒冷到扎人。坎追恩呼吸着那空气,心想道:在这种艰苦之地生长起来的人,应该是有无尽的勇气才对。怎么他们也会害怕巴骨·卡恩?   坎追恩说:“若我率领他们,那他们还会害怕吗?”   “仍旧害怕,但是人们会跟着你走。坎追恩,你要成为极北的战神,这样你才能战胜另一个战神。”   坎追恩点了点头,说:“兄弟,今晚就点亮通天塔吧。让那些前来永夜城的贵族们看到这道光。”   前些天,坎追恩写信邀请了极北之地的贵族。这里包括两位侯爵,四位伯爵以及其他几十位爵士、骑士。他想要知道这些人的态度,然后他会决定策略。   当晚,通天塔亮起了银色的光芒。这一次的光比哪一次都要光亮,这几十年里通天塔的魔法石已经吸收了足够多的能量,释放出来的光柱比从前还要巨大。   永夜城的人民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束光了,那一晚上,人们自发走到街头,来到通天塔那里祭拜。队伍排了很长,排不上队的人,就在街上对着高塔磕头行礼。   第二天,坎追恩早早的起来晨练。今天他要在谈判桌上打一场硬仗,他要打起精神来。   他穿了一身白色的紧身训练服,带着逆鳞,来到城堡的后院练兵场开始练剑。   他“刷”的一下拔出逆鳞,然后穿着睡衣的奥莉薇就掉在了地上。   “你干嘛啊!”少女龙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摔伤的脸,然后摘下睡帽,狠狠丢在地上,“这才几点!大人,你不睡觉的吗?”   “我要晨练。”他说。   奥莉薇气的跺脚,说:“往常晨练你不是都用木剑吗?怎么这次把我抻出来了?我昨晚……呵……”她打了个呵欠,“啊……我昨晚没怎么睡得,还想今天睡个懒觉呢。”   坎追恩问她:“昨晚没睡?你干什么呢?”   “看小说。”她从剑鞘里变出变出一本书来,看的坎追恩一愣。   “这什么?”   “小说啊。”她将书页迅速一翻,然后又把那书放回剑鞘里——剑鞘的空间似乎被她用魔法改造过,比实际空间要大。   坎追恩说道:“龙居然看小说?”   “人能看龙就不能看?嗯?”她保持着一贯的抬杠语气,“我之前就超爱看的,要不然这二十年我怎么熬过来的?就靠着跟你抬杠吗?嗯?”   坎追恩问她:“这有什么好看的?”   “啊,你这个又蠢又木的骑士当然不知道了,这本书……”她掏出书来看了一眼书名,说,“是爱情题材的,嗯,讲骑士和龙的爱情,非常愚蠢非常好笑,是茶余饭后消遣的好东西。”   坎追恩皱起眉头,说:“什么?骑士和龙的爱情?那不可能,拿我来说,我绝对不会爱上一条龙的。”   “您可千万别!”奥莉薇连忙摆手,“我,奥莉薇,就是个未成年少女龙,受不起您的大爱。我看您还是找南方的那些黑妞去谈恋爱吧。”   坎追恩说:“我妻子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不想再谈那种事情。”   “啊……我很抱歉。”奥莉薇收回了戏谑的神情。   “没什么值得抱歉的,没事。”   “我是觉得……”奥莉薇的表情一阵变化,最终又变的面无表情,“主人,你该找个女人了。”   “我为什么要找女人啊?”   奥莉薇对他说道:“因为你是个男人。男人找女人,这是个自然法则,你常说你遵守自然的法则,希望一切回归原始自然的秩序,可你别人却没做到啊!”   坎追恩陷入了沉思。   她似乎说的没错,如果我本人已经是个背离自然的人,那我就无法领导人类回归到自然原本的位置上去。   “我会采纳你的建议,谢谢你。”   “啊,等等!”奥莉薇尖叫道,“你不会真找个黑妞来天天当着我的面跟她做-爱吧?不会吧?”   “我会回避你的。”坎追恩说。   “那!也!不!行!”奥莉薇恼火的脸红,“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让你了解一下真龙的怒火!”   作者留言:   ps:嗯,虽然在肝那本《飞升倒计时》,但这边我还是会更新的。不过切换文风有点不太容易www   安啦,这本书不会轻易去世,而且《世界锁系列》以后还有各种后传、前传要写呢。   诸位,来日方长! 世界戎卫团,二   世界戎卫团,二   “我早了解过你的怒火了。”坎追恩开始练剑,逆鳞狠狠劈在空气中。   真龙恼怒的跺脚、抓头发,说:“你早晚会死在黑妞手里!我的主人,我祝你死的时候没有痛苦!”   “嗯,但愿如此。”坎追恩没理她,继续练剑。   两人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奥莉薇和他抬杠也不是一两天了,坎追恩早已习惯。逆鳞剑劈砍在空气中,每砍一下,都会冒出炽热的白气。坎追恩的龙血也渐渐的热了起来,这令他的动作更加迅捷,力量更加强大。   练了一会,他忽然听到了一阵鼓掌声。安度因正站在他身后,对他说:“哥哥,这二十年你果然没有懈怠,你的剑术比当年更加精湛了。”   坎追恩停下来,点了点头,然后问他说:“兄弟,贵族们什么时候来?”   安度因说:“寒铁家族的人已经进城了。”   极北之地每个家族都有一个徽章,人们也互相以族徽称呼彼此的家族。名字毕竟太拗口,而极北之地的汉子又都不爱记这些复杂的名词。   拉斯托尔家是白熊,卡莱亚莫斯家族就是寒铁,阿尔泰阿拉克家族是雄鹿,米克尔马西亚斯家族就是极光……   这样的简称更简单也更好记。拉斯托尔家的人像熊一样勇猛,卡莱亚莫斯的人如寒铁一样坚固,阿尔泰阿拉克的人有着雄鹿的骄傲,米克尔玛西亚则如极光一般神秘、一般美丽……   极北很大,往北走还有更广袤的苦寒地,那里号称是拉斯托尔家族的领土,但是谁也没去过。哪怕是最伟大的探险家也无法在苦寒地里活下去。这片贫瘠而广阔土地上,也孕育了许多奇特的家族。   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特性,拥有自己独特的文化、建筑、城堡和士兵。坎追恩家的人就擅长骑马,而且还会训练白熊;寒铁家族的人拥有最好的铁矿,能造出最坚固的盔甲和最锋利的武器——叹息剑与逆鳞都是出自他们家族之手;雄鹿家族擅长经营土地,他们的地盘最富饶;极光家族了解各种巫术和魔法,他们像各种神秘人士敞开大门……   还有候鸟家族、铁盾家族、战靴家族……各种各样的家族构成了极北之地。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星罗棋布,各自为政。极北一度很难管理,坎追恩之父——老公爵比恩·拉斯托尔在世的时候,甚至都无法组建起一支极北联军。他以公爵和极北之王的双重身份下令,贵族们却很少有响应他的。以至于他和小三叉戟交战的时候,带的只是自己的子弟兵。   后来他的死点燃了极北贵族的野心,这才有了后来的鹰头港十万大军。当然,这些人最终也被小三叉戟击垮了。   所以坎追恩有些担心,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将这些贵族笼络起来。   但愿我的号召力还在,他心想道。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今晚晚上,现在只来了一个贵族,其他的都没消息。坎追恩心想道:如果他们不来,那我就只好上门去找他们。   上午,坎追恩来到图书馆里静静地看书,等待晚上的会议到来。他把奥莉薇拔出来,少女龙就在他一旁看剧情又夸张、配图又色-情的人龙恋爱小说。她在看书的时候时不时会偷瞄坎追恩,然而当目光相对的时候,奥莉薇又会立刻将视线藏起来。   坎追恩意识到这头龙可能对他有一些奇妙的想法或者感情。   不,我不想要一头少女龙发生友情以上的关系,坎追恩心想道,人与龙无法繁衍后代,而且她还没到交配的年龄,她太小了,这时候产生爱情是违背自然规律的。   而且她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嗯,长大了也不行。   黄昏的时候,永夜城里来了四个家族。分别是寒铁、极光、军靴和暴雪。   安度因安排贵族们来到大堂里就坐,把公爵该做的那些礼仪都做到位。坎追恩那就在后院等着,他要在最后上场。   四个家族的主人都在大堂中坐下。他们的子嗣和仆从也入座于长桌。此时,安度因在大堂之中开始演讲了。他讲了之前坎追恩安排的话,比如说关于小三叉戟的威胁,老公爵的仇,还有南方的威胁,世界毁灭的可能等等……   安度因是个好公爵,他具备演说才能,也会煽动人心。然而光靠动情的演讲还不足以打动人——贵族们需要的是利益。   接下来贵族们和公爵争吵了起来。   坎追恩听到有个粗鲁的声音说道:“拉斯托尔家的,你以为寒铁家族是你们的奴隶吗?想打仗了就打,不想打了就撂担子,现在好不容易和平了几天,难道又要打?打来打去,我们得到了什么?废铁、冰霜、还有死亡!”   然后有个女人说:“安度因大人,大灭绝的预言我们也知道,但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所谓大灭绝,无非就是天灾人祸。若说天灾,那不可能!极北之地漫天冰雪、万年冻土,不会有洪灾,也没有干旱,这里的气候已经稳定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了;至于人祸?哦,我看这个倒有可能啊。”她的语气十分怪调,似乎在挑衅公爵。   公爵与他们分辩了几句,随后有年轻人说:“您说坎追恩·拉斯托尔来了!说是斩龙骑士能带领我们走向胜利,那好,我问一下,斩龙骑士带来了多少军队?多少金子?多少口粮?哦,全都没有?就他一个?那他是不是还带了一头真龙回来呢?若是什么都没有,那他如何要带领我们走向胜利?”   安度因太年轻,没有资历,很难服众。更何况极北之地的贵族从来都不把公爵看在眼里。贵族们你一言我一语,大堂之中乱成一团。后来各个骑士团的骑士们也加入了争吵,急迫的表达自己的诉求。比如缺少人员,资金缺口,士气低迷,人员素质低下……各种问题都在这番争吵中被拿了出来。   这也是坎追恩乐意看到的。一开始他就希望贵族们能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将这些一一听着,等到外面吵得已经不可开交的时候,他才决定站出来。   斩龙骑士从大堂的后方走了出来,他撩开帘子,拖着那一袭银白色的披风,来到了大堂的中央。他一句话都没说,人们只是看到他,就都纷纷闭嘴了。   全场鸦雀无声,上百双眼睛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大骑士长。 世界戎卫团,三   世界戎卫团,三   空气中有一股铁的腥味,一双双眼睛,里边充斥着复杂的情感。有的人惊恐不安,有的人愤怒不已。坎追恩也用眼睛扫视每一个人,说:“我的同胞们,我听到你们的诉求了。我会给你们一个答复的。”   有个胆大的贵族问他说:“答复?什么答复!你能给我们什么?”   那是个年轻的贵族,有一头黑色的乱发和南瓜一样的扁圆脸,肥厚的下巴上长着密集的碎胡茬。他来自“战靴”。这个家族的封地地势狭长,占据了西部山谷。他们的封地很大,从最远端的苦寒地一直连接到了原布尔兰德家族的山地,又和西域接壤。平日里与山民和沙民有往来。   这个家族不擅长商业经营,不过封地上总出来一些优秀的佣兵团。在这个环境下,他们家族的人就经常翻山越岭,长途跋涉。这里的军队擅长行军,步兵的行军速度是这个大路上最快的。他们还擅长山路和谷地作战。   坎追恩相信,不同的土地会塑造不同的文明。   拿暴雪家族来说,他们拥有最广阔也最贫瘠的土地,这使得他们的人他们的人有双重性格。他们既有开拓的勇气,又有一毛不拔的小气。   而极光家族位于最神秘的古神森林,山野精怪出没于此,极光家族必须了解魔法和巫术才能在这一片怪力乱神中生存下来……   诸如此类。坎追恩认为,是土地决定了人的命运,而非人类统治土地。   他看着那个年轻人,对视的一刹那,年轻人就低下了头。在这里没人敢跟斩龙骑士对视。   坎追恩对他说道:   “首先你们该知道,你们想要的那些东西,是不是真的有意义。”   没人接话。也许是坎追恩的威压让这些人不敢说话,也可能是大家想看看坎追恩卖什么关子。   “你们要的是尊严、权力、金钱……但这一切都目的,都是为了让你们能安心的生存。极北之地是一片难以生存的土地,我们时刻都被寒冷、饥饿、黑暗和野兽威胁着。为了生存,我们可以吃腐肉喝脏水。因此,对死亡的担忧刻在我们骨子里。如今老公爵不再了,他的权力也空了出来。贪婪者就化作食腐动物前来分食他的骨肉。”   他的弟弟面无表情,贵族们狠狠地瞪着他。   坎追恩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杀戮,这种行为并没有错,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为了生存劳动、为了生存打猎、为了生存而杀戮,这些都没有错。”   人们的表情再一次变化。   “错的是你们找错了目标。”坎追恩走向人们,他站在两张长桌之间说道,“我举个例子,白虎凶恶,却不会伤害它的幼崽;冰狼贪婪,却也不会捕食同族;雪狐狡诈,但它们只戏耍猎人。那么极北的男儿,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他振臂一呼,“为什么你们要在自己的土地上杀戮,伤害你们的同胞?”   坎追恩继续往前走,他穿越长桌,来到门口。人们的眼睛就都追逐着他的背影。   他转身,面对贵族,背对大门,“我们留着一样的血,有一样的肤色一样的眼睛。我们供奉同一个神灵,吃同一种面包,喝同样的雪水,在同一片土地上耕种。”   他盯着一个已婚的妇人,说:“你是暴雪家族的人?”   “是,大人。”她说。   “你是暴雪的女儿,还是外族嫁进来的?”   她说:“我本来是冰山家的人,我家族与暴雪联姻,我嫁了进来。”   坎追恩点了点头,说:“还有多少人是家族联姻的?举起手来。”   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族内通婚的终究是少数,大部分男人娶了外族的女人,女人也会嫁到外族去。而他们生下儿女,也会继续这个历程。   坎追恩点了点头,说:“自有历史记载的时候,我们的血脉就开始融合了。没有历史和文字的时候,我们一定也一起生活了。你百世之前的祖父,很有可能就是他的祖宗的兄弟;你的某个远祖母,也许就是她祖先的女儿。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是同胞。”   有人在默念:我们是同胞。还有些人只是不屑的冷笑。   坎追恩把手搭在剑柄上,人们的目光也飘向了他的剑。有几个人惊慌起来,然后又被其他人按住。公爵干咳了一声,示意人们安静下来。   坎追恩问道:“同胞不伤害同胞,那我问你们,为什么你们不服从白熊的统治,而是要掀起动乱?”   最年长的一个老人咳嗽了一声,他是寒铁家族的长老,已经八十多岁了。他用铁拐杖敲打着地板,说:“年轻的骑士,威武的骑士,漂亮的骑士,愚鲁的骑士,我们从未说过要在极北打仗。大家只是要行使自己的权力,得到自己该拿的东西而已。”   坎追恩对他说:“但是这里没有那么多东西给你们,如果你们执意权力,那么战争就会发生。”   老人瞪着他,说:“你说为了生存而掠夺没有错,既然生存不下去了,那我们就必须掠夺!坎追恩,母猫饥饿时会吃掉幼崽,大蛇饿极了也会吃小蛇!既然土地养不活我们,我们就只好吃了你们。”   坎追恩说:“极北之地养不活你们,你们可以往南走。我问你们,为什么不往南走?”   “这……”老人哑然。   “为什么不往南走?”他再次发问,“你们为什么不跨过雪山和冰湖,去鹰头城和剑盾堡?为什么不挥师南下,寻找富饶的土地?候鸟都知道迁徙去南方,难道你们的脑子还不如鸟吗?”   众人面色铁青,那个答案已经在浮每个人心中、眼中和脸上了。可是没人肯说。   既然没人说,那坎追恩就来说,坎追恩撕下了他们的脸皮。   “因为你们害怕!”斩龙骑士拔出逆鳞,大声怒吼道,“你们害怕小三叉戟!所以你们不敢去他的土地上捕猎,不敢去他行走于他的国!你们这群懦夫!” 世界戎卫团,四   世界戎卫团,四   他毫不留情的撕下了贵族的脸皮。   换做别人可不敢这么做,只有斩龙骑士可以。他的兄弟此刻已经露出惊恐的神色——安度因公爵在和守卫交头接耳,可能是在做应急的准备,因为大厅中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这里有极北的四大家族,从侯爵到骑士这里都有,可以说是极北的半壁江山。就是公爵也不敢这么得罪人。   但是坎追恩不怕。他连龙都能杀,自然不会怕这些凡人。   他继续说道:“巴骨·卡恩,人们传说他是魔王转世,又说他是战神。北伐一战之中,巴骨·卡恩以少胜多,大破赫沃斯家族与他的三大公爵。我父亲比恩·拉斯托尔也在保卫首都的过程中牺牲了。最终百年雄城鹰头城沦陷敌手。那屠夫还屠城一夜,杀人无数。现在全世界都在害怕他。”   这话没错,如今没有人不害怕巴骨·卡恩。如今他刚刚攻下了鹰头城,士气正旺,谁也不敢去招惹他。   可是坎追恩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巴骨·卡恩现在反而是陷入了泥潭,攻下鹰头城之后他就宣称自己是国王了,但是没有多少贵族来投靠他。而且坎追恩预测,很快海湾地就会陷入内战了。河湾地的贵族一直不安分,风雷堡和夜神国的关系又不清不楚。想必这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不会对小三叉戟俯首称臣。   很快坎追恩就能得到一个机会,靠着这个机会,他能夺回鹰头城,并拿回父王的那把叹息剑。   所以他对贵族们说:“巴骨·卡恩是魔王也好,战神也罢,他也只是一个人。没人服从他,没人拥护他,没人效忠他,他是个孤独的王。冰原之上,独狼死,群狼生,如果巴骨是一头猛虎,那极北之人就该做撕碎他的群狼。”   老人问他说:“您是要我们团结起来对抗巴骨·卡恩?”   坎追恩反问道:“难道不能吗?”   众人沉默着,人人都害怕巴骨·卡恩。当初小国王联合北境三公爵、坐拥鹰头城、麾下有大骑士会与皇家亲兵,却只撑了一年。据说小国王死相很惨,是让那魔王一脚剁碎了脑袋。后来小国王的无头尸身就挂在城墙上警示众人,巴骨还给立了一块石碑,叫做“没卵子碑”,说他血脉断绝,没有卵子。   “我会率领你们和他战斗。”斩龙骑士说道,“我是这片大陆上唯一一个屠龙之人。”他说这话的时候,逆鳞剑愤怒的震荡起来。他握紧了剑柄,然后“咔嚓”一下将剑塞回剑鞘。   “我能带领你们走向胜利!”   斩龙骑士的传说确实流传在这片土地上,但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贵族们已经有二十年没见过坎追恩出手了,人们无法靠着一番演讲就相信他。   暴雪家的侯爵对他说:“坎追恩,你说的很对!”那侯爵名叫阿西莫夫,是个消瘦精干的男人,“我们也知道不该同胞相杀,我们也想要南方的土地,但是坎追恩,我们无法得到这一切。你说你能战胜小三叉戟?你能带我们走向胜利?坎追恩,你拿什么证明你自己呢?靠着从前的英雄事迹吗?不,坎追恩,你父亲也曾是个伟大的英雄,但他第一次见到小三叉戟就牺牲了;布尔兰德有最精锐的步兵,还有山地武士,可他仍然死在那魔王的手下;小国王有千军万马和鹰头要塞,他据守鹰头城一年,最终也被巴骨·卡恩挂上了城墙——坎追恩,你号称斩龙骑士,那你能剑斩魔王吗?”   坎追恩说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阿西莫夫侯爵对他说:“不是我想让你怎么做,而是你想怎么做!除非你能证明自己宝刀未老,不然不会有人效忠于你。”   “已经有许许多多的人愿意效忠我了,爵士。”坎追恩瞪着他,“只要我发布通告,那么平民与骑士们就都会来到我的身旁,他们会为我而战。爵士啊,还有我的贵族朋友们的,你们看来还不清楚自己的立场。现在需要展现诚意的不是我,而是你们。如果你们不能展现自己的诚意,那么我就会用北方人的方式教给你们:什么是忠诚。”   龙血在他体内燃烧,坎追恩的血管一根根的绷了起来。他皮肤渐渐变成红色,浑身散发出一股可怕的热气。   “如果你们今天宣誓效忠,那么我就将特许你们四个家族加入世界戎卫团。而今天缺席的那些人,他们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   寒铁家族的老人问道:“如果我们不宣誓呢?”   “我说了,我会用北方人的方式教给你们忠诚的含义——请你们最厉害的勇士出来吧!我们用拳头说话。”   贵族们交头接耳起来,在从前,这片土地上没人敢挑战斩龙骑士,人人都畏惧坎追恩的力量——与他决斗?不可能。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战靴家族里最强壮的儿子站了出来,他对坎追恩说:“坎追恩,我的家族不会服从弱小的人。我是我家最好的战士,我要与你决斗。”   那是个两米来高的人,身子强壮的不输小三叉戟。他有一把大胡子和一双牛眼,他瞪着坎追恩,眼神里毫无惧色。   坎追恩问他:“死斗还是活斗?”   死斗就是用剑,活斗就是用拳头,那人说:“你来选吧。”   “那就活斗。”坎追恩说。   决斗的结果自然不用说了,战靴家的儿子固然强悍,却也不是斩龙骑士的对手。坎追恩一拳将他击倒,踩在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紧接着他又斗了七个挑战者,不过每一次都是活斗。   七场战斗,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他连点汗都没出。   凡人怎会是龙血骑士的对手呢?坎追恩的力量、速度和精神都远超常人了,如今这世界上,恐怕也只有巴骨·卡恩能与他一战。   贵族们这才意识到,坎追恩没有和他们开玩笑。斩龙骑士非凡人,他的身上笼罩着神的光环。如果是他的话,真的有可能击败那位魔王。 世界戎卫团,五   世界戎卫团,五   四大家族纷纷臣服于他,同时也发誓效忠于安度因。   坎追恩对这一切很满意,他对贵族们说道:“接下来我们要统一极北之地,我要让我的同胞们都来到我的脚下。之后我们要打败巴骨·卡恩,解放我们的同胞!之后,我们就该在这片大陆上行使我们的权力!我们要繁衍子孙,壮大家族,把我们的军靴踩到每一寸土地上。既然北方的土地养不活我们,那我们就该去南方、东方和西方!狼会狩猎野狗,鹰会吃掉鹌鹑,猩猩会杀死猴子,这是自然法则,既然如此,那北方人屠戮南方人也是正义的!我与我们的同胞,就该去捕猎那些异族人。”   极北之人的天性之中就有掠夺和狩猎,坎追恩的话语激起了他们的原始的本能。四大家族的人纷纷表示,愿意与他一起战斗,解放同胞,猎杀异族。   很好,坎追恩心想道,极北之人的思想会渐渐同一化,当他们不在以家族利益为中心、而是以种族利益为中心的时候,那么极北之地就能迎来空前的团结。   这是我的计划的第一步,我要让这片土地上的人觉醒,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属于同一个民族。   然后第二步就是让我们的民族走出去,让他们去繁衍生息,并且和其他种族融合到一起。同时我要成立世界戎卫团,我要组建一只无敌的军队,用他们来清洗掉拒绝融合进来的异族。   等到全世界融合到了一起,坎追恩就可以开始第三个计划了。   世界还原计划。   他将用绝对的力量抹去一切多余的东西,把人类文明回归到最纯粹的模样。   这个过程也许需要上百年,但是坎追恩等得起。龙血会延长他的寿命,他有近乎无限的时间去完成这项壮举。   傍晚,他和贵族们一起用餐。坎追恩讨厌这种场合,他认为过度的人际交往会消磨精力,扭曲人性。因此他尽快结束了晚宴,然后独自去图书馆读书。   他把奥莉薇拔了出来,少女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书。当然两人看的不是同一本,奥莉薇喜欢看小说,而坎追恩则爱看那些能增长知识的古籍。   两人都很安静,谁也不去看谁,除了翻书声与呼吸声以外,这再没有其他声音了。唯一不和谐的就是,奥莉薇的呼吸声总有波动,有时候急促,有时候粗重,有时候又会憋住呼吸……   她看的书一定很刺激了,坎追恩心想道。   时间流逝,蜡烛已经烧到末尾了。坎追恩觉得自己该去睡觉,他把奥莉薇插回去,然后走出了图书馆。   一出门,他就看到了安度因的背影。   “兄弟,你在这等我吗?’他问道。   安度因回头,说:“是在等你,坎追恩。”   他还是这样,坎追恩心想道,安度因尊重知识,他极少在别人看书的时候打搅。   此刻,他的兄弟摆出了一副冰冷的表情,似乎很不高兴   坎追恩问他:“你不高兴?”   安度因回答道:“是的,兄弟。”   坎追恩说:“有什么不高兴的?他们都宣誓服从了,他们服从了我们俩人。”   “那到底是服从谁呢?”安度因问他说,“是我还是你?”   “在我得到这片大陆之前,他们都是服从于你的。而当世界戎卫团开始运转的时候,这个世界也就不存在服从与不服从了。”他沉吟少许,“你就为了这个生气?为了你的权力?”   安度因恼火的叫道:“我才不是为了这个生气,坎追恩!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今天做的和你一开始说的不一样,坎追恩·拉斯托尔,你告诉我你要守护这个世界的!但你却说你要屠戮异族,发动战争!这样做的话,你和巴骨·卡恩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在于他是为了征服,而是我是为了守护。守护这个世界的方法就是杀死所有敌人。当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的同胞之后,我就可以完整的守护它了。安度因,到时会我会让你见识到真正的天堂。”   “我无法理解你说的话。”安度因别过头去。   “这很正常,因为你还没见过超越人的力量。”坎追恩说。   “什么?什么意思?”   “真龙之血。”坎追恩微笑着说道,“这是我执行计划的资本,安度因。”   “我听不懂你说的!”   “那我证明给你看好了,安度因啊,你挑出十个忠诚又强大的战士来吧。把他们交给我。”   安度因瞪着他,说:“你要干什么?”   “我要让这些战士沐浴龙血。”坎追恩说,“到时候,世界戎卫团的每一个人都将有真龙之力!这些不老不死的战士,就能永远守望这片土地了。这就是世界戎卫团。”   作者留言:   ps:明天暂停更新,一方面是新书牵扯精力,另一方面是我需要整理伊丝芮特的pov还有关于世界锁的一些旧设定。   嗯,很抱歉,但我会尽快搞定的w 第六章:沼泽三神会,一   第六章:沼泽三神会,一   今天早上,伊丝芮特收到了海文的来信。信并不长,就短短的几句话。   “我已经顺利拿下了红港,我方只有零星伤亡。你给我的兽人都是好战士,英勇剽悍,我已经将其中一人加封为将。感谢你的援助。”   “我现在还需要更多援军,接下来我要去攻打候鸟城。你上次为我配制的毒药箭矢十分好用,我还需要十万支左右。”   “盐、木材、兵器等物资已经通过虾湾发货,十日之内就能到达你处。”   “请保重,我的爱人。再坚持一两年,我们就能见面了。”   啊,他说让我保重了,伊丝芮特两手捏起信纸来,盯着最后那句话看。   他还说再过两年我们就能见面了,海文,他终于说这话了。   他还是惦记我的。   想到这里,地母之灵露出了少女般的笑容。她把自己扔在大床上,抱着枕头打滚。   果然他还是爱我的!他没忘了我!   “啊!”   乐极生悲,她一不小心滚下床铺。她顾不上疼,赶紧爬起来坐回桌子前,准备给海文回信。   伊丝芮特拿羽毛笔蘸墨,墨水溅在桌面上,她顾不上擦,就开始写道:“大人,我好爱你……”写完之后她就愣住了,心想道:不能这么写啊。   她把信纸丢了,起笔又写到:   “我会给你更多兽人和箭矢助你打仗,你也要小心,切勿受伤。我等着我们重逢的那一天……”写到这里她就觉得眼睛发酸,她揉了揉眼,继续写到,“……假如你需要更多援助,那我就亲自率兵过去帮你打仗。”   写到这里她又一次把信撕了,她心想道:不行,不管我再怎么想念他,我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沼泽地。伊丝芮特,地母之灵!冷静下来,别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她开始写第三封信,这一次她缄口不提那些情话,只是在战术和战略上做了安排,交待了物资上的各种事情。等一封信写完之后,她才在最后用小字写到:   “专心去打仗。别担心我,我和儿子都很好。”   她强忍着眼泪将信装好、交给信鸽。   她心想道:鸟儿啊,快点飞,让他赶紧看到我的信,再赶紧把下一封信带回来。   收拾完这封信,伊丝芮特从巫王塔中走了出来。她直奔医院,一方面是慰问伤员,另一方面是她想看看“天父之灵”有没有新的线索。   这几天天父之灵的部队在反扑,他们已经不满足于三五成群的小股袭击,这些家伙已经开始组成编制,打家劫舍。一些野外的兽人村庄受到了洗劫,许多难民涌向鱼叉城。   剃刀他们已经告诉了伊丝芮特,说天父之灵可能是某个远古时代的邪神。这个邪神名叫海力摩德,是个能掌控生死的怪物。伊丝芮特必须趁着他没觉醒之前将其杀死或是封印。   那么问题来了,我到哪去找这个邪神呢?   医院之中,众多受伤和中毒的兽人们躺在地上。伊丝芮特一个个的慰问,安排的各种事情。伤员有兽人战士,也有普通平民。老人、妇女、儿童……各种各样的都有,医院已经人满为患。空气散发着一股恶臭。   在这种环境下人们的病会更加严重,伊丝芮特心想道,我得把他们弄出去,或者扩建医院……   啊!这些都没用!最重要的是找到天父之灵,然后把他撕成碎片!   空气太浑浊了,伊丝芮特从大帐篷中走了出来,想透透气。   她坐在一块大石头,遥望远方的天空,心想道:天父之灵能在什么地方呢?   据说他住在一个湖里,可是我的鸽子把整个沼泽都探查过了,也没看到湖啊。   天父,天父……难道说他能在天上?   可是天上也没湖……   伊丝芮特突然灵光一闪。   天上难道真没湖吗?   在沼泽的边上有一座雪山叫做“登天山”,这座山很高,而且非常的冷,山顶常年云雾缭绕,白雪皑皑。山上有许多猛禽,我的鸽子过不去,去了就会被抓。   也许这山顶有一个湖?嗯,这也可能。   伊丝芮特在原地来回走动,抱着胳膊,她一边走一边想到:之前我觉得登天山的气候太严酷了,不会有人住在这山顶上。然而现在证明了:天父之灵不是人,他是邪神!既然是邪神,那就可以适应严酷的环境了。   我要派鸽子去山上看看。   当天下午,伊丝芮特派出了整整一百二十只鸽子。她要这些鸽子去登天山的山顶,将所见到的一切都告诉她。她相信即使是猛禽再凶恶,一百二十只鸽子也能有几个幸运儿。   然而事与愿违,当天晚上她发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所有鸽子全死了!   整整一百二十只,一个都没活下来。   鸽子的眼睛连接着伊丝芮特的精神,于是她试图通过鸽子之眼来了解鸽子的死因。她在巫王塔中打坐,用水晶球呈现鸽子看到的东西。   一开始,每一只鸽子都飞的很好,鸽子之间甚至还有说有笑——伊丝芮特的鸽子都有些智慧,它们只见似乎也有自己的语言。   然而到了登天山的时候,鸽子的精神状态明显就萎靡起来。许多鸽子开始乱飞,还有的往回跑,然而在伊丝芮特的咒语命令下,它们只能飞向山顶。   山顶被团团白雾缭绕,鸽子也无法透过云雾看到里边的东西。   鸽子开始往云雾里飞,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每一个触碰云雾的鸽子都会瞬间暴毙,一百二十只鸽子犹如下雨一样稀里哗啦的掉在地上。掉在地上之后,这些鸽子的肉体会急速的老化、脱水、干燥……最终皮肉全都化作尘埃,只剩下一个黑红色的骨架。   有几个生命力顽强的鸽子,它们落在地上之后才死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们把地狱的景象传给了伊丝芮特——在土地上面堆满了骸骨,野兽、飞禽、还有兽人……各种各样的骨头堆积成山。整个登天山上死气沉沉。   这都死得好惨啊,伊丝芮特心想道,如果是人碰了这云,也会这样吗?   这是什么?巫毒?诅咒?   无论是不是诅咒,这地方都肯定有问题。   作者留言:   ps:双开了一本《飞升倒计时》,那本书是传统评书风格的,也可以说是单口相声。   然而这边还是奇幻风格,半翻译体的感觉。   所以我问一句,我最近写的这几章文风没有串吧?   两本书左右横跳还是有点别扭,有时候自己看不出来。大家要是看到不对劲了,一定要提醒我一下啊www 沼泽三神会,二   沼泽三神会,二   光靠我自己不行,我需要更多人的援助。伊丝芮特在房间中踱步,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剃刀与古神教派的人帮不上忙了,之前已经说了,他们要去解决酒城的事情。佛劳斯家的人正在密谋着某个阴谋。莉莉丝在梦里告诉伊丝芮特,据说夜神将要在祂的神国复活。一旦夜神复活,那么永夜就会降临。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执着于永恒的黑夜——即使是作为梦魇,我也不明白。如果只剩下黑夜了,那专门负责午睡的梦魇就要失业了啊!作为梦魇的公主,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莉莉丝如是说道。   但如果永恒黑夜真的降临了,那显然就不是“梦魇失业”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大量的生物会灭亡,动物、植物、各种各样的生灵都会消失。世界将会进入永恒的严寒,到那时候一切都会毁灭。   达拉卡夏也在梦境会议中对伊丝芮特说过:“佛劳斯家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唤醒了一个怎样的怪物,夜神应该是生存在第三和第四纪元之间的一位古神。我看了树精灵和海民的文献,文献记载说,夜神本来试图建立一个新的纪元,但祂的行为过于邪恶,因此被世界锁惩戒了,被永远的封印在了黑森谷的某个地方……我不知道传说是真是假,但黑森谷确实存在某种东西。剃刀、莉莉丝、奈特薇还有我本人会一起调查此事,另外,我派了无面游侠去南方,让它去调查与龙有关的事情。”   总而言之,这些强力的盟友指望不上了。伊丝芮特得靠自己。   这片沼泽上有什么能拉拢的对象吗?她思考着。   沼泽上……沼泽……   她的目光在书架上徘徊,忽然间扫过一封信,那信是之前风信子寄给她的。这一年里,风信子没少给她写信,这些信从一开始的语法颠倒、拼写错误、歪歪扭扭、词不达意,变成了现在的语句通顺、字体优美。   显然,风信子一直在学习。这一年她恐怕改变了不少。   信中说,风信子已经穿越了整个南方丛林,她来到了部落群岛的地盘。但是部落正在打仗,如今她寸步难行。信中还说,她又一次的目睹了真龙。她看到一头蓝色的龙飞过天空,从山一样的庞然大物渐渐变成了视野尽头的一个黑点。   龙?伊丝芮特忽然想到,沼泽不是也有龙吗?我记得风信子去年的信里写到了这条龙。   她翻箱倒柜,找到去年风信子写给她的信。她把信仔细看了,然后抄写下来了几个关键点。   “万花万色之主,居住在花山湖心的龙,性格古怪的舍奈儿,原本是个鹌鹑。”   嗯,鹌鹑龙。   性格古怪倒好办,伊丝芮特心想道,不是性格邪恶就行,无论如何,我都无法与一条恶龙当盟友。   伊丝芮特打算去和这条龙谈谈,龙的领地意识很强,花山和登天山不远,天父之灵四处掠夺,也必然会侵扰到她。想必她也因此事而苦恼。   伊丝芮特心想道:如果我们能达成共识的话,那么我就拥有一条龙盟友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她就立刻启程出发。第二天一早,伊丝芮特就带着几个兽人猎人去了花山。临走前她还给花龙带了一些小礼物,以表诚意。   如今正是盛夏时节,沼泽一片青绿色,湖里的杂草长的足有一人高,前两天还下了雨,许多路都很难走。不过伊丝芮特的亚龙不怕这些,沼泽亚龙的脚掌巨大,能在沼泽上漫步而且不陷下去。而且它足够高也足够强壮,一般的杂草也挡不住它。   伊丝芮特走了大约三天,终于到了目的地。此时已经是傍晚,她决定在山下露营,转天白天上去拜访。   她和随从们草草吃了些晚饭之后就搭帐篷休息了。猎人们点了些驱虫草然后睡在地上,伊丝芮特则睡在亚龙的后背上。沼泽亚龙十分老实,没有人的命令从不乱动的。   她把座椅往后折叠就变成了一张柔软的床。她脱去外衣躺在上面,盖着一小块毯子,忽然感觉有种寂寞感。   月明星稀,炼魔的红星仍在天空闪烁。空中萤火纷飞,地下蟋虫鸣叫,清风吹来带着一股泥土芬芳。伊丝芮特翻了个身,她想起了刚到南方的时候。第一次她落脚的城市叫做青泥城,当时哲莉忒还在,她们俩在那饱餐了一顿,然后看着美丽的河水和灯花入睡。   啊,不知道哲莉忒还好吗?她看着天上的星星想到,哲莉忒大人去找自由派的大师了,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伊丝芮特相信她们还会再见的,毕竟她已经见到了海文、剃刀和德莱尔,她本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想念起米尔萨露、风信子、紫罗兰还有笑脸猫等人,于是她就怀着这种念想缓缓入睡了。   然而刚一睡着,她就睁开了眼。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然而这不是莉莉丝的梦境,莉莉丝没有呼唤她。   她发现赤裸裸的躺在一片花田之中,天高地远,她环视四周,花田根本没有尽头。紧接着花田中升起了蛇一样的荆棘,这些荆棘将她牢牢困住,针刺扎进她的肉里。好疼,就和真的一样。   天空上有个声音说道:“你不该来这里的,地母之灵。你的神国不在此处,这里是龙的领土。”   哦,是你,伊丝芮特心想道,万花万色之主,没想到我们在梦里相见了。   她望向天空,说:“万花万色之主,我没有恶意,我是来找你谈判的。请现出真身来吧。”   “如果你是个普通姑娘的话,那我当然可以现身。我甚至还能和你一起喝杯茶,再给你一个大大的花环戴。但是,你是地母之灵,半神啊,你有点自觉好不好?”   伊丝芮特不解的问道:“我哪里做错了吗?还请指点。”   天空上传来一阵咂舌的声音。“啊!果然是个新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神与神之间基本是不互通的,大家都在自己的土地上接受自己信徒的信仰。如果你贸然来到其他神灵的土地上,那么就意味着你要吸走这片土地的信仰。听着,地母之灵,如果你不回去的话,我就会用我的魔法送你走。”   “唉,”伊丝芮特叹气,“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现身——”   紧接着她用炼魔语说道:“万法破灭,现出真相!”这是莉莉丝传授过伊丝芮特魔法,威力强大,但仅限于梦境。这魔法能破除魔咒,并剥离一切假象,看到对方最真实的面目。   荆棘瞬间消失,然后一只鹌鹑从天上掉下来了。   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还弹了两下。   “你满意了吗?”鹌鹑龙对她说。   “啊,对不起。”伊丝芮特说。   气氛十分尴尬。 沼泽三神会,三   沼泽三神会,三   事已至此,鹌鹑龙干脆就解除了所有的法术。荆棘与花海都消失了,世界变成了一片漆黑的虚无,虚无,这正是梦境的本貌。   伊丝芮特回忆着莉莉丝教给她的梦境法术,然后这里变成一个会议室的模样。鹌鹑龙看了看她,说:“地母之灵,你居然会梦魇的魔法?”   “有个梦魇交给我的。”   鹌鹑龙诧异的说道:“梦魇早就死没了。”   “只要你想,我就可以让你见到她。”   “还是算了,梦魇和龙一直是敌人。”鹌鹑龙扇了扇膀子,试图变回龙的模样,但是失败了,“龙和梦魇都靠思想繁殖,但梦魇是一群婊子,和谁都能试着‘繁殖’一下,龙则十分忠贞,我们只把思想传播给那些被我们选中的生物。”   伊丝芮特在在椅子上坐下,鹌鹑龙则坐在桌子上。   她说:“地母之灵,这一回合算你赢了,伟大的万花万色之主像你奉上敬意。”她低下了头,“那么,请解除你的魔法吧。我要以真龙之姿与你对话。”   伊丝芮特眨了眨眼,说道:“我没法给你解除魔法。”   “啊?”   “我不会啊。”   “啊!?”鹌鹑恼火的用翅膀拍打桌子,“你不会?你自己的魔法自己不会解除吗?”   伊丝芮特一摊手,说:“梦魇只和我说了施法的事情,没说解除啊。你别着急,也许等醒过来之后就好了。”   “那岂不是说我要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和你说话?”鹌鹑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身子,“咱能不能改天再聊啊?这样吧,你来我的山上,我请你喝花茶。”   “时间紧迫,就在这说吧。”其实是我懒得爬山。   “哎?”鹌鹑龙在桌子上转了个圈,“地母之灵,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啊,有那么着急吗?”   伊丝芮特对她说道:“万花万色之主啊,传说龙博学多知,通晓过去与未来。请问你听过炼魔传说中的邪神吗?”   “炼魔的邪神?”鹌鹑龙“啪嗒”一下坐在桌子上,“炼魔的邪神可多了,你说哪个?”   “祖神的第六子,掌管死亡的海力摩德。”   “啊?”那鹌鹑从桌子上一下站起,“你说谁?海力摩德?”   “你知道它?”   “我父亲的记忆中有这个名字,而且这个名字是一直从远古时代传下来的。海力摩德,掌管死亡的神祇,我的先祖曾经亲眼见过他。”鹌鹑龙扇了扇翅膀,说,“给我纸和笔。”   伊丝芮特就变了一支羽毛笔给她,鹌鹑对叼住笔,看了看,说:“这是什么羽毛?鹌鹑的吗?”   伊丝芮特哑然失笑,说:“鹌鹑的羽毛哪有这么大?”   “等梦醒了你可不许再拿鹌鹑来说事儿,知道吗?我可是万花万色之主,是一只优雅、美丽又善良的小小龙。”   伊丝芮特轻轻点头,笑而不语。   龙拿用羽毛笔描绘出她印象里的海力摩德。   它画的很形象。   那怪物是个高大的骨骸巨人,它先是有一个人类一样的骷髅骨架,身体外面又套上了一层骨质的铠甲。在骨质铠甲上却又毫无逻辑的生长着躯干、手臂和脸。额外长出来的躯干都只长了一半,有一种呼之欲出的运动感。   这画面邪恶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我没法画的更好的,但是在我的记忆中,这怪物远比纸上的更加可怕。它的死亡的化身,可它每一根骨头都是活的。”鹌鹑龙用了“它”而不是“祂”,在龙看来,这种怪物不能成为神。   “为了杀死它,当时炼魔出动了二十四万人的军队,亲卫队、祭司长以及各个将领都参与了。除此之外。我的先祖也有幸参加过海力摩德讨伐战,在它的记忆中展示了海力摩德的神威。”龙沉吟了片刻,语气沉重的说道,“海力摩德,它的每一根骨头都是活的,你斩断它的手,手骨掉在地上就会瞬间长成一个骸骨战士;你砍了他腿,腿骨就会变成一条骨头蛇;打碎他的头,那些骨头渣子就会化作无数吸血的虫子。”   “而更可怕的是,你不能碰上它任何一点骨头渣子,海力摩德的骨头能瞬间吸干一个人的生命力。所以由他肢体变成的那些怪物十分致命。”   “他还有千万种形态变化,能上天也能入地,我的先祖在那一战中被他摸到了左脚,虽然只有一瞬间,先祖整条左腿也枯萎了……”   “还有,你绝对不能直视他的双眼,我的记忆中说,海力摩德的目光能立刻杀死你,所以我们千万不能看……”龙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她像个雕塑似得固定在了桌子上。   伊丝芮特问道:“你怎么了?”   龙不说话。   伊丝芮特轻轻碰了她一下,然后“鹌鹑龙”就咣当一下倒在了桌子上。   “啊!”伊丝芮特赶紧去摸她的呼吸和脉搏,嗯,全停了。   这家伙似乎是死了。   梦里也能死人……不,死龙……不,死鹌鹑吗?   伊丝芮特赶紧去抢救这条龙。在梦里伊丝芮特的魔力可以随心所欲的施展。莉莉丝教过她的招魂之类的通灵术,她赶紧念咒语施展这个法术。她眼睛紧闭然后又猛的睁开,双眼中放出冰蓝色的光芒。灵视术能让她看到灵魂。   这时候她看见鹌鹑的尸体上面飘着一个鹌鹑的幽灵。   这家伙不论死活都是个鹌鹑啊,伊丝芮特心想道。   然后她一把抓住幽灵,掰开鹌鹑的嘴,往里使劲塞!幽灵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听起来就仿佛是鹌鹑蛋难产。   伊丝芮特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把这个幽灵塞回了鹌鹑的身体里。接着她念了一个镇魂的咒语,使得灵魂能够牢固在躯体上。   等了几分钟,鹌鹑龙缓缓地挣开了眼睛。   “对不起,我刚刚暴毙了。”龙面无表情的说道。   伊丝芮特问她:“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鹌鹑沉默着,即使鸟脸没有什么表情,伊丝芮特却也感觉到了她的恐惧。   “我在先祖记忆中看到了海力摩德的眼神,它就是瞟了我一眼,我就死了。”龙如是说道。 沼泽三神会,四   沼泽三神会,四   伊丝芮特惊疑的瞪着那条龙,说:“我不明白你的伊丝芮特,万花万色之主。你说你刚才是怎么死的?”   “我……”只说了一个字,鹌鹑龙就用脑袋狠狠撞击桌子,她连撞了几下,把自己撞的几乎晕了,这才说道,“我不能再想起那个东西来,地母之灵,拜托你,接下来请不用说与之有关的任何词,包括它的名字,还有其他什么名词。不然我又会想起来!”   