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日本当剑豪 作者:漱梦实 内容简介: 穿越到了公元1789年的古代日本,时值承平日久的江户时代。 开局只有一个下级武士的身份、佩刀、以及一个只要击败或击杀敌人便能提升个人等级与剑技等级的系统。 …… “遇到强敌时我会怎么办?我会拔出第二把刀,改换成我真正拿手的剑术——二刀流。” “如果还是打不过怎么办?” “那我会掏出我的左轮手枪,朝敌人的脑袋狠狠来一枪。” 绪方逸势——拥有“人斩逸势”、“刽子手一刀斋”等称号的“大剑豪”如此对答道。 第1卷 从零开始的武士生活 第1章 绪方逸势 望着面前的这上百名欲取他性命的广濑藩武士,绪方回想起了在榊原道场练剑的日子。 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 光是回忆起来,绪方的脸上便忍不住浮现出几分笑意。 “绪方逸势!” 一道暴喝突然炸响。 声音的主人,正是此时正牢牢护卫在松平源内身侧的七原。 “把你的刀放下!” 一道接一道暴喝声,以七原他那高大壮硕的身躯为圆心四散而开。 “不要你以为拿了个榊原一刀流的免许皆传的证书,你就是天下无双了!” “你的剑术再高超,难道还能高超到同时和上百人做对手吗?!” 七原的这一声声暴喝,让绪方的思绪渐渐从回忆中抽出。 绪方抬起眼眸,让目光从面前的这上百名武士的脸庞一一滑过。 望着面前的这上百名敌人,绪方的脸上无悲无喜。 绪方缓缓抬起紧握在右手的刀。 刀尖直指被面前的这上百名武士给团团护住松平源内与七原。 绪方用他的动作回答了七原。 望着绪方的这一动作,七原只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上涌,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绛红色。 “绪方逸势!” 因愤怒而涨红了脸的七原再次暴喝道。 “你这大逆不道之人!身为广濑藩的臣子、身为一名武士,竟然想刺杀自己的主君!” “好心给你一个机会,你竟然还不领情!” “你还有身为武士的廉耻之心吗?!” 绪方静静地听完七原的这番暴喝。 随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今天,不是以武士的身份来到这里的。” “我今天,是以男人的身份站在你们面前。” 说罢,绪方将自然垂下的左手缓缓抬起。 搭在插在左腰间的胁差。 噌! 然后一口气将胁差从鞘中拔出。 绪方右手上的打刀,与左手上的胁差,在苍穹之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凛冽的寒光。 在拔出胁差后,绪方缓缓摆出了“无我二刀流”的架势。 望着手握双刀的绪方,松平源内满脸好奇,而七原的瞳孔则微微一缩,倒吸了一口凉气。 七原精准地看出了——绪方摆出了某种二刀流剑术的起手式。 虽然他不认得这是哪一流派的二刀流。 “绪方逸势!”七原继续暴喝着,“你竟然还会用二刀流?!” “你是什么时候产生了我只会‘榊原一刀流’这一种剑术的错觉?” “我今天一定要摘下松平源内的狗头。”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面无表情的绪方,此时脸上终于浮现出透露着凌冽杀意的阴影。 “我看下谁有胆过来拦我!” 像是被绪方此时所散发出来的气势给吓到了一般,挡在绪方面前的这上百名广濑藩武士,有不少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甚至数步。 “哼。”七原用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冥顽不灵!你多用了一把刀,难道实力就能翻倍吗?!广濑的武士们!将这大逆不道之人碎尸万段!” 随着七原的命令下达,这上百名广濑藩的武士一面发出着怒吼,一面高举手中的刀,朝绪方杀来。 而绪方也毫不畏惧地握紧两手中的长短双刀,一步一步缓缓地朝面前的这上百名敌人迎去…… …… …… …… …… 4个月前—— 宽政元年(公元1789年),5月3号。 广濑藩,榊原道场。 “绪方前辈!绪方前辈!” 许逸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绪方前辈!正在比剑呢!您发什么呆!” 刚刚的这道男声的音量陡然拔高了一截,让许逸感到自己的耳膜都开始发疼了。 猛地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站在他身前、剃着月代头、手持木剑的年轻男子。 刚刚不断呼唤着许逸的人,正是这名年轻男子。 ——这里是哪里……?我不应该在我家的书房里看书吗? 许逸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转动目光,看向自己的四周。 日式的道场、放置在道场边上的一排排木剑、跪坐在道场边缘的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的一众人等。 以及正手持木剑,站在他身前的年轻男子。 这名手持木剑,站在许逸身前的男子,再次皱紧眉头用不悦的口气说道: “绪方前辈!您今天怎么了?怎么一直都在发呆?如果是生死相搏的决斗的话,您已经死了!” 明明这名年轻男子说的是日语,但许逸却能毫无障碍地听懂他在说些什么。 直到这时,许逸才发现——自己的手上也正拿着一把木剑。 身上也穿着一套以深蓝色为主色调的和服。 ——绪方?比剑? ——比什么剑? 心思刚想到这,许逸便猛然感觉有大量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他叫绪方逸势,20岁。 广濑藩的一名普通武士,职务为每年只能领50石微薄俸禄的库房官。 在一座名为“榊原道场”的剑道馆内,修行一刀流剑术——“榊原一刀流”。 每日的工作结束后,或是闲暇有空时,都会来榊原道场练剑。 而他现在正在和他的师弟——牧野文四郎比剑。 与师兄弟们互相切磋——这是榊原道场每日的必修功课之一。 就在许逸还在慢慢消化这些突然在他脑海内迸现的记忆时,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在道场的一侧响起: “绪方,打起精神来。” 许逸循声望去。 说话之人,乃是一名眉毛、胡须、头发全数花白的老翁。 这名老翁,正是榊原道场的馆主、许逸的师父——榊原半兵卫。 在许逸的目光转到他的身上后,榊原接着用威严的声音说道: “竟然在比剑的时候走神,这可真不像你。” “师父,很抱歉……” 许逸敢保证自己从来没有学过日语。 但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流利的日语一个劲地往外蹦。 许逸将右手的木剑缓缓抬起,然后用双手紧握剑柄。 剑尖直指面前的师弟牧野的眉心。 握着剑柄,熟悉至极的手感源源不断地从手掌种冒出。 见许逸也不再走神了,牧野也重新握好剑,将身上的所有神经绷到极致。 二人这样相对而立了一小段时间后—— 牧野率先发动了先攻。 牧野调转手中的木剑的方向,朝许逸笔直刺去。 明明是第一次握剑、第一次和别人比剑,但许逸却感觉——自己懂得握剑,也懂得如何与人比试。 身体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灵活躲过牧野刺来的剑。 随后一记横劈,朝牧野的胸口扫去。 在木剑即将击中牧野的胸口时,许逸及时收住了力道,仅仅只是击疼了牧野,没有把牧野击伤。 “唔……” 牧野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呼,然后摔倒在地。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龙尾,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2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2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7(570/600)】 【榊原一刀流等级:3段(420/500)】 奇怪的声音在许逸的脑海中响起。 ——这是什么东西? 莫名其妙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让本来就因搞不清楚现在状况的许逸更加混沌了。 “这记龙尾使得漂亮,绪方。” 刚刚一直坐在道场边上观战的榊原,此时出声夸赞道。 “只不过——你今天是身体不太舒服吗?怎么一直都在走神、发呆呀?” “不……身体并没有不舒服……” 许逸揉了揉脸。 “师父,抱歉……我能先去洗个脸吗?昨晚可能没有睡好,现在似乎有些犯困了……” 许逸随便扯了个谎。 而榊原也十分爽快地说道: “快去快回吧。” “是。” …… …… 轻车熟路地走出了榊原道场,来到了道场边上的一条小溪旁。 许逸捧起一些溪水,用力搓揉着自己的脸。 透过清澈的水面,许逸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 脑袋上没有剃月代头,梳着总发,别着发髻。 五官算得上是耐看,但是既陌生又熟悉。 有种是自己的脸,但又不是自己的脸的错乱感。 “我竟然……来到了日本的江户时代……” 许逸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呢喃道。 “还成为了一位名叫绪方逸势的广濑藩武士……” “绪方逸势……” 许逸不断嘟囔着自己的这个新名字。 “看来得花上一些时间来好好熟悉这个新名字呀……” 第2章 系统的详情 简单地洗了几把脸后,绪方便回到了道场内。 在绪方跑出道场去洗脸时,道场内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比试。 ——我要坐哪里好呢…… 就在绪方苦恼着自己要坐哪个位置时,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内: “前辈,这里。” 绪方循声望去。 说话之人,乃是刚才和绪方比试的师弟——牧野文四郎。 牧野的身旁刚好有一个空位。 绪方快步走去,然后跪坐在牧野的旁边。 就如同刚才比剑一样——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又出现了。 在还没穿越过来之前,绪方他是从未试过跪坐的。 而此时的他,就像呼吸一样,既轻松又自然地在牧野地身旁完成了跪坐的姿势。 绪方都已经对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见怪不怪了。 “如何?” 在跪坐在牧野的身旁后,绪方便笑着朝牧野问道: “你的胸口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 牧野揉了揉自己的胸膛,继续笑着说道: “多亏了前辈的手下留情,稍微休息一下就感觉不到痛了。” 刚才在和牧野比剑时,绪方及时收住了力才没有打伤牧野。 如果木剑结结实实地砍在牧野的胸口,那牧野可能就没有办法再像现在这样跪坐在绪方的身边,和绪方闲聊了。 牧野文四郎——绪方逸势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比绪方小上1岁。 与绪方一同研习榊原一刀流,不过因为牧野拜入榊原半兵卫门下的时间要比绪方晚一些,因此是绪方的后辈。 因为二人关系不错的缘故,平日里也总是像刚才那样互相切磋。 不过因为牧野的剑术要比绪方差的缘故,在与绪方的比剑中,基本都是以牧野的落败收场。 …… …… 师兄弟二人简单地闲聊了几句后,便止住了话头。 牧野专心致志地看着正在剑馆中央比剑的两位师兄弟。 而绪方则一边装作观看比试的模样,一边偷偷地研究着自己脑内的系统。 在心中默念了几声“系统”,面前便出现了一个虚拟屏幕。 【姓名:绪方逸势】 【等级:Lv7:570/600】 【个人属性: 力量:5 敏捷:5 反射神经:5 体力:5 生命力:5】 【武技流派: 榊原一刀流:3段:420/500】 【剩余技能点:0点】 【榊原一刀流(3段): 登楼:初级 水落:中级 鸟刺:初级 龙尾:初级】 简单易懂的个人属性界面,一目了然。 只不过这个人属性值让绪方很想吐槽。 ——力量、速度、反射神经、体力、生命力,这5项属性都是5点,这个属性也太平均了吧…… 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一番自己这属性平均为“5”的个人战斗力后,绪方开始认真地研究这个人界面的各个条目。 绪方发现有些条目的最后面有个小小的问号。 当绪方把视线集中在这个小小的问号时,这个问号就会变成一个虚拟界面框,里面会解释该条目的一些基本信息。 就比如绪方将视线集中在了“等级”后面的那个小问号后,这个小问号就变成了一个虚拟界面框,里面用简略的语句向绪方解释了等级的用处。 【击败或击杀敌人将能获得经验值,击败或击杀的敌人越强,便能获得更多的经验值,目前等级为7级,每升一级可得1点技能点】 相当直白且易懂的说明。 ——技能点……技能点有什么用啊…… 绪方一边这般暗道着,一边移动目光,看向“剩余技能点”这一条目后面的小问号。 【可花费技能点提升自己的个人属性,或是提升每个武技流派的每项技能的等级】 【每花1点技能点,可提升某属性1点能力值】 【花费1点技能点可解锁某一武技流派的新技能】 【花费1点技能点可将解锁出来的技能从“初级”武技升为“中级”武技,花费2点技能点可将“中级”武技升为“高级”武技】 【花费4点技能点可将“高级”武技提升为“大师级”武技,花费8点技能点可将“大师级”武技提升为“宗师级”武技】 这一条目的解释内容就比较多了,但也比较好懂。 ——武技……指的是后面的这些吗…… 绪方把目光移动到了个人属性界面的最后面。 目前武技流派的这一栏,只有“榊原一刀流”这一个武技流派,代表着绪方目前就只会这一流派。 【武技流派:用某武技流派的技能击败或击杀敌人时,可增加该武技流派的经验值,经验值满后可升级。每项武技流派的最高等级为15段,武技流派每升一段,可获技能点2点。】 看完该条目的解释后,绪方想起来刚才在和牧野比剑时,当他用出榊原一刀流的龙尾击倒牧野时,的确是有听到榊原一刀流获得经验值的字句。 绪方消化着刚才得知的所有信息。 ——武技等级最高为15段,而我唯一会的武技“榊原一刀流”目前只有3段……看来还需要我慢慢去努力、去升级呀…… ——刚才“技能点”的那个条目说了:可以使用技能点来升级每个武技流派的技能等级。 ——榊原一刀流一共只有龙尾、登楼、鸟刺、水落这4招。 ——这4招里面,就“水落”的等级最高,是中级。 ——其他3招都是初级。 ——呵,还挺准的。我的身体记忆以及脑海里的记忆都告诉我:榊原一刀流里面我最擅长的剑技就是“水落”。 ——按照刚才“技能点”这一条目的描述来看,我可以花费2点技能点来把“水落”从中级升到高级。 ——也可以花1点技能点将“鸟刺”、“龙尾”、“登楼”这3招中的任意一招从初级升为中级…… ——哇噻……要把某一剑技从初级升为最高等的宗师级,要花十几个技能点…… ——而我现在的技能点是…… ——0点…… ——技能点相当珍贵啊…… ——技能点既可以用来提升个人属性,也可以用来提升剑技等级。 ——要把某一剑技提升到最高等级,要花费海量的技能点…… ——要把我的个人属性值调高,把我调成超人,也同样需要海量的技能点…… 将刚才研究系统所得到的所有信息消化完毕后,绪方得出的唯一一条结论便是——技能点很重要,每一个技能点都不能浪费了。 …… …… “前辈,前辈。” 坐在绪方身旁的牧野突然用手肘戳了戳绪方。 “牧野,干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干什么?”牧野朝绪方投去疑惑的目光,“前辈,你今天的精神的确有些不集中啊,你没有听到师傅在喊你吗?又轮到你上前比剑了。你这次的对手很强,要小心一点。” 第3章 升级加点(上) 听到牧野的这句话,绪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剑馆内包括师父榊原半兵卫在内,都在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而剑馆的中央已经站着一名同样也在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绪方的师兄。 刚才绪方一直在潜心研究系统,导致又轮到他上前比剑时,根本没有听到榊原半兵卫师父在叫他。 尴尬地干笑了几声后,绪方立即起身快步走到不远处的剑架旁,随意地挑了一根木剑,接着再快步走到他此次的对手的正前方。 他此次的对手,是绪方的师兄。 虽然和这位师兄不太熟,但是根据脑海中的记忆——他的这位师兄,身手要比牧野好得多。 因为与绪方不太熟的缘故,他的这位师兄没有跟绪方进行任何的寒暄,直接把木剑收到左腰间,半蹲下身。 绪方也跟着照做,将木剑收到左腰间,半蹲下身。 见二人都已做好比剑准备,榊原半兵卫直接大吼了一声“开始”。 …… …… 绪方和他的这名师兄都持中段架势。 所谓的中段架势,是日本剑道的持刀姿势的一种。 主要的持刀架势有上段、中段、下段这3种。 除了这3种主要的持刀姿势之外,还有八相、拖刀等其余种类的较为冷门持刀姿势。 不同的持刀姿势,有着不同的攻击特性。 中段架势,就是把剑尖对着敌人的脸,是武士们最常用的持剑姿势。 中段架势属于比较万能的持刀姿势,既可以用来攻击,也可以用来防守。 上段架势则是把刀高举过头顶,以攻击为主的架势,不过因为把剑高举头顶的缘故,导致身体门户大开,算是一种防御偏弱的持剑姿势。 下段架势则是把剑放得更低些,剑尖对准敌人的膝盖附近,是一种防御见长、攻击见短的防守型架势。 根据不同的战斗需要,切换不同的架势,算是那些大剑豪们的基本功了。 绪方很明显——还做不到这一点。 目前的他,只擅长上段与中段这2种架势。 对于除了上段与中段之外的其他架势,绪方那就真的可以说是菜得抠脚了。 与师兄各持中段架势,互相对峙着。 没有谁率先发动进攻。 谁先动,往往就代表着谁先出现破绽。 因此,不到有信心可以一击结果敌人的那一刻,不会有谁轻动。除非你是个傻瓜。 在与师兄对峙了好久之后,率先沉不住气的人——是师兄。 师兄一个踏步近身,冲进绪方的攻击范围——同时也让绪方进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 在踏进已经足以对绪方发动突刺的范围后,师兄直接施展榊原一刀流中的突刺技——鸟刺,朝绪方的胸膛刺去。 师兄的动作虽快,但绪方的眼睛还能捕捉到。 啪! 响亮的木头撞击声轰然响起。 绪方一剑格开师兄的突刺,并快速后退了几步,与师兄拉开距离。 二人第一轮的攻防,以平局收场。 ——真不愧是师兄啊…… 绪方一面调整着呼吸,一面在心中暗道着。 ——刚才的速度真不一般……论实力的话,这位师兄应该和我不相上下…… 榊原一刀流是一种刚诞生于世没多久的一刀流剑术。 榊原一刀流的创始人,便是绪方等人的师父榊原半兵卫的哥哥——榊原传一郎。 传一郎是一位懂得相当多流派的剑术的大剑豪。 年近中年时,传一郎取各家流派之长,研究出了一种全新的一刀流剑术——榊原一刀流。 榊原一刀流算是一种非常朴素的剑法,因为它一共就只有4招——鸟刺、水落、登楼、龙尾。 鸟刺:突刺技。 水落:下劈技。 登楼:上挑技。 龙尾:横砍技。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秘技,榊原一刀流从头至尾一共就只有这实用至极、有着不同攻击方式的4招剑技。 传一郎在研究出榊原一刀流后,便将其传给了自己的弟弟——半兵卫。 在将榊原一刀流传给半兵卫后没多久,传一郎便十分遗憾地病故了。 为了发扬哥哥耗费了近乎一生的时间才发明出来的这一剑法,半兵卫建立了这座“榊原剑馆”。 力图于将榊原一刀流的这套年轻剑法发扬光大。 之后,绪方便极其有幸地成为了拜入半兵卫门下的第一批弟子之一。 ——这位师兄真的很强啊…… ——如果不想点计策的话,恐怕很难打败这位师兄…… 绪方思忖了片刻。 随后调整了下自己的持剑架势。 将手中的剑高举过头,将中段架势调整为了上段架势。 在绪方将持剑架势变为上段架势后,引发了剑馆内的阵阵惊叹。 跪坐在一旁观战的牧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道: “前辈要用他最擅长的‘水落’了吗……” 绪方最擅长使用的剑技,是下劈技“水落”——这件事在榊原剑馆内并不算什么秘密。 毕竟大家平常总是互相切磋,谁谁谁擅长哪种剑技,大家早就已经一清二楚了。 在绪方将持剑架势变为上段架势后,馆内的不少人都像牧野一样——认为绪方要用他最擅长的剑技“水落”来击败他的对手。 而绪方的对手——他的这位师兄,也是这么认为的。 绪方的师兄咽了口唾沫,默默地做好防御“水落”的准备。 绪方挪动着自己的双脚,缓缓拉近着自己与师兄之间的距离。 而师兄也没有刻意回避,任由绪方靠近、任由二人之间的距离缓缓拉近。 在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二人的剑都能碰到对方的下一刹那—— 绪方微微跃起,做出一副要使出一记势大力沉的下劈的模样。 而早早就做好了防御准备的师兄,则以极快的速度抬起手中的剑,准备接住绪方劈下来的剑。 望着将剑上举的师兄,绪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我赢了。 用十分笃定的语气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之后,绪方的腰腹猛地使劲,让原本跃入半空的自己迅速“沉”回地面。 而被绪方刚才的假动作给骗到的师兄,现在都还摆着一副举剑防御的模样。 师兄现在的模样,可以说是空门大开。 而空门大开的状态,在比剑中是最容易“死”的状态。 瞄准师兄的胸膛,绪方直接施展了榊原一刀流中唯一的突刺技——“鸟刺”。 “唔!” 胸口被木剑剑尖戳中的师兄,直接倒退了数步,然后跌坐在地上。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鸟刺,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3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40点】 【叮!经验值满,个人等级升1级,获得技能点1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1点】 【目前个人等级:Lv8(0/700)】 【榊原一刀流等级:3段(460/500)】 第4章 升级加点(下) ——我……升级了? 绪方还未从刚才一连串的系统音缓过神来。 过了片刻,绪方才将刚才在他脑海里响起的这一大串系统音消化完毕。 在打败刚才的那位师兄后,所获得的个人经验值刚好足够绪方晋级到Lv8。 在升了一级后,绪方也因此获得了1点技能点。 终于获得了技能点,这让绪方相当地兴奋。 因为据他刚才对他脑内的这一系统的研究——这系统里面最重要的东西,便是技能点。 只要有了技能点便能变强。 就在绪方思考着该用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这1点技能点来增强自己的个人属性,还是攒起来以后升级自己的剑技时,一道爽朗的男声突然自剑馆的一角响起: “哈哈哈哈!绪方君今日一直在走神,我还以为绪方君您今日身体状态不好呢!” “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绪方君您今日的身体状态相当不错啊!” 绪方循声望去。 说话之人,乃是一名梳着十分干净整洁的月代头的壮汉。 不仅身材壮实,整个人也仪表堂堂。 如果他能换一个发型,不剃这难看得要死的月代头的话,那在绪方眼里,这名壮汉便是一名毋庸置疑的帅哥。 绪方怎么说也是从现代地球那穿越过来的。 在出身自现代地球的绪方的眼里,月代头这种发型真的是丑得令人发指。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哪个帅哥驾驭得住这种发型。 绪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脑袋上那茂密的头发。 不由得暗自感到庆幸——自己的发型是总发,而不是月代头。 在江户时代,武士们之中最流行的发型,毋庸置疑便是月代头。 与月代头相对的,便是总发。 总发——也就是完全不剃掉头顶的头发,将所有的头发束起来别成发髻。 绪方便留着总发。 不,准确来说,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原绪方”留着总发。 不仅留着总发,还故意拨下些前额处的头发,留出一些刘海。 既不剃月代,还将前额的头发弄下来一些——这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原绪方”的这种发型简直就是异端。 “原绪方”也因此遭到了许多人的批评。 但不论别人怎么批评他,“原绪方”仍旧我行我素地留着总发、留着刘海。 在别人眼里,“原绪方”的这种审美是丑陋、是异端。 但在绪方眼里,“原绪方”的这种审美简直潮爆了。 绪方感到相当庆幸——为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原绪方”的优秀审美感到庆幸。 放下摸着自己头发的手后,绪方朝这名仪表堂堂的壮汉微笑道: “三上前辈,您过奖了。” 这名壮汉,名叫三上右卫门。 是榊原剑馆的所有弟子中,公认的最强者。 虽然论实力,三上在所有弟子中排首位。 但他从不为此感到骄傲自满,一直都抱着颗谦逊的心习剑。 也正因为三上的人品相当高尚,所以剑馆中的所有人——包括绪方在内,都相当地尊敬他。 绪方原以为三上只是简单地夸赞他几句。 可谁知道——三上竟然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并微笑道: “绪方君如果不嫌弃的话,可否与在下比试一下?” “在下现在相当想和今日状态不错的绪方君比剑呢。” 听到三上的这一比剑请求,绪方扬了扬眉。 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 “好啊,那就让你我二人久违地比一场吧。” “哈哈哈哈!绪方君今日也是战意高昂啊!” 绪方之所以会答应三上的比剑请求,理由也很简单——虽然已经与人连比2场了,但他还是有着种没有打够的感觉。 没有打过瘾。 想接着打。 想打一场酣畅淋漓的剑斗。 这便是绪方此时的想法。 …… …… 挥了挥手中的木剑,适应了下手中的木剑后,三上便持中段架势,紧盯着身前的绪方。 而绪方也同样持中段架势,紧盯着身前的三上。 仅凭三上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绪方便敏锐地感知到——三上要比牧野、比刚才的师兄要强得多! “我上了。” 轻声道完这一句后,三上一个踏步近身,然后一记“龙尾”朝绪方的胸口扫去。 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 三上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险之又险地躲过三上的这记“龙尾”后,绪方立即展开了还击。 但绪方的还击,统统都被三上给挡了下来。 …… …… 绪方已经将自己的注意力提高到极致了。 但即便如此,绪方还是只能勉强躲开三上的攻击。 对三上的还击,也都统统被三上给挡下。 绪方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体力在快速下滑。 而三上还留有余力。 虽然目前二人都还保持着均势,但随着时间一场,绪方的败势便会渐渐显露出来。 必须得想办法快速打倒三上。 ——可恶……! 绪方在心中暗骂着。 ——速度还是不够快…… ——要是我的动作能够再快一点的话,三上应该就挡不住我的剑了! 据绪方的判断——要打倒三上其实也不难。 只要动作能够再快一些就可以了。 他现在就是动作慢了些,使得自己的每一招都能被三上以更快一些的速度挡下。 就在绪方为自己的动作不够迅速而感到忧愁时,绪方突然感到自己的脑海中有道闪电划过! 他猛地意识到——他现在不就正好具备着可以让自己的动作速度迅速提升的能力吗? ——系统…… 绪方在心中默念着。 ——给我的“敏捷”值加一点技能点。 【叮!敏捷+1】 【目前敏捷值:6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0点】 绪方把自己刚才因升级而获得的那1点技能点加在了自己的敏捷值上。 随着系统音的落下,绪方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要比刚才要轻盈了许多。 敏捷提升1点后所带来的效果,立即在绪方的身上呈现。 强压下脸上浮现的笑意后,绪方将目光死死地定格在三上的身上。 三上现在正把剑高举过头顶,正欲施展下劈技“水落”。 把剑高举是一种很具风险的事情。 因为如果敌人的速度够快,并且你刚才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的话,他能轻而易举地击倒你。 就比如现在——就是这种情况的完美体现。 三上将他的剑高举,正欲劈下时,绪方突然以此前从未展现过的速度迅速动了起来。 第5章 绪方的佩刀 踏进,挥剑横扫——动作一气呵成。 动作速度也远比刚才的动作速度要快! 三上的瞳孔因惊愕而微微一缩。 他没有料到绪方的动作速度竟然还能这么快。 他来不及收回已经高举过头顶的剑。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绪方的剑劈向自己的腹部。 因为三上的体型要比绪方高大,因此砍三上的胸膛——这种事对绪方来说有些太过艰难了。 对绪方来说,最佳的攻击位置,就是三上的肚腹。 榊原一刀流·龙尾。 龙尾——榊原一刀流中的横斩技。 绪方的剑,就如同巨龙的尾巴一样,从左至右,朝三上的肚腹扫去。 在木剑的剑刃距离三上的肚腹仅剩一个指头的距离时,绪方的剑猛地停了下来。 微笑着将剑收回来后,绪方朝三上行礼说道: “承让了,三上前辈。” 三上也从刚才的惊愕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放下手中的剑,面带无奈笑意地朝绪方行礼: “是我输了……没想到绪方君你的速度原来可以这么快……看来绪方君你平常隐藏地挺深的呀。” 三上的话音刚落,熟悉的系统音便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龙尾,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5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60点。】 【叮!经验值满,榊原一刀流等级升1段,获得技能点2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2点】 【目前个人等级:Lv8(50/700)】 【榊原一刀流等级:4段(20/700)】 ——我的榊原一刀流升级了!又有技能点了!而且还是2点! 在脑海中的系统音落下后,绪方忍不住在心中兴奋地大喊着。 ——不愧是三上前辈,打败他后所获得的经验值比牧野和上一位师兄都要多! ——我的判断果然没错啊……升级我的武技流派等级,比提升我的个人等级的性价比要高得多! ——个人等级升1级,只能获得1点技能点。 ——而武技流派的等级提升1级,则能获得2点技能点。 ——刚才我的榊原一刀流从3段升为4段后,我就获得了2点技能点。 ——只可惜每项武技流派的等级最高只有15段啊…… ——不能像个人等级那样,可以上不封顶地无限升级…… …… …… 三上虽然他们榊原剑馆的众弟子中的最强者,但他也并不是无敌、从来没被人打败过的。 毕竟三上也没有强到碾压所有师兄弟的地步。 所以在日常的比剑中,三上也总是会输给其他人。 也正因如此,在绪方击败三上后,仅仅只是引起了馆内众人小小的惊叹而已,并没有谁感到不可思议。 绪方与三上的比剑,是今日的剑馆切磋的最后一场比试。 在绪方与三上比完剑后,已是日落时分。 日落后,便是剑馆关门的时候——这是榊原道馆的规定。 所有弟子列队,向他们的师父榊原半兵卫行完一礼后,便拿回各自的佩刀,穿上各自的鞋子,各回各家。 …… …… 绪方住得较偏远,因此没有谁和他同路,因此绪方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凭着脑海中的记忆沿着乡土小路回家时,绪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频频瞟向自己的左腰间。 准确来说,是瞟向别在自己左腰间的长短两刀。 这两把刀很重,挂在腰间还挺沉的。 望着自己左腰间的这2把沉重的刀,绪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是真刀啊…… ——想不到我还有把真刀挂在腰间、在路上大摇大摆地走的一天…… 在来到江户时代之前,绪方曾经在某处听过一句话——男人基本上都是喜欢舞刀弄剑的。 对于这句话,绪方深以为然。 一想到自己的腰间就佩挂着两把真刀——而且还是属于自己的家传宝刀,兴奋之情便不受控制地从绪方的体内冒出。 绪方很想把他的这2把佩刀拔出来,细细地观赏一番。 但现在是在室外,虽然绪方现在所处的时代是武士为尊的江户时代,但在室外无故拔刀,总归还是有些不太妥当的。 为了能快点观赏一些自己的佩刀,绪方加快了自己回家的步伐。 绪方的母亲在生下绪方时,因难产而死。 绪方的父亲也在数年前病逝。 因此绪方现在是一个人住。 绪方的家只是一栋又破又旧的茅草屋。 屋子虽然小,但一个人也够住了。 拉开房门,连脚上的草鞋都来不及脱,绪方便一口气冲进屋中,并解下左腰间的这2把一长一短的佩刀。 这2把一长一短的刀,都有着各自的专属名词。 长一点的刀,名叫打刀。 短一点的刀,名叫胁差。 打刀是武士们战斗时的主兵器,胁差则是备用兵器。 绪方先是拔出了他的打刀。 现在天色已暗,绪方也没有点灯,使得屋内的光线异常昏暗。 但在绪方将他的打刀从刀鞘中拉出后,整座房屋的光线瞬间变亮了许多。 雪白的刀身清晰地映出了绪方的脸。 将手中的这柄打刀细细把玩了一番后,绪方便将他的胁差也从鞘中拔出。 不论是打刀还是胁差都保养得极好。 刀身雪亮无比。 刀刃也被磨得相当锋利。 这两把刀是名副其实的“家传宝刀”。 从江户时代初期绪方家便代代相传下来。 所以这2把刀都是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老古董了。 在绪方的父亲死后,这2把刀便传到了绪方的手中。 虽然说是“家传宝刀”,但其实这2把刀一点都不“宝”。 