伊丝芮特说:“比如眼睛?”   “啊……”鹌鹑的瞳孔开始扩散。   “停一下停一下!”伊丝芮特连忙摇晃她,“不要去想那个东西!好了,我明白了,不要去想了。放空你的脑子!”   在她的呼唤之下,龙渐渐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她坐在地上大喘气,说:“这太可怕了,每当我回想起那个东西的时候,我的灵魂就会被它吸走。它,海力……”龙摇了摇头,“我不敢呼唤它的全名,我怕再看到它的‘那个器官’,所以我叫它海力。在我的记忆中,祖先曾经和海力有过一次对视,这一次对视直接击垮了我先祖的灵魂。再后来是龙王将它的灵魂呼唤了回来,呼唤回来的灵魂也已经残破不堪,我的先祖完成了一次思想繁殖,然后就死去了。”   “不要看它额头之下、鼻梁两边的那个器官!地母之灵!这怪物代表着死亡、毁灭、灾难等等一切可怕的字眼。即使你是半神,你也无法与它抗衡。”   万花万色之主的话语中充满了恐惧,伊丝芮特还没听说过有什么东西能把一条龙吓成这样。她咽了口唾沫,说:“既然如此,那我们更得消灭这个怪物了,万花万色之主,伟大的花龙舍奈儿,如今各种迹象表明,海力……”她及时住口,以免鹌鹑再度暴毙,“它的封印已经松动,它的符号已经出现了沼泽兽人的崇拜图腾里,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鹌鹑沉吟少许,说:“我可以飞去东方大陆。”   伊丝芮特问道:“去那里干什么?那里有援军吗?”   “当然是逃难啦!你想什么呢?”鹌鹑龙气的跺脚,“你以为凭咱俩能弄死海力……嗯……”她干咳了一声,“我连它的名字都不敢说!咱俩拿什么和它打?”   伊丝芮特说道:“如你所说的,你是一条龙,而我也是兽人的半神。我想我们两个如果联手,未必没有胜算。”   “当年炼魔用了三十六条龙都没弄死这个怪物,就咱俩管什么用啊?”   伊丝芮特不肯放弃,她说:“万花万色之主啊,不要畏惧它。我得告诉你,海力摩德封印还没彻底解除。我们要做的只是找到它,然后加固它的封印。所以我们并不用与它战斗,更不用直视它可怕的双眼。”   “你刚才说眼睛了是吧?”鹌鹑龙眨了眨眼。   伊丝芮特捂住嘴巴,“啊……对不起。”   “晚了。”   鹌鹑暴毙。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也太容易去世了吧?”地母之灵赶忙使用通灵术给鹌鹑招魂,折腾了半天,她才把鹌鹑龙的灵魂请回来。   “所以这怎么打啊!你提个名字我就暴毙了,这打个屁呀!”鹌鹑龙拍打着翅膀和她抱怨,“我说,地母之灵,我亲爱的兽人女神,要不这样吧,我去东方避难的时候也带上你,你忘了这茬行吗?”   伊丝芮特心想道:嗯,要是带能我们一家三口的话……不行不行不行!这样跑了也太不负责了,简直比我的鸽子还不负责!   伊丝芮特想了想,说:“万花万色之主啊,你要知道,如果海力摩德真的解除了封印,那么整个世界都会毁灭的。你又能躲到哪里去呢?那种恐惧会笼罩你,你天天都会在梦里梦到它,兴许哪天又暴毙了。”   鹌鹑龙一脸别扭的扇着膀子,说:“可是这怎么打的过啊。”   伊丝芮特说:“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一直提那个名字,让你一天暴毙三回。”   鹌鹑龙看着她,说:“地母之灵,我看你也是个恶魔。”   “随你怎么说,万花万色之主,我告诉你,我一定要封印这个恶魔,守护我的人民。”还有我的丈夫,我的儿子。   “唉。”龙叹气,“明天你来花山找我吧,我们面谈。”   还是得爬山啊?“好吧。”伊丝芮特点了点头,“明天一早我就带人上去。”   “等等,兽人不许来。”   “为什么?”伊丝芮特问道。   “无论是兽人还是人,他们都比龙低贱,我不喜欢低贱的生物随意踏足我的领地。”   “可我也是人,我能上山兽人就该能山。”   鹌鹑龙扇了扇膀子,说:“你是半神,半神不是人,半神才有和龙一起说话的资格。如果你是个凡人,我早就咬你了。”   鹌鹑还咬人?“我不明白,这些兽人难道会污染你的领土吗?”   “你还是一脑子人类思维啊,地母之灵,我就说你没有当神的自觉。”鹌鹑龙小姐一摊翅膀,说:“打个比方,你把自己的小家收拾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你铺着华丽的地毯、桌上摆放着美丽的瓷器、床铺柔软的能让人陷进去。这时候如果有朋友来拜访,你或许会很高兴。但是如果这位朋友带着一堆猫猫狗狗进来,你就会觉得麻烦了,对吗?”   “是这个道理。”   “正是如此,地母之灵,你已经在法术上证明了自己,所以我给你踏足我领土的资格,可是那些野兽绝对不行。”   伊丝芮特只得劝她,说:“放下成见吧,万花万色之主,为了达成目标,我们必须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力量。这里边当然包括你眼中的低贱兽人。”   鹌鹑龙顿了一下,说:“你刚才又说‘眼’了是吧?”   “啊……”伊丝芮特捂住嘴,“我真不是故意的。”   鹌鹑再次暴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别这样啊!”   伊丝芮特赶紧给她招魂,片刻之后,鹌鹑再次复活。   这家伙一脸憔悴的说道:“好吧,地母之灵,算你厉害,我答应你了。明天一早就带着兽人上山来吧。”   “多谢你……”   “闭嘴!”鹌鹑说,“以后记着,能不说话就别说话!” 沼泽三神会,五   沼泽三神会,五   第二天,伊丝芮特带着她的兽人来到了万花万色之主的领地。他们在一只大鸟的带领下爬上了山,踏着盛夏的花海,来到了山顶的湖心。正如风信子所说的那样,花龙就栖息在湖心小岛上。   万花万色之主,舍奈儿,她的真身一点也不像龙。至少她不像是是伊丝芮特概念中那种龙。传说之中,真龙都是庞然大物,有蜥蜴的脸、金属一般的鳞片,口吐烈火,恐怖至极。   然而这家伙就跟鹌鹑一样大,而且长得还挺可爱的。   万花万色之主请伊丝芮特在湖心岛坐下,其他的兽人不能进来,就在外面等候。其实兽人登山并无实际意义,但这对于伊丝芮特来说是一种尊重。如果做不到这件事情,她和龙谈判的时候也会感觉矮人一头。   “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花龙对伊丝芮特说,“低贱的兽人不配站在我的花上,地母之灵,我给你开了特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我明白,谢谢你。”   伊丝芮特没穿鞋子,双脚踩在花瓣上十分舒服。只是走上几步,花瓣的汁液就会将她的脚趾染成彩色。她朝着四周望去,湖心岛已经铺满花瓣,在往外是一望无际的花海。她怀疑全世界的花加起来也没这里的多。   她们俩席地而坐。花龙给她准备玫瑰花瓣做的甜糕和一壶热气腾腾的花茶。   伊丝芮特喝了一口花茶,茶水很甜,有花蜜的味道,在口中回甘。   “那么我们说正事吧。”花龙率先开口说道,“地母之灵,昨晚你睡着之后,我施展法术询问了周围了鸟儿。它们告诉我说,这片土地正在被某种邪恶的力量侵蚀着……”她望向西方,在远处有一块如黏土一样粘稠的乌云。   “是的。”伊丝芮特又喝了一口茶,啊,好甜,这个东西给德莱尔去卖的话一定能大赚一笔。我临走时候要带一些种子。   万花万色之主当然不知道她的心思,这花龙一脸的凝重,说:“那位邪神,它……”花龙仍旧不敢直呼其名,“它还没觉醒。正如你说的那样,海力仍旧困在某种封印里。这件事情我是通过桃将军知道的。”有只粉红色的螳螂落在她肩头。   伊丝芮特撂下茶杯,说:“万花万色之主,我基本确定那个邪神就在登天山上。”   “登天山吗?嗯,确实是,那里有一股邪恶的味道。”   “我们要做的有三件事情。”   伊丝芮特依次说道:“第一,我们要破除登云山上的魔咒,登云山上似乎有一层结界,这个结界能夺取一切生命。它杀了我许许多多的鸽子。”   花龙问她:“魔咒很强吗?杀了多少鸽子?”   “很多很多。”   花龙沉吟少许,说:“这种魔咒是有一个承载上限的,只要你能打破这个上限,魔咒就会失效。地母之灵啊,你把全世界的鸽子都招来吧,用鸽子把山顶埋了,估计死个几百万鸽子那魔咒就不行了。”   伊丝芮特哑然失笑,说:“且不说世界上有没有那么多鸽子,就是真有,我也没法命令这么多鸽子给我办事啊。你要知道,用契约控制鸽子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那这件事情我想办法吧,地母之灵,后面两件事情是什么?”   伊丝芮特说:“第二件事情,山顶上必然有保护封印的东西,可能是兽人,也可能是凶魔,我们要打败它。”   “这个好办,第三件呢?”   伊丝芮特说:“第三件事情就是加固封印,不要让海力……”她及时捂住了嘴巴。   花龙挑了下眼睛,说:“你学到了呢。”   是啊,我要学不到你就要暴毙了。   花龙飞到半空,像是小鸟那样转了个圈,说:“好办!三个问题,三个神灵一人负责一个就好了。”   伊丝芮特说:“哪有第三个神灵?”   花龙说道:“很快就有了——地母之灵,我们下山去。”   “我才刚刚上来!”伊丝芮特讨厌爬山。   “啊,我忘了你不会飞,那这样吧,我就大发慈悲的让你……嗯……”她有些纠结的说道,“骑乘我一次?”   伊丝芮特皱起眉头,说:“你太小了。”   “咱也可以变得很大啦!”花龙说着身体开始旋转,四周的花瓣随之飞舞,接着花瓣形成一股旋风,将她包围。   花之风转瞬之间就变成了巨大的龙卷风,千万种颜色在空中旋转。狂风在耳边呼啸。伊丝芮特稍感恐惧,她定了定心神,让自己神色如常。她可不想叫这鹌鹑龙看扁了。   刹那间狂风停息,小小花龙已经变成了一条比雨林巨象还大的巨龙。   她有半透明的鳞片、粉嫩的皮肤、柔和的眉眼和蜻蜓一样的翅膀。伊丝芮特想起传说中的精灵龙,嗯,就是她这个模样的。   “上来吧,地母之灵!”她用粗重浑厚的声音说道。   伊丝芮特说:“等一下,我要去安排我的兽人。”   “嗯,快点!”   伊丝芮特离开湖心岛,找到她的兽人。兽人之前看到了花龙变身的那一幕,所有人都吓坏了,伊丝芮特先是安慰他们,说花龙是友好的,是地母之灵的朋友。然后她命令兽人趁着花龙不在的时候去采一些花。   这些花就是她之前喝的花茶,伊丝芮特需要这些兽人采集一些,回头移植到鱼叉城去。   办完事后她回到了湖心岛,乘上了巨大的花龙。   花龙腾空而起,带着伊丝芮特飞上天空。她上一次飞行好像还是在树精灵秘境,这么久没飞了,她还真有些不太适应。一股眩晕和窒息感袭来,她有些恶心。   花龙嘲笑她,说:“地母之灵啊,神灵不会飞可不行!要不要我教你怎么飞啊?”   伊丝芮特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了,万花万色之主,等这件事情办完之后吧——对了,你说找第三个神?我们去哪找?祂是谁?是什么神?”   花龙说道:“我们去蘑菇林,找蘑菇的神。”   “蘑菇的神?啊,你是说菌王菇?”   “对,就是祂。菌王爷爷,这片沼泽的真正主宰。”   作者留言:   ps:最近这本书更新慢了,真不好意思。要写的东西实在太多,时间却太少。   嗯……总之我会尽快写的,诸位还请见谅。 沼泽三神会,六   沼泽三神会,六   伊丝芮特是知道菌王菇的。   在兽人的文献记载中经常会提到这个生长在沼泽深处的大蘑菇。据说它少说也活了五百岁。正是它的孢子形成了蘑菇林,而蘑菇林又养育了无数的生灵。菌王菇是蘑菇林的心脏,但伊丝芮特没想到,菌王菇是一位神灵。   龙飞的极快,一转眼就到达蘑菇林了。   伊丝芮特虽然知道这里,但她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片土地。   她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这片土地上必有神灵。   蘑菇林漂浮在一片天蓝色的水上。巨大的蘑菇簇拥在一起,湖水形成小溪,流淌在蘑菇林中间。野兽穿梭在这片丛林里,伊丝芮特看到了许多她从未见过的小兽。比如后背驮着蘑菇的野猪,用蘑菇取代鹿角的鹿,还有身上挂满菌丝的猿猴。   菌类和这些动物已经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共生关系,十分神奇。菌类寄生在动物身上获取某种营养,动物也依托于蘑菇生存。伊丝芮特还是头一次见到以蘑菇为主食的山羊。   一起去拜访菌王菇的,除了伊丝芮特与龙以外,还有好多好多的桃将军。这些螳螂落在花龙的翅膀上,成千上万。这些粉红色的小虫长的十分威武,虽说个子小,但是气势足。伊丝芮特不敢逗弄它们,生怕被那锋利的镰刀划破手指。   它们在蘑菇林的前面落下,伊丝芮特下车,花龙变回原先的鹌鹑大小。两人正要说话,就见蘑菇林分开了。这些蘑菇犹如动物一样缓缓地移动,给她们分出了一条路来。伊丝芮特朝这条天蓝色的水路望去,她看到尽头有一个如城堡一般巨大的蘑菇。   那就是菌王菇。   “祂在欢迎我们的。”花龙说。   伊丝芮特点了点头,确实,菌王是有灵性的。   她们继续往里走,旁边的蘑菇往两侧退去,伊丝芮特看到这些蘑菇不是扎根在土里的,而是用菌丝漂浮在水面上的,因此它们可以行走。这些蘑菇几乎能算是动物了。   她淌着天蓝色的水往前走,脚底踩着湿滑的泥,这种感觉很凉、很舒服。   蘑菇看着很近,但是走起来却要很久一阵子。脚下的路又不太好走,等到了地方的时候,伊丝芮特已经累得出汗了。   她站在菌王菇的底下,那巨大的影子将她笼罩了。   上一次伊丝芮特见到如此的庞然大物还是在树精灵秘境。   作为一个活着的东西,菌王菇的体积堪比熊山城,它巨大的伞盖遮天蔽日,菌柄则如一座直上直下的山。站在祂的下面,伊丝芮特就觉得自己如蝼蚁一般卑微。有一种恐惧感和敬畏感将她笼罩,她有种跪下的冲动。   伊丝芮特问花龙,说:“现在该怎么办?”   “拿出你的礼貌来,地母之灵,菌王爷爷喜欢懂礼貌的孩子。”   礼貌?   伊丝芮特朝着蘑菇行礼,然后又把之前准备的营养液浇在菌王菇的底下。做完之后,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低沉的呻-吟声,这声音似乎是从菌柄中发出来的。   这时候她面前的菌柄开始蠕动了,渐渐地,菌柄裂开了一条缝隙,就如同一扇门。   花龙说:“地母之灵,菌王请我们进去。”   那条缝隙很狭窄,伊丝芮特要侧身才能钻进去。她看着漆黑的缝隙有些害怕。心想道:如果我进去的时候这裂缝合上了,那我可怎么办?   花龙说:“你在害怕吗?”   “不。”   “那就走吧。”花龙化作一只小蜻蜓,飞进了缝隙里。   伊丝芮特咽了口唾沫,也钻进缝隙之中。   蘑菇柔软的表皮紧紧贴着她的前胸和后背,这感觉一片湿滑,就如是某种冷血动物器官。她被挤压的喘不上气来。而且这一路途也太长了,她本以为这就像穿过一道门一样简单,却没想到她往里挤了十多米也没走到尽头。   越往里就越漆黑、越滑、越紧,她心里突然有个念头:我可能要被困在这里了!   永远的困在这条漆黑的缝隙里。   这个念头把她吓得想要尖叫,她走不动了,原地平复了一下心神。她在心中念了学院派女巫的定魂咒,让自己冷静下来。   继续,她心想道,菌王菇没有害我的理由,我不该自己吓唬自己。   她加速了移动。   大约两分钟后,她看到了一束光芒。   到了!伊丝芮特用力挤了进去。   紧接着各种彩色的光芒朝她袭来,她被刺的睁不开眼。这时候耳边传来一片哄笑声,接着有个粗嗓子的男人对她大喊道:“欢迎光临“八斤毒蘑菇酒馆”,你这个小贱-货!”   啊?什么?   伊丝芮特睁开眼睛,就见到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蘑菇正看着她。   啊?啊?啊?   “欢迎你,小贱-货!”那大蘑菇伸出菌丝来和她握手,“已经好久没有活人进来了,我们在这都无聊死了,啊,顺便一提,‘贱-货’只是大家对客人的尊称,没有任何贬义。”   伊丝芮特一脸茫然。   她看着这个房间,还有这些人。   这里应该就是菌王菇的内部了,这里很宽敞,大约能容纳上千人。这里摆满了桌子,有吧台、厨房、许许多多的蘑菇人在这里喝酒、打牌,显然是个酒馆。   这些蘑菇人长的很奇怪了,这和传说中的那种蘑菇精灵还不一样——伊丝芮特在神话或是传说故事中总能见到一种蘑菇精灵,这些蘑菇精灵下面长脚,伞盖上长着眼睛,也就和小猫一样大,圆滚滚的很可爱。   但这些家伙不是,这群蘑菇人就和活人一样大!他们是下面了两条大长腿,有的腿上还有浓密腿毛。然后两边有菌丝一样的触手,摇摇晃晃的,像是章鱼。   最可怕的是,他们伞盖上长着一个人头。   这个头,就是人的头,有五官、毛孔、头发和胡子,这样子就好比是在蘑菇的伞盖上插了一个人脑袋。   太诡异了,太惊悚了,而且好恶心啊!伊丝芮特感觉一阵恶寒。   “小贱-货,欢迎你!我们给你准备一场超豪华超刺激的蘑菇化装舞会,你一定要参加啊!”   此刻,好几百个盯着脑袋的大蘑菇一脸兴奋的看着她,伊丝芮特不禁想到:   要不我还是走吧?   这个援军我不要了! 沼泽三神会,七   沼泽三神会,七   “那是什么啊!我不参加!”伊丝芮特尖叫道,“你们离我远点啊,舍奈儿,你在哪呢?”   “啊?”蘑菇后面传来花龙慵懒的声音。   伊丝芮特朝那里望去,就见花龙正坐在吧台前面,端着一个玻璃瓶吸里边的东西。玻璃瓶中是液体,她长吸一口,玻璃瓶子里咕嘟咕嘟冒泡,然后她吐出一大口白烟来,一脸的愉悦。   伊丝芮特问她:“你干什么?”   花龙倚靠在梯子上,用废龙似得语气说道:“薄荷味的蘑菇烟,劲儿不大,还挺凉的,你来一口吗?”   “现在不是嗑蘑菇的时候,万花万色之主。”伊丝芮特看了看这些蘑菇,说,“我有要紧的事情谈,你们谁是菌王?”   有个蓝蘑菇说:“我是!”接着有个红蘑菇跳起来:“我才是!”然后绿蘑菇打了他,“我才是!”   “我是!我是!我是!我是!”蘑菇们就打了起来。   伊丝芮特一脸无奈的看着花龙,说:“你居然管这帮家伙叫沼泽的主宰?”   花龙拍了拍翅膀,说:“别急,坐下抽两口吧。”   “我只吃自己种的蘑菇。”伊丝芮特说着在花龙旁边坐下。一人一龙,看着满屋子的蘑菇人打架,嗯,这也挺有意思。   打了一阵子,蘑菇们也觉得没意思,就都住手了。然后几百个蘑菇人一齐望向伊丝芮特,说:“我们都是菌王。”   伊丝芮特问道:“什么意思?菌王有很多人吗?”   有个留胡子的老蘑菇回答道:“不,我们都是菌王的一部分,每个蘑菇人都算是菌王菇的一个器官。虽然我们有了自己独立的意志,但我们仍旧属于菌王。”   哦,原来是这样。伊丝芮特点了点头,说:“那你们中间总得有个主事人吧?不然遇到事情谁来决策呢?”   蘑菇人们互相看了看,说:“去找芭芭佬吧?”   “对对对,找芭芭佬!”   “找芭芭佬!”   然后一大群蘑菇就吵吵闹闹的涌进了后门,头顶的天花板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估计是上楼了。   伊丝芮特问花龙,说:“万花万色之主,芭芭佬是谁?”   龙说:“是最老的蘑菇。”   伊丝芮特心想道:该不会是个伞盖老头吧?   “不是,你见了就知道了。”   等了片刻,蘑菇人从屋里抱出来一个婴儿。   “芭芭佬,你来和她说吧。”蘑菇人将婴儿递给伊丝芮特。   “哎?”伊丝芮特接过那孩子来,“这……”   怎么是个婴儿啊?一点也不像蘑菇,嗯……而且长的还挺可爱。   这时候婴儿开口了,说:“地母之灵,我就知道你要来的。”声音稚嫩,但语气却很成熟。   伊丝芮特吓了一跳,她看了看龙,又看了看这些蘑菇人,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是菌王吗?为什么……为什么你是个婴儿?”   “这一切说来话长了,地母之灵。我们得慢慢说啊——你先把我放在桌子上吧。”   伊丝芮特就把襁褓放在桌子上,她对君王说道:“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菌王陛下,我先得告诉您一件事情……”   “我知道。”婴儿打断了她的话,“我的孩子遍布土地的每一个角落,我什么都知道。你是想说那个天父之灵的事情吧?”   “嗯。”   婴儿提高了嗓门,很愤怒的说道:“首先我得告诉你,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父之灵,我才是真的天父之灵!”   伊丝芮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您是天父之灵?”   “所以还是得从一开始说起来,地母之灵,耐心点,等你知道这些历史之后,也许你就找到对抗邪神的办法了。”   “那我洗耳恭听。”   那个婴儿就开始给伊丝芮特讲起从前的故事来了。   他说:“五百年前,自由派的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和学院派的白羽女巫塞拉·曼萝希一同在此处进行实验——这俩人你认识吧?”   伊丝芮特回答道:“认识。”当然认识了,那是我的两个师祖啊。   婴儿继续说:“当初两个女巫在‘文明与社会的发展方向’一件事情上争执不下,真理女巫认为,任何集体都是无法形成一个完美社会,这无关于智慧的高低,而是在于生物的本性;所以在这之中,必须要有一个强有力的大脑才行。而学院派的女巫认为,未来文明必然是和谐的、自由的、平等的,首先贵族就不该存在,也绝不会有奴隶。于是她们就按照自己的理解,创造了两个文明。”   “啊?创造文明?”伊丝芮特愣了。我的这两位祖师这么厉害吗?创造文明,那不等同于创世神了?   婴儿说:“是的,创造文明。玛利亚·玛法·玛森特创造了蘑菇文明,而白羽女巫,创造了兽人。”   “什么?”伊丝芮特瞪大眼睛,“你说兽人是五百年前白羽女巫创造出来的?可是……”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兽人先祖图腾,“可是兽人记载的历史可不止五百年了,他们有自己的神祇、祖先、节日、信仰、图腾、符号、文字、巫术……”   婴儿咯咯的笑着,说:“唉,地母之灵啊,这些都是可以编出来的。白羽女巫在创造兽人的时候赠送了他们一套对应的服务,就包括之前你说的所有东西。以至于兽人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天种地生,是野兽之灵。”   “哦……”伊丝芮特忽然有些伤感,她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起来了,就包括她自己这个地母之灵也是。   婴儿劝她说:“别伤心啦,地母之灵,你要知道,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我们也是被某种东西创造出来的呀,你师父没教过你这件事吗?”   “没有。”   “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酒馆之中很是喧闹,而伊丝芮特的脑子却一片空白——如果说兽人只是女巫的实验品,那我又算是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婴儿继续说道:“后来两个女巫交恶,白羽女巫放弃了试验,去南方当了公爵。   后来自由派的真理女巫讨厌这些兽人,为了戏耍他们,就创造了两个神来让兽人信仰,这两个愚弄兽人的神就是天父之灵和地母之灵。天父之灵是我,而地母之灵就是她的某个徒弟——随便谁都行,只要是合适的自由派女巫,到了这片土地上就会应验玛利亚的咒语,成为新的地母之灵。”   “地母之灵,若我没猜错,你也是个自由派女巫吧?”   “嗯,我是。”伊丝芮特心中五味陈杂。 沼泽三神会,八   沼泽三神会,八   原来是这样,一切的谜题都有答案了。   从前伊丝芮特看着兽人总会想到这些事情:兽人从何而来?天父地母又是何许人也?现在,她终于有了答案。   可是这个答案未免太惊世骇俗。在这之前,伊丝芮特一直相信只有伟大的大自然才能创造生命。她没想到两个女巫也能创造神灵、诞生文明。   若人也能创造生命,那人类还和自然有什么区别?   那人们还需要对自然怀着敬畏之心吗?   她不禁问道:“伟大的菌王,如果女巫能创造文明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人类有朝一日能成为一切的主宰呢?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有必要对万千神灵心怀敬畏吗?”   菌王菇对她说:“首先,你已经是半神了。”   伊丝芮特点了点头,说:“我是捡来的半神。”   “都差不多——哦,把牛奶递给我。”他说。   吧台的蘑菇人做了一杯草莓牛奶,然后把牛奶倒进奶瓶里。   伊丝芮特拿过奶瓶,说:“你要怎么喝这个?”   婴儿挥舞着小小的手,用老人般的语气说道:“地母之灵,能请你给我喂奶吗?”   “当然可以。”伊丝芮特本身就是母亲,她擅长干这个。   她找了个合适的角度,然后把奶瓶塞进婴儿的嘴巴。婴儿喝了几口之后,吐了些奶出来,伊丝芮特连忙给他擦干净,还帮助他打嗝排气。等这一切做完,婴儿对她说:   “你是个好母亲。”   “谢谢您,不过……我想问一下,您为什么是个婴儿?”   “真理女巫创造我之后就离开了,据说她去了梦境里寻找世界的真相。然而她的实验是有缺陷的,我的精神在成长,可肉体却不是。所以我就……如你所见。”   伊丝芮特眨了眨眼睛,说:“那你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呢?”   “就和他们一样吧。”婴儿指了指那些蘑菇人。   那还是不要长大好了,伊丝芮特心想道。   “刚才说到哪了?”婴儿问道。   伊丝芮特说:“我问您,人类还有必要对自然怀着敬畏之心吗?”   “这我无法回答你,我只能告诉你说,我们这个世界也是被某种东西创造的。”   “创世神吗?”   “也许是别的什么,但这不重要。我的母亲,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敬畏某个事物能保护你、或者对你有好处,那你就该敬畏他;若是敬畏无意义,那你就该勇敢的与他战斗。”   我的祖师是个了不起的人,伊丝芮特心想道,她一定是个博学多知、品德高尚、美丽知性的女人。绝对不会和现在的自由派女巫一样。   “我已经弄明白天父和地母的事情了,菌王陛下,现在我们该来谈谈那件事情了。”   “是的。”婴儿说道,“但这件事情我们不能在这里说,我们去天上吧——万花万色之主,借你的后背用一下。”   “啊?”花龙发出一声呆傻的呻-吟。伊丝芮特朝她望去,就见她嘴里叼着蘑菇烟的细管,歪着脖子,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这明显是抽大了啊!   伊丝芮特赶紧把她的蘑菇烟掐了,说:“你这个废龙!我们不是来这磕蘑菇的!”   “我……知……道……啊……”龙摇晃着脑袋,“可……我……要……嗨……起……来……”   伊丝芮特说:“给她点醒脑的药,菌王。”   “牛奶,请。”   于是伊丝芮特把奶瓶塞进花龙的嘴巴,万户万色之主在她怀里一阵挣扎,把奶洒的到处都是。伊丝芮特强行给她灌了一瓶牛奶,说:“现在好点了吗?”   “好了。”花龙。一脸呆滞的说。   伊丝芮特有点不信,就指着自己说道:“你看看我是谁?”   “你是我妈。”花龙说。   蘑菇们爆笑起来,菌王也笑的咯咯乱颤。伊丝芮特拍了下脸,心想道:以后我儿子要是磕蘑菇,我就打断他的腿!   我回去也得把这玩意儿戒了,嗯。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花龙才缓过劲儿来。然后她在菌王的要求下带着伊丝芮特和菌王两人飞上了天。   空中气流很急,伊丝芮特紧紧护着菌王,生怕这婴儿受不了如此强烈的风。片刻之后,他们来到了登天山的前面。   “你们看到了什么?”菌王指着登天山问道。   那山是一座贫瘠无比的石头山,上面不见半点青绿之色,哪怕是最坚强的草木也无法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动物恐惧这里,飞鸟绕过这里,这有零零星星几个西沼泽的兽人在这里巡逻。这些兽人身上画着海力摩德的魔纹,眼神呆滞,动作僵硬。   伊丝芮特说:“山、雾还有被洗脑的兽人。”   龙说:“我看到死亡。”   “没有生灵。”菌王说道,“死亡的力量弥漫在这里。几年前我就感觉到这片土地有些怪异了,生与死本应是两个平衡的力量,但这里的死亡远远大于生命。这份多出来的力量在侵蚀这片土地,侵蚀着某种……封印。”   即使是以婴儿的脸来看,菌王的面色也无比凝重。   “以前西沼泽的兽人是信仰我的,但后来他们开始信仰某个新的‘天父之灵’。我的法力能保护自然、繁衍生命,但我却不懂得如何战斗。渐渐地,新的天父之灵得到了所有西沼泽兽人的信仰。而噩梦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了。它用梦境控制兽人们的思想,并且培养出来了大量的猎手。这些猎手到处屠杀生灵,把骸骨堆积到这座山上,从而让死亡的气息弥漫。现如今死亡之气已经到了临界值,很快它就会爆发了。”   伊丝芮特问道:“爆发之后呢?”   “你猜呢?”   “海力摩德会活过来吗?”   “很可能会。”菌王说道,“所以我们必须阻止这场仪式。”   伊丝芮特问道:“怎么阻止?发动一场全面战争吗?我可以与他们一战。”   襁褓中的菌王摇了摇头,说:“战争带来死亡,死亡只会让魔鬼更加强大。”   “那我们该怎么办?”   “既然他要死亡,那我们就给他生命。”菌王用稚嫩的声音说道,“等这片土地春芽生长、走兽奔跑、山泉娟娟、鸟语花香的时候,海力摩德也就完蛋了!”   伊丝芮特说:“我赞同。”   花龙用力拍了拍翅膀,“我也是!”   作者留言:   ps:后面还有四个pov铺垫,然后就逐渐进入正戏。这一卷的节奏比上一卷会慢,嗯,咱们慢慢来吧w 第七章:亲卫队集结令,一   第七章:亲卫队集结令,一   谷地的黑夜来得比往常要早了十分钟。   剃刀知道,这是夜神的影响。   达拉卡夏告诉他说:“占领狼城的佛劳斯家族正在试图召唤另一个远古之神。”   夜神,炼魔祖神的第五个儿子。   炼魔祖神一身化六神,长子炼焱神,掌控一切热血的生物,代表光明与力量。   次子米伽,掌管海洋与冷血动物,代表着善良与仁慈。   三子为天神,卡伊拉,他掌管生命的诞生。   四子是雷神。高傲又好战的战争女神。   五子即夜神,六子为死神海力摩德。   夜神代表着“审判、仲裁、法律”等秩序,炼魔相信,世界是有秩序的,而白天和黑夜就代表着最初的秩序。   后来炼魔毁灭了,神祇们也就跟着一起消失了。按照达拉卡夏所说的,这些神都没有消失,而是化成了碎片或者是某种更加抽象的形式隐藏在了这个世界上。   最后的海力摩德已经有了一些征兆,应该就是在沼泽。昨天莉莉丝通过梦境和地母之灵伊丝芮特联系,伊丝芮特告诉莉莉丝,说她已经集结了沼泽三神联手讨伐天父之灵、调查天父之灵后面的邪神海力摩德。   沼泽三神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剃刀相信他们能做到这件事情。剃刀不打算帮忙去了,因为他自己现在自顾不暇。   夜神也来了。夜神虽然不像邪神海力摩德一样无序,但他如果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却绝对是一场灾难。亲卫队的成员脑子里还有一些残存的记忆,剃刀清晰的记得,夜神一直严苛着执行他的信条——即让黑夜降临。   黑夜之中万物也在运行,夜枭与孤狼、星月与晚风、涓涓流水和悄悄生长的嫩芽……这一切都由夜神掌管。它让黑夜完美的运行着。   可是夜神太固执了。如果天神卡伊拉不来接班,那他就会让黑夜永远运行下去。历史记载中出现过三次永夜,一次长达四天,一次长达两个月,还有一次长达二十三年。   第三次永夜,直接摧毁了炼魔最后的火种。也正是在这之后,海民文明才逐渐兴起,以至于后来海民认为夜神是他们的创世神之一,是海神之友。   任何神灵出现的前提都是有人信仰,炼魔毁灭之后,无人信仰夜神,所以祂也就随之消失了。可是不知为何,第五纪元的人又把这个信仰拾了起来。谷地的佛劳斯家族开始崇拜夜神与无尽的黑夜,他们相信代表绝对秩序的夜神能拯救这个濒临毁灭的世界。   达拉卡夏跟剃刀等人说道:“我们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这个纪元需要的是‘还原’,而不是增加更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神祇。六位旧神的任何一位都不该出现,他们一旦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意味着一场新的浩劫。”   因此剃刀、奈特薇两人来到了狼城调查此事。莉莉丝身上有欺诈者的诅咒,因此达拉卡夏就把她留在了身边,将她暂时封印。   去年春天的时候狼城已经改名叫做“红月城”,但是大家还是习惯叫它狼城。新的国王久光·佛劳斯在这里登基,这里就是哈默恩夜神国的首都。   狼城很大,四面护城河长约二十里,最宽的地方有一百米,最窄处也有十一米。谷地人擅长土木工程,狼城有八个门,都配置有宽大的吊桥,打仗的时候吊桥会升起来,人们要想攻城就必须越过护城河。   剃刀听说久光攻城的时候几乎没有船,起初他用一小队精锐夜袭城墙,成功的打开了一个吊桥,但是后来狼城反扑,攻城就失败了。两方僵持了两个多月,狼城内的守将突然暴病而亡。狼城里的贵族认为这是他们违背夜神的天谴,所以就纷纷投降了。   “这里边是欺诈者在做手脚。”达拉卡夏对剃刀说,“你们这次的任务就是找到夜神,同时找寻欺诈者的踪迹。”   剃刀问他说:“不能直接把欺诈者杀了吗?”   “我们对他本身还一无所知,而且欺诈者似乎有许多分身,不找到真身,杀了他也没用。”   这可就麻烦了。   狼城已经解除戒严,现在这里迎来了短暂的和平。作为南方的交通枢纽,一旦安稳下来,那么各种商业活动又很快开始了。因此,城中还蛮热闹。   剃刀第一次来到这座大城。他看到各种肤色的人游走在街道上,东南西北、奇装异服,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他穿过繁华的大街,走过喧闹的集市,叫卖腌肉和卖奴隶的人在一起吆喝。他看到小乞丐用鞭子抽打自己、卖惨乞讨,然后有个提着鹦鹉的贵公子与他擦肩而过,鸟儿叫道:“松子!松子!”   铁匠铺门口传来金属碰撞声,老板正用一把钝剑敲打盔甲,显耀它有多么结实;有个雏妓正在揽客,奈特薇给了她几块钱,雏妓却将钱塞给了旁边的小乞丐。   西方的老爷坐着谷地的车,牵着南方的奴隶,雇佣着北方车夫。寺庙里传来钟声,夜神的信徒们开始在咏唱圣歌。   最尊贵的永远是那些皮肤惨白的贵族。常年不见阳光,加上血统的影响,使得这些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但是贵族们以此为美,人们也认为这是高贵的象征。   今天是好不容易的二人时间,莉莉丝被关在神庙里了,只有剃刀和奈特薇两个人出来。奈特薇的兴致很高,就拉着剃刀东走走西看看。买了许多东西。衣服鞋子、零食玩具,还有一些漂亮的小挂件。后来他们还去看了一次“斗鸟”。斗鸟是狼城娱乐活动,就是把训练好的“大头鹦鹉”关在一个大笼子里,看它们打架,以此来博彩。   奈特薇看完之后就不屑的说道:“这可比我训练的宝贝们差多啦!当初我还是角斗场之主的时候,手下的东西可比这些鸟儿厉害太多。”   剃刀问她说:“那你现在还会训练凶魔吗?”   “怎么不会?只要你给我一头活的,我就能训给你看!” 亲卫队集结令,二   亲卫队集结令,二   剃刀问道:“你能和他们沟通吗?”   奈特薇说:“可以啊。因为我本来也是凶魔,凶魔之间可以通过精神沟通。”   那这可是好事,剃刀心想道。   凶魔本来就是沉睡的人类,只是因为长久的沉睡而失去了心智,变的疯狂。如果能和他们沟通那再好不过了。   天气很热,两人走了一天也有些累了。奈特薇雇了两个仆人来搬东西,黄昏时分,他们找了一间比较安静的旅店住下。这旅店开在老街的巷子里,那是一栋朴素的木制建筑,门口挂着风干的香草与辟邪的犬牙。   两人进去休息了,一开大门,门口的风铃叮叮作响。屋子里边烟雾缭绕,有个老男人吧台外侧抽烟。剃刀走上前去问道:“你是老板吗?”   “是也不是。”他说。   “什么意思?”剃刀警惕起来。   老男人放下雪茄烟,烟雾逐渐散去,露出他那张苍老的脸来。他瞎了一只眼,脸部线条硬朗,精瘦有力,看着就像个不好惹的角色。他对剃刀说:“原先的老板已经让我赶走了,现在这地方是我的,哦,也是你们——我是你的接头人,剃刀。”   达拉卡夏说过,等到了狼城之后,会有接头人主动来找他们。不过剃刀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快就来了。   “你好。”剃刀用义肢和他握手。   “嗯,你的手已经很不错了。比那时候漂亮多了。”独眼的男人笑着说道。   “我们见过吗?”   “老麦克,游侠老麦克,你还记得吗?”   剃刀想了想,说:“啊,确实是见过的。”   当初剃刀刚刚离开虫后神庙的时候经过了一个酒馆,老麦克就是那里的酒馆老板。老麦克是个传奇游侠,不过因为成名太早,所以他名列四大游侠之外。可以说是上一辈最有名的游侠之一。据说这人爱好就是多管闲事,不管事情大小,他看见了都要插一手。   也正是他介绍剃刀去了达拉卡夏的云中神庙。达拉卡夏与游侠公会交情很好,无面游侠和老麦克,以及许多凶魔猎人都是游侠公会的人。   “而你……”老麦克打量着奈特薇,“你应该是那个血魔?”   奈特薇提着裙角朝他行礼,说:“是的,大人。”   “可爱的小姑娘。”老麦克点了点头,“一想到你这样的姑娘会死在凶魔手里,我就感到十分悲伤。”   奈特薇笑了,说:“我可能有一千种死法,但被凶魔所杀绝对不在其中。”   “但愿如此吧!哈哈哈哈……”老麦克倒了杯酒,说,“你们是要直接办正事,还是说先喝杯酒?狼城挨着酒城,这里有最好的紫葡萄、宾伦美人和处子血。哦,野马之火也有,最近这里流行喝烈酒。原先的老板进了好多货呢。”   “喝酒。”奈特薇说。   “办正事。”剃刀同时说。   两人对视了一眼。   “办正事。”奈特薇说。   “喝酒。”剃刀同时说。   他们又对视了一眼,然后笑了起来。   老麦克斟满三杯酒,说:“那就一边喝酒一边谈吧。”   “好。”两人落座。奈特薇让仆人把东西搬上楼。   酒冰凉冰凉的,正适合对付这炎热的天气。剃刀和奈特薇喝了一口,很甜,也有些辛辣,味道不同于之前喝过的任何一种酒。奈特薇喜好喝酒,一口气就将整杯都灌进去了,喝完了还想续杯。剃刀则心念公务,他问老麦克说:“先生,达拉卡夏大人让我们来这里调查某件事情,他说您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老麦克说道:“Aun Duko laerta?”(你能说炼魔语吗?)   剃刀回答:“Un Oi—Duko laerta,Is Un xrster har cath? ”(能讲炼魔语,但这样就能不被窃听?)   老麦克说:“Un,Tinbasi ko。”(能,相信我。)   “Unt。”(好吧。)   (接下来谈话内容省略翻译)   老麦克对他说:“达拉卡夏给了我让我办两件事情,第一个是调查夜神,第二个是调查欺诈者。夜神不用调查,佛劳斯家的人每天都在向全城公布他们召唤夜神的进度。他们说夜神的灵魂正沉睡在一个遥远的梦境里,若要召唤他,那就需要每个人唱圣歌、打圣战、捐圣金。”   奈特薇问道:“最后一个才是重点吧?”   老麦克点了点头,说:“是啊,我看他们根本就不想复活夜神。他们只是以夜神的名义招摇撞骗罢了。”   若真这样那就好了,剃刀心想道,贪婪和短视反而救了他们。   剃刀问他:“那欺诈者还在这里吗?”   老麦克说:“可能在也可能不在。”   剃刀瞪着他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老麦克喝了一口冰镇的啤酒,他没说话,而是睁大眼睛看着剃刀。老游侠今年少说也有六十岁了,但他的眼睛还是炯炯有神。而且这双眼睛比年轻人的双眼更加锐利、更加令人害怕。   “剃刀,你听我说。我是个雇佣兵,我只是拿钱办事,我没责任对你们效忠,更没必要献上生命。其实我和达拉卡夏的契约早就到期了,我是觉得事情很有趣这才续了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是你的下人。我没义务服从你们。”   “那我也希望你能好好说话。”剃刀没给他面子,“我不喜欢别人跟我卖关子,直奔正题,欺诈者到底在不在这里?”   “在,也不在。”他说,“欺诈者只要真身不出现,那他就永远介于存在与消失之间。”   奈特薇说:“我听说他有很多分身。”   “不止这么简单。欺诈者的灵魂还能在不同的空间穿梭。城市、国家、大陆……甚至是现实与梦境,他想去哪就能去哪。”   剃刀感叹道:“若真是这样,那我们永远也捉不住他了。”   老麦克对他说道:“也不一定——好吧,我不卖关子了。我实话跟你说,只要我们能走在欺诈者前面,预判到他要降临的地方,我们就能抓住他的一个分身。只要能活捉某个分身,我们就有可能追寻到他真身的位置。”   “他在哪?”剃刀眯起眼睛。   “他就在这座城市里,三日之后的神鸟节,有个叫阿楠的人会出席佛劳斯家的宴会,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欺诈者的分身。” 亲卫队集结令,三   亲卫队集结令,三   剃刀问道:“神鸟节?我从没听说过这个节日,这也是夜神信徒们的信仰吗?”   “不是。”老麦克对他说,“这是第一届神鸟节,据说主办仪式的人,就是这个叫阿楠的人。我调查了这件事情,宫殿里传来消息,说这个仪式是为了召唤某个远古的神灵。这些日子城中来了许多货车,这些车上装的东西很奇怪。有整齐的木炭、鸟的羽毛和骨粉、大量晒干的死老鼠、一棵完完整整砍下来的百年大树,树干需要三人合抱,我都想不出他们怎么弄来这玩意儿的。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各种离奇古怪的东西。这些是施法材料吗?我不太懂魔法,这得你们来拿捏。”   剃刀和奈特薇对视了一眼,说:“确实像是某种魔法仪式。”   奈特薇掰着手指说道:“木炭、鸟毛、鸟骨、死老鼠、大树……这些东西怎么看都像是在召唤恶魔用的。而且这不是契约召唤,是欺诈召唤,这太符合欺诈者的风格了。”   老麦克问道:“你详细说说?”   奈特薇说:“欺诈召唤,就是用魔咒和施法材料营造出一个模拟的环境,欺骗这个恶魔过来。等恶魔灵魂降临的时候,就将这个灵魂封印住。”   老麦克摸了摸下巴,说:“相当于造了个假窑子,然后给恶魔仙人跳?”   剃刀心想道:这家伙举的这是什么例子?这是不是他的亲身经历啊?   奈特薇点了点头,说:“可以这么说。”   剃刀问她:“假如我们阻止召唤仪式呢?”   奈特薇回答道:“只要能阻止欺诈召唤,那么恶魔就会反噬施法者。”   那这事情就简单了,剃刀心想道,我们只需要破坏仪式,然后等着恶魔和欺诈者狗咬狗就行了。   但剃刀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欺诈者一直以来都代表着神秘、强大、狡猾、智慧……虽然他从没和欺诈者正面交手过,但种种信息都表面,这位魔王十分不好对付。   这不同于之前的战斗,凶魔大多智慧低下,人类虽有智慧却力量孱弱。然而欺诈者恐怕是什么都有。   我不能就这么鲁莽的冲进去,我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和一些可靠的同伴。   剃刀问那个老游侠,说:“你有责任为我提供其他情报吗?”   “有。”   “那我需要关于这场仪式的完整流程,时间,地点,还有一切你能告诉我的东西。哦,最重要的是,你要确认这场仪式真的和欺诈者有关。因为我的任务是调查夜神和欺诈者,而不是做其他多余的事情。如果这只是一场无意义的宗教仪式,那我贸然将其破坏,只会给神庙树敌。”   老麦克回答道:“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情报调查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久光·佛劳斯在对城堡进行大清洗,我的线人已经被排除的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下几个边缘人物。我说,神通广大的亲卫队员啊,你还是自己去调查吧。”   剃刀也不擅长调查情报,但既然老麦克都这么说了,那他也没办法。   “那好吧,你没有其他要告诉我的事情了吗?”   “有。”老麦克对他说道,“欺诈者中过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的真名诅咒。只要你大声质问他的名字,他就必须回答。”   “嗯,我知道这个。”   这时候奈特薇忽然说道:“我要是一直问,他是不是得一直回答?”   你可真机灵,剃刀心想道,真要那样的话,岂不是我一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欺诈者就要一直回答?这也太滑稽了。   老麦克笑了,说:“许多人都问过这个问题,但实际上,只要你知道了他的真名,那么再问就没有用了。”   之后两人上楼休息。他俩必须睡同一张床,因为今晚他们要一起进入莉莉丝的梦境。   莉莉丝擅长搞情报。当初在亲卫队的时候,她也不是什么战斗主力。梦魇的公主·贞洁的莉莉丝擅长情报调查、搜集线索、欺诈敌人以及各种各样的诡术。也正因如此,她才能从欺诈者的手中逃过一劫。   然而莉莉丝也不止一次提到过,欺诈者在魔法、巫术和诡术上的造诣都远远高过她。想在这方面胜过欺诈者,这几乎不可能。   两人洗漱了一番就准备睡觉。剃刀早早的躺在床上,奈特薇帮他卸除义肢,服侍他换衣服。一边做这些事情,奈特薇一边感叹道:“我还以为咱们今天不会太忙呢,没想到这么赶。一到这里,就说要执行任务。”   “没办法的事情。”剃刀也感觉到了压力。   “纳特,这一年里咱们好像一直在跑,就没停下,我好想跟你悠闲去约会,就咱俩,不要带那个小婊子。”   剃刀朝她伸出半截胳膊,奈特薇就很乖巧的把脸凑上来。剃刀用断臂轻轻抚摸她的脸,说:“等我们把这一切都做完……”   “不会做完的,达拉卡夏会一直给你新的任务。你发誓对他效忠了吧?是的,他骗你发誓了对吧?”   “对。”剃刀回想起自己刚到神庙的事情。确实是这样的,达拉卡夏给他看了世界的真相,也迫不及待的让他发誓效忠。   奈特薇叹了口气,说:“我们的大祭司不是坏人,可他用人的方式、还有他对工作的严苛都让人受不了。纳特,我想要自在悠闲的生活,我不想这么一直在奔波。”   “我们有使命。”我的使命究竟是什么呢?他不禁想到。   “使命是别人给你的,纳特,你想过自己为什么而活着吗?”   剃刀说道:“凶魔害死了我父亲,我要除掉世界上所有的凶魔。”   “可我也算是凶魔,许许多多的人身上都有凶魔的血。你已经知道了,凶魔不是怪物,他们也曾是人。你没法把他们都杀了。”   剃刀沉吟了少许,说:“其实我从没想过为我父亲报仇,奈特薇,我总把这话挂在嘴边,其实是骗人的。”   奈特薇问道:“为了骗我吗?”   “不,是为了骗我自己。” 亲卫队集结令,四   亲卫队集结令,四   “我不懂你说的话。”奈特薇说道。   “我既是法斯纳特,又是剃刀;我是断臂的少年,我是远古的战神,然而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我都没有目标。我就像个被人推来推去的轱辘一样,哪里需要我,我就滚到哪里去了。”剃刀这样说道,“奈特薇,我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到哪去?我找不到答案。”   奈特薇说道:“你效忠了两个主人,他们都没能给你指引方向吗?”   剃刀摇头,说:“海文·安卜赛德是我的第一个主人,那时候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被他的信念所吸引,对他效忠。是啊,他是个圣人,他的理念如此伟大。但是我无法触摸到他所想的东西。他说的许多话我都理解不了。换句话说……”剃刀叹了口气,“我从道德和情理上都认为他是正确的,并因此对他效忠,但实际上,我与他没有共鸣。我听从他的命令,不会让我感到快乐,我只是……像个木偶一样服从着他。”   “那达拉卡夏呢?”   “达拉卡夏是个伟大的智者,他教了我许多东西,给我灌输了新的信仰,他也和海文一样是个圣人。他是现代圣人与古代灵魂的完美融合,可是他……他希望我变成一把冷酷的刀,没有感情的刀。是的,自从觉醒之后,我的感情正一点点的消失。也只有对你我才能保留一点热情。”   奈特薇冷笑了一下,说:“你对那个贱人也挺有热情的。”   “现在别提她。”   “好吧,那就不提。”奈特薇坐了起来,她倚靠在床帮上,抱着枕头,“纳特,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你在乎的东西了吗?”   “几乎没有了。”   “我呢?”她指着自己说道。   剃刀想了想,说:“我是在乎你的。”   “我要的不仅仅是在乎。”小奈特薇骑到他身上来。   “你干什么?”   “一边做一边说,可以吗?”奈特薇解开自己的上衣,露出平坦的胸膛。   “你太小了。”剃刀说。   奈特薇摸了摸自己的胸,说:“你指这个?”   “不光指这个。”剃刀对她说道,“各种意义上你都太小了,奈特薇,强来的话你会裂开的。”   奈特薇的表情变的很微妙。   “你这么说我反而想试试了。”她吻了下来。   两人就像往常那样接吻,奈特薇的舌头依旧那么小那么软,唇齿间还带着甘草糖的味道。剃刀和她吻了一会,不由得有些兴起。可是他不允许自己和这么小的奈特薇上床。   所以吻过之后剃刀用断臂轻轻推开她,说:“我说了,我不会做的。”   “我不会裂开的。”她撩起睡裙,把光滑的身体展示给剃刀看,“而且就是裂开也没关系,我想要你。”   “我说了不行。”剃刀一向说一不二。   “好吧,那就用温柔一点的方式。”她解开睡裙,赤身裸体的骑在剃刀身上。   “你想干什么?”   她把两指伸进嘴巴,揪着自己舌头把嘴打开,“用这个。”她口齿不清的说道,“这样就可以了吧?”她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笑起来。   剃刀说:“无聊,这有什么意思啊。”   奈特薇一把抓住他的下-体,说:“你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完之后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剃刀趴在他身上,两人摆出了一个69形的姿势。   剃刀对她说:“我们都没洗澡呢。”   “我不介意。”奈特薇解开他的裤子,“你要是介意的话,可以些道具,比如飞刀手柄什么的……”她低下了头。   剃刀也不介意,他们一直以来都在一起生活,彼此的丑态也都见过了。他们是情人,也是亲人。   他们做了大约半小时,毕竟能做的事情太少,没多久就乏了。而且他们没有太多的休息时间,今晚还要去梦境里开会。   完事之后,奈特薇躺在剃刀身边,问他说:“纳特,你做过父亲吗?”   剃刀说:“当然没有啊。”   “想试一试吗?”她用手指在剃刀布满伤疤的胸肌上画圈。   “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说你不知道自己的目标,这很简单,这是因为你感受不到肩膀上的责任。当你有了家庭之后,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奈特薇望向他的眼睛,“比起远大的志愿来说……纳特,我觉得你更需要有个孩子。”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剃刀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   “等你有了你就不会那么说了,纳特。想想吧,你的孩子,你的血脉。”   我的血脉?   孩童的笑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立刻将那个画面抛之脑后——不行,这太荒谬了,我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   然而那个画面已经在他脑海里形成了烙印,他抹不掉了。   “我要怎么才能有呢?”他小声问道。   奈特薇笑了,说:“嗯……等我再恢复一两年吧,很快我又能变成成人的模样了。到那时候……我想想办法。我虽然不能怀孕,但我却可以复制其他人身上的器官,到时候我就去找个健康的女人讨要一点血,然后长一个……”她摸着自己的小腹,“长一个子宫出来,接下来,接下来……”   剃刀不禁笑了,说:“接下来干什么呢?”   “就使用它。”奈特薇坚定地说道,“给你来用,好吗?”   “只能给我用。”剃刀翻了个身,用一节断臂搂着她,“等你长大之后,我们就来用它。”   他俩沉默了一会,剃刀看了看表,心想道:马上到开会的时间了。   我们要到莉莉丝的梦境里去。   莉莉丝……梦魇的公主,贞洁的莉莉丝。   该死。   奈特薇就仿佛能听到他的心声一样,她就在这时候问道:“你在想那个女人吗?”   “我在想以后该怎么办。”   奈特薇点了点头,说:“你不能摆脱她吗?”   “我……法斯纳特想赶走他,但是剃刀不允许。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两个灵魂虽然合二为一了,但是我的思想依旧是分离的。”   “但我们总得有个结果。剃刀,既然道理说不通,那就用其他方式解决吧——你还记得我们约定的事情吗?” 亲卫队集结令,五   亲卫队集结令,五   “记得。你说我俩决斗一场,如果我赢了,你们留下来一起服侍我;如果我输了,莉莉丝就得离开——可那不是你的一时气话吗?”   “我是认真考虑之后才这么说的。”奈特薇捧着他的脸,“我一开始想说:我赢了我留下,你赢了她留下。可是我舍不得走。所以就变成了……我赢了我留下,你赢了的话……我和她都留下。”   我也舍不得让你离开的,剃刀心想道。   “我们还需要一点磨合的时间,”他说,“古代炼魔一个家庭之中能出现好几个妻子或是丈夫,六七个人组成一个家庭的比比皆是。每个人都能互相爱慕。奈特薇,我们不该拿这个时代的规矩要求自己。我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奈特薇对他说:“如果你认为自己还活在第二纪元的,那你就会陷入历史的陷阱里。”   “这是什么意思?”   “历史的陷阱。”她重复了一遍,“我是说,第二纪元的麻烦事会找上你的。”   剃刀笑道:“我们身上的麻烦已经不少了,我不在乎再多一些。”   “好吧。”奈特薇叹气,“那就把所有麻烦事都交给时间吧。也许将来我会……不,将来我也不会喜欢上莉莉丝那个贱人,想起来我就恨不得杀了她。”   你确实无法爱上莉莉丝,但我也许能让莉莉丝爱上你,剃刀心想道。   “睡觉吧。”他说。   奈特薇点起熏香,两人躺下,精神很快就飘到了梦魇的国度。   大家都在这里等他们。   梦魇的国度每日都在变换,莉莉丝的思想在这里自由自在的伸张。她凭借记忆还原了炼魔的古代城市的居住区。那是个十分发达、便捷、舒适的地方。人们住在公共住房里,一些生活用品和家具都是神殿提供的。一切公共资源几乎免费,医疗、住房、出行,都只需要交很少很少的钱就能全年免费使用。   奢华的传送门代替了机械飞龙,连接着城市的交通要道。人们有序的使用这些公用品,物资多到每个人都用不完,食物、衣服、能源就如空气、阳光和水一样廉价。就如没人会抢劫阳光那样,所以也没人会抢走公物、囤积私用。   第二纪元人类的精神高度达到了一个第五纪元人类无法理解的层次——至少在一切毁灭之前,是这样的。   剃刀到现在也不理解,为什么这样的文明会毁灭。   这一次莉莉丝骑着一条龙来接他们。   “欢迎,我的老朋友!”龙骑士莉莉丝穿着公主的礼服,卷发披肩,打扮的美丽又高贵,“我等你们很久了,来,上车吧。”   她邀请剃刀和奈特薇上龙车。   那时候的炼魔文明应该已经抛弃了这种古老的交通工具,骑龙,这件事情更多的是一种礼仪。只有在节日和祭祀上人们才会骑龙。   更多的事情剃刀就想不起来了,他的记忆都是一些零散的碎片。   他和奈特薇乘上巨龙,那龙一半是血肉之躯,另一半镶嵌着各种机械齿轮、还有冒着蒸汽怪异机器。剃刀问道:“这怪物是你想象出来的?”   “我根据记忆制造的。”   “那你的记忆可能出错了,”剃刀说,“看它这样子,这种身体它活不下来的。”   莉莉丝脸一红,说:“我也不知道这种龙最初是什么样子,所以我胡乱拼了一个,运作原理我不知道,但是样子嘛……差不多啦!”她挪动身子,坐在剃刀右边,两个人的大腿紧贴着。奈特薇也贴紧他的左边。剃刀觉得自己就像是三明治中间的那片火腿。   他将两人推开——在梦里他是有手的,这令他很满意——然后他说:“我们是来开会的,莉莉丝,不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莉莉丝问他:“你对从前的家园没有任何兴趣吗?”   “没有。”   “那真可惜,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在这里多住一会。纳特,梦里什么都有。”   剃刀忽然感觉有些害怕——他回忆起了莉莉丝的恐怖。梦魇的公主有创造梦境的魔力,她们最强大的魔法就是创造一个完美的永恒梦境。她在梦里给饥饿的人食物、给好色的人美色、给贪婪的人黄金、让权力熏心的人当国王……她给失孤者复活孩儿、给丧偶者复活爱人、给孤儿复活母亲……和诅咒、封印不同,梦魇会用美梦困住你。有的人明知是梦,却也不愿意来了。   在某种时候,这个“美梦诅咒”是无解的。   “收起梦境,莉莉丝。我有急事报告达拉卡夏。”   “好吧。”莉莉丝打了个响指,世界就消失了。   众人出现在一间庄严肃穆的殿堂里,长桌摆在中央,众人坐在桌边。达拉卡夏坐在主席上,接着是莉莉丝和无面游侠。   “无面?”剃刀问它,“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它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我向来就来了,想走也能走,剃刀,你猜我现在在哪?”   有个低沉的声音说:“你在南方,我派你去的。”达拉卡夏看着他,“坐下,无面之人——剃刀,报告你的情报。”   “是。”   于是剃刀将老麦克和他说的事情一一报告给达拉卡夏。   达拉卡夏听完之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神鸟节?神鸟?该不会是他吧?”老人喃喃自语。   剃刀问道:“你指谁?”   “也是亲卫队的成员,我们曾经的同袍战友:肯帝恩。”   剃刀当然知道那个名字。   红星守护者——肯帝恩。   亲卫队中有他一席。   传说他是血红之星的守护人,他看管着炼魔首都的魔法核心。负责将天上的血红星之力引入魔法核心之中。在剃刀的印象中,肯帝恩是个善良、忠厚的大叔。拿第五纪元的人做比,肯帝恩大约四、五十岁。他有两个美丽的女儿,大女儿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小女儿则长着罕见的三色红眸,性格活泼可爱,没人不喜欢她。   两个女儿都是他的掌上明珠。当然,他夫人也是一样。他深爱自己的夫人。   肯帝恩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在亲卫队众神之中,他是活的最像一个普通人的。   “肯帝恩可能落在欺诈者手里了。”达拉卡夏说道。   ps:很抱歉,由于双开的缘故,最近这边更新有点少。   我会尽力多写一些的。   生活所迫,没有办法。   诸位还请见谅。 亲卫队集结令,六   亲卫队集结令,六   欺诈者捕获了亲卫队的成员,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毕竟有莉莉丝的例子在先。   亲卫队成员一旦彻底觉醒,就将是半神之体。欺诈者一定觊觎他们的力量,又害怕他们的威胁。因此这卑鄙狡诈的家伙就先下手为强,他唤醒了那些还在沉睡的亲卫队,然后通过邪恶的魔法将其捕获。   如果红星守护者因此而成为敌人,那将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亲卫队十二席虽然都属于军人,但每个人掌管不同的领域,他们擅长的也各有不同。莉莉丝掌控梦境,是情报机关的总司;剃刀掌管突击兵,是攻坚的主力;破碎人卡拉卡夏——也就是现在达拉卡夏负责参谋,是军部的智囊。   而红星守护者则掌管禁卫军,他麾下有炼魔最忠诚、最有纪律的部队。他本人也是个极其强悍的战士。记忆中,剃刀曾经与他多次决斗,不说输赢多少,总之是从没占过上风。   红星守护者肯帝恩,他是纯正的火鸟族人。他天生就对火焰元素高度亲和,而且他在这方面是个不亚于剃刀的天才——剃刀是金属元素亲和,而肯帝恩是火元素亲和。   肯帝恩玩火玩的出神入化,他能把火焰变成各种奇特的形状,控制火的颜色,还能控制火焰的温度——他能用火炼化黄金,甚至还能用火焰让水结冰。   而且肯帝恩还是飞行的高手。   一般的火鸟十三岁长翅骨,十五岁长羽毛,二十岁羽翼丰满,最早要二十二岁才能飞。而且飞行要考飞行执照,不然国家不让飞。   可是肯帝恩六岁就已经能翱翔于天空了——不过是无证飞行,后来他父母交了罚款。   炼焱神也赐福于他。肯帝恩随时随地都能召唤出凤凰尖枪和熔火甲胄。   凤凰枪,那是一把无坚不摧的长枪,即使是最坚硬的盔甲,在他面前也如纸一样脆弱。熔火盔甲则具备世界上最好的抗魔效果,一旦他传上这衣服,就能把一切魔法、巫术、邪术、诅咒隔绝。   最重要的是,当年的肯帝恩已经化身不死鸟。他几乎是永生不死的。他的身体哪怕是被撕成碎片,也能在短时间内浴火重生。   剃刀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打败这样的对手——也许他曾经做到过,但他现在想不出任何办法。   剃刀问达拉卡夏,说:“您确定这一切是为了肯帝恩?”   达拉卡夏脸色凝重,他说:“多半是的。这个召唤仪式是标准的炼魔召唤术,一般人不知道的,肯定是欺诈者准备了这场仪式。剃刀,你听我说,死老鼠、死去的古木、鸟毛、鸟骨……这些东西足以营造出一个‘虚伪地狱’,这不是人的虚伪地狱,而是给鸟人看的虚伪地狱。啊,我这么说你可能不太懂,让我重头给你解释一遍吧。”   达拉卡夏找莉莉丝要来纸笔,一边写一边说道:“你和奈特薇怀疑这说一个‘欺诈仪式’,你们猜的差不多,但这并不是完全的‘欺诈仪式’。这个仪式不光有欺诈,还有激怒和恐吓的成分。这些施法的媒介,全都是鸟人生来最恐惧的东西。这个仪式能勾起鸟人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愤怒,从而让他变的丧心病狂。最后,肯帝恩就会彻底变成为欺诈者而战斗的一条疯狗,并且没有挽回的可能。”   剃刀下意识的说道:“若真是这样那我必须阻止仪式。欺诈者已经够强大了,不能再让他得到亲卫队的助力。”   达拉卡夏敲了敲桌子,说:“剃刀,最重要的不是削弱欺诈者,而是救回我们的兄弟。肯帝恩是我们的人,你和他曾经并肩作战,你忘了吗?”   剃刀愣了一下,说:“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那银发老人露出微妙的笑容,说:“也许见了他你就会想起来的,就跟你见了莉莉丝,便回想起了许多事情一样。”   剃刀看了一眼一脸娇羞的莉莉丝,心想道:我宁可不想起来她的事情。   肯帝恩,红星守护者肯帝恩,我曾经的战友……剃刀不禁回忆起记忆深处的往事来。   透过朦胧的记忆,他隐隐约约能看到肯帝恩那张直爽率真的脸。他记忆中最多的就是假期的时候,他、肯帝恩、泪歌努尔米,以及其他几个亲卫队的成员出去度假。他们在海外有一间疗养院。那里有阳光、沙滩和美味的海鲜。   努尔米穿着泳衣躺在躺椅上。他们在沙滩上晒太阳,剃刀坐在她旁边,和她探讨历史故事与英雄史诗。   黄昏的时候,努尔米亲自下厨,用某梦魇(似乎是莉莉丝,他的记忆很模糊)潜水抓来的海鲜来给大家烹饪晚餐。   晚上大家会举行舞会,努尔米偶尔和他一起跳舞,有时候努尔米也会……   等会,我脑子里怎么都是努尔米?肯帝恩的事情我完全想不起来啊!   这时候莉莉丝干咳了一声,他赶紧让自己的意识回到现实。接着他和莉莉丝对视,后者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   剃刀这才想到:我是在莉莉丝的梦境里,她某种程度上能看穿我的思想。她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   该死,他心想道,怎么脑子里全是那个女人?我上辈子是多喜欢她啊?   就在这时候,莉莉丝开口对他说道。   “剃刀,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啊?”剃刀吓了一跳。   莉莉丝一脸无奈的,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其他的事情。关于欺诈者的。”   “哦,你说。”他严肃起来。   “我身上有欺诈者的诅咒,这个诅咒的法力太强了,即使是我和达拉卡夏联手也对付不了它。那个诅咒你还记得吧?现在,我越是帮你们接近欺诈者,那个诅咒就越是强大。如果你们再继续下去,我的诅咒就可能会爆发,我会失控。”   “那你想怎么办呢?”   莉莉丝说:“我会把自己封印起来,如果这样还不管用,那我就自杀。”   看她的表情,这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作者留言:   ps:这一部分pov估计有十五章左右,嗯,别急,后面有好戏看。 亲卫队集结令,七   亲卫队集结令,七   “我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的。”剃刀对她说道,“我会赶在你死前撕开欺诈者的喉咙。”   “但愿如此吧。”莉莉丝苦笑。   紧接着达拉卡夏给他安排了任务。这位智慧的老者仿佛知晓一切似得,他给剃刀制定了一份周密的计划。包括如何乔装打扮,如何混入会场,如何破坏仪式,如何找到欺诈者……剃刀一一记下,他希望这能有用。   会议就到此结束,后面的时间莉莉丝关闭他们的梦境,让他们在一片黑暗中放松的安眠。   转天奈特薇和剃刀都早早的醒来了,两人洗漱一番,换上之前准备好的衣装,准备前往仪式的会场。   仪式在城堡前的广场上举行。每个城堡都会有一个广场,广场上面就是国王的演讲台和巨大的城市鸣钟。这广场能容纳几千人,每当节日或者有重大事件的时候,狼城的国王就会在这里进行演讲,假装与人民同在。   今天很炎热,狼车地处干燥的平原,一到夏天就热的不行。而且今天的太阳特别足,蝉辛苦的鸣叫着,那叫声仿佛是要把自己叫的炸裂开来。   剃刀和奈特薇寻了一个房檐的影子,就在这下面待着。他远远望去,只见广场上竖着一棵巨大的树。   那就是老麦克所说的大树,夜神信徒们不知从哪里将它运来,就这么孤零零的插在广场上。他们把广场的青石砖砸开了一大片,将这个无根的巨树种入其中。在树干下面则摆了几块巨大的石板,每个石板上都足够躺十个人。此时,这些石板上面堆放着死老鼠、鸟的羽毛和鸟骨、风干的蜥蜴、腌制过的鱼眼、碎鸟蛋的壳……   那些施法媒介被摆出了一个个奇特的形状。奈特薇在一旁给他解读,说这个符号是招魂,这个是禁锢,这个代表火焰,这个代表古代的不死鸟……   剃刀则在心里默念达拉卡夏给他的计划:不要打草惊蛇,先等佛劳斯家的人和欺诈者的分身现身。   他们俩在这里蹲守了一整天,一直到黄昏时分、光明逐渐消失的时候,这仪式才要开始。   信徒们逐渐聚集到广场人,人人穿黑袍,每个人眼睛周围都用白色的油彩画着符文。这象征着黑夜与月亮。   剃刀和奈特薇也混在这群人中。   空气逐渐冷了下来,冷的不像是夏天;不知为何树上的蝉鸣也停了;紧接着风也停了,万物静止。   唯一还在运动的就是声音,那是城堡里传来的歌声。悠长、舒缓、低沉。这声音让人心情平静,听了有些想睡觉。   接着广场上的人加入了仪式。男人跟着一起唱,女人低头祈祷。然后街道上、房屋里、乃至整个城市都是这种歌声了。   本来这低沉的歌声是无法传播很远的,然而城中太安静。就连蝉声和犬吠都为这歌声让路,在这种寂静的衬托下,歌声仿佛能直达天空。   剃刀记得,信仰的力量是可以造神的。越到危机的时候,人们的信仰就会越狂热,而邪神就越容易出现。   正在这时候,城堡的城墙上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银纹黑袍,那些银色符文在黑夜中闪闪发光,十分美丽。他带着连衣帽,人们看不到他的脸,看他的身材大概是个男人。   他出现之后,歌声就渐渐停止了。等一切彻底回归寂静的时候,男人摘下了连衣帽。随着这个动作,下面的信徒齐声高呼:“佛劳斯万岁!”   那就是久光·佛劳斯,谷地的新国王。   谷地本来就是个独立的国家,然而这个“国家”已经被北境统治了数百年之久。这些年来,北境对谷地的政策越发苛刻,各种天灾人祸让民怨沸腾。   人们渴望着有所改变,然而在这件事情上,这些平民又是盲目,只要是改变,他们就能接受——只要不是旧王继续统治这里就可以。此时,即使是一个戏子想当公爵或是一个房产商人想当国王,他们也会盲目的拥护。人们需要一个宣泄情绪的地方。   很巧,久光·佛劳斯身背夜神复苏、神国复兴的大旗出现了。他有纯正的谷地贵族血统——从他那苍白的皮肤就能看出来。   于是人们狂热的拥护他——至少前几年会是这样的。   剃刀朝着城堡上眺望,他知道了久光·佛劳斯,却没看到其他人。   这时候久光开始了他的演说。   “我的人民们,信仰夜神的善男信女们,唯一真理的拥护者们,我向你们问好,我以你们为荣!”   人们跟着高呼起来。同时城堡的塔楼上燃起了巨大的火炬。那是阴冷的火,就像是女巫那种低温冷火一样。这火焰就仿佛是幽灵一般在摇摇晃晃,它照不亮任何东西。   “今天,我们要审判一位邪教徒——把它带上来!”   城堡大门轰然而开,一辆蒙这黑布的巨大的囚车从里边驶出来。囚车旁边站着几个穿黑袍的夜神狂信徒,还有几个海神教的蓝衣法师。   剃刀心想道:海神教已经和夜神沆瀣一气。这群背信弃义之徒。   接着,城堡上的久光·佛劳斯说道:“这囚车里的人叫肯帝恩。”   果然是他。   “肯帝恩是个伟大的战士,但肯帝恩也是个邪教徒。”   “曾经肯帝恩是效忠于异神的,但这不是他的错,而是那炼焱神将他蛊惑。如今,肯帝恩要拥抱黑夜。黑夜是母亲,黑夜是父亲,黑夜是世界的主宰。你若能到天外去看看,你便会知道:世界在黑夜中运行,万物在黑夜中运转,一切在黑夜中生长!被光亮所触及的,反而是极少数。”   下面的信徒聚精会神的听着,然而剃刀不认为他们能够听懂。   “夜的哲学还不止于此。你应知道,没有光就没有了时间,而时间则是剥夺生命的死神。夜神的最终目的,就是囚禁光明,从而囚禁时间。当永恒之夜降临的时候,我们的肉与灵都将获得永生。”   “肯帝恩,他不肯拥抱黑夜。是的,他不肯。他活了几个纪元,就想当然的认为另一个邪神能给他永生。不,不是这样的,我必须告诉他夜神的真理。”   “我们必须处死他。”   哎?他说什么?剃刀愣了,他说要处死肯帝恩? 亲卫队集结令,八   亲卫队集结令,八   达拉卡夏给他的计划中几乎准备了所有应对情况,但唯独没有这一条。因为这个仪式的名字叫神鸟节,谁也想不到这会是处死神鸟的节日。   情报上说,肯帝恩是欺诈者的一大助力。当初就是有他在,佛劳斯家才能击败克劳斯家,成为谷地的主宰。肯帝恩可以说是欺诈者麾下的一员大将,是他的左膀右臂。   那么欺诈者为什么会想要斩断自己的臂膀呢?   唯一的理由就是,这条胳膊不听话了。   这条胳膊开始有了自己的意志,转头去攻击他的主人。   想到这里,剃刀的疑惑也就解开了。   城堡上的久光·佛劳斯还在呐喊夜神的名,下面的人也纷纷呼应。   那狼城之王高声喊道:“然而死亡即新生!肯帝恩的罪恶灵魂会脱离他的肉体,他的肉身也会因此而得以净化。夜神会赐福他的身体,让他成圣。我等将饮圣体之血,以求与神同在!”   原来还不光是处刑这么简单!他们居然想把肯帝恩分尸而食!剃刀的幻肢不禁绷紧了。已经上百年没有出现过活人祭祀了,这种分食血肉的邪教仪式如今只存在的歌谣和坏婆婆的睡前故事里。剃刀没想到它今日会复苏。   夜神果然是个邪神。   “而肯帝恩的灵魂将成为夜神座下的神兽。夜神封他为看守太阳的神鸟,正如从前守护红星一样,肯帝恩要永远看守封印太阳的牢笼!今天就是神鸟节,我们分食太阳神鸟的血肉,我们祝福他的灵魂!愿他的魂,融入无穷的虚空之海!”   随着一阵阵的欢呼,城堡中推出来了一个巨大的断头台。那刀刃沉重而且锋利,即使是处刑一头大象都绰绰有余。最可怕的是,断头台上画满了魔法符文。奈特薇凝视着那些符文口中喃喃自语:“封魂、夺魂、驱灵……还有一些我根本就看不懂。这些符文语言十分的负责,但我可以保证它们力量强大。这些魔咒会让肯帝恩的灵魂永远消失!即使是不死的亲卫队员也会永远的死去。剃刀,我们怎么办?”   “就这么办。”剃刀亮出了双刀。   奈特薇点了点头,说:“你去救人,我掩护你!”   两人心有灵犀,根本就不需要多言了。奈特薇说罢就化作了一团红雾,接着红雾冲天而起,化作幻影之龙。这巨龙虽无实际的力量,但她身躯庞大、遮天蔽日、就如六月夏的雷雨云一样。   巨龙在天空中怒吼,紧接着就朝地面俯冲直下!看到如此可怕的怪物,人群全都乱了。男人奔跑,女人尖叫,推推搡搡,彼此踩踏,形成了大片的溃逃。那些守兵有的跑了,有的则战战兢兢地端着枪,强撑着胆子站在原地。   久光·佛劳斯也吓了一跳,但随即他就高喊道:“不,这不是真龙!这是障眼法,夜神灵者何在?擒拿这骗人的恶魔!”   城堡之中瞬间窜出几道黑影,就像几只巨大的蝙蝠。   剃刀听说过这种家伙,那是被夜神赐福的战士,他们的身体在魔力感染下变异,变的动作敏捷,力量强大,而且后背还生出了滑翔翼,这使得他们能在空中短距离的飞行。他们手上还有海神后裔罗蕾莱为他们打造的武器,那是一把把造型凶恶三尖长矛,这东西同样被附上了恶毒的诅咒,一旦被它碰伤,那么伤口就会血流不止。   他们叫夜神灵者,但剃刀更愿意称呼他们是:人造凶魔。因为这种家伙方式一开始在卡里莫斯的虫后神庙诞生的。只是它们在夜神信徒那里被做了改良,而且赋予了新的名字。   他心想道:等我把肯帝恩救出来之后,就把你们这些怪物屠杀殆尽。   这些夜神灵者朝着奈特薇飞去。奈特薇化成红雾,吸引了大部分敌人的注意力。而此时剃刀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打开了肯帝恩的牢笼。   肯帝恩被铁索绑在牢笼的一角,锁链几乎将他包裹成了一个铁做的木乃伊。剃刀三两刀砍断那些铁链,这才看到肯帝恩的脸。   虽然剃刀对肯帝恩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是见到他的那一刻,剃刀就感觉心里被重锤敲了一下似得——记忆虽然消失了,但同袍的情感仍与他的灵魂同在。   肯帝恩的眼睛上缠着绷带,身上和脸上都是脏兮兮的血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败的臭味。看来夜神后裔对待他就和对待牲口一样。   看着肯帝恩的惨状,剃刀几乎不受控制的流出两行热泪,然后说道:   “兄弟,我来迟了。”他用念力操控肯帝恩身上剩下的铁索,将他抬出牢笼。奈特薇已经在门口准备接应,剃刀把肯帝恩放在一小团红雾上,红雾自动带着他飞走。卫兵和夜神灵者包围上来想要拦下肯帝恩,剃刀一刀砍倒一个,然后怒吼道:“肮脏的凶魔,看着我!”   城堡上的佛劳斯也怒吼起来:“弄死他!我的血亲们,被这个怪物撕碎!”   更多的敌人朝剃刀涌来,这次不光是夜神灵者,就连那些真的夜神后裔也来了。他们有苍白的皮肤、猩红双眼和尖锐的獠牙,以及无法被寻常刀剑斩杀的肉身。   然而剃刀一直都在等这一刻!   他催动体内的寒气,在这些人造凶魔间大开杀戒。双刀化作绞肉机,肢体、内脏、碎肉和白骨漫天飞舞。浓重的血腥味让整座城都变的疯狂起来。   越是杀戮,剃刀的灵魂就越是疯狂,鲜血是毒,伤痛是药,惨叫声是战场上的美酒佳肴。敌人一轮一轮的倒下,剃刀却越战越勇,终于城墙上的国王忍不住了。他喊道:   “把凶魔也放出来!”   城堡的黑暗中传来一阵阵低吼,还有沉重无比的脚步声。灵者和士兵自动退去,给那些怪物让出一条道路。剃刀已经杀红了眼,他面向那个黑暗中的敌人,决定用凶魔之血祭刀。   可就在时候,奈特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够了,纳特!肯帝恩已经安全了,快离开这里!”   他眼中的红色这才褪去,剃刀冷笑了一声丢出烟雾弹。然后他用斗篷捂住口鼻,遁入黑暗之中。   等烟雾散去的时候,他已经身在城外。 亲卫队集结令,九   亲卫队集结令,九   奈特薇带着他们来到了城外的一处灌木林,奈特薇的体力似乎已经耗尽,就变回了女孩的形态,俩人带着肯帝恩在林中奔跑。   前几天这里似乎下过雨,道路很泥泞,深一脚浅一脚的。奈特薇变小之后步子也小了许多,在这泥泞的土地中前进尤为艰难。剃刀问她说:“奈特薇,你能不能变成红雾钻进我衣服里?”   奈特薇说:“我最后一点力气都用来搬肯帝恩了!”一团红雾如云彩一般驮着肯帝恩,跟着他们一起前进。   剃刀也没办法,他毕竟没有手,义肢虽然灵巧,但是拆卸却不方便。现在他们还没脱离危险,剃刀不敢拆了刀换上义肢。   他们又跑了很远的一段路,俩人披星戴月,脚下疾驰,就这么走了一个多小时。渐渐地,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地。原来是那灌木林已经到了尽头,再往前走,就是一片农田。农田挨着一处小村落,看上去也就十几户人。   “我们可能到这里躲藏一晚上。”奈特薇说。   剃刀皱了皱眉头,说:“躲在屋子里还不如躲在外面。”   奈特薇说:“那里没人,前两年打仗的时候村民就全都逃难去了,现在整个村子都空了。不过狼城一带的村民为了躲避战乱都会在房子底下修地下室。这些地下室十分隐蔽,而且往往都连接着到外面去的通道。我们就藏到那里边去,敌人就是真来了,我们也能跑。”   “好,就依你吧。”   于是两人带着肯帝恩来到了这个被遗弃的村庄。正如奈特薇所说的那样,这里的人早就去逃难了。整个村子里除了一条独眼的老狗以外就见不到一个活物。地面杂草丛生,砖瓦开裂,院子里存着之前下雨的积水。每一家都紧闭门窗。村子尽头有一棵枯死的老树,枝杈伸张着,犹如老人干瘦的手指。   不知为何,剃刀进到这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奈特薇却没这种感觉,她一脚踹开第三间屋子的门,对剃刀说:“进来吧,我带你去找这户人家的地下避难所。”   剃刀走进去,肯帝恩也被红雾搬了进去。屋子里边几乎空了,什么家具、摆设、农具什么的……全都被带走了。只是剩下一个大柜子,一口大缸还有一张床。奈特薇从后面关上门,门上发出吱呀一声。随着大门关闭,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漆黑。剃刀觉得,自己就仿佛是在一口棺材里边。   剃刀问她:“那么地下避难所在哪呢?”   “别急,我来找。”   奈特薇先是把肯帝恩放在地上,然后将肯帝恩身上的红雾收回到自己体内。接着她深呼吸了几次,闭上眼睛,再度释放出一阵阵的红雾。红雾弥漫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那些红雾就如触手一般游动着,搜索着每一个可疑的地方。   “有了!”奈特薇睁开了眼,然后走向那个大缸。   很显然,入口就在这水缸底下。说句实话,这算不上什么隐蔽的地点。但是考虑到设计避难所的人只是普通农民,剃刀对他们的要求也就不那么高了。   奈特薇的红雾变成两只巨大的手,将那水缸缓缓移开。水缸的底部摩擦着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剃刀希望这声音不会引来麻烦。   水缸之下,仍旧是一片石砖地,奈特薇又一块一块的翘起砖头,这才看到一扇方形拉门。   “就是这个!”她收了红雾,把那门拉了起来。   然而刚一打开地门,一股黑烟就喷射出来。紧接着奈特薇吓的一声尖叫。   剃刀也被吓了一跳,按理来说这只是普通村民的避难所,怎么还会有陷阱一类的东西呢?再仔细一看,原来那黑烟是一大群黑头苍蝇。   也难怪奈特薇会吓的尖叫了,奈特薇不怕鬼也不怕什么机关,但是她一个女孩,面对这么一群恶心的蝇虫还是会吓一跳的,然而苍蝇也伤不了人,剃刀就没当回事。   “奈特薇,只是些苍蝇。”他走过去说道。’   “不!”奈特薇一转头,一脸的惊恐,“纳特,这里边还有个死人!”   “你说什么?”   小村子的地下室里怎么还有死人?难道这不是地下避难所,而是人家的墓穴?剃刀想了想,觉得这不可能,墓穴不会挖在自己家里。   然而剃刀不怕死人,他就过去低头看。   洞口里边一片漆黑,有一股腐烂的恶臭涌上来,熏得人睁不开眼。剃刀仗着视力好强行去看,只见下面确实有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这尸体死了有些时日,身上已经结满了虫卵。面孔已经烂的看不出样子来。   这尸体就坐在门底下,看衣服的话应该就是这里的村名。剃刀很疑惑,这家伙怎么会死在这里呢?   “我下去看看。”他说。   奈特薇赶紧拉住他说:“别下去了,咱们走吧!”   剃刀说:“不是要在这躲一晚上吗?”   “有那么多地下室呢,非要在这个地方躲吗?”   “你在害怕?”   “你说谁害怕?”奈特薇是称得上是凶魔之主,别说一具死尸,就是一百具,一千具她也见过,刚刚只是受了惊吓,但她不会真的恐惧这种事情。“我就讨厌你这么说!那好吧,咱俩就下去!不下去还不行了!”   “好,把肯帝恩也带进来吧。”   “嗯。”   于是三人就进去了这个诡异的避难所。   没想到的是,地下室里还不止一具死尸。   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个婴儿。   这显然是一家人。   他们刚刚看到的那个那个死尸应该是一家人的父亲,而母亲和两个孩子倚靠在墙角,母亲怀里抱着婴儿。他们生前肯定是依偎在一起的,现在却已经因为腐烂而黏在了一块,四具尸体粘成一团,看着十分恐怖。   “太惨了。”奈特薇低声说道。   地上还有些洒落的粮食和干瘪的水袋。看来这些人是带了食物来这里避难的。可是不知为何,他们下来之后上面却有人用水缸封死了出路,还在里边装满了水,他们出不去,而且也没有备用的逃生通道,这才导致他们被困死在了这里。   剃刀望向那个父亲的尸体,发现他的手骨断裂了一节。想必那个父亲为了救自己的家人,是拼尽全力想推开门。   然而他虽尽力了,但是天堂的门没有为他敞开。   剃刀生死离别见的多了,已经练就了一副铁打的心肠,但是此情此景,他仍不禁感到悲伤。   而就在这时候,奈特薇忽然对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纳特,外面有动静。” 亲卫队集结令,十   亲卫队集结令,十   这地下室里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大约也就能容纳一只手进出。这里应该是通气孔,连接着室外。奈特薇将自己的眼球摘下来,将其化作红雾,然后从这个通气孔伸出去观察外面的情况。   “是夜神灵者。”她小声说道,“果然是他们追来了。”   奈特薇小心观察,剃刀则在后面准备好了双刀。   尸体的恶臭飘散在空气中,让人喘不上气。他面前就是一具儿童的干尸。剃刀不禁想到:对于凡人来说,死亡就如打雷下雨一般平常。   外面传来了一阵猎犬的声音,剃刀担心这帮畜生寻着味道找过来。   他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然而犬吠声徘徊了一阵子却走了。他诧异了一下,心想道:可能是尸体的恶臭掩盖了我们的气味。   他不禁想到:看来还得感谢这一家人了,等我出去之后就把你们埋了吧,死也该死的体面才行。   “走了。”奈特薇说罢收回了自己的眼球。   她把眼球安装回眼眶里,然后用一种十分怪诞的眼神看了看剃刀,说:“剃刀,你怎么在倒立?”   “啊?你说什么?”   奈特薇愣了一下,说:“哦,我把眼睛装反了。”说着她又把眼珠扣下来,换了个角度重新安上。   她似乎是头一次用这个法术,还不太熟练的样子。   剃刀说道:“敌人走了,我们也该走。”   “这里是夜神的领域,我们不该在夜晚赶路。而且敌人还会回来,很快就会。”奈特薇说道,“这种巡逻搜索不会一波就结束,一会还会有人来——糟糕,他们一会别带凶魔猎犬来啊。凶魔猎犬和普通的狗可不一样,它们能嗅到我们的味道,到时候我们就没处藏了。”   剃刀寒声说:“你带走肯帝恩,我留下来和他们打。一群低贱的凶魔而已,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但是他们数量太多了,剃刀,你的体力和精力都是有限的。而且夜神灵者有翅膀,他们在路上比你迅捷,你很难甩掉他们。”   “那该怎么办?”   “继续躲藏,但这次我们得换个地方,去找其他地下避难所。现在这里就一个出口,如果被发现了很麻烦。我们最好找到一个连接着水路的避难所,一进了水,狗鼻子就不灵了。”   “你想躲到什么时候啊?”   “白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夜神的魔力就会减弱,夜神灵者也无法在白天飞翔。那时候我们就能走了。”   躲躲藏藏不是剃刀的风格,可是情况如此,也由不得他。   “我们现在转移吧,趁着敌人刚走。”   “好。”   奈特薇带着肯帝恩,而剃刀则在门上做了个标记,他决定日后花钱托人到这里来,给这可怜的一家人埋骨。   两人离开地窖,来到外面,一出面就觉得天空一片血红。诡异的冷风吹过他的脸,空气中也隐隐约约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剃刀知道那不是真的血腥味,而是空气中魔力充盈的味道。   剃刀抬着头望向天空,看到一颗红星闪烁着。那是炼魔的血红星。   血红星是炼魔的守护星,也是一切魔力的启动器。这颗红星的光芒会激发这片土地上的魔法元素,当它闪烁的时候,就是魔力最充足的时候。在远古时代,一切伟大的魔法仪式都会选择这一天进行。   奈特薇也仰头看着那星星,“好美。”她痴迷望着红星,“我能感受到这股伟大的力量,我体内的血液仿佛在唱歌。”   “我也是。”只不过我的血变的更冷了。   就在这时剃刀身后传来了一阵铁链的震颤声。剃刀一回头,就见肯帝恩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奈特薇也惊叫起来:“怎么了?肯帝恩怎么突然活了?”   肯帝恩身上贴满了封印,按理说他应该一直处在昏迷状态才对。然而红星的魔力改变了这个状况。   坏了!是红星!剃刀惊觉不妙,肯帝恩是红星守护者,一定是红星的魔力与他身体内的能量产生了某种共鸣。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他不想节外生枝。   “奈特薇,达拉卡夏的药在你那里吗?”   “在!”   奈特薇身上有达拉卡夏给她配置的镇定剂,专门就是用来应付这种情况的,这种镇定剂可以让一头发疯的黑曜石凶魔冷静下来。想必对付肯帝恩绰绰有余。   剃刀用念力操控铁索将肯帝恩牢牢绑住,奈特薇试图把镇定剂通过针头刺入它的脖子——这是她第一次使用注射器,在达拉卡夏给她这东西之前谁也没听说过这种注射药物的方式,因此奈特薇搞砸了,随着肯帝恩的挣扎针头断在他的皮肉里。   红星越发明亮,几乎把月亮的光芒都盖了下去。剃刀盯着那犹如恶魔之眼的星星,不禁想到:今天莫非是红星大潮?   红星的闪烁也有规律,在历史上,红星每隔几十年就会有一次“涨潮”。这时候它会释放极其狂暴的魔法能量,一般的巫师如果敢在这一天施法,那多半会被魔力撑爆身体。就算侥幸能消化魔力,那他的精神也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奈特薇说道:“剃刀,按住他,我没法瞄准了!”   话虽如此,可按住肯帝恩不是那么简单的。肯帝恩力量奇大,又有红星给他输送力量,这家伙变的无比狂暴。他一边挣扎一边怒吼,铁链响个不停。剃刀单靠念力完全无法压制他。   就在这时,铁链突然断了。   封印肯帝恩的符纸瞬间破碎,纸屑如雪花般飘散。那远古的战神扯断了胸前的铁链,挺直了他的胸膛。   “Ahhhhhhhh——!”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怒吼,这位不死鸟的化身亮出了他的烈火之翼,炽热的蒸汽弥漫出来,火光照的村庄宛如白昼。   剃刀一时间被刺的睁不开眼。然而等他睁开眼的时候,肯帝恩的身上已经多了一件黑甲、手上多了一把金枪。   肯帝恩对他说了一个炼魔语单词,然而他的声音十分浑浊,剃刀听不懂这词的含义。不过只看他这杀气腾腾的样子,剃刀也能明白:他想跟我打一架。   第二位远古战神也也亮出双刀,剃刀对红星守护者说道:“老朋友,一万年过去了,让我看看你的长枪生没生锈吧!”   不死鸟高鸣,烈焰撕碎了夜空。 亲卫队集结令,十一   亲卫队集结令,十一   远古的血液再次沸腾了。   在两个人杀气交错的那一刻,剃刀的脑海中涌现出了沉淀了万年的记忆。那是诗与海,血与泪、糖与酒、铁与骨灰……他说不清那是什么,但他知道,那是他死前的记忆。这记忆点燃了他的仇恨,使他的血液激荡。   肯帝恩望着他——这鸟人的双眼猩红,一如天空上的血红之星。剃刀则回以冰蓝色的目光,红与蓝,火与冰,他们就犹如两头在雪原上抢夺最后一只兔子的饿狼一样对峙着。   祸不单行,远方还传来了一阵犬吠声。这声音和一般的狗不同,听起来尖锐又刺耳。奈特薇肩头猛的一耸,叫道:“是地狱犬!”   “哦,地狱犬。”剃刀亮出双刀,“你对付狗,我对付人。”   就在这时候,肯帝恩朝他扑来,剃刀举起双刀迎战,“砰”地一声,两把武器碰撞在一起。火花刺眼,紧接着剃刀的双臂如受到电击一样麻木起来,就连他的幻肢都跟着疼痛——好大的力气,他心想道,就连女巫秘境的凶魔半神都没有这种蛮力。   是肯帝恩,没错了,他心想道,这正是红星守护者的力量!   红星闪烁着,那光芒如一阵阵的潮水般袭来。这光也给了剃刀充足的魔力,他血管中的冰蓝色的血液正倍速流动,他的心脏如烈马一般狂暴的跳动。魔力从他的身体中溢出来了,冰蓝的龟裂纹如蛛网般布满皮肤,剃刀的脸被这细纹分成七块,缝隙里闪着蓝光。   猎犬狂吠,夜神灵者尖叫着扑来;红雾在空中弥漫,奈特薇在怒吼。惨叫声、肌断骨折声、还有金属碰撞声交杂在一起,成了红星下的交响乐。然而剃刀眼中只有肯帝恩一人。   长枪如疾风骤雨般落下,火鸟尖枪带着炽热的白烟,这白烟比火更热,稍有擦碰就会将皮肤蒸熟。