只是2把普通的武士刀而已,并不是那种能削铁如泥的宝刀。 自德川家康开幕、德川幕府建立以来,日本一直都相当地太平。 除了江户时代初期打了场关原之战外,日本国内便再无大规模的战争。 没有战争,就代表着武士刀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 也正因为武士刀没有用武之地了,绪方的这2把刀才能代代相传下来,拥有着一百多年的历史。 这2把武士刀能流传这么多年,便代表这么多年下来,这2把刀根本就没怎么使用过。 …… …… 将这一长一短的武士刀赏玩够后,绪方便将其统统收回鞘中。 刚收刀入鞘—— 咕…… 肚子便响起了轻微的响声。 绪方摸着自己那平坦的、没有一丝赘肉的腹部,心中暗道着: ——刚才只顾着看刀、玩刀了…… ——连“我的肚子正饿”这种事都忽略掉了…… ——来吃饭吧…… 第6章 年禄50石的下级武士 望着身前地上的那一小碗稀粥,绪方长长地叹了口气。 轻声嘟囔着: “好想吃肉啊……” 绪方虽然是武士,但日子其实过得苦哈哈的。 论生活水平,还比不上一些农民。 尽管武士是江户时代的统治阶级,但武士的等级其实也分非常多等。 最高级的武士,自然便是幕府将军。 在江户时代,日本名义上的国家领袖是天皇,但实质上的全国最高统治者,其实是德川幕府将军。 比幕府将军低一等的武士,便是各藩的大名们。 所谓的“藩”,可以理解成封臣们封地,统治这些藩的高级武士,便被称为“大名”。 江户时代奉行“幕藩体制”。 幕藩体制——由德川家康建立的由幕府和藩国共同统治的制度。 在幕藩体制下,幕府将军是日本的最高统治者,幕府是国家的最高的政权机关。 幕府统治全国各地的藩国。各藩的统治者是大名,效忠于幕府,幕府对他们实行交替参觐制度。 大名则仍拥有很大的独立性,他们在自己的领地上拥有行政、司法、军事和税收等权力。 打个形象的比喻——幕府将军类似于中华的周天子,是天下之主。 而各藩的大名便类似于被周天子分封出去的各诸侯,在各自的封地内有着极高的自主权。 幕府将军直接掌握着全国四分之一的土地。 另外四分之三的土地则全都分封给大名。 比大名还低一等的,就是没有封地的武士们了。 即使是没有封地的武士们,也分成了相当多的等级。 绪方就属于比较低级的那种下级武士了。 绪方是广濑藩的下级武士。 广濑藩是出云地区的一个藩国,是一个封地较小、在全国范围内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藩。 绪方每年只能领50石俸禄。 石是容积单位。 所谓的年俸50石,意思便是绪方每年能从藩府那领到50石的米。 而1石米大概够一名成年男子食用1年。 咋听起来,绪方的年俸似乎很高,每年能领到的米,足够50名成年男子吃一年。 然而——事实上,绪方的俸禄低到连一家三口可能都养不活。 因为绪方还得需要钱去购置柴米油盐之类的生活用品。 所以就必须得把他的这些工资——也就是这堆米,拿去换成钱。 拿米跟商人换钱,则势必会遭到商人的压价。 这样一来二去,50石米连一家三口都很难养活。 不过因为绪方的父母双亡,全家人仅剩他一个。 所以一人独居的话,50石的俸禄也还是足够绪方活下来的。 只不过——也不会活得太滋润就是了。 绪方一日三餐基本都只能吃稀粥度日。 不顿顿吃稀粥的话,绪方可能会面临饿死的危险…… 挣扎在温饱线上——这就是身为下级武士的绪方的生活写照。 虽然就算绪方有钱,便也吃不上肉就是了。 因为古代日本根本就不吃肉。 你有钱也买不到肉吃。 古代日本人的食谱中,唯一和肉沾上边的,便只有以鱼为主的水产品。 要到半个多世纪后,幕末日本开国之后,日本人才会渐渐开始吃起肉来。 …… …… 从动筷到放下碗筷,绪方的嘴巴只张了4次。 仅仅只张了4次嘴巴,就把这小小的一碗稀粥给吃完了。 温热的稀粥下肚,原本有些折磨人的空腹感缓缓消散。 虽然不再有空腹感,但也没有饱腹感。 吃完饭,绪方便陷入了无所事事的状态。 现在是江户时代,是18世纪末。 自然是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可供绪方消遣。 虽然硬要去找点乐子的话,在这个时代也还是能找到许多愉快的事情来度过夜晚。 但这些愉快的事情,无一例外,都需要很多的钱。 家徒四壁、每顿饭都只能靠稀粥来打发的绪方,自然是不能有那个钱去过什么丰富的“夜生活”的。 无事可干的绪方,干脆就抱着他家中唯一值钱的两样东西——他的两把刀,靠坐在屋内的一角,望着空空的家,发着呆。 在莫名其妙地穿越到江户时代后,绪方便接连比了3场剑,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迟迟无暇去思考别的事情。 现在回到家了、无事可干了,原本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便渐渐松懈了下来。 神经一松懈,各种各样的奇怪想法便接连从绪方的脑海中冒出。 “我为什么会突然穿越到日本的江户时代来……” 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这般低声呢喃着。 在穿越来江户时代之前,绪方的记忆定格在了他在书房看书的景象。 绪方喜欢阅读,尤其钟爱历史类书籍,对欧洲历史很感兴趣。 虽然钟爱欧洲历史,但是对日本的历史也有着一定的理解。 绪方只记得他正在书房内看着书,看着看着突然有些犯困,便合上书趴在桌上小睡了一会。 等再次睁开眼睛后,他便来到了江户时代,变成了绪方逸势,在榊原剑馆里和人比着剑。 绪方连自己现在所处的时代是否就是地球的那个日本江户时代都不知道。 他现在所处的时代,是平行世界、或者说是另外一个地球里的日本江户时代——这种事情也并不是不可能发生。 不过根据脑海中的记忆,他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的历史发展轨迹,和地球的江户时代历史发展轨迹倒是完全吻合的。 都是德川家康在关原之战中大胜,在江户地区开设幕府,令日本进入了德川幕府时代。 而今年是宽政元年,换成公元纪年,便是1789年。 造成无数死伤的“天明大饥谨”刚过去没多久。 目前在位的幕府将军,是刚即位没多久的第十一代将军——德川家齐。 “原绪方”带给绪方的所有关于历史的记忆,都和绪方从地球书本上得知的日本历史完全吻合。 从目前已知的所有情报来看——绪方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应该并不是什么平行世界的江户时代。 但这个结论也不是绝对的。 毕竟——说不定明天就发生了一些和地球书本上所记载的日本历史完全不符的事件。 自己到底是怎么穿越来的、自己脑内的系统是怎么来的、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到底是不是平行世界的江户时代——对于这个问题,绪方在思考了一会后,便放弃了。 因为这些问题都属于你想破脑袋,可能都想不出来一个所以然的问题。 第7章 武士刀的用处 绪方不再去纠结自己现在是穿越回古代日本,还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的古代日本。 反正不论穿越到哪里,都没有什么两样,都得每天吃饭睡觉、好好活着。 于是,绪方开始思考起了下一个问题——他之后要怎么过日子。 噌。 绪方将怀中的打刀再次拔出鞘。 望着雪亮的刀身,绪方长叹了口气。 “刀……在这个时代有什么用呢……” 虽然江户时代是一个武士为尊的时代,武士们拥有着称姓佩刀的特权。 但是——自德川幕府开幕以来,日本已经和平了100多年近200年的时间了。 整个国家一片太平。 说句难听点的话——武士刀现在根本就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绪方脑海里的这个系统,很明显就是一个可以让绪方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增进武技的外挂。 击败、击杀对手,就能获得经验值。 有了经验值就拥有技能点。 有了技能点就可以在转瞬之间,让自己拥有一副强大的身体,以及高超的武技。 然而——拥有了强大的身体、高超的武技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什么武士刀了,就算成为了一个大剑豪又有什么用呢? 在这样的一个和平时代,成为一个大剑豪之后的最好出路,便是开设一个剑馆。 如果日后能够成功开设一个剑馆,并揽来大量的弟子,那么绪方便也能过上不错的生活,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每天靠稀粥果腹。 但是…… 一想到自己日后的最优出路,便是开一个剑馆后,绪方便感觉……有些失落。 他对开剑馆没兴趣,他不想开什么剑馆。 但若是要问绪方他自己——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绪方他自个也答不上来…… 绪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各种各样的思绪,在绪方的脑海内来回拉扯。 时间也怎么一点一滴地流逝。 渐渐的,绪方感觉困意渐渐从体内涌出。 “现在几点了……” 没有钟表可供绪方看时间。 虽然可以靠天色来推断现在的大致时间,但绪方也懒得出门了。 既然感觉困了,绪方便索性决定直接睡觉。 毕竟——他明天可还是要上班的。 …… …… 像绪方这样子的没有封地的一般武士,用形象点的词汇来比喻的话,其实可以把他们当成公务员来看待。 隶属于幕府的武士,帮助幕府处理各种大小政事。 隶属于诸蕃大名的武士们也是这样,帮助自家主君处理各种大小政事。 除了那些失去了主君或是被逐出藩的浪人之外,武士们基本都是有工作的。 而绪方的工作,便是库房官。 其职能有点像是现代地球的会计。 专门负责管理、清点藩府的各种物资库存。 库房官这一官职也分相当多的等级。 绪方恰好就是库房官中较为低等的存在。 也正因为绪方是库房官中较为低等的那一级,他的年俸才会只有惨兮兮的50石…… …… …… 天刚微亮,绪方便醒了过来。 今天,是绪方来到江户时代的第2日。 同时也是绪方来到江户时代后所体验的第一个清晨。 简单地洗漱了一番、穿好了衣服,绪方便将他的2把佩刀插回他的左腰间,准备进城工作了。 白天的时候进行库房官的工作,下班后便去榊原剑馆练剑,晚上吃完晚饭后便睡觉——这便是绪方每日的生活。 既规律,同时也有些枯燥。 绪方的住处较偏远,因此他必须得每天起得很早,才能赶在迟到之前抵达工作地点。 …… …… “绪方君,早上好啊。” “绪方君,你今天气色不错啊。” “早上好,绪方。” …… 对于同僚们的这些问好声,绪方微笑着一一回应。 这些向绪方问好的人,都是库房官——都是绪方的同僚。 绪方目前正位于一间算不上多么宽敞也算不上多么狭窄的屋内。 这间屋内摆满了桌案。 绪方和他的这些同僚们,每日便在这间屋内、在这些案前工作。 一些到得早些的人,已经俯首在案前,开始今日的工作了。 和这些向他问好的同僚们一一微笑回应了之后,绪方跪坐在了他的那张桌案前。 绪方的桌案,和他的那些同僚们的桌案一模一样——都是摆置有着纸笔、算盘、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账本。 绪方和同为库房官的这些同僚们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多么熟络。 主要的原因,可能跟年龄有关吧。 绪方是这间屋子内唯一的年轻人。 其余人都是已经长了白头发的中老年人。 因为年纪差距较大,绪方和这些中老年人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好聊,因此和这些同僚的关系自然不怎么好。 再加上绪方平日里几乎不参加任何的应酬。 他的这些同僚,三天两头地便一起去喝酒、听曲。 而他们自然也多次邀请绪方一起参加。 但对于他们的邀请,绪方一直都是拒绝了事。 之所以不去应酬、不跟他们一起去喝酒潇洒,一方面是因为绪方穷,没什么钱。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相比起喝酒应酬,绪方更想在榊原剑馆内和自己的那些师兄弟们一起练剑。 以牧野为首的那些人,才是绪方的朋友。 相比起和这些并不算很熟的同僚们去进行自己并不感兴趣的应酬,绪方更想和自己的朋友们在剑馆内练习着自己最喜欢的剑。 绪方和同为库房官的这些同僚们,就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点头之交。 不与同僚们进行过多的寒暄,绪方直接掀开桌案前的一本账本,开始工作了起来。 …… …… 绪方继承了“原绪方”除了性格之外的所有东西。 记忆、剑术、以及工作能力。 轻松自如地敲打着算盘,计算着自己负责的各类物资的进出变化,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不大不小的屋内,被纸页的翻动声与算珠的敲动声所覆盖。 但是——不论在哪、是何种职业,都总有那种工作时划水的人。 就比如现在——便有些人开起了小差,在那一边工作一边闲聊了起来。 “你们知道昨天的‘那件事’吗?” “‘那件事’?哪件事?” “啊,我知道。我从别人那听说过了。” “到底什么事啊?” “……主公他昨日又去打猎了。在打猎归来的途中,有一个小女孩在玩球时,不慎冲撞了主公的车驾……” “……然后呢?那个小女孩之后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听说直接被主公一刀斩毙了,又听说那个小女孩没有死……总之不论如何,那个小女孩的下场应该都不会太好就是了……” 第8章 研究系统 绪方虽然一直没有停下手头的工作,但他一直都有在悄悄听着这几名同僚的聊天声。 ——主公……松平源内吗…… 松平源内——广濑藩的现任大名,绪方他们的主公。 绪方是广濑藩的武士。 而松平源内身为广濑藩的大名、广濑藩的统治者,自然便是绪方他们的主公、绪方他们豁出性命也得保护与拥戴的主君。 松平源内是一名今年还只有23岁的年轻大名。 虽然年轻,但自2年前接过亡父的衣钵,成为广濑藩的新统治者后,松平源内便展现出了他那……罄竹难书的残暴本性。 在松平源内的父亲还在世时,松平源内的残暴本性还有所收敛。 但在其父亲死了、无人能再对他指手画脚之后,松平源内便彻底展露出了自己残暴的一面。 短短2年内,出自他手的各种荒谬、残酷之举,可谓是数不胜数。 …… …… 绪方没有太在意刚刚那几名的同僚的聊天内容。 毕竟——他只是一名年俸只有区区50石的下级武士而已。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一直都是绪方的处世之道。 因此他才不关心他的主公又做了什么荒谬事。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下级武士,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绪方为此感到操心。 绪方只想要继续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就由那些大人物们来想办法解决主公行事残暴的问题吧。 …… …… 天空开始有些泛黄。 黄昏来临了。 黄昏既然来了,便代表着——绪方他们可以下班了。 迅速收拾好案上的所有物事,跟还在慢悠悠整理桌案的同僚们打了声招呼后,绪方便快步离开了。 他赶着去榊原剑馆。 每天下班的时候,都去榊原剑馆那练会剑——这是绪方每日必做的事情。 绪方还不怎么熟悉自己脑海内的系统。 所以——绪方已悄悄做好打算,要在榊原剑馆内,以他的那些师兄弟们为“实验体”,来一点一点地试验系统的功能。 扶着左腰间的2把佩刀,绪方飞快地奔到了榊原剑馆。 目前,来剑馆内练剑的人并不多。 仅有的这些人,和绪方的关系并不算熟络。 见没有熟人在场,绪方有些失望。 不过他也很快打起了精神。 虽然没有熟人在场,但绪方有一个实验是即使没有熟人陪练也能进行的。 放好自己的佩刀,随便挑了一把木剑,绪方缓步走到剑馆的一个角落。 对着身前的空气摆好了下段架势。 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后,大喝一声。 随着自己发出的这声大喝,绪方施展了榊原一刀流中唯一的上挑技——登楼。 登楼——榊原一刀流中唯一的上挑技。 榊原一刀流总共就4招剑技。 分别是—— 突刺技——鸟刺。 下劈技——水落。 横斩技——龙尾。 上挑技——登楼。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秘技。 只有朴实无华、但又却实用至极的这4招剑技。 登楼是绪方最不擅长的剑技。 他最擅长的是水落,其次是鸟刺,再其次是龙尾,最不擅长的就是登楼。 在对着身前的空气使出登楼,绪方很明显地感受到身体有着一种不协调感。 这是对剑技不熟练的证明。 “要多多练习啊……” 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这般呢喃了一声后,绪方活动了下自己的筋骨,然后继续对着身前的空气练起榊原一刀流的剑技。 …… …… “喂,快看。” “绪方君今天好认真啊……” “是啊,我看他都已经独自练习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好,绪方君如此认真,那身为师兄的我,也不能懈怠了。” …… 自进到剑馆后,绪方便疯狂地独自苦练,引来了剑馆内师兄弟们的侧目。 大家在夸赞绪方勤奋的同时,也被绪方的这股勤奋劲给带动,开始以一种更加认真的姿态练习着各自的剑术。 …… …… 对着身前的空气使出了第不知道多少次登楼后,绪方停了停,抬手擦着快要顺着他下巴滴落在地的汗珠。 就在这时,脑海内响起了熟悉的系统提示音: 【叮!苦练“榊原一刀流”,获得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10点】 【榊原一刀流等级:4段(30/700)】 在脑海内的这提示音落下后,绪方的脸上浮现出按捺不住的喜色。 低声嘟囔道: “成功了……” 绪方刚才之所以独自苦练剑术,便是为了做一个实验。 实验一下——在不打败、击杀他人的情况下,自己独练剑术,是否能获得经验值。 而现在,实验结果出来了——完全可以。 只不过……效益实在是太低了。 绪方挥刀挥到汗如雨下、双手都快发软了,才增加了10点榊原一刀流的经验值。 而且是只加剑术的经验值,不加个人等级经验值。 这般算下来,靠独自练习来升级自己的个人等级与剑技等级,相当地不划算。 ——若想快速升级,果然还得跟他人比剑才行…… 绪方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身上的衣服擦着汗,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就在这时——一道对绪方来说,相当熟悉的男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绪方前辈,晚上好。” 说话之人,正是整座榊原剑馆内,与绪方关系最好的人——绪方的师弟牧野文四郎。 “牧野。”绪方微笑着应道,“你也晚上好,你今天来得好晚啊。” “唉。”牧野无奈地笑了笑,“路上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浪费时间了,来跟我比剑吧。” “哦?”牧野挑了挑眉,“绪方前辈今天战意昂然啊。好,您等我一下,我去拿木刀。” …… …… 绪方持中段架势,牧野也持中段架势。 二人都死死地盯着彼此。 虽然论剑术水平,绪方要比牧野强得多,但也没有强到可以把牧野碾压的地步。 如果一时疏忽大意,也有可能会败于牧野的手中。 在这般对峙了不知多长时间后,牧野率先大喝一声,施展了榊原一刀流的龙尾,剑尖朝绪方的右手手背扫去。 而绪方极其敏捷地后退半步,躲开了牧野砍来的剑。 在躲开牧野的剑后,踏步向前,重新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拉近二人距离的同时,绪方将木剑高举,然后向下劈下——榊原一刀流·水落。 木剑剑刃在离牧野的鼻尖仅有一个指头的距离下停住了。 “绪方前辈……”牧野苦笑道,“您又赢了。”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2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2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8(70/700)】 【榊原一刀流等级:4段(50/700)】 喜色再次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第9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绪方的又一个实验宣告成功了。 绪方今天来剑馆,主要就是为了做两个跟系统有关的实验。 第1个实验:测试一下在不击败、击杀敌人,仅仅只是独自练剑的情况下能否获得经验值。 第2个实验:重复打败敌人的话,能否获得经验值。 而现在,绪方的这2个实验都已做完,并全数宣告成功。 在昨日,绪方就已经打败过牧野一次。 而今天再一次地打败牧野后,仍旧能获得经验值。 这说明即使是重复打败敌人,也照样能获得经验值。 2个实验都宣告成功,让绪方的心情大好。 绪方活动了下右臂的筋骨,朝牧野微笑道: “好,牧野,我们今天来好好活动一下吧。” …… …… 今天,绪方前前后后跟牧野比试了3次,赢了3次。 从牧野的身上获得了个人经验值60点,榊原一刀流的经验值60点。 目前,绪方的个人等级为:Lv8(110/700)。 榊原一刀流的等级为:4段(90/700) 绪方本来还想跟牧野进行第4次的比试,但已经连打了3场的牧野已经没有力气与精力再与绪方比剑了。 见牧野都这么说了,绪方也只能无奈放弃跟牧野的比剑。 今天,绪方他们的师父——榊原半兵卫并没有来到剑馆指导他们练剑。 这其实也是榊原剑馆的常态了,半兵卫并不是每天都会亲临剑馆来指导他们比剑。 就比如今天——半兵卫他就没来,从头到尾都是绪方他们自个埋头苦练。 牧野已经无力再与绪方比剑,而绪方现在也刚好有些累了。 毕竟在和牧野连续展开3场比剑之前,绪方就已经独自练习了许久的剑术。 既然自个的身体状态也有些不佳了,而今天做实验的目的也已经达到,绪方便索性终止了今日的练习,拿回自己的佩刀、穿上自己的草鞋,踏上了回家的路。 …… …… 和昨日相比,绪方回家的时间明显要晚了许多。 外面的天色全黑了,不打灯笼的话,根本连路都走不了。 榊原剑馆内常备着大量供徒弟们使用的灯笼,剑馆内所有的人都可以随意使用,只需要在用完后放回原位就可以了。 绪方右手提着灯笼,左手随意地搭在腰间的佩刀上。 咕~~ 肚子发出足以令人感到难为情的响声。 “好饿啊……” 绪方放下了搭在佩刀上的左手,用左手轻轻捂住自己的肚腹。 在穿越之前,绪方过着的,可是肉蛋饭菜随便吃的生活。 早就过习惯了那种生活的绪方,对于目前这种顿顿只能喝稀粥的日子,自然是感到极为不适应。 从昨天到现在,绪方刚好在这个时代待够了1天。 仅仅只是这短短1天的时间,绪方便受够了这艰苦的环境。 ——好想吃点好东西啊…… 这一想法刚从绪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绪方便觉得自己的这一想法有些好笑。 要吃点好东西,其实一点也不困难的。 困难的是要从哪搞来钱来吃好东西。 50石的微薄俸禄,让绪方不敢吃除了稀粥之外的任何东西。 所以归根结底,绪方目前生活上的唯一问题,便是——没钱。 只要有钱,什么事情都好说了。 “钱啊……” 绪方嘟囔着。 “要从哪里搞来钱啊……” 自己之后要何去何从——这种事情之后慢慢再想也行。 但“如何让自己变得稍微有钱起来,让自己的生活质量提高一些”——这一问题可就是切切实实的迫在眉睫的问题…… …… …… 绪方冥思苦想了一会,发现自己现在若想让生活变得稍微阔绰一点的话,唯一的办法,便是只能趁着闲暇时间,去搞搞副业了。 帮商人们做工、做点小生意,或者去做点别的什么东西…… 就在绪方为钱的事而发愁时,他突然听到了前方传来奇怪的声音。 微微皱起眉头后,绪方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朝前方奔去。 前方,有着4位农民打扮的中年人。 这4位农民打扮的中年人的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酒臭味。 隔着老远,绪方都被这4人身上的酒臭味给熏到了。 而这4名中年人此时正围着一名颇有姿色的妇人,说着一些很下流的话。 那名颇有姿色的妇人将双肩、双手紧紧地缩在胸前,一脸惶恐地看着这4名一边发出淫荡笑声、一边说着些下流话语的中年人。 这4名醉汉还时不时地对这名妇人动手动脚的,吓得这名妇人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颤。 绪方光用眼睛看,都看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4名农民打扮的中年人铁定是喝酒喝多了,喝到脑子不清醒,当街调戏良家妇女。 此地位置较偏远,鲜少有人经过,如果坐视不管,那名妇人说不定会有危险。 ——没办法了…… 在心中这般暗道了一声后,绪方扶着腰间的佩刀,缓步朝那4名当街调戏娘家妇女的醉汉走去。 “喂,你们几个,快离开这儿!” 绪方的这番话,立即吸引了那4名醉汉的吸引力,同时也吸引了那名妇人的吸引力。 见到终于有人来了,那名妇人的眼中立即迸射出希冀、激动之色,朝绪方大喊道: “武士大人,请救救我!” 在听到绪方的那句“快离开这儿”后,其中一名醉汉不仅没有乖乖离开这儿,还口齿不清地喊道: “关你什么事!快给我滚开。” 绪方默默地将右手上握着的灯笼,朝左微微一偏,照亮了他腰间的那2把佩刀。 “看到这个了吗?” 绪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快给我离开这,否则——我可能会让你们吃一点苦头。” 绪方原以为在他亮出他腰间的武士刀后,会令这4名醉汉感到害怕并退却。 可谁知这4名醉汉怕都不怕,反而用更加嚣张的腔调大放厥词道: “武士又怎么样!我连幕府将军都不怕,还会怕你!” “就是就是!” “快滚!要不然我们就给你一点苦头吃吃!” …… 静静地听着这4名醉汉的狂言,绪方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心中暗道: ——果然是酒壮怂人胆啊…… 如果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这4名壮汉在看到绪方腰间的2把佩刀后,肯定会被吓得夺路而逃。 在江户时代,农民是没有勇气和身为统治阶级、拥有称姓佩刀之权的武士对着干的。 可问题是——这4个家伙现在并不清醒。 原本应该逃跑的他们,反而在那大放厥词。 眼见语言已经没有办法让这个家伙乖乖离开这里,绪方默默地把灯笼交到左手。 然后用空出来的右手将插在左腰间的打刀缓缓拔了出来。 在灯笼火光的照耀下,打刀的刀身反射出耀眼的光辉。 摆出中段架势,刀尖对准这4名在见到绪方拔刀后,仍未清醒过来的醉汉。 ——想不到在来到江户时代的第2天,我便开始使用真刀了…… 第10章 今天开始做保安了 绪方并不想真的把这4名醉汉都杀了。 毕竟这4名醉汉也只是喝醉了、脑子一时糊涂了而已。 所以绪方将手中的打刀一转,改为用刀背对着他们。 “我来帮你们4个清醒一下吧。” 说罢,绪方提着手中的刀与灯笼,缓步朝这4名醉汉走去…… …… …… 战斗开始得很突然。 结束得也很快。 从战斗开始到战斗结束,仅过了不到1分钟的时间,绪方便将那4名醉汉统统打倒在地。 绪方怎么说也是武士,自幼练剑。 如果连4名喝醉了的农民都打不过,那绪方可以去剖腹谢罪了。 连用4次榊原一刀流的龙尾,绪方将这4名醉汉统统打倒在地。 因为绪方用的是刀背的缘故,所以这4名醉汉都只是吃痛、像条虾一样躺在地上痛得打滚,但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 “快给我离开这儿!” 绪方再次朝这4名醉汉大喊道。 这4名醉汉也总算被绪方给打醒了。 忙不迭地起身、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这里。 直到这4名醉汉都离开这儿,绪方才收刀回鞘。 刚才一口气打败了4人,绪方也拿到了不少的经验值。 因为刚才只顾着打这4个醉汉,所以绪方也没有留意去听打倒这4名壮汉时,分别得到了多少经验值。 只知道他刚才统共得到了80点的个人经验,以及80点的榊原一刀流经验。 目前,绪方的个人等级为:Lv8(130/700) 榊原一刀流等级:4段(170/700) 在收刀归鞘后,绪方偏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那名刚刚被他所救的妇人。 “你没事吧?” 这名妇人激动地点了点头:“我没事。” 然后朝绪方鞠躬致谢道: “武士大人,刚才真的非常谢谢你!” “没事。”绪方笑了笑,“只是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 直到现在,绪方才终于有机会认真地打量一下自己刚才所救的这名妇人。 这名妇人的眼角与嘴角有着细细的皱纹,皮肤保养得很好,看上去似乎只有28、9岁的样子。 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和服,脚上着白袜,踩着木屐。 五官端正,样貌虽然不属于那种美丽到惊艳的类型,但也相当耐看。 绪方忍不住在心中暗道着: ——怪不得刚刚那4个醉汉会当街调戏她啊…… “我叫阿咲。” 自称为阿咲的妇人自我介绍道。 “武士大人,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可以啊。”绪方十分痛快地说道,“我叫绪方。绪方逸势。” “绪方大人!” 阿咲突然凑近绪方,吓得绪方忍不住把脖子往后一缩。 阿咲的双眼仿佛在冒着小星星。 阿咲便用着她这对正冒着小星星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绪方。 “可以的话,能请您来守卫贱妾的居酒屋吗?” “……哈?” 绪方一头雾水地看着身前的阿咲。 “实不相瞒,贱妾是不远处的那间名为‘流屋’的居酒屋的店主。” “是一间开张了才不到一个月的小店。” “自开张以来,几乎每日都会有喝醉酒的客人或者一些地痞流氓在那闹事。” “贱妾深受其扰。” “一直想要聘请一位本事高强的人来守卫居酒屋,让那帮醉客、无赖再也不敢放肆。” “可不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本事高强的人,不愿来做居酒屋的守卫人。” “愿意做居酒屋守卫人的,本事一般。” “直到我现在遇到了绪方大人您!” 说到这,阿咲眼中的“小星星”变得更繁多、更明亮了起来。 “我刚才亲眼看到了绪方大人您是如何用流畅的身手将那4名醉汉打倒!” “若是有像绪方大人你这样本领高强的人坐镇我的居酒屋的话,肯定将不会再有人敢闹事了!” “绪方大人,请问您愿意做我的居酒屋的守卫吗?您只需要晚上来就可以了!” 绪方静静地听着阿咲的这一番话。 在阿咲的话音落下后,绪方才无奈地在心中暗道着: ——守卫……意思就是说,想要聘我来做保安咯…… 绪方总感觉保安这工作会很累。 得一直守在店铺里,有人闹事时就得出手解决…… 不过这也有着好处,若是做居酒屋的守卫人的话,应该能碰上不少能够获得经验值的机会。 但是说不定会在出手制止骚乱时得罪到人。 权衡利弊之下,绪方决定放弃。 毕竟如果要获得经验值的话,跟榊原剑馆里面的师兄弟们一起比剑就可以了。 跟榊原剑馆的师兄弟们一起比剑,不仅可以获得大量经验值,还能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绪方决定出声回绝阿咲时—— “我会好好答谢您的!每日都会付薪水给您!虽然不多,你看这些钱够……” “请让我来守你家居酒屋的大门吧。” 还没听到最后,绪方已经伸手接过阿咲递来的钱袋。 …… …… 绪方虽然很想找个副业做做,让自己的生活变宽裕起来。 但那些会很累的工作,绪方还是会敬而远之的。 当居酒屋的“保安”——这种工作一听就很累。 绪方本想直接拒绝阿咲的。 但她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 …… 择日不如撞日,绪方决定即刻开始上班。 紧跟着阿咲的步伐,在乡间土路上左拐右拐,一座小巧精致的居酒屋渐渐出现在了绪方的眼前。 居酒屋的门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2个汉字——流屋。 望着门匾上的这2个汉字,绪方夸赞道:“这字写得真不错。” “这是我委托我的一名会书道的朋友写的。”阿咲微笑道,“来,绪方大人,我们进去吧。” “贱妾的这间居酒屋并不大,在里面工作的人,只有我以及另一名女侍而已。” “她现在正在里面招呼客人,从今晚开始,大家就是伙伴了,所以今晚大家就认识一下吧。” 阿咲的话音刚落,绪方便听到了流屋内传来了一声瓷器被摔碎的声音。 以及一声男人的高喊。 听到这2道声音,绪方及阿咲的脸色双双一变。 “看来……”绪方苦笑道,“我上班的第一天,就有艰巨的任务要开始做了啊。阿咲小姐,我就先进屋了。” 说罢,绪方便扶着腰间的2把佩刀,快步冲进了流屋内。 流屋的面积不大,里面统共只有6张桌子而已。 这6张桌子中,只有一桌坐着客人。 这仅有的一桌客人,是3名喝酒喝到整张脸都涨红的醉汉。 在这3名醉汉的旁边,站着一名身形娇小、看上去年纪大概只有14岁左右的少女。 第11章 阿福 “你这家伙!”其中一名醉汉高声道,“撞伤人不用赔礼道歉的吗?!” 那名少女用怯生生的语调说道: “可、可我只是不小轻轻碰了你一下啊……你哪里有受伤啊……” 铛啷! 瓷器碎裂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3名醉汉中的其中一人再次拿起桌上的一个酒碗,朝少女的脚边砸去。 “啊!”把那名少女吓了一跳。 “你这家伙还敢顶嘴!” …… …… 虽然并不是很清楚事件的前因后果都是怎么样的,但是绪方明白——先让那3个醉汉安分下来就对了。 流屋的老板娘阿咲此时已经急急忙忙地拿着灯笼进到流屋里来了。 而绪方也于此时大踏步地朝那3名醉汉走去。 并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客人,请不要无理取闹。” 绪方的话音刚落,那3名醉汉立即循声偏转过头来。 “关你什么……咕!” 其中一名醉汉本想大声斥骂绪方,但是在看到需要腰间的打刀和胁差后,硬生生将已经涌到嘴中的斥骂声又给咽了回去。 可以看出——这3名醉汉没有刚才的那4名醉汉那般醉得厉害,还是认得出绪方腰间得武士刀,也记得住武士的恐怖的。 这3名醉汉被绪方腰间的武士刀给吓得酒都醒了大半。 没有那个闲心再喝酒的这3人,慌慌张张地留下酒钱并站起身,想要离开流屋。 但他们刚走没几步,便被绪方叫住了: “你们3个给我等等!” 这3人的身子打了个冷战,随后转动着僵硬的脖颈,一脸忐忑地看向绪方。 绪方朝那名少女脚边的那2片酒碗碎渣努了努嘴。 “打碎了人家店里的东西,难道不用赔偿吗?” “好、好的……” 3名醉汉在各自的口袋里一阵摸索,合资凑出了一笔钱来,恭敬地递给绪方。 而绪方在接过这些钱后,直接拿给了那名少女看: “怎么样?这些钱够买2个新的酒碗吗?” 这名少女并不认识绪方。 也不明白绪方为何会无端端地帮助他们。 虽然还未缓过神来,但这名少女还是乖乖地数着绪方手上的钱。 “有些不太够……” “听到没有!你们的钱不够赔酒碗啊!” “可是……”其中一名醉汉哭丧着脸说道,“我们已经没钱了啊……” 绪方懒得听这些人的解释。 让一直搭在鞘口的左手的大拇指朝前一顶,把打刀顶出鞘,发出响亮的“咔”声。 这道响亮的“咔”声刚一落地,那3名醉汉便急急忙忙地说道: “有的!有的!我们有钱的!” “啊!我想起来了!我这里还有一些我的私房钱!” “武士大人!请您稍等,我们马上就凑出钱来!” 这3名醉汉在各自的口袋中又是一阵摸索,总算是又摸出来了一点钱,递给绪方。 绪方将这些钱拿给少女: “怎么样?加上这些钱后,够买3个新的酒碗了吗?” “嗯。”这名少女乖巧地点了点头,“够了。” 绪方点了点,将刚刚稍稍拉出鞘的打刀又重新收鞘。 “既然钱够了,那便请3位客人慢走。” 绪方的话音刚落,那3名醉汉立即如蒙大赦一般,急急忙忙地逃出了流屋。 在这3名醉汉逃出流屋后,刚才一直站在一旁静观绪方处理这一事件的阿咲一脸激动朝绪方他们这边走来: “绪方大人,您刚才干得实在是太棒了!” “我其实也没干什么。”绪方笑了笑,“只不过是亮了亮腰间的武士刀,然后说几句话而已。” “我雇佣您来守卫流屋,果然是雇佣对了!” “那个……老板娘……” 被绪方和阿咲忽略在一旁的少女,此时用怯生生的语气问道: “这位武士大人是?” “啊,只顾着聊天,都忘记你们2个相互介绍一下了。” “绪方大人,这位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我们流屋唯一的女侍——阿福。” 刚刚忙着处理那3名醉汉,所以绪方刚才一直没有闲余的时间来好好打量这名少女。 身材娇小——换算成现代地球那边的长度单位,这名少女的身高应该才1米45左右。 所以这名少女若是要直视绪方的双眼会非常吃力。 因为绪方的身高若是换算成现代地球的长度单位的话,绪方的身高高达170cm。 古代日本因饮食以及基因的缘故,身高普遍不高。 绪方这1米7的身高,在江户时代已经算是颇为惊人的高度了。 在来到江户时代的这2天里,绪方一直有在留意周围人的身高。 不出绪方的意外——绪方这2天来,就没有见到过身高在他之上的人。 这名少女的五官还算清秀,算是较为好看的那种类型。 只不过这名少女实在太瘦了,似乎有些营养不良,感觉随便来阵风都能把这名少女吹倒。 少女用她那乌黑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了绪方几遍后,便极有礼貌地鞠躬问候道: “晚上好,武士大人,我叫阿福。” “晚上好。”绪方也赶忙鞠躬回礼道,“我姓绪方。绪方逸势。” 向这位名叫阿福的少女做完自我介绍后,绪方顿了顿,随后朝阿福追问道: “阿福小姐,容我冒昧一问——您今年多大了?” 绪方对阿福的年龄实在是有些好奇,因为从外表上看,阿福的五官似乎还没有完全长开,年纪应该还不是很大。 “我?多大?”阿福指了指自己,“我今年13岁了。” 13岁……比绪方预想的年纪还要小上一些…… 绪方偏转过头,朝身旁的阿咲展露出带着无奈之色的微笑: “阿咲小姐,你这是在雇佣童工啊……” “童工?”阿咲一脸疑惑地望着绪方,“童工是什么意思?” “啊……” 自知失言的绪方轻声“啊”了一下,随后摆了摆手: “没什么,把我刚才的话忘了吧。” 随口敷衍了阿咲一下后,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看来……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彻底习惯江户时代的风土人情啊…… 在江户时代,可没有童工这一说法。 因为人们的平均寿命普遍不长的缘故,孩子们一般都早当家——这在古代诸国中,都是这般。 在江户时代,14岁的女孩已经不算是小孩子了,可以当作成年人来看待了。 很多女孩都是在这个年纪嫁出去的。 一些成婚早些的女孩,甚至在12岁的时候就已经嫁人了。 第12章 稳定拿取经验值的日常 阿咲虽然不太明白绪方刚才在说些什么,但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将绪方刚才说的那句话忘在脑后之后,阿咲拍了拍手,随后接着满脸兴奋地朝阿福说道: “阿福!从今往后,绪方大人就是我们流屋的守卫人了哦!” 听到阿咲的这句话,阿福先是愣了愣,随后用激动的语气说道: “真的吗?” “嗯。”阿咲点了点头,“真的真的!有绪方大人保护我们,从今往后,我们就可以安心做生意了!不用再担心会有地痞无赖来骚扰我们了!” 阿咲刚才的这句话,绪方可不能当作没有听见。 “那个……”绪方举起手,用小心翼翼的口吻说道,“我可没有强到什么敌人都可以打败哦……” 绪方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点底数的。 毕竟有系统的数据摆在这。 他的力量、敏捷、体力、反射神经、生命力这五大个人属性值中,除了敏捷是6点之外,其余能力都是5点。 他仅会的榊原一刀流4招剑技,也只有水落这一招是中级,其他招数都是初级。 如果碰上一个个人属性值在他之上,或是拥有什么高级剑技或大师级、宗师级剑技的高手,绪方肯定是会被秒杀——这毋庸置疑。 绪方的话音刚落,阿咲便微笑着摆了摆手: “放心吧,绪方大人,我们广濑藩只不过是一介小藩而已,不会有什么高手的,您这样的实力在广濑藩中,都属于武力上乘的那一类。” 绪方不知阿咲刚才所说的那句话是真是假。 但他知道他在他们榊原剑馆内的众师兄弟中,论实力的确是数一数二。 尽管不知道阿咲刚才所说的这番话是对还是错,但在听了阿咲刚才的这番话后,绪方的确是有感到安心一些。 “好!” 阿咲再次拍了下掌,然后用极有活力的语气接着说道: “为了庆祝绪方大人加入我们流屋!阿福,去把酒和丸子之类的小吃都端上来!” “好!” 大声应和了一声后,阿福迅速转身走入了厨房,准备酒与小吃。 望着阿咲与阿福的这一兴奋劲,绪方不禁无奈地笑了笑。 从二人的这模样,不难看出——在此前没有护卫保护她们的时候,她们因那些总来闹事的地痞流氓吃了多大的苦头。 ——正因为之前没人保护,总被人欺负,吃尽了苦头,所以在见到有我这位武士愿意保护她们后,她们才会如此地兴奋吧…… 绪方一边这般想着,一边抽出了腰间的2把佩刀,抱在怀里,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等待酒与食物的到来。 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吃饭呢。 肚子早就饿扁了。 …… …… 10日后—— 宽政元年(公元1789年),5月14日—— 广濑藩,流屋——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几名客人因喝醉了酒,而在那放声高歌着,唱着一些没人能听懂的歌。 他们唱的实在是太大声、太难听,惹得隔壁桌的客人纷纷皱紧了眉头。 “喂!” 隔壁桌的客人终于忍受不了这帮醉汉的聒噪歌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拍,随后接着怒喝道: “能不能别唱了!很吵啊!” 这名客人的这番话直接惹怒了那帮正唱着歌的客人。 “关你什么事!” “不想听就堵上耳朵!” 大家都喝得有些醉——这是最容易爆发冲突的时候。 两帮人越吵越凶,仿佛随时都快要打起来了一般。 “哎呀哎呀……” 一直坐在流屋门口处的绪方苦笑着朝这2帮越吵越凶的客人望去。 “真是的……怎么这里的人酒品都这么差啊……就不能安分一些吗……” 在轻叹了口气后,绪方将一直抱在怀里的佩刀插回到左腰间,然后缓步朝这2帮正在吵架的客人走去。 “不好意思,能请你们安静并冷静一下?” 绪方用极有礼貌的语气朝这2帮客人说道。 “你们这么吵,会影响到小店的生意的。” 这2帮客人齐齐偏转过头,朝绪方看来。 在见到绪方腰间的那2把武士刀后,这2帮客人的身子纷纷打了个哆嗦。 互相瞪了彼此几眼后,便悻悻坐回到各自的桌面上。 那帮刚刚一直在唱歌的客人,也安分了下来,不再放声高歌了。 相比起使用暴力,绪方还是更喜欢用不流血的方式来平息客人们之间的纷争。 尽管使用暴力可以让绪方获得经验值。 让这2帮客人都安分下来后,绪方便坐回到他原先所坐的地方。 然后打开了刚才才看到一半的个人信息界面。 【姓名:绪方逸势】 【等级:Lv8:550/700】 【个人属性: 力量:5 敏捷:6 反射神经:5 体力:5 生命力:5】 【技能: 榊原一刀流:4段:500/700】 【剩余技能点:2点】 …… 【榊原一刀流(4段): 登楼:初级 水落:中级 鸟刺:初级 龙尾:初级】 …… …… 自来到江户时代,已过了十来天的时间。 这些日子以来的每一天,绪方都过得极其规律。 白天的时候进城处理库房官的工作。 下班后到榊原剑馆和师兄弟们一起练剑。 等天色完全黑透了,再来流屋这边当“保安”。 日子过得极其规律。 在这规律的生活中,绪方不断地攒取着经验值。 到榊原剑馆内练剑,以及到流屋这边来当“保安”,都能获得不少的经验值。 在刚当上流屋的“保安”时,几乎每晚都有大量的地痞流氓在这闹事。 绪方算是有些理解为什么在得知他愿意当流屋的“保安”后,阿咲和阿福会这么激动了。 每晚这么多的地痞流氓在这闹事,如果没个有本事的人在这坐镇,还真的没有办法安心做生意。 尽管每晚来闹事的人很多,但所幸的是——这些来闹事的人中都没有什么高手。 这些来闹事的地痞流氓统统都被绪方给解决,让绪方获得了大量的经验值。 现在有个强悍的武士坐镇流屋——这一消息不胫而走。 因为大家都知道现在的流屋已经不好惹了,所以那些喜欢来闹事的地痞流氓现在见到流屋后都绕着走。 流屋的秩序一下子就变得健康了许多。 只可惜绪方也因此少了个能够获得大量经验值的渠道。 这几天,绪方几乎都没有再在流屋这边打过架了。 第13章 馆内大比与祭神比试(上) 在这和平的时代中,尽管绪方不清楚自己之后要去做什么、要何去何从,但绪方知道——让自己变强肯定是没错的。 他脑海里的这一系统就是他在这江户时代的安身立命之本。 依靠着这一系统,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肯定不是什么错误的事情。 不赶紧依靠自己脑海中的这一系统变强的话,那就是暴殄天物、太浪费脑海中的这个系统了。 经过10天的苦练,绪方的个人等级与榊原一刀流等级都快要升级了。 个人等级只差150点经验值就可以得到升到第9级。 榊原一刀流等级只差200点经验值就可以升到5段。 到那时,便又能获得技能点了。 在来到江户时代的首日,绪方因击败三上师兄而令榊原一刀流的等级升级,获得了2点技能点。 而这2点技能点,绪方到现在都还保留着,没有用来提高自己的个人属性,或是令自己的剑技升级。 之所以不加点,便是因为绪方打算谨慎起见。 技能点相当地宝贵,不可随便乱用——这是绪方第一次调查系统后,所得出的结论。 必须得好钢用在刀刃上。 等日后遇到强敌,再把这些技能点一口气、针对性地花出来。 就在在来到江户时代的首日,在跟三上师兄比试时,绪方针对性地使用了他当时唯一的一点技能点,提高了自己的敏捷一般。 觉得自己的个人界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看的了之后,绪方便关闭了自己脑海中的这一系统界面,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现实中来。 绪方刚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现实,一道轻柔的女声便突然在绪方的身侧响起: “绪方大人。” 绪方循声望去。 说话之人,正是流屋唯一的女侍——阿福。 阿福现在正满脸笑意地看着绪方,手中端着个盘子,盘子上放了一小壶清酒,以及几串糯米丸子。 望着这壶清酒,以及这几串糯米丸子,绪方无奈地笑了笑。 “阿福小姐,你们总是这样请我吃东西,我会感到不好意思的啊……” “绪方大人,请别客气。把这当成我们的谢礼,心安理得地收下吧。若是没有你的帮忙,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地做生意。” 说罢,阿福便将这个盛着清酒和糯米丸子的盘子放在绪方的身侧,随后转身回到后厨,继续去帮助阿咲准备料理了。 绪方望了望已经从他视野范围内消失的阿福的背影,又望了望身侧的这壶清酒与这几串糯米丸子。 面带无奈之地轻叹了口气后,绪方直接拿起那壶清酒对嘴喝起来。 自成为流屋的“保安”以来,阿咲三天两头地便会请绪方喝酒、吃东西。 弄得绪方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因为绪方总觉得自己的工作量并不算太大,总是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实在是有些羞愧。 绪方也不止一次地或明示、或暗示阿咲与阿福二人,不用再请他吃东西、喝东西了,但二人没有一次把绪方的这些话听进去,仍旧一个劲地热情招待绪方。 绪方也因阿咲她们的款待,第一次尝到了江户时代的清酒的味道。 以前在地球时,绪方并不觉得清酒有多么地好喝。 但不知是不是来到江户时代后,因缺少好吃的、好喝的,导致嘴巴太淡了的缘故,绪方第一次喝到阿福端上来的清酒后,竟觉得相当美味。 自此之后,绪方便爱上了喝清酒。 绪方一面小口小口地喝着壶中的清酒,一面啃着那几串糯米丸子。 绪方的工资是日结的,所以绪方每天都能从阿咲那领到他的工资。 多亏了这份兼职,让绪方的生活质量总算稍微提升了一些,目前每顿都可以吃到有着更多米的粥。 同时每天晚上还能时不时地吃到一些阿咲和阿福请客的小吃,增加一些嘴巴里的咸味与甜味。 目前的生活质量,和之前的生活质量相比虽然不能算是云泥之别,但也算是截然不同了。 通过这10日的相处,绪方也渐渐了解了一些阿咲和阿福的往事。 阿咲是一个寡妇。 2年前,他那开居酒屋的丈夫便病故了。 年纪轻轻便失去了丈夫,不得不说——这相当地不幸。 不过阿咲却相当地坚强。 凭借着自己从亡夫那学到的居酒屋经营经验,独自一人开起了一间独属于她一人的新居酒屋——也就是这间流屋。 而阿福是一个差点被卖到青楼那边去的孤儿。 那时的阿福,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情况下,阿咲遇到了阿福。 阿咲可怜阿福的身世,便将阿福买了下来,并给其取名为“阿福”,让她充当流屋的女侍。 因此,阿咲算得上是阿福的养母。 一想到这,绪方便对阿咲更加钦佩了起来。 阿咲身为一个寡妇,带着自己的养女,在没有任何男人的帮助下,经营着一家居酒屋——这实在是太坚强了。 …… …… 翌日—— 清晨时分—— 绪方每日最讨厌的时光,就是每日白天的时候。 因为每日的白天,绪方都得处理库房官的枯躁工作。 满载着极不乐意的心情,绪方踏进了他的办公地点。 绪方的同事们基本都已在各自的桌案前坐定,开始着各自的工作。 ——唉,开始工作吧…… 绪方以一种上刑场的心态,坐在了他的桌案前。 然而绪方的屁股刚挨到他的后脚跟,一道苍老的声音便陡然自屋内的一侧传来: “那个……各位!都停下你们手头上的工作!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说明。” 这道苍老的嗓音刚一落下,绪方便与屋内的其余同事们一起停下了彼此手头上正做着的事情,循声望去。 说话之人,乃是绪方的上司,是他们这帮库房官的“头目”。 在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上司身上后,上司便清了清嗓子,随后接着说道: “大家之后要打起精神了。” “在5天后——也就是5月20日的时候,主公会来检查我们广濑藩府库的各类物资的库存。” 第14章 馆内大比与祭神比试(下) 上司这句话的话音刚落,屋内立即响起了一片接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连绪方也皱紧了眉头。 主公来检查藩库的各类物资的库存情况——简单来说,就是来检查他们这帮库房官的工作成绩的。 检查他们有没有整理好府库的各类物资,有没有算好各类物资的库存情况。 领导来检查工作情况——古往今来,这应该是最令人讨厌的事情之一。 更何况——绪方他们的领导还是一个以残暴著称的主君。 一想到那残暴的主公将要来检查他们的工作成绩,屋内的不少人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绪方他们的上司也早就料到了众人的这一反应。 在轻叹了口气后,说道: “大家也不要紧张,主公应该也只是看个两眼就走了。” “大家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说出一些会冒犯到主公的话就行。” “啊,还有——当天记得穿裃,还要记得把裃洗得干净些。” 裃——武士们的礼服。 绪方的裃就塞在衣柜的最深处,只在一些特殊日子或特殊时候,才会穿上这件武士的礼服。 …… …… 广濑藩,榊原剑馆—— 砰! 绪方将牧野的木剑弹飞。 然后将手中的木剑剑尖抵在牧野的胸膛。 “牧野。”绪方微微一笑,“我又赢了。” “唉……”牧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满是无奈之色的苦笑,“我最近似乎一次也没有打败过绪方前辈您呢。”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登楼,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2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2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8(670/700)】 【榊原一刀流等级:4段(620/700)】 在脑海中的提示音落下后,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还差一点点…… ——只需要30点经验值,我的个人等级就能够升级了…… ——榊原一刀流的经验值也只差80点…… 虽然距离升级只差一点点了,但绪方也实在是无力再与人比试了。 于是绪方便收起了他的木刀,然后与牧野一同坐到道场的边上休息。 “绪方前辈。” 满身大汗的牧野在毫无形象地坐在了道场边上,用敬佩的语气接着朝坐在他身旁、同样也正在休息的绪方说道: “您最近的状态真的很好啊,如果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绪方前辈您极有可能会斩获1个月后的馆内大比的头名啊!” ——馆内大比? 在心中默默嘀咕了一声这陌生的名词后,绪方在自己的脑海里搜索着跟这个词汇有关的记忆。 没过多久,跟这个词汇有关的记忆便接二连三地从绪方的脑海中冒出。 回忆起跟这一名词有关的所有记忆后,绪方朝牧野微微一笑: “馆内大比的头名什么的——这种事情我不敢想啦。” “我只打算好好磨练剑技,馆内大比的头名什么的,我不奢求。” 馆内大比——榊原剑馆每半年便会举办一次的剑术比试。 时间基本定在每年的6月15日与12月15日。 榊原剑馆目前共有弟子28人,这28人统统都得参加馆内大比,如无特殊情况,不得请假。 通过一场场的比试,来决出弟子们之间的排名。 在馆内大比中排名靠前不会获得什么实质性的奖励。 但排名倒数前5的人,则统统都会获得“特殊奖励”——师父榊原半兵卫的一顿臭骂。 绪方他们的师父——榊原半兵卫之所以要每半年举办一次馆内大比,便是为了激励自己的徒弟们,让徒弟们不要懈怠了剑术的练习。 在上一次的馆内大比中,斩获头名的人正是三上。 而绪方……不,应该说是“原绪方”则获得了第4名的好成绩。 而现在——再过1个月的时间,新一轮的馆内大比便要开始了。 剑术拙劣的人,为了不捱师父的臭骂,开始发奋苦练剑术。 对馆内大比的排名感兴趣的人,也同样在发奋苦练剑术,以期在1个月后的馆内大比中获得更高的排名。 而绪方对这馆内大比兴致缺缺…… 对于绪方来说,在系统的帮助下,斩获馆内大比的头名并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他现在还有2点技能点没用呢。 只要将这2点技能点加在个人属性上,或是用来升级剑技,绪方轻轻松松地便能成为榊原剑馆众弟子中最强的存在。 但即使斩获了馆内大比的头名,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奖励,所以绪方对馆内大比并不怎么感兴趣。 而绪方之所以对此次的馆内大比兴致缺缺的另一个主要原因,便是因为绪方知道——每年6月份的馆内大比头名,都得参加每年7月份的于八幡神宫院内举办的祭神比试。 祭神比试——全称为“祭神武艺竞技”。 在每年的7月份挑选一个吉日,于不远处的八幡神宫的院内举办一场榊原剑馆与石川剑馆的友谊赛。 石川剑馆——离榊原剑馆不远的一所教授香取神道流的剑馆。 与榊原剑馆算是竞争关系。 祭神比试的主要内容,便是两家剑馆各派出一名弟子出战,看看谁家派的弟子更强。 借比试加深两家剑馆的情谊,并有助于剑技的提升——这是当初成立这一祭神比试的方针。 然而事实上——情谊根本摆在一边,重点完全在于切磋剑技以及为各自所属的剑馆争面子了。 榊原剑馆的建立时间要比石川剑馆要晚上一些。 所以自榊原剑馆建立后,石川剑馆的师徒们便一直敌视榊原剑馆的人。 视榊原剑馆为抢他们生意的眼中钉。 事实上——榊原剑馆也的确抢了石川剑馆的生意。 自榊原半兵卫建立了榊原剑馆,到石川剑馆拜师学艺的人便少了许多。 是榊原半兵卫率先主张举行祭神比试,借此来缓和两家剑馆的紧张关系。 但祭神比试初次召开以来,两家剑馆的关系不仅没有得到缓和,反而还更加恶劣了。 由于是两家各派出一名弟子出战,所以哪家的弟子落败了,哪一家的剑馆便会丢面子。 而且由于两家剑馆所举办的这一祭神比试实在是太有名了,因此每年都会吸引到不少藩内的大人物前来观赏。 被这么多藩内的大人物围观——榊原剑馆的人也好,石川剑馆的人也罢,不论是哪家剑馆的人,都更不愿意在这场祭神比试中落败,在这么多藩内大人物的面前丢了面子。 第15章 远山任一郎 为了能在祭神比试中打赢石川剑馆,榊原半兵卫每年都会派在6月份的馆内大比中排名首席的人出战在7月份举行的祭神比试。 绪方知道这一惯例,所以对马上就在展开的馆内大比的排名更没有什么兴趣。 毕竟他可懒得再去打什么祭神比试。 虽然参加祭神比试能跟石川剑馆的高手比试,说不定能获得不少的经验值。 一旁的牧野也看出了绪方对1个月就要开始的馆内大比似乎并无兴趣,因此出声问道: “绪方前辈,你似乎对馆内大比没什么斗志啊。” “也不能算是没有斗志吧。”绪方苦笑了一声,“如果可以的话,我倒也很乐意在馆内大比中拿到高位,毕竟相比起输,我更想要赢。” “我只是对7月份的祭神比试毫无兴致而已。” “你也知道的——在6月份的馆内大比拿到首席的人,就将在7月份出战祭神比试。” 绪方的话音刚落,牧野便轻“啊”了一声。 “原来绪方前辈你是害怕自己在馆内大比中拿到首席后,被迫参加祭神比试啊……” “没错。”绪方点了点头。 “祭神比试……”牧野一边嘟囔着,一边偏转过头,朝道场的一角望去,“说起这个,我就想起来了——三上前辈他最近一直在很用功地练剑呢。” 绪方跟随着牧野的目光望去——在道场的一角,他们榊原剑馆目前的首席——三上,现在正独自一人苦练剑术。 以他为圆心的数步距离内,到处洒满了他的汗水。 三上已经连拿3次馆内大比的首席了。 前年的12月份馆内大比、去年的6月份馆内大比与12月份馆内大比——其首席之位皆被三上斩获。 望着正苦练剑术的三上,牧野呢喃道: “三上前辈他说不定是打算再一次参加祭神比试,然后一雪去年在远山那蒙受的耻辱呢……” “嗯。”牧野的话音刚落,绪方便点了点头,附和道,“很有可能。” 去年6月份馆内大比的首席是三上,因此也就是说——去年7月份的祭神比试,正是三上代表着榊原剑馆,出战祭神比试。 而代表着石川剑馆出战的,是有“10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剑客”之称的远山任一郎。 远山任一郎——石川剑馆的诸多弟子中毋庸置疑的最强存在。 三上虽然是榊原剑馆的首席,但他对上馆内的其他高手——比如绪方,也并不是每战都能胜利的。 但远山不一样。 据说远山在石川剑馆,已经连续2年未尝败绩。 石川剑馆的诸多弟子中,没有一人能和远山相抗衡。 从中也足以看出远山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去年是远山第一次参加祭神比试。 本来,三上与远山的这场对决,是受万人瞩目的。 大家都想看看石川剑馆的最强者对上榊原剑馆的最强者,会爆发出多么精彩的比试。 然而……最后结果却让这些原本期待着这场比试的人大失所望…… 二人的这场对决并不精彩。 从比试开始到比试结束,仅仅只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远山仅用一招,就把三上打倒在地。 三上连一招剑技都没来得及使出,便被远山秒杀了…… 去年的祭神比试,也因此成了榊原剑馆所有人心中的一颗刺…… 毕竟这实在是太屈辱了…… 自己馆内的最强者竟然被秒杀…… 三上也因此失落了很长一段时间,过了近2个多月才振作起来。 现在已是5月中旬,离馆内大比与祭神比试的开始已不剩多长时间了。 三上现在如此用功地练剑,极有可能便是为了在1个月后的馆内大比中斩获首席之位,然后再次出战祭神比试,与石川剑馆的远山对决,洗刷自己去年所蒙受的耻辱。 馆内大比也好,祭神比试也罢,绪方对这两大活动的兴致都不是很大。 他现在只想默默地练剑,默默地变强。 绪方目前已经认定了一个事实——虽然不知道自己之后该何去何从,先让自己变强大起来、让自己的剑技变高超起来,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 …… 当天晚上—— 绪方一如往常地去到了流屋,守卫着流屋的安宁。 因为附近的人们都知道现在有名实力强劲的武士常驻在流屋,因此最近这些日子里,基本都没有人再敢在流屋这里造次。 也使得绪方的“保安”工作变清闲了不少。 现在每天晚上,绪方只要在流屋的门口坐着就行了。 阿咲和阿福为招待客人而忙前忙后。 而绪方则怀抱着自己的长短两把佩刀、坐在流屋的门口,查看自己目前的个人属性表。 【姓名:绪方逸势】 【等级:Lv8:670/700】 【个人属性: 力量:5 敏捷:6 反射神经:5 体力:5 生命力:5】 【技能: 榊原一刀流:4段:620/700】 【剩余技能点:2点】 …… 【榊原一刀流(4段): 登楼:初级 水落:中级 鸟刺:初级 龙尾:初级】 …… …… 望着自己的个人属性表,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呢喃道: “经验值还差一点点吗……” 绪方的个人等级,以及榊原一刀流的等级,都是只差一点点经验值就可以升级了。 个人等级距离升级还差30点经验值,榊原一刀流距离升级还差80点经验值。 只要再和1、2个人比试并将之战胜,绪方的个人等级与榊原一刀流等级便可双双升级了。 到那时,绪方的技能点便能变得富裕了些。 ——个人等级与榊原一刀流都升级后,我将再获得3点技能点…… ——再加上我一直存着的2点技能点,共有5点技能点…… ——这么多技能点,也是时候花出去些了…… 就在绪方犹豫着自己该怎么花技能点时,流屋屋内突然响起了阿福的惊叫声。 绪方赶忙中断脑海中的思绪,循声望去。 只见阿福微红着脸,捂着自己的屁股,用愤怒的目光看着身旁的那桌客人。 看着那桌客人,绪方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紧了起来。 因为这桌客人和其他客人都不一样。 光顾这间流屋的人,基本都是些农民、手工业者……总之就是一些平民。 而这一桌的客人,无一例外都剃着整齐的月代头。 一柄柄武士刀放置在他们的腿边…… 第16章 香取神道流VS榊原一刀流(上) “你干什么!”阿福娇喝道。 “不好意思啊。” 那桌客人中的其中一人用丝毫没带歉意的语调继续说道: “你的屁股实在是太诱人了,我看你在这里转来转去的,就像是在诱惑我,所以忍不住摸了下,抱歉抱歉。” 此人的话音刚落,与他同桌的同伴们便哄堂大笑。 此人这没有任何歉意的道歉,以及他同伴们的这些哄笑声,让阿福的脸因尴尬与愤怒而变得更红了些。 而绪方则默默地将怀里的佩刀插回到左腰间,然后缓缓站起身,朝这桌客人缓步走去。 阿福被人这么无礼地对待——身为这间居酒屋的“保安”、身为阿福的朋友,绪方可没有办法坐视不管。 “这位客人。” 绪方朝刚才那名骚扰阿福的武士沉声道: “你刚才那样的举动实在是太失礼了,请你道歉。” 绪方的话音刚落,这一桌子客人——总计4名武士便纷纷循声转过头来。 “你谁呀?”其中一名武士用不耐的语气朝绪方反问道。 绪方都还没来得及回答此人的这一问题,这名武士的一名同伴便轻“啊”了一声,随后说道: “怪不得在见到你第一眼后,便一直觉得你眼熟。我想起来你是谁了。你是榊原剑馆的绪方逸势对吧?” “你认得我?”绪方扬了扬眉。 “当然认得。毕竟我们可是石川剑馆的弟子!对于榊原剑馆的一些较为出名的弟子,我们可都是认得的。” ——石川剑馆?! 听到“石川剑馆”这个名词后,绪方的眉头直接紧锁了起来。 同时不禁感慨这真是太巧了。 他今天刚和牧野谈到过关于石川剑馆的话题。 结果晚上的时候就碰上了石川剑馆的弟子。 真是巧得让绪方不禁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在做梦了。 在绪方正为这惊人的巧合暗自感慨时,刚才那名认出绪方的武士用嘲讽的语气高声道: “我之所以会认得你,并不是因为你的剑术有多么高超。” “而是因为你的头发实在是太另类了。” “身为武士,不仅不剃月代,还放下这么多前额的头发。” “你这样的审美,实在是——太恶心啦!” 在说到最后的“太恶心啦”这句话时,此人特地加重了语气,声音大到足以让流屋内的所有人都听到。 而在这名武士的话音落下后,他的这几名同伴也极其配合地大声嘲笑着。 听着这些人的嘲笑声,绪方并没有动怒。 他只感到这几人很可怜…… 顶着这么丑的月代头,还好意思说没有剃头的绪方审美恶心…… 虽然明白江户时代的武士们的普遍审美就是这样,但绪方还是忍不住对这几名武士感到同情了起来。 绪方没有动怒,但绪方身旁的阿福却动怒了。 “不许笑!” 阿福娇喝道。 “就算绪方大人不剃月代头,也比你们这帮人帅多了。” 阿福的话刚说完,立即便引来了这4名武士的凶恶目光。 被这4名武士这般瞪着,让阿福忍不住因恐惧后退了半步。 而在察觉到这4名武士正瞪着阿福后,绪方立即朝身侧踏了半步,将阿福挡在自己的身后。 “请你们快点向我身后的小姐道歉。”绪方重复了一遍他最开始提出的要求。 “最近听说——这间居酒屋最近多了个身手很好的看门人,看来那个看门人应该就是你了吧?”那名刚才骚扰阿福的武士朝绪方投来挑衅的目光,“如果我说我不道歉呢?” 对于这名武士投来的这道充满挑衅意味的目光,绪方不慌也不忙。 对于此人这样的回答,绪方早就已经料到了。 他们是石川剑馆的弟子。 而绪方是榊原剑馆的人。 双方算是敌对势力。 乖乖听从敌对势力的人的话——这种事情本就很难发生。 更何况这名武士既然是个胆敢做出骚扰女性这一举动的人,那便说明他本就是有些无法无天的家伙。 让他乖乖道歉就更不可能了。 料到这名武士肯定会说出这种回答的绪方,默默地将左手按在打刀的鞘口,然后朝大门口努了努嘴。 “那就只能麻烦你们4个跟我去一趟外面了。这里地方狭小,我可不想因打坏东西而赔钱。” 阿咲此时终于因察觉到异样的动静而冲出了厨房。 刚冲出厨房,便听到了绪方的这句话。 “绪方大人!” 阿咲急声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事。”绪方笑了笑,“只是一件……我马上就帮你们解决的小事而已。” 说罢,绪方便扶着腰间的佩刀朝流屋的大门口走去。 在绪方走出流屋后,屋内的其余客人们便将目光都集中在脸色一会青一会红的那4名武士身上。 绪方撂下了那句“跟我到外面”的话后,便率先走到屋外。 如果他们4个不紧跟在绪方身后出屋的话,那便等于是认怂了。 对于身为武士的他们来说,即便是死,也不愿意丢面子、失掉武士的自尊与荣耀。 因此在绪方的前脚刚踏出流屋的屋门后,这4名武士便将他们的佩刀纷纷插回到腰间,然后冲出了流屋。 在绪方与这4名武士都走出屋门后,阿咲与阿福便紧跟着一起出屋。 至于流屋内的其余客人此时也都纷纷跑到屋外,打算凑凑这个热闹。 流屋外有一处还算大的空地,用来充作比试的场地——绰绰有余。 绪方刚站定,阿福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绪方大人!你在干什么呀!我已经不生气了!不用再为我讨回什么公道了!” 阿福可不是笨蛋,也不是什么瞎子。 他看得出那4人和以前的那种地痞无赖完全不同。 是真真正正的拥有称姓佩刀之权的武士。 以前绪方教训那些地痞无赖不可能会出什么事——因为绪方有刀,而那些地痞无赖没刀。 但此次绪方教训的对象,可是和绪方一样的拥有佩刀的武士…… 阿福不禁担忧起绪方的安危来。 她此时也顾不上公道、脸面什么的了,她现在只想让绪方不涉险。 在听完阿福的这句话后,绪方无奈地笑了笑。 然后偏转过头,朝阿福说道: “阿福小姐,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受伤的。” 说罢,绪方便收起了脸上所有笑意。 满脸正色地看着身前的那4名武士。 第17章 香取神道流VS榊原一刀流(下) “来单挑吧。”绪方朝刚才那名性骚扰了阿福的武士说道,“你是石川剑馆的弟子,而我是榊原剑馆的弟子。” “既然同为练剑之人,就用剑来说话吧。” “如果我赢了,便请你向那名刚才被你骚扰的小姐道歉。” “那如果你输了呢?”那名性骚扰了阿福的武士沉声反问道。 “呵。” 绪方的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 “等你真的有本事打败我再说吧。” 绪方的这一番嚣张至极的话,让那名武士的脸直接变成了猪肝色。 这名武士沉着脸,默默抽出了束袖带,将自己的袖子绑起来。 而绪方也抽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束袖带,把自己的双袖扎起。 仓啷啷…… 绪方缓缓拔出自己的打刀。 