然而剃刀也有冰雾保护身体,白烟与冰雾在红星下交融,凝了血红色的霜。   剃刀怒吼道:“肯帝恩,你还记得你自己的名字吗?”   肯帝恩发出一阵非人的怪叫声,他的面孔痛苦的扭曲着,显然是已经发了疯。   是欺诈者控制了他,剃刀心想道,我必须把我的兄弟救回来。   但我需要先击败他才行!只有在他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我才能把镇定剂注射到他体内!   就在剃刀思考如何打败这个强敌的时候,肯帝恩突然飞了起来。烈火双翼化作实体,双翼大的就像船帆,通红的羽毛、强壮的肌肉,这巨大的翅膀带动着肯帝恩飞上天空。   他想干什么?   肯帝恩扇着翅膀在空中盘旋,他似乎在吸收红星的魔力。转了几圈之后,他的羽毛渐渐变得坚硬、散发出金属的光泽。这时候,肯帝恩对着地面猛击双翼。   不好!   就在剃刀一念之间,无数羽毛飞箭如暴雨一般落下了!每一根羽毛箭矢都带着呼啸的风声,而且箭头上还带着炽热白烟。   如此大的面积,剃刀根本无从躲避!他只能硬接!   电光石火之间,他催动念力将藏在身上的三十二长短利刃都拔了出来。刀刃环绕在他的周身,如旋风一般旋转。剃刀化身成金属龙卷风的风眼,那些飞刀就是无坚不摧的风暴。旋转的飞刀形成了一道金属墙,把羽毛都挡在外面了。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在剃刀听来,这声音就如同暴雨打在窗户上。   肯帝恩的羽毛在几秒钟里射完,攻击停下之后,剃刀也收起了金属风暴。然而他一抬头,就看到肯帝恩的翅膀上长出了新的羽毛。   还想再来?剃刀顿时大怒,他吼道:“肯帝恩,你这蠢货!你忘了我是谁,你还忘了我的力量!”   剃刀怒目圆睁,脸上的神经绷紧,蓝色裂纹瞬间扩张,巨大的精神力释放出来,刚刚肯帝恩那些射下来的金属羽毛纷纷飘浮了起来。   “谁允许你用金属对付我?一切有尖有刃之物,皆是我的奴仆!”   剃刀一声怒吼,万千羽毛顿时倒飞上天,物归原主!肯帝恩显然没料到这一招,一瞬间就被自己的羽毛扎成了筛子。肯帝恩惨叫着跌落到地下,剃刀趁机冲上去,一剑刺入他的锁骨,狠狠地将他钉在地上。   “肯帝恩!”剃刀朝他吼道,“看着我的脸,听我的声音,感受我的刀刃!我问你,我是何人?你的真名又是什么?”   肯帝恩不再挣扎了,他用一双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剃刀,渐渐地,他左眼中的血红褪去了。剃刀大喜过望,没想到自己真的唤回了肯帝恩的灵魂。   然而肯帝恩的右眼仍旧是一片通红,看不到一点其他的颜色。然而他两个眼球正无规律的旋转着,整个人也在痛苦的抽搐。就仿佛是脑子里有一条活蛇。   他的灵魂一定是正在和欺诈者的魔法搏斗,我得帮帮他。剃刀释放自己的精神力冲击肯帝恩的脑子,以此驱赶欺诈者的魔法。然而欺诈者的精神控制连莉莉丝都无法解除,他这种半吊子的巫师又怎么能行?在他精神触碰到肯帝恩灵魂的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脑子被一把重锤狠击了一下,他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失去意识。   看来以我的力量无法解除这个魔法了,我必须把他带回去然后请求其他巫师的帮助。   “奈特薇,镇定剂!”他大声喊道。   奈特薇用一声惨叫回应了他。   “奈特薇!?”   剃刀猛一转头,这才发现奈特薇已经败了。   一位高大的妖僧正用手抓着小奈特薇的脸,就这样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那妖僧用一双如鱼眼般圆润的巨眼看着剃刀,说:“你们果然上钩了!”   天空上飘来了一团黑云。这黑云遮蔽了红星,让夜晚变的一片漆黑。   与此同时剃刀嗅到一股海腥味,他余光一扫,就见一个身穿银甲的人鱼挺立在他身后。   “海神后裔。”他说道,“你们已经成为欺诈者的狗了吗?”   罗蕾莱·海涅的声音在剃刀背后幽幽响起:“我与主人是灵魂交融、精神合体,你是无法理解这种精神上的境界的。”   剃刀不屑的冷笑——人鱼怎么配和炼魔谈精神?   妖僧狂笑起来,他一把将奈特薇捏碎成红雾,然后朝着剃刀伸出十根乌青的锋利指甲。   冰冷的雨浇在身上,黑云之中雷电滚滚。人鱼露出鲨鱼般的尖牙,巨大的嘴巴裂开了,嘴角直到耳根下。   与此同时,肯帝恩也拔出了卡在锁骨里的刀,不死鸟又怒吼着站了起来。   以一敌三,剃刀心想道,这是炼焱神给我的考验吗? 亲卫队集结令,十二   亲卫队集结令,十二   冰冷的雨落了下来,这种雨不至于让人感到痛苦,但又冷又黏,令人烦躁。三个敌人以三角形将剃刀包围,剃刀端着双刀,用眼睛看前面,用双刀光滑的刀面当镜子观察背后。妖僧和人鱼都很冷静,就是徘徊在他周围,但是发疯的肯帝恩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当下一道闪电点燃夜空的时候,红星守护者就发出了刺耳的尖叫。那叫声凄厉残忍,把滚雷之声都盖住了。   肯帝恩比上一次还要疯狂,他挥舞着长枪袭来,沉重的枪头配上神鸟的巨力可以说是无坚不摧。剃刀只能闪避,无力招架。而且肯帝恩全身都是武器,它的翅膀不停地射出箭雨,口中还发出刺耳的叫声,这令剃刀苦不堪言。   然而万幸的是,他们两人打的太激烈,以至于其他敌人不敢近身。尤其是肯帝恩,战神的长枪可没长眼,剃刀和肯帝恩交战的场地周围十米内没有任何的东西,石头破碎,院墙倒塌,地上的青砖被踩的裂开。   由于无人干涉他们的战斗,所以剃刀可以慢慢和肯帝恩周旋。几个回合之后,他的战斗天赋起了作用——原来肯帝恩看似凶猛,但攻击的套路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招。毕竟,一个发疯的人不会去思考自己的招式。   这就好办了,剃刀在心中默背下了肯帝恩的一招一式。到最后肯帝恩还没出招,他就能预判到了肯帝恩的动作。   虽然如此,剃刀却没把这种优势表现出来。他继续表演出狼狈不堪的样子,看起来每一招都接的很勉强。因为他要给妖僧和罗蕾莱一个假象。   这两人一直在找机会攻击剃刀,只是因为战斗太激烈,他俩才不敢进入战局。然而等剃刀达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那两人就一定会上来偷袭。剃刀要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一次性解决掉。敌众我寡,陷入车轮消耗战对他十分不利。   这时候他抓住了一个机会——他预判到肯帝恩即将跳起来,然后用长枪由上往下的刺击。剃刀提前催动自己的念力,用念力给他的长枪施加了一个向下的力。   紧接着肯帝恩就真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跳了起来,然后用长枪猛刺他。剃刀故作狼狈,以打滚的姿势躲开这一招,肯帝恩便一枪刺入了土地深处。他这一招本就势大力沉,再加上剃刀用念力给他加压,这导致他那把满是倒刺的枪一时间卡在了地下,拔不出来。   剃刀紧盯着肯帝恩,大口喘息,假装出惊魂未定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却在通过刀刃的反光来观察身后。忽然间天上电光一闪,他看到那个长着金鱼凸眼的妖僧挥舞着铁棒朝他袭来。   那个瞬间,剃刀的脊椎如猫科动物一样旋转、用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投掷出了一把飞刀。那是他最锋利的一把刀,而且上面挂着他寒冰的魔力。   飞刀将雨幕切成两半,飞向妖僧的脸。   这一招太快也太突然,妖僧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就这么被冰冷的飞刀插入眼窝。顿时,那僧人痛的怪叫起来。他伸手怒吼拔出卡在眼中的刀,却没想到那刀上带着冰霜的力量,已经和他的眼球冻结在了一起,根本就拔不出来。   然而如果不拔出来的话,冰霜之力就会涌入他的脑子。那时候他就是死路一条了。这怪人倒是有些壮士断腕的勇气,他猛地一用力,把刀连带着眼珠一起拔出,他的眼睛冻成了一个血红的冰窟窿。   妖僧吃了一个大亏,不敢再上前迎战,就退到了后面。然而眼见着妖僧受伤,其他人也不敢上前送死。一群人又都缩到外围看着。   剃刀心想道:这些家伙不足为据,最麻烦的还是肯帝恩。   肯帝恩?   想到这里他一转头,发现肯帝恩没了。   刚刚也就是几秒钟的功夫,   剃刀惊出了一身冷汗——哎?刚刚他还在这的?   这时候脚下的土地有一阵轻微的震动。换做往常,他可能不会在意。但剃刀此刻的精神就和紧绷的的琴弦一样紧张,一有不对劲的地方,他立刻就往后退去。   与此同时,肯帝恩从地下破土而出。这只猩红火鸟如破壳的地下火山,带着炽热的蒸汽冲天而起。   剃刀虽然做了规避动作,但他还是没能完全躲开这次攻击。   肯帝恩长枪擦着剃刀的大腿划过,撕拉一声,将他左腿撕开一个裂口。接着剃刀被肯帝恩撞飞到了半空,疼得他一阵眩晕。在半空中的时候,恍恍惚惚的,他看到那不死鸟就鼓动双翼,以比自由落体更快的速度朝他俯冲下来。   糟了,他心想道,我在空中很难调整姿势。即使是使用念力也来不及了!   枪尖几乎戳到了脸上,剃刀被热气熏的喘不过气。虽然他举起双刀格挡,但他心中却很清楚,他这两把刀,是挡不住肯帝恩的长枪的。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耳边传来了一声雷击似得响声。   “砰!”   紧接着肯帝恩就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痛叫了一声,改变了攻击的轨迹。剃刀也平安的落在了地上。   他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那是枪声。   他对火枪的声音还不太敏感,因为这东西太稀有了,只有达拉卡夏手上有那么几把。这东西威力大,准头好,但是上子弹太慢,而且太容易出毛病,所以剃刀不喜欢这种新武器。更何况火枪欺负普通人或许还行,但是对待亲卫队这种级别的战士,最多也就擦破点皮。   那么是谁开的枪呢?   他站稳了身子,朝着枪声传来地方望去。就见有个独眼的游侠一手拎着枪,一手拿着剑,正朝他走来。游侠身后还跟着几十个佣兵,人人都穿着硬皮甲、拿着斧和盾。   “老麦克!”他喊道。   “小伙子,我看你还是太年轻。”老麦克对着炽热的枪口吹了口气,“打群架这事儿,你还是得跟老头子们学学。”   这时候肯帝恩也从地上缓缓地爬了起来,刚才那一枪正中肯帝恩的右脸。他的脸颊被打的凹进去一小块,子弹嵌入了皮肤。他用手捏了捏脸,就像是挤青春痘那样把子弹捏了出来。接着火花一闪,伤口消失无踪。   老麦克看到这一幕顿时惊了,他问剃刀说:“好了,现在该老头子问问你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亲卫队集结令,十三   亲卫队集结令,十三   没时间解释了,肯帝恩已经杀向老游侠。刚刚那一枪没能伤到他,却着实把他激怒了。他鼓动双翼为自己加速,跑的比剃刀见过的任何一种动物都要快。眨眼之间他就到了老麦克的面前。   游侠虽有一些本领,但毕竟比不过战神,然而这老家伙狡猾的很,看到肯帝恩一枪刺来,他不跑也不躲,而是直接往地上一躺——这是最有效的躲避方式了,肯帝恩的长枪可以横扫可以突刺,他往哪跑都是个死,然后长枪毕竟太长,要想往下刺的话需要变换架势才行。   就在肯帝恩变换架势的功夫,老游侠又一次抬起了枪口。砰地一声,子弹正中肯帝恩的下巴。   下巴是个要命的地方,很少有人锻炼能锻炼到这里。哪怕是战神,他的下巴上也都是偏软的肉。   近距离一发火枪,子弹几乎将他的下巴打穿。肯帝恩吃痛,捂着下巴后退了一步。老麦克赶紧喊道:“小子,还不来帮忙!”   不用他喊,剃刀已经出现在了肯帝恩身后。此时此刻他顾不上留手了,双刀直接朝着肯帝恩的要害砍去。肯帝恩有所预感,便回头与他战斗。   老麦克叫佣兵们动手,同时海神后裔也命令夜神灵者们加入战局。混战开始了。拿战斧的佣兵和用长枪的夜神灵者打在一起,老麦克带来的佣兵都训练有素,而且其中不乏有凶魔猎人。愣是和这些半凶魔的夜神灵者们焦灼在了一起。   剃刀无心管他人的事情,他必须集中精力对付肯帝恩。如果能降服这个昔日的战友,那么剩下的人都是小菜一碟。   他和肯帝恩对视着,彼此谁也不敢先出招。经过刚才那一番较量,他俩都摸清了彼此的分寸。   雨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冷。黑云遮蔽了红星,失去红星的魔力之后,肯帝恩反而变得越发冷静。   外圈佣兵和夜神灵者在喊打喊杀,中心的两人则如龙卷风的风眼处一般安静。   “肯帝恩,我们没有战斗的理由。”剃刀试着再次和他对话。   这一次肯帝恩似乎说了几个词,“我……肯帝恩……我的芙萝拉……”   “你说什么?”剃刀没听懂他说的话。   “我的……女儿……我的……血脉!”他怒吼一声,炽热的白气从身体里冒出来,接着刺眼的白光冲天而起。所有人都这光被刺的失明。好在剃刀学过听声辨位的本领,即使瞎了眼他也能继续作战。   他知道肯帝恩朝他袭来,但是长枪太快,他来不及靠风声来辨别肯帝恩出枪的方向。   这一枪他没躲开。   长枪刺中了剃刀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挑了起来。接着肯帝恩就如同公牛那样发起冲锋,带着剃刀一直往前跑,将他狠狠撞在了一面石墙上。轰的一声,石墙倒塌,剃刀痛的浑身失去知觉。   这时候他听到肯帝恩开口说话了。   “剃刀,我……记得你……”他说的是古代炼魔语,这一次音节清晰,“亲卫队的战士,剃刀,金属之王……”   “你还认识我?”剃刀用念力抓住肯帝恩的长枪,以免它刺的更深。   “我差点就不认识了!”肯帝恩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因为你变的太弱小了,剃刀!亲卫队容不下弱者。”   剃刀大怒,他用念力拔出腰间的飞刀,朝着肯帝恩的脸射去。肯帝恩随手挡住几把,脖子边缘却还是被擦伤了。一串血滴撒了下来。   这可以说是某种命运的巧合,肯帝恩的那一串血不偏不倚的洒在了剃刀的脸上。   鲜血是炼魔魔力的源泉,也是一切魔法运动的催化剂。这一滴充满魔力的血刺激了剃刀的神经,他先是感觉头疼欲裂,接着胸中燃起了某种无名之火。   一万年前,剃刀与肯帝恩决斗,他们不分胜负;一万年后,剃刀却被肯帝恩插在墙上,像个战利品的似得挂了起来。   凭什么?   你是不死鸟、是炼焱神赐福之人、是红星守护者、是亲卫队的战神——那我就不是了吗?我是剃刀、是一切利刃与金属的号令者、是祭坛的守护者、铁令的捍卫者、是钢铁铸我躯、寒冰融我血,我是剃刀,是炼魔的战神。   “肯帝恩,你想要力量,我就给你看看我的力量!”   说完这话之后,剃刀体内的力量被彻底引爆了!在经过了无数次大战之后,他终于找回了全部的前世记忆。力量、速度、还有从前的一招一式,全都涌进他的脑海。   冰霜顺着伤口涌出,立刻就将肯帝恩的武器冻结。肯帝恩感觉不妙,于是拔出长枪。就在这时候,剃刀的双眼放出了可怕的蓝光。接着,四面八方所有的金属都朝他飞来——不管是夜神灵者的长矛,还是佣兵们的战斧,抑或是头盔和铠甲,一切能称之为金属的东西都涌向了他。   那些金属物质在空气中融化成铁水,然后覆盖在剃刀的身上,漫进他的身体。   接着,他用强大的念力扭曲了自己双刀的形态——一长一短的双刀变成了两节造型完美、关节灵活的手臂,十根手指则成了十把尖锐的利刃。   狂风呼啸,雷霆鞭挞着乌云,暴雨倾盆而下。剃刀的怒吼声仿若奔雷。   “肯帝恩!你唤醒了我,”他十指交错,发出铿锵之声,“那你就必须承受我的怒火!”   肯帝恩耍了个枪花,说:“我很乐意,剃刀!”   他们再次碰撞在一起。   觉醒之后的剃刀变的更加强大,他不再只是能用念力操纵金属,他现在还能用念力改变金属的形态。他全身都被无形的液态金属包裹着,肯帝恩的攻击已经对他几乎失效。   十指钢爪、十把利刃、暴风雨中的金属风暴。不死鸟的皮肉开裂,炽热的鲜血把雨滴都蒸发出了团团白烟。   佣兵和夜神灵者失去了武器,纷纷休战。人们再度分成两方,各自守望着己方的战神。   两人在力量上势均力敌,但肯帝恩神志不清,所以剃刀还是占了上风。他找到一个机会,用利刃挑断了肯帝恩右手的大筋,不死鸟吃痛,再也拿不住长枪。剃刀用念力抢走他的武器,又把他一脚踢飞。   “分胜负了!”剃刀说道。   这时,忽然间雨停了。那冰冷又粘稠的雨终于消失,剃刀感觉心里畅快的很。罗蕾莱惊呼道:“怎么停下了?我没停止施法啊!”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因为我不喜欢这个天气,所以我就把它停下了,懂了吗?我的奴隶。”   那声音不大,却比惊雷还让人畏惧。所有人都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有个金发男子站在路的尽头,他微笑着,凝视着剃刀。   剃刀问他:“你是谁?”   “阿文·奈门杜斯。”他微笑着说道。 亲卫队集结令,十四   亲卫队集结令,十四   看来真名诅咒是真实存在的,剃刀心想道。   欺诈者似乎是看穿了剃刀的想法,他笑着说道:“你是不是知道我有真名诅咒这件事啊?啊,没关系的,就算没有诅咒我也乐意回答你。我就是奈门杜斯,就是你所寻找的那个人!”   “欺诈者,我一直在找你。”剃刀说。   “哦?你叫我什么?”   阿文·奈门杜斯朝剃刀缓缓走来,他每走一步,泥泞的地就干燥一分、泥水就消失一片,这样一来就没有东西会弄脏他的靴子了。欺诈者的靴子油光锃亮,看起来保养得很好。   “欺诈者。”剃刀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他很奇怪,因为自己本来不想说的。   欺诈者说:“欺诈者?不,我是个清廉正直的绅士,我从不说谎话的。我讨厌这个名字,真的,你们为什么这么叫我呢?这是对我人格的中伤,对我尊严的侮辱,亲卫队的剃刀,你说,有谁会愿意被称为骗子呢?”   欺诈者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听上去很舒服。他每走一步,月光就会洁白一分、银河也会明亮一点;虫儿的歌声也随之悦耳起来,风也变的温柔。战场一瞬间就变成了美丽的仲夜之夜,血腥味被夏日暖风吹散了,万物都在悄悄地生长。   可是剃刀直感觉到恐惧——这是幻术吗?他在欺骗我的感官吗?如果是幻术倒还好了,如果是真的,那反而更致命!   而当莫名的白玉兰在脚下盛开的时候,这种恐惧达到了顶点。   显然害怕的不止是剃刀一人。老游侠对着欺诈者举起了枪,说:“男人,停下!游侠的枪可不长眼!”   欺诈者说:“你开枪吧。”   游侠立刻开枪。   剃刀十分惊讶,因为老麦克不是这么草率的人。从刚才的战斗来看,这游侠应该是个老道、谨慎的人才对。为什么欺诈者一激他,他就开枪了呢?   老麦克惊疑的表情告诉了剃刀答案。   很显然,老麦克之所以开枪,不是因为他被欺诈者激怒了,而是因为他服从了欺诈者的命令。   欺诈者让他开枪,他就开了——他无法违抗那个男人的话。   是啊,凡人怎能违背魔神的命令呢?   子弹呼啸而过,瞬间来到欺诈者的面前。那金发的男人对着子弹一抬手,说:“停!”   三颗子弹就钉在了空气中,然后垂直的落下了。   看来子弹也无法违抗魔神之语。   老麦克目瞪口呆。   欺诈者对着老游侠露出一个微笑,说:“上膛。”   老麦克再度上膛。   “请用下巴压住枪口,劳驾压结实点,谢谢。”   老麦克用枪口顶住自己的下巴。   “开枪。”他打了个响指。   老麦克开枪,子弹穿过他的头,鲜血喷洒出来。   于是传奇游侠就这么死了。   剃刀目睹了全程,他甚至来不及阻止欺诈者的暴行。自从他学会用剑以来,他就没见过这种诡异的事情。   他见过人被刀砍死、被剑刺死、被枪捅死、被火烧死、被水淹死、被石头砸死、从城墙上摔死……但他从没见过有人被一条舌头说死——直接意义上的说死,没有任何引申含义的那种死亡。   佣兵们吓的惊叫起来,欺诈者微微皱了皱眉,说:“安静。”   士兵们继续保持着尖叫的表情和姿势,可是他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罗蕾莱和妖僧都单膝下跪,夜神灵者则吓的匍匐在地。   肯帝恩发出一阵阵的低吼,吼声中充满了愤怒,欺诈者冲他摆了摆手,说:“一会再招待你,请稍等。”然后肯帝恩身上凭空出现了十把大锁,人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接着,那优雅的男人走着猫一样的步伐来到了剃刀面前,剃刀下意识的往后退去。可是欺诈者却对他说:“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于是剃刀停住了脚步。他不知道自己是被魔法命令了,还是单纯的出于恐惧。   欺诈者竖起细长的食指,指着剃刀的眉心,“别害怕,亲卫队的老朋友。你是半神,我没法像命令凡人一样命令你,你不会死的那么没有尊严的。哦,我可没撒谎。”   欺诈者的话语都是虚无,他口中的任何一个音节都可能是假的,因此越是听他的话,你就会陷得越深。   剃刀试图鼓起勇气,他对自己说:我曾经面对过戒律者,我甚至将他处决。可是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你面对的只是七分之一个戒律者!当初你们三人联手才处决了他,而你现在面对的却是另一个完整的魔神。   “看来你还没完全找到自己的灵魂,或者说……”欺诈者用那双充满魔力的眼睛打量着他,剃刀不敢与他对视,生怕中了他的魔法。   “或者说你没能和过去的灵魂融合,哦,你的躯体里有两个灵魂。一个现在的,一个过去的,这可真滑稽。”   欺诈者凭空坐下,随着他坐下的动作,他身下多出了一把华丽的椅子。接着他说:“你们也请坐吧,不要太紧张,我还不急着杀你们。”   然后土地上长出来了蔓藤,蔓藤迅速编制成桌椅,剃刀就在桌子的对面。   剃刀坐下。   蔓藤继续编制,形成一个篱笆墙,将他们俩圈在里边。篱笆墙上开出美丽的花,但是剃刀无心欣赏。   “喝点什么吗?”他说。   “不。”   “别客气啊,朋友。”   欺诈者说完这话之后,蔓藤桌子上出现了一套精美的茶具。然后蔓藤上又长出来了一朵朵小花和散发着清香的叶子,叶子自动钻进茶具中。   “水。”他说。   天上开始下雨,一朵餐盘那么大的小云彩出现在桌子上,云彩开始下雨,雨水精准的灌入水壶中。   “煮茶。”他说。   云彩消散,云后出现一个迷你太阳,然后太阳像个石子一样、“扑通”一下掉进了茶壶里。没几秒种,水就烧开了。   他问剃刀:“要糖吗?我记得你还挺喜欢甜食的。”   剃刀没回答——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他正在用精神力对抗欺诈者的魔法。 亲卫队集结令,十五   亲卫队集结令,十五   欺诈者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说:“不错。剃刀,你的灵魂还算是高尚。亲卫队的人里边,我第一佩服的就是努尔米,第二个就是你。啊,我真的很怀念那段与你们共事的日子。”   剃刀说:“我可一点也不怀念。”   欺诈者抿了一口茶,说:“可惜肯帝恩的灵魂碎了,他现在太疯狂,如果我请他喝茶的话,他会立刻砸了这场茶话会。真的,这是野蛮人做的事情。我不喜欢他,以前我就不喜欢。他的欲望只停留在原始的生物本能上,他服从命运,服从安排,从不思考自己的存在与灵魂的意义。这样的人和石头有什么区别呢……啊,我扯远了。剃刀,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剃刀点了点头,心中则在思考:我要怎么刺杀他呢?   这个距离下,我取人性命就只是电光石火一瞬间的事情。可是欺诈者绝非凡人,我能做到吗?   一万年前我都没能杀掉他,如今我只比从前更弱。   我要怎么办?   欺诈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那个金发的男人对剃刀说:“剃刀,你知道人的情感之中,最伟大的那个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勇气。”他说。   “从前,我的同僚戒律者巴里克·骨力总说,打仗最需要的是勇气。我先前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是现在我逐渐感觉到了。如果说人类的情绪也有高低贵贱,那么勇气绝对是最高尚的一种。没有勇气,人类就无法前进,没有勇气,我也早就会成为命运车轮下的一坨狗屎……啊,抱歉,我不该说那么脏的词的。只是我暂时找不到更好的词语了,因为在我看来,一旦被命运碾压,那么就连生物的排泄物都不如了。剃刀,你的勇气还有几分?”   剃刀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现在……”说到这里他就开始颤抖。他忽然后悔自己的莽撞了。我不该这么容易就被他激怒的,他心想道。   欺诈者摇了摇头,说:“你的勇气已经所剩无几了,剃刀,一万年太久,时间把你灵魂中最宝贵的东西磨没了。如今的你只敢对凡物发怒,见了我,你的颜色就黯淡下去了。”   颜色黯淡了——这是炼魔话语之中最容易激怒人的侮辱。   “不!”剃刀释放出冰蓝的魔力,蔓藤、茶具、还有空气全都冻结起来。   欺诈者对他说:“你的愤怒是冰蓝色的,那么你的勇气……”   这时候一股红雾弥漫到了欺诈者身后。红雾隐隐幻化了一个持刀的人形,那个少女似乎要切断欺诈者的后颈。   “……勇气,是深红色的。”欺诈者轻轻握拳,所有红雾瞬间被他吸进手掌之中。奈特薇惨叫着被他揉成了一个葡萄大小的球。   欺诈者并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他如诗人一般说道:“哦,低贱的血魔!你的血种虽然低贱,但你的勇气却如太阳般高贵!这是爱情的勇气,了不起——那么,剃刀……”他一松手,奈特薇如一块方糖一样落入茶杯中。   “你的勇气又来自于什么呢?”   “放了她……”   剃刀浑身的金属流动起来,他的双刀被愤怒融化,铁水撕拉撕拉的滴在地上。   “放了她!放了她!放了她!放了她!放了她!放了她……”   铁水在空中凝结成无数钢针,随着剃刀的怒吼,飞向了欺诈者微笑的脸。那一刻,这位清廉正直绅士的表情终于变了,愉悦之情将他的嘴角挑高起来,他大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对了!让我看看你的灵魂还值几钱!剃刀!”   钢针刺在欺诈者身上,但没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因为那魔神已经变的如山一样高大。   剃刀即使仰头,也无法看到那巨人的脸。他猛然想起了达拉卡夏云中神庙中那三尊巨大的魔神像,原来,那不是夸张。   勇气是至高的情感,不错,剃刀也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意义。可是至高的情感能有多高?比这魔神还高吗?   欺诈者俯身下来,巨大的双手如云一般落下,星月的光都被他遮蔽了。这种压迫感让剃刀的血液都集中到了头皮上,他浑身都感到一阵怪异的冰冷和酥麻。   不,不不不……我不能恐惧,一旦恐惧我就彻底输了!   奈特薇还在他手上,我不能退缩!   眼看着巨手朝他压来,剃刀猛的往侧面一窜,躲开了那巨大的手掌。接着他用刀子插入了那手的手背,把自己挂在了手上。   巨手抬到空中,他也跟着被抬了起来。他就这么飞过了云层,来到云的上面。   接着他看到了魔神之相   欺诈者半个身体在云上,半个在云下,头顶星空,脚踏山峦。他的双目变成了黑白反色,金色的头发化作银白,面孔上写满了巨大的魔纹符号。与他相比,剃刀渺小的如同蚊蝇。   “去。”欺诈者用另一只手对着他轻轻一弹。   剃刀看到如鹰头城城门一般巨大的指甲朝他弹来,惊出了一声冷汗。他赶紧松手,就以自由落体的方式掉了下去。   下面是云,按理来说,剃刀应该穿过云坠入地面。可是他却停在了云上。   云像是天鹅绒大床一样柔软,他在上面弹了几下,并未受伤。   不必说了,这也是欺诈者的法术。   他站在云上,依旧要抬头才能看到魔神。   魔神也在看着他。   “剃刀,这让我想起了一万年前的时候。啊,那些老故事太有味道了,你还记得吗?”   “我早就忘了。”剃刀端起武器,准备继续战斗。   “那真是可惜,我们其实可以边说边打的。但是你没有兴致,那就罢了。算了,我给你看个东西吧。”   欺诈者张开手掌,他的手心中出现了一团红雾。   剃刀喊道:“你要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的潜力,我要看看你能否配上我对你的赞许。”   红雾凝结成了奈特薇。   但那是成年形态的奈特薇,是她角斗场之主时候的样貌。   此刻,奈特薇浑身都散发着强大的魔力,与从前截然不同了。而且她的眼神是如此陌生,就仿佛他俩从未同床共枕过。   “你干了什么?”剃刀问他。   “你认为呢?哦,让我想想,你会认为:我让你去和你最爱的人战斗,从而测试你的觉悟和勇气?不,剃刀,我怎么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呢?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件事情——你们的命运,要去往何方?” 亲卫队集结令,十六   亲卫队集结令,十六   他把剃刀的心思猜透了。   剃刀问他:“命运去往何方?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着吧。”他张开手,奈特薇的身体开始变的模糊起来。接着,她开始在剃刀面前跳舞。她先是的身体轻盈起舞,如蜻蜓点水一般踩在云上。她优雅的展开身体,释放着身上的红雾。可是每释放一些红雾,她的皮肉就少去一寸,等她一支舞跳完之后,就已经变成了一具血淋淋的骷髅。   最终那骷髅也溃散在了红雾中,一切就都消失了。   欺诈者用惋惜的语气说道:“预言有无数种解读方式,但不管怎么看,她的结局都不算美满。剃刀,你应该知道的,她是个血魔。在古代的时候,这种生物灵魂残缺、智慧低下、而且对魔力极度贪婪。我们除了用它打仗,几乎不用它干别的。我们绝对不会允许血魔走进自己的生活中……”   “闭嘴,现在是第五纪元了!”   “可你还是第二纪元的剃刀!”魔神的声音在各种意义上都是振聋发聩,“而她也是第二纪元的血魔。剃刀,我问你一件事情,你想过为什么这只血魔会化身成女人的样子接近你吗?”   “我不想和你废话!”剃刀拔出双刀冲向欺诈者。他不想继续听魔鬼的蛊惑了,欺诈者的每一句话都是陷阱,越是思考他的话,你就会陷得越深。   巨大的魔神朝他大笑起来,接着魔神双手一合,凭空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红色雾气。这些雾气组成成百上千的魔鬼,它们尖叫着在空中盘旋,朝着剃刀袭来。   这些东西无法伤害到剃刀,却能令他感到心惊胆战。天边再次传来了欺诈者的声音,他说:“这些都是血魔!每一个都和你的情人一样,而这才是它们的真面目!睁大眼睛看看它们,剃刀,别自欺欺人。”   剃刀没法不去看这些东西。这些血魔疯狂而又扭曲,它们的肉体残缺,内脏、血肉与骨头都长在一起、揉成一团。它们没有形体之美,身上只有一种红色,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们都是丑陋而低贱的。这些血魔正渴望着剃刀的魔力,想要吸干他的血,分食他的肉。   他想起欺诈者的话来,不禁感到一阵阵的胆寒。   不,我不能继续思考他的话,剃刀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越是思考就陷得越深。我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杀掉他。   剃刀将这些血魔全部斩杀,现在,他再次站在了魔神面前。魔神用巨大的手掌为他鼓掌,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山崩。   魔神继续对他说:“这一次你该面对你自己了,剃刀。”   魔神双手一合一开,从他手心中掉下一个人来。那人身穿黑袍,连衣帽遮面,双手是双刀,呼吸中吞吐寒霜。那就是剃刀,就是他自己。   剃刀指着那个“剃刀”说:“你妄想用假货战胜我?”   “不,我是要给你看你的命运。”   随着欺诈者这一句话,那个假的剃刀开始在空气中挥舞双刀,他就仿佛在和什么东西战斗似得。他徒劳的砍了一阵子之后,开始痛苦的嚎叫。然后他继续战斗,继续和自己的影子厮杀。他就一直在对着空气挥刀。   他找不到方向,看不见光明,只是盲目的挥舞那无比锋利的刀刃。可是他永远都砍在空气上,什么都改变不了。   最终他累了,他疲倦了,他的身体开始僵硬。   他变成了一块石头。   真的剃刀看见这一幕,心里似乎有根弦被触动了。   “我……”他把刀放下又举起,悬在半空,不知所措——他迷茫的样子,与那个石头如出一辙。   欺诈者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诛剃刀的心。   剃刀知道,自己不能相信欺诈者的任何一句话。可是这个魔鬼仿佛能看穿人心,剃刀的思想被他一览无余。   “剃刀,你在迷茫,你知道什么时候人会迷茫吗?”   “我……”剃刀一咬牙,再次杀向那个魔神。但奇怪的是,他们俩的距离一直也不远,可是剃刀不管怎么跑,那魔神都会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这次他的假身来和剃刀战斗,真假剃刀打在一起。但是令真剃刀感到怪异的是,那假剃刀是如此弱小。   他盲目的冲上来,然后立刻就被真的剃刀击倒。击倒之后,他又会爬起来,然后再一次战斗。   再一次战斗,再一次倒下。剃刀只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就和我一样。   魔神再次开口:“剃刀,当你找不到你所做之事的意义时,你就会迷茫。你是要复仇吗?你是要屠杀凶魔吗?你是要拯救世界吗?你是要和血魔相爱吗?你是要侍奉明主吗?你是要战斗吗?你是要杀戮吗?你是在渴求鲜血吗?你是在盲目的追寻肉体的快乐吗?剃刀啊剃刀,你要做的事情有这么多,可是哪一件是你真正想做的呢?你真正的生存意义究竟在哪里?你看看面前的那个伪物,你看看你自己。你和他,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你休想击垮我的意志!”剃刀操控金属,金属化作千万把飞刀悬浮在半空之中,“我乃远古之战神,一切金属与利刃之王!”   “你一直在命运的泥潭里挣扎,你从未爬上来。你永远看不到光明。”魔神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直指他的灵魂。   “我总有一天会爬上来的!”   飞刀射向魔神那虚伪的脸。魔神一阵狂笑,飞刀化作尘埃。剃刀继续冲向那个永远无法接近的目标,他脑海中不停回放着欺诈者的话——没有意义,没有意义,没有意义……   就在这时候,天空之上的红星开始爆射出刺眼的光芒。整个黑夜霎时间变的如白昼一般明亮,唯一的区别就是,这白昼如血一般红。   是红星大潮,剃刀心想道,百年一遇的红星大潮!这一刻世界的魔力会充盈到极限!   欺诈者凝望夜空,神色似有顾虑。   接着云头下面传来了不死鸟的鸣叫,下一刻,万籁俱静,魔神的之相消失不见,剃刀也从云头坠下。他一个恍惚间就到了地面,丝毫没感觉到疼痛,他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刚才一切皆为幻象。   接着他听到一声闷哼,一抬头,就见肯帝恩握着长枪,把欺诈者钉在了树上。   “奈门杜斯,我的女儿在哪?”不死鸟的声音如泉水般清澈、亦如寒铁般冰冷。 亲卫队集结令,十七   亲卫队集结令,十七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陷入幻境的呢?剃刀感到有些茫然。是从喝茶的时候开始?还是从他变大开始?剃刀四下环顾,见到被施了静默术的佣兵,见到惊慌失措的海神后裔,还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老麦克。   他还看到肯帝恩把欺诈者钉在了树上,红星大潮给了它的守护者充足的魔力,足以让肯帝恩找回自己的灵魂。   欺诈者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流血的胸膛,说:“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怎么还能战斗?”   肯帝恩回答他:“你可以欺骗全世界,但你无法杀死肯帝恩——奈门杜斯,我的女儿在哪!?   “我不知道……哦!”   肯帝恩像是用扳手拧螺丝一样缓慢的、狠狠的旋转着长枪,把欺诈者的胸膛脚程烂泥。   “我的,女儿,在哪!?”   肯帝恩一词一顿的怒吼着,他攥着长枪,欺诈者的肉体被白烟烫的嘶嘶冒响。那男人却不觉得疼痛,只是平静的说道:“肯帝恩,一切都随着第二纪元毁灭了……”   “不!”肯帝恩一拧长枪,欺诈者的胸口冒出血雾来,“不死鸟是永生不灭的,欺诈者,我再问你一遍,我的女儿呢?”   “哈哈哈哈哈……”欺诈者大笑起来,“你这个卑贱的灵魂,你只配当狗!”   说完这话之后,欺诈者的身体就开始融化了。   “不!告诉我,我的女儿在哪?”肯帝恩用枪扎他,可是欺诈者已经迅速融化成了一滩血水。血水蒸发成白烟,消失在空气中。   肯帝恩叹气,鼻孔中冒出炽热的白烟。   夜神灵者和海神后裔们包围着他,但每一个人都战战兢兢,吓的拿不稳武器。肯帝恩抬头,对他们说:   “滚。”   听到这个字,那群人仿佛如释重负。妖僧打了个手势,就带着人撤退了。   剃刀没有阻拦,今天他已经不想再战,他的体力已经耗尽。因此他只好放走那些人。   剃刀心想道:妖僧,今天便宜你了,只要了你一只眼睛。下次我会把你的脑浆都剜出来。   对了,奈特薇在哪?   “奈特薇?”他喊道,“奈特薇,你还在这里吗?”   “纳特,我在这。”小小的奈特薇从房后走了出来。   “你没事吗?”剃刀上去检查她的身体。是的,没事,还是那个小奈特薇。奇怪了,那我在天上看到的是谁?那个被碾碎进茶杯的又是谁?都是幻象吗?   奈特薇望着他的眼睛,然后踮起脚来吻了他。“纳特,你看上去吓坏了。”她抱着剃刀的脸小声说道,“刚才你被欺诈者的幻术捕获了,你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他说。   就在这时候,地上传来了一阵痛苦的呻==吟。剃刀警惕的朝那声音望去,就见老麦克缓缓地坐了起来。   哎?   “妈的。”老游侠口齿不清的说道。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大洞,沾了一手血。剃刀这才发现,子弹从他下巴进去,从他右腮出来。老麦克那一枪故意射歪了,没有打穿自己的脑子。   他居然骗了欺诈者?剃刀感觉此事十分讽刺。   游侠疼的倒抽凉气,可是他嘴烂了,越是抽气就越疼。他说:“你们……”他的声音很古怪,就仿佛嘴里含着水,“有没有药……”   “有!”奈特薇跑过去给他疗伤。   海神后裔和夜神的追兵都跑了,欺诈者死了——至少是分身死了,这里暂时是安全的,这个漫长的夜也要过去了……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没解决。   肯帝恩站在红星的光芒之下,犹如一尊古遗迹中的巨人雕像。   剃刀望着他孤独的背影,心里升腾起一种奇特的感情。大概是同病相怜,或者是某种奇特的既视感。   “剃刀,”肯帝恩开口了,“你是剃刀吗?”   “不全是了。”剃刀如是回答。   肯帝恩回头,对他说:“你忘了自己是谁?”不死鸟的眼神清澈的好像一潭冰水。   剃刀说:“忘掉自己的人是你。”   “托炼焱神的福,我已经想起来了。我,肯帝恩,红星守护者!”他高举长枪,对着天上的血红星,“当我守护红星的时候,红星也在守护着我。”   剃刀问他:“欺诈者对你的诅咒还在吗?”   “从来没有什么诅咒,他只是……用我的幻想令我疯狂。”肯帝恩握紧拳头,“我的女儿,他制造了她的幻象。”   剃刀脑海中有个模糊的印象,那是个三色红瞳的火鸟少女,美丽又健康。   “那孩子她……”   “没了。”肯帝恩说,“其实我比谁都清楚,她没了。一万年过去了,什么都没了,即使是最强大的不死鸟,也会变成凶魔。唯一能熬过这漫长时光的人,就是那些强大的战神——”他用长枪指着剃刀,“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剃刀呢?”   剃刀回答:“我至少是半个剃刀。”还有半个法斯纳特。   “半个也够了。”他走过来,给了剃刀一个熊抱,“见到你真好,老朋友。”   剃刀也算健壮了,但是和他一比就像个小孩。那一刹那他忽然很想哭,按捺了一万年的情感都奔涌出来,即使是寒铁也会动容。   他用炼魔语说道:“肯帝恩,红星仍旧闪烁,炼焱神仍在护佑我们。”   “是的。”肯帝恩放开他,“被护佑的不仅仅是我们吧?剃刀,亲卫队还有谁苏醒了?”   剃刀回答:“阿拉卡夏的灵魂破碎了,只剩下一个叫达拉卡夏的老学士,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战斗;梦魇的公主莉莉丝还算健全,只是她背负了欺诈者的诅咒,这令她无法伤害那个魔鬼。然后,就是你我。”   肯帝恩用长枪敲击地面,沉声说道:“光靠我们不够,若想杀死魔王,就必须集结整个亲卫队。剃刀,你还愿意战斗吗?”   剃刀回答他:“我等了一万年,终于等到我的兄弟!肯帝恩,让亲卫队再次集结吧,我们将重拾远古的荣耀!”   “这就对了。”肯帝恩举起了长枪,顿时,一道红光冲天而起!那红光在夜空中构成了不死鸟的形状,天空中传来刺耳的鸣叫。   “这是亲卫队集结令!”肯帝恩说道,“远古的战神将会苏醒,炼焱神之火,将再次燃烧!”   夜空被照成了红色,剃刀知道,那些灵魂要醒来了。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背后的一声叹息。   红发的少女正凝视着他的背影,她沉默着,脸上却有无尽的悲伤与失望。   剃刀的另一个灵魂感到一阵抽痛。   我对她失约了。   剃刀要执行远古的意志,法斯纳特想杀死全部凶魔、然后和爱人过平静的日子。   那么哪个才是我?   我要当哪个我呢?   两个灵魂,一个身体,我早晚会裂成两半的。   红星在闪烁,不死鸟在大笑,少女在悲伤,一心同体的两个灵魂……正在迷茫。 第八章:高贵的血脉   第八章:高贵的血脉   极北苦寒地,永夜城,羊角图书馆——   是夜,蜡烛燃烧着微小的火苗,勉强照亮了桌子上的三寸之地。大骑士长坎追恩·拉斯托尔正在读书。龙血之躯让他的精神强大,他几乎不用睡觉。正因如此,他每天比别人多出来好多的时间,这些时间他用来读书或是磨炼剑法。   然而讽刺的是,真龙本身却要睡觉。   奥莉薇正枕着坎追恩的腿,轻轻地打鼾。   奥莉薇还在长身体,因此她每天要睡很久,而且少女龙不喜欢在剑里睡觉,她说那里又窄又硬,她会做噩梦。   于是坎追恩把长凳拼起来,给她做了一张小床,又把自己厚重的斗篷垫在上面,给她当床垫。图书馆很冷,不过坎追恩不怕冷,他可以裸身行走于暴雪之中,自然也不需要御寒的斗篷。   窗外北风呼啸——极北之地就是如此,没暖上几天,就又开始刮风了。夏天不愿意在这片土地上停留太久。   奥莉薇翻了个身,口中呢喃着什么。坎追恩用一只手护着她的身体,以免她掉下去。看书的时候他不戴手套,因此少女的鼻息吹到了他的手背。他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奥莉薇的脸,柔软的像奶冻。   奥莉薇的嘴角翘了起来,身子蜷缩成一团,似乎坎追恩越是抚摸她,她就越是高兴,就像只猫一样。   这是只会在她睡着后出现的场景。平时的奥莉薇傲慢又刻薄,从不给坎追恩好脸色。   坎追恩与她之间存在着某种坚固的感情,可是他说不清这种感情属于什么。是爱情吗?是亲情吗?是友情吗?好像都对,又好像都不对。   大门吱呀作响,烛火被风吹的摇晃。   有人来了。坎追恩一手护着火,一手翻书。   他的兄弟走进来,脸上的表情阴沉的好似窗外寒夜。   “坎追恩,又死了一个。”安度因公爵说道。   坎追恩一边看书一边说道:“还剩几个?”   “就剩下两个。”   “性别?”   “一男一女。”   “很好。”他头也不抬的说道。   他弟弟瞪着他,坎追恩能感觉到安度因如刀子一般的目光。他说:“兄长,我是何人?”   坎追恩说:“你是寒夜城公爵,我的血亲兄弟,安度因·拉斯托尔。”   “那你为何说话时不抬头看我?”   “因为看书能增长我的智慧,看你的脸则只能增长你的虚荣。”   “这不是虚荣,这是规矩!坎追恩,你只是我的骑士,你应服从公爵!”   坎追恩抬头看着他,说:“那公爵殿下,我请求你小点声。你会把奥莉薇吵醒的。”   龙少女皱了皱眉头,口中发出一阵听不懂的龙语呢喃,似乎在做噩梦。坎追恩轻轻抚摸她的头,她就如小猫一样缠上了坎追恩的手。   公爵的表情十分僵硬,他沉默了一阵子,然后把头扭向墙壁,语速很快的说道:“你到底想把那些先行者怎么样?”   听到这话,坎追恩合上了书本。“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   “那不叫解释!”公爵低吼道,“你只是说,你需要十个忠诚又强大的战士。你可没说要把他们全都烧死!”   “只是有可能被烧死,毕竟龙血不是谁都能承受的。我要在他们身上做实验,找到一个最合适的稀释比例。”   安度因说:“他们在我眼前燃烧——从体内开始。”   “战场上被烧死的人多了去了,兄弟,你该习惯这件事。”   安度因猛的一拍桌子,“这不一样!”   “小点声。”坎追恩指了指自己膝盖上的龙少女。   安度因喉咙中发出一阵恼火的低吼声。   “这不一样,坎追恩,这不一样!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士可以得到荣耀,他们可以挺胸抬头的去见先祖。但是死于邪恶魔法的战士这算什么?他们为了我们的荣耀锻炼身体,修行武艺,坚定信仰……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就成了一具内脏被烧成焦炭的空壳?坎追恩,你说过你爱这片土地,你爱的同胞,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   坎追恩仍旧平静的说道:“这件事我也和你解释过了,安度因,我让他们饮下龙血,是因为我想知道凡人对于龙血的承受力究竟有多少。”   “你已经看到了。”安度因说。   坎追恩说:“还不够,还没到极限。我要找到一个最完美的配比值。兄弟,再给我找二十个人来。十个男的,十个女的。”   “你牺牲这么多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坎追恩!你要训练有龙血战士,也不能这么训练啊。不是每个人都能和你一样承受龙血!龙血对他们来说是毒药。”   “所以我在找寻合适的浓度比例,安度因,你以为我在这干什么呢?”他拍了拍手上的书本,封面上写着《血脉、血液与血统》。   “告诉我你的一切计划,我是公爵,我有权力知道。”   坎追恩说:“好吧,安度因·拉斯托尔。我本来想成功之后在和你说的,既然你这么着急,那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坎追恩一手抚摸着奥莉薇的头,说:“现在躺在我腿上的这个小家伙是我的龙。正是当年我降服的那条黑龙,奥莉薇。”   “我知道这件事情。”   “我体内的龙血也来自她。正是龙血的力量使我变得更加强大。但龙血不光能给人力量,还能升华人的血脉。安度因,龙血是可以遗传的。”   “什么意思?”   “高贵的血脉。”坎追恩攥紧拳头,“我要在我们的民族的血脉中注入真龙之力。这样一来,我的血液就将变的无比高贵!龙血至高无上,不会被任何低贱的血脉污染。龙血之躯生下的孩子,必有古铜般的皮肤和银白的头发。必有强壮的体魄、健康的身体、长久的寿命和伟大的智慧。我们的男人和异族结合,就会净化异族的子宫,生下真龙之种;而我们女人的子宫却会永葆纯洁,异族精血无法污染她的血脉,生下的孩子仍旧是真龙之种。我们的男人和女人都将永远保持高贵的血脉!”   此时,奥莉薇睁开了眼睛,她望着坎追恩,说:“到那时候,你的愿望就实现了,坎追恩。”   “对。很快就会实现了。我们的文明,将得到升华。” 第九章:异神,一   第九章:异神,一   格里拉斯·弗拉基米尔·普汀,海湾地的妖僧,正把玩着自己的假眼。   他把那个眼珠子在手里来回揉搓,心中想到:这是我第一次丢失肢体。   妖僧在这几辈子里可没少受伤,可是却很少丢失肢体。妖僧非常不愿意丢失肢体,他可以让灵魂转事轮回,却无法让断臂再接。丢失了肢体就无法找回来,手脚也罢,眼睛也好,或是别什么器官……没了就是没了。失去的器官会影响他的能力,少了一只眼睛,就少了一小半的视野,而且还缺失了辨识深度的能力。他看东西没有那么立体了,这使得他捕捉信息的能力大幅下降。   捕捉信息的能力下降了,他在战场上就更容易遇到危险,这样他的生命就可能提前结束。   妖僧怕死,比谁都怕。往往一个人拥有的越多就越惜命,妖僧拥有的普通人五倍以上的人生,他特别惜命。   他的伤口还没愈合,不能戴假眼。当然,假眼也只是个摆设而已。   妖僧心想道:在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我迟早会死。战神与魔神开战,而我只是个凡人。凡人不该介入这种战争。   我不是剃刀的对手,更不是肯帝恩的,我必须脱身。   普汀在房间里不安的走动着,诸神之战与我无关,我要赶紧离开此地。我要的是永久的生命,不是战功、荣耀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蝙蝠从窗外飞过,发出一阵刺耳的叫声。普汀的耳朵比凡人更加灵敏,他能听见这种声波。这东西很讨厌,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接着外面传来夜枭的叫声。哦,是信使来了。   他从夜枭的挎包上取下信,然后从窗台的罐子里给了他一把虫干当做报酬。夜枭在窗台上吃起晚饭来,普汀这开始看那封信。   率先入眼的就是信封上的烫金封蜡。   这是风雷堡的信。   是阿莲缪的!   阿莲缪,风雷堡的侯爵夫人,普汀的老情人。他们之间很少写信,阿莲缪虽然对普汀爱到痴狂,但她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她平时谨慎小心,极少和普汀通讯。她会把心中的情欲一直压迫着,直到两人见面的时候,才如洪水一般释放出来。   ——如洪水一般释放,各种意义上都是。   这信不可能是情书,这种时候阿莲缪写信过来,不给他哥哥而是给普汀,那就必有要紧的事情。   他拆开信,用右眼一目十行的读了,看完之后他那只独眼顿时瞪的和金鱼一样。   什么?乞丐王攻下了红港,接着连下三城?搞什么鬼?乞丐王是他吗的什么东西?   海湾地这个夏天不太平,尤其是河湾地。河湾地往年就内战不止,今年更是乱的不行。河湾地的贵族不光是自己打仗,还要应付一次又一次的暴乱。罗蕾莱私下总和普汀说,他们应该回熊山去。因为河湾地的战火正在往西蔓延,如果虾湾沦陷,那么下一个就是熊山。熊山如今是海神后裔的大后方,他们的大祭坛和兵工厂都在那里,如果熊山失守,对他们将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罗蕾莱感叹道:“如果汤德恩没有背叛我就好了,我本想让他镇守熊山的。那老头子虽然年纪大了,却还有几颗硬牙,可以当一条好狗。”   听到这话的时候普汀就心想道:罗蕾莱毕竟是异族,他不懂人类的想法。汤德恩的背叛,难道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吗?汤德恩从没想过给异族当狗,他要的是海湾地复兴,要的是民族的荣耀。所以一开始他就走错了方向,罗蕾莱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到最后他会背叛那也是必然。   与其说背叛,还不如说那老头最后终于看透了,他救赎了他自己。   不过讽刺的是,海湾地复兴这件事情最终却让巴骨·卡恩完成了。如今海湾地的政治地位达到了历史最高。霸王已经把鹰头城纳入版图,海湾地的版图直接向西北延伸了几百里,而且还在不停扩张。这是历史上任何一个海湾地国王都没做到的创举。   可是那霸王又能坚持多久呢?妖僧脑海中浮现起一张英俊的脸。   没了宰相,霸王就会堕落成魔王。   魔王?呵,难怪欺诈者要杀掉兰俢。   普汀已经基本看透了这盘大棋,除了欺诈者的最终动机,他都看透了。不过说实话,他本不想看的这么透彻,因为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   信的末尾处,阿莲缪请求普汀的支援。普汀很奇怪,阿莲缪为什么不请他哥哥出兵。但稍加思索普汀就明白了:阿莲缪自始至终都是久光的一枚棋子。久光如今全部精力都投在夜神的血脉复苏上,他是不会为阿莲缪花费力气的。   这枚棋子先是被调==教成了美丽的酒城之花,然后又被安插到了蒙达利亚侯爵的身旁,接着这棋子隐忍二十年,为一个痴肥的侯爵生下孩子,最终,她杀了自己的丈夫,控制了风雷堡——这计划看似天衣无缝,一切如此完美,阿莲缪绝对是女中豪杰,称得上是个奸雄。可是只有普汀知道:从始至终的这一系列事情,没有一个是阿莲缪想干的。   阿莲缪只想和他上床、做==爱、生小孩,仅此而已。   那女人被调教过两次。第一次她失去灵魂,成为佛劳斯家族施美人计的棋子;第二次她找回灵魂,成为遵循本能的动物。   她和普汀一样,是动物。   从信中来看,乞丐王,海文·安卜赛德的能量远比这些人想象的大。阿莲缪说,这个臭乞丐如今有人、有钱、有装备、有土地、有城堡、有盟友、有将领、有兽人强援、有魔法师、最可怕的是,他有人心。   乞丐王打破了贵族的规则,他不再和任何贵族站在一起,他只寻求奴隶、乞丐、农奴、以及其他低贱之人的拥护。这些贱民虽无力量、亦无头脑,但他们数量众多,而且分布在每一个贵族的土地上。一旦他们都拥护乞丐王,那么贵族将无处征收钱粮,土地将无法创造财富,没有财富,贵族就无法施展他们的力量。   普汀看到这里不禁想到:海文·安卜赛德,他该不会就是卡西卡预言中说的那个异神吧?   若真是那样,这事情就麻烦了。 异神,二   异神,二   五百年前,十圣人进入炼魔的遗迹,他们意外的释放了封印的三大魔王,也揭露了远古的真相。   远古的真相,世界锁的规则。   当时烈火教主卡西卡就做出了预言,说未来会有三个异界神来对抗三大魔王。异神会降临在凡人的身体里,这三个神灵都拥有先进的思想,卓绝的智慧和伟大的了灵魂。有他们在,世界就能从魔王的破坏中恢复平衡。   然而普汀等了这么多年,只见到了一个异界神。   那人叫做“拿伦塔”,住在地下城,是个工匠出身的贵族。这人精通齿轮技术,会制造用蒸汽为基本动力的机器。他靠着自己的技术发家致富,逐渐成为了贵族,还娶了许多许多的女人……   他太高调了。   他几乎没有学习和实验的经历就制造了大量的发明创造,这种奇妙的知识不属于这个时代。普汀认为,那些成熟的技术,需要几十年的磨炼或是几代人的研究才能做出来。可他几乎是凭空捏造了这些了。   这明摆着就是异神降临。   所以这家伙被宰了。   普汀认为是欺诈者干的,但欺诈者自称无辜;还有人说是巴骨·卡恩的人干的,因为巴骨得到了许多地下人的科技。但究竟是谁做的,普汀不得而知。   现在问题来了,加入海文·安卜赛德也是异神降临的话,那普汀要怎么对付这个敌人呢?顾名思义,异神即为神,不管他是哪种神灵,都不是普汀能对抗的。至少,与之对抗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普汀不愿意冒险。   但是风雷堡确实需要他的援助。风雷堡之前给巴骨·卡恩捐助了太多的钱财,加之南方乱战、商船航线受阻,现在拿不出钱来继续打仗了。因此风雷堡需要海神后裔的帮助。   如果风雷堡被攻陷了,那么整个河湾地沦陷就是个时间问题了。到时候熊山也会失守,海神后裔将无处可去。   如果失去了海神后裔的军力,那么对于欺诈者来说普汀就失去了利用价值——结果不言而喻。   死亡。   到头来还是要死,普汀不能接受这种结局。   他必须存活。   他心想道:异神与魔神,哪个更可怕?   想必是欺诈者更可怕,异神已经死了一个,这证明异神是很容易被杀死的,可魔神不是,至少欺诈者不是。他法力无边,没人能与他为敌。   普汀发动自己五百年里积攒的智慧,思考一个破局之法。他站在窗户前,看着漫长的黑夜,让思绪飘回过去。他积攒的人生经验能帮到忙。   我要在服从欺诈者的命令同时,解决海湾地的内乱。   欺诈者的命令是什么?是保护他的安全,同时辅佐久光·佛劳斯,好让夜神降临。   我无法违抗欺诈者的命令,但这不代表我不能引导他的想法。   江河奔腾、摧枯拉朽,凡人绝无法与之匹敌,但若能加以引导,则能引水入田,泄洪入海。   魔神的力量无人能敌,但若能引导他的思想为我所用,那我就就能走出困局。   普汀心里有了主意,他开始奋笔疾书。   “真诚善良的奈门杜斯大人……”妖僧提笔写到,欺诈者就爱听别人说他“真诚”。   “我们的大后方出了一些问题,人称乞丐王的暴徒正在我们的土地上作乱。他屠杀贵族,掠夺财产,蚕食我们的资源……”   “以您的智慧肯定能把此事想的无比通透。我只是个低微的凡人,我不敢在您面前卖弄自己的愚蠢思想。我只是将此事报告于您,之后听您的安排。”   普汀尽量把事情写的严重,尽量让欺诈者认为此事已经紧急到了火烧眉毛的程度。他希望用这种方式,使得欺诈者下令,让他去平叛。   然而他隐隐觉得,以他的智慧是无法欺骗欺诈者的。   普汀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所以他撕了信,决定重写。   这一次他把事情如实汇报,并且附上了自己的想法。   “我认为大后方至关重要,我们的粮草、装备、兵源都在那里。如果大后方出了问题,我们就会断粮。光靠佛劳斯的给养我们的大军会被困死。而且我们战士的士气也会因此受损。请您定夺……”   前面其实差不多,只不过这次他再最后加了一句话。   “奈门杜斯大人,我丢了一只眼睛。我害怕远古战神们。我恐怕不适合在这片土地上继续战斗了,我想去海湾地。”   普汀认为,坦率告知自己的缺点不是懦弱,更不是愚蠢,而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智慧。   普汀现在还有些价值,既然如此,欺诈者就不会杀他,而且给他安排到最合适的位置上去。   他希望如此。   第二天下午,欺诈者将他和罗蕾莱叫到了书房。   欺诈者对他说:“我看你给我的信函,普汀。”   普汀低头,行抚胸礼,不敢说话。   “有个人正在河湾地作乱,对吧?”   “是,大人。”   欺诈者用两指夹着信函,口中呢喃了一句,信函变作了一只飞蛾。蛾子飞舞着扑向火盆,化作灰烬。   “普汀,我明白你的意思。”   普汀沉默。   “你害怕了,你想离开这里。”   “是的,大人。”普汀心中一喜。   欺诈者没有为难他,点了点头,说:“好吧,那你就走吧。去更适合你的地方。让罗蕾莱也跟你去吧,你们两个去摆平海湾地的事情。”   “是,大人!”普汀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简单,他几乎要笑出来了。   欺诈者说:“不过你们要注意那个人。”   “谁?”普汀知道是谁,但他不敢在欺诈者面前卖弄耍任何小聪明。   “海文·安卜赛德。”欺诈者说道,“松林堡的伯爵,野马之王,原熊山之王,自由民之王,乞丐王……呵,他统帅的东西还真多啊。”   “是!”普汀只是应答,他一句话也不多说。因为话越多死得越快。   然而人鱼显然不懂得这个道理。   罗蕾莱问道:“您要我们杀了他吗?”   欺诈者望着她微笑,说:“宝贝,就属你聪明。”   人鱼也还以微笑,可当她笑的时候,欺诈者的嘴角却微微的垂了下去。   接着他伸出了手。 异神,三   异神,三   不好!普汀不敢拿眼去看。   欺诈者的手在空气中轻轻一握,人鱼的脖子就被掐的凹了进去。人鱼发出窒息的惨叫声,一股无形的力量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拽到空中。   “罗蕾莱,我亲爱的奴仆,如果你杀了他,那我就在让你活着的前提下把你碾碎成尘埃,你会永久活下去,永久感受粉身碎骨的痛苦——而且我对你的这个行为中将不包含任何爱意。你明白吗?”   人鱼点头,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好,这就对了。”欺诈者一松手,人鱼掉在地上。   罗蕾莱迅速爬到他的脚边,抱着他的腿恳求道:“求您别这样!您可以碾碎我,我不在乎。我只求您继续爱我!求您,求您了!”   “别担心,我现在还爱你。”欺诈者用鞋跟碾她的脸,人鱼发出愉悦又痛苦的呻==吟声。   妖僧低着头不说话,但他已经感受到了欺诈者的眼神。   “想问什么就问吧,普汀。”   “是,大人。”妖僧抬头,斟酌着说道,“我们这一次去海湾地平叛,敌人就是海文·安卜赛德。如果不除掉他,就无法平叛。我不懂,请您为我解惑。”   “你们可以不平叛啊。”欺诈者耸肩一笑,“或者说,平叛一定要成功吗?平叛很重要吗?”   妖僧如金鱼一样瞪大右眼,说:“大人,我不明白。如果不成功的话,那这次平叛还有什么意义呢?”   欺诈者保持微笑,“你想知道吗?”   “我……”妖僧及时住口,他低下头,说,“我不用知道,我执行命令。”   “聪明人。”欺诈者点了点头,“难怪你的命长。普汀啊,我真有点喜欢你了,可惜你的志向太卑微,灵魂太低贱,不然我会赐予你神格,让你成为我的左右手——普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愿意寻求至高的灵魂吗?”   他低下头,说:“我成不了至高的灵魂,大人,我是人类,是动物,是植物,只希望生存,生存是我的本能,我就是这样的角色,我就该在这个位置上,大人。若我傲慢去觊觎那禁果,我必会污染圣洁之物,然后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也对,你不属于那个地方,你是人类中的圣人、动物里的妖怪、植物里的精灵,但你终究无法打破自己的界限。你是造物主的恶作剧。我对此很惋惜,普汀。”   “抱歉,大人,令您失望了。”   “回到你的位置上去吧,普汀,办完这件事情之后,你的生命就又能平稳延续了。”欺诈者说罢一转身,形体溃散成了一团飞灰。   “谢谢您!”   五分钟后,普汀才敢抬头,此时冷汗已经灌湿了背心。   普汀离开书房,站在门口,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人鱼沉默着从他身边游过,喉咙上还带着一个淤青的手印。   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魔鬼啊!普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从书房出来之后,他就开始整编军队,准备出发去河湾地。他打算先去熊山驻扎,做好补给,然后就进军河湾地。普汀从西往东进攻,阿莲缪从东往西,两方包夹河湾地的敌人。欺诈者叫普汀不杀海文,却没说不杀其他人。普汀可以活捉海文·安卜赛德,然后把剩下的叛军纷纷除掉。   当晚,久光·佛劳斯得知了此事之后来给妖僧等人践行。海神后裔们和巴骨·卡恩闹僵之后,就接受了佛劳斯家族的封地,成为夜神之国的封臣。在这里罗蕾莱的爵位是侯爵,普汀是罗蕾莱的荣誉骑士。他们拥有熊山地、虾湾和松林堡一带的土地——是的,久光直接把海湾地的土地赐封给了普汀。这就跟南方奴隶主把鹰头城赏给一个群岛贵族一样不可思议。   不过罗蕾莱还是接受了封赏,以此宣布自己的立场。   当然,这也是欺诈者的意思,他希望海神后裔能帮助久光·佛劳斯来召唤夜神。请神仪式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光靠佛劳斯家族可能做不到。   夜神究竟是什么?这件事情普汀也不晓得。他只是从传说中知道,夜神是一个远古的邪神,一旦他出现,那么世界就会迎来一场灾难……   哈,灾难?现在的灾难还少吗?妖僧不以为然。   妖僧不该知道的绝对不问,即使他好奇,也不会多嘴多舌。   然而晚宴的时候,人鱼却替他问了这个问题。   她问久光·佛劳斯,说:“你们的神究竟是什么?他能做什么?他要做什么?”   普汀瞥了他一眼,心想道:这女人似乎永远不长记性——不该打听的别打听,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但这个问题并没令久光为难,他笑了笑,说:“我早该告诉你们这件事的,我的朋友。现在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将夜神的事情告诉你们吧。”   “世界就要毁灭了。”他说。   罗蕾莱点了点头,说:“是啊,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   久光说道:“我们的世界,第五纪元,就要毁灭了。从星象上看,这个纪元最多还有一百年的寿命。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   罗蕾莱问他:“你想用夜神拯救这个纪元吗?”   久光说道:“不,我是要重启2.5纪元。2.5纪元的寿命还有很久,它只是被提前终结了。我请来夜神,叫他重启他的国度。这样我们的文明就能延续了。”   罗蕾莱露出微妙的笑容,说:“如果这种事情能做到的话,那我早就重启第三纪元了。佛劳斯啊,文明毁灭了就是毁灭了,就如人死不能复生一样。夜神也没法重启死去的文明。”   久光说道:“不,你错了,2.5纪元是可以重启的,因为那个纪元一直就是死的,它从没活过。”   “这是什么意思?”   久光肃然说道:“那是夜神与死神海力摩德共创的文明,第二纪元与第三纪元之间,死亡纪元,夜之国度,亡灵的文明。”他冷笑。   “死亡即永生。你无法杀死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对吧?”   作者留言:   ps:感谢书友@木大木大木送我的普洱茶w   味道很棒,谢谢你w 第十章:沙,一   第十章:沙,一   大篷车上来了新奴隶。   新的奴隶是个狐狸一般机警的小个子,他机灵的不像是个奴隶。   奴隶的眼睛没有他这么闪亮。   紫罗兰从他的言谈举止中知道,他是刚刚当奴隶的。这是他第一次被卖。第一次被卖的奴隶是愚蠢的也是幸福的,因为他们还会有天真的幻想。每一个奴隶主在刚刚抓到奴隶的时候都会对他们说:“好好工作,赎买自由。”   更有甚者,还会对奴隶说:“期限一到你就会自由,而且我还会把这几年的工钱一并付你。”是的,奴隶在名义上有工钱,只是这工钱他们领不到,奴隶主会替他们保存。   小个子大约十五岁,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那眼睛闪闪发光,像是宝石一样美丽。这双眼睛把他不甚英俊的脸变的讨人喜欢。   这让紫罗兰想起那个断臂的少年来。   法斯纳特,你去哪了?你还活着吗?   紫罗兰曾经在熊山的时候照顾过这个男孩,她就像照顾自己弟弟一样悉心照料他。他们有一些姐弟的情分。后来法斯纳特固执的离开了熊山去寻找自己的命运,在那之后,紫罗兰就再没见过他。   他也许是死了吧,紫罗兰心想道,他有胳膊的时候十分厉害,可他毕竟双臂全无。没了两只手,他要怎么活下去?   我当初就该把他留下的。   小个子奴隶喋喋不休的说着他的见闻,但是没有人理他。他对老人说、对孩子说、对男人说对女人说……回望他的只有一双双麻木的眼睛。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再说。   紫罗兰忽然意识到他在害怕。   他迫切的想找到一个同伴,迫切的需要有人和他说一声:“别害怕,我们没事。”   紫罗兰可以充当这个角色,但她不想骗人。   不可能没事。   接下来他们要被卖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可能是某个贵族的城堡、也可能是某个沙漠驿站、或者是卖给乡下的地主。这些做苦力的人多半会卖到乡下,紫罗兰则会被卖给贵族。   他呢?这个蓝眼睛的孩子呢?   紫罗兰望着他,心想道:他的命运多半和我一样。他的眼睛长的太好看,肯定会有奴隶主喜欢他。他会被刺上娈==童的刺青,然后卖好价钱。   想到这里紫罗兰不忍心了,她问那孩子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用带着一点西域口音的通用语回答道:“艾瑞赫斯。”   大篷车摇晃着,紫罗兰扶着车帮,小心翼翼的爬过去坐在他身边。“艾瑞赫斯,你从哪来?”   “慕力哈克古道,女士。”尽管没有帽子,但他还是行了个脱帽礼。   紫罗兰问他:“那是哪里?”   “是北境和西域的交界处,女士,我从那里来的。”他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了,“我们家在那里做生意,我爷爷那一辈就开始了。我也跟着我爸跑生意,我们贩卖金银制品和西域的香料。金银制品,金子,白银!那东西可昂贵了,贵族小姐戴的耳环,夫人的项链,领主的大戒指,舞姬的脚链……也许你看到的某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就是我家卖。每一件都很昂贵,一笔买卖本来能赚好多钱——是,我是说本来能赚,也就是说实际上赚不了。因为打仗之后各国都增加了税收,我们去一趟要交三次税,回来的时候又要交三次。这样一来,最后手里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紫罗兰听他滔滔不绝的讲着,心想道:这就是战争带来的苦难。如果没有战争,我也不会流离失所,被卖到这里来。   紫罗兰问他:“你是怎么变成奴隶的?”   艾瑞赫斯说:“因为我们家想偷税。”说到这里他终于沉默一阵,“我们去鹰头城的时候,交了三道税,那就意味着回来的时候也要交三道税。我爹算了账,六道税下来,我们这一趟不赔不赚。但对于商人来说,不赚就是赔。我们跑一趟商要好几个月,结果下来一分钱得不到,这就不是赔么?”   “所以你们……”   “我们一开始也不想的!”他大声叫道,“谁都知道走私、漏税、偷税这种事情是违法的,被抓了要么挨打,要么杀头,还要被变成奴隶。但是我们没办法了,因为回来的路上不是三道税,是五道税!”他伸出五根细长的手指,手颤抖着,“五道税啊,五道税!女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去的时候才三道,回来的时候就又多了两道,交了五道税,我们就不是不赔不赚了,我们要亏出血!”   前面传来了奴隶主的骂声,奴隶主训斥艾瑞赫斯让他安静点。艾瑞赫斯也是说的没力气了,他软绵绵的坐下,哭着说道:“不逃税我们就会亏死,亏到明年没钱进货。没钱进货就会破产。我们一个村的人都靠着我爹来往外卖东西,家里还有许多佣人靠我们家吃饭。如果我家没了,那饿死的绝对不仅仅是我们几个。所以我爹只能逃税。”   紫罗兰问他:“结果你们被抓了?”   “女士,您可真聪明。”艾瑞赫斯苦笑起来,“不被抓的话,我能到这来与你作伴吗?”   紫罗兰没说话。她抱膝坐着,眼睛看着外面的黄沙。她心想道:我也不想到这来啊,除了沙子就是沙子。   这景色枯燥无味,紫罗兰又累又饿,只想睡觉。她闭上眼睛小憩起来。没过多久,耳边又传来艾瑞赫斯的声音。   “女士,你不是第一次当奴隶吧?”   紫罗兰睁开一只眼看着他,说:“不是了。”   “那你能给我讲讲吗?”   “讲什么?”   “奴隶的生活。”   紫罗兰转头瞪着他,说:“你难道没见过吗?”   “啊,我……”他的神色僵硬起来,“那个就是啊?嗯……奴隶都那样吗?”   紫罗兰不知道他说的“那样”是“哪样”,但紫罗兰猜得到,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紫罗兰对他说:“都那样的,只能更差,不会更好。孩子,别抱有幻想。”   “哦……”他沉默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这位聒噪的少年都没再说话。奴隶的大篷车又重归平静。   紫罗兰也开始一个人呆呆发愣。她看着天,心想道,若是当初哲莉忒大人愿意教我巫术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当个女巫,到森林里去生活。   “嗯?”   远方飘来一片奇怪的云,吸引了她的目光。 沙,二   沙,二   那不像是普通的云,却也不像是雷雨云,紫罗兰听伊丝芮特夫人讲过一些天气的事情,可是夫人从没提过这样的云。这云又厚后浓,像是黄色的巨幕,又像是海湾地的大浪。可它比一般的浪头高上几百倍,想一面连接着天地的承重墙。   紫罗兰没见过这东西,可是看上去它很危险。紫罗兰想了想,不禁在心里问道:这不会是沙尘暴吧?   她也没见过沙暴,她只是听嬷嬷说过一次。据说那是沙漠里最可怕的东西,沙漠的沙暴,就如同海湾地的洪水、北境的雪灾。那是七色尊主的怒火,所过之处万物寂灭。   它巨大而且迅速,传说最快的骆驼也跑不过它。往往上一秒它还远在天边,下一秒就到了你眼前。等它将你笼罩的时候,你的五感就会通通消失。那时候你就只能祈祷了——祈祷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云在他们后面,还离他们很远,没人注意到这件事情。但是紫罗兰知道沙暴的可怕,所以她爬到篷车的前面,对奴隶主喊道:“大人,您看后面!”   奴隶主回头头也不回的说:“闭嘴,你这蠢奴隶。”   “可是后面有……”   “我他吗没长眼吗?”奴隶主朝她吼道,“风不往我们这刮,我们往西,沙暴往北,它会越来越远的,跟我们没关系。”   “哦。”紫罗兰讨了个没趣。   傍晚,他们在一处古遗迹休息。这里是西域古国的遗址。   这片苍凉的土地上不止孕育了一个国家,从民歌传说中来看,西域曾经有大小国家一百余个,大的雄踞一方、有城堡和高墙;小的不如村庄,只有几百户人家。   黄沙不会怜惜弱者,小的国家来得快,消失的更快。无数个文明就这样消逝在了历史中。   奴隶们被赶下车,排着队去解手。然而许多人都近乎脱水了,没有多余的体液可以排出。奴隶主给了他们一些水喝,又分了几块干粮。大家没有争抢,按照主人给的拿了自己那一份。只是轮到艾瑞赫斯的时候,那个蓝眼睛的男孩说了一句:“太硬了,我吃不下。”   于是他今晚没吃干粮,改吃鞭子。   奴隶被打这种事情紫罗兰已经司空见惯,起初她听到惨叫声就觉得难受,会偷偷的哭。但是看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跟杀猪差不多。   若她是个贵族小姐,那她一定愿意发发慈悲,可她和这些奴隶一样,也是待宰的羔羊。她哪还有心思同情别人呢?   奴隶主和佣兵们在生火做饭。他们吃的当然要比这些奴隶好。饭香顺风飘来,勾的奴隶们口水直流。紫罗兰本来已经饿到麻木,一闻到这香味,肠胃顿时兴奋起来。接着她开始胃痉挛,饥饿与疼痛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脸变的狰狞。此时她一下子就理解了那些为了一块面包出卖身体的女人,真的,饿到那种时候了,人就不在乎任何事了。   但她不会去卖身,卖身只会越卖越贱,到头来一个灵魂连一块糖都不值。   为了远离这味道,她走向了背风的地方。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奴隶们可以随便走走,吹吹风。奴隶主认为吹吹风能带走他们身上的疫病,这样就能省去请医生的钱了。他们可以随便走,奴隶主不怕他们逃跑,因为奴隶很孱弱,他们跑也跑不远。在这空旷的沙漠上,他们无处可藏。   遗迹的残垣断壁插在沙土里,有的露出一个尖,有的露出半面墙。日复一日的沙暴掩埋了大部分古建筑,只有那些较高的楼才能露出来,剩下的都藏在黄沙地下。   紫罗兰赤着脚走在沙地上,这是她这些日子来唯一的享受了——夜晚的黄沙不在那么滚烫,温热之下透着冰凉。这里的沙子很细很滑,当沙子陷在脚趾间的时候,她有一种被包裹着的充实感。   她坐在沙子上,捧起沙土,任由它们流过自己的指缝。古遗迹就在她的四周,夕阳一照,巨大的影子投射了下来。   紫罗兰一抬头,就见一张巨大的脸在看着她。   “啊!”她吓的惊叫,跳到一边。定了定神,这才看到那脸是一个雕塑。   遗迹的大部分都被埋入了黄沙之下,露在外面的,都是建筑的顶子。紫罗兰面前是应该一栋被埋入地下的高塔,雕塑是塔的塔尖。   那是一个战士的雕像。   尽管风沙磨去了它的棱角,但紫罗兰还是能看出来它是个威猛的战士。它拿着西域金刀,头缠白布帽,身上穿着软甲。它身上刻着符文,脖子上长着蜥蜴鳞片,眼睛尖锐的像是爬行动物。   那战士名叫“炼狱复仇者·莫克里特”,是西域众神之一。他是被诅咒的神,是地狱里的猎手。当有恶鬼逃离地狱的时候,他就会降临人间,去抓捕它们。然而他自身也是鬼,为了获取力量,他不停的食用恶鬼的血肉。七色尊主的地王经上说,当莫克里特吃够三千恶鬼的时候,他自身就会变成最大的恶魔。到那时候,沙漠就会被洪水淹没,洪水将净化他,届时莫克里特会重新变回神,继续他的使命。   紫罗兰望着那位神灵的雕像,心里盘算着这是个什么年代的古董。这时候她看到雕塑下面还有半个门洞。那里应该是塔尖下的楼阁,黄沙淹没之后只露出半扇门来。外面风很大,紫罗兰想去里边避避风。奴隶主摇铃之前她可以任意走动,只要摇铃三声之内她能赶回去就行。这里离得不远,她来得及跑回去。   她走进那个门洞里,门洞很矮,她要弯腰才能进去。   这里好黑,她心想道。   里边的空间似乎还挺大,差不多有一间卧室大小。但紫罗兰不敢往里走,她就坐在门口避风。坐了一会,她觉得后脊梁骨发冷——身后是一片漆黑未知的空间,她总是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她。   她对自己说:不要吓唬自己了,紫罗兰,这一片荒漠中能有什么的?唯一有的……就是死亡。   死亡。   她打了个寒战。   我得出去了,她心想道,吹吹风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就在她想要离开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那一刻紫罗兰的头皮都炸了,“谁?”她猛的回头,却只看到了一片漆黑。紫罗兰咽了口唾沫,心想道:那也许只是风声。   可是风在外面,声音却是从屋里传来的。更何况……那声音太像人的叹息声了。   难道这里有个活人吗?有个活人一直在背后盯着我?紫罗兰浑身颤抖起来,他想干什么?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对方有敌意的话,刚刚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也许他是个遇难的旅人吧?他没力气说话了,只剩下叹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不能见死不救。   尽管身处困境,但紫罗兰的良心依旧在。她心想道:我可以把他带给奴隶主,旅人只要付钱的话,奴隶主一定会愿意救他。   紫罗兰鼓起勇气走向黑暗,她一边走一边说道:“先生?女士?请您说句话好吗?您遇难了吗?我是商队的奴隶,我可以救你。”   渐渐地,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隐隐约约的,她看到墙角那里坐着一个人。   “太好了,先生?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对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就和死了一样。   紫罗兰又走近了一步,问道:“先生?女士?您还活着吗……”她问完这话之后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如果是死人,那刚才是谁在叹息呢?   这时候,头顶传来了砖石碎裂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风太大的缘故,遗迹的房顶有一块砖裂开了。夕阳照进来,这道阳光正好照在那个人脸上。   那是一张干瘪的脸。   那是一具干尸。 沙,三   沙,三   干尸已经死了很久,皮肤如纸一般贴在骨头上,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那两个黑洞盯着前方,看着紫罗兰。   紫罗兰吓的牙冠紧闭,喘不上气。她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去,走到第三步的时候脚就不听话了。她腿一软,扑通一下倒在了黄沙中。   干尸的瞳孔似乎在凝视她,那双黑洞仿佛有着某种魔力,紫罗兰无比恐惧,却怎么也移不开眼睛。   紫罗兰听过那些可怕的传说,据说沙漠里会有吸人血的木乃伊,还有长着利爪的食尸鬼。木乃伊没有血,它们就要喝血;食尸鬼没有心肝,它们就渴望人类的心肝。眼前的干尸什么都没有,它会不会想把我吃干抹净?   可越是这样想,她的身体就越不听使唤。她就这么一直坐着和干尸面对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   可是等了很久干尸也没有动。   渐渐地,紫罗兰的恐惧也就消失了。眼前的东西毕竟只是一具尸体,紫罗兰见过不少尸体了,她不怕这东西。   于是她大着胆子走了上去。紫罗兰有个习惯,越是恐惧的东西,她就越想要了解。如果一直保持着未知,那这种恐惧将永不消除。   这次她提前拿了块石头,如果干尸真的有什么动作,她就用这个砸烂尸体的头。丧尸这种东西迟缓又愚蠢,丧失了水分的肉体其实脆弱不堪。紫罗兰认为自己可以摆平它。   紫罗兰逼近那东西,先是用小石块砸了它几次。干尸仍旧一动不动,紫罗兰的勇气更盛,她来到了干尸的面前。   她说:“先生,无意冒犯,但您确实已经死了。您想必已经到达七色尊主的圣堂,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要吓唬我呢?”   尸体当然不会回答她,但是紫罗兰已经从他身上得到了某种答案。   尸体的右手下有本书,书是打开着的,他的食指就放在书上。   那是一本用特质的莎草纸制成的经书,这种纸很昂贵,而且沾了水就会腐败,然而在干燥的沙漠中它能长期保存。   食指所指的地方是一句经文,紫罗兰懂的西域文字不多,可她恰巧能读懂这句话。   “七色尊主选择了我。”   我?   她去拿那本书,想再仔细看看上面的话。可是当她拿起那书的时候,纸页瞬间化作尘埃。然后她看到书下压着一把匕首。   紫罗兰拿起匕首端详起来。那不是一般的匕首,那是宗教仪式用的礼器。它锋利、结实、有精美的魔法符文。这东西看上去能值不少钱。   我要把他交给奴隶主吗?她心想道,奴隶私藏是罪过,如果奴隶主在我身上发现了这把刀,那我就要倒霉了。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女士,你在干什么?”   是艾瑞赫斯,那个蓝眼睛的少年。   “我在解手。”她找了个借口。   “哦,抱歉,我什么也没看到!”少年还有些羞耻心,赶紧转过身去。   紫罗兰趁着这个机会把刀藏在袍子里,然后用腰带系紧。然后她走出门去,说:“转过身来吧,没事了。”   少年尴尬的说道:“没想到您还……还有些礼数。我看那些人都在露天下裸露身体,也不知羞耻。”   也许再过几天你也这样了,紫罗兰心想道。   蓝眼睛的艾瑞赫斯沉吟了一下,说:“女士,我们要不要逃跑?”   “你说什么?”紫罗兰眯起眼睛,“这话你可别让大人听到,不然就不是吃鞭子那么简单了。”   少年脸上的鞭痕还是鲜红色的,伤口都尚未结痂。   “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你看,我们没有镣铐。”   对,前些日子,奴隶主把奴隶们的镣铐都摘了,紫罗兰心想道,因为有人被脚镣磨破了皮,伤口发炎溃烂。奴隶们马上就要被卖了,卖相得弄好点,不然卖不出好价钱去。   不过奴隶主并不担心他们逃跑,因为在摘下镣铐之前,这些人已经被饿了好几天。他们的口粮减半再减半,每个人都饿的站不起来——若没有骆驼一样的力气,就没法在这片荒漠生存。   紫罗兰说:“我们跑不过骆驼。而且这里没处躲藏。我们没水也没食物,到了白天就会饿死。”   那个机灵的少年对她说道:“我们可以抢一头骆驼。骆驼鞍袋里有水还有干粮,足够咱俩吃喝。我们一直跑到绿洲去——”   “然后会再被别人抓做奴隶。”紫罗兰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刺青。   “啊……”少年也摸了摸自己的刺青,他沉默了一阵子然后哭了起来,说:“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紫罗兰摇头。   “也许我们可以跑到北方去……”   “难道北方人不抓奴隶吗?”除非我们能跑到海湾地的野马镇,但我们这一路上要怎么办呢?我们没有补给,根本就跑不出沙漠。   “我们……”   这时候奴隶主开始敲铃了,三声铃响之内奴隶们必须集合,不然就按照逃跑处理。紫罗兰和艾瑞赫斯赶紧往铃声那里跑。紫罗兰刚一离开,就听背后传来一声巨响,脚下的沙地都跟着一震。她边跑边回头,只见自己刚才栖身的那个遗迹已经垮塌了,炼狱复仇者莫克里特的雕像也碎成了石块,陷进沙子里。   紫罗兰愣了一下,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铃响第二声,他们赶紧跑。   好在他们离得不远,第三声铃响的时候他们刚好赶到。奴隶主点了点头,说:“只要听话,你们就能被卖个好价钱。然后你们能遇到好主人,开始幸福的生活……”接着又是老生常谈的那套说辞。什么赎买自己啦,成为自由人啦,买地结婚啦……说到最后奴隶主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了,骂了两句就不说了。   接着奴隶们被要求围着火堆跪下,一齐咏唱地王经和天王经的开篇圣歌。有个老车夫带头唱,其他人就跟着唱。唱着唱着,他们就唱到了那句话。   “七色尊主选择了你。”   选择了你?紫罗兰有些疑惑,可我在那本书上看到的明明是:七色尊主选择了我。   七色尊主……选择了我。   我?   她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心里有个念头如毒蛇一般涌动起来。 沙,四   沙,四   晚上他们在遗迹露营。奴隶们打扫完大篷车之后在外面睡,因为奴隶主老爷自己要睡一个车厢。他要在那里铺柔软的大铺,躺在高高的枕头上,一觉睡到天亮。   紫罗兰这些奴隶要睡外面。当晚,星空亮澈,晚风微凉。那场沙暴没有往他们这边来,北风反而将云吹散,露出星月之光。   人看着天空的时候总会思绪万千,紫罗兰也不例外。她想起之前在阿米洛嬷嬷里的那几天,想起那老嬷嬷粗糙的大手和温柔的笑容。   “一定好好活着,孩子,你若是死了,嬷嬷会伤心的。”嬷嬷曾这样对她说,“七色尊主是仁慈的,你这么好的人,不会一直受苦。”   我必须活下去。   自从阿米洛嬷嬷那里离开之后,紫罗兰就坚定了这个信念。她不为自己活着,也要为嬷嬷活着。如果她草草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嬷嬷一定会伤心的。   那我该怎么做呢?   她想起地王经上的话:七色尊主选择了我。   她握紧腰间的匕首,她心想道,我手里有刀,奴隶主对我毫无警惕,我可以找个机会把他……   可是我要找什么机会呢?   光是一把刀还远远不够,我需要等待时机。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一切都没有变化。白天忍受炽热的太阳与无尽的风沙,晚上就是冰冷的地面,吃石头一样的干粮、喝搀着沙土的水。昨天死了一个奴隶,这人没生病,就是突然死了。大家一开始以为他睡着了,谁也没叫他,直到晚上下来吃饭的时候人们才发现他死了。   那是个瘦的仿佛骷髅的女人,大约三十岁左右。艾瑞赫斯被命令把她的尸体背下车。背完了尸体,少年对紫罗兰说,那女人一把骨头没几斤重,放在背上就像是木柴一样硌人。   今天晚上,他们又在一处营地露营了。不过这次和往常不同,领路的车夫和奴隶主在拿着地图吵架。紫罗兰听了几句,好像是他们走错了路。奴隶主坚持要往西走,而车夫则说应该往北。后来佣兵队长也加入争吵,他说车队正在兜圈子。   “我们一定是中了魔鬼的诅咒。”年老的佣兵头子说道,“走来走去,最终都会回到这片沙丘。”   紫罗兰不懂这种事情——就算懂她也插不上话。这时候蓝眼睛的艾瑞赫斯来到她身边,小声对她说:“女士,我们可能遇到了可怕的事情。”   紫罗兰点头,说:“我们可能迷路了。”   “比迷路还可怕。”少年用力的咽了口唾沫,然后咳嗽出几粒沾着血丝的碎沙,“我们遇到活沙丘了。”   “什么叫活沙丘?”   少年小声说道:“我听我爹说过这种事情。据说这是沙漠里的魔鬼在作祟。咱们不是围着沙丘在转圈吗?其实不是咱们走错了路,而是沙丘在跟着你跑。”   紫罗兰听的很诧异,问道:“为什么沙丘会跟着我跑?”   少年悄悄指了指那座沙丘,说:“因为沙丘下面有一条魔鬼虫,这虫子和传说中的鲸鱼一样大,你听说过鲸鱼吗?那是一种只住在海里的大鱼,像是城堡一样。这虫子和它一样大,和城堡一样大!它用驮着沙丘在地下爬,用沙子掩盖自己。它会一直追逐着你,让你以为自己是在原地转圈。这样一来,你就会怀疑自己的方向,开始真的在沙漠里转圈。等你累的精疲力尽了,虫子就会爬出来,把你一口吞了……”   紫罗兰摇了摇头,说:“这太愚蠢了,虫子再大也无法移动整个沙丘,而且它若是真在地下爬,那么应该是形成一条凸起的轨迹。就跟鱼在浅水里游一样。更何况这片贫瘠的土地没有多少食物,容不下那么大的虫子来生存。鲸鱼之所以巨大,是因为海洋里食物充足,沙漠虽然像海洋,可它毕竟不是海洋。”   “你懂得可真多。”少年感叹道。   “我懂的很少,我只知道一些皮毛。我若真是像学者一样懂得多,那我就会把我们带出这片鬼地方了。”   少年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说说沙丘为什么跟着我们走?”   