然后把从刀鞘中抽出来的打刀放置在脚边,随后抽出打刀的刀鞘。 “你干什么?”还在用束袖带绑着袖子的那名武士皱紧了眉头。 “若是拿真剑对决,闹出了人命,那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是一个大麻烦。” “你应该也知道如果在比试闹出了人命,会有多麻烦吧?” “所以——为了避免闹出麻烦来,我们拿刀鞘比试就好。” 说罢,绪方端起手中的打刀刀鞘,摆好中段的架势。 “反正不管是用真刀还是刀鞘,实力强劲的人仍旧实力强劲,实力弱小的人仍旧弱小。” “……哼。”那名性骚扰了阿福的武士默默拔出了腰间的打刀,然后把打刀交给旁边的同伴们保管,自己则抽出来刀鞘,像绪方那般,手握刀鞘,持中段架势。 “板垣七五郎,参上。”这名武士自报家门。 “绪方逸势,参上。”而绪方也紧随其后,报了自己的家门。 …… …… 旁边已经围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人。 而这些人基本都是刚刚还在流屋内吃吃喝喝的顾客们。 在得知绪方要和那位名叫板垣的人单挑后,流屋内的所有人都顾不上吃喝了,赶忙放下手头上的所有食物、酒水,奔到屋外看热闹。 武士之间的单挑——这可是平时难得一见的景象,因此绝大部分人都兴致勃勃地在那围观。 并自觉地留出一个圆形的单挑场地,供绪方他们使用。 围观人群中,只有2人是面带忧愁之色的。 这2人正是阿咲与阿福。 虽然绪方他们的单挑不是用真剑而是用剑鞘,但即便是用剑鞘,也有着受伤的风险。 阿福很想再次大声呼喊,让绪方不要再搞什么单挑了。 但现在战斗已经开始了,绪方和那个板垣都已经摆好了架势。 阿福生怕自己突然出声,可能会招致绪方的分心,因此只能闭紧双唇。 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放缓,连大气都不敢住。 一脸焦急地注视着前方气氛剑拔弩张的单挑场地。 …… …… 发动首攻的人,是板垣。 虽然他只不过是一个会骚扰别人的变态。 但绪方不得不承认——这人的剑术还是有些水平的。 仅仅只是过了几招,绪方便敏锐地判断出——这个板垣的实力不错,远在他的师弟牧野之上。 石川剑馆所教授的剑术,是鼎鼎有名的香取神道流。 因此板垣所使用的剑法,自然便也是香取神道流的剑法。 绪方并没有多少和香取神道流的剑客过招的经验。 截至目前为止,绪方基本都只和同为榊原剑馆弟子的师兄弟们对打。 所以绪方只和榊原一刀流的剑客过招的经验较为丰富。 和香取神道流的剑客对打的经验,几乎等于没有。 不过——就算没有和香取神道流的剑客对打的经验,也不妨碍绪方击败对手。 刚才绪方之所以说那么一大通嘲讽的话,可不是只为了呈一时口舌之快而已。 早在还没对打之前,绪方就在为自己的胜利铺路了。 他刚才之所以说了这么一大通嘲讽的话,全是为了——让对手的心躁起来而已。 让对手——也就是这个板垣没能保持一颗冷静的心来与绪方对砍。 绪方的这一计策很成功。 受到绪方刚才那一通嘲讽的刺激,板垣的心态恒明显地乱了。 没法保持一颗冷静的心来选择合适的进攻时机、进攻方式、进攻角度。 论实力,据绪方的估计——这个板垣应该和他相差不多。 若是二人都保持着一颗冷静的心态的话,谁输谁赢还尚未可知。 但现在板垣的心乱了。 目前是谁占优势——显而易见了。 …… …… 板垣将高高举起的刀鞘,朝绪方的肩膀劈去。 而绪方不慌也不忙地后撤半步,让自己能够刚刚好闪开板垣的这记劈击。 绪方并没有急着进攻。 只一个劲地防御或闪避板垣地。 板垣的心本就不静。 迟迟打不中绪方,让板垣的心更乱了。 整个人在变毛躁的同时,攻击也渐渐地越来越没有章法起来。 绪方一个劲地防御或闪避,不断消耗板垣的体力。 同时也让板垣的心越来越乱。 一个人只要体力下降、心态不稳,各种破绽就会不断出现。 就比如——现在。 在板垣使出刚才的那一记下劈后,也不知是他的手臂酸了,还是身体累了,总之——他那原本扎实地踏在地上地双脚变得不稳了起来。 绪方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调整呼吸,踏进,拉近自己与板垣之间的距离,屈伸上身,把手中的刀鞘从下往上劈——绪方的动作,一气呵成,行如流水。 绪方所使用的剑技,正是榊原一刀流的登楼。 从下往上撩起的鞘尖,精准地集中板垣的右肩膀。 绪方的本意,也只是教训一下这个骚扰阿福的家伙,并让这个家伙乖乖跟阿福道歉而已。 并不想把他打伤或打死。 所以绪方的这记登楼其实是收住力的,也控制住了自己进攻的方向。 如果绪方愿意,绪方完全可以瞄准板垣的下巴狠狠地砍。 但这么做的话,板垣即便不死,可能也会重伤了。 因此绪方只瞄准了板垣的右肩膀,收住了力,仅仅只是把他打疼了而已。 “唔!” 板垣痛呼一声,向后踉跄了数步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而在板垣倒地的下一刻,系统音开始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第18章 专属技能点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登楼,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6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80点】 【叮!经验值满,个人等级升1级,获得技能点1点】 【叮!经验值满,榊原一刀流等级升1段,获得技能点2点】 【叮!榊原一刀流等级达5段,奖励榊原一刀流专属技能点3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5点。榊原一刀流专属技能点:3点】 【目前个人等级:Lv9(30/800)】 【榊原一刀流等级:5段(0/900)】 升级的提示音,对于绪方来说,实在是悦耳至极。 绪方敢发誓——这是他自来到江户时代后,所听到过的最长的一次系统提示音。 各种陌生的信息,让绪方眼花缭乱。 ——专属技能点?这是什么东西? 绪方疑惑地在心中暗道着。 ——怎么之前榊原一刀流升级的时候,没有给我这东西? ——难道说……这些武技流派必须得等到一定等级后,才能得到这什么专属技能点吗……? 在绪方还在为突然冒出的这一大堆陌生信息感到困惑时,板垣的另外3名伙伴,此时赶忙冲上前来,将倒在地上的板垣扶起。 “板垣你没事吧?” “有受伤吗?” …… 在3名同伴的搀扶下,板垣一边捂着自己刚才被击中的右肩,一边说道: “我没事……” 确认板垣并无什么大碍后,他的这3名同伴都松了一口气。 随后,3人不约而同地偏转过头,怒视绪方。 “你这混蛋……!”其中一人,咬牙切齿地瞪着绪方。 绪方此时也暂时把思绪从对刚才那一大堆陌生系统音的困惑中抽出,把思绪转回到现实来。 “干嘛?”绪方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们,“我和他是堂堂正正的对决,然后我堂堂正正地胜利——有什么不服气的吗?” 板垣的那3名同伴支支吾吾着,似乎是想要想出什么合适的字句来怒斥绪方。 但想了半天,板垣的这3个同伴都没能吐出半个字来。 因为绪方刚才说的那番话非常有道理。 绪方和板垣是堂堂正正的对决。 没有任何人耍花招。 二人堂堂正正地对决,绪方堂堂正正地胜利——这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半句能用来怒斥绪方的话语后,3人扶着板垣快步逃离了此地。 在逃离时,那3人不忘撂下一句狠话: “你这家伙!给我等着!” 对着他们的这种近乎于虚张声势的“狠话”,绪方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们彻底从绪方的视野范围内离开后,绪方才终于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那个板垣还没给阿福道歉呢。 “喂!别跑!你还没道歉呢!” 绪方一面高呼着,一面迅速捡回了他刚才放在一边的打刀,收刀入鞘后,准备去追板垣他们。 然而绪方还没来得及跑出几步,阿福的声音便陡然传进绪方的耳内: “可以了!绪方大人!不要去追他们了!看到你痛殴了那家伙一顿后,我已经不生气了!” 听到阿福的这声高喊,绪方才缓缓停下了脚步。 “可是……”绪方迟疑道。 绪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站在不远处的阿福便冲绪方笑道: “已经可以了,我已经消气了,所以我已经不需要他们的道歉了。” “而且——我也不想再看到他们了。” 见阿福都这么说了,绪方也只能作罢。 刚刚那帮看热闹的人,见武士对决的好戏已经结束了,都已各自散开。 三三两两地回到流屋内继续喝酒。 而绪方也回到了他的工作场地——流屋的大门口坐着。 在流屋的大门口坐定后,绪方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他的系统界面。 透过刚才的那一大通系统音,绪方明白了——他脑海中的系统还有许多的功能等着他去慢慢探索、开发。 系统所承载的功能,远远超乎了绪方一开始的设想。 望着自己的系统界面,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刚刚打赢板垣的时候,个人经验值获得60点,榊原一刀流的经验值获得80点…… ——而打赢牧野一次,个人经验值和剑技流派的经验值才各加20点…… ——打败那个板垣,为什么可以获得这么多的经验值…… ——打赢板垣后获得的经验值,甚至还超过了打赢三上师兄后所获得的经验值…… ——可那个板垣的实力绝对没有三上师兄强…… 刚才在听到脑海中的那一连串系统音时,绪方便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问题——打败板垣时,所获得的经验值似乎太多了点。 直接让绪方的个人等级和榊原一刀流的等级双双升级。 绪方原本以为——所获得的经验值的多与少,和自己所面对的敌人的强弱有关。 敌人越强,打败他后所获得的经验值便越高。 敌人越弱,打败敌人后所获得的经验值便越少。 而现在看来——绪方的这一设想似乎是错的。 打败敌人后所获得的经验值的多与少,似乎并不仅仅只跟敌人的强弱有关。 那个板垣的实力绝对没有三上强,但打败他后所获得的经验值,却远远超过了打败三上所获得的经验值。 绪方沉思了一会,才终于自己捣鼓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打败敌人后所获得的经验值的多与少,应该还跟敌人的“杀意”有关。 和牧野、三上这些师兄弟们切磋时,他们都是抱着友好、并不想把绪方弄伤的态度来跟绪方切磋的。 正因他们的剑没有附着杀意,所以所获得的经验值并不多。 而刚才的那个板垣却不是这样。 板垣可不是抱着什么善意来和绪方对打的。 他可是抱着击伤绪方也在所不惜的态度来和绪方比试的。 板垣的剑附着较重的“杀意”。 因此在击败板垣后,所获得的经验值才会远远超过打败三上后所获得的经验值。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一推断是否正确,但这是绪方对于“击败板垣所获得的经验值为何这么多”这一问题,所能想出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解决完经验值的这一问题后,绪方把注意力投到了下一个问题上。 也就是刚才在系统音中得知的一个陌生词汇——专属技能点。 第19章 绪方与远山的对决(上) 在个人界面的技能点那一栏中目前的内容为: 【剩余技能点:5点,榊原一刀流专属技能点:3点】 在“榊原一刀流专属技能点”这一条目的后面多出了一个小问号。 绪方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个小问号上时,这个小问号立即展开成了一个印有着一行字的虚拟界面: 【榊原一刀流专属技能点:仅可用来升级榊原一刀流剑技的技能点】 【榊原一刀流等级每到5段、10段、15段,可分别获得3点、6点、9点专属技能点】 介绍简洁明了且易懂。 简单来说——这3点专属技能点,仅可用来升级榊原一刀流的剑技,不可用来提高个人属性或是用作其余的用途。 榊原一刀流的等级只有到5段、10段、15段这3个等级时,才能获得数量不一的专属技能点点数。 默默关闭脑海中的系统界面,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果然……系统还有很多的功能还等待着我去开发…… ——之前系统从没跟我介绍过“专属技能点”这玩意。 ——直到榊原一刀流达到第5段后,才解锁了对“专属技能点”的介绍及使用…… ——看来……随着我个人等级的不断提升,以及流派等级的不断提升,说不定能逐一解锁系统的各种待解锁的功能…… ——算了,还是先不要想这么遥远的事情了。 ——来想想怎么把这些技能点花出去吧。 ——技能点5点……榊原一刀流的专属技能点3点…… ——呵,想不到我都这么富了啊…… ——差不多是时候该将这些技能点给花出去了…… 望着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绪方抬起右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开始沉思起来。 力量、敏捷、体力、反射神经、生命力——以上这5大属性除了负责提高细胞活力的生命力之外,都是对战斗大有裨益的属性。 该加哪个点,绪方一时之间倒还犯了难。 思虑片刻后,绪方决定先把榊原一刀流的那3点专属技能点给先花出去。 对于榊原一刀流的这3点专属技能点该花到哪去,绪方早有打算。 “样样通等于样样松”——对于这则道理,绪方一向是深以为然。 若说绪方在榊原一刀流的四大剑技中,绪方最喜欢哪一招,那绪方会毫不犹豫地说:是鸟刺。 和还要划一条弧线的斩击相比,刺击只需要刺出一条直线。 因此刺击技一向是一种兼顾速度与力量的霸道招式。 格外钟意鸟刺的威力及实用性的绪方,决定先一口气将鸟刺的等级提升上去。 ——系统啊…… 绪方在心中轻声呼唤着系统。 ——榊原一刀流的3点专属经验值,全部用来提升鸟刺的等级! 绪方心头间的话音刚落下,熟悉的系统音便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消耗1点专属技能点,榊原一刀流·鸟刺晋级为“中级”技能】 【叮!消耗2点专属技能点,榊原一刀流·鸟刺·晋级为“高级”技能】 【目前剩余榊原一刀流专属技能点:0点】 系统音刚落下,绪方立即有一种脑海中被强行塞入了一大股新的记忆的感觉。 但绪方并不感觉不适。 绪方现在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自己现在若是再使出“鸟刺”,绝对能比之前更快、更准、更狠! 处理完了这3点专属技能点,绪方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那5点普通的技能点上。 ——果然还是先重点提高一下反射神经与敏捷吧。 绪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 通过这些天和师兄弟们的比试,让绪方发现了自个在与人战斗时的一些缺陷:有时候眼睛会跟不上别人的剑,以及双脚有时会来不及移动、避开敌人的攻击。 绪方的那些场落败的切磋,几乎都是因为这2个原因而落败。 这让绪方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反射神经和敏捷都还有待加强。 绪方决定姑且先将这2大属性都给提升到7点。 于是绪方再次呼唤出了自己的系统。 ——“反射神经”提升2点!“敏捷提升1点!” 【叮!敏捷+1】 【目前敏捷值:7点】 【叮!反射神经+2】 【目前反射神经:7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2点】 在脑海中的系统音再次落下后,绪方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轻了许多。 视力、听力等感知能力,也都变敏锐了起来。 紧了紧双手手掌,一丝淡淡的微笑不由自主地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绪方现在迫切地想找自己的师兄弟们来切磋一下,来实验一下自己现在变强了多少。 ——好了,还剩下2点技能点,这2点技能点要花到哪去呢…… 就在绪方思考着自己要将这最后的2点技能点花到哪去时,他眼角的余光撇到阿咲正笑盈盈地端着2小瓶清酒过来。 “阿咲小姐……” 绪方朝阿咲投去无奈的目光。 “不用请我喝酒……” 绪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阿咲直接打断: “绪方大人,不用跟我客气,这只是你刚才帮阿福出气的谢礼而已。” 在绪方刚才跟板垣他对决时,阿咲便从阿福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阿福对阿咲来说,便如亲女儿一般。 绪方将非礼了阿福的混球教训了一顿——阿咲当然高兴了。 见自己应该是不可能劝动阿咲了,绪方便索性坦然接受了阿咲的好意。 道了声谢后,绪方直接打开一瓶清酒,将酒水往嘴巴里灌。 “绪方大人,你慢慢喝,我就先回厨房里继续忙活了……” “绪方逸势!给我出来!” 一声粗暴的大喝,自流屋外炸响,直接打断了阿咲的话头。 绪方放下手中的酒瓶,皱紧眉头。 绪方认得这声音。 这是刚刚败于他手的板垣的声音。 “看来……” 绪方轻声呢喃道。 “今晚的风波还没结束啊……” 说罢,绪方便将抱在怀里的两把佩刀重新插回到腰间,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流屋。 出了流屋,绪方便见到浩浩荡荡站在流屋门外的一大群人。 绪方粗略地数了一下——一共13号人。 刚才败于他手的板垣,以及他的那3名同伴赫然在列。 阿咲以及同样听到这一动静的阿福,一前一后地出了流屋。 “你们想干什么?!”阿咲朝这一帮人尖声咆哮道。 “没想干什么。”那个板垣沉声说道,“只是来找那个绪方逸势算账而已。” 第20章 绪方与远山的对决(下) “哦?”绪方扬了扬眉,用嘲讽的口吻说道,“败给了我,所以为了挽回自己的脸面,叫来了一大帮人来围殴我吗?” 绪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悄悄地观察着身前的这一大帮很明显就是来找他麻烦的人。 思考着待会如果打起群架了,自己到底该如何对敌。 绪方以前都是光明正大地与人单挑。 以一敌多——他还从未试过。 因此也缺乏相关的经验。 缺乏一对多经验的绪方,还没来得及想出一个合适的对敌方案,一道不带任何情绪在内的冷漠男声突然自板垣的身后响起: “我们的确是来找你算账的。” “但是——我们身为堂堂正正的武士,可不会使出群攻这一卑鄙的技俩。” 这道冷漠男声刚一落下,板垣便自觉地让到一旁,显露出一名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一名青年的身形。 目光刚一投到这名身材有些矮小,身高换算成现代地球的单位,大概只有1米6出头的青年身上后,绪方的瞳孔便微微一缩。 因为绪方认得这名青年。 这名青年,正是在去年的祭神比试中一招秒杀三上、令榊原剑馆的所有人都蒙受了巨大耻辱的石川剑馆众弟子中的最强者——远山任一郎。 绪方不禁再一次地感慨起命运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他今日刚和牧野谈论过和石川剑馆及远山有关的话题。 结果今天晚上他就和石川剑馆的弟子比了一场剑,然后又遇上了远山。 远山的身材在绪方的眼里算比较矮的,但和这个时代的同龄男性相比,远山的这个身高算是平均水平。 远山虽然不高,但身材格外壮硕。 透过宽松的和服,绪方都能感受到远山他身上的那一块块隆起的坚实肌肉。 远山将左手随意地搭在左腰间的佩刀刀鞘上,迈着缓慢的步伐朝绪方的跟前走来。 “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从板垣那听说过了。” “板垣怎么说也是我们石川剑馆的弟子,是我的师弟。” “身为师兄,师弟被人打了,我不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一声不吭。” “喂!”一旁的阿咲,此时用极其不悦的语气高声道,“你有没有搞错啊!明明是你的那个师弟有错在先好不好?” “我才不管这些。”远山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只需要知道我的师弟被人打了就行。” “绪方逸势,虽然我们过来了一大帮子人,但我们并不会群攻你。” “这种卑鄙的技俩我们不会做。” “我只会堂堂正正地来给打了我师弟的人算账。” “来跟我单挑吧,绪方逸势。” 说罢,远山不待绪方做出反应,便直接从腰间抽出了束袖带来。 在远山抽出他的束袖带后,绪方便将刚收起来没多久的束袖带掏出来,开始将自己的两袖袖子扎起。 绪方一边用束袖带扎紧双袖,一边说道: “石川剑馆的远山任一郎是一个很不讲道理的人——和传闻中所说的一模一样啊……” “呵。”远山嘴角一扯,发出一声冷笑,“多谢夸奖。多亏了我的‘不讲道理’,才让我的师兄弟们对我这么爱戴。” 虽然远山这种不讲道理的行为,绪方非常不欣赏。 但绪方不得不承认——远山刚才所说的这句话还是有一点道理的。 师弟被人打了,远山便立即为其出头,马上动身去给自己的师弟报仇——有这么仗义的人给自己撑腰,远山的师兄弟们若是不爱戴远山,反倒比较奇怪。 “绪方大人!”一旁的阿咲急声道,“你难道还要和这个人打吗?” “不打不行啊。”阿咲的话音刚落,绪方便嘴角一扯,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阿咲小姐,你还没看明白吗?我现在就是处于不得不打的状况,若是不和远山对决,我今晚想必是要不得安宁了。” “呵。”远山似乎很喜欢冷笑,“你很识时务吗,多亏了你的识时务,让我们省去了不少麻烦。” “你如果执意不跟我打的话,我们还得花些功夫来逼你跟我打。” 说到这时,远山刚好系好自己的束袖带。 在系好束袖带的下一刻,远山便偏转过头,朝身旁的师弟喊道: “拿剑来!” 远山的话音刚落,他身旁的这名师弟立即急急忙忙将2根早已准备好的木剑递上。 “接着。”在接过这2柄木剑后,远山随意地将其中的一把扔给绪方。 “你们还挺细心的嘛。”接过远山扔来的木剑的绪方,随意地挥了几下,确认着自己的木剑是否趁手,“知道提前准备好木剑。” 说罢,确认完手中的木剑没有任何问题的绪方便懒得再与远山多言。 用双手紧握木剑的剑柄,摆好中段架势。 “榊原一刀流,绪方逸势,参上。” 对面的远山也摆好了中段架势。 “香取神道流,远山任一郎,参上。” 流屋内的那些客人们,此时再次鱼贯而出。 能在一个晚上,连续看见2场平时难得一见的武士对决——流屋的这帮客人们,别提有多兴奋了。 阿咲与阿福见自己已经没有办法阻止这段比试的进行,便只能像刚才那样,紧闭着嘴巴,一脸紧张得看着气氛渐渐剑拔弩张起来的“战场”。 …… …… 在远山摆出中段架势的下一刻,绪方便看出了——远山很强。 而且不是一般地强。 论实力,远远在自己刚才对付的那个板垣之上。 在二人都摆出中段架势后,二人已经僵持了许久的时间。 然而——即使是僵持了这么久的时间,绪方也没能从远山的身上看出任何的破绽来。 远山就像一座不可撼动山岳一般——这便是绪方此时最真实的想法。 第一次遇见如此强敌,让绪方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双眼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远山,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要由我来发动先攻吗…… 绪方在自己的心中暗自计划着对策。 ——如果要发动先攻的话……还是先用“龙尾”来试探一下比较好…… ——远山到底有多强,这种事尚未可知。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得先试探…… 一根木剑剑尖在绪方的眼中急速放大。 这根在他眼中急速放大的木剑,直接打断了绪方的思绪。 第21章 连花6个技能点 绪方的瞳孔因惊愕而猛地一缩,随后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木剑上抬。 啪! 沉闷的响声炸起。 绪方及时上抬的剑,将远山刺来的剑给格开了。 ——好快! ——远山他什么时候发动刺击的! 绪方敢保证——自己刚才绝对没有眨眼或放松大意。 自己一直都是绷紧神经、全神贯注地死盯着远山。 然而即便如此,绪方的双眼还是差点没能跟上远山的速度。 在险之又险地格开远山的剑后,绪方都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远山的下一记攻击便来到了。 手中的剑被绪方给格开后,远山迅速地收回了手中的剑,然后顺势切换成了上段架势,挥剑朝绪方的肩膀劈来。 啪! 又是一道沉闷的响声炸起。 绪方再次挡住了远山的攻击。 对于绪方竟然能接连挡住自己的2道攻击这种事情,远山似乎感到相当地吃惊。 望着身前的绪方,远山的眼瞳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错愕之色。 而绪方此时则用力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向后踏一步,稍稍拉开与远山之间的距离后,将手中木刀一转,把刀尖对准了离他只有2步之遥的远山。 榊原一刀流·鸟刺! 绪方的木刀如一道流星,朝远山的胸口刺去。 这是绪方第一次使用刚升到“高级”的鸟刺。 虽然已经想到过“高级”的鸟刺的威力应该会很惊人,但在切切实实地用出这招后,绪方还是被升级后的鸟刺的威力给小小地惊到了一下。 木刀裹挟着惊人的声势,冲向远山的胸口。 然而却在距离远山的胸口仅剩一个拳头的距离时,被远山给一剑格开了。 嘭! 沉闷的木头撞击声再一次地响起。 这次换远山一剑格开了绪方的剑。 同时也换绪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错愕。 在绪方的这记鸟刺被挡下后,二人同时向后跳去,拉开着彼此之间的距离。 “呼……呼……呼……呼……”绪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至于对面的远山也是这般。 明明二人刚才也只才对了几招而已,但二人的心脏都像是刚跑完长跑一般狂跳着。 不论是刚才远山对绪方发动进攻,还是绪方对远山发动反击,都是自个的刀若是慢上一点,就会被对方给击中,然后落败。 在一旁观战的远山的那帮师兄弟们,现在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天赋超绝的远山,在他们的眼中,一直都是“强大”的代名词,整个石川剑馆,除了他们的师傅之外,没有一人是远山的对手。 远山不论对上他们石川剑馆的谁,都能轻松将其击败、取胜。 他们原本所预想的场景,应该是深受他们敬仰、崇拜的远山漂亮地一剑打败榊原剑馆的这个绪方逸势,然后他们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可谁知展现在他们面前的画面,却与他们在脑海中所预想的场景大相径庭。 绪方逸势并没有被他们的远山给一剑击败。 不仅没有被远山给一剑击败,还漂亮地连续挡住远山的2记快攻。 在挡住远山的攻击后,还能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架势,对远山发动反击。 在旁围观的远山的这帮师兄弟中,有不少还是有着还算不错的剑术水平的。 因此——这些水平还算不错的人,都看得出来绪方刚才对远山所发动的反击的水平有多么地不得了。 同时也看得出来远山刚才对绪方的这记直刺的回防是多么地险,若是远山的反应或是远山的刀慢上一些,躺在地上的人就会变成远山了。 阿咲和阿福并不懂剑术,不像远山的这些师兄弟一样能看出那么多的门道。 她们只看出——绪方好像和远山不相上下。 原本脸上满是担忧之色的二人,其脸上的忧色此时稍稍消散了些。 至于那些只是单纯来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们,他们在看到这2名武士的水平似乎是不相上下,感到可以看一场好戏后,都变得更加兴奋了起来。 当然——对于周围人脸上的表情此时是如何的,绪方是一点也不知道。 因为他的视线一直死死地定格在身前的远山身上,哪怕是一瞬也不敢让自己的视线从远山的身上移开。 而站在绪方对面的远山也是这样,双眼根本没有去查看周围情况的余力,死死地盯着绪方,不放过绪方的任何一举一动。 ——这远山任一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 ——我刚才在战斗之前连花6个技能点,在已经增强过战力的情况下,竟然还是只与他打成了平手…… 在心中发出了这通小小的感慨后。 绪方用力深呼吸了一口。 然后徐徐吐出。 再用力地深呼吸。 再徐徐吐出。 就这样周而复始地进行着深呼吸。 在做着深呼吸的同时,绪方不断地对自己说着: ——平静下来……平静下来…… 系统虽然能帮助绪方在极短的时间内提高自己的个人身体素质、提高绪方的剑技等级。 但却提高不了绪方的一样东西。 那就是对战经验。 虽然从来到江户时代到现在,绪方和人对战的次数还不算很多,但在这为数不多的与人对战中,绪方还是悟出了一条宝贵的经验。 那就是——在热血冲脑、心情不够平静的情况下,实力的发挥将会大打折扣。 同时还非常容易做出不正确的判断。 情绪平静与不平静——在这两种状态中所发挥出来的实力可谓是天壤之别。 随着深呼吸一轮接一轮地进行着,绪方那颗原本正以宛如刚跑过长跑般的速度跳动着的心脏渐渐平复了下来。 原本涌上脑袋的血液也缓缓降下,两边太阳穴的血管也不再狂跳。 随着心跳恢复正常、脑袋内的热血降下,绪方感到自己的五官重回清明。 恢复平静的时候,绪方有一种眼前的视野变大了一些的感觉。 在绪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时,站在绪方对面的远山也同样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而二人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让自己的心跳、情绪重回稳定。 调整好自己状态的二人,缓缓挪动着各自的脚步,朝彼此靠去。 第22章 以快制快 随着二人对彼此的逐渐靠近,周遭的氛围也随之不断变凝重起来。 在绪方进入到远山的攻击范围内的下一瞬—— “喝啊——!” 远山立即大喝一声,发出气势不错的气合,随后像刚才那样率先挺剑朝绪方刺去。 绪方现在对远山的实力已有了粗浅的认知。 刚才之所以险些没能看清远山的剑,是因为绪方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以及调整好自己的身心。 在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并且已经绷紧了神经的情况下——远山的木刀所划过的轨迹,绪方看得一清二楚! 只要看得清远山的剑,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侧身闪避,躲开了远山刺来的剑。 随后踏身上前,像刚才那样,绪方一转手中的木刀,瞄准远山的胸膛,直接挺剑刺去,再一次地使出了他目前所拥有的威力最大的招式:鸟刺。 剑尖割开挡在他前方的所有空气,笔直地朝远山的胸口突去。 在剑尖即将刺中远山的胸膛时,绪方猛地感觉手中的木剑一震。 远山以快得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将刚才被绪方躲了过去的剑收了回来,并直接把绪方的剑给格开。 绪方的攻击,就这般遗憾的打偏了。 格开绪方的剑后,远山连忙连退数步,退到绪方的攻击范围之外。 不论是绪方还是远山,此时都是一脸的严肃。 不论是绪方还是远山,此时都已是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尤其是远山。 他的脸上除了严肃之外,还有着分量不轻的震惊。 远山一直认为榊原剑馆的年轻一辈中,最厉害的人是三上。 对于这绪方逸势,远山只知道似乎有这么一号人,从未关注过这名行为低调、以前从未在他人面前展示过什么强大实力的家伙。 正因以前从未关注过这绪方逸势,一直认为这绪方逸势只不过是榊原剑馆一普普通通的弟子,远山才会这般的震惊。 这绪方不仅躲开了他的剑,还顺势对他展开了反击。 榊原剑馆是石川剑馆的死对头,所以榊原一刀流都有哪些剑技、每招剑技都各有什么特点——远山自然都是做过调查的。 绪方刚才所一直使用的剑技,毫无疑问是榊原一刀流中的突刺技——鸟刺。 绪方刚才的那记鸟刺,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让远山光是回想起来,都感觉不寒而栗。 刚才在直面绪方的鸟刺时,远山甚至有那么一瞬,回想起了和自己的师父——石川剑馆的当代馆主石川兵马比试时的场景。 绪方刚才给远山带来的压迫感,和师父石川兵马跟他比试时,给他带来的压迫感近乎一模一样…… “你这家伙……”重新与绪方拉开距离的远山沉着脸,“为什么以前从没听说过你有着这么高的剑术?” “别小瞧我们榊原剑馆。”绪方毫不示弱地回击道。 必须收起所有的轻视之心了,若是再不全力以赴,我可能就要输了——虽然远山不愿承认这一点,但这已经是不可辩驳的事实了。 在长出了一口气后,远山将手中的木剑缓缓举高,摆出上段架势。 望着摆出上段架势的远山,远山的那帮师兄弟们立即爆发出了阵阵惊呼。 远山最擅长的架势便是上段架势,最擅长的战斗风格,便是对敌人发动连绵不绝的猛攻。 远山摆出了上段架势,便说明——远山要全力出击了。 绪方也本能地感应到此时的远山比刚才还要危险了…… 活动了下握剑的右手腕,绪方重新摆好了中段架势。 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远山也好,绪方也罢,二人都一动不动地站着,紧盯着彼此。 周围的人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所感染,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 就像是事先讲好了我们两个要在什么时候开始动起来一样,原本一动不动的绪方与远山突然同时动了起来。 啪! 二人的剑互碰,然后又分开。 啪! 然后又互碰,又分开。 嗤! 远山朝绪方发动突刺,然后又被绪方给闪开,徒留下一阵刺耳的破风声。 …… …… 二人现在的这场激斗,直接让远山的那帮师兄弟们都看呆了。 那些围观群众基本都不懂剑术,因此都看不出里面的门道。 但对于远山的师兄弟们来说,正斗得酣畅淋漓的绪方和远山,简直就是两个怪物。 二人都用着快到让人眼花的速度互换着攻防,谁也不让谁。 望着现在和远山斗得不相上下的绪方,板垣以及他的那3各小伙伴不禁脸一白,不由自主地把脖子缩了缩。 …… …… 在外人的眼里——绪方和远山似乎打得不相上下。 但对于当事人绪方来说,却不是这样。 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不相上下。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绪方已经很明显地感知到——自己现在正在慢慢落入下风。 原因无他——体力跟不上了。 不管是进攻还是闪避、防御,都消耗着体力。 尤其是格开敌人的攻击时。 用剑格开敌人的攻击时,那股反震力会直接让人的手臂发麻。 久而久之,绪方渐渐感觉自己的体力有些跟不上了。 而反观远山——远山明显还游刃有余。 ——不行…… 绪方在心中筹划着新的对敌方针。 ——不能再这样下去……再这样僵持下去,体力不如远山的我就输定了! 啪! 又一次格开远山的剑后,绪方连退数步,拉开自己与远山之间的距离。 之所以拉开自己和远山之间的距离,一方面是为了调整自己那紊乱的呼吸。 另一方面的原因,便是为了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来重拟对策。 而远山似乎也有意趁着这个空挡来稍微休息一会,因此也没有紧追绪方不放,而是继续维持着中段架势、死死地盯着绪方,同时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放松自己的肌肉。 绪方一面活动着有些酸麻的右手腕,一面在心中暗道着: ——如果一直磨磨蹭蹭地在那互耗体力,我绝对耗不过体力明显比我充沛的远山…… ——现在把剩余的2点技能点用掉如何…… ——把2点技能点都加到“体力”上,体力应该就可以超越远山。 ——不过……现在把技能点加到“体力”上后,应该也只是提高我的体力上限而已,不会让我的体力于此时此刻恢复到全满…… ——还是说要把技能点加在力量或敏捷上,让我自身的实力瞬间暴涨,然后一口气干掉远山……? ——不!等等! 就在这时,绪方感觉一道闪电在自己的脑海里划过。 ——有方法了! ——使用这个方法的话,应该就可以在不再使用技能点的情况下,把远山打败……! 刚才,绪方脑内灵光一闪。 想出了一个计谋。 而这计谋若是成功了,说不定能一口气将远山给打败。 第23章 松平源内(上) “嘶……哈……” 连做几个深呼吸后,绪方将剑缓缓上举,摆好了上段架势。 望着摆成上段架势的绪方,远山的瞳孔微微一缩,心中暗道: ——上段架势……绪方要干什么…… ——是要用“水落”来对付我吗…… ——那好……!那我就来硬接他的这记“水落”! 远山下意识地认为摆成上段架势的绪方,应该是要用出他们榊原一刀流的下劈技——水落。 有意硬接绪方的“水落”的远山,将原本高举的剑慢慢放低,摆成了中段架势。 绪方挪动着双脚,一点点地靠向远山。 而远山也在不停地数着自己与绪方之间的距离。 在与人比试时若想获胜,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把握好自己与对手之间的距离。 绝大部分人都是因为把握不好自己与对手之间的距离感而落败。 比如——手中的剑根本伤不到对手时,贸然发动进攻。 再比如——自己都已经进入到了对手的攻击范围之内了,还不自知,仍旧在那优哉游哉地摆着架势、自以为安全。 远山死死地盯着身前的绪方,数着自己与绪方之间的距离。 ——还有4步,绪方的剑就能砍到我…… ——还有……3步…… ——还有……2步……! ——还有……1步! 呼——! 强劲的破风声,自上而下朝远山急速袭来。 绪方的木剑剑刃笔直地朝远山的肩膀劈来! ——什么! 远山一面在心中大声惊呼着,一面瞪圆了双眼。 对于绪方的这记“水落”,远山根本就没有做好任何接招的准备! 因为据远山的计算——绪方应该还要再往前走1步,绪方的剑才碰得到他! 远山完全没料到——绪方的剑竟然能在还差一步距离的情况下攻击到他! 远山虽然感到很惊愕。 但在下一瞬间,感到惊愕的人便变成了绪方。 因为他看到远山手中的剑以快到足以让绪方感到眼花的速度动了起来。 嘭! 沉闷的木剑撞击声轰然炸响。 远山几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抬剑格开了绪方的“水落”。 在被远山格开手中的剑后,绪方立即后退数步,拉开了与远山的距离。 而远山也近乎是与绪方同时向后退去。 远山在稳住身形后,立即朝身前也同样刚稳住身形的绪方看去。 准确来说——是朝绪方握剑的那只手看去。 在看到绪方的握剑方式后,远山发出一声冷笑: “呵,原来如此……绪方,这就是你增大自己的攻击范围的秘诀吗……” 绪方的右手,此时正牢牢握在木剑剑柄的底部。 刚才在缓缓靠近远山,离远山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只剩1步距离时,绪方悄悄地把握剑的双手往下握了一点。 双手直接握住剑柄的最底部。 因为双手直接握住剑柄最底部的缘故,使得绪方在挥剑时,他的攻击范围足足多了近一根剑柄的距离。 这也就是为什么远山刚才离进入绪方的攻击范围只剩一步之遥时,绪方就已经能够对远山施展“水落”并能攻击到他的原因。 若不是远山反应迅速、速度够快,及时抬剑格开了绪方的斩击,否则便将是远山的落败了。 “刚才我真的是差点就输了啊……真没想到绪方你竟然能使出如此凌厉的攻击。” “彼此彼此。”绪方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我也没想到你的速度竟然还能这么地快。” 远山此时的心情并不平静,因为他发现自己身前的这个家伙,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厉害。 绪方此时的心情也不平静,因为他也同样发现自己身前的这个家伙,要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厉害。 本来,他已经将远山归类为“不可轻视的强敌”了。 刚才,绪方可是抱着必胜的心态。 他本以为远山不可能接下他刚才的那记突袭。 但远山就是接住了。 “来。”远山做了几个深呼吸,眼神变得比刚才要凌厉了许多,“绪方逸势,胜负还未分,我们继续吧。” “……来吧。”绪方活动了下手腕,重新摆好了中段架势。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高喝陡然从“战场”的外围响起。 “喂!你们这帮人!都在这做什么!” 站在“战场”西面的围观群众立即向左右分开一道口子。 2名穿着黑色羽织的武士,便顺着围观群众分开的这道口子,快步踏进了气氛仍旧剑拔弩张的“战场”。 绪方、远山、以及正在围观这场战斗的众人纷纷循声看向这2名武士。 “同心……”绪方沉声嘟囔道。 同心——负责庶务、警察等事务的下级官职。 “武士之间,禁止私下武斗!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这2名同心的为首之人,气势汹汹地朝绪方、远山等人大吼着。 “……同心大人。”望着突然驾到的2名同心,远山的脸上,渐渐堆砌起微笑,“我们并不是在武斗,仅仅只是在切磋着玩而已。” 远山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木刀递给身旁的一名师弟,然后缓步朝这2名同心。 在走到这2名同心的跟前后,远山从怀里掏出了一小把铜钱,然后悄悄地塞进身前的同心的怀里。 “还请2位大人原谅我们的小打小闹。” 这名同心望了望远山塞到他怀里的铜钱。 然后用柔和得多的语气说道: “以后记得在道场里面切磋!不要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胡闹!” “一定的,一定的。” 附和了这名同心几句后,远山便转回身去,朝他的师兄弟们招呼道: “回去了!” 在道出这句话后,远山稍稍转过头,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绪方。 “……绪方逸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榊原剑馆在每年夏季的馆内大比内赢得首席的人,必须要代表榊原剑馆出战7月份的祭神比试,对吧?” “是又怎么样?” “没什么,只是确认一下而已。给你透露个消息吧,今年代表石川剑馆出战祭神比试的人——仍旧是我。” “哦。”绪方反应平淡地“哦”了一声,“那又如何?” “只是提前告知你这个消息而已。” “今日这场未完的战斗,我们就留到祭神比试那一天吧。” “哼。”绪方嘴角一扯,“你这样的说法,搞得好像我一定能赢得馆内大比的头名一样。” 远山没有去接绪方的这句话。 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望了绪方几眼后,远山便迈开双脚,领着他的师兄弟们快步离开此处。 而那2名同心此时也将那些围观群众们驱赶得差不多了。 ——结束了吗…… 望着远山他们那越来越小的背影,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钱果然是好东西啊……轻轻松松地就摆平了同心…… 第24章 松平源内(下) 直到远山等人彻底离去,让阿咲和阿福终于敢大胆上前,询问绪方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绪方冲阿咲和阿福微笑着,“我没有受伤,只感到稍微有些累了而已。” “阿福,你把绪方大人扶进流屋休息!”阿咲朝阿福急声道,“我去准备些喝的。” 留下这句话后,阿咲便连忙快步回到流屋中。 而阿福也乖乖听令,打算搀扶绪方进屋。 虽说刚才和远山的战斗,让绪方消耗了不少的体力,但绪方的体力还没有低到连路都没有办法走好的地步,并不需要阿福的搀扶。 但这毕竟是阿福的好意,绪方也不好意思拒绝,因此便任由阿福扶着他进入流屋。 因为今晚出现了太多的意外,阿咲直接宣布歇业。 绪方在阿福的搀扶下回到空荡荡的流屋后,阿咲也递上了一杯温度刚刚好的茶水。 阿咲所送上的这杯茶水,对绪方来说可谓是雪中送炭。 刚打了一场紧绷神经的战斗,绪方现在刚好有些口渴。 在阿咲端上来这杯茶水后,绪方立即毫不客气地端起来牛饮着。 将一口气喝干的茶杯放下后,绪方一边默默恢复着自己的体力,一边回忆着刚才那场与远山的比试。 ——刚才那场比试……没有任何系统音,没有拿到任何经验值呢。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了……都没有分出胜负,当然不可能拿到任何的经验值。 ——那个远山……可真强啊…… ——我在战斗之前花了6点技能点提高过自己的战力,还拥有了“高级”的鸟刺,结果也只是和他不相上下而已。 绪方不得不承认——远山真的很强,不愧是石川剑馆众弟子中最强的存在。 绪方默默地复盘着自己刚才与远山的那2轮比试。 刚刚与远山的那2轮比试,绪方吸取到的最大的教训,就是自己果然还很欠缺战斗经验。 绪方所拥有的这个系统很强大。 只需要用上技能点,就能提高自己的个人身体素质和剑技等级,让自己的剑技水平能瞬间提高到其他人可能要花上数十年的时间才能掌握到的境界。 但在与人战斗时,最重要的不仅仅是身体素质、技术水平。 还有战斗经验。 而战斗经验恰好就是系统给不了绪方的,得绪方靠自己的努力去慢慢积累。 在刚才与远山的战斗中,绪方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在“对战经验”的这一领域上,和远山相比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对于绪方的各道攻击,因为经验比绪方丰富的原因,远山的应对要比绪方更加游刃有余一些。 而绪方则因经验还不足够的缘故,面对远山的一些此前没怎么遇到过的角度刁钻的攻击,防御起来则吃力很多。 ——我现在的实力果然还远远算不上强啊,前路漫漫,我还需慢慢地锻炼、变强呀…… 在心中默默地这般感慨了一声后,绪方拉出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 在与远山对战之前,因为受到阿咲的打扰,所以绪方还余下了2点技能点没有花掉。 望着自己系统界面的这2点技能点,绪方沉思片刻后,苦笑着轻叹了口气: “啧……” 然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道: “加技能点……这种事远比我想象中的要麻烦啊……” 对于该如何最大效率地使用这些技能点——这是绪方最近一直都在思考的问题。 按照“个人等级、武技等级越高,技能点的获取就越艰难”的定律,技能点日后肯定会越来越难获得。 为了不浪费技能点,绪方一直都在思考着最佳的“加点策略”。 望着漂浮在自己眼前的系统界面,刚才与远山战斗的场面不受控制地再次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在刚才的与远山的战斗中,因为绪方的每一剑都因还不够快,而被远山给逐一挡住或闪开。 回忆着刚才与远山的战斗,绪方的眉头突然猛地一挑。 “……嗯?” 就在这时,一个想法突然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虽然技能点很宝贵,不能随便乱用。 ——但是只要我做到每一点技能点都不浪费不就好了? ——现阶段,最不会浪费技能点的加点方式,应该就是……全部加在个人属性上…… ——身体素质强悍的人,在战斗中占尽了便宜。 ——就像刚才与远山的战斗,我如果剑速够快的话,远山就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先让身体变得强悍起来,应该怎么也不会错。 ——只要我把技能点全部加在个人属性上,让我变成一个“超人”,那么即使我的剑技等级都很低,也能轻轻松松地打败所有对手…… ——剑术再怎么厉害的人,应该都打不过一个能够“力抗一百个鼎”的超人吧? ——就算我的剑技等级都很低,但我拥有“力抗一百个鼎”的力量的话,即使我只会普通的斩击,也照样能轻松击败对手…… ——那这样看来,剑技等级是高是低,就无所谓了啊…… ——只要我的个人属性值够高就行了…… “把技能点统统花在个人属性上,让自己成为一个‘超人’”——这个念头盘踞在绪方的脑海里,迟迟没有消散。 …… …… 数日后—— 宽政元年(公元1789年),5月20日—— 今日,对于绪方……不,应该说是对于包括绪方在内的所有广濑藩的库房官,都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今日,是广濑藩的藩主、他们的主公——松平源内检查藩内的各大仓库的日子。 一大清早,所有的库房官便都穿好了裃,并各就各位。 裃是武士们的礼服。 只有在比如参见自家主公等特殊的活动、场合下,才会穿上。 绪方并不喜欢穿裃。 之所以不喜欢穿裃,一方面是因为穿不惯,感觉特别扭。 另一方面的原因,便是因为绪方觉得裃丑爆了。 绪方欣赏不来武士们的这套礼服。 绪方感觉裃的样式,特别像他之前在现代地球中所看过的著名漫画——《龙珠》中的赛亚人们所穿的战斗服。 广濑藩内有着许多不同职能的仓库。 有专门存放兵器的仓库。 有专门存放粮食的仓库。 有专门存放盐巴的仓库。 …… 库房官们也分成几拨,分驻在各个仓库,好让松平源内在巡视每个仓库时,都有人来向他介绍仓库的仓储情况。 绪方被派驻了专门存放盐巴的仓库。 同样被派驻到专门存放盐巴的仓库的人,除了绪方之外,还有绪方的4名同僚以及1名等级在他之上的上司。 这名等级在他之上的上司,名叫井上。 绪方今日的任务其实很轻松。 在所有库房官中,他的品级属于最低的那一等。 像他这样的小角色,自然是不会分到什么重要的任务。 若是松平源内来了,绪方只需要和他的那4名同僚跪在地上,恭迎松平源内的到来就可以。 至于带领松平源内参观盐巴仓库、以及解说盐巴仓库的各种仓储情况等各种麻烦事,都是由绪方这名上司——井上负责。 第25章 伊藤一刀流免许皆传 绪方看得出来——井上现在相当地紧张。 绪方等人现在就站在盐巴仓库的库门外,等候着松平源内的到来。 井上从刚才开始,就不断掏出他的手帕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井上早已年过40,这样的年纪在江户时代都已经算是一个老人家了。 望着井上他那因紧张而不断发颤的双腿,绪方都不由自主地担心起他来了。 “井上大人。”绪方朝井上问道,“你还好吧?要不要试着做几个深呼吸?不断做深呼吸的话,可能会比较好受一点。” “不。”井上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已经做深呼吸做到胸口都发痛了……” 相比起井上的紧张,绪方就闲适地多了。 等松平源内来了,他只需要跪在地上就可以了。 除了跪在地上、恭迎主公的到来之外,绪方不用做任何其他的事情。 所以绪方并不感到紧张,甚至还希望着松平源内早点来视察盐巴仓库,这样一来,他们也能早点解脱了。 …… …… 在绪方等人苦苦等待着松平源内的到来时,一名武士快步朝绪方他们这边奔来。 绪方认出了这名武士——也是库房官中的其中一员。 不过绪方和他并不熟,仅仅只是认得他也是同僚之一,除此之外绪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名库房官同僚在快步奔到绪方等人的身前后,便急声道: “主公要来了!快点进行准备!” 这名武士的话音刚落,井上便偏转过头,用焦急的口吻朝绪方等人说道: “快!快跪下!主公来了!” 说罢,井上便率先双膝跪地,将脑袋深深地埋下,额头都快贴到地上了。 在井上跪倒在地后,绪方等人也纷纷紧随其后。 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井上、以及绪方的那几名同僚都放缓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使得绪方也忍不住感到有点紧张。 渐渐的——绪方渐渐听到自己的左手边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马蹄声。 从脚步声、马蹄声的响度来判断——来的人为数不少。 因为双手撑着地面、额头都快要贴到地上的缘故,绪方仅能看到鼻尖前的土壤,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绪方都看不到。 因此自然也看不到正朝盐巴仓库这边缓步走来的主公一行人。 绪方看不到。 同时也不敢去看。 在这个时代,未经允许便抬头去看自家主公——这可是僭越。 绪方可不敢以身试法,为了看主公一眼,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 …… 很快,这密集的脚步声、马蹄声终于在绪方等人的身前停下。 哒、哒。 绪方听到了声双脚落地的声音。 想必是某名正骑在马上的人从马背上跳下来了。 “都抬起头来吧。” 一道极其冷漠、语气中仿佛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包含在内的男声传入了绪方等人的耳中。 “谢主公!”在井上的带头下,绪方等人异口同声地高呼着“感谢”。 在抬起头后,绪方便看见了一名站在他们身前不远处的青年。 这名青年穿着以浅黄色为主色调的和服。 绪方虽然不懂衣服,但他看得出来——这名青年的这身衣服所用的布料相当高级。 不知需要绪方多少年的俸禄,才能买上这么一套衣服。 除此之外,这名青年插在腰间的胁差也是光从刀柄、刀鞘上看,便能看出造价不菲。 这名青年的脸极其地苍白。 绪方原本以为这名青年的脸之所以这么苍白,应该是涂了那些化妆用的粉的缘故。 但在细细打量了一番后,绪方才惊觉——并不是这样的。 这名青年的脸上没有涂任何化妆用品。 他的脸色就是这么地苍白。 毫无血色的脸,看上去甚是瘆人。 嘴唇很薄,而且嘴唇也像他的脸一样毫无血色。 眼睛很细,眼中无神,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 年纪轻轻、穿着如此精致的衣服、腰上挂着如此名贵的宝刀,这名青年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正是广濑藩的藩主、绪方他们的主公:松平源内。 松平源内的身后站着一名身材极其高大壮硕的壮汉。 绪方认得这名壮汉。 这名壮汉,想必便是他们广濑藩的第一剑术高手——七原又一郎。 七原的名号,在广濑藩的诸位武士之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七原的这“广濑藩第一剑术高手”的称号,并不是被吹捧出来的。 而是靠着自己的剑,一点一点地砍出来的。 七原是伊藤一刀流的免许皆传。 到了江户时代,剑术界的各流派开始根据弟子们的实力,授予不同阶段的证书或卷轴。 绝大部分的剑技流派,所授予的证书或卷轴从低级到高级分别为:切纸、目录、免许皆传。 绪方所学习的榊原一刀流,便是采用这个顺序的证书等级,最低级的证书等级为“切纸”,最高等级的证书等级为“免许皆传”。 不管各流派采用何种证书授予顺序,最高等级的证书,基本都是——免许皆传。 拥有某某流派的免许借传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日后你出去跟人单挑时,只要掏出你那免许皆传的证书,敌人可能会直接吓到腿发抖。 “免许皆传”证书的含金量相当大,便意味着——它相当难拿。 就以榊原一刀流举例——绪方所在的榊原剑馆,自建馆以来,还没有人一人顺利拿到免许皆传的证书。 当然,这也跟榊原剑馆是座年轻剑馆有关。 自建馆以来,仅才过了数年的光阴。 绪方本人就是榊原剑馆建立后,入馆拜师的第一批弟子之一。 总之,不管是何种流派,能拿到该流派的免许皆传证书的人,毫无疑问——都是顶尖的强者。 拥有伊藤一刀流的免许皆传的七原,便是如此。 据说七原曾经有一次同时和10个人作战。 在这场1对10的人数差极其悬殊的生死搏斗中,七原硬是靠着自己那超凡的剑术,将这10人接连斩毙。 以1打10还能大获全胜——仅凭这一战,便能看出七原的实力有多么地恐怖。 七原也靠着自己这超凡的剑术,获得了上代主公的赏识,好多年前,便被派到了松平源内的身边,担任松平源内的贴身护卫,一直到今日。 七原也因此成了广濑藩几乎所有有志于靠剑术来养活自己的武士们憧憬的对象。 七原就属于那种仅靠剑术便平步青云的存在,羡煞无数武士。 第26章 一言不合就杀人 “这里就是存放盐巴的仓库吗?” 松平源内的语气仍旧是那么地冷漠,仿佛没有任何一点感情色彩在内。 松平源内的话音刚落,井上便连忙高呼道: “回主公,是的!” “带我进去随便看看吧。” “是!” 井上起身,推开了他身后仓库的大门。 松平源内并没有带太多侍从进屋,仅仅只带了七原与一名小姓。 在井上与松平源内等人进屋后,绪方他们也起身紧跟在松平源内等人的身后。 “我们着意使仓库变得干燥,避免仓库内的盐巴因受潮而变质……” 走在最前头的井上一边引路,一边不断进行着解说。 绪方等人接下来就不用干什么事情了,只需要恭敬地跟在松平源内等人的身后,陪着他们在仓库内逛上一圈后便可以了。 而井上就辛苦了。 他得负责引路,并且不断地跟松平源内解说仓库内的各种详情。 这是绪方第一次体会到——作为一个俸禄微薄的下级武士,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有很多麻烦事都不需要自己亲手去做。 井上本来就很紧张。 松平源内他那冷淡的反应,便让井上更加紧张了。 不论井上说些什么,松平源内都面无表情。 既不出声,也不做任何的动作。 这种情形,就跟你说了一个自认为很好笑的笑话,结果大家都没有笑一样——尴尬,不知所措。 井上现在就是这般,松平源内这冷淡的反应,让他不上不下。 或许是为了掩盖自己现在这不上不下的心情吧,井上更加卖力地解说了起来。 “目前,仓库内共存放盐巴200贯。” “其中绝大部分的盐巴,都是从外藩那购置而来。” “这200贯盐巴中,有120贯是比较陈旧的老盐,另外80贯是刚刚购置而来的新盐。” “啊,主公,请看这里,这里存放着的盐,就是我们新购置而来的新盐。” 井上想要跟松平源内重点介绍一下仓库内的这些新盐,于是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准备向松平源内慢慢介绍这些新盐。 然而——也不知是松平源内没有留意到身前的井上已经停下脚步,还是因为井上的脚步停得太突然了,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井上已经停住了脚步,但松平源内仍旧在大步向前。 这便导致了——井上重重地撞进了松平源内的怀中。 井上脸上的血色瞬间“唰”地一下全部褪去了。 “主公!万分抱歉!” 井上慌慌张张地后退2步,然后跪伏在地上,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音量大声道歉着。 “主公!万分抱歉!万分抱歉!万分……咕!” 井上的话都还没有说完,松平源内便强行止住了井上的话头…… 松平源内带进仓库内的侍从,只有担任护卫一职的七原,以及负责帮松平源内拿刀的小姓。 在井上因撞到松平源内而跪地道歉时,松平源内面无表情地瞟了跪在地上的井上一眼。 然后直接拔出了身后小姓握着的刀,一剑戳穿了跪伏在地上的井上的喉咙。 因为井上正跪在地上,他的后颈完全暴露在松平源内的眼前,所以正适合松平源内挥剑刺穿他的喉咙。 锋利的剑尖自井上的后颈刺入,从井上的喉头穿出。 井上移动着自己那正不断痉挛的双手,抚向自己那正插着剑的脖颈。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说出口的,全是一些“咕咕咕”的意味不明的声音。 松平源内抬起脚,踩住井上的脑袋,然后一口气将剑拔出来。 将沾着血的剑扔回给身旁的小姓后,松平源内道: “以后走路时给我小心些。不要再撞到我的身上了。” 松平源内的语气和刚才一模一样。 都是平淡至极,仿佛没有掺杂任何感情色彩在内。 将自己的臣子的脖颈戳穿——做出如此残暴的事情,松平源内的语气仍旧没有半点变化。 仿佛仅仅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绪方惊愕地望着呈现在他眼前的这一切景象。 事情变化得实在太快,让绪方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上一秒,井上还以热情中带着些许紧张的态度来跟松平源内介绍盐仓的所有详情。 下一秒,井上便因不小心撞到松平源内,而被松平源内戳穿了喉咙。 绪方震惊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望着地上那已经倒在血泊中不再动弹的井上。 松平源内缓缓转过身,看着绪方等人。 绪方旁边的那名脸色苍白的同僚率先跪伏在地上。 有了一个人带头,绪方等人也连忙跟上,跪伏在地上。 松平源内望着跪倒在地的绪方等人。 “被人弄脏了衣服。” 松平源内摸着自己那刚才被井上撞到、但其实并没有沾上什么污渍的胸口处的衣服。 “真是扫兴……” 说罢,松平源内便领着七原和他的那名负责持刀的小姓,大步朝盐仓外走去。 在松平源内越过绪方等人后,绪方等人连忙维持着跪伏在地上的姿势,然后转个方向,好让自己那近乎紧贴在地面的脑袋一直对着松平源内。 直到松平源内重新骑上马,带着他的那帮侍从们从盐仓的门前彻底离开后,除了绪方之外的其他人才终于敢出大气。 绪方虽然不像他的这几名同僚被吓得脸色发白、大气不敢出,但他也被松平源内刚才的残暴之举给吓得不轻…… “这就是……”绪方望着松平源内离开的方向,“我的主公……?” …… …… 今日,库房官们的心情都很沉重。 一名同僚仅仅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原因,便命丧松平源内的刀下——不论是谁都会感觉心情沉重…… 因为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所以绪方他们的头儿在今日的“主公巡查”结束后,也没有跟绪方他们多说什么话,直接便让绪方他们原地解散、各干各事了。 绪方见时候还早,便决定去一趟榊原剑馆练会剑。 怀揣着沉重的心情,踏进剑馆内后,绪方便见到了几名目前正在剑馆内练剑的师兄弟。 而这几名正在练剑的师兄弟中,与绪方关系最亲密的牧野刚好在其列。 见到绪方来了,牧野立即热情地朝绪方打着招呼: “绪方前辈!您来了……嗯?绪方前辈,您的脸色怎么似乎不太好,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牧野和绪方相处日久,他仅仅只需一眼,便看出了绪方此时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见牧野这么问了,绪方也不做任何隐瞒,直接把今天遇到的事情全盘跟牧野述说了。 第27章 榊原半兵卫的教诲 “啊?”牧野的脸色直接白了,压低着声线,“主公他竟然因为这种理由就杀人……” “是啊……”绪方苦笑着点了点头,“很荒谬,对吧?” 绪方知道松平源内是一名很残暴的人。 但以前毕竟只是听说,绪方对于松平源内的残暴程度一直没有什么实感。 直到今日亲眼见识到松平源内的残暴之举后,他才切身地体会到统治着这片土地、统治着他们的松平源内有多么地残暴…… 仅仅只是因为别人不小心撞到自己,就把对方给杀了,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唉……”牧野轻叹了口气,“算了,绪方前辈,这个话题我们就不要再谈了,他毕竟是我们的主公,不论他做了什么事,他是我们的主公这一事实都不会变。” “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在私底下非议主公,或是说主公的坏话。” 古代中华的礼教,以“仁”为核心。 古代日本的礼教,以“忠”为核心。 古代日本礼教的这一特点,在江户时代发展到巅峰。 在江户时代,武士们最崇高的品德,便是“忠诚”,其次是“武勇”。 忠无罪,不分对与错地誓死效忠自家主公——这是这个时代的武士们的普遍价值观。 所以不论自家主公做了什么事情,效忠于这名主公的所有武士都不能有任何的怨言,必须得誓死效忠,豁出性命来保护主公、完成主公下达的所有命令。 若是有任何不忠于自家主公的举动,便会遭到所有人的唾弃。 灵魂来自于现代地球的绪方,对于这个时代的武士们的这一价值观,自然是嗤之以鼻。 但他也的确没有那个闲心再去讨论跟松平源内有关的话题。 在跟着一起轻叹了口气后,绪方便接话道: “说得也是啊,我们不要再谈论这个话题了,我们来抓紧时间练剑练剑吧。” “嗯,好……啊!对了!” 牧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啊”了一声后,朝绪方问道: “绪方前辈!听说您前些日子和石川剑馆的远山单挑!请问这是真的吗?” 牧野在问出这一问题时,并没有特意放低音量。 他的声音传遍了大半个道场。 此时正在道场内练剑的另外几名师兄弟被牧野朝绪方提出的这一问题所吸引,纷纷停下手头上正在做的事情,朝绪方和牧野二人这边围靠过来。 听到牧野的这一问题,绪方挑了挑眉。 “你怎么知道?” “‘榊原剑馆的绪方和‘石川剑馆’的远山在前些日子里单挑了,还打成了平手’——这一传闻这些日子似乎在到处疯传!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了这一传闻!” 绪方挠了挠头发。 ——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是远山的那帮师兄弟吗…… ——还是当时的那帮围观群众们…… 绪方思考了半晌,也想不出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消息,于是索性不想了。 那一夜的比试,虽然在最后关头因同心们的到来而被迫中断,但从结果上来看,的确算是打成平手了。 “绪方前辈!”牧野又问了一遍,“请问这传闻是真的吗?” “嗯。”绪方犹豫了一会后,点了点头,“前些日子里,我和石川剑馆的远山的确比了一场,与远山也的确算是打成了平手。” 绪方的话音刚落,围在绪方附近的以牧野为首的师兄弟们立即爆发出了阵阵惊呼。 就在绪方被牧野等人的这阵阵惊呼给吓了一跳时,牧野用兴奋的语调追问道: “绪方前辈!你好强啊!竟然能和石川剑馆的远山打成平手!远山是不是很强啊?” “嗯。”绪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远山剑术的高超,“远山的剑术很强,那一晚我和远山其实比了两场,第一场的时候我败给了远山,直到第二场的时候,我才终于勉强与远山进行了势均力敌的抗衡。” “能和石川剑馆的那个远山打成平手也已经很强了啊!” “是啊是啊!能与那个远山不相上下已经很强了!” “现在看来——我们榊原剑馆最强的人,已经变成绪方君了!” “真没想到啊……在不知不觉中,绪方君已经变得这么强了。” “绪方君你实在太厉害了!” …… 围在绪方身前的师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对绪方不吝赞美之词。 对于师兄弟们的这些感觉都已经有些夸张的赞美,绪方都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唉……”牧野抓了抓鬓角的头发,“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像绪方前辈您这样强大呢……” 牧野的话音刚落,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自他的身后响起: “你如果再继续这样在剑馆内闲聊,那你一辈子也不可能达到绪方那样的强度。” 这道苍老声音的陡然响起,吓了包括绪方在内的所有人一跳。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一名身材不算高大的老者,正背着双手,朝他们这儿缓缓走来。 望着这名朝他们这边缓步走来的老者,绪方等人连忙站直身子,然后一边朝这名老者鞠躬,一边恭敬地齐声道: “师傅!” 这名老者,正是绪方等人的师傅、榊原剑馆的初代馆主——榊原半兵卫。 半兵卫扫了牧野等人几眼: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练剑?还是说——你们觉得自己已经拥有免许皆传的实力了,所以不需要再练剑了?” “师傅!请您见谅!我们现在立刻就去练剑!”牧野率先高声道。 在牧野的话音落下后,众人立即一哄而散。 而绪方也准备去刀架那取下一把木刀来练剑。 