紫罗兰望向那沙丘,她思考了片刻,说:“我觉得沙丘没动,是我们迷路了,地下有某种东西在干扰罗盘。这时候我们只能靠日月辨别方位;第二个可能,沙丘真的再动,但不是因为虫子,而是……”   是什么呢?紫罗兰思考着这个问题。   黄沙漫天飞舞,硬风把沙子拍在她脸上。只要一会不动,她的头发里就会被沙子灌满。   “风。”她说,“这风有古怪,它一直围着我们转……”紫罗兰抬头望着沙丘,心想道,难道是风在作祟吗?   紫罗兰抬头望天,见云形成了一个漩涡般的古怪形状。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云。难道是风在围着我们转圈?因为风一直跟着我们,所以我们走到哪里,沙子就堆到哪里?   她有点后悔当初没让夫人教她点观天术之类的东西,森林女巫擅长这种事情,她们一看云彩就能知道什么时候下雨,吹一下风就能知道何时晴天。   紫罗兰一直盯着沙丘看,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索性就不看了。然而就在她转移视线的一瞬间,她的余光忽然看到了什么东西。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沙丘上跑过去了!   她猛的站起来,心中升起一股很危险的预感。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   “什么声音?”少年问道。   紫罗兰也听见了,沙丘后面传来了一阵怪声。像是有野兽在叫,又像是什么人在哭,一会儿又像是笑。即使是白天听来,那声音也让人感到悚然。奴隶主们也听到了,他们纷纷望向沙丘的方向,佣兵们交头接耳,拿起武器。   这时候沙丘上面缓缓出现了一排骆驼,骆驼上坐着一排蒙着脸的骑士,骑士又举着一排明晃晃的弯刀。   年纪最大的老车夫发出了一声女人般的尖叫,他喊道:“坏了,是沙盗!”   作者留言:   ps:最近在整理新卷大纲连带存稿,逐步恢复日更。 沙,五   沙,五   海上有海盗,山里有山贼,沙漠里就有沙漠强盗。任何能隐藏踪迹的地方,都会滋生强盗。   而沙漠的往往比海上的和山里的更难对付。越是险恶的环境越容易造就凶狠的人。沙漠如此贫瘠,没有真本事的人没法活下来。紫罗兰读过的书中有一本提到过沙盗,说沙漠第一可怕的东西是七色尊主之怒——也就是黑色的沙暴,第二可怕的就是沙盗。再往后才是狼群、毒蛇和蝎子这些东西。   沙盗站在沙丘上,他们背后就是太阳。午后的阳光将这些强盗的影子拉长,笼罩在车队上。这是个绝妙的攻击地点,强盗可以居高临下的发起冲锋,而车队抬头却会看到太阳,被刺伤眼睛。   骆驼不耐烦的打着响鼻,口中发出一阵阵刺耳的磨牙声。   威风的奴隶主吓的藏到车里,他让奴隶们挤在他身上,将他藏住,他缩在人堆的角落里,大气不敢出。   佣兵队长试着和这些强盗沟通,可是他还没等开口,一枚飞刀就丢下来了。队长吓的从骆驼上栽倒,强盗们发出阵阵怪笑。接着强盗们高呼着口号冲下沙丘,他们喊得是“希拉希马塔”,意为刀枪不入。   佣兵队长狼狈的收拾着阵型,佣兵们簇拥着他,试图和强盗们一战。强盗虽然没有佣兵多,但这些强盗都有骆驼,而且各个凶狠异常。   紫罗兰恐惧,因为沙漠强盗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如果落入强盗手里,那她会被侮辱、被分尸、被遗弃荒野。   紫罗兰兴奋,因为这是她的机会。   两方人马一交战,就没人理会这些跪在地上奴隶了。   大篷车外,两方人马已经开始了乱战。喊杀声、惨叫声还有金属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鲜血把沙子粘在一起,风沙一刮却又立刻消失不见;紫罗兰从大篷车罩子的缝隙悄悄观察周围,这时候一把刀子插进大篷车,擦着她的脸划过。紫罗兰惊魂未定,外面就传来一声惨叫,一个佣兵栽进大篷车,把车罩砸塌了。   奴隶们吓的缩在车里,一动不敢动。艾瑞赫斯却站起来,说:“女士,机会!”他指着外面说道。   紫罗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有一头空着的骆驼——那骆驼上本来托着一个强盗,但是强盗被人杀了,栽下来骆驼。那骆驼失去了主人却也不跑,就在地上站着发呆。人们都打在一起,口中咒骂着、呼喊着,没人管这头大家伙。   而且更令紫罗兰兴奋的是,骆驼的马鞍带上挂着水袋和行囊,沙漠的沙盗每次出来“狩猎”都会准备齐全,那里边肯定有水和食物。   这是我的机会!   紫罗兰的心里痒动不已,她隔着衣服摸了摸那把匕首,心想道:这也许就是七色尊主的选择。   她和艾瑞赫斯悄悄溜下大篷车,朝着骆驼跑去。   即使是乱战之中,两个狂奔的奴隶也足以吸引人们的目光了。有个强盗看到这一幕顿时咒骂起来,说:“贪心的奴隶!”他说着挥刀砍向艾瑞赫斯。   男孩像女孩一般的尖叫,他踢起地上的沙土来打那个人。那人一刀砍在沙子上,然后捂住眼睛——沙子迷了他的眼。接着一个佣兵从后面偷袭他,一刀砍断了强盗的颈椎。   佣兵把刀从强盗的脖子里抽出来,然后对紫罗兰说:“滚回去,奴隶!”   然而紫罗兰这时候已经上了骆驼,她说:“艾瑞赫斯,快!”她朝着男孩伸出手。   旁边有人骂道:“去你吗的,奴隶!”接着那人将一把弯刀丢向紫罗兰,明晃晃的弯刀旋转着砸向她。紫罗兰躲不开,她没有那么敏捷的身手,她只是个奴隶。   然而紫罗兰倒霉了这么久,积攒的好运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弯刀砸中她的那一刻,正好旋转到刀柄位置。然后那刀在她肩头弹了一下,便径直往下落。刀尖下落的地方又刚好骆驼的屁股。那弯刀十分锋利,一下就插进了骆驼的肉中。骆驼吃痛,疯了一样的往前跑。紫罗兰坐在上面被颠的几乎要飞起来,她趴在骆驼的背上,紧紧抱着前面的驼峰。   骆驼一下子就冲出去很远,紫罗兰听到后面有人喊:“女士!等等我,等等我!”她回头看,见艾瑞赫斯正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她跑来。   “骆驼,骆驼!”她拽了拽缰绳,“咱们回去救人好不好?”   骆驼打了个响鼻,继续往前走。   “我说回去救人!”紫罗兰使劲的拽缰绳,可是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有骆驼大?不管她怎么用力,骆驼都无动于衷。就这样骆驼一直往前跑,很快就爬上了沙丘。若能翻过沙丘,那么紫罗兰就安全了。此刻紫罗兰心想道:艾瑞赫斯,对不起了,不是我不救你,而是这骆驼实在不听话。我只能默默为你祈祷了。   然而奇怪的是,骆驼在登上沙丘的那一刻就停下了。它又打了个响鼻,然后用鼻子在地下闻,左顾右盼起来。接着骆驼怪叫了一声,突然转头冲下沙丘,原路返回。   骆驼怪异的行为让紫罗兰感到很疑惑——它肯定不是要回去救人。那它为什么突然往回跑呢?   来不及多想了,骆驼已经冲进人群。这骆驼三米来高,上千斤重,横冲直撞起来比战马还厉害。它把佣兵和强盗一齐撞翻,巨大的蹄子若踢中,立刻就能把骨头踹断。   少年看到紫罗兰回来了,兴奋的大喊起来,“女士!我在这!”   而紫罗兰则是喊道:“闪开!”   骆驼几乎冲到面前了,艾瑞赫斯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他飞扑向侧面的沙地,接着骆驼就从他刚才站的地方冲了过去。少年惊魂未定的看着紫罗兰,咒骂道:“该死的女士,你差点杀了我!”   “骆驼疯了,我控制不了它!”   说来也怪,紫罗兰的刚说完这句话,其他的骆驼就也跟着发起疯来。不管是强盗的坐骑还是车队的骆驼都不约而同的发出怪叫。接着骆驼们就跟无头苍蝇一般狂奔起来。   骆驼不会在沙漠中迷路,更不会如此疯狂。一定是有什么东西令它们感到了恐惧。   是什么呢? 沙,六   沙,六   不约而同的,最老道的强盗和年纪最大的佣兵都撂下了武器。两人一起下令道:“不要打了,去抓骆驼!没了骆驼我们走不出沙漠。”   佣兵和强盗们都赶紧去抓自己骆驼。可是这些骆驼根本就不听主人的话,期间还有个强盗被骆驼踹伤。队长自言自语道:“吗的,真是怪了!老子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种事情。”他抬头望天,天空一片晴朗,“黑沙暴也没来啊。”   沙漠之中最可怕的就是黑沙暴,那是七色尊主的怒火,所过之处寸草不留。一切生灵都恐惧它。可是现在天气这么好,哪来的沙暴?   不是沙暴,骆驼怕什么?   紫罗兰的骆驼在原地打转,一会往东一会往西。那骆驼也不知道方向,就是盲目的跑,仿佛要把自己跑死才甘心。骆驼不是愚蠢的动物,它具备生存在沙漠中的智慧。往常的时候,骆驼比谁都知道如何节约体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这种动物绝不会这样发狂。   可是骆驼到底为什么发狂呢?天上如此晴朗,面前是巨大的沙丘,四周则是茫茫黄沙——没有任何异常。   就在这时候,紫罗兰忽然感觉眼前的沙丘晃动了一下。   骆驼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它原地立定,看着那沙丘。骆驼的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呼呼”声,似乎紧张到了极点。   难道沙丘真的动了?紫罗兰联想起这几天的事情来,不禁感到浑身发冷。   不是我们绕着沙丘打转,而是沙丘在追逐我们。就在这一念之间,她感觉到脚下的沙地开始晃动。同时地下传来了地震般的巨响。   骆驼叫了一声,竟然原地跪了下去!紫罗兰当即摔下来驼峰,她在沙丘上打了个滚,赶紧爬起来。她想起沙漠之中的恐怖传说来,据说动物的感觉比人灵敏,它们能察觉到恶魔的气味。每当这个时刻,动物就会跪在地上求饶,盼望恶魔能够放过它们。   艾瑞赫斯喊她:“女士,快跑!是魔鬼虫!”   哎?什么?紫罗兰愣了一下,接着就觉得脚下的沙子正在隆起,只是一瞬间,她脚下就凸起了一个新的沙丘。紫罗兰没站稳,从那个沙丘上滚下来,接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无数沙尘被什么东西冲到了天上。   她被呛得咳嗽,眼前的视线也模糊起来。耳边有人们恐惧的尖叫和骆驼吃痛的呻=吟声。她强行睁开眼睛,透过沙尘,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座蠕动的高塔。   从它运动的状态来看,那一定某种活物。它是从沙地下面钻出来的,紫罗兰看不清那是什么怪物,但她知道,离这家伙越远越好!   “这边,女士!这边!”艾瑞赫斯坐在另一辆大篷车的车顶朝她挥手。   紫罗兰一边往他那跑,一边回头看,此时沙尘渐渐散去了,她终于能看清那巨物的真貌。   那是一条比大篷车还粗大的巨型蠕虫。它有蜈蚣一样的节状身躯,它的嘴呈圆筒形,里边是红色的粘膜,这圆筒状的嘴周围长着一圈锋利的牙齿,就像是七鳃鳗那样,这嘴一蠕动,不似人类一样上下张开,而是像四周伸缩。   此时这张可怕的大嘴正咬着一头骆驼,它把骆驼一点点吸入口中,那一圈牙齿就如绞肉机一样将巨大的骆驼撕碎嚼烂。紫罗兰骑着那骆驼的时候,感觉骆驼是个庞然大物,但此时此刻,那骆驼就仿佛是一只小鸡。   紫罗兰不敢再看,她跑到大篷车那里,钻进车里躲藏。男孩也跳入车中,十分兴奋地对她说:“沙丘里的魔鬼虫!对吧?我没骗你吧!”   紫罗兰远远地看着那个怪物,眼看着它吃下了一整头骆驼。吃完了四条腿的骆驼,这怪物便转头看向这些两只脚的人。   此时此刻,佣兵和强盗也不必再打了,还是活命要紧。   骆驼都吓的跪地求饶了,所以跑是没法跑。强盗的头领吆喝着把强盗们聚集到一起,纷纷拿出飞刀和长矛来,似乎想要和这个怪物一战。   奴隶们都藏到车里,瑟瑟发抖;奴隶主更是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沙子里。   佣兵队长则将怪物当做了某种神灵,他高举着双手上前咏唱经文,朝它跪拜。   然后神灵就回应了他的祈祷,一口将他吞入了腹中。   这一下,人们心中的恐惧瞬间爆发了。佣兵、强盗还有奴隶都慌不择路的逃命。这些人就和刚才那些骆驼一样,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就是盲目的奔跑。   艾瑞赫斯问她:“我们不跑吗,女士?”   紫罗兰说:“跑了只会死的更快。”   紧接着,巨虫就去追逐那些逃跑的人了。   这怪物如此庞大,动作却十分敏捷。它在沙中游动着、就如海豚在水中游泳那么畅快。那怪物就仿佛一道金色的闪电,眨眼功夫就弹射过来,一口咬住了一个奔跑的人,将它整个吞下。巨虫吞噬骆驼都不在话下,更别说生吞活人。紫罗兰看到它的口器蠕动,尖牙犹如锯齿一样把人锯开,嚼碎,吞进肚子里。   也有几个胆大的人用长矛和马刀反击。西域的金属武器冠绝大陆,十分的锋利,足以切开虫子的甲壳。然而巨虫甲壳下面还有厚实的皮肉,一刀下去只会流点黄水,无法伤筋动骨。虫子受伤便立刻发怒,变的更加凶猛。   有个粗壮的武士高呼着七色尊主之名跳上去砍大虫的腹部,大虫摇摆身子,身体如鞭子一般抽下来。武士一下就被砸进沙地里,虫子紧着用身体碾压他,那人被碾的粉身碎骨。   强盗的头领拿长矛戳虫子的下巴,长矛一下扎进去半截,喷出黄绿色的浓汁来。虫子吃痛,发出刺耳尖叫。它张开大嘴,朝强盗头子咬下去。强盗头子是个经验丰富的中年猎人,动作敏捷,步伐矫健,他在沙地上打滚,虫子一口咬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沙。然后有个拿斧头的矮胖男人拿斧头狠砸虫子的嘴。   巨虫的牙被砸断了两颗,痛的大叫起来。这一下,它彻底发了狂。 沙,七   沙,七   紫罗兰见过牛发狂。   那是一头温顺的水牛,平时任劳任怨为农民犁地,即使打它、骑它、它也不会反抗。可是有一个夏天,它似乎是得了某种疫病,就开始发疯了。它在田地里狂奔,撞翻篱笆墙、踩坏庄稼。十个人一起上手也无法阻拦它。有一个小孩和一个女人当场被撞死,还有个壮汉被角刺破的肚皮,流了许多血,熬了两天也死了。   后来人们用粪叉把它刺的满身流血,消耗它的血气,尽管这样,它还是坚持了多半天才倒下。就连倒下之后它都很危险,牛蹄子乱蹬,碰到的人就会被踹的骨折。   这导致紫罗兰一度很害怕牛。   从那时候紫罗兰就知道,动物的力量远比人要大,而且这种东西一旦发疯,那绝不是人能控制的。   今天,这只巨虫也发疯了。它是如此巨大、如此丑陋,紫罗兰害怕的那头牛在它面前,只是一片会行走的牛排。   虫子整个钻出了地面,它用身体在沙地上打滚。这一招虽然笨拙又愚蠢,但着实有效。它的身子太庞大,打起滚来,这一片地方就没有人们的落脚之处了。佣兵和强盗被撞到在地、或者被抛到天上。万幸的是大篷车离那边有些距离,不然紫罗兰与这些奴隶也必死无疑。   虽然之前强盗还想要他们的命,但此时此刻,紫罗兰反而盼望强盗们能胜利。   艾瑞赫斯紧紧抱着紫罗兰的胳膊,“女士……我们,我们得跑了。”他连嘴唇都在发抖。   紫罗兰反而出奇的冷静,“往哪跑?”她说。   艾瑞赫斯四周看了看,说:“反方向吧,女士!我们往反方向跑。虫子去追那些强盗和骆驼了,我们往反方向跑。”   紫罗兰观察四周的情况——强盗头子正在组织他们的人往东移动,似乎想要借助沙丘的地势来继续和巨虫战斗。还有一些佣兵往南跑,一些骆驼往北跑,虫子虽然巨大又迅速,但是人们毕竟是跑向不同的方向,也许有几个幸运儿能活下来。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躲得了虫子,但躲不了阳光。失去了水和骆驼,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炽热的太阳烤成人干。紫罗兰没有跟着他们跑,因为紫罗兰知道,这样做必死无疑。   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就是抢一头骆驼,然后冲出这片地狱。   地上趴着几头骆驼,紫罗兰不知道能不能借助这些骆驼逃出去。正在她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听到艾瑞赫斯喊道:“小心!”   紫罗兰回头的瞬间,奴隶主将她扑倒在地。大篷车猛的震动了一下。   “贱==货!”奴隶主给了她一记耳光,“你是我的财产,你别想跑!”   “我们谁也跑不了!”紫罗兰一拳打在他下巴上,奴隶主被打的一懵,“你,我,还有其他人!”她接连去打男人的下巴,一下又一下。   奴隶主怒吼着掐住了紫罗兰的脖子。紫罗兰奋力挣扎,可是她的力气没有这个男人大。奴隶主脏兮兮的指甲扣紧紫罗兰的皮肤里,她的脖子被那双手扎紧了口,一点空气也进不来。她眼前冒金星,感觉自己的肺部要爆炸了。   她想起自己袍子里藏得那把刀来,可是奴隶主紧紧压在她身上,她的手没法把腰间的刀抽出来。缺氧让她渐渐失去知觉……   “请你放开她,先生!”艾瑞赫斯扑了上来。男孩用手臂锁住奴隶主的喉咙,奴隶主骂了一句,伸手掰开他的胳膊,然后拽着那条胳膊将男孩摔在地上。大篷车又是一阵晃动。而紫罗兰大口呼吸,逐渐恢复知觉。   “大胆的奴隶!”奴隶主坐在瘦弱男孩的身上,一拳一拳打他的脸,生生撕掉他的头发。“混账,混账东西!赔钱的买卖,你这只长疫病臭鼠……”男孩惨叫,头皮被整块扯下,满脸是血。   紫罗兰晃了晃脑袋,终于摸出腰间那把匕首。此时奴隶主背对着她,毫无警惕。   她瞅准了那个后颈,蹑手蹑脚的走了上去。她离奴隶主只有三步远,可是每走一步,她的心脏就要跳好几下。   “老鼠,我要拔了你的毛,扣你的眼睛!”奴隶主狠狠殴打艾瑞赫斯,车跟着摇晃个不停。紫罗兰重心不稳,差点摔倒。这时候艾瑞赫斯看见了她,男孩喊道:“女士,救我!”   奴隶主顿时回头,紫罗兰与他四目相对,锋利的匕首闪闪发光。   “你要干什么!?”奴隶主瞪大眼睛。   “杀你。”她说。   于是女奴隶把匕首插进了主人的脖子。   第一次用武器刺破他人皮肤的感觉很奇妙,一开始是感觉刺在了一块皮革上,皮革被刀尖挤压出一个小坑,接着那块老皮一弹,刀尖猛的刺入深处。接着就感觉是在扎一块硬奶酪……   她心里有个古怪的念头:这感觉真棒!   她以前也在厨房帮忙过,她切过动物的肉,鱼肉、牛肉、鸡肉还有羊肉……可是没有任何一种动物的肉给过她这种感觉。这很奇妙,明明都是一样的东西——对啊,人肉和牲畜的肉有何不同吗?几乎没有的,都是皮、肉和血。一样温热,一样柔软。   人与牲畜的肉没区别,那么奴隶的肉和主人的肉就更没区别了。   刀卡在某个硬物上。   奴隶主痛的大叫,那声音扭曲又恐怖,他反过身来猛抽了紫罗兰一记耳光,“啪”的一声,紫罗兰被抽的眼冒金星,跌倒在大篷车上。接着他冲上来掐紫罗兰的脖子,紫罗兰看到他的眼睛血红,脖子更是往外冒血。   出血量很大,这是致命伤。紫罗兰心想道,他要死了,但我可能会死在他前头!   男人濒死前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他如发疯野兽一样扣着紫罗兰的脖子。紫罗兰喉咙中发出窒息声音,她想求助,可是她喊不出来。她几分钟前刚刚因为缺氧而晕了一次,现在她又要失去知觉了……   这时奴隶主朝她倒了下来。   紫罗兰大口呼吸,混着黄沙的炽热空气令她剧烈咳嗽,但即使这样,空气还是令她感到愉悦。   她睁大眼睛,大片金星在眼前退散。她看到男孩拿着匕首站在那里。   “女士,我杀人了。”男孩的牙齿在打颤,“为了你。” 沙,八   沙,八   肥胖的男人尸体压在她身上,脖子还在不停往外冒血。紫罗兰想搬开那个男人,但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好几天没吃饱饭,又连续的缺氧,现在她连自己的手都抬不起来。   “女士,你怎么样?”艾瑞赫斯俯身问道。   “帮帮我。”紫罗兰对他说。她看到男孩的头皮在往外渗血,他右半张脸上都是血污,头发黏在额头上,右眼已经睁不开了。   紫罗兰心疼起来,说:“你……”话到嘴边,她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她想不到任何能安慰男孩的话。   “我很抱歉。”她对男孩说。   “如果你道歉,那我也就只能道歉了,女士,因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道歉。”男孩试图搬开男人的尸体,但是奴隶主身子肥胖,男孩的胳膊瘦的像树枝,他也没力气搬开这团烂肉。最终两人一起用力,尸体才翻了个身,滚了下来。   紫罗兰松了口气,可是她立刻想到:对了,虫子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四周已经是一片死静了。紫罗兰心中说道:不对劲。当时逃跑人有很多,那条虫子就是再厉害,也没法这么短时间内把人都吃了。它多半还在沙丘对面追杀那些人,可它身体巨大,只要移动我一定能听到巨响,现在为什么这么安静呢?   另一边,男孩正在检查自己的伤势。他的脸被奴隶主打的淤血,头皮被撕掉一大块。这没镜子,他看不到自己伤的多重。他拿指尖轻轻一碰,然后疼的倒吸凉气。   疼痛转为恼火,他见那奴隶主的尸身就躺在大篷车的边缘,就用尸体撒气。他说“去你吗的”然后一脚将尸体踢下车。   紫罗兰想阻止他却已经晚了,尸体砸在沙地上,砰地一声闷响。   在这一片死静的沙漠中,这声音显得十分刺耳。   紫罗兰有种极坏的预感,她狠狠瞪了一眼艾瑞赫斯。艾瑞赫斯也知道自己犯了错,他小声嘀咕:“我不是故意的……”   “闭嘴!”紫罗兰低吼,接着她对其他奴隶说:“一会不管看到什么你们都要保持安静!记住,安静!”   奴隶们本来就吓的不敢说话,一个个都像石头一样,就是不嘱咐他们,他们也不会说话的。   这时,紫罗兰听到了某种响声——那就像是牛犁地的声音,又像是野马奔跑的声音,不同的是,这比前者要大上十倍,快上十倍……那声音在地下游动,紫罗兰看到沙地被某种力量顶的凸起一道沙垒,那沙垒朝着他们蔓延过来。   “沙虫!”她小声说。   那沙垒在接近大篷车的一瞬间突然暴起!那场面就如火山爆发一样可怕!沙虫从地里冲出,激起一层沙浪。大篷车被沙浪差点掀翻。   沙虫一口咬出奴隶主的尸体。它叼着那尸体往天上一甩,奴隶主沉重的身子就飞上半空。巨虫在下面张口接着他,他直上直下的坠落,正好掉在虫子的嘴里,整个人消失不见。   虫子吃了他,满意的晃了晃脑袋,张嘴吐了一口恶臭的气,似乎在打嗝。   紫罗兰心想道:但愿它吃饱了。   但是沙虫没有那么容易满足。它望向了紫罗兰方向,紫罗兰浑身猛的一抖,呼吸都停止了。   她与巨虫面对面,她头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这个怪物。   它浑身有着沙黄色的甲壳,粗糙厚实,此刻那甲壳上插着几把武器,伤口往外流黄色的汁。这是刚才战斗的结果,但此刻只剩武器不见战士,想必是人们都已战败。   它的嘴又深又大,那一圈尖锐的牙齿以螺旋状往内延伸,一直从嘴边延伸到食道……在深处紫罗兰就看不见了,可能还有。这个虫子管状结构的身体里似乎长满了这种牙,它的整个身体就是一台绞肉机。   虫子没有眼睛,似乎也没有耳朵。这怪物的身体结构似乎十分简单,为了能适应这严酷的环境,它把一切没用的器官都舍去了。   可是没有眼睛也没耳朵,那它是如何感知外界的事物呢?   巨虫朝她这边缓缓移动着,似乎在观察这些食物、挑选先吃哪一个。奴隶们吓的都不敢动;男孩缩到紫罗兰的背后;紫罗兰也想往后缩,但是她无路可退。   她悄悄摸出捡起了匕首,心想道:如果虫子要吃我的话,我就用这个扎它的嘴。我肯定会死,但它会受伤。嘴巴受伤了,也许它就会结束这次狩猎回去养伤,这样它就会放过其他人了。这种概率很低,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是只有我能做的事,因为此刻没有第二个人有勇气拿起刀来。   紫罗兰不是个无私奉献者,还在野马镇的时候她就曾经在心里质疑过野马之王的某些做法。但她也知道,圣人有圣人的想法,她不是圣人,所以她不懂。   但现如今不同,此刻这一车的人都要死。无非就是个先死后死而已。   既然大家都要死,那她能救一个人也是好的。每多活下来一个奴隶,就相当于她对这不公的命运多发出了一声怒吼。   她端着匕首,想象自己是个战士——是远古的英雄,是传说中的战神……但这些古怪的念头不适合她,给不了她多少勇气,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滑稽小丑。   虫子越来越近,那股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紫罗兰何止是难以呼吸,她甚至睁不开眼。眼睛被那股味道熏的发酸,那是虫子本身的腥味和死人的复仇味道。   那怪物尖锐的牙齿在喉咙中交错生长,随着蠕动而咀嚼、旋转,不要说是人,就是一尊石头雕像进去也会被它绞成碎块。它那一节一节的身子像蜈蚣似得蠕动,它正在消化东西,可能是一头骆驼,也可能是个人。此刻它张大了嘴,巨大的阴影投射下来,挡住了紫罗兰头顶的天空。   腥臭的黏液滴在她头上,她再也坚持不住了,勇气如水一般泻去。   她不是圣人,她只是个比一般奴隶聪明一点的奴隶,奴隶无法承受这种死亡的恐惧。她已经握不住刀,甚至无法站直。   我不该做这个的,她心想道,我该往后走,我该最后死,我必须活下去……   对了,嬷嬷说过要我活下去!我发誓了,我必须活下去!   嬷嬷的愿望反而成了她懦弱的借口,紫罗兰恨自己的软弱,但她别无他法。   她把刀递给艾瑞赫斯,低声说:“小男子汉,请拿着这个。”   艾瑞赫斯傻傻的望着手上的刀,发出呆滞的声音:“啊?”   “你懂我的意思吗?”   “你让我拿这个杀了它吗?”艾瑞赫斯用手比了比那把刀,算上刀柄也没他小臂长,“你开玩笑呢吧,女士?” 沙,九   沙,九   此时此刻把生存的责任交给这个小孩,实在是不道德。道理紫罗兰都懂,可是感情和理性是两回事,她已经被恐惧支配了。她指着头顶那个血盆大口说道:“艾瑞赫斯,我的小男子汉,给它一刀,让它知道你的厉害。”   艾瑞赫斯低吼道:“你怎么不给它一刀呢?女士!我看你也挺厉害的啊!”   “我一点也不厉害,”紫罗兰苦笑,“它……”紫罗兰盯着那条虫子,虫子也在“盯”着他,然而虫子已经很久没动了,紫罗兰很纳闷,心想道:如果它要吃我们早就该吃了,它在等什么?   刚刚它吃那具尸体吃的那么痛快,现在为什么犹豫起来了?   为什么?   一人一虫都静止了,谁也不动半步。   烈日炎炎,紫罗兰的汗水挂在脖子上快速的蒸发,带走她所剩无几的体液。她口干舌燥,眼睛又酸又痒。   虫子缓缓趴在了地上,仍旧待着不动。   难道它想等我们渴死了再吃?它想吃肉干?紫罗兰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离奇,显然这不可能。   可是虫子就是不吃它们,巨虫一直和大篷车保持着三步距离。就仿佛大篷车有魔力似得。   “它为什么不吃我们?”男孩问道。   对啊,到底是为什么呢?紫罗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她觉得,如果她能理解虫子怪异的行为,也许他们就有机会摆脱困境。   阳光是如此毒辣,虫子也熬不住了,它开始往地下钻从而躲避阳光。   而就在虫子几乎要钻回地下的时候,紫罗兰猛的看到虫子头顶有一处伤痕——那里被磨掉了一块皮,就仿佛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似得。   紫罗兰很纳闷:是强盗们打伤的吗?不应该。因为这个位置是虫子的关键地方,而且位置还高,不可能是人为伤害的。   那是怎么弄的?其他动物?可是这片土地上它应该是没有天敌的。   那就是它自己?   它挖土的时候撞上了岩石吗?紫罗兰暂时只想到了这个。   虫子彻底钻进了地下消失不见,男孩问她:“女士,虫子跑了吗?我们安全了?”   “不。”紫罗兰摇头,“它就在地下不远处,我敢说只要我们离开大篷车,它就会立刻袭击我们。”   男孩不解的望着她,说:“大篷车只是几块烂木头,保护不了我们。”   “我也明白,可是虫子就是不攻击大篷车,这是为什么呢……”紫罗兰困扰起来。   就在她思考问题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骆驼打喷嚏的声音,她一抬头才发现,那些骆驼都停止了乱跑,纷纷趴在地上,保持着安静。紫罗兰数了数,发现骆驼只少了一头——就是一开始她骑着的那一头。   这令紫罗兰更加困惑了——显然骆驼是极佳的猎物,为什么沙虫不吃骆驼?   骆驼为什么不跑?   沙虫为什么不攻击我们?   各种怪事接踵而至,七色尊主给她出了个谜题等着她去解答。若能答出这一题,那么奖品很可能就是活下来。   紫罗兰试着把这一切线索串联起来,她先是思考巨虫的特点,然后又思考环境的构成,最后思考各种事物的行为……   首先虫子没有眼睛和耳朵,那它靠什么感知?视觉听觉都没有了,那就只剩下触觉了。   触觉?它是在感知沙地的震动吗?   很有这个可能,因为沙虫发现我们的时候,佣兵正在杀贼战斗,那时候骆驼冲锋,人群乱跑,震动是最大的,然后沙虫吃了我的骆驼,因为那只骆驼当时跑的最快。   哦,是这样!我懂了!   线索渐渐在她的脑海里连成一条线。   骆驼们之所以乱跑不是由于恐惧,乱跑其实是一种求生的行为。   骆驼们乱跑会形成混乱的震动波,这是为了干扰巨虫的感官,让它无法锁定骆驼的具体逃生路线。等虫子出来之后它们就原地跪下,不发出任何动静,这样一来虫子就找不到它们了!   是的,这是骆驼的智慧!这些在沙漠生存了一辈子的活方舟,它们比人类更懂得生存之道。   所以我们只要不动虫子就不会发现我们……可是这也不对啊!虫子显然是知道大篷车的位置的。它能感受周围的沙地的话,那压在地上的大篷车它也应该能感觉到。它会察觉到这里有个沉重的东西。   但它无法区分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它头上的伤应该是因为它不久前撞击过岩石,它知道这里有物体,但是不知道这是什么物体,有时候它会在追踪敌人的时候撞上岩石。或者小动物逃进山洞之后它就会撞上山洞。   大篷车一直没移动过地方,所以它可能把大篷车当做了一块岩石或者是一个洞穴了。它不想再次用头来撞石头,所以就在这里等着。   现在在这条虫子眼里,我们就是一群躲在洞穴中的动物,它就在洞穴门口的地下守着,等我们自己出来。   好了,一切都明白了!紫罗兰深呼吸,心想道,但下一步才重头戏。   我们要如何逃生呢?   虫子就守在大篷车的下面,我们一旦离开这里,它就会把我们一口吞了。我们无法离开大篷车。   可是我们没有水和食物,太阳如此毒辣,我们在这里熬不了多久的。紫罗兰现在就已经口干舌燥。   我们是耗不过这条虫子的,它就住在地下,据说地底下有河流,那里又凉快又湿润。一天后我们会被烤成肉干,虫子则会毫不费力的食用我们。   我们得想办法把它骗走。   紫罗兰飞速开动脑筋,缺水、饥饿和炎热都让她感到头脑混沌,思考问题比往日困难了好几倍。   骗走,骗走,怎么骗呢?她一边想着,一边望着那群缩在角落里的奴隶,心中不由得无名火起——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一点忙也帮不上,活该你们当奴隶!   这群奴隶只会等死,就是一堆活尸体。   那我能不能利用他们呢?紫罗兰脑海中浮现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来。   我能不能用这些奴隶当诱饵呢? 沙,十   沙,十   虫子只知道这车里有人,却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   如果我们牺牲几个奴隶喂他,然后就安安静静的待着,那虫子会不会认为:我刚才吃掉的那些就是全部了,这里没有人了,我可以离开了。   会这样吗?   但如果这样做,就意味着牺牲许多人的性命。而且奴隶们虽然不敢反抗主人,但不代表他们不敢反抗我。如果我们在大篷车上打起来,那么剧烈的震动会引发虫子的攻击欲望。它可能   会觉得大篷车是一个活的动物,而非一个山洞或是一块岩石。   不行,我不能这么做。   紫罗兰放弃了这个想法——并非因为怜悯,而是因为不合实际。然而这种残酷的思想一旦出现在她心里,就会发芽生根。这是第一次,却绝不是最后一次。   紫罗兰决定换个办法。她捡起一只鞋子朝着远处丢去,她想试试虫子会不会对这东西有反应。   鞋子飞过一个抛物线掉在沙地上,然后一切如常。   是鞋子太轻了吗?她心想道。我再试试重的东西。   “小绅士,”她对艾瑞赫斯说,“帮我个忙好吗?”   艾瑞赫斯拿着那把匕首说道:“请讲,女士,只要你不让我去杀虫子。”   不能让他继续拿着刀了。紫罗兰很自然把刀从他手上接过,天真的男孩也没意识到这东西代表着什么,就将其还给了紫罗兰。他只是感叹了一句:“这东西真漂亮,哪来的?”   “七色尊主的恩赐。”紫罗兰认为自己没有说谎,“七色尊主选择了我。”   男孩兴奋的说道:“那可真是神迹,幸运的女士。请问你能带我们逃出这里吗?”   紫罗兰看着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心想道:他没记恨我。   刚刚我出卖他,但他却没记恨我。紫罗兰感觉到了羞耻。   这男孩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是奴隶,他是个人,是个善良的孩子,紫罗兰心想道,我不能再出卖他了,我要把他带出这片沙漠。   紫罗兰说:“你先等一下,我去拿件衣服。”   紫罗兰望向那些奴隶。有的奴隶赤身裸体,也有的身上穿着宽大的白袍。这衣服能帮他们阻挡阳光,以免晒伤。她正需要一件这样的白袍。   “谁愿意把自己衣服脱下来给我?”她问那些人。   没人回答,奴隶的表情麻木,就和死了一样。   “谁能把自己的衣服给我?我需要帮助。”紫罗兰又问了一遍,仍旧没人理她。   该死的奴隶,她心想道,这些家伙是被折磨的麻木了,还是本来就麻木不仁?   匕首的刀刃在反光,紫罗兰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七色尊主选择了我,凶器代表残忍、杀戮和果决。仁慈没法让我在沙漠里活下来。   她走向一个瘦弱的女孩,她说:“我需要你的衣服,脱下来。”   “不。”女孩小声说。她看上去大约十岁,又黑又瘦,若非脸上的烙印,紫罗兰甚至无非分辨她的性别。   “我需要你的衣服救大家。”   “我没了这东西会被晒死。”她说。   “那请你为了我们牺牲一下,小妹妹。”紫罗兰用温柔的口吻对她说着,同时还把匕首顶在她的喉咙上。   女孩吓的颤抖,她哭着问道:“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紫罗兰笑了,说,“从前,我每天也都会问我自己这个问题,但是问的多了就不问了。这没有意义,命运是虚无的,世界是混沌的,上天赏罚一个人是没有根据的。姑娘,如果你非要问这个问题,那我就回答你:因为你倒霉!好了,把衣服脱了,别逼我动手。”   女孩脱下了上衣。奴隶之间袒露身体也习以为常,这不值得大惊小怪。   艾瑞赫斯在后面看着她,说:“女士,您可真厉害。”   紫罗兰不知道他是在夸奖还是在讽刺,但无论哪个都不重要。“绅士,用这个装些沙子,别太多了但也别太少。”   男孩问道:“那究竟是多少?”   紫罗兰说:“让重量正好适合你将它抛出去。”   “好。”   艾瑞赫斯蹲在大篷车边上,小心翼翼的用衣服裹着沙土。失去了上衣的女孩一脸呆滞的望着紫罗兰,她小说问道:“我还能把衣服拿回来吗?我要被烧焦了。”   紫罗兰没回答她。   不会了,紫罗兰心想道,不光是衣服,连带你的命也不会了。我没法带走所有人,如果我能逃走的话,我最多也只能带上艾瑞赫斯。   活着也是受罪,早点死了也好,她心里满是这种罪恶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男孩装好了沙包,紫罗兰让他把沙包系紧,确保可以扔出去。男孩心灵手巧,他用袍子原本的袖子和自己的半条袖子将沙包扎好,那大约是个西瓜大小的沙袋,沉甸甸的。   紫罗兰说:“你拿着这个站到大篷车的顶上,然后尽可能往远处投掷,用这个吸引沙虫的注意力。”   “好的。”   男孩手脚麻利的爬上大篷车,他双手举起沙包进行蓄力。时间已经是下午了,阳光斜射下来,男孩的影子落在沙地上,很高,很长。   他把沙包举过头顶,摆出古代人体雕像那样的姿势,用全身的力气将沙包投出。紫罗兰望着他,心想道:他的瘦不是瘦弱却是精瘦,如果让他吃饱饭、好好成长,他一定能变成强壮有力的男人。   沙包落在沙地上,砰地一声。这声音够重了,想必能引起沙虫注意。   然而等了几分钟,一切仍旧平静。   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是沙虫走了吗?紫罗兰大篷车外的沙子,沙子就是沙子,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但是在不远处,那些骆驼仍旧趴着,一动不动,这说明沙虫很可能还在这里。   “继续等待。”她说。   继续等待就意味着继续被阳光烤焦。紫罗兰和艾瑞赫斯都到了极限,她望向对面的骆驼,发现几乎每头骆驼的马鞍带上挂着水袋。她需要这东西。   刚才那个被她抢走衣服的女孩已经中暑了,她身上大片的皮肉被烤到赤红,昏迷在车里。紫罗兰看了她一眼,心想道:我救不了她。这一车奴隶没法全活下来,总得有人牺牲。   生命等价,我没那么伟大,我不会牺牲自己去救一个奴隶。何况我就算牺牲了自己,这些蠢货也活不下来。   我的命比奴隶更珍贵,她心想道。   紫罗兰索性就不再看了,她继续观察那些骆驼。 沙,十一   沙,十一   显然这些骆驼比人了解沙虫的习性。如果骆驼有动静了,就说明沙虫可能已经离开。   她看了一眼太阳,距离黄昏似乎还有两个小时。黄昏之后就是无情的黑夜。黑夜的沙漠也许比白天更可怕。白天炽热,夜晚就是极寒,而且晚上还有狼群出没。她必须赶在这个夜晚想办法离开。   汗水在脖子上蒸发,细沙在皮肤上粘连成一层黄泥。艾瑞赫斯也等不及了,他自言自语道:“虫子是不是走了啊?”   “骆驼不动,我们就不动。”紫罗兰说。   艾瑞赫斯问道:“你觉得骆驼知道沙虫的动向吗?”   “可能吧。”紫罗兰也拿不准,“假如骆驼走动了却没受到攻击,那就证明沙虫真的离开了。”   男孩问道:“骆驼也许在等着我们先去蹚路呢?不是没可能吧?毕竟这些骆驼看上去这么聪明。要不要试试?”   嗯,不是没可能,紫罗兰心想道。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等下去,必须有人去冒险。   紫罗兰对着奴隶们亮出匕首。看到这把锋利的刀,那一张张麻木的脸终于有了点表情。   “沙虫可能走了,你们谁愿意下去试试?”她问奴隶。   艾瑞赫斯在后面拽她袖子,说:“女士,这不好吧?”   紫罗兰瞟了他一眼,说:“你这个虚伪的小绅士。明明是你提出来这件事情的,怎么到动手的时候反悔了?”   “我是说……我只是说沙虫可能走了。”男孩气的涨红了脸,他说:“而且,我的意思是……我第一个下去!我是男子汉,我来做这件事。”   “不行。”紫罗兰拒绝了他,“你我的命比这些奴隶更珍贵。我们活着能做许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他们活着只能浪费水和食物。   男孩低着头不说话,紫罗兰伸手抚摸他的头顶,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愿意这样做。但现在我们没得选。仁慈没法帮你生存,能在沙漠活下来的动物无不凶狠狡诈。”   “你说的对。”男孩小声说道。   “这番话只在沙漠里适用,如果我们这辈子能找到……找到一片绿洲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忘记我刚才说的。”紫罗兰不晓得自己是在说些什么胡话,她被晒得头晕脑胀,搞不清自己的逻辑,搞不清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   “好了,你们谁愿意下去!”紫罗兰对那些人说道。   刀子在冒寒光,镜子般的刀面倒映出奴隶们惊恐的脸。奴隶们你看我,我看你,拉拉扯扯,推推搡搡,一个个往后缩,   “快点!我们没时间了。”紫罗兰催促道。   这时候有个老人说话了。   “高贵的女士,”他看着紫罗兰——或者说是看着紫罗兰手上的刀,“您该选择那些必死无疑的人,比如……”他的目光往下瞟,在他目光坠落的地方,躺着一个中暑昏迷的女孩。   怎么又是她啊?紫罗兰咬了咬嘴唇,“不行。”紫罗兰说,“她已经牺牲过一次了,该轮到你们了。”   老人站了起来,他很瘦,但却比紫罗兰想象的高大。“女士,你有刀,这很好。但是我们人多。大家谁也不想死,如果你逼我们这些男人,我们会和你拼命。”   紫罗兰恼火起来,说:“你们只是一群又瘦又弱的奴隶。”   又一个男人站起来,他比老人矮、却比老人胖。“你也好不到哪去,你这脸上刺花的床奴。”他对紫罗兰说道。   “女士,后退。”艾瑞赫斯拦在紫罗兰面前。   紫罗兰心想道:打架的话我不怕他们,可是一旦有动静,沙虫就可能改变判断、对我们发起攻击。到最后谁也活不了。   紫罗兰望着地上那股女孩,她干瘪的胸口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全力,仿佛要把自己的肋骨撑开。那几根肋条顶着干巴巴的皮,肋骨就像是鱼刺。   紫罗兰心想道:她这一生是什么呢?生下来就是受苦受难吗?七色尊主就没想过去救她吗?   “别可怜她,”老人说,“如果没有水的话,我看她最多再活一天。早晚是死,还不如让她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万一……万一沙虫走了,她也能活下来。”   老奸之辈,紫萝在心里骂道。   “把她扶起来。”紫罗兰命令道。   当自己的生存权益得以保证的时候,奴隶们就甘愿服从持剑者的命令了。他们把那个无名少女扶起来,用手猛拍她的后背,掐她的脸。过了一会儿女孩重重的咳嗽,睁开眼睛。   “嗯?”她惊恐的望着四周。   紫罗兰对她说:“你能走吗?”   “可以把衣服还给我了吗?”她问紫罗兰。   夺走一个人的衣服和夺走一个人命这是两码事,紫罗兰必须下更狠的心。下狠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紫罗兰的心也一度像蜜一样甜、像奶酪一样软,她必须用烈火锻造自己的心,保守灵魂煎熬之苦,才能让自己变成一个狠毒的坏人。   某些人在美妙的欲望中堕落,而某些人却只能在痛苦的煎熬中腐烂。   紫罗兰对她说:“孩子,你想喝水吗?”   “水?”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水!水!你有水给我吗?”   紫罗兰指着对面:“你看见对面的骆驼了吗?”   女孩说:“看到了。”   “你看到骆驼的马鞍袋了吗?”   “看到了。”   “那里有水,去吧。”紫罗兰说完这话就转过了视线。   她望向空无一物的那片荒漠,身后传来女孩兴奋地喊声,“水!水!水!”她一边说着一边跑下大篷车。紫罗兰听到赤脚踩在沙地上的声音、听到她被烫伤的呻==吟声、听到她边哭边笑的声音、她还听到了艾瑞赫斯的抽泣声……   如果那小姑娘真能到达骆驼那里,我就把最干净的水和最好的食物都分给她,然后我带着她逃出去,我还要把她安置到一个好人家,让她好好过完后半生——紫罗兰在心里发誓,我一定会这样做的。   “水,水,水……”女孩的声音沙哑就像是喉咙里含了沙。   “不!快跑!”艾瑞赫斯喊道。   然后,紫罗兰听到地面震动的声音。   完了。她闭上眼。   紫罗兰逃避了现实,眼皮之下是一片黑暗,但她的耳朵闭不上——沙地裂开的巨响、女孩的惨叫、奴隶的惊呼还有骨肉被碾碎的可怕闷响,这一切都在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等她下决心回头去看的时候,那片沙漠已经重归平静了。烟一样的沙子飘在空气中,阳光把烟幕照的朦胧;女孩消失不见,地上多个大坑。沙地上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鲜红血迹,像是开在黄沙里的一点杜鹃花。当风吹过之后,黄沙就将其淹没了,于是世间再无那个孩子的痕迹。   我该问问她叫什么的,紫罗兰叹气,算了,问了也没意义。   我是个愚蠢、卑鄙又伪善的女人,她心想。   “沙虫把她吃了,女士。”艾瑞赫斯对紫罗兰说。   “我知道。”   “我不想这样。”艾瑞赫斯的眼泪涌出,混着泥沙从脸上流下来。   “是啊,我也不想。”她面无表情的说道。   远处的骆驼打了个响鼻,仿佛是在嘲笑她。   紫罗兰紧紧握着匕首的柄,说:   “继续等待,直到夜晚降临。”   作者留言:   ps:今日起恢复双更w 沙,十二   沙,十二   既然沙虫还在此处,那我就该思考另一个计划了:如何才能在不惊动沙虫的情况下偷渡到对岸去呢?   紫罗兰思考着刚才的情况。   沙袋没有引出沙虫,而女孩一走下去,沙虫立刻就出来把她吃了。   女孩十分瘦,而且近乎脱水,她的体重都不一定有沙袋重;沙袋是从高处投掷出去的,引起的沙地震动一定超过女孩了的脚步声。   那么为什么沙虫没有攻击沙袋而是吃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呢?   女孩和沙袋,区别在哪?   气味吗?   不对,如果是气味的话,那些骆驼早就被发现了。紫罗兰望向骆驼,骆驼仍旧慵懒的趴在地上打着哈欠。更何况我没看到那虫子有类似鼻子的器官。   那还能是什么?   紫罗兰顺着这个逻辑往下想。   人和沙袋的区别是什么呢?一个是活的一个是死的。   活的和死的区别是什么?一个是热的,一个是凉的?难道是温度吗?   不对啊,沙袋是用沙子制作的,也是热的啊。既然都是热的,那为什么沙虫单单攻击那个姑娘,而不去攻击沙袋呢?   紫罗兰咽了口唾沫——几乎没有唾沫,她只是干咽了一下。她的喉咙已经要干透了,吞咽的时候就仿佛是在咽刀子。   阳光照在沙地上,沙子亮的刺眼,旁边有块光滑的岩石,上面隐隐约约冒着蒸汽。紫罗兰心想道:这地面热的能煎鸡蛋了。   想到这里她就更加纳闷起来:那骆驼为什么要趴在沙丘上?为什么要把整个肚皮都贴在沙子上,它们不觉得热吗?   如果只是为了静止不动,那么骆驼完全可以四肢站立。   为什么要趴着?   为什么要把最柔软的腹部贴在滚烫的沙子上呢?   滚烫的沙子,滚烫……   难道骆驼是故意用沙子给自己升温?   为什么要升温?是为了欺骗沙虫吗?   哦,对了,沙虫能感知温度,但前提是这个温度和沙子不一样。也就是说,高于沙温和低于沙温的东西都有可能成为它的捕猎对象。   那它为什么不攻击一块石头呢?石头和沙子的温度总是不同的,为什么不攻击石头?   是因为石头没有动吗?   哦,可能是这样吧?我似乎懂了。   紫罗兰望着那些智慧的沙漠之舟,心中想道,沙虫有两个感知猎物的方法。第一个是感受地表的震动,第二个是感受猎物的温度。   一旦某个东西同时两个条件——即:一、运动的活物;二、体温和沙漠温度有落差——这种时候沙虫就会发起攻击。   对了,没错了!沙虫没有攻击落在地上的沙袋,是由于它的温度和沙漠一样,不满足条件二;石头和沙漠温度一样,但它不会动,所以不满足条件一;沙虫攻击了那个女孩,是因为她满足了两个条件——体温和比沙子低,而且还在移动。骆驼则是机智的躲开了两个条件,所以它们十分安全。   假如我要到骆驼那里去,我就不能让自己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   运动是必须的,这个不能改变,也就是说我只能改变自己的体温。   我也要把自己埋进沙子里吗?紫罗兰望着热气腾腾的黄沙心想道,不,那样我会被烫死的。   阳光斜射过来,她的影子渐渐被拉长。她忽然有了一个灵感!   我不用把自己弄的滚烫!我可以等待那个冷与热的临界值。   马上就是黑天,沙漠的温度会迅速消失,从热变冷。当沙子无限接近于我的体温的时候,就是我出发的时候。   我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紫罗兰坐在车边,把两脚伸出车外,用脚掌感受着沙地的温度。艾瑞赫斯问她:“你想出主意了吗?”她回答说:“等待。”她不愿意继续解释,她太累了,口干舌燥。   奴隶们望着她,渐渐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紫罗兰感到许多不友善的目光在盯着她的后背。   炎热的气温磨没了人们的耐心,紫罗兰担心这些奴隶会做出蠢事来,无奈之下,她只得耗费些唾沫,她对那些人说:“等天一黑沙虫就会走掉。”当然不是这样的,她撒了谎。   有人问她:“你怎么知道?”   “七色尊主告知我的。”她亮出那把刀,“这把刀也是他赐予我的,它给我此物让我斩杀邪恶之人。”   一个奴隶身上平白无故的多了献祭匕首,这确实很邪门。而且紫罗兰刚刚杀了奴隶主,这件事情也让人们对她感到敬畏。人们将信将疑的看着她,有个老人说:“你发誓。对着黄沙发誓。”   西域人不会对天、对神像、对祭坛发誓,他们只对黄沙发誓。他们相信每一粒沙子里都有神灵栖息。而且他们相信誓言的力量。   紫罗兰倒是不在乎这种事,她说:“我发誓,如果我欺骗你们,我就会……”会什么呢?她想发个能让所有人都相信的毒誓,但她不太了解西域的风俗,一时间有些犹豫。   老人对她说:“你就会被魔鬼勾走灵魂,死后永坠无尽深渊。”   “你就会被魔鬼勾走灵魂,死后永坠无尽深渊。”她重复了一遍。她不在乎这种誓言,因此说的轻描淡写。   人们大概相信她了,至少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接下去就是安静的等待。   天越来越黑,沙地越来越凉。她脚掌下的沙子已经不再那么烫了。十分钟,她心想道,十分钟后就差不多了,那时候我就去对面。   她小声对艾瑞赫斯说:“小绅士,你听着,夜晚沙地变凉,降温会影响沙虫的判断。一会儿我会尝试着去对面拿一匹骆驼。如果我能成功到达对岸,那你就用一样的方式到对岸来找我。如果我失败了,那你也要出发,你要趁着沙虫吃我的时候去骑上骆驼。如果骆驼不跑,你就用匕首刺它的屁股。你明白了吗?”紫罗兰将匕首交给他。   艾瑞赫斯一脸惊讶的接过了匕首,他抬头望着紫罗兰——男孩有双美丽的蓝眼睛,那目光清澈又悲伤。他对紫罗兰说:“女士,这次就让我去冒险吧,我是男子汉,求你了!”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   紫罗兰心里也很矛盾。她想活着,可她也不想牺牲艾瑞赫斯——因为艾瑞赫斯是个人,他不是奴隶,紫罗兰不忍心看着他死。而且她喜欢男孩的眼睛,她喜欢这个男孩。   “听我的话,小绅士。”紫罗兰俯下身子,用双手握住他拿刀的右手,让他握紧刀柄。   “假如我听你的话,”男孩紧紧握住刀,“那你能保证你不会死吗,美丽的小姐?”   “我保证。”紫罗兰再次撒谎。   ***********   ps:我总把紫罗兰和风信子这两个角色放在一起比较。刚才写的时候,就感觉紫罗兰的篇幅比风信子好写。   风信子设定太蠢,所以即使我想出了一些脑洞,也不能往她身上安——因为她想不出来。   紫罗兰很聪明,写起来就简单许多,不用顾虑。   但相比风信子,紫罗兰的精神太脆弱了。   这也导致了在后面的剧情中,两人会走出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嗯,紫罗兰的戏还很长很长,诸位请慢慢看吧w 沙,十三   沙,十三   其实紫罗兰根本就没把握。只是她必须行动,因为她体内的水分已经熬不过这个夜晚。据说人不吃饭可以坚持1一周以上,但不喝水最多熬三天。然而在沙漠这种干燥炽热的地方,他们最多再熬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紫罗兰恐怕连站起来就都做不到了,更别提设法走出沙漠。   她在倒计时,脚下的沙地温度渐渐冷却着,等她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就会跳下大篷车,朝着骆驼那里爬去。但这个温度究竟是多少呢?她也无法把控的很严格。只能说是碰碰运气。   沙子越来越凉,逐渐接近她的体温。恐惧越随之弥漫在心头——我的推测一定正确吗?她心想道,如果我想错了,我一下地就被沙虫吃了,那可怎么办?   恐惧、焦虑、对未知的迷茫。一向不信神的紫罗兰也不禁在心里祈祷,恳求七色尊主保佑——您既然选择了我,就该让我活下来。若我今日得以苟活,那我愿意一生侍奉您。   “女士,你看!”艾瑞赫斯摇晃着她的肩膀,“骆驼,骆驼!”   紫罗兰猛的抬起头——哎?为什么?   骆驼纷纷站起来了,它们打着响鼻,左顾右盼,试探性的移动蹄子,似乎决定要离开这里。   为什么?紫罗兰将脚趾放在沙地上——沙子还很烫,还不到时候啊!骆驼们不怕沙虫的攻击吗?还是说沙虫已经走了?   她愣了一下,忽然想到:骆驼的体温是不是和人不一样啊?   如果是这样那就糟了!现在沙地的温度比我的体温高、却已经和骆驼的体温无限接近,因此骆驼会先我一步离开。   可是我不行!沙子还比我热,我……   骆驼已经开始走了。艾瑞赫斯焦急的催促紫罗兰,说:“女士,做点什么!要不就让我去?骆驼走了的话,我们……”   “闭嘴。”她轻轻走出大篷车,“艾瑞赫斯,等着我。”   “女士,小心!它……它还没走呐!”   紫罗兰已经顾不上回答男孩的话了。她刚来到沙地上就立刻匍匐,她不敢用双脚往前走,那样动静太大。   既然温度上无法和满足条件,那我就把运动减到最小,她心想道,这终归是碰运气的做法,可我别无他选。   她一点一点往前爬,身后的沙地上留下来了一条蛇行似得痕迹。然而匍匐前进比走路要更耗费体力,没爬多远她就得停下休息。好在骆驼走的也很慢,那些家伙正一只一只的离开——它们也很小心。   就在这时候,紫罗兰肚子底下的土地震动起来。   沙虫就在我身子下面蠕动!她吓的停止呼吸。   那怪物似乎就在她身下游动着,紫罗兰一动不动,等待它离开。   一人一虫在这僵持,紫罗兰下意识的做了个吞咽唾沫的动作,但是她没有东西可以吞咽,嗓子干咳的冒烟。   骆驼只剩下三只了,我必须前进!   她冒险往前爬,左、右、左、右……她累得气喘吁吁。   就这样,她来到了骆驼的面前。   现在紫罗兰离骆驼只有几步远,最近的那只骆驼站在原地,正在一脸呆滞磨牙。紫罗兰只需要站起来,走几步,就能骑上它的鞍。紫罗兰已经看到骆驼马鞍袋上的东西,马鞍袋鼓着,里边装满东西。马鞍上还挂着一把马刀、两个水袋。骆驼转头的时候,水袋也会跟着摇晃。紫罗兰离它如此之近,她甚至能听到水在水袋里晃动的声音了!   她再次吞咽唾沫,这次有一滴口水滑过她的喉咙。   我先喝个饱然后再跑吧?她不禁想到。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到了艾瑞赫斯的尖叫。   “女士,小心!”   紫罗兰心头一颤,就觉得浑身瞬间凉了下来。   它发现我了?紫罗兰猛一回头,却不见沙虫。   她看到有几个奴隶正朝她走来——两个男人,两个妇人,一个老人。男人在跑,一边跑一边喊“骆驼!”“水!”“贱人,不要跑!”两个妇人一瘸一拐,互相搀扶。老人走三步就要停下喘气,呼吸的声音好像破风箱。   此刻,紫罗兰不禁想到:我出来之前真该把他们都杀了。   是,这是个恶毒的想法,可她现在一点也不愧疚。如果刀在手里,她会立刻杀了这群蠢货。   土地下面传来巨响!   这一刻,紫罗兰顾不上奴隶是如何被吃的了,她从地上爬起来就朝着骆驼冲刺!她这辈子就没跑过这么快。   身后传来奴隶的惨叫和沙地崩裂的响声。骆驼们也惊了!一个个发疯一般的跑了起来。紫罗兰抓住最近的一只骆驼,就在它正要跑的时候脚踩马镫,跳了上去。但是上骆驼的时候她左脚被马镫狠狠别了一下,痛的倒吸凉气。不过此时她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要立刻离开这里!她心想道。   紫罗兰用腿夹住骆驼,用缰绳抽打它,催促它快跑。那畜生四条腿跑的飞快,眨眼间就冲上了沙丘。紫罗兰伏在它的两个驼峰中间,以免自己掉下去。   可这时候她听到后面有人喊:“女士!救我,救我!”   她这才想起来有个男孩等着她。   “回去!”她猛的一抓缰绳,双手被粗糙的缰绳磨的生疼。骆驼发出一声怪叫,仿佛是在问她:你是不是疯了?   本来紫罗兰是拽不动一头骆驼的,但由于它们正在往沙丘上跑,沙丘很陡,骆驼本来爬起来就困难。它这么一拽,骆驼就只能掉头往回跑。   紫罗兰看到沙虫正在人群中屠杀,奴隶们纷纷冲出来送死,然而艾瑞赫斯还在大篷车里等她。好男孩!她心想道,你可真听话!   男孩朝她挥手:“女士,这,这!带我走!骆驼!食物!水!”他嗓子哑了,只能嘶吼出几个声音扭曲的词。   骆驼朝着大篷车冲锋,这个速度男孩是没法上车的。紫罗兰猛拽缰绳,说:“停下!”可是骆驼不听她的话。她只好朝着男孩伸出手,说:   “抓住我的手!” 沙,十四   沙,十四   飞驰的骆驼,干瘦的胳膊,一个成长期的男孩——紫罗兰没有力气单手把他拽上来。除非男孩能在骆驼逼近的那一瞬间抓住她的手并同时踩住马蹬,然后再让男孩忍着剧烈的颠簸缓缓爬上骆驼的驼峰。   游侠也许能做到,但这对艾瑞赫斯来说着实太难。   在接触的那一瞬间,男孩叫道:“不行,我做不到!”他没伸手。   和他错过之后,紫罗兰反而有些庆幸:如果他强行抓我胳膊的话,我们俩其中一人可能骨折。   确实,这太勉强了,除非骆驼能停下,不然他上不来。   可是骆驼丝毫停下来的意思没有。这家伙发了狂,任由紫罗兰怎么拽它也不肯停下。他们围这大篷车兜了个圈,又来到男孩面前。这一次骆驼稍慢了一点,紫罗兰喊道:“上来!”   这一次男孩鼓起了勇气,然而他没有抓紫罗兰的手,而是选择飞扑向那头骆驼!   无论是马镫还是紫罗兰的手,这个目标都太小了,男孩很难抓住这个机会。所以他选择直接扑向骆驼的驼峰。就看男孩的身体扑在驼峰上,紧接着就被甩了出去。紫罗兰伸手抓他,却只和他擦碰了一下,还弄折了自己的指甲。   骆驼已经失去耐心,任由紫罗兰怎么拽它也不回头。男孩也放弃了,他大声喊道:“女士,别管我,走!走啊!”   沙虫朝着她游来。   骆驼喉咙里发出了鸟儿般的刺耳的叫声,四个蹄子飞奔起来。紫罗兰感觉自己骑地不是骆驼,而是一只乌鸦。   她现在顾不上男孩了!骆驼完全失控再往前跑。身后传来巨响,紫罗兰一回头,就见后面的沙地如波浪一般翻滚起来,大片的沙土被犁开。   “快点!”她狠狠抽打骆驼,“快点跑,不然咱俩都得死!”   骆驼已经不能再快了,但还是不如沙虫游的快。轰的一声,身后沙地趵突,紫罗兰回头,就见沙虫张开螺旋口器朝她咬来。   巨大的影子将她笼罩。她和沙虫的距离如此之近,她清晰的看到那交错的尖牙和牙齿间的血丝。它喉咙处还挂着半件软甲、另一边有条血淋淋的大腿。口器每蠕动一下,残肢就会往深入一分。   我也会是这个下场!紫罗兰的时间仿佛静止。   危急时刻,她急中生智,她抽出马鞍袋上的东西就朝着虫子丢去。先是弯刀,然后是一袋杂物,接着是干粮。这些东西砸在沙虫的牙齿上,这虽然不足以伤害它,但却能欺骗它。虫子没有眼睛,全凭触感来捕捉信息。牙齿碰到东西了,它就以为是吃到了猎物,于是它提前闭合了口器,然后身体狠狠砸在骆驼后方的地上。   借着这个机会,紫罗兰和骆驼爬上了山坡。她一下子甩开沙虫很多。   然而紫罗兰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背后传来了沙虫怒吼声。那怪物察觉到自己被骗了,恼火不已。   她心想道:沙虫马上又会追来,这次我该怎么办?   地面迅速地凹陷下去,就仿佛有条龙在地底下飞。紫罗兰尖叫起来,接着她和骆驼一起飞上了天。   沙虫从骆驼脚下冒出来,就犹如鱼跃出海面的鲸鱼。巨大的冲击力将她俩都撞飞了。   紫罗兰第一时间将双脚抽出马镫,以免卡在骆驼上;她没有鞋,金属边缘将她的脚背划出一道口子。骆驼在空中惨叫着转圈,乱蹬着四肢,紫罗兰则被甩到另一个方向。她在空中转了几圈,跌倒在沙地上。她把沙地砸出个坑,她摔的浑身酸麻,爬不起来。   头顶传来骆驼的惨叫,她抬起头,眼前的事物时近时远,模糊不清。透过飞扬的沙土,它勉强能看到骆驼被沙虫一口一口吞吃。   眼看着骆驼被沙虫一口一口吃完,她心想道,这回完了,没了骆驼,死路一条。   沙虫转头望向紫罗兰。   紫罗兰瘫坐在地上,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就眼睁睁看着沙虫游到她面前。那巨兽来到她面前,口中腥臭之气扑面而来,让她窒息。   不,她心想,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嬷嬷不让我死,我不会死,七色尊主选择了我。   沙虫用嘴看着她,似乎在思考怎么吃她合适。一人一虫僵持着,僵持了很久。   它为什么还不动手?紫罗兰心想道。   沙虫忽然转头了。它一个猛子扎回沙土,游向它处。   它走了吗?紫罗兰惊魂未定,她趴在地上仔细听着沙虫移动的声音,仔细确认它是不是真的走了。她听到震动越来越远,沙虫应该是真的走了。   沙子是温的,不冷也不热,这让她想起一件事情。   哦,现在是临界点!沙地的温度和我的体温一样了!   是的,现在沙地的温度与我的体温是一样的!而且我刚才站着不动,所以沙虫发现不了我。它看不见骆驼上的人,它以为骆驼就是全部的食物了,所以它吃完骆驼之后就走了,去寻找其他活着的东西。   我……得救了吗?   紫罗兰兴奋地发抖,她站起来,情不自禁的大笑、大哭、可是没哭几声她就停下了。因为嗓子太干太疼,她体内的水都被烤干了。   太阳西斜,冷风袭来,紫罗兰打了个冷战,恐惧立刻冲走了刚才的兴奋。她意识到夜晚马上就要到来。   据说沙漠的夜晚和极北荒原一样冷,没有衣服、没有水、没有骆驼,我怎么活下来?我怎么走出这片沙漠?她试着吞咽口水,可是口中如沙漠一样干燥。   先回男孩那里去吧,她心想道。   她爬上沙丘,望着下面的大篷车。只见男孩正站在车下朝紫罗兰招手:“女士,女士!”他沙哑着嗓子喊道,“虫子走了,它去追骆驼了,下来吧!”   紫罗兰点了点头。她借着最后一点眺望远方,只见一片荒凉。沙虫走了,骆驼们也不知所踪。   好了,又回到那个问题了:没有食物和水,我们要怎么走出沙漠呢?   等她走到大篷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男孩在她面前笔直的站着,他把匕首双手奉上,说:“女士,你救了我们。” 沙,十五   沙,十五   紫罗兰一脸茫然,“我什么也没做。”她说。   “你引走了沙虫,不然我们也没法得到这个。”男孩用手一指身后,紫罗兰朝他所指之出望去,立刻就哭了出来。   那是两个水袋与一袋干粮,还有些杂物。这东西足以救命。   “这是哪来的?”她问。   男孩说:“沙虫去追你之后我就去追其他骆驼了。恰好有一只骆驼逃命时候被石块绊倒,我就想去骑它。不过那家伙很凶,我没制服它,没办法,我就用刀割下了它的行囊,然后放走了它。女士,你别怪我,我真打不过一头骆驼。”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紫罗兰高兴地把那个男孩拥进怀中。男孩吓的发出鸡叫一般的声音。   “艾瑞赫斯,我的小绅士,有了这些我们或许就能走出沙漠。”她兴奋地说道。   就算不能走出去,也能不至于立刻渴死。紫罗兰望着水袋,心想道,这够我俩喝三天了。   接着她看到一只脏兮兮的手。   “把手拿开。”她对那个奴隶说,“这不是你的。”   十几双饥渴的眼睛望着紫罗兰,贪婪又愤怒。紫罗兰悄悄拽了下男孩的衣衫,说:“刀给我。”   “哎?”男孩问她说:“女士,真要这样吗?我们可不可以……分他们一点水?”   “先把刀给我再说。”   “好。”男孩把武器递给她。   紫罗兰一手拿着锋利的刀,一手拎起水袋来。她摇了摇水袋,里边发出悦耳的声响。有一个水袋是满的,另一个只剩下一半。接着她检查干粮,干粮很少,也就够她和艾瑞赫斯两人食用。不过在这地方干粮不重要,重要的是水。   紫罗兰对那些奴隶说:“你们没资格得到这些东西。刀是我的,用刀夺下水的人是艾瑞赫斯,我们一人出物一人出力,资源理应我俩平分。”   那个最老的奴隶再次站出来,他跪下来,说:“高贵的女士,您是七色尊主的使徒,必是救苦救难的圣,请予我们慈悲!”   这老家伙倒不蠢,紫罗兰心想道,我自称是七色尊主的使徒,他就用这话来捧我,让我无地自容。紫罗兰打量起那个老人来,那家伙和平常的奴隶没有不同,只是年纪大了一些而已。   “若我没有慈悲呢?”紫罗兰说。   “没人会侍奉虚假的神使,奴隶也不例外。”老人抬起头,用恶狠狠的目光看着紫罗兰。   紫罗兰心想道:我们虽然有刀,但是我们没法同时战胜十几个饥渴的疯子。   艾瑞赫斯小声说:“女士,我们可以分给他们一点。他说的对,慈悲。”   紫罗兰小声用北方通用语对他说:“小绅士,你说的不是慈悲,这是软弱。两袋水能救活两个人,十个人喝两袋水大家就都会渴死。”   “那该怎么办呢?”   “蛇蝎般狠毒,”她说,“这是沙漠的法则。”   紫罗兰一手拿着刀,一手高举起半袋水,她说:“谁能杀了这个老头,这一袋水就都是他的!”   奴隶们的眼睛都红了起来,没人说话,空气中只有沙哑的喘息和吞咽声。气氛紧张的像是刑场。   老人瞪大眼睛,他扯着嗓子高喊道:“谁能杀了这个婊子,所有水就都是他的!”当然是撒谎,但他只能这样说才能保命。   紫罗兰十分平静,论勾心斗角她不会输给一个蠢奴隶,“他不会给你们所有的水,”她说,“而且你们谁敢走向我一步,我就把水倒在沙地上。”她拔了水袋的瓶口,将水袋倾斜,“我说到做到。”   奴隶们发出一阵惊呼,老人发疯一般的喊:“你不敢!”   于是紫罗兰倒掉了小半袋水。   这次就连艾瑞赫斯都叫了起来:“女士,别,别别别!我们可就这么一点了!”   紫罗兰当然也舍不得这些水,但是不下点狠心,就拿不下这些人。   “这是我的决心,奴隶。”她说,“也给我看看你们的决心吧。”   奴隶怎么会有决心呢?若有决心,也不至于落到这边田地。然而那个老头还有点骨气,他怒吼着冲上来,想抢紫罗兰的水。紫罗兰早有预料,就一刀刺进了他的胸膛。老头闷哼了一声就死了,血都没流多少。   看着老人死在脚下,紫罗兰对那些奴隶说道:“这就是下场。如果你们服从,也许明天我会给你们一口水喝,如果反抗,现在就死。”   奴隶们纷纷跪下以示忠诚。   一群懦夫,她心想道。   “喝水。”她命令艾瑞赫斯。   “是,女士!”男孩遵命。他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说:“我喝够了!”   紫罗兰拿过水袋,也饮了一些。奴隶们眼巴巴的看着,饥渴又恐惧,没人敢上前。紫罗兰喝完之后擦了擦嘴,说:“艾瑞赫斯,给每人一个盖子的量。”   “是,女士!”   奴隶们饥渴到极点之后肯定还会试图抢水,为了避免下一次暴乱,紫罗兰得给他们点甜头——或者说给他们一点希望。一瓶盖的水救不了任何人,但至少能安抚这些家伙的情绪。再等个两三天,他们就会消耗掉最后一点体力,死在沙漠里。到那时候紫罗兰也就不用担心他们造反了。   最初对紫罗兰说“要时刻给人希望”的人是海文·安卜赛德,德莱尔·汉斯洛克也提过这件事情,“你要给下人一点盼头儿,不然没人会为你卖命。”紫罗兰记着这件事情,可她没想到第一次会用在这里。   这就是纯粹的欺骗,她心想道。   天色已晚,沙漠逐渐睡去。紫罗兰对人们说:“休息吧,保存体力,我们明天出发。”   艾瑞赫斯问她:“我们去哪?”   “沿着商队之前的路线继续走。”   男孩神色严肃的点了下头。   紫罗兰心想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往哪走,但我们必须移动。   如果七色尊主保佑我们,那我们就能活下来,如果……   冷风迎面吹来。   紫罗兰忽然感觉脸上一冷。她用手一摸,皮肤上有一滴水。   水?   男孩也摸了摸脸,说:“这是什么?水?沙漠里哪来的水。”   天空骤然大亮,电光闪烁,接着滚雷咆哮。雷声持续了好几秒,犹如天神在怒吼。   人们呆呆的望着天空。风一下子刮了起来,先是大团的沙子扑面而来,接着是冰凉的雨滴!   “下雨了。”男孩喃喃说道。   奴隶们兴奋的大叫,纷纷跑出去用身体迎接这场豪雨。远方传来野兽的叫声,风中带着雨水的湿气,沙漠正在复苏。   “别愣着了,女士!”男孩将满满一袋水塞给她,“都喝了,快!我要去接新的水!”   紫罗兰接过水袋喝了个饱,还剩半袋她递给男孩,男孩大口饮干,然后拿着水袋冲出去,去接这场雨。雨滴砸在大篷车的车顶,顺着棚子的凹陷处流下来,男孩大笑,说:“这个正好!”他拿水袋的口对准那股水流,水袋正迅速充满。   雨水滑过脸颊。紫罗兰的眼泪默默流淌,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流下。她难以置信的伸出双手。莫非这该死的世界真有慈悲?神祇回应了我的祈祷吗?   雨滴落在她手上,她摸了摸,却摸到一手粗糙的颗粒。   哎?   雨水灌进她的衣服和头发,她触摸自己的身体,水中夹杂着那种颗粒。那似乎是沙子。   男孩也在问:“这水里怎么这么多沙子啊?这能喝吗?”   紫罗兰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闪电再次划破夜空,她看到天上的黑云,还有远方山一样巨大的黑幕。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光景,巨大的黑幕犹如一面城墙朝他们缓缓移动。她猛然想起了最初那些移动的沙丘还有那个围着他们转圈的怪风……   雷声在头顶炸响,犹如神灵的闷笑。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慈悲,”紫罗兰说,“艾瑞赫斯,我们必须离开。”   “怎么了,女士?”   “沙暴要来了。”她说。 第十一章:回归自我,一   第十一章:回归自我,一   梦魇国度——   “这么说,肯帝恩,你已经恢复了自我?”达拉卡夏坐在桌前凝视着前面的人。   “是的,卡夏。”   今天的肯帝恩和第一次见面时候完全不同了,剃刀是这样认为的。   初次见面的时候,肯帝恩癫狂好战,他满身血污、伤口化脓,脏的像具刚挖出来的尸体。现在肯帝恩则比任何人都像是绅士。他把长发剪短,胡须剃光,这张脸看上去年轻了十岁。   沐浴之后,他换上了带着羽毛装饰的炼魔正装。正装宽大的很,像是法袍,一般人穿着的话会有一种被衣服包裹的感觉;但是肯帝恩身材高大,骨架很宽,他结实的肩膀如神殿的栋梁一样撑起了这件衣服。他只是坐在那就给别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达拉卡夏说:“我很高兴你能找回你自己,肯帝恩。这是件十分难得的事情。现在在场的亲卫队成员有四人,只有你和莉莉丝还具备比较完整的灵魂。剃刀还游离在昨日和今日之间,而我……”他苦笑,“我早就如我的名字一样碎成了许多片,你现在看到的,只是百分之几的达拉卡夏。”   肯帝恩说:“那你留下的这片,应该是最好的部分。”   “我每一片都有优劣,只是当前这个是最理智的部分。”老人微笑和蔼,银色的胡须随之抖动,就像个一生兢兢业业做学问的老学究。   莉莉丝问他:“那你剩下的部分呢?”这个梦魇的椅子上有一个厚厚的垫子,她跪坐在上面,尾巴像海草似得缓缓摇摆。   他摇头,说:“不知道,也许在宇宙的某个角落沉睡。我记得当初炼魔末日的时候,我为了保住自己灵魂就把自己解体了。这样哪怕一个灵魂毁灭了,其他的也能作为我活下来。”   莉莉丝说:“你分成了多少块,达拉卡夏?”   “贪婪与克制、勇气与懦弱、美丽与丑陋、傲慢与自卑、疯狂与理智……很多,也许还有吧。但我也记不清了。只是我的每一个人格都是对立统一的,任何一个单拿出来都是灾难。”   莉莉丝问他:“理智也是吗?”   “也是,过度的理性也与这个世界相悖,毕竟人类是感情动物。绝对理性意味着无情。就我现在来看,在场的诸位都可以为了某个计划而牺牲,我不会为此而掉一滴眼泪,不会犹豫半秒钟。”   莉莉丝故作惊讶的低呼,然后咯咯的笑起来;肯帝恩摇了摇头,说“这不像你”;剃刀在磨刀;奈特薇在看着剃刀磨刀。   “最疯狂的那一份呢?”肯帝恩问他。   “也许在黑洞里吧。”他摆了摆手,“我们最好别说这个了——莉莉丝,来杯酒。”   “好。”梦魇打了个响指,在梦境中变出酒杯与佳酿。   达拉卡夏举起杯,说:“为你的回归,肯帝恩。”   “你的祝福里毫无感情,我不接受。”肯帝恩没举杯。   达拉卡夏耸肩,一脸无辜的说:“也不是我想这样的——我需要有人代劳,莉莉丝、剃刀,请。”   莉莉丝俏皮的用尾巴卷起杯子,剃刀用念力举杯。肯帝恩看了他俩一眼,说:“你俩就不会用手吗?”但他依旧举起杯。   “祝回归,兄弟。”剃刀说。   “谢谢。”火鸟与二人碰杯,然后冲着达拉卡夏举了一下杯子,说:“我也希望你赶紧回来,破碎人。”说完他一饮而尽。   今天他们破天荒的没有讨论正事,大家只是在一起叙旧,帮彼此回忆过往。肯帝恩和莉莉丝的记忆最完整,莉莉丝记得每一件和剃刀有关的事情;肯帝恩能回忆自己的家庭和每场荣誉的战斗;达拉卡夏记不起太多事情,却能回忆起许多魔法咒语、数学公式和法律条令。   剃刀的脑海一片模糊,有时候他能想起了,可是身体里却又有人跟他说:不要去想。   他们在梦里待了很久才出来。离开梦境之后,外面已经天明。   他睁开眼,发现奈特薇已经坐在他床头。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他问道。   “自你们开始说‘驱魔节’的时候。”她递给剃刀一杯水。   剃刀用水漱口,“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她没回答。   剃刀有种感觉,随着他离过去越来越近,奈特薇也就离他越来越远。他就这么游荡在过去与现在的卡尺两端,哪个也碰不到。   达拉卡夏说的对,他心想道,我的灵魂还在游离。   肯帝恩和莉莉丝昨晚都和他说:你该选择一个位置了,剃刀。   剃刀战斗的时候很果决,可是遇到这种感性的事情却优柔寡断。他总是说“再等等吧”“顺其自然”这种话。可是他心里也清楚,再等下去也没意义了。他必须得下决断。   就在这时候,奈特薇对他说:“纳特,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   “我找到了把自己变成人的方法。”她凝视着剃刀的眼睛。   “变成……什么?”   “人。”她说。   剃刀问她:“你现在不是吗?”   “我现在是个血魔,卑贱的血魔。”   剃刀问她说:“有区别吗?”   奈特薇回答:“有。只有变成人才能延续生命,纳特,你还记得我的话吗?我想和你组建一个家——家庭成员不光是我们俩。”   剃刀凝视着她,说:“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你现在具备生育能力了吗?”   她点头,说:“这是我从达拉卡夏的图书馆那里学来的,我看到一本书上写着血魔的九百种变化术。我就请教他这件事情,问他我能不能长期模拟一套人类的器官?大约模拟十个多月。从受孕到分娩。”   剃刀难以置信,“他怎么说?”   “他说这个不难,书里都有,再不懂的话可以问他。他愿意教我。”   剃刀质问道:“他教你这个干什么?”   奈特薇愣了一下,她的表情有些难堪,“我不可以学这种魔法吗,纳特?”   剃刀解释道:“不是,你当然可以学!我疑惑的是达拉卡夏的动机是什么?这不合逻辑!奈特薇,你想一想,达拉卡夏是希望我留在他身边给他当打手的,可是一旦我有了家庭,我肯定就会想办法退出亲卫队的。他知道这一点,却教了你——   “如果我怀孕的话你就会退出亲卫队吗!?”她大声说。 回归自我,二   回归自我,二   剃刀愣了一下,说:“以你现在这个姿态,说出这种话来,未免有些……有些古怪。”   小奈特薇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说:“哦,是有点古怪,我太小了……各种方面都是。我还需要一些魔力以及一些练习。大约……一年就够了。纳特,我能做到的。”   “你……”剃刀欲言又止。   奈特薇对他的爱太沉重了,他承受不起,他害怕辜负这个女孩。   第二天晚上入梦的时候,他单独去见了达拉卡夏。   破碎人·达拉卡夏的灵魂待在梦境图书馆里,当然,莉莉丝的蠢脑袋瓜里没什么书,图书馆也几乎是空的。因此达拉卡夏不是看书,而是在往图书馆里添加书籍。   “达拉卡夏大人,我有事情问你。”剃刀问他。   “请讲。”老人将一本讲述金属艺术制品的书籍插入书架中。   “你为什么要教给奈特薇那种魔法?你的动机是什么?”   达拉卡夏回过身来望着剃刀,说:“你想知道吗?”   “快说。”他很不耐烦。   老人说:“她是一头血魔,血魔没有资格与我们同处一室,我、莉莉丝和肯帝恩都这么认为。”   剃刀说:“你若赶走她,那我就会一起离开。”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好在,她是个聪明的血魔,她知道上进。”老人脸上浮现满意的笑容,“成为神的第一步是成为人,我要让她变成人,然后再让她加入亲卫队。奈特薇的能力其实很强,只是她的血统太低贱,只要把血统问题解决就好了。”   剃刀说:“可是奈特薇不是为了这个才变成人的。”她是想带着我离开这里,远离现在的命运。   “这就是你的事情了,剃刀,你必须选择。”破碎人用细长的食指戳剃刀的胸口,“你和这辈子的灵魂融合的太多了,你俩几乎合二为一。那个叫法斯纳特的男孩为你带来了迷茫和懦弱。剃刀,杀死你心中的男孩。”   剃刀回答他说:“你弄错了,剃刀是我的假名,法斯纳特乃是我的真名。”   “好吧,那我换一种说法。”达拉卡夏收回手指,“法斯纳特,请你把剃刀还给我们。释放你心中的战神。我们需要他的力量!”   “达拉卡夏,我的两个人格都想存在,除非你能把我一分为二,不然这道题无解。”   剃刀本来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达拉卡夏听了立刻一拍桌子,说:“一分为二?好主意!剃刀,你还记得你从前转生事情吗?”   “远古时期我似乎转生过好几次……”他的记忆很模糊,“好像是我重伤或是战死,然后你们就把我的灵魂移交到了其他躯体上?”   达拉卡夏说:“差不多吧,战神的灵魂不死不灭,更换肉体是家常便饭。我现在有个计划,我要给你的灵魂动一次外科手术。”   “什么?”   “外科手术。”他重复道,“剃刀和法斯纳特,两个灵魂就如连体婴一样长在一起,我要把你俩分开。”   剃刀还是没明白,“分开之后呢?”   “我先给你从头说吧。”达拉卡夏拿了一支笔,一边绘制咒语和图画一边给他解释,说:“首先,我要构建一个新的躯壳用来容纳剃刀的灵魂。然后,我把你现在的灵魂一分为二。剃刀的那个去新的躯壳,旧的这个则还给那个叫法斯纳特的男孩。最终,剃刀留下,继续担任亲卫队;法斯纳特带着血魔离开,爱干什么干什么,如何?”   剃刀沉吟了三秒,然后体内的两个灵魂一起回答道:“你真是个天才,达拉卡夏大人。”   “我需要莉莉丝和肯帝恩的帮助,哦,去把地母之灵也请来,帮手越多越好。”   “我立刻去办!”   第三天的夜晚,大家一起来到了莉莉丝的梦境之中。剃刀、奈特薇、肯帝恩、达拉卡夏、莉莉丝本人、地母之灵伊丝芮特,而且这次还多了两个新客人——地母之灵带来了一个婴儿与一条龙。   伊丝芮特介绍道:“这是真实的天父之灵,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的造物;这是万花万色之主,真龙舍奈儿。我邀请这两位半神与我一起讨伐海力……就是那位邪神,现在我们是盟友。”   虽然伊丝芮特将这俩人称为“半神”,但他们的样子着实让人担忧。天父之灵是个叼奶嘴的婴儿,万花万色之主则是一只鹌鹑。以至于达拉卡夏想和他们握手却都不知道握哪里。   莉莉丝看着那条龙,抱着胳膊笑道:“嗤嗤,我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蠢龙会把自己的思想传给一只鹌鹑?”   万花万色之主恼火的拍打翅膀,说:“贱人,龙和你们这些人尽可夫的梦魇不同!龙挑选继承者的时候是非常严谨的。龙不会在意生灵的外貌,他只会选择一个最伟大的灵魂来担任自己的继承者,哪怕是……是一只鹌鹑。”她越说越小声。   莉莉丝掩面窃笑,“不还是鹌鹑嘛。”   剃刀觉得在这样下去她们会吵起来,于是他命令莉莉丝闭嘴。他一开口,梦魇公主顿时噤声。   伊丝芮特接着和大家说道:“我们已经锁定了邪神的位置,但是封印邪神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海力……我是说,那个……”   莉莉丝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敢说他的全名?海力摩……”   伊丝芮特叫道:“停!”   “哦。”莉莉丝捂住嘴巴。   伊丝芮特望向花龙,说:“你还好吗?”   花龙发了一会儿呆,说:“差点就不好了。”   “那就行。”   接下来伊丝芮特给众人解释了“违禁词”的事情。听完缘由之后,达拉卡夏面色凝重的点头,说:“花龙能因为记忆而失去生命,那就意味着海力摩德的魔力仍旧留存在世间、并且威力不减当年。伟大的地母之灵,你必须将他封印。为了这个世界、也为了你和你的人民。”   “我当然知道,祭祀大人。”伊丝芮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可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我们现在的计划简单且鲁莽。成功率仅有……”   “三成。”那婴儿像个成年男人似得说道。 回归自我,三   回归自我,三   达拉卡夏看了一眼婴儿,问道:“你们想怎么做?”   婴儿说:“既然邪神以死亡为力量,那我们就给他生命。我动员了一切有生命的力量做我们的士兵。”   “海力……邪神不会被士兵打败。”达拉卡夏说。   “我们的士兵不是要杀死它,而是让它活着。”婴儿回答道,“植物的生命力最为伟大,万花万色之主是这一战的先锋。她会命令亿万只蝴蝶,带着无数的种子,前往邪神的死地进行播种。第二波攻势来自真菌和昆虫,我会操控蘑菇抛出袍子炸弹,让菌丝在死地立足,接着依附于真菌的虫儿们就可生息;第三波攻势是来自禽兽,地母之灵将命令走兽和飞禽涌进死地,在那里筑巢做窝,繁衍生息。”   “和平的战争。”剃刀说。   “生与死的战争。”婴儿说,“邪神的魔力来自死地的骨骸,当死亡掩埋于六尺之下的时候,其魔力必会削减。届时人们死亡的信仰也就不存在了。邪神将继续沉眠。”   “啊,好浪漫。”莉莉丝感叹道,“等你们成功之后,我就在上面建一座供奉生命之神的庙宇,让全世界的善男信女都来参拜。”   婴儿发出咯咯的笑声,“但愿如此吧。”   “不,天父之灵,这里有一个致命的问题,”达拉卡夏忽然说,“你们的计划必然伴随着死亡,第一批冲锋的植物会大量死去。而死亡就是它的食量。搞不好这场战斗反而会增加邪神的力量。”   伊丝芮特说:“我们先要打破第一层死亡屏障,然后才能进行‘生命冲锋’。”   “屏障?”   “是的。”伊丝芮特回答道,“现在登天山上布满了邪神的力量,任何生灵进入此地就会死亡,我们将这称之为第一层死亡屏障。我们三位半神要设法暂停这个死亡屏障,然后再一股脑的把生命之力注入进去。等到死亡屏障重新运行的时候,种子们已经开始发芽了,这时候生命与死亡两种力量就会达成平衡。接下去我们往里注入更多生命力,直到天平彻底倾斜到我们这一边。”   剃刀问她说:“夫人,你要如何解除屏障呢?”   “我之前试了几种魔法,但收效甚微,我希望你们能帮我。”   达拉卡夏沉吟了一下,说:“对邪神了解最多那个人叫萨恩亚克,亲卫队的大召唤师。如果我们能找到他,就可以……”达拉卡夏抬起头来,对肯帝恩说:“红星守护者,我需要你去寻找萨恩亚克。”   “没问题。”肯帝恩说。   “地母之灵,”达拉卡夏接着说道,“我们会帮你,我也需要你帮我们。”   “是什么事情,大人?”   达拉卡夏摸了摸胡子,说:“我需要为剃刀再造一个身体,我希望得到你的……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我希望能得到你的一块骨头。”   “什么?”剃刀愣了一下。旋即他想起伊丝芮特抽出自己脊椎的场景来。那太惊悚了。   伊丝芮特问他为什么要给剃刀一个新身体?达拉卡夏就把事情一一说了,伊丝芮特听完之后,说:“如果这样的话,法斯纳特——”她改回原来的称呼,“——你愿意回到海文麾下吗?”   剃刀还没说话,奈特薇就抢先说道:“地母之灵,我觉得他不乐意。剃刀之所以要灵魂分离,就是因为厌恶了这种生活。而且就算他乐意我也不乐意!海文·安卜赛德和他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契约,您不能……”   “闭嘴。”剃刀说。   奈特薇把脸一甩,不再说话。   剃刀对着伊丝芮特行了一礼,说:“夫人,等手术完成之后,我会认真考虑这件事情,但现在我无法给您答复。”   “你最好去见他一面,法斯纳特。”   “是,夫人。”   接下来伊丝芮特问达拉卡夏,说:“祭司大人,我可以给你一点骨头,但你拿去要怎么用?还有,要多少?这种东西我没法给你太多,”   达拉卡夏说:“地母之灵的骨粉混入金属骨架,从而提供生命驱动力。在众多有神性的人之中,您是最具有母性的一个。而创造一个活的躯体离不开一位伟大的母亲。”   伊丝芮特问他:“具体要多少呢?”   “黄豆大小就行了。”   伊丝芮特想了想,说:“我会从肋骨上截一小段给你。”   剃刀问道:“夫人,这没有危险吗?如果有危险的话……”   “我心里有数。”伊丝芮特说道,“达拉卡夏,我用鸽子给你送过来吗?”   “这东西太珍贵了,明日我会派信使亲自上门去取。”   “那好。”   接下来达拉卡夏和莉莉丝说:“莉莉丝,做手术的时候我需要你把剃刀的灵魂麻醉,你准备一下。”   莉莉丝一脸呆傻,“麻……醉?”   “你都忘了吗?灵魂麻醉术。”达拉卡夏给她提醒说,“灵魂分离和精神移植的时候会给患者带来巨大的精神痛苦。在这之前梦魇需要将他们的精神麻醉,让他们暂时死亡。”   “啊……”莉莉丝像个麻雀似得点了点头,“那我要怎么做呢?”   “你可是梦魇的公主,贞洁的莉莉丝!”达拉卡夏质问她,“这种小事你都忘了吗?你还记得什么?”   “我记得……”她一脸傻笑的望着剃刀,“记得好多事儿呐。”   婊==子,剃刀在心里骂了一句。   “好吧,你回去想想该怎么给灵魂麻醉,正好地母之灵也需要时间。剃刀,奈特薇,你们这几天继续在谷地调查,寻找欺诈者的其他分身。肯帝恩,你要准备行李,我要你去寻找召唤师萨恩亚克。”   达拉卡夏将一切都安排妥善,随后他说:“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大灭绝不是一个独立的事件,而是许多事件累加在了一起。据我们所知,现在可能会导致大灭绝的事情有……有许多件。趁着你们都在场,我给你们讲讲这些事吧。”   他拿出一只工艺精致的钢笔,铺上一卷白纸,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回归自我,四   回归自我,四   达拉卡夏先是画出两个图腾。   “第一,古神的复苏,你们看到的夜神和那个不可言说之神就是。古神复苏,这可能是冥冥之中的力量,也可能是欺诈者在作祟。”   接着他画下一张扭曲的脸和一座城堡。   “第二,来自鹰头城的威胁。巴骨·卡恩是个当之无愧的恶魔,恐怕几个月后他就将挥军南下,屠戮北方残党。既然他能屠鹰头城,那他就能屠了北方双卫、龙翼城、还有狼城。”   然后他画了数条纠缠在一齐的恶龙。   “第三,来自南方群岛的龙族内战。南方群岛这几年诞生了好几头新龙,每条龙都率领了一群人类作为附庸。它们每月都会进行一场战斗,要角逐出一位龙王。一条龙能轻松毁灭一座城市,龙王若是离开群岛,那对整个大陆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最后他画了一团火焰。   “第四,火神教的埃克斯利德跟我联系,说他已经无力维持火神堡的封印了。小国王三年前就给埃克斯利德和火神教断粮了,现在他们向巴骨·卡恩投诚,可是那个恶魔并没给他们回应。如果巴骨打算将火神堡收入囊中,那么……”   伊丝芮特这时候问道:“达拉卡夏祭祀大人,请问火神堡里有什么?”   达拉卡夏很惊讶的问道:“兽人的女神,你居然不知道这件事情?”   伊丝芮特愣了一下,说:“我只知道那里有个祭坛,是火神教的聚集地。而且那里生产、训练凶魔。”   达拉卡夏点了点头,说:“这些都是存在的,然而火神教——换个说法——古神学院派系教会,他们的目的和意义都不仅限于此。”   达拉卡夏写下几个符号,说:“这个有四颗星线性排列的符号就是火神教的标志。他们的基本教旨是:封印、汲取、学习、掌控。这个教派的历史很复杂,嗯……时间有限,我挑重点说。”   “大约五百年前,人们发现了一个第二纪元的遗迹,遗迹之中有凶魔看守,还有魔法封印,十分危险。于是人们派出十位圣人去探寻遗迹,你们可能听过这些人的名字,例如真理女巫,玛利亚·玛法·玛森特,就是其中一员。”   伊丝芮特点头,说:“是的,那我的祖师。”   “火神教派的创始人卡西卡·罗德夫也在其中。当然,那时候他还没有创建火神教。他只是一个崇拜火焰的巫师而已。”   “我作为第二纪元的活化石,可以告诉你们,这个遗迹实际上就是末日之战的古战场——炼焱神与亲卫队率领最后的战士,在这里与三大魔王决一死战。战争的结果十分惨烈,血流成河,死伤不计其数,我记得战斗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我看到一条人血化作的小溪,这溪流上可以划船。   老人用钢笔飞速的绘制战场,画出各种姿态的尸体、破碎的甲胄、残垣断壁、还有倾斜的夕阳。   “所有的亲卫队成员都牺牲了,我脑海中的所有名字都在那一场战斗中死去。最后的时刻,我们的神用它的生命封印了三大魔王。十二席亲卫队的灵魂化作十二根钉子,钉住了三大魔王的四肢……”   “我记得我是钉在了欺诈者的右手上!”莉莉丝插嘴,“所以他那么恨我。”   肯帝恩说:“我负责欺诈者的左手。”   “我是……”剃刀想不起来了。   “你是左脚,剃刀。”莉莉丝说。   “而我是右脚。”达拉卡夏说道,“我们四个恰好负责封印欺诈者,现在我们四人又第一个醒来,重新去追杀这个恶魔。这是某种命运的选择。”   众人默然,达拉卡夏继续说道:“可是十圣人探寻遗迹的时候打破了封印,若我没记错的话,是有个女巫出于好奇心拔下了我们这些钉子……”他望了一眼伊丝芮特,但是没继续说。   伊丝芮特的表情变的很复杂。   “启开钉子之后,三大魔王复活。不过魔王一开始的力量很虚弱,十位圣人用某种方法打败了他们——欺诈者逃跑,蛊惑者被封印在三八面体之中,戒律者的灵魂一分为七……”   花龙说:“龙族手里有七分之一,龙骑士威坎将那个灵魂石交给了龙族,我们这几条龙轮流保管。”   达拉卡夏说:“龙族倒是值得信任,毕竟你们的寿命够长。