然而绪方都还没来得及走到刀架的跟前,便被半兵卫给叫住了: “绪方!” “在!”绪方高声应和道。 “你跟我来。” 说罢,半兵卫便继续背着双手,大步朝榊原剑馆的馆外走去。 虽然不知道半兵卫突然把自己叫出去做什么,但这毕竟是师傅的命令,不得不从,因此绪方也只能整了整身上的着装,紧跟在半兵卫的身后,陪同着半兵卫一起走出了榊原剑馆。 第28章 计划刚开始就失败了 半兵卫的年纪虽大,但脚步仍旧扎实有力。 从半兵卫走路的姿态来看,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榊原剑馆的外头,有一条小溪流过。 榊原半兵卫直接领着绪方走到那条小溪旁。 “绪方啊……” 半兵卫一边望着清澈的水面,一边语重心长地朝绪方说道: “你和远山单挑的传闻,我已经听说了。” “你能和石川剑馆的远山打成平手——我很自豪。” “为人师长,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弟子获得如此巨大的成长,还要令我感到高兴的了。” 半兵卫的话音刚落,绪方便赶紧恭敬地躬身说道: “师傅,谢谢您的夸奖。” “不过——” 然而,半兵卫却突然话锋一转。 “绪方,我现在要提醒你一句。” “你的潜力很好,也很努力,终有一天,你的剑术会达到更高水准。” “剑是以杀人为唯一目的的工具。” “剑术是专门用来杀人的技术。” “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拔刀出鞘,更不可随意出手伤人。” “绪方,你要牢记住——暴力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我虽然不清楚你是因何原因而同远山对决。” “倘若你们二人是因为争端而爆发了对决的话,我希望绪方你从今往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能保持冷静与克制。” “能用舌头去解决的事情,绝不可用剑去解决。” 半兵卫的话刚说完,绪方便无奈地在心中暗道着: ——师傅……那一夜的情形,已经是完全不动刀不行了…… 和远山对决的那一夜,绪方和远山都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不可能以非暴力的方式,让二人放下手中的剑。 不过绪方没有出声反驳半兵卫刚才的话。 而是赶紧再次躬身: “是!感谢师傅的教诲!” 相比起站在这里听半兵卫的教诲,绪方更想快点回到剑馆里面练剑。 所以不做任何辩驳,赶紧随便扯了句“感谢师傅”、敷衍着师傅,以求快点终止这场说教。 …… …… 回到道场后,绪方并没有立即拿起木剑,加入师兄弟们的训练之中。 自来到这江户时代后,绪方几乎每一天都在思考着最佳的“技能点加点策略”。 而在通过那场与远山的比试后,他现在总算是想出了一个似乎性价比极高,同时也相当地简单粗暴的策略。 只要把每一点技能点花到绝对不会亏的地方就可以了。 绪方左思右想,发现现阶段性价比最高、把技能点花在上面绝对不会亏的地方,便是——提升自己的个人属性。 把技能点全部用在自己的个人属性上,把自己的各项个人属性点到最高,打造出一副超人的身体。 有了副超人般的身体,甚至就不再需要什么剑技了,仅靠普通的斩击就能打败所有敌人。 若是在前阵子的和远山的战斗中,绪方不是在那傻傻地攒着技能点不花,而是在战斗之前就把技能点全部用来提升个人属性上,那最后的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绪方这阵子越想越觉得他的这个想法很有道理。 于是直到今日,绪方终于下定决心了——他要把现在、以及日后绝大部分的技能点,统统用在提升个人属性上。 只要个人属性上去了,即便所有的剑技等级都是初级,也照样能凭借强悍的身体机能把对手打败。 在道场的角落站定后,绪方呼唤出了系统。 ——敏捷加1点! 【叮!敏捷+1】 【目前敏捷值:8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1点】 绪方打算把自己这最后的2点的技能点,分别点到敏捷和反射神经上。 经历了这么多场战斗,绪方早已深刻地体会到敏捷度和反射神经在战斗中的重要性。 在系统音落下后,绪方立即感觉自己的身体变轻盈、变灵活了起来。 绪方关闭系统,掂了掂脚、张了张双拳,感受着自己这变得更加轻盈的身体。 就在绪方为自己离成为“超人”更近一步而感到兴奋时,他猛地发现了一些异样…… “有些……奇怪……”绪方望着自己张开的双掌掌心,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虽然绪方的的确确地感知到了在加完点后,身体变得轻盈、灵活起来。 但是……绪方却感觉自己刚刚的“轻盈感”,与从敏捷5点升为敏捷6点时所带给他的“轻盈感”相比,差了一些…… 将敏捷7点升为敏捷8点后,所带给绪方的提升,他总感觉似乎并没有将敏捷5点升为敏捷6点后所带给他的提升多…… ——难道说?! 绪方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为了验证自己刚才想到的这种可能性,绪方赶忙重新打开系统,然后把剩余的最后1点花到了“反射神经”上。 【叮!反射神经+1】 【目前反射神经值:8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0点】 和第一次提升反射神经时所带给绪方的感觉一样。绪方感到自己的耳目变清明了起来。 但这种“清明感”,却要比之前提升“反射神经”点数后给绪方带来的“清明感”要差上一些…… ——果然如此……! 绪方恨恨地朝旁边的木墙重重擂了一拳。 绪方现在感觉自己的心情很郁闷。 因为他的“把技能点全部用来提升个人属性”的“超人计划”,刚开始就结束了…… 绪方弄明白这个系统的个人属性加点规则了。 把所有的技能点全部用来提升个人属性,从理论上来讲,的确是可以让绪方成为一个“力抗一百个鼎”的超人。 但这需要砸难以计量的技能点进去,才能达到这种境界…… 因为这个个人属性的加点的特性,是个人属性值越高,加点后给人的身体机能的提升便越少。 原先,绪方误以为——个人属性的每一点提升,所带给他本人的提升,都是相同的。 而刚才在将自己剩余的最后2点技能点点在了敏捷和反射神经伤后,绪方才惊觉——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在属性值还很低时,每加一点技能点进去,的确是能让绪方的身体机能获得长足提升。 但随着属性值不断地提高,每加一点技能点所带给绪方的增幅却会不断走低。 也就是说——某个属性值越高,给这个属性加点后为绪方带来的增幅便会越少。 敏捷10点升到敏捷15点后,给绪方带来的增幅,绝对不及从敏捷5点升到敏捷10点后给绪方带来的增幅高。 简单来讲,就是给个人属性值加点的性价比会不断走低…… “啧……” 绪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绪方现在算是体会到了“计划刚开始就失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只要个人属性值高,就万事大吉”的这种想法,此时彻底破产。 第29章 远山的妻子 刚决定要把目前、日后的所有技能点都加到个人属性上,让自己成为“一剑超人”,以后光靠普通的劈砍就能打败敌人,但结果仅过了数分钟,冰冷的现实便告诉了绪方——就算他把敏捷加到10000点,也没有办法成为超人。 系统这种“个人属性值越高,加点后所得到的增幅便越低”的特性,直接限死了绪方的上限,根本没法成为能“力能抗一百个鼎”、“一蹦三十尺高”的超人。 抓了抓头发,短暂地懊恼了一会后,绪方开始重整自己的思绪。 ——好了……现在好好整理一下目前已知的关于系统的所有特性吧…… ——不把点数花在剑技,把点数通通用在个人属性值上……这种方法已经不可行了…… ——等我的个人属性值变得很高后,再在上面加点的性价比就会变得极低…… ——但我现在的各项属性值都还很低,目前把点数花在上面的性价比还很高。 ——所以现在把点数花在个人属性值上,还是很值的。 ——有些摸清楚这个系统的一些特性了…… ——各个剑技的等级还是很重要的! ——和性价比会不断变低的提升个人属性值相比,提升剑技等级的性价比应该会一直都很高! ——所以在把个人属性值提高后,就得把加点的重心放在各个剑技的等级上…… ——在个人属性值还很低时,把技能点花在个人属性值的提升上会很值。 ——在个人属性值变高后,剑技等级的重要性便会直线提升…… ——所以在现在每个个人属性值的数值都很低的当下,我的加点重心是“个人属性值”。 ——之后再把重心慢慢往“剑技等级”上偏移…… 将目前已知的关于系统的所有特性梳理了一遍后,绪方重新整理出了一份新的“加点计划”。 但在整理出一份新的“加点计划”后,一个新的疑惑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只要武技流派等级升高一段,我就能获得2点技能点…… ——那我能不能一口气学习100种武技流派呢? ——将伊藤一刀流、香取神道流这些剑术流派统统习得后,那我岂不是可以不停地刷技能点? ——每个流派在等级还低的时候,升级都很方便。 ——只要我能习得100个武技流派,每个流派练到5段后,便立即换新的流派来练,不就可以轻轻松松攒到数百点技能点了吗……? ——用这数百点技能点来供养某几个流派的技能,我瞬间就能成为当世最强的剑豪…… ——但是……这个系统既然能够限制我的身体机能的增长…… ——那系统极有可能也会对“靠学习各种武技流派来刷技能点”的这种做法有极高的限制…… 绪方垂首思考了半天。 最后,他像是放弃思考了一般,轻叹了口气。 ——算了,不想了。 ——我在这里瞎想,也想不出这个系统会给我施加什么样的限制。 ——等日后有机会习得新的剑术流派后,再来慢慢实验系统会给我什么样限制吧。 决定暂时搁置对系统的各种功能、限制的思考后,绪方拿起木刀,缓步走进道场中央,准备开始今天的练习。 …… …… 在绪方开始今天的练习时—— 远山大步流星地朝自己的屋邸走去。 和年禄只有50石的绪方不同,远山的年禄可是有足足250石。 这种等级的年禄,已经足够一大家子人过上还算体面的生活了。 因为年禄是绪方的5倍的缘故,远山的家也远远要比绪方的家气派。 拉开玄关,远山便见到一名恭敬地跪伏在门前的妙龄少女。 “欢迎回家!”这名妙龄少女高声道。 “嗯。”远山冷淡地点了点头后,便将腰间的长短两柄佩刀交给这名妙龄女子。 而这名妙龄女子在接过远山递来的佩刀,便站起身,迈着小碎步朝屋内的刀架走去。 这名妙龄少女是远山半年前娶回来的妻子——阿实。 远山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这个妻子。 不喜欢的原因有很多。 第一个原因:远山与阿实的这场婚姻,是远山的父亲强行为远山安排的。 阿实是远山父亲的某名以行商为业的老友的女儿。 远山自很小的时候,在他父亲的安排下,便与阿实有了婚约。 远山打小时候起,就对自己这指腹为婚的妻子没什么好感。 第二个原因,便是远山不怎么欣赏自己这妻子的性格。 阿实的胆子实在太小。 属于那种不愿意冒任何风险、只想平平静静过日子的人。 胆子小也就罢了,阿实还很蠢。 阿实的那种蠢,不是智力不足的那种蠢。 而是那种不论遇到什么问题,都想用钱来解决的那种愚蠢。 阿实的父亲是名富商。 可能是受到自己父亲的影响吧,阿实不论碰到什么问题,都总想着要用钱来解决。 阿实曾经做过一个荒唐事,让远山直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阿实的父亲曾经参加过一场私人举办的书道会。 大家一起切磋、比试下书道——这便是这场书道会的举办内容。 可谁知这个阿实为了想让自己的父亲赢,竟然跑去用钱贿赂这场书道会的举办人。 这件事被她的父亲知道后,狠狠地臭骂了阿实一顿,让阿实不要再做这样荒唐的事情。 至于阿实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她父亲的教诲,远山就不知道了。 除了有些愚蠢之外,阿实倒也没有什么别的缺点了,长得还算漂亮,做起家务活来也还算勤快。 脱下草鞋与脚上的布袜,远山大步地走进了屋内。 大大咧咧地坐在榻榻米上后,远山便高呼着: “拿酒来!” 远山的话音刚落,阿实便连忙端来了一小壶清酒以及一个酒杯。 在回到家后便小酌几口——这已是远山的习惯了。 远山小口小口地喝着酒时,阿实便安安静静跪坐在一旁。 换做以往,阿实便仅仅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山喝酒,等远山喝尽兴了,再把酒与酒杯收走。 但今日的阿实却不是这样。 在跪坐在远山的身旁,阿实便像是有什么话想跟远山说一般,欲言又止的。 直到远山都快把酒瓶中的酒水喝干了,阿实才终于鼓起了勇气朝远山问道: “旦那,我今天听说……你前些日子和榊原剑馆的绪方逸势对决了……请问这是真的吗?” “哦,这件事啊。”远山一边用平淡的语气应道,一边继续往手中的酒杯倒着酒。 远山自然知道他和绪方对决的事情,在这些日子里四处疯传。 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但也不是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丢脸事情。 所以远山也就任由这件事四处疯传了。 “是啊。”远山直截了当地说道,“那则传闻说的完全没错。在前些天,我和榊原剑馆的绪方打了2场,第1场我赢了,至于第2场……虽然最后被突然到来的同心打断了,但我们也的确算是打成平手了。” “那个绪方原来有这么强么……”阿实呢喃道,“我记得榊原剑馆的众弟子中最强的人,不是那个三上吗……” “呵……”远山冷笑了一声,“那个三上只不过是以前是榊原剑馆的最强者而已。” “他曾经是榊原剑馆的最强者,不代表他永远都是最强者。” “剑术可是一种稍不留神,水平便会被人远远甩在脑后的技艺啊。” “我大概很快就会和那个绪方进行第3场的比试了。” “欸?为何这么说?” “那个绪方很强,据我推测,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应该能够成为马上就要进行的榊原剑馆馆内大比的首席。” “我可是知道榊原剑馆的规矩的。” “等绪方成为此次馆内大比的首席后,他就必须得参加祭神比试。” “今年代表石川剑馆出战祭神比试的人还是我。” “所以——我很快就又能与那个绪方再打一场了!” 说到这,远山的瞳孔中,开始迸射出摄人的精光。 “下一次,我一定要漂亮地击败绪方逸势!” “……可是……”阿实一副小心翼翼的姿态,“旦那……你真的有把握打败那个绪方吗?” 第30章 馆内大比开幕! “……啊?” 远山偏转过头,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身旁的阿实。 而阿实此时也急声补充道: “你们前些天的那场比试,不是打成平手了吗?如果你们两个真的能在祭神比试上再次对决,旦那您真的有把握在祭神比试上打败那个绪方吗?” 嘭。 远山直接手一松,任由手中的酒杯掉落在榻榻米上。 不轻不重的酒杯落地声,吓了阿实一跳。 “你……在怀疑我的实力?” 远山的脸上,布满不悦、愤怒的阴影。 “我、我不是在怀疑旦那您的实力!”因为焦急,阿实的脸上开始冒出些许冷汗,“您在前些天的比试中和那个绪方打成了平手,我只是……单纯地在担心您……” 啪! 阿实的话还没说完,远山大巴掌便直接拍在了阿实的脸上,响起清脆的“啪”声。 跪坐在地上的阿实直接倍打翻在地,一边惊叫着,一边抬起白皙的双手死死地捂着自己那多了个鲜红巴掌印的半边脸颊,泪眼汪汪看着刚才突然暴起,扇了她一巴掌的远山。 “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些什么吗?!” 远山暴喝着。 “你刚才竟然敢怀疑我的实力?” “前些日子我之所以没和绪方迅速分出胜负,纯粹只是因为我没料到那个绪方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小瞧了他而已!” “下次再和那个绪方进行对决时,我就不会再犯这个错误了!比试一开始,就直接拼尽全力!” “只要我从一开始就出尽全力,打败那个绪方也将只是件轻轻松松的事情!” 被打翻在地的阿实抽泣着。 “您之前……和您的那帮师兄弟做保证……说您绝对会赢下今年的祭神比试……” “您还和您的那帮师兄弟定好了您若是输了祭神比试后,您将面对的惩罚……” “我只是单纯地担心您会输了祭神比试而已……” 阿实的话音刚落,远山便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这些担忧全都是多余的!” “我根本就不可能输了祭神比试!” “所以我和师兄弟们定好的那输了祭神比试后便要进行的惩罚,也绝对不会出现!” …… …… 宽政元年(公元1789年),6月15日—— 广濑藩,榊原剑馆。 今日的榊原剑馆,空气中充溢着紧张的气氛。 原因无他——今日是榊原剑馆举办一年仅有2次的馆内大比的日子。 馆内大比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算是榊原半兵卫留给他的弟子们的一道考核——检验弟子们这半年来剑都练得如何了。 不在意名次的人其实只占少数。 榊原剑馆的所有弟子,基本都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 绝大部分人都希望着自己能够拿一个好名次。 几乎所有的人都站在道场的外围活动着自己的筋骨做着最后的准备。 而绪方便是仅有的那几个例外之一。 绪方早早地就做完了热身,然后便盘膝坐在道场边缘的某个角落处。 盘膝坐在角落处的绪方并不是在发呆。 而是在检查着自己的个人界面。 【姓名:绪方逸势】 【等级:Lv9:240/800】 【个人属性: 力量:5 敏捷:8 反射神经:8 体力:5 生命力:5】 【武技流派: 榊原一刀流:5段:260/900】 【剩余技能点:0点】 【榊原一刀流(5段): 登楼:初级 水落:中级 鸟刺:高级 龙尾:初级】 自与远山进行了比试到现在,绪方的经验值便没有再增加多少。 因为剑馆内的众弟子们在这些天都不太乐意跟其他人比剑了。 往年就出现过很多个在馆内大比前夕和人比剑结果却不小心把身体给弄伤的笨蛋。 现在可是古代时期的日本,剑馆中可没有护具什么的,大家就拿着根木刀在那对练。 虽然大家平常对练时都会点到为之,但偶尔也会一不小心失手伤人。 为了避免发生在馆内大比开始前把身体给弄伤的这种蠢事,榊原剑馆的弟子们都不大乐意和人对练了。 因为无人对练,绪方的经验值自然便涨地特慢。 毕竟——他若是想要快速升级,便只有和人战斗这一条路可走。 对于馆内大比,绪方的兴致并不是特别高。 因为绪方平日里也可以和师兄弟们尽情切磋的缘故,所以绪方对馆内大比并不是很感兴趣。 馆内大比对绪方来说,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式和师兄弟们切磋而已。 不过没兴趣归没兴趣,但绪方也并没有消极比赛的打算。 …… …… 不消片刻,他们的师傅——榊原半兵卫迈着缓慢但有力的步伐,步入道场之中。 绪方等人赶忙停下手头上正做的所有事情,在道场的边缘坐定。 跪坐在道场的主位上后,榊原半兵卫唠叨了两句“大家要全力以赴”的废话之后,便直接宣布比试开始。 馆内大比的比试方式很简单——半兵卫叫到哪两位弟子的名字,这两名弟子便得立即出列,进行比试。 获胜者晋级,失败者退出。 而十分巧的是——第一对上场的人,竟然就是绪方和牧野。 绪方和牧野拿着各自的木刀,纷纷面露苦笑地走上道场的中央。 “绪方前辈……”牧野一边苦笑着,一边举起木刀,摆好中段架势,“真没想到……我第一场的对手竟然就是你……” “我也没想到啊。”绪方也缓缓摆好了中段架势。 “最近这段时日,和绪方前辈你一起比剑的时候,我几乎就没有赢过你。我这一次可能也是要惨败收场。” “但不论如何!我也会全力以赴!同时,我也希望绪方前辈您也能同样全力以赴!” “没问题!”绪方爽快地说道,“我不会做任何保留的,直接出尽我的全力击垮你。” 二人摆着中段架势,互相僵持了好一会。 然而—— “哈啊——!” 牧野发出气势惊人的大喝,然后踏步上前,挥剑朝绪方劈来。 现在,绪方的敏捷和反射神经各为8点,其余属性不变,仍为5点。 在反射神经的属性值变为8点的当下,绪方只觉得牧野的剑——慢得不行。 绪方的双眼能清清楚楚地跟上牧野挥剑的速度与轨迹。 而8点的敏值,也让绪方轻而易举地躲过了牧野的剑。 第31章 连战连捷 漂亮地躲开牧野的攻击,然后欺身上前,一剑把牧野的剑挑飞——动作一气呵成。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龙尾,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2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2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9(260/800)】 【榊原一刀流等级:5段(280/900)】 馆内大比的一大举办原因,便是为了方便半兵卫察看弟子们的剑术水平如何了。 所以每一届的馆内大比,半兵卫都会认真地观看弟子们的每一场比试。 刚才也是这般——在绪方与牧野的比试开始后,半兵卫便目不转睛地认真观看着二人的这场比试。 在看到绪方以漂亮至极的反应及速度躲开牧野的攻击后,半兵卫的瞳孔不自觉地微微一缩。 随后将带着严肃之色的目光,投到绪方的身上…… …… …… 虽然早就已经猜到自己的胜算渺茫,但在被绪方秒杀后,牧野的脸上还是浮现出淡淡的失落之色。 不过牧野也是一个坦荡之人。 在败给绪方后,坦坦荡荡地接受了自己的失败,与绪方相互敬礼,然后退回到了道场边上,将场地让给了下一对师兄弟。 …… …… 剑术比试的节奏本来就相当地快。 高手和高手之间对打也好,新手和新手之间对打也罢,都是很快就能分出胜负。 基本上每一场比试都只是持续了不到数分钟的时间便结束。 因此很快——便轮到绪方进行第二场比试了。 绪方的第二场比试的对手,是一名关系和他算不上熟络的师兄。 虽然和这位师兄的关系并不算多么熟络,但绪方听说过他的这名师兄的实力在榊原剑馆的众弟子之中还算拔尖。 只可惜——这名实力在榊原剑馆的众弟子中还算不错的师兄,其动作在绪方的眼里同样是清晰无比。 让绪方不由得感慨——强大的反射神经,在战斗中实在是太占便宜了。 只要能够清楚看穿并跟上对手的动作,想输都很难啊。 绪方完美地躲过师兄的攻击,然后漂亮地把剑搭在这名师兄的脖颈上…… …… …… 在绪方的敏捷和反射神经这两项属性双双达到8点的当下,他的这帮师兄弟们统统不堪一击——虽然这么说有些难听,但这是事实。 绪方以势如破竹之势,连续进行了6场比试,赢了以牧野为首的6名师兄弟。 在打败以牧野为首的6名师兄弟后,绪方的个人等级经验值总共获得了140点,榊原一刀流的经验值总共获得了220点。 在连赢6场后,绪方终于迎来了他今天的最后一场比试。 同时——也是今次的馆内大比的最后一场比试。 与绪方双双挺入“决赛”、与绪方角逐今次的馆内大比首席之位的人,没有出任何人的意料——正是三上。 在馆内大比开始前,榊原剑馆的众弟子们便在私底下讨论过进行最终角逐的会是哪两个人。 呼声最高的,便是绪方和三上。 三上是连续拿下了他们榊原剑馆两届馆内大比的首席之位的人。 而绪方则是最近突然异军突起,前阵子还和石川剑馆的远山在私底下比了一场,并与那个远山打成了平手。 绝大部分人都认为——除非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否则挺进到今次的馆内大比的“最终决战”的人,肯定就是绪方和三上二人了。 而绪方和三上也没有让众弟子们的期望落空——二人双双打败了各自所有的对手,成了彼此各自的最终对手。 绪方一边活动着正握着剑的右手手腕,一边用平静的表情注视着对面的三上。 相比起绪方的一脸平淡,三上的神情无疑是要严肃得多。 三上平时脸上总挂着抹和煦的微笑,像现在这样满脸严肃,实属罕见。 …… …… “绪方君。” 原本一脸严肃的三上,此时因左嘴角微微翘起的缘故,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在馆内大比开始前,我就隐约猜到——今年的馆内大比,你是我最大的对手。” “集中精神吧,绪方君。” “今年的馆内大比——我不论如何都要取得首席之位!” “我要再一次地取得首席之位,然后再去一次祭神比试!” 听到三上的这番话,绪方挑了挑眉。 “三上前辈……你是打算去找远山一雪前耻吗?” “没错!”三上爽快地点了点头。 今年代表石川剑馆出战祭神比试的人,仍是远山任一郎——这种事情算不上什么秘密,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 早在一阵子前,三上就从朋友那打听到了——远山任一郎将再一次地参加今年的祭神比试。 得知这一消息后,三上只感觉身上各处都充溢着浓郁的战意。 “绪方君……你应该也清楚去年的祭神比试都发生了些什么吧?” “当然知道……”绪方不假思索地说道。 三上于去年的祭神比试上,被远山任一郎一剑秒杀——此事不仅是三上本人的耻辱,同时也是他们榊原剑馆的耻辱。 祭神比试目前早就已经脱离了创办时的初衷了,早已不是什么两个剑馆的友谊赛,已经变成了事关两个剑馆的面子、尊严的重要竞赛。 哪个剑馆的弟子能打败对方剑馆的弟子、赢得祭神比试的胜利,那么哪个剑馆的师徒们的面子自然会大涨。 去年,三上刚上场没多久便被抬了下来……不得不说,光用“耻辱”这个词汇来形容去年的惨败,都已经有些不够格了。 “自去年惨败给远山任一郎后,我就一直没有忘记这份耻辱。” 三上接着说道。 “所以——为了能一雪前耻!绪方君,本次馆内大比的首席之位,我可不会就这么轻易让给你!” 三上一边说着,一边将右手的剑举起,摆成中段架势。 望着已经摆好了架势的三上,绪方也默默地将双脚一分,然后将木剑抬起,摆出了和三上一样标准的中段架势。 “三上前辈,我虽然不像你一样,有着什么一定要获得馆内大比首席之位、再上祭神比试的理由。” “但是呀——” 说到这,绪方轻笑了几声。 “我是一个相比起输,更喜欢赢的人。” “所以我也一样——馆内大比的首席之位,我不会轻易地让给你!” 第32章 榊原剑馆的新首席 即便是跪坐在道场边缘的诸位师兄弟们,都能十分明显地感受到——道场中正弥漫着肃杀的气氛。 绪方和三上死死地盯着彼此。 那模样,仿佛就像2头互视彼此为猎物的猛虎一般。 最终——是三上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对峙。 三上的后脚一蹬,朝绪方猛扑而来。 在朝绪方扑来的同时,将剑高举。 啪! 那响亮的木剑互击声,足以让人产生“啊,他们两人的剑会不会都断了”的错觉。 只不过——绪方和三上二人的剑都没有断。 绪方在挡下三上的攻击之后,将剑一抖,将三上的剑格开,然后调整木刀的方向,朝三上劈去。 而绪方的还击,也不出他意料地被三上挡住了。 见一击未中,绪方连退两步,重新拉开与三上之间的距离。 二人之间的攻防,仅仅只在数秒之间完成。 二人的速度,让跪坐在道场边缘的其他师兄弟们瞠目结舌。 同时也让半兵卫的脸色变得更加严肃了起来。 脸色变严肃起来的同时,半兵卫也更加认真地观看着绪方和三上二人的比试。 绪方活动了下刚刚因挡下了三上的攻击而正酸麻着的右手五指。 同时,在心中苦涩地暗道着: ——果然啊……和三上他比力气相当地吃亏啊…… 三上的体型虽然没有绪方高大,但力气却比绪方要大上不少。 二人之间的力量差,肉眼可见地大。 经过了刚才的那第一轮的攻防,绪方已经清楚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和三上拼刀的话,自己会相当吃亏。 所以——必须得以速度取胜,避免出现像刚才那样与三上的刀互砍的情况。 今天并不是绪方第一次和三上比试了。 绪方自己也数不清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与三上比试过多少次。 但绪方敢保证——今天的三上,比绪方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时候的三上都要强。 也不知是因为三上渴望亲自去祭神比试报仇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的原因,总之——今日的三上,状态相当地好。 只不过——虽然三上今天的状态很好,绪方也并不害怕便是了。 他已经想出了可以打败三上的方法了。 自穿越到江户时代至今,绪方几乎每一天都是在与人比剑中度过的。 与人比剑除了能让绪方获得经验值之外,也让绪方不断积累着战斗经验。 战斗经验这种东西,可是系统给不了他的。 自来到江户时代后,连续不断地与人切磋、比试,绪方自己已经渐渐摸索出了一些在与人战斗时绝好的阴人技巧。 绪方缓缓挪动着脚步,朝三上靠去,拉近着自己与三上之间的距离。 而三上也绷紧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双眼死死地瞪着绪方,不放过绪方身上一丝一毫的动作。 同时,也默默计算着自己与绪方之间的距离差。 计算着自己进入绪方的攻击范围,以及绪方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还剩多少距离。 ——还剩3步…… 三上在心中暗道着。 ——还剩……2步……! 三上默默地将本来就已经攥得很紧的木剑,握得更紧了些。 ——还剩……1步! 在确认了自己离进入绪方的攻击范围只剩1步时—— 嗤! 一道强劲的破风声响起。 绪方的木剑剑尖朝三上的胸口直刺而来。 而对绪方的攻击始料未及的三上,此时瞪圆了双眼。 绪方所用的这一招,正是让远山任一郎也差点栽在这的那一招——在靠近对手的时候,将握剑的双手稍稍往下握一些。 正常的握剑姿势,是右手的虎口轻轻地抵着剑的护手。 而绪方将握剑的双手往下握一些,握住剑柄的最底端。 这就等于让剑的攻击范围增大了足足近一个剑柄的距离。 前不久,绪方就是靠着“突然增大攻击范围”的这一招,成功阴到了远山。 不过这一招也有一个缺陷,那便是——将双手握在剑柄的最底部,容易控制不好剑的方向、力道以及速度。 不过绪方现在并不需要有这样的顾虑。 因为——他现在所施展的剑技,可是鸟刺。 而鸟刺是绪方目前唯一的一招“高级”剑技。 若是用其他的剑技,绪方不敢保证自己的剑一定能精准有力地击中敌人。 但若是使用鸟刺就不一样了。 鸟刺目前可是绪方唯一的一招“高级”剑技。 而“高级”剑技的威力、速度、精确度可不是盖的。 使用了“突然增大攻击范围”这一技巧的绪方,成功对三上发动了奇袭。 木剑剑尖割开空气,朝三上的胸膛笔直刺来。 即使绪方握在剑柄的最底端,绪方的这记“鸟刺”仍旧充满了威力。 三上根本不可能挡住绪方的这记用“高级”剑技使出的奇袭。 剑尖精准地命中三上的胸膛。 而三上在向后踉跄了数步后,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虽然并没有跟三上进行过多么激烈的争斗,但是在看到三上终于倒地后,绪方还是不禁感觉松了口气。 也正是在这时,绪方的脑海中开始响起熟悉的系统音: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鸟刺,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5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9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9(430/800)】 【榊原一刀流等级:5段(570/900)】 三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来。 望着已经把刺出的剑收回、维持着普通的站立姿势的绪方,三上眼中所蕴藏的情绪相当复杂。 过了好一会后,三上才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似的,轻叹了口气。 一边放下手中的木剑,一边轻声说道: “恭喜你,绪方君,是你赢了……” 在三上说完这句话后,道场足足安静了数秒。 直到数秒之后,以牧野为首的与绪方关系密切的师兄弟们才爆发出了阵阵欢呼。 通过欢呼,来庆祝着他们榊原剑馆的新首席的诞生。 此时正忙着擦去脸上的汗珠的绪方并没有注意到——在他用鸟刺发动奇袭时,跪坐在道场边缘的半兵卫猛地瞪圆了双眼。 半兵卫先是用惊愕的目光看着绪方。 然后看向绪方的目光又慢慢变得复杂起来。 脸上还浮现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第33章 无我二刀流(上) 榊原剑馆的所有弟子跪坐在道场中央。 面朝着跪坐在他们前方的半兵卫。 “绪方。”半兵卫用不小不大的嗓音呼唤着绪方的名字。 “在!”坐在众弟子的中间的绪方高声应和道。 “上前。” “是!” 绪方站起身,然后快步走到众弟子的最前面,然后重新跪坐在木制的地板上。 “绪方,恭喜你。” 半兵卫用不咸也不淡的平静语气祝贺着绪方。 “你是我们榊原剑馆的新首席!你的进步,以及……你的天赋,让我很是欢喜。” “能有你这样的徒弟,我感到很欣慰。” “恐怕只需不到10年的时间,绪方你就能超越我了。” “师傅,您言重了!”绪方赶忙谦虚道,“我和师傅你相比还差得远呢!” “哈哈哈。”半兵卫抚须轻笑了几声,“绪方……不,所有人,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听到半兵卫这么说,跪坐在道场内的所有弟子立即都打起了精神,准备聆听师傅的教诲。 “不要把我想得太强了。” 半兵卫用平静的语气轻声道。 “广濑藩不过只是一边远小藩。” “我只不过是这一边远小藩的小小剑馆的馆主而已。” “日本很大,这个世界很大。” “这个世界有无数强者。”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希望你们都能牢记这句话。” “不论何时,都不能自满。不论剑术磨练得有多强,这个世界上总有能比你更强的人。” “因此——不论处于何时、不论身处何地,你们都要保持一颗谦虚的心,不可骄傲自满。” 半兵卫的教诲刚刚落下,包括绪方在内的所有弟子赶忙把头低下,将双手撑在地板上:“是!” 在教育完所有弟子后,半兵卫将目光重新集中在了绪方的身上。 “绪方,你现在的剑术水平,以及你的天赋水平远超我的想象。” “只要你继续持之以恒地苦练剑术,假以时日你将能在剑术上获得不俗的造诣。” “虽然我之前就有教过你这个道理,但现在还是容我再唠叨一些吧。” “不论把剑术磨练得有多么高超,都不能随意拔刀伤人。” “遇到事情,能不用暴力解决,就不要用暴力解决。” “绪方,你要牢记住——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半兵卫的话音落下,绪方便再次把头埋下,将双手撑在地上,高声道: “是!” …… …… 当天晚上,绪方一如往常地前往流屋,进行着他的保安兼职。 在来到流屋后,绪方也没有隐瞒,直接告知了阿咲和阿福今日他取得馆内大比的优胜之事。 得知此事后,阿咲与阿福双双发出欢呼。 二人其实也不太了解榊原剑馆的馆内大比是什么东西。 但她们知道取得首席之位是什么意思。 不论在什么领域,能够取得首席之位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阿咲与阿福便是这么认定的。 “阿福!”阿咲直截了当地朝身旁的阿福说道,“去拿酒和下酒菜来!今晚可得好好庆祝一下啊!” “是!”阿福迈着小碎步,快步回到了厨房内。 绪方哭笑着目睹面前的这一景象。 受到阿咲的聘请,来到流屋这里来当保安也有一些时日了。 对于阿咲的这种豪爽、动不动就请人喝酒吃菜的性格,绪方也已经习惯了。 相比起阿咲和阿福的兴奋,绪方本人其实并没有太过高兴。 能够成为榊原剑馆的新首席,固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获得此次馆内大比的优胜,便意味着要代表榊原剑馆,出战下个月在出云大社内举行的祭神比试。 对于要出战祭神比试此事,绪方的心情很复杂。 说实在的——绪方对于祭神比试,其实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绪方是一个并不喜欢麻烦的人。 对于那些看上去、听起来很麻烦的事情,绪方一直都是敬谢不敏。 若不是阿咲给的钱实在太多了,绪方也不会接下当居酒屋保安这种一听就很麻烦的工作。 参战祭神比试——在绪方眼里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要代表着榊原剑馆,与今年再次代表着石川剑馆出战祭神比试的远山任一郎比试…… 绪方光是想想就感觉麻烦。 不过他现在已经是馆内大比的优胜,注定要去参加下个月的祭神比试了,所以绪方感到期待也好,感到不期待也罢,他都得硬着头皮上了。 …… …… 把酒与下酒菜准备好——这多多少少都要花上一些时间。 绪方便抱着他的刀,在流屋内与阿咲一起等待着阿福把酒与下酒菜准备好。 等待的时光,永远都是无聊的。 就在绪方考虑着是否要想些话题,来和阿咲一起聊上几句时,阿咲突然出声道: “绪方大人。” 阿咲把声线压得很低。 仿佛生怕外人听到她的声音似的。 “嗯?阿咲小姐,怎么了吗?” “那个……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阿咲小姐,有什么请求,就请直说吧。”绪方爽快地说道,“凡是我能办到的,我都会竭尽全力去办。” 阿咲三天两头地请绪方喝酒吃美食。 早就弄得绪方怪不好意思的。 现在阿咲有事情拜托绪方去做,那绪方不论出于情理还是出于道义,他自然都得尽力去完成阿咲的请求。 “其实只是一件小事啦……” 阿咲回过头,望了望身后的厨房。 确认了阿福还在厨房内捣鼓酒水与下酒菜后,阿咲偏转回头,用压得更低的声线说道: “我想向你借点钱去买件吴服。” “吴服?”绪方疑惑道。 吴服——也就是和服。 和服这个称谓是直到江户时代之后才渐渐流行起来。 江户时代及之前,人们将习惯称他们的传统服饰为吴服。 “嗯。”阿咲点了点头,“大概就是在2年前的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差点被卖到青楼去的阿福。然后把阿福收养了过来。” “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对于我和阿福来说,都是十分特殊的时日。” 听到阿咲这么说后,绪方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 “我明白了。所以——阿咲小姐你是为了纪念这个对于你和阿福小姐来说都相当特殊的时日,才决定要买件吴服当作礼物送给阿福小姐吗?” 第34章 无我二刀流(下) “没错。”阿咲将双手合十,“虽然我的确是有这个打算,但是我的钱有些不够……” “前天我的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来找我,我盛情招待了一番我的那个朋友,花了不少钱,所以……我的钱现在变得有些不太够……” “阿咲小姐……”绪方无奈地苦笑了下,“你日后要多多学习如何合理地管理自己的钱财啊……” “好吧,我会借钱给你的。不过我的存款也没有太多便是了。” 绪方的日子虽然过得很穷酸,但要论存款的话,他还是有一点的。 阿咲和阿福这对母女对于绪方来说,已经算是相当重要的熟人、朋友。 不说别的——绪方平日里白吃、白喝了这么多东西,此时阿咲向绪方借钱,如果绪方支支吾吾着、不痛快地把钱拿出来的话,那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所以借钱这种小事,绪方不带任何犹豫地便点头同意。 绪方报出了他现在的存款金额,并询问阿咲是否够用。 而阿咲也连忙点头,表示够了够了。 然后与绪方做好了约定——明天晚上的时候,绪方就把他的存款拿来。 后天白天的时候,阿咲就拿着二人的钱去吴服店,亲自去选购阿福可能会喜欢的吴服。 …… …… 与此同时—— 很多剑馆师傅的家和剑馆是一体的。 也就是说——很多剑馆是分成了两部分的。 一部分是向所有弟子开放,供弟子们练剑、休息的地方。 另一部分则是馆主本人的居所。 但半兵卫不是这样。 他的家和他的剑馆是分开的。 半兵卫的家建在一处离榊原剑馆有段距离的地方上。 身为一馆之主,半兵卫在生活用度上自然不缺钱。 但是他的家却意外地朴素。 就只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普通屋子而已。 此时正待在家中的半兵卫,满脸严肃地撑着盏油灯。 缓缓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拉开房门、进入房内后,半兵卫笔直地朝放置在房间一脚的小柜子走去。 这只深红色的木柜有些年头了。 半兵卫将最底部的柜桶拉出来时,发出了阵阵“吱呀”声,同时还扬起了些许灰尘。 将底部的柜桶拉出来后,露出了柜桶里面的景象——将柜桶填得满满的线装书。 《论语》、《诗经》、《尚书》、《春秋》、《大学》……这些线装书,基本全是四书五经。 半兵卫将这一本本四书五经全部从柜桶内拿开。 露出一本放置在最底部的书籍。 这本书籍也是一本线装书。 不过……从那泛黄的封皮与书页来看,这本线装书已经有些年头了。 半兵卫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拿在左手的油灯放置在脚边的地上。 借助着这昏暗的灯光,半兵卫用双手将这本已经有些年头的书籍从柜桶内捧出来。 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是在捧着什么易碎品一般。 将这本书籍从柜桶内捧出后,油灯那昏暗的、随风四处摇摆的灯光投射到了这本书的封皮上。 照亮了这本书封皮上的那5个汉字——无我二刀流。 望着封皮上的这5个汉字,半兵卫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追忆之色。 抬起右手拇指轻抚着陈旧、泛黄的封皮。 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一般。 过了不知道多久,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半兵卫终于轻声自言自语道: “以绪方的天资……有能力参悟这套剑法吗……” 半兵卫的语气像是在问别人。 又像是在问自己。 …… …… 广濑藩,远山任一郎的家—— 刚刚用完晚饭的远山夫妻两,现在正坐在榻榻米上,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阿实跪坐在一旁练习着书道。 日本的书道其实就是书法。 练习书道是阿实平日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而远山则在给他的两把佩刀补着刀油。 武士刀是一种很娇贵的武器。 需要每天都细心呵护、保养它们。 如果怠慢了对武士刀的保养,武士刀的刀刃就会很快长出锈斑。 “阿实。”远山一边继续给自己的佩刀上着刀油,一边突然出声道,“榊原剑馆的馆内大比结束了。你猜猜看谁是这次的榊原剑馆的首席。” 阿实停下了手中的毛笔。 在思虑了片刻后,迟疑道: “是绪方逸势吗?” “没错,就是绪方逸势。和我所猜测的一样——此次拿下首席之位的人,果然是他。” “……那也就是说……要在祭神比试上与旦那对决的人,将是那个绪方逸势咯?” “没错。” 远山此时刚好给自己的打刀上好了刀油。 远山望着自己打刀的刀刃。 “真希望快点到祭神比试开始的日子啊……这一次,我一定要漂亮地打败绪方逸势!” 和战意昂扬的远山相比,在得知远山在今年的祭神比试上的对手竟然是那个绪方逸势后,阿实的脸上浮现出了显而易见的失落之色。 “……旦那。”阿实用小心翼翼的语气朝远山说道,“你……真的有把握打败那个绪……” 阿实的话还没讲完,她便连忙闭上了嘴。 因为远山现在正用不悦的目光看着她。 为了不再像上次那样吃了远山的一记巴掌,阿实连忙住嘴,不敢再说下去。 “哼!” 重重地“哼”了一声后,远山沉声道: “以后不要再问我这种愚蠢的问题。” “我上次就已经说过了——若是让我和绪方再比一场,赢的人绝对是我!” “你如果日后再敢跟我提这种无聊的问题,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罢,远山将上好刀油的打刀插回到刀鞘之中,然后拔出了自己的胁差,开始给自己的胁差上着刀油。 虽然远山自信满满地说出“自己绝对不会败”这种话,但阿实的脸上仍旧挂着十分浓郁的担忧之色。 阿实微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在过了好一会后,阿实才像是把什么问题的答案给想通了似的,原本积压在脸上的“阴云”渐渐散开。 …… …… 2天后—— 广濑藩,流屋—— 此时的流屋,暂时歇业。 绪方、阿咲、阿福3人齐聚在流屋内。 “怎、怎么样……?”阿福用胆怯,同时又掺杂了几分兴奋之色的语气,以一副小心翼翼的姿态轻声朝身前的阿咲与绪方问道,“好看吗……?” “实在太好看了!” 阿福的话音刚落,阿咲便忙不迭地夸赞着。 此时的阿福,正穿着一件樱花色的吴服。 这件樱花色的吴服,正是集绪方与阿咲二人之资,为阿福购置的礼物。 第35章 深夜来访的阿实 阿咲作为阿福的养母,当然知道阿福喜欢什么颜色,因此亲自去吴服店买了这么一件樱花色的吴服。 在阿咲的夸赞声刚落下后,一旁的绪方便紧接着微笑道: “嗯,真的很好看。阿福你一下子变美了好多。” 听到阿咲与绪方的夸赞,几丝羞涩的红,挂上了阿福的脸颊。 阿福本就长得可爱。 自当了流屋的保安后,绪方这些日子里在流屋处理地最多的争端之一,就是对阿福的骚扰。 阿咲因为基本都待在厨房内捣鼓酒水与食物的缘故,那些店客对阿咲进行骚扰的机会并不多。 本就长得可爱的阿福,在穿上这件樱花色的吴服后,显得更加可爱迷人。 而阿福似乎也很喜欢她身上的这件樱花色的吴服。 用自己的那双小手,轻抚着身上的这套吴服,细细感受着这新衣布料的质感。 “真的要把这件衣服送给我吗?这衣服看上去很贵啊……” “当然了。”阿咲点点头,“这可是我和绪方大人的一片心意,你可不能不收哦。” “……谢谢你们……” 阿福直到现在仍旧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既感到受宠若惊,又觉得兴奋。 这让阿福此时的表情相当地奇怪。 挂着一抹蕴含着各种情绪的傻笑。 望着阿福的这抹傻笑,绪方不知为何,只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高兴之意,自他的心间浮现。 一丝淡淡的笑意,也在不自觉间攀爬上了绪方的脸颊。 …… …… 与此同时—— 广濑藩,远山的家—— “嗯?阿实,你要出门吗?” 远山现在正在给他的佩刀打上刀粉,准备擦去刀身上的旧刀油、换上新的刀油。 正专心致志地对刀进行着日常护理的远山,余光瞥到了正一副要出门打扮的阿实。 “嗯。”阿实点了点头,“我打算去一趟八幡神宫,来给旦那你祈福,祈求你在下个月的祭神比试中不要受伤。” “呵。” 远山冷笑了一声。 “多此一举。我怎么可能受伤。而且你有没有搞错啊?你竟然在大晚上去神社?” 说罢,远山偏转过头,继续给手中的刀上油。 “罢了,你想去就去吧。不过快去快回。” “是。”阿实用力地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 …… 板垣刚和他的那几名师兄弟一起去喝完酒。 带着几分醉意,板垣摇摇晃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前面不远处,就是他师兄——远山任一郎的家。 望着远山的家,板垣的目光中不由得带了几分感激之色。 板垣相当尊敬远山。 应该说——石川剑馆的所有弟子,基本都很尊敬远山。 远山是一个很仗义的人。 只要馆内任何一名弟子在外面受了委屈,远山便会毫不犹豫地替这名弟子出头。 就比如前阵子——板垣被绪方给打伤后,远山二话不说,当夜便找上了绪方,要替板垣出一口恶气。 用任何词汇,都形容不了板垣那时的感动。 也正是自那个时候,板垣坚定了自己一定要拥护、尊敬远山的决心。 就在板垣打算收回自己那投向远山家的感激目光时,他突然注意到一道淡黄色的倩影从远山的屋内闪了出来。 “嗯?” 板垣拧紧了眉头。 “嫂子?” 板垣身为远山的师弟,也去过远山的家做客过不少次,因此当然认得阿实。 看到阿实神色匆匆地快步走出远山的家后,股股疑虑之色自板垣的心头间浮起。 他总感觉阿实刚才的表情有些怪怪的…… 说句难听点的话,板垣总觉得刚才的阿实,就像一个偷了东西,准备远走高飞的窃贼一般…… 在犹豫了一会后,实在放心不下的板垣咬了咬牙。 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了句“远山前辈,我得罪了。”之后,便扶着左腰间的两柄佩刀,快步跟上,紧紧跟在阿实的身后…… …… …… 结束了今晚的“保安”工作的绪方,正悠闲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绪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 根据月亮此时的方位,绪方推测现在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多钟了。 在江户时代,这个点已经算是深夜了。 绪方目前的作息,在潜移默化之下也渐渐变成了这个时代常见的作息方式——早早就睡觉,天还没亮就醒。 感到有些犯困的绪方抱着“回到家后就立即睡大觉”的心态,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然而,就在绪方的那间小破屋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内时,绪方突然注意到——有一道陌生的倩影站在他的房门前。 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女人。 穿着干净得体的淡黄色和服。 双手交叠放置在身前。 微低着头,似乎是在等着谁。 这名年轻女子似乎是听到了绪方的脚步声,循声朝绪方所在的方向看去。 在看到绪方……准确来说是看到绪方那并没有剃成月代头的发型后,这名年轻女子的脸上浮现出高兴之色,然后迈着小碎步,朝绪方快步走来。 “那个……”这名年轻女子的声音非常好听,“请问——您是绪方逸势大人吗?” “嗯……我就是绪方逸势。” 说罢,绪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心中暗道: ——这女人……刚才该不会是靠我的发型来认出我来的吧…… 绪方刚才当然注意到了这个女人刚才是看到他的发型后,才壮着胆子跑过来询问他是不是绪方的。 像绪方这样不剃月代头的武士实在少见,因此这名女人靠发型来认绪方倒也正常。 在确认了绪方的身份后,这名女人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雀跃之色: “太好了!终于把你等回来了!” 绪方扬了扬眉:“你一直站在我的家门前等我回来吗?” “是的!” 绪方:“……” 绪方在沉默了一会后,后退了两步,然后朝这名女子鞠躬致歉道: “很抱歉,我只是一个穷酸武士,没有那个闲钱找女人寻欢,不过你如果乐意的话,我可以推荐一些颇有余财的师兄弟给你认识一下。” 第36章 资本主义的诱惑 见绪方误会了自己,这名女子瞬间涨红了脸,急声道: “我才不是风尘女子!我之所以在你家门口等你回来,只是为了和你说一些重要的事情而已!” “重要的事情?据我所知——我们两个应该素不相识吧。” “的确是素不相识,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您进行商谈!” “……有什么要事欲跟我说的话,就在这里说吧。你快点说完,我也可以快点回屋睡觉了。” “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这名女子望了望四周,“我们还是进屋再谈吧。” “……不行。”绪方警觉地上下扫视了这名女子几眼后,直截了当地拒绝道。 见绪方拒绝了自己,这名女子先是稍稍一愣,随后急声道: “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绝不会让一个陌生人随随便便地进我屋。即使是一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弱女子。” “你如果有什么要紧事欲同我说的话,就在这里说吧。” “反正我是绝不会领你进我家的。你如果非得要进到我的家,才愿同我说你的那什么要紧事的话,那我就只能请你离开这儿了。” 这名女子咬了咬红唇。 在犹豫了一会后,正色道: “我明白了……那就在这里说吧。” “在说出我的正事之前,请先容许我做个自我介绍。” 说罢,这名女子朝绪方行了一个漂亮至极的鞠躬。 “我是远山任一郎的妻子——阿实。” “远山任一郎的妻子……”绪方皱紧了眉头,“不知远山的妻子大晚上的来找我做什么?” “绪方大人……在马上就要开始的那场祭神比试上,不知您能否故意输给我的丈夫呢?” 阿实的话音刚落,绪方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不可能!你打算让我打假赛啊?” “打、打假赛……?” 阿实转动着舌头,努力吐出这个自己并没有讲惯的陌生辞藻。 “啊,不用理会‘假赛’是什么意思了。”绪方摆了摆手,“是远山派你来劝说我的吗?” “不,不是的。我丈夫并不知道此事,全是我自作主张来找你的。” “……夫人。”绪方在沉默了一会后,凝声道,“我不太明白。” “你的丈夫并不是什么弱小之人。” “他的剑术非常地高超,我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能赢他。” “你丈夫打的又不是一场必输的战斗,为何无端端来替他求情?” “的确正如绪方大人您刚才所说的那样——我丈夫很强,他马上就要进行的这场战斗并不是什么必输的战斗……” 说到这,阿实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苦笑。 “可这同时也不是一场必赢的战斗,不是吗?” 对于阿实刚才所说的这一句话,绪方并不否认。 绪方并不认为现在的自己会稳赢远山。 但同时也不认为现在的自己会稳输远山。 “绪方大人,您知道如果我丈夫输了的话,他将会遭遇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不知道。”绪方面带疑惑地摇了摇头。 “我丈夫是一个很自信的人……”阿实轻声道,“早在好几个月前,他就跟他的师兄弟们夸下了海口——他绝对能赢今年的祭神比试。” “如果输了的话,他就剖腹自杀。” “……你丈夫真的很自信啊。”绪方笑了笑,“连这样的诺言都敢许。不过这种诺言应该不算数的吧?他的那帮师兄弟应该也不会把远山的这句话当真。” 脸上浮现出苦涩之色、就像吃了颗很酸的葡萄的阿实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丈夫的那些师兄弟们应该都不会把我丈夫的这句话当真。” “但我丈夫可是当真了的。” “我丈夫不仅相当地自信,性格也相当地刚烈。” “只要是说出口的话,他绝对会言出必行。” “若是输了祭神比试,即便没有师兄弟们的催促和强迫,我丈夫也绝对会兑现他的这个承诺,利落地剖开自己的肚子……” 听完阿实的这番话,绪方不禁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绪方不得不承认——像远山这样性情刚烈到有些病态的人,还蛮恐怖的。 “应该……不至于吧……”绪方用迟疑的语气说道,“真的有人会因为这种基本没人在意的诺言而剖腹自杀吗……” “其他人可能不会,但我丈夫一定会!”阿实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和我丈夫相处已久,所以我知道他的为人。” “若是输了祭神比试,即便所有的师兄弟都拦着他,跟他说‘没人记得这一诺言’,我丈夫肯定也会偷偷地找一个没人能阻止他的时机,悄悄地把自己的肚子切开……” “我不想让我的丈夫剖腹自杀……” “所以我不想让我的丈夫输掉今年的祭神比试……” “绪方大人……” 阿实一边说着,一边把头埋下,朝绪方深鞠一躬。 “求求你……可以故意输掉今年的祭神比试吗……?” 看着向他求情的阿实,绪方的心情有些复杂。 从感情上来说,绪方很同情阿实。 可以看出——阿实很爱她的丈夫。 否则也不会做出这种连夜找上丈夫的对手,请求丈夫的对手手下留情这种事了。 但同情归同情,绪方并不打算接受阿实的这一请求。 在清了清嗓子后,绪方轻声道: “阿实小姐,请把头抬起来吧。” “我怎么说也是一名武士、一个男人,这种故意输给对手的事情,我实在是做不到。” 听到绪方的这番话,面露些许不甘心之色的阿实再次咬了咬下嘴唇。 “绪方大人!” 阿实高呼着绪方的名字,然后把手伸进自己吴服的腰带中,掏出了某样物事,然后快步靠向离她只有2步之遥的绪方。 在离绪方只剩半步的距离时,阿实停下脚步,然后将手中的这个物事塞进了绪方的怀里。 “绪方大人!求求您!请帮帮我吧!” 阿实塞进绪方怀中是一个小小的布袋。 在阿实将这个小布袋朝绪方的怀里塞来时,因阿实的动作有些大,令她手中的这一小布袋以不小的幅度晃动着。 在这个布袋晃动时,绪方清楚地听到了十分清脆的声音。 这是铜钱相撞在一起才会响起的声音。 第37章 “奸夫” 虽然绪方现在正干着“流屋保安”这一兼职,但是即使干着这一兼职,也仅仅是让绪方的生活从“紧巴巴”变成“不那么紧巴巴”而已。 或许是因为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缘故吧,令现在的绪方对铜钱相撞之类的声音异常敏感。 绪方瞬间就判断出了——阿实手中的这个布袋装着钱。 而且是不少钱。 望着阿实递来的这个钱袋,绪方沉默了一会。 随后轻叹了口气。 抬起左手按住阿实那正捧着这钱袋的双手,然后连钱袋带阿实的双手,一起轻轻地推回给了阿实。 同时也顺势将已经贴他挺近的阿实给推得离他远一些。 “抱歉,阿实小姐。”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放开了阿实的双手。 “我怎么说,也是一名武士。” “这种收了钱,然后故意输给他人的事情,我实在是做不来。” “而且——祭神比试并不仅仅是我的事。” “祭神比试的胜负与否,关系着我榊原剑馆的面子、尊严。” “我绝不能为了一点钱,而故意做出这种将会令我榊原剑馆蒙羞的事情。” “所以——你请回吧。” 阿实见状,面露焦急之色,想要再跟绪方说些什么。 但绪方提前察觉到了阿实的这一举动,抬手制止,并再次重申道: “你请回吧!” “……是……”阿实默默地将这个钱袋塞回到自己吴服的腰带里,然后转身离去。 直到阿实从他的视野范围内彻底消失后,绪方才像是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 “有着这样的妻子,真不知道是远山的幸还是不幸啊……” 望着阿实的背影消失的方向,绪方面露无奈的苦笑,然后接着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继续轻声嘟囔道: “为了能让丈夫赢而前来贿赂对手……这种行为真是不知该如何评价啊……” 这般感慨了一通后,绪方转身径直回屋,准备简单地洗漱一下,然后直接睡大觉了。 …… …… 绪方原以为阿实今夜的突然来访,只不过是生活中一个普通的小插曲而已。 他也没有想到之后要向谁宣传此事,只打算让这件普通的小事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但他万万没想到——就是今夜的这件在他眼里看来相当普通的小事,给他带来了大麻烦…… 在阿实怀揣着她的那个钱袋从绪方的家门口离开后,一双从阿实站在绪方的屋前等待绪方归家开始,便一直躲在不远方的暗处的眼睛,正一边冒着阴冷的寒光,一边追逐着阿实她那离开的身影。 直到阿实从视野范围内消失、以及绪方回屋后,这双眼睛的主人缓缓从暗处走出来。 此人,正是一路跟踪阿实至此的板垣。 从阴暗之处走出来后,板垣便偏转他的目光,看向仍正向外冒着些许灯光的绪方家。 眼中满是愤怒之色。 “你这个……奸夫……!” …… …… 翌日—— 石川剑馆的建立时间,要比榊原剑馆要早上许多。 因此石川剑馆里面的各种设施,也都要比榊原剑馆的设施要陈旧一些。 “喝!” 远山一边朝着身前的空气挥剑,练习着剑术,一边发出气势惊人的大喝。 在远山汗如雨下地挥舞着木剑、练习着剑术时,板垣阴沉着脸,缓步走向远山。 “远山前辈……” “嗯?板垣,怎么了?” 远山停下了手中的剑,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朝身旁的板垣投去疑惑的目光。 “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不……我的身体很好……远山前辈,可以跟我来一下吗?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 “重要的事?” 远山望了望四周的那帮同样也在各自练习着剑术的师兄弟们。 “不能在这里说吗?” “不能。” 板垣的语气斩钉截铁。 “……那好吧。我们到外面去说吧。” …… …… 远山与板垣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道场,来到了场外一处空旷无人的地方。 在左右环顾,确认了周围没有其他人后,板垣便压低着声线,将他昨晚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告知给了远山。 “什么?!” 在板垣的话音落下后,远山他那原本算是比较细小的双眼,此时瞪得浑圆。 “阿、阿实她昨晚竟然密会那个绪方逸势?!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板垣继续沉着脸,点了点头,“我看阿实神色举止怪异,才决定跟踪她。” “没成想她竟然真的有问题。” “我亲眼看到她站在绪方逸势的家门前等绪方逸势回家。” “在绪方逸势回来后,便与绪方逸势一起站在门口,不知道在那聊着什么。” “因距离有些远,所以我没有听清他们俩在说些什么。” “但我之后亲眼看到阿实突然扑向那个绪方!” “而那个绪方之后还伸手抓住阿实的双手!” “两人的行为举止如此亲昵……他们不是有问题,还能是什么……?” 板垣的话音刚落,脸色早已变得极其难看的远山抬手扶着自己的额头: “怎么会……这样……阿实她昨晚明明跟我说她去八幡神宫为我祈福……” 远山现在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惊人的消息,冲击着远山的大脑。 令远山到现在都有着种不现实感。 “……远山前辈。”板垣再次出声道,“您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八幡神宫一趟。” “只要询问八幡神宫的神官与巫女,就能知道阿实昨晚到底有没有去八幡神功为你祈福了。” 听到板垣的这一建议,远山沉默着。 随后,他默默地转回身,返回了道场,拿回了他的佩刀、穿上了他的草鞋后,便在除了板垣之外的其余师兄弟们的疑惑目光的注视下,如一阵风般冲出了石川剑馆,直奔八幡神宫…… …… …… 阿实现在正在家内安安静静地练习着书道。 突然,她听到了玄关处传来动静。 揣着困惑的情绪,缓步走到玄关后,她便见到了脸色阴沉地吓人的远山正站在玄关。 “旦那?”阿实的脸上布满惊讶之色,“您怎么回来了?” 这还是阿实自嫁给远山后,第一次看到远山这么早回家。 远山没有回答阿实的任何问题。 远山他……刚从八幡神宫回来…… 连草鞋也不脱,佩刀也不解,远山便快步冲进了房内。 阿实想要跟上去问个究竟。 便遭到了远山的斥骂: “离我远点!” “不要靠近我!” 平白无故遭到远山的斥责,这让阿实不禁感到些许委屈。 既然远山不让她靠近,阿实便乖乖照做,不再紧跟在远山的身侧。 远山快步冲回了他的房内,拉上了他的房门。 在过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后,远山从房间内出来,重新回到了阿实的眼前。 和刚才相比,远山的手中此时多出了一样东西——一封已经叠好的书信。 第38章 榊原剑馆遇袭(上) 仍旧沉着张脸的远山,将他手中的这封书信朝阿实递去。 “这是……?” “休书。” 从远山口中吐出的这个词汇,直接让阿实那好看的杏目瞪得浑圆,眼瞳中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一把将远山手中的这封书信夺过来,展开细读了一番后,阿实直接用尖锐的嗓音嘶喊道: “这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对吧?!如果这是玩笑的话,那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不是玩笑。我今天一定要休了你。” “休、休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阿实的眼瞳中开始蒙上些许水雾,“为何要这样对我?!” “你做错了什么?” 远山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似的,在狞笑了几声后,直接飞起一脚,踹在阿实的肚腹上。 在发出痛呼的同时,阿实捂着自己的肚腹,缓缓软倒在地。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你自个清楚!!” 脸上、脖颈处爆出青筋的远山,咆哮着。 “你昨晚的那些丑事,已经全部都被我师弟看到了!你还想狡辩吗?!” “你既然相比起我,更喜欢那个绪方的话,那你就去找绪方过日子吧!!” …… …… 在听完远山的这通咆哮后,阿实仍旧一头雾水。 她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让远山如此生气,生气到要休了她。 她想为自己申辩一二。 但远山已经没有那个心情来听她的申辩了。 远山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个贱女人快点从她的视野范围消失。 不给阿实任何申辩的机会,远山将阿实的衣服等行李统统丢给了阿实,让阿实赶紧拿上这些东西快走。 至于阿实离开他的家后要去哪——远山就懒得去考虑这样的问题了。 不论说什么,远山都听不进去,一股脑地赶她离开。 到最后,阿实只能一边垂着泪,一边拿着她的那些行李,黯然离开了远山的家,准备先暂时回自己的娘家。 直到被远山赶出了家门,阿实都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 …… 当天晚上,板垣因有些担心远山现在的状态,而拜访了远山的家。 在休了阿实、把阿实赶出家门后,远山偌大的家中,现在只剩远山一人。 虽然成功把阿实休了、将阿实赶出了家门,但远山仍旧没感到解气。 仍旧感到自己的胸间仿佛积压着一块接一块的巨石,堵得他烦躁。 进到远山的家,板垣便注意到了远山那相当阴沉、黑得仿佛快要滴出墨水来的脸。 远山是板垣最尊敬的人。 看着自己这最尊敬的人这副模样,板垣的心里自然也是相当不好受。 为了能让远山尽快振作起来,板垣开始认真地思考能够让远山的情绪恢复过来的方法。 没过一会,还真让板垣想出了一个在他眼里相当有用的方法。 “……远山前辈。” 板垣沉声道。 “我认为……光惩处阿实是不够的。” “不仅要惩处阿实,连那个奸夫我们应该也要一并惩处!” “只有这样,才能出我们的恶气!” “那个绪方不可能不知道阿实她是您的妻子。” “在明知阿实是您妻子的情况下,还与阿实有染,简直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对于做出染指有妇之夫这种如此卑鄙之事的人,我们不应该简单地放过他!” “我们应该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远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静静地听着板垣的这通建议。 在板垣的话音落下后,远山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狰狞的阴影。 “啊……你说得没错……的确是应该找那个绪方好好算下帐……” …… …… 翌日—— “喂……” 绪方一边揉着自己两边的太阳穴,一边朝身前的账本投去无奈的目光。 “今天的工作量是不是太多了一点啊……” 绪方的抱怨声刚落下,坐在他旁边的一名同僚便苦笑着接话道: “这也是常有的事情,加把劲快点把这些工作都处理完吧,这样也能早点回家了。” “唉……”绪方轻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用现代地球的话来讲,绪方其实就只是一社畜而已。 而且还是干着最底层工作的社畜。 身为社畜的他,加班只不过是家常便饭。 绪方偏转过头,透过旁边的窗户,望向窗外那已蒙上一片暮色的天空。 心中暗道: ——看来……今天去剑馆练剑的时间要缩短了啊…… …… …… 在绪方正在加班之时—— 榊原剑馆—— 牧野一如往常那般,早早地来到了榊原剑馆,开始进行着今天的剑术练习。 对着身前的空气,连挥了十数次木剑后,牧野才停下来。 一边调整着自己紊乱的呼吸,一边放松着身上的肌肉。 