可是其余六块灵魂石呢?守护他的人类早就死去,他们的后代还能恪尽职守吗?我不知道。”老人的脸上没有表情,破碎人的灵魂碎的只剩下“理智”,他没有太多感情来抒发。   “在十圣人对抗三大魔王的那一战中,丧心病狂的蛊惑者试图窃取炼焱神的力量。它打碎了炼焱神的水晶棺,吸取炼焱神圣体上的魔力。当然,它失败了,十圣人杀死了他。可是自那一天起,炼焱神就不得安息。外界的邪气与三大魔王的遗毒不断侵蚀他的圣体,若是就这么放着不管,它就会堕落成新的魔王。为此,卡西卡·罗德夫建立了火神教,然后筹资在遗迹上建造了一座城堡,名为火神堡。火神庙名义上是崇拜古神的宗教,实则是为了封印炼焱神。”   “原来如此。”伊丝芮特点了点头,“那您刚才说,火神教的埃克斯利德无法维持封印了,这会导致世界毁灭——这又是是怎么回事呢?”   达拉卡夏说:“卡西卡在遗迹上建立城堡之后,可以说就将遗迹里的一切收归私有了。封印、汲取、学习、掌控——这是火神教的四个教旨,也是卡西卡的四步棋。先是封印遗迹,保证自己和外界的安全;然后汲取炼焱神力量,让他自身变的足够强大,从而壮大自己的势力;接着学习遗迹中的古代知识,进一步强化自身;最终掌控遗迹的全部力量,成为新神。另外,卡西卡·罗德夫和埃克斯利德乃是同一人,他已经从汲取魔力中获得了长久的寿命。不过为了不引人瞩目,他每隔几十年就会给自己举行一次葬礼,然后改头换面,以新身份示人。”   肯帝恩拍案而起,说:“一介凡人凭什么汲取炼焱神的力量?这是亵渎神灵!” 回归自我,五   回归自我,五   达拉卡夏摇头,说:“尘归尘,土归土,肉体死去了,就该成为植物的养料。这没什么问题。”   莉莉丝侧目而视,说:“那么,破碎人,你要放任卡西卡——埃克斯利德成为新神吗?”   “短时间成不了,现在我们是合作关系,我需要他继续封印住炼焱神的圣体。”达拉卡夏的目光深邃起来,“我们的神已经死了,炼焱神临死前就说过,生死不可逆,生死若逆转了,那么世间的一切都会颠倒。若祂复活那只会让世界秩序崩溃。何况第二纪元已经结束,既然如此,祂就该永远沉睡了。我所说的第四种大灭绝,就是指这个——炼焱神的复活。”   肯帝恩气恼的坐下,椅子吱呀一声,“我不懂!即使我们的神复活,那也不会毁灭这个纪元!炼焱神勇敢、真诚又仁慈,他不会做邪恶的事情。”   达拉卡夏说:“我们的神若真的复活,那么第五纪元就将倒退回第二纪元。到头来,世界锁还是会让文明重启。”   肯帝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咬着牙说:“那也不是炼焱神的错,是世界锁的错。”   众人沉默。   剃刀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世界锁,生命的根源,死亡的因缘。剃刀不了解这个事物,只是知道它无形无色,却也无处不在。   曾几何时,我们的命运离开了自己的手心呢?也许就是昨天的事情。也许就是一阵风、一粒沙、一只蝴蝶的翅膀、一点肉眼不可见的微妙变化,就改变了我们的一生。剃刀不止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在被命运推着走,而非命运的主宰。   “达拉卡夏大人,请快点给我做手术。”剃刀要求道,“一半留下,一半离开。”他说完这话之后,奈特薇从桌子下面轻轻握住了他的义肢。   “嗯,三天后就开始手术,剃刀,在这期间你要继续执行任务。”   “是,大人。”   当晚的会议就到此结束,后半夜他们好好休息,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一早,奈特薇为他准备好了洗漱的用品,替他洗脸、刷牙。剃刀现在可以熟练操控义肢,而且他有念力,生活完全能够自理。然而奈特薇就是要照顾他,就像照顾小孩一样。   洗漱之后,奈特薇给他端来新做好的早餐——热面包刚刚烤出来,糖皮半焦,散发着麦香;牛奶滚烫,热气腾腾;培根煎的冒油,旁边放着荷包蛋和几块腌菜、几块奶油蘑菇丁。   “我喂你吧。”她说。   “这就不用了,我自己能来。”   “我喂你吧!”她拿起勺子,“张嘴,啊——”   剃刀一口咬住勺子,然后红发的少女笑了起来。晨曦照在她的侧脸上,血魔的容颜散发着圣洁的光。   剃刀克制着自己想吻她的心情,说:“你今天看上去很高兴啊。”   “非常高兴。”她却轻轻亲吻剃刀的嘴唇,“非常,非常,非常高兴。”   剃刀问她:“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开心?”   “你心里很清楚。”她把面包撕成小块、在牛奶里浸泡了一下,然后塞进剃刀的嘴巴,“纳特,以后我就能天天这么喂你吃饭了。”   剃刀吞咽,“我可不想。”   “你没得选。”她把培根卷在叉子,送进剃刀的嘴,等剃刀吃完之后,她又扎起一小块蘑菇来。   剃刀咽下食物,说:“你对我太好,我却没有能回报你的东西,奈特薇。”   “得了吧,你怎么还说这种话?”她撕了一大块面包堵住剃刀的嘴,紧接着又给了灌了一口牛奶,“纳特,你是不是觉得,这世界上没人爱你了?没人会向亲人一样对待你、没人会无偿的为你付出?”   “我是这么认为。”剃刀用力吞咽,“牛奶太烫了。”   “哦,抱歉,”她用勺子搅拌牛奶,让液体快速冷却,“你说没人会爱你?这怎么可能呢?”奈特薇伸出左手来抚摸剃刀的脸颊,“你好好照照镜子,就不会问这种蠢问题了。”   他脸红,将视线移到枕头上,“我的容貌不是用来出卖色相的。”   “是,你不是,你的魅力不止于这张脸,我爱你从里到外的一切。”她又轻轻啄了一下剃刀的脸,然后笑起来,“你知道的,血魔是卑贱的生物,我们遵循着动物本能,那么动物本能是什么呢?动物没有爱情,动物只是按照某个标准进行择偶——这个标准是什么?强壮的身体、过人的智慧、英俊的脸、还有……”   她忽然抬起剃刀的半截左臂来,然后像只动物似得用鼻子嗅他的腋下。   剃刀则像个妞儿似得缩回来,“你干什么?”   “还有气味。”奈特薇的脸像是喝醉了酒一样红,她的呼吸节奏也乱了,“所有的一切,都完美了。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我要找的那个人。纳特,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我不知道莉莉丝那个贱人是为什么喜欢你,也不知道她的爱情观是什么样的,但我,就是这种……”她深呼吸,“单纯、朴实又真诚……啊,牛奶凉了一些,请。”她把牛奶递给剃刀。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女人十分可怕,剃刀心想道,真的,真的十分可怕。   他吃完早饭之后他们去和肯帝恩告别。肯帝恩摆脱了欺诈者的控制之后,身上的伤病立刻恢复了七七八八。这正是不死鸟的力量。之后,肯帝恩与剃刀分别,独自北上去寻找另一个亲卫队成员。   剃刀就带着奈特薇离开旅店,两人买了马,前往汉斯洛克城堡。   汉斯洛克城堡,以前这地方叫黑鼠城或者瘟疫城。是德莱尔·汉斯洛克买了它,这地方才改名叫“汉斯洛克”城。此时德莱尔的商船应该还在河湾地一代跑生意,城堡是他的仆人在管理。奈特薇得知问剃刀,说:“德莱尔是个商人,他一没有爵位、二不是骑士,他有什么资格住城堡啊?”   “有钱吧。”剃刀说。   “哦。”奈特薇点了点头,就没再问。   中午,两人顶着炎炎烈日来到城堡门口。汉斯洛克城堡显然是装修过的,这里的城墙如熊山城一样高大,城墙上悬挂着两面巨大的挂旗,一面旗上画着汉斯洛克商会的标志,另一面上是夜神的图腾;四座瞭望塔上都有人巡逻,城门大道中行人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而那巨大的城门就铺在地上,上面走马车,下面有人正在挖护城河。几百个赤膊的奴隶正在挥动铁锹,人们挥汗如雨,铁锹下泥巴飞溅。监工咒骂着挥舞皮鞭,时不时传来一声惨叫。   看着这一幕,奈特薇不禁说道:“纳特,汉斯洛克老板这也太有钱了吧?”   剃刀无语,他心中想到:挖护城河干什么?   这家伙是要跟谁打仗啊? 回归自我,六   回归自我,六   德莱尔绝对是有野心的人,剃刀心想道,即使他没野心,跟着海文大人他也会冒出野心来。海文·安卜赛德,德莱尔·汉斯洛克,以及伊丝芮特夫人,这三人的关系互补、互利、互惠。战略上形成了一个坚固的三角形。   这三人的领土练成了一条线,以沼泽大湖的东侧鱼叉城为起点,途径德莱尔的汉斯洛克城堡、烂肉滩,然后从水路连接虾湾,在到达海文大人的松林堡和野马地。   沼泽为生产资源的大后方,烂肉滩是中转站,松林堡是前线。   反过来也是一样。松林堡和野马地生产的商品也在源源不断的运往沼泽,帮助伊丝芮特和西湖区的兽人作战。两方借助德莱尔这个渠道实现了互通有无,一起变的强大起来。   不过,大人曾经和我说过,德莱尔是这个链条里的不稳定因素。海文大人和夫人之间互相信任,但所有的商品途径德莱尔的手就会被刮层油。到最后就养肥了这个中间人。   德莱尔是个单纯地商人,他想的就是赚钱,发战争财。可是他现在修起护城河来了,这就意味着……   德莱尔很可能被拉下水了。   不知道这是夫人的手笔,还是海文大人的计策。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彻底把这个奸商拉上船,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剃刀骑着马往里边走去,两个门卫拦住他,说:“下马!”   剃刀没下来,说:“我看别人都骑马进去了,为什么我要下马?”   守卫是个粗鲁的大胡子,“有身份的人才能骑马进去,普通人通关前要接受调查。”他有一口黄澄澄的牙齿,剃刀看到他上牙缝里塞着黄色的菜叶。   剃刀有要务在身,他不想惹麻烦。俩人就从马上下来,问道:“你要如何调查我?”   另一个守卫问道:“你叫什么?干什么的?从哪来?来做什么?”这人说话带着谷地的尖酸口音,听起来声音刺耳。   剃刀依次回答:“我叫剃刀,我身后的人是奈特薇;我俩算是佣兵或者猎人;我们从酒城过来;来借宿连带慰问一个朋友。”   两个守卫上下打量着他,大胡子的那人说:“你有引荐人吗?”   “进城还需要引荐人?”   “回答我有没有!”守卫吼道。   剃刀和奈特薇对视了一眼,俩人眼里都在冒杀气。“没有。”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就搜身!把手举起来!”   “搜身?”剃刀瞪着他,“你可以搜我,但请不要搜她,女孩身上藏不住什么东西。”   奈特薇上身是吊带装,下身穿了件紧身马裤,脚底下是凉鞋。确实没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   “那你说了可不算。”男人说道。   “找个女人来。”剃刀不想让男人去摸奈特薇的身体。   大胡子咧嘴笑道:“你当她是公主吗?”说罢那俩人一齐上去搜奈特薇的身,而剃刀举着双手,没人理他。“你自己处理吧。”剃刀对她说。   然后剃刀听到奈特薇说:“一上来就搜女孩下面啊?”他一回头,看奈特薇已经掐住了其中一人的手。   那人恶狠狠的说道:“我要看看你两腿中间有没有藏货!小妞!”   剃刀和奈特薇俩人一脸无奈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奈特薇对他说:“咱俩一人一个行吗?今天日子不巧,我有点不舒服,不太想动手。”   “那就两个都归我吧。”剃刀懒洋洋的换上双刀,“说实话,我真不想在德莱尔的地盘上动手。”   守卫则吓坏了,那俩人拔出刀来,说:“你要干什么?”   剃刀端起武器,“我要……”   “住手!”在他脚下有声音传来。   剃刀一低头,就看护城河里有个人大喊:“住手,请住手!请您住手!”一个胖子手脚并用的从泥坑里爬了出来——梯子离他只有十来步远,但他选择直接爬。   那胖子穿着一身昂贵的丝绸长衣,手上拿着鞭子,看起来像个有身份的家伙。刚才他正在护城河里巡视奴隶的工作进度。此刻他狼狈的爬上来,扬起鞭子来狠狠抽打刚才那两个守卫,说:“你们这两个猪猡!你们找死!”   那俩守卫被打了却不敢还手,其中一个人问道:“大人,为什么打我?”   “蠢货,我这是救你!”说着那个胖子按下两人的头,“跪下,跪下,跪下!跪下磕头,道歉!”   那两人似乎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连忙跪下来给剃刀和奈特薇道歉。   剃刀摇了摇头,说:“这不算什么,起来吧。”剃刀收起武器。   接着那个胖子一脸谄媚的走上来,说:“剃刀大人,您怎么来了?”   “你是谁?”   那人行了一礼,说:“我叫萨里瓦,德莱尔的好兄弟!我目睹过您的英姿!”   哦,我当初给德莱尔当打手时候他在场。剃刀回忆起往事来,一年前,他和无面游侠到烂肉滩找奈特薇,中途遇到德莱尔,那时候德莱尔还是个小小的赌场老板。剃刀在德莱尔的游说下给他当了两次打手,剿灭了盘踞在烂肉滩的两个匪帮。   接着萨里瓦又来到奈特薇面前,说:“哦,您是……您是烂肉滩的女王!您怎么……怎么……这是减肥了吗?”   “嗯,我大约减了五十斤。”身高不足他下巴的小奈特薇面无表情的对他说道。   剃刀说:“这期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我没时间和你一个个解释了。我现在需要一个住处,再麻烦你把我的坐骑照料一下。”   “好说,好说!那个……”他说着一回头,只见大门内走来一个穿皮甲的女骑士。他对那女人说:“麦诺莉娅,你来得正好!快带这俩位大人进城堡去休息,我不方便离开这里,我一走这些家伙又得偷懒了。”   剃刀打量着那个女人,他和这人似乎见过一次,但是没什么印象。随口问了一句,“你好像不是这边的人?”   女人回答:“啊,我是刚刚被调动到这边来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看上去像是北方人。”   “是吗?”她的表情有些僵硬。 回归自我,七   回归自我,七   确实,那女人金发碧眼,身材高挑,五官的线条很硬,不像是一脸阴郁的谷地人。   “我确实是……确实是北边的人,只是流落到这里……现在担任治安官。”她说的吞吞吐吐。   “哦,这样啊,祝你好运。”对方既然不愿意多说,剃刀也不会多问。   接着女骑士带他们去了城堡后面的客房。   德莱尔把城堡扩建了,腾出来很大一块地方进行商用和民用。前面的部分用来建设商业区,外面广场上修建了剧院。城堡后有上等餐厅、舞厅,后半区是舒适的贵族的居住区,再往后还有美丽的葡萄酒庄园和人造湖。   剃刀的住所很不错。他住在城堡的第三层,居高临下,能看见四处的景色。葡萄园、剧院、妓院、斗兽场……还有正在开挖的运河。德莱尔真是大兴土木,看来他不满足于这个城堡,他想把此地变成城市。   剃刀也读过一些书,了解些地理和经济方面的知识。他望着这里的地形,心想道:这条运河莫非是连接烂肉滩的吗?从烂肉滩引水过来,把这里和海湾地用水路连接?而且看来运河和护城河会连在一起,那么这里就会形成一个人造的的港口。船只围着这里运行,货运将十分方便。   汉斯洛克城堡的地形非常微妙,它正好处在酒城和狼城之间,从前这里是一座废墟,酒城和狼城的陆地贸易会绕过这里。现在这里逐渐有了人气,那么它就会吸走这片土地的财富……   哦,难怪他要修护城河,也许这和海文大人无关,是德莱尔自己感觉到了未来的危机。一旦汉斯洛克城堡截断了谷地的财富,那么夜神信徒们就肯定会想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到时候德莱尔要么当夜神的奴仆,要么就会被疯狂的吸血鬼撕成碎片。   这样也就能从一方面解释德莱尔对海文的援助了。他一来是要赚海文的钱,二来是要得到安卜赛德夫妇的军事支援。汉斯洛克城堡东南处就是酒城,而酒城的东北方向是虾湾、南方紧挨沼泽。如果酒城出兵攻打德莱尔的城堡,那么他们就必须应对北边的革命军和南边的兽人。   剃刀点了点头,不禁佩服起德莱尔的远见来。   管家的算盘还是打得响亮,难怪这家伙能……哦,他流放期还没结束呢,该死,这哪叫流放啊?   “看什么呢?”奈特薇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没什么,就是看看景色。”剃刀用义肢轻轻拍了拍她。   奈特薇绕到他前面,然后坐在窗台上,说:“景色有我好看吗?”   当然是你好看——剃刀说不出这种话来,所以他选择沉默。   奈特薇笑而不语,她又在窗台上转了个身,将双脚置于窗外。“这里真好,”她晃荡着两条小腿,“太阳那么大,可这儿的风却很凉快。”   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这动作危险十足。剃刀下意识的用半截手臂揽住她纤细的腰。   “干什么呀?”她语气中隐隐带着笑意。   “我怕你掉下去。”剃刀说。   “我掉下去也摔不死,我会飞啊,怕什么。”   于是剃刀又没话可说了。   “纳特,明明你学什么都快的,为什么这种事学的这么慢呢?”她握住剃刀的左臂,轻轻爱=抚着他的上半截胳膊,“女孩的心思有那么难懂吗?”   “很难懂。”剃刀如实回答。   “是吗?”她笑了笑,“嗯,你这一点我也喜欢呢。”   “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下来吧,奈特薇,”他说,“去找那个人。”   她娇嗔道:“我们才刚刚说会儿话!”   “以后……”剃刀吞咽口水,犹豫了一下,“以后还有时间。”   少女愣了下,然后她似乎听明白了什么东西,就带着笑意点了点头,说:“嗯!那我们走吧。”   他们来这里确实有公务,他俩是去找老麦克的。   那天晚上他们遭遇欺诈者,这位老游侠被欺诈者的法术侵袭了神智,因此对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但好在老游侠人老成精,他避开了要害部位,只是一枪打穿了自己的下巴又右腮帮子。然而这伤也不轻了,他稍微包扎了一下就说要去汉斯洛克城堡,那里有个医生是他的熟人,能给他极好的治疗。   老麦克先行一步,剃刀和奈特薇转天跟上。老麦克是达拉卡夏的情报人员,剃刀要想办什么事情,都得麻烦这个游侠。再说他们也算是生死战友,总是有点感情的,剃刀要探望一下他的伤势。   俩人收拾了行李便来到楼下,奈特薇提议直接跳下去,但剃刀不想引人注目,所以两人走了楼梯。   老麦克就在城堡下面的商业街,那里有些便宜的旅店,他说他会找个最便宜的住。老头生活拮据乃至是吝啬。只要不失公义,那他能占的便宜就一定要占。其实这家伙不穷,达拉卡夏应该给了他不少钱,可他就是吝啬像个家里不剩几亩田的地主。   城堡内的商业街不长,三五商铺,两家旅店而已。不过这里却算热闹繁华。露天市场人声鼎沸,各路商人都在这做买卖,有人讲价讲的满脸骆驼,也有人抱着宝贝爱不释手。德莱尔说过,他的地盘税金很低,他鼓励商人都来他这做生意。看这景象的话,德莱尔所言非虚。   剃刀来到最里边的旅店,稍一打听就得知了老麦克的房间。俩人来到二楼,隐隐约约就听到老麦克的房间里有痛苦的呻=吟声。他还听到老麦克喊:“哦,你要杀了我吗?你是要杀了我吗?”   “不好!”俩人对视一眼,剃刀立刻撞向大门。   大门轰然碎裂,剃刀和奈特薇闯进去。只见老麦克赤身裸体的趴在床上,身上缠着绳子;他背上踩着个卷发的女人,女人化浓妆、穿着高跟鞋和黑色紧身皮衣,手里还拿着一条宽头皮鞭。此时女人正在用高跟鞋的鞋跟捅游侠的屁股。   八目相对,哑然无语。 回归自我,八   回归自我,八   奈特薇摊手,说:“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剃刀看了一眼破碎的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个拿鞭子的女人问老麦克,说:“还继续吗?”   “够了。”老头小声说。   女人从他后背上下来,然后从床头拿了一个钱袋,说:“钱我就拿走了,谢谢惠顾。”   “你别都拿走啊!”老头在床上像条虫子一样挣扎,“这才半个钟啊!你只能拿一半的钱!”   女人没理他,一把全拿走。   老头被困在床上,动弹不得,他挣扎着喊道:“你不能拿这么多!除非你晚上还来!”   女人回头给他一个飞吻,“那晚上见,老宝贝儿!”说完扬长而去。   女人走后,屋里还剩下三个人。   现在屋里是六目相对了。   剃刀看了一眼他嘴巴上的伤,说:“你不是说有个医生能给你治病吗?”   “是啊,治了啊。这不是缝了吗?我现在就是说话有点漏风。”他说道。   奈特薇瞪着老头的屁股,上面还有个高跟鞋的红印子,说:“刚才那个是医生吗?给你鸡-儿治病的?”   老游侠像个长辈似得斥责道:“小姑娘说话别这么糙!你瞧瞧,你男人的脸都绿了。”   “我没有。”剃刀说。然而奈特薇似乎当真了,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接着老麦克喋喋不休的说起来,“你们不该对别人的爱好品头论足,这是非常失礼的事情。你知道的,越是硬汉就越喜欢这种刺激的玩法,普通的那些是没法刺激到我……”   “你快闭嘴吧!”剃刀说。   “哦。”老头点了点头,“那什么,劳驾,帮我解一下绳子好吗?”   剃刀过去两刀斩断绳子,老麦克一咕噜就坐起来,赶紧穿裤子。   “那么,”他在系裤腰带的时候就恢复了往日的严肃样子,“你俩是来干什么的?”   奈特薇侧目嗤笑,剃刀则说:“当然是要情报。”   “我现在手上只有这里妓女的情报。”   “那就不要了。”这话是奈特薇说的。   屋里的味道很不好闻,剃刀就打开了窗户。“你就没点有用的东西吗?”他对回头对老麦克说,这时候他看到那老头后背上好多鞭子的红印,还有干掉的蜡。   老麦克披了件上衣,说:“能有什么东西?我刚从酒城离开才几天,这能有什么?当地的情报系统都在德莱尔·汉斯洛克的控制下,我的人暂时渗透不进去。那条老狼狗还在城里安排了特务,这帮吃狗屎的家伙伪装成地痞流氓——或者说是地痞流氓伪装成特务——他们就在街上游荡,盯着每个人,听着每一句话。这也没有游侠公会,这……这我能怎么办嘛!”   “所以你就找了个妓女然后……”奈特薇捂住嘴,“算了,我不说粗话了。”   老麦克瞪她一眼,说:“你们回家之后也可以去试试,我相信这能帮你们……”   “闭嘴。”剃刀说。   三人沉默了一会。奈特薇拽了拽剃刀的衣角,说:“走吧?这没什么东西了。”   剃刀有点不甘心,就问那游侠,说:“你就没点其他的东西能告诉我了吗?”   “嗯……”游侠沉吟了一阵子,“有些和夜神无关的消息,你要听吗?”   “什么都行。”总好过白来。   老人用舌头舔了舔脸上的伤口,然后痛的呲牙咧嘴,“药的劲儿过去了,妈的。”他口齿不清的说道,“我给你写字吧。”   “怎么都行。”剃刀说。   于是游侠以笔代替语言。   “乞丐王在和河湾地打仗。”他写到,“他势如破竹,已经打下了红港和候鸟城。现在他继续东进,下一个目标据说是浪花城。”   这个消息让剃刀很惊讶,他记忆之中,海文可没多少人可用。   “安卜赛德已经拿下红港了?”剃刀当着外人不想暴露自己和海文的亲密关系,“他要和整个河湾地开战吗?”   “谁知道呢,不过人们都说乞丐王的野心很大,就和小三叉戟一样大。他明明是个伯爵,却想当国王。”   将来你们会懂的。剃刀继续问:“风雷堡出手了吗?”   “已经出手了,还有酒城。”游侠写字很快,速度甚至不比说话慢,“妖僧普汀担任先锋军的统帅,海神后裔也参与其中。酒城和风雷堡似乎达成了某种同盟。”   “酒城和海神后裔已经叛出海湾地了,他们是小三叉戟的敌人。而风雷堡早已效忠了小三叉戟。这样看来,风雷堡和酒城的立场应该是对立的。小三叉戟会让那些叛徒进入自己的领地吗?”   “这我不知道,北方这些日子一直没消息。兰俢死后,巴骨·卡恩就没在下达过什么政令,大概鹰头城和金沙堡都在舔舐伤口。”   霸王早晚会醒过来的,剃刀心想道,到那时候形式只会更糟糕。达拉卡夏说巴骨·卡恩也是毁灭世界的一个因素,还说他可能与戒律者有关,若真是如此,那我……   不,这不是我该想的,剃刀晃了晃脑袋,等到灵魂分离之后,我就是法斯纳特,剩下的就交给剃刀去解决吧。   “还有其他消息吗?”   “沼泽上的兽人还在打仗,群岛一代似乎有龙出没……这些你们应该知道吧?”   “知道了。”   “那就没了。”   “多谢。”剃刀行礼,然后带着奈特薇往外走,“门我会赔给你。”他说。   “嗯,你们暂时就别来了,我这没东西给你们了。”   “好。”   就在俩人走出大门的那一刻,走廊楼梯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跑了上来。剃刀和奈特薇退到一旁,那人冲进老麦克的房间,说:“老板!老板!麻雀眼!”他说话声音很低,但还是瞒不过剃刀的耳朵。   麻雀眼?剃刀愣了一下,旋即便意识到那是某种暗语。   老麦克又招呼剃刀进来,然后问那个人说:“什么颜色的?”   “黑的。”   “那没事了,你把东西留下吧,然后去楼下一零四房间,有人接应善后。”   “是,老板。”   那人又飞速的离开了,剃刀问老麦克,说:“这是你的人?”   “情报贩子的信使,是我花钱买的。但这家伙很不专业。”   剃刀点了点头,说:“看得出来。”   老麦克接着打开了情报贩子给他的那个牛皮袋,他从里边抽出来一张纸。游侠眯眼看了看,疑惑的说道:“这是什么东西?” 回归自我,九   回归自我,九   剃刀问他:“怎么了?有什么蹊跷的吗?”   “不是有什么蹊跷,而是……”一说起话来老麦克的脸就开始疼,“我写字吧。”   他们继续用笔来交流。   “这份文件里有一张地图和一份报告。报告是用暗语写的,我先解读一下……”他开始写写画画。剃刀不打搅他,就像搬把椅子坐着。可是屋里就一把椅子,他就想把座位给了奈特薇。   奈特薇却不接受他的好意,“你,坐下。”她把剃刀按在椅子上,“然后我坐这里。”然后她不由分说的坐在剃刀怀里。   小奈特薇的身子娇小可人,一只手就能抱过来。即使剃刀的左手只剩半截,也足够搂住她的腰。   没几分钟,老麦克就敲了敲桌子,示意自己解读完毕。剃刀和奈特薇盯着他的笔,接着他写到:“贩子说,这些东西是从商队那里买来的。有个商队在路上发现了几个死去的信使,那个领队从信使的身上搜到了这个地图,那人也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就低价卖给了情报贩子。情报贩子觉得这东西有些意思,这又转手给了我。”   剃刀不禁问道:“那他为什么一身血呢?”   “这样显得惨,凸显情报的价值,往往能多要点钱。算是行规吧。”   剃刀哑然失笑。   老麦克继续写到:“那些死去的信使身着夜神灵者的服装,看样子身份不一般。他们应该是从酒城去往狼城,可是中途遭到了某种意外,四人都死在了路上。”   “死人身上的东西就是这个地图,这可能就是他们要从酒城送去狼城的东西。”   老麦克把地图展开来,写到:“这是个世界地图,其中五个地方标注了红点。你看。”   剃刀盯着那地图,上面确实有五个红色的标记。分别对应:东北的金沙堡、西北的剑盾堡、东南的风雷堡、西南的荒野、还有南方的沼泽。   他也纳闷起来:这是酒城的某种战略地图吗?不太像啊,前面标记了三个城堡,后面却标记了两处荒地。西南的荒野、南边的沼泽,这些地方没有任何战略意义,标注它们做什么?   而且剑盾堡离这里千里之遥,绝非酒城人能够染指的;金沙堡就更别提了,那是霸王的大本营;至于风雷堡……那不是他们的盟友吗?   这五个红点代表着什么呢?剃刀很疑惑。   老麦克写到:“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意义,也许是个‘坏情报’,回头我把他给达拉卡夏看看,也许那个老头能知道些什么。”   “那就麻烦你了。”剃刀说。   “没货了,你们走吧。”这次老麦克开口说道。   剃刀和奈特薇再次行礼,然后离开了房间。   两人的公事已经办完,接下去是自由时间。天还亮着,剃刀就带着奈特薇在城堡里转了转。城堡的管事萨里瓦以贵客礼仪招待他俩,他们几乎可以出入城堡的任何场所。不过剃刀也不会侵犯德莱尔的隐私,他们只在商业街之类的热闹地方停留。   后面几天剃刀都没什么事情,就是每天吃饭睡觉,偶尔和奈特薇练练手,活动活动。剃刀需要随时锻炼身体保持状态,小奈特薇的力量比从前弱了不少,更需要练习。   第三天的晚上,莉莉丝通过梦境通知他们:“到神庙来吧,手术准备完成了。”   得知此消息之后,两人便马不停蹄的赶往达拉卡夏的神庙。   路上,奈特薇问他说:“纳特,之后我们要去哪?”   “之后啊……”剃刀也没有目标,“我可能会到安卜赛德大人那去吧。”   奈特薇说:“你还要去打仗吗?”   “可能吧,不过……那边会比这边安全一些。面对凡人总好过面对魔神。”   奈特薇问他:“那这一切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呢?”   剃刀说:“这问题我们讨论过好几遍了,作为剃刀的我,还没法给你答案。因为剃刀太好战、太嗜血。等我变回了最初的样子,我会重新考虑这件事情的。”   “好吧,我等着。”她不再问了。   俩人来到神庙,就看莉莉丝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亲爱的,你总算回来啦!”梦魇的公主的语气就像个盼着男人归家的新婚少妇一样,“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吗?”   “我们昨晚在梦里见过。”   “那可不一样!”她翘着尾巴,轻飘飘的来到剃刀右边,然后握住他的义肢,“梦里我们能有这么亲吗?”   奈特薇冷笑,说:“我们天天都比这个亲。”   “是吗?”莉莉丝一挑眉头,“算了,我不跟你争,反正啊,以后咱们俩一人一个。”说到这里莉莉丝的表情荡漾了起来。   两个女孩一左一右夹着他进入神庙。   达拉卡夏已经准备好了手术室。   剃刀本以为灵魂手术的手术室里会有一个祭坛,一些施法的法器,例如符文、圣油、香料和各种灵魂媒介……然而这里却和普通的手术室没什么区别。而且比一般外科医生的房间要干净许多。   达拉卡夏具备着远古时代的知识,炼魔时代的医疗技术是十分先进的。尽管剃刀将这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但这位博学的祭祀却都记得。   手术室是用青砖堆砌的房屋,墙壁一律粉刷成白色;各种外科手术的工具都放在一尘不染的玻璃柜里;在墙角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玻璃柜,里边装满了深绿色的液体,液体里泡着一个剃刀的复制品。复制肉体并非难事,就连愚笨的树精灵都能做到,对于炼魔来说就更不在话下。   达拉卡夏穿着白色的长袍,为了这场手术,他把头发剪短了,包上了帽子;一把白胡子也剃的一干二净。这么看上去,他仿佛年轻了三十岁。   剃刀问他说:“你要怎么做?”   达拉卡夏一边戴手套一边回答道:“这是一次开颅手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要紧张,保持放松。”   剃刀还没来得及说话,奈特薇就抢先问道:“你说什么?开颅手术?就是把脑袋切开的那种吗?那是给狗做的!我只给凶魔做过这种手术。而且成活率只有三成!您确定吗?大人!”   达拉卡夏耐心的回答道:“奈特薇,这种事情在远古时期十分常见。我以前总做的,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那您已经多久没做了呢?”   达拉卡夏想了想,说:“也就一万来年吧。” 回归自我,十   回归自我,十   “纳特,咱们回家吧?”奈特薇几乎要哭出来,“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剃刀说:“都到这时候了再反悔不好吧?何况……”他望向达拉卡夏手上的小玻璃瓶子,“大人,这个难道是地母之灵的……”   “对,她的骨头粉末。那位女神说到做到,可真了不起。”达拉卡夏将瓶子放置在架子上,“那么,你呢?剃刀,下决定吧,做还是不做?”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永远没有结果,他心想道,我早晚要做这件事情的。   剃刀说:“给我说说你的手术。”   达拉卡夏说:“好,我简单给你讲一下。大脑之中有一个储存灵魂的器官,我要把这个器官的信息解析出来,然后复制到另一个躯体上。这涉及到魔法密码学方面的知识。当然,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个。”   剃刀说:“我还以为这会是一场类似请神招魂的仪式,没想到……这么现实。”   “说实话,我对魔法那一套有点信不过的。虽然我也精于此道,但越是钻研魔法,我越觉得这种形而上学是有尽头的。然而科学却没有极限,是的,我是偏理性化的炼魔信徒。你还记得吗?我是那场科学思想革命的倡议者。”   剃刀摇头,他早就忘了。而且今后他也不打算想起来。   今天他就要和过去告别了。   “你的新身体是个炼金术构造的躯体,可以在金属与肉身之间自由切换。稍加时日,就是个完美的战斗机器。”   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新的剃刀会变成钢筋铁骨?”   “本来你也是。”他回答。   剃刀点了点头,心想道:这都与我无关了。   达拉卡夏说:“你们去外面再等一会儿吧,我要冥想几分钟。”   “好。”   三人来到手术室外,剃刀靠着墙,思索未来的种种事情。这时候莉莉丝凑上来,说:“问你个事情,剃刀。”   “什么?”   她凑到剃刀耳边说道:“假如你全身都变成钢铁的话,那你下面也是吗?会一直都跟铁一样硬吗?”   剃刀瞪她一眼,“我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婊--子。”   “告诉我嘛!”莉莉丝跟他撒娇,“还是说你想让我自己去试?”   剃刀推开她,说:“莉莉丝,你要知道一件事情。”   “什么?”   “新的剃刀,不一定会喜欢你。”   “哎?你说什么?”   剃刀说:“他不一定会喜欢你的,第二个人格事情,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啊?”她愣了一下,然后尖叫,“啊?!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呢?难道不是……你一分为二,然后我和那个血魔贱人一人一个吗?”   “奈特薇确实能得到法斯纳特,反过来说,法斯纳特也选择了她。但是剃刀会不会选择你,我并不知道。”   “凭什么她有我没有啊!这不公平!”梦魇的公主气的炸毛,“你上辈子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这个负心汉!”   奈特薇在一旁笑的肚子疼,而剃刀则强忍笑意,说:“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剃刀’,主导的人格其实是法斯纳特。作为法斯纳特,我会选择奈特薇;而作为剃刀……你就得去问他了。嗯,就是你所熟悉的那个剃刀。”   “那不就完蛋了吗!”莉莉丝几乎要哭出来,“原先的剃刀肯定不喜欢我啊!而且其他亲卫队都被肯帝恩唤醒了,他……他肯定要去找努尔米那个贱人!啊——!”莉莉丝把头发抓成一团乱草,旋即她十分严肃的对剃刀说道:“要不你还是别做手术了吧?这个还是挺危险的。”   就在这时候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进来吧,可以开始手术了。”达拉卡夏对他说。   “好。”剃刀走了进去。两个女孩也想跟进去,却被医生拦在了外面。“闲人免进。”达拉卡夏说。   接着他关上了大门,将那两人关在了外面。   达拉卡夏给了他一瓶液体叫他服下,然后请他躺在手术台上,说:“闭上眼睛,很快就结束。”   剃刀照做,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剃刀迷迷糊糊的挣开了双眼——确切的说,他是先听到了勺子在陶瓷碗里搅拌的声音,然后才睁开眼睛。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剃刀眯着眼望向那声音的来源。   “奈特薇?”他说。   “啊,你醒了。”奈特薇放下手上的杯子,“手术很成功,纳特。”   “嗯,啊……”   剃刀——法斯纳特觉得自己浑身无力。他伸出自己的双手,却什么也没看见。恍然间他才想起来自己很久以前就已经断了双臂。   “嗯,应该是结束了吧——喝吗?”她把杯子递给法斯纳特。   法斯纳特将其饮下,说:“都结束了吗?”   “还没,”奈特薇说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回答我,你的名字是?”   法斯纳特思考着这个问题,他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他身上没有手术的痕迹,剃刀的记忆也还在脑中。我究竟是谁呢?他心想道。   他的目光与奈特薇对在了一起,小奈特薇望眼欲穿,似乎在恳求着什么。那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爱的女孩。   是同样的感觉。   他自从亲手杀死小紫罗兰之后,他的人生就迷失了。爱与被爱都成了虚妄之词。而今日他重拾起自己的心。他已经确定了自己是谁。   “法斯纳特。”他唤出自己的名字。   “你确定吗?”   “确定,就是我,就是你所认识的那个人,奈特薇。”   奈特薇轻轻点头,然后愣了大约三秒,接着她突然跳起来,朝着门外大声喊道:“达拉卡夏!你听到答案了,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法斯纳特,这是他的选择,他选择了自己的灵魂!”说到最后奈特薇哇的一声就哭了。接着大门被推开,达拉卡夏走进来。   “好吧,这就是你的选择了,法斯纳特。”他改用旧的名字称呼剃刀。   法斯纳特感觉有些不对劲,他问道:“什么意思?你……”他望向达拉卡夏背后,莉莉丝站在那里,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另一个我呢?真正的剃刀呢?”他问道。   “根本就不存在。”达拉卡夏说。   “什么意思?”   达拉卡夏笑起来,说:“我根本没给你动手术。灵魂怎能分离?世间只有一个灵魂,如今世上再无剃刀,只有法斯纳特。” 回归自我,十一   回归自我,十一   法斯纳特难以置信望着那个老人,说:“你们一开始就在骗我?”   “善意的谎言,法斯纳特。”他再次重复那个名字,“前世还是今生?这只能你自己决定。既然你决定不了,我们就只好帮你决定。如今你选择了奈特薇,选择了今生,那你就不再是亲卫队的成员了。”   屋里的四人都沉默着。达拉卡夏望着剃刀;剃刀看着洁白的床单发呆;奈特薇把手放在他的腿上;莉莉丝低头沉默像一尊雕塑。   过了片刻,法斯纳特开口说道:“如果我就这么离开了,那亲卫队的责任谁来背负呢?”   达拉卡夏说:“我已经拿走了你的力量,并且将其注入到了那个傀儡身上。它虽无灵魂,却和你一样强大。   法斯纳特问道:“我已经变成彻底的凡人了吗?”   老人回答:“你依旧比一般人强壮、敏捷,但你不再拥有神性了。念力、魔力、神力、血脉、通通消失。”   法斯纳特点了点头,如今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东西了。神性之类的东西,本来也不属于他。凭空得到之物,就凭空消失掉好了。然而他还是想起了莉莉丝和肯帝恩,还有往日的种种旧情。   “我还记得以前的事情,我曾经的记忆……”   “忘记这一切吧,剃刀。无论是精神还是力量,过去的这一切都是炼焱神赐予你的,如今既然你不再侍奉祂,祂便将一切拿回了。这是自由的代价,剃刀。你能接受这个代价吗?”   他看了一眼奈特薇,说:“我接受。”   老人点头,说:“从今往后,世间再无剃刀,只有法斯纳特。”   说完这话老人转过身去对那个梦魇说道:“道别吧,莉莉丝。”   “不!”莉莉丝猛的抬起头来,“达拉卡夏!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你这老贼!你骗了我。”   “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何况他睡着的时候,你俩不是谈了吗?你们都说尊重剃刀的选择,认赌服输。”   “不,不!我等了一万年,我……我以为我终于能得到他了,却没想到是要失去他!我不能接受这种结果,达拉卡夏!”她愤怒无比,整张脸都狰狞起来,可是当她望向法斯纳特、两人目光相碰的瞬间,她的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啊……我……”梦魇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不光法斯纳特于心不忍,就连奈特薇都同情起她来,“去劝劝她吧。”奈特薇小声对法斯纳特说道。   “嗯。”法斯纳特点了点头,心想道:我又能怎么劝她呢?我已经选择了。   就在这时候,莉莉丝站了起来。“剃刀,我……我……”她哽咽着,“我不会就这样放弃……”   这时候达拉卡夏用一种命令式的严肃声音说道:“莉莉丝,这世界上早就不存在剃刀了。放下你的执念吧。”   莉莉丝指着床上的男孩喊道:“他就在这!他就在我面前!你跟我说他不存在?”   达拉卡夏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不是剃刀,那只是一个拥有剃刀记忆的年轻人而已。他生在第五纪元,活在第五纪元,将来某天也会死在第五纪元。只是剃刀的记忆恰巧闯入了他的梦境而已。”   “不……”莉莉丝捂住嘴巴,“你是想说,剃刀一开始就死了吗?”   达拉卡夏轻轻点头,说:“今日你所见的‘剃刀’与其他亲卫队成员皆有不同,你发现了吗?你、我、肯帝恩,都保持着当年的肉体。但为什么他却在一个新的肉体里?法斯纳特和我说过,他之所以得到剃刀的力量,是因为当年他父亲逼他饮下了凶魔之血。你听得懂吗?他只是个饮了凶魔之血的男孩,而真的剃刀……”   “别说了……”莉莉丝往后退去。   然而只剩下理性的破碎人根本就不理解什么人情世故。他只会陈述那个事实:   “真的剃刀化作凶魔了,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面对血淋淋的现实,一向是爱哭的莉莉丝反而哭不出来了,她只是望着法斯纳特,小心翼翼的问道:“剃刀,不是你吗?”   法斯纳特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有最近的,有很久之前的,还有远古时代的,一切都是和莉莉丝有关的事情。他的精神在一瞬间动摇了,可也只有一瞬间。   “不是了,莉莉丝。我很遗憾。”   “是吗?是吗是吗是吗……”莉莉丝的表情突然变的冷漠起来,“既然如此,那你的事情就和我无关。第五纪元的男孩,去和你的小血魔好好亲热吧,抱歉,我认错人了。”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你要去哪?”达拉卡夏喊住她。   “当然是去找他!”莉莉丝尖叫。   “他已经死了!”   “现实里没有,梦里总会有!这个世界没有,其他世界总有!你们这些活在现界的愚钝之人,不要质疑梦魇的公主!”她张开双翼,周身冒出灰白色的光圈,“我不相信战神会死去,他的灵魂一定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他在等着我……等着我去救他!”   说完这话,莉莉丝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光圈中。达拉卡夏摇了摇头,说:“我当初就该把她的人格也打个粉碎,只留下了理性,就跟我自己一样。”   说完这话,达拉卡夏行了一礼,说:“我起初想通过暗示让你相信你自己就是剃刀,但现在看来,人是没法违背自己的本能的。我很抱歉。”   “我接受道歉,”剃刀说,“这些日子以来我也有所收获,达拉卡夏大人,我不后悔。”   “感谢你为亲卫队的付出,法斯纳特;也感谢你,奈特薇。”   奈特薇行了一礼,没有回答。   随后达拉卡夏就走了,随着大祭司的离开,亲卫队的故事仿佛就到此结束了。法斯纳特休养了一天,转天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他和奈特薇决定先找个地方定居下来,他们都受够这种流浪的日子了。   那天晚上,两人在一间豪华的旅店里包了客房。奈特薇从外面买来了几个精致的菜品,俩人喝了些酒,算是庆祝新生。喝完酒后法斯纳特洗了个澡,就十分惬意的入睡了。柔软的床和枕头、夜晚的清凉微风、还有怀里的爱人,就如天堂一般幸福。   他闭上眼睛,进入甜美的梦乡——本该如此的。   然而,他却梦见了那个女人。   “男孩,我们的故事还没结束!”梦魇的公主掐着他的喉咙说道,“达拉卡夏做不到的事情,就由我来替他做吧!把我的爱人还给我!”   接下来就是灵魂撕裂一般的剧痛,他在漆黑中挣扎着、痛苦的呻-吟着,最终他猛的坐了起来。   夜枭啼叫,月光如水。法斯纳特的头上全是冷汗。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淤青,意识到这不是做梦那么简单。   梦魇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