在休息时,牧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道场的大门。 ——绪方前辈……今天好慢啊…… 并不知道绪方今天要加班的牧野,正为绪方今日的迟来而感到疑惑。 就在这时,道场的大门外突然响起极其嘈杂的声响。 ——嗯?怎么了?怎么这么吵? 就在牧野、以及此时正在道场内练剑的其余师兄弟为道场门外的这嘈杂动静而感到疑惑时,他们榊原剑馆的大门“轰”地一声被撞开。 然后一大帮武士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道场。 朝这一大帮冲进他们榊原剑馆的武士们定睛望去,牧野发现了不少熟人。 “石川剑馆的人……”不由自主地拧紧了眉头的牧野,轻声嘟囔道。 石川剑馆是他们榊原剑馆的竞争对手,平常时有摩擦,在这么“密切”的往来下,认识了一些彼此的人,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比如——牧野就认得为首之人,正是石川剑馆的远山任一郎。 领着一大帮他们石川剑馆的弟子冲进榊原剑馆的道场后,远山便直截了当地高喊道: “绪方!绪方逸势!绪方逸势在这里吗?!” ——他们找绪方前辈做什么? 就在牧野为突然找上门来、指名道姓要找绪方的远山等人感到疑惑时,一道浑厚的嗓音,自牧野等人的身后响起: “不知石川剑馆的人找上门来,所为何事。” 这道浑厚嗓音的主人,正是此时恰好也在这里练剑的三上。 第39章 榊原剑馆遇袭(中) 三上一边这般说道,一边缓步走到此时在场的他们榊原剑馆的众弟子最前方。 看到三上出声并挺身而出,牧野等人的心感到稍安了一些。开始用毫不示弱的目光,回瞪着身前的这帮不速之客。 此时不仅仅是绪方不在这。 就连他们的师傅——榊原半兵卫也刚好不在这。 在绪方与半兵卫都恰好不在这的情况下,三上便成了此时此刻榊原剑馆的最强者、众弟子的主心骨。 “我有些账要跟绪方逸势那个贱人好好清算。”远山沉声道,“快让他滚出来!” “绪方君现在不在这!”三上用丝毫不输给远山的洪亮嗓音回敬道,“你们快给我离开这儿!我们没有邀请你们来我们榊原剑馆做客!即刻给我离开这儿!” “不在?” 远山嗤笑了一声。 “你们该不会是在包庇那个绪方吧?” “我们并没有包庇绪方君!” 远山等人突然闯入榊原剑馆,连鞋也不脱地便踩上他们的道场,将他们的道场踩得脏兮兮的。 因不知名的理由,指名道姓让绪方出来。 现在又无故怀疑他们包庇绪方。 远山等人的这番无礼举动,已经让三上憋了一肚子的火。 然而——即使三上已经这么忍让了,远山等人仍旧无理至极。 “哼!谁知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包庇绪方!都给我让开!我们要亲自进去搜!” 说罢,远山便领着他身后的师兄弟们,朝榊原剑馆的深处闯。 远山等人的无礼,彻底引爆了三上的怒火。 “想进就进,想闯就闯,你以为这里是你们的家吗?!” 三上端起手中的木剑,摆好了架势。 三上身后的牧野等人,也早已被远山等人的无礼,给搅得一肚子火,纷纷端起了手中的木剑。 “三上。”远山瞥了三上一眼,“你打算拦我吗?” “当然了!”三上不假思索地大吼道,“我是榊原剑馆的弟子!怎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在这随意进出!” “你知道绪方逸势那个卑鄙小人做了什么无耻的事情吗?” 远山的脸上浮现出带着杀意的阴影。 “不知道!”而三上则再次不假思索地大吼道,“我不知道你和绪方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你们现在这种无端闯入我道场的行为无礼至极!即刻给我离开这!否则……” “否则什么?” 三上的话还没有说完,远山便用带着嘲讽之色的话语粗暴地打断了三上的话头。 “你们该不会以为拦得住我们吧?” 远山的话,让三上的脸色一沉。 然而即使如此,三上还是稳稳地抓牢了手中的木剑,一步也不后退。 远山从三上的这一动作,看出了三上的决心。 “呵,想拦住我们的话,就尽管试试看吧。喂!去把木剑统统都拿来!” 在远山的命令下,站在他身后的师兄弟们立即奔到道场的边沿,拿过放在道场边缘的刀架上的一柄柄木剑。 远山虽然现在愤怒至极,但还没有愤怒到脑袋被怒火冲昏的地步。 若是拔出真刀跟榊原剑馆的人战斗的话,闹出人命是肯定的事情。 不到万不得已,远山还不想把事情闹得太过。 接过身旁的师弟递来的木刀,远山看向三上。 “来吧,三上,让我看看你和去年相比有没有什么长进。” …… …… 闯入榊原剑馆的远山一行人,包括远山在内,共有21人。 而此时在场的榊原剑馆的弟子,只有12人。 12人打21人——这悬殊的人数差,在开战之初,便已注定了战斗的结局。 “喝!” 尽管牧野发出的喊叫,气势相当惊人。 但他的斩击还是被身前的一名石川剑馆的弟子给挡住了。 虽然斩击被挡住,但这名石川剑馆的弟子的脚步也乱了。 ——好!再多来两下,就能把他击败! 在牧野打算对着身前的敌人进行追击时,一股剧痛突然从他的侧腹传来。 另一名石川剑馆的弟子趁着牧野不注意,偷偷摸到了牧野的身侧,然后对着牧野的侧腹狠狠地来了记重击。 牧野瞬间感觉自己的肠胃在翻江倒海。 重重地倒在地上后,强烈的呕吐感袭来。 “呕!” 腹部受创的牧野直接把胃中还未消化完毕的食物全数呕了出来。 ——混账! 牧野一边呕吐着,一边在心中大骂道。 ——二对一也就罢了!竟然还搞偷袭! 虽然牧野已经倒地,但那名刚才成功偷袭牧野的人却仍不放过牧野。 伙同着那名刚才那名差点被牧野打败的同伴,对已经倒地的牧野补上几剑后,才去寻找新的对手。 类似的景象,在道场的各处不断发生着。 人数占劣势的榊原剑馆弟子们,每人基本都得同时应付2个敌人。 而榊原剑馆的绝大部分弟子都不具备以少打多的实力,也缺乏以少打多的经验。 他们平常进行地最多的战斗,就是在道场上和自己的师兄弟进行一对一的练习。 既无实力,也无经验的他们,迅速落败。 几乎只是在转眼之间而已,能在道场上好好站着的榊原剑馆弟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 …… “三上,你的师兄弟们都快全部倒下咯。”与三上对峙的远山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三上沉默着。 没有理会远山的嘲讽、挑衅。 从始至终,一直死死地瞪着远山,不放过远山的任何动作。 “远山前辈!我来帮你!” “不要过来!” 远山冲那名提着木剑,想要赶过来参战、助远山一臂之力的师弟大喊道。 “你们所有人都不要过来!” “我倒要看看这个在去年的祭神比试上被我一招打败的人,经过一年的修炼,有没有什么长进!” 说罢,远山便不带助跑地直接朝三上飞跃而来。 在跃到半空的同时,将手中的木剑高举,摆成上段架势。 没料到远山竟然会直接跳跃过来的三上,瞳孔猛地一缩。 尽管完全没有意料到远山会跳起来,但三上的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动了起来。 三上把手中的木剑高举,挡住了远山这势大力沉的下劈。 第40章 榊原剑馆遇袭(下) 远山自身的重量,再加上自己的臂力——远山的这记下劈威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即使是三上,在挡下远山的这记下劈后,也不禁感到手臂发麻,差点连手中的剑都握不稳了。 下劈被挡住,远山也没有气馁。 在双脚重新踏地的下一瞬间,远山将手中的剑往前一送,朝三上的胸口刺去。 啪! 木剑撞击声炸响。 三上一剑砍开远山的剑,让远山的这记直刺偏离原有的轨道后,连退数步,与远山重新拉开了距离。 在三上又一次地挡住了他的攻击后,远山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几分惊讶之色。 “想不到啊……和去年相比,你的实力竟然增长了这么多,去年的祭神比试上,你连我随随便便的一招都挡不下,而现在竟然能接连挡下我的2记杀招。三上,是我小瞧你了。” “我不仅要挡下你的所有招数。”三上沉声道,“还要打败你!” “呵!”远山发出他那标志性的冷笑,“那你就试试看吧。” 说罢,远山将两脚一错,把剑缓缓上举,摆成了上段架势。 上段架势因为把刀高高举起的缘故,腰部可以说是处于无防备的状态。 所以,上段架势是所有架势中最不适合用来防守、同时也是最容易被敌人抓到漏洞的一种架势。 然而——即使远山摆出了这漏洞最大的上段架势,三上却仍旧没能从远山的身上发现任何可钻的漏洞。 长年与人比剑的战斗经验告诉三上——如果贸然冲进远山的攻击范围,绝对会被输得很惨! 因此,三上一直让自己处于远山的攻击范围之外,不敢贸然踏入远山的攻击范围。 同时,也不断挪动着自己的脚步,更改着自己的方位,希望能找到远山身上的漏洞。 但结果却让三上大失所望。 不论三上绕着远山转了多少圈,也没能从远山的身上找到半点漏洞了。 “怎么了?三上?” 远山的语气中,重新出现了浓郁的嘲讽之色。 “你不是想要打败我吗?” “一直这样转圈圈,可打不败我哦。” “少废话!”三上不耐地大吼道,“我很快就能打败你!” “哼,我时间很紧,没有时间陪你一直这样转圈圈,你不过来,我就过去了!” 随着远山的声音一起落下的,还有他的踏地声。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的下一瞬间,远山便朝前踏进,不到2个呼吸的时间,远山便冲到了自己的剑已经可以砍到三上的位置。 不带任何犹豫,远山直接将高举的剑重重劈下。 啪! 三上再次挡住了远山的这记劈击。 攻击再次被三上挡住,远山却仍旧不急也不恼。 从容地掉转手中的木剑的位置,然后挥刀朝刚站定的三上的侧脸砍去。 远山的这记劈砍,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远在他之前的所有攻击之上! 没意料到远山的劈砍速度竟能如此之快的三上,瞪圆了双眼,想要立即抬剑挡住远山的这记攻击。 但他的动作完全跟不上。 即使三上意料到了远山的攻击速度有这么快,也没有任何用处。 因为即使意料到了,自己身体的速度跟不上,也照样躲不开、挡不住。 远山的木剑精准地砍在了三上的脸上,然后一击将三上砍倒在地。 如果远山用的是真刀,那三上肯定已经脑袋搬家了。 望着倒在地上、脸颊已经红肿、正不断发出痛哼的三上,远山一脸冷漠地说道: “剑术的修行,不仅要磨练剑技,还要记得磨练身体。” “身体的力量、速度不行,即使把剑技练得出神入化,也照样毫无用处。” “三上,你之所以会输给我,并不是因为你的剑技没有练好。” “只是因为你的身体素质不如我罢了。” 冷冷地给三上留下了这条“教诲”后,远山偏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那早就结束了各自的战斗的师兄弟们。 因为是以多打少的缘故,除了有6个人受了点轻伤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受伤。 而榊原剑馆的弟子们现在则统统都倒在了地上,捂着身上的各处地方痛呼、呻吟着。 “到处去搜!”远山下令道,“记住了!绪方逸势是不剃月代头的!去找没剃月代头的人!” “是!” …… …… 远山等人将榊原剑馆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哪怕一个没有剃着月代头的武士。 远山见状,满脸不耐地朝轻声“啧”了一下。 “那个绪方真的不在榊原剑馆吗……” 在远山正为没找到绪方而苦恼时,一名站在远山身旁的师弟以一副迟疑的态度朝远山问道: “那个……远山前辈。” “怎么了?”远山神色不耐地反问道。 “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来找那个绪方逸势啊?而且……我们这样羞辱榊原剑馆,真的好吗?会不会太……” 石川剑馆上上下下所有人中,知道远山为什么要来找绪方的人,仅有板垣及远山本人而已。 妻子偷情——这种这么丢人的事情,远山自然是没那个脸皮去将此事大肆宣扬。 直到现在,仍旧只有板垣一人知道远山的妻子和绪方偷情。 不打算告诉所有人他的妻子跟绪方偷情——因此远山自然也不会跟他的师兄弟们直接说明白:他是为了教训绪方那个奸夫。 仅仅只是跟他的师兄弟们说了:他和那个绪方有很大的矛盾,希望大家能助他一臂之力。 虽然不明白远山和那个绪方之间有什么矛盾,但因为远山在石川剑馆中有着极高的人望,备受大家的尊敬。 所以即使一头雾水,石川剑馆的众弟子们仍旧浩浩荡荡地跟着远山一起杀去榊原剑馆。 在将榊原剑馆的以三上的为首的12名弟子打倒后,一些人清醒了过来。 这些清醒过来的人,开始意识到他们似乎……做得有些太过了。 未经允许直接闯进榊原剑馆,并将当时在场的所有榊原剑馆的弟子打伤,之后还擅自将榊原剑馆的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这一系列的事情,已经算是在羞辱榊原剑馆了。 而且还是把脚直接踩在他人脸上的那种程度的羞辱…… 第41章 流屋遇袭 这些清醒过来的人为数还不少。 在有一人率先向远山提出发问后,这些清醒过来的人纷纷将迷茫、不解的目光集中在远山身上。 “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其责任都由我一人全部负责!” 远山斩钉截铁地说道。 “……以后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们我和绪方的恩怨是什么了。” “等你们知道我和绪方之间的恩怨了,你们就会知道——我今日的所作所为,都还算是克制的了。” 既然绪方不在榊原剑馆,那么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于是远山领着师兄弟们快步离开了榊原剑馆。 在双脚踏出剑馆的大门后,远山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嘟囔道: “也不知道板垣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在流屋找到绪方……” 远方一行人,此次是分头行头。 远方领着大部队来榊原剑馆找人。 而板垣带着另一部分的人,去流屋那找绪方…… …… …… 广濑藩,流屋—— “阿福,把那张桌子擦一下!” “好!” 流屋是居酒屋,只有在晚上的时候生意才会比较好。 同时也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会出现那么多的捣乱分子。 所以绪方也只需要晚上来上班便可以了。 在刚才,流屋内仅有的一桌客人也离开了。 在阿咲的指示下,阿福拿着抹布与托盘前来收拾狼藉的桌面。 今日的阿福,穿着绪方与阿咲前些日子合资送给阿福的那件樱花色的吴服。 可以看出——阿福真的很喜欢这件吴服。 这些天,几乎每天都穿着它。 尽管阿咲提醒过阿福——如果每天都穿着它的话,会很快把这套吴服穿旧、穿破的,但阿福仍旧我行我素地每日穿着这套吴服。 阿咲说的这些道理,阿福都明白。 但她就是按捺不住想穿这套吴服的心。 阿福以极其麻利的手脚把狼藉的桌面收拾干净,正想将塞了满满一托盘的酒杯、餐具端进厨房时,她突然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声音。 而且从声音上判断,进来的还是一大帮人。 误以为来了许多客人的阿福,立即堆满笑容地朝大门望去: “欢迎光……唔……” 阿福的这声“欢迎光临”还没有完全说出口,她便猛地止住了话头。 因为进屋的根本不是什么客人。 而是一大帮气势汹汹的武士。 阿福数了一下,这帮武士足有8人之多。 其为首之人,阿福还认识。 正是之前那名骚扰了阿福,最后被绪方教训了一顿的那个板垣。 板垣瞥了一眼阿福。 “今天穿得很漂亮嘛,是新衣服吗?” 听到板垣的这句话,阿福下意识地把自己的领口拉紧,然后凝声反问道: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原本正在厨房里忙碌的阿咲,此时也听到了厨房外的奇怪动静,于是连忙擦干净手,从厨房内跑出来。 看到板垣一行人后,阿咲她那好看的眉毛也一下子拧起来了。 “老板娘。” 见阿咲出来了,板垣立即出声问道: “我们找绪方逸势。绪方逸势在不在你们这?” “你们找绪方大人做什么?”阿咲警觉地反问道。 “这你就别管了!”板垣不耐地说道,“算了,我们直接进去搜寻反而还更快一些。” 说罢,板垣便直接抬脚,打算和自己身后的师弟们一起搜寻流屋内的各处。 流屋一共有2层楼。 一楼是居酒屋和厨房。 而二楼便是阿咲与阿福平时生活起居的地方。 小小的流屋不仅仅是阿咲与阿福工作的地方,同时也是她们俩生活的地方。 板垣等人刚一抬脚,阿福便立即张开双臂,拦在板垣等人的身前。 “等等!我才不会让你们随意进出这里!这里可是我们的家!怎么可能让你们这样的陌生人随意进出……啊!” 阿福的话还没说完,板垣便直接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阿福的肚腹上,将阿福踹倒在地。 同时,也在阿福的樱花色吴服上,留下了极其显眼的脚印。 阿福可是阿咲的养女。 见阿福被打,阿咲立即尖叫了一声,然后不顾敌我战力相差悬殊,朝板垣等人扑过去。 阿咲只不过是一名弱女子,怎么可能是武士——而且还是足足8名武士的对手。 板垣冷眼观望着尖叫着朝他扑过来的阿咲。 然后抬起右手,一巴掌拍在阿咲的脸上,将阿咲扇倒在地上。 板垣的这记巴掌劲很大。 直接将阿咲的半边脸扇红,并将阿咲直接打晕。 “……现在仔细一想,你们两个家伙……特别是你,也挺可恨的。” 板垣俯下头,望向仍旧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不断发出痛苦呻吟的阿福。 “上次只不过是摸了下你的屁股而已,你那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你们女人的屁股,不就是专门用来给我们男人摸的话?” “区区一名居酒屋的女侍,还穿得这么花枝招展。” “穿得这么骚气,真是让人不爽。” 说罢,板垣抬起腿,对已经倒地的阿福身上补了很多脚。 他之所以对着阿福补了这么多脚,纯粹是为了将自己草鞋上的泥巴蹭到阿福的樱花色吴服上而已。 因为本意并不是踹伤阿福的缘故,因此他并没有使劲。 不过——虽然并没有使劲,但板垣也没有把力收得太小。 板垣每在阿福身上补一脚,阿福都发出低低的痛哼。 望着原本十分漂亮、但现在已经沾满了泥巴的樱花色吴服,一抹带着满意之色的微笑,在板垣的脸上浮现。 “板、板垣前辈……”一名站在板垣身后的师弟,用迟疑的语气朝板垣说道,“你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这只是一名小女孩而已啊……” 不论是从外表上看,还是从实际的年龄上来看,阿福都只是一名实打实的13岁少女。 板垣身为一名武士,这样欺负一名13岁女孩……即使是板垣的师弟,也觉得看不下去了。 然而,师弟的询问声刚一落下,板垣便直接咆哮道: “我们可是武士!是人中之尊!教训一下不识好歹的居酒屋女侍怎么了?” 板垣的师弟被板垣的这声大吼给吓得缩了下脖子,随后不敢再多说半句多余的话。 “走!我们进去看看绪方那个贱人在不在里面!” 教训了阿福一顿,感到神清气爽的板垣神气地朝身后的师弟们这般大喊着,然后便率先走进了流屋的二楼。 将流屋的里里外外都搜寻了遍,也没有找到绪方的身影。 板垣无奈之下,只能先领着师弟们离开流屋,暂时先返回石川剑馆。 第42章 绪方到来 “哈……总算是下班了……” 虽然仅仅只是多加班了2炷香的时间而已,绪方却感觉自己似乎多做了2天的工作。 好不容易撑到了下班,绪方一边活动着肩膀的筋骨,一边迫不及待地朝榊原剑馆赶去。 每天去榊原剑馆练会剑——这都已经成了绪方现在的习惯了。 如果不去榊原剑馆那挥会剑的话,绪方便会感觉浑身不舒服。 经历了加班的煎熬,令绪方现在更想去道场那活动下筋骨了。 绪方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在江户时代的生活了。 之所以能这么适应,可能这也跟绪方在还在现代地球时就已经习惯了这种规律、枯躁的生活有关。 在来到江户时代之前,绪方只不过是一名16岁的高中生。 刚继承了这具20岁的身体时,绪方还有些不适应这比他灵魂的年纪还要长4岁的成熟身体。 在前世,因家教严厉的缘故,绪方每天都过着既规律又枯躁的生活。 每天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 除了学习之外,绪方的父母也未曾放松过对绪方的运动量的要求。 文武双全——这就是绪方前世的父母对他的要求。 家教虽然严格,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严格的家教也非常高效。 前世的绪方不论从各个角度来看都堪称完美,学习成绩拔尖不说,运动能力也相当不赖。 只不过这样严格的家教,也让前世的绪方少了很多同龄人应该都享受过的娱乐活动。 比如——前世的绪方就没有打过游戏,网络游戏也好、单机游戏也罢统统都没有碰过。 手机游戏就更没有碰过了,因为前世的他连智能手机都没有。 不仅是游戏,电影、动画、电视剧这些娱乐产品,前世的绪方也很少碰。 现在回想起前世的事情,绪方都忍不住无奈地想到:多亏了前世这严格的家教、枯躁的生活,令他可以这么快适应这个陌生的时代。 在榊原剑馆的大门出现在绪方的视野范围后,绪方的眉头便不自觉地微微皱起。 榊原剑馆的大门平常都是紧闭的。 要进去的话得推开门,在推门入内后,得重新把大门关好——这是榊原剑馆的规矩。 而此时的榊原剑馆,却把大门敞开…… 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绪方加快了脚步。 快步冲进踏过榊原剑馆的大门后,绪方便听到了阵阵痛呼声、呻吟声从道场那传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因为心中焦急万分的缘故,绪方也顾补上必须得脱鞋才能进入道场的规矩了。 左手扶稳左腰间的两柄佩刀,快步冲进了道场。 在冲入道场后,首先映入绪方眼帘的,是狼籍不堪的地板。 木制的地板上,到处都是脚印、泥巴,以及汗水、鲜血与呕吐物。 11名师兄弟正躺在地板上痛呼、呻吟着。 这11名师兄弟都身负程度不一的伤势。 还有数名弟子手忙脚乱地照顾着这11名受伤人士。 在这11名受伤的师兄弟中,绪方还发现了三上和牧野这2位熟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 绪方快步奔到正双眼紧闭、躺在地上的牧野旁边,然后急声朝一名正在照顾牧野的师弟问道。 “我、我不知道。”这名正照顾牧野的师弟怯声道,“我也只是刚刚才到道场而已,在进入道场后,便看到大家都呈这副模样了……” “大家现在如何了?”绪方急声追问道,“有谁受了什么重伤吗?” “我、我不知道……但是三上师兄似乎伤得很重。” 绪方赶忙偏转过头,看向正躺在不远处的三上。 三上紧闭着双眼,右脸颊高高肿起,看着就瘆人。 对于三上这位师兄,绪方是相当尊重的。 像三上这样待人温和、拥有优秀人品的人,不论是在现代地球,还是在江户时代,都是极其稀罕、值得尊敬的男子汉。 望着和自己关系匪浅的师弟、尊敬的师兄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让绪方的双拳不自觉地攥紧了起来。 “可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绪方咬牙切齿着。 “那医生呢?你们去叫医生了吗?” “叫了!刚刚已经有一名师兄去喊医生过来了!” 就在这时,原本双眼紧闭的牧野此时将双眼睁开一条缝隙,看向绪方。 “绪方前辈……” 见牧野醒了,绪方赶忙俯下身去,急声询问道: “牧野!你还好吗?是谁把你们打成这样子的?!” “是……石川剑馆的人……远山任一郎……带着他的师兄弟们……闯入了我们剑馆……扬言要找您……” “我们说……您不在……” “但远山他们……不信……想要强行闯入我们剑馆……找人……” “我们不让他们进剑馆……然后就……和他们打了起来……” “寡不敌众……然后就像这样……凄惨地落败了……” “找我?”绪方的脸上布满了疑惑之色。 绪方努力搜寻着最近的记忆。 但不论他怎么搜寻,都找不到半点与得罪了石川剑馆有关的记忆。 “绪方前辈……你和远山任一郎之间……有什么矛盾吗……?远山任一郎他……看上去相当地生气……他似乎……很恨你……” 绪方越听越糊涂。 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他有做过什么能引起远山对他的仇恨的事情。 不过从牧野刚才的这2句话中,绪方已经听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远山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领着他地一大帮师兄弟们找上门来,指名道姓地要绪方他出来。 绪方那时刚好不在。 然而不论三上他们怎么说,远山等人都不相信三上他们的话,于是打算强闯榊原剑馆。 于是战斗就这么开始了。 远山一行人的人数远比三上等人要多。 所以三上等人便这么凄惨地落败了。 ——可恶! ——远山那家伙发什么神经! ——我根本没做过什么会惹到远山的事情吧? ——竟然这样满世界地找我…… ——等等! ——满世界地……找我……?! 绪方突然惊觉一件事情。 绪方常去的地方,除了他的家和办公场所之外,只有两个。 一个是榊原剑馆。 而另一个……便是流屋! 不详的预感开始在绪方的心头间疯狂涌出…… “你们快点去叫医生!我先出去一趟!” 留下这句话后,绪方便急匆匆地冲出了榊原剑馆。 …… …… 绪方的前脚刚走,他们的师傅——半兵卫的后脚便到了。 直到刚才,半兵卫才收到榊原剑馆遇袭的消息,急急忙忙地冲出了住所,赶到了榊原剑馆。 从弟子们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榊原半兵卫的脸色立即就黑了下来。 “石川剑馆的人……未免也太嚣张了!嗯?绪方呢?绪方他不在这里吗?” 直到这时,半兵卫才发现今日这一事件的中心人物——绪方并不在场。 “师傅……”一名弟子用迟疑的语气应道,“绪方师兄他刚才来了一趟道场,只不过……在来了没一会后,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离开了?”半兵卫瞪圆了双眼,“他去哪?” “不知道……” 一条接一条不好的设想,开始在半兵卫的脑海中跳现。 “那个傻徒弟……该不会是要去做什么傻事吧……!你们几个照顾好这些受伤的人!你们几个跟我来,我们去把绪方他找回来!” 说罢,半兵卫便领着他刚刚点名的那几名弟子冲出了道场,虽然有些大海捞针的意味,但半兵卫还是坚定地踏上了把绪方找回来的艰辛道路。 第43章 拆了石川剑馆(上) “呼……哧……呼……哧……” 冰凉干燥的风,远远不断地灌进绪方的喉中。 咽下一口唾沫。 宛如清水流入干涸的地面一般,温热的唾沫润湿了绪方干燥的喉咙,令绪方感到喉咙稍稍有些刺痛的同时,也感到喉咙舒适了些。 在绪方的印象里——这还是他来到江户时代后,第一次这么不要命地跑。 流屋终于出现在了绪方的视野范围之内。 ——到了!到了!没事的!应该没事的!远山那帮人应该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欺负两名弱女子的地步! 绪方一口气冲进流屋。 却没有发现阿福忙碌的身影。 也没有从厨房那听到阿咲正在捣鼓酒水与食材的声音。 只听到二楼处传来轻轻的谈话声,已经低低的抽泣声。 绪方心中的不祥预感已经浓郁到极点。 两阶并作一阶,快步登上二楼、拉开传出声音的那个房间的房门后,绪方便见到了阿福、阿咲、以及一名剃着光头,一副医生打扮的中年人。 阿福躺在床中,紧闭着双目。 阿咲跪坐在一旁,不断试着眼泪。 而医生则跪坐在床铺的另一侧,一脸严肃地摸着阿福的肚腹。 “绪……绪方大人……?你怎么来了?” “阿咲!”绪方快步走到阿咲的身旁,然后单膝跪下,一脸焦急地看看床上的阿福,然后又看了看半边脸颊肿了起来的阿咲,“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之前那名骚扰阿福的武士捣的鬼……!他带着好几名武士突然闯入流屋。” “说是要找你。” “我们说你不在。” “但他们不信,想要强行进我们家搜查。” “阿福不让他们进。” “于是他们就……” 说到这,阿咲再也说不下去了,抬起双手,掩面大哭了起来。 即使阿咲没有说下去,绪方也猜得到接下去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咲那肿了半边的脸,已经正躺在床上、接受医生诊断的阿福,已经告诉了绪方之后发生了何事。 绪方的脸,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搭在腿上的右手,以及自然垂下的左手,也开始缓缓攥紧。 之前骚扰阿福的那名武士——绪方当然认得他是谁。 就是石川剑馆的板垣! 板垣骚扰阿福的那一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人印象深刻。 绪方想忘记那晚所有事情的所有细节都很难。 就在这时,一旁的医生终于结束了对阿福的诊断。 “你女儿没有什么大碍。没受什么大伤,只是身上多了很多块淤青而已。” 医生说道。 “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好。我开一些有益于恢复身体元气的药给你们吧。” 听到医生这么说,一直悬挂在阿咲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阿咲赶忙双手合十,不断地向医生道着感谢。 也就在这时,刚才一直双目紧闭的阿福,此时缓缓睁开了双目。 率先注意到阿福睁眼的绪方,赶忙俯下身,一脸焦急地望着刚刚苏醒的阿福: “阿福!怎么样?你感觉身体还好吗?” 阿福先是用茫然的目光看了看面前的绪方。 然后又看了看旁边的阿咲与医生。 “阿咲小姐……绪方大人……对不起……” 一个个带着哭腔的字词,从阿福的口中吐出。 “我……我把你们两个送我的衣服给弄脏了……” 说罢,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阿福的眼眶中滚落而出。 听到阿福的这句话,绪方才注意到在这房间的一角,有着一抹樱花色。 绪方望去。 这抹樱花色,正是他之前与阿咲合资为阿福购买的樱花色吴服。 如果不是阿福刚才的这句话,绪方还误以为这只是一件被随意扔到一旁的抹布…… “……阿咲小姐,这衣服是板垣那帮人弄脏的吗?” “嗯……”阿咲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一边点了点头。 现在可是古代社会,可没有什么洗衣机,也没有什么强力洗衣粉。 这件衣服已经被弄得这么脏,光靠手洗已经很难彻底洗干净了。 “……阿福小姐。”绪方抬起手指,轻轻地将阿福脸上的泪水擦去,“不要难过了,衣服脏了只不过是小事而已,再买一件就是了。” “可是……可是……”阿福的泪水仍旧没有止住。 在阿福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时,绪方已经抢先一步说道: “阿福小姐,你先好好休息吧。” 说罢,绪方便偏转过头,看向跪坐在他对面的医生。 “医生,请务必开最好的药给阿福小姐。所有药的药钱,我都会如实照付。” “没问题。请武士大人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快将阿福小姐的身体调理好的。” “绪方大人。”阿咲急声道,“怎能让您破费!” “阿咲小姐,请不要跟我客气。您和阿福小姐今日之所以会遇此状况,我需要负一定责任。阿福小姐的药钱就算我头上吧。” 说罢,绪方扶稳左腰间的两柄佩刀,缓缓站起身来。 “阿咲小姐,你继续留在这照顾阿福小姐。我要出去一趟。” “出去……?绪方大人,您要去哪?” “……石川剑馆。” 留下这句话后,绪方便不做半点留恋地从阿咲他们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阿咲他们连叫住绪方都来不及。 …… …… 绪方快步穿过熙来攘往的街道。 即使身前有不少男女老少或站或走或跑,绪方也丝毫不放缓自己的脚步。 “唔……喂!你这混蛋!走路没带眼睛啊!呃……” 径直朝前的绪方撞到了一名与他擦肩而过的壮汉的肩膀。 虽然撞到了别人,但是绪方也仍旧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也不向那名壮汉道歉,继续一言不发地向前走着。 这名壮汉的脾气似乎很爆,在被绪方撞到肩膀后,立即气势汹汹地怒斥绪方为“混蛋”,并大声斥责其“没带眼睛”。 他原本还想再接着斥骂绪方几句,但在看到绪方挂在左腰间的佩刀,以及绪方脸上的神情后,那一句句本来已经涌到他嘴边的脏话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改换成错愕、恐惧的呻吟声。 第44章 拆了石川剑馆(下) 在江户时代的日本,武士可是统治阶级,有着诸多特权。 除非脑子有问题,否则普通的平民是根本没有胆量冲撞腰间挂着两柄刀的武士的。 即使你面前的武士是一名生活水平远不如你殷实的穷光蛋,你也仍然要对你面前的武士放尊敬。 这名壮汉之所以被吓得连忙将快从嘴中吐出的脏话统统吞回去,并不仅仅只是因为绪方是武士。 他被吓到的最主要的原因,是绪方脸上的神情相当地吓人。 面无表情,脸黑得仿佛快要滴出墨汁。 这副模样,仿佛……仿佛……仿佛就像是要去杀人一般…… 这名壮汉的直觉在疯狂地告诉他——千万、千万不要招惹这个人…… 壮汉乖乖地让到一边,不敢再多说半句话,默默地目送着绪方继续径直向前走去。 直到绪方都从他的视野范围内消失了,壮汉仍旧心有余悸…… …… …… “绪方!绪方!可算是找到你了!” 就在这时,一道对绪方来说熟悉至极的苍老男声在绪方的身侧不远处响起。 绪方循声望去。 这道苍老男声的主人,正是绪方的师傅——榊原半兵卫。 在半兵卫的身后,还跟着几名绪方的师兄弟。 在得知绪方离开了榊原剑馆后,担心绪方会做出什么傻事的半兵卫,急急忙忙地领着几名弟子也离开了剑馆,四处找寻着绪方的身影。 或许是运气好的缘故吧,还真让半兵卫找着绪方了。 半兵卫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绪方的身前,拦住了绪方的前路。 令绪方不得不停下双脚。 “好了,绪方,不要再在外面乱晃了。跟我一起回道场吧。” 绪方声音低沉,面色凝重。 “……我哪有闲工夫在外面乱晃,我接下来还得赶去一个地方呢。” 半兵卫感觉到绪方的不同寻常。 “唔……绪方,你要去哪?” “石川剑馆啊。”绪方随意地说出这个让他们榊原剑馆的不少弟子在听闻后都会忍不住皱起眉头的名字。 “石川剑馆……?” 半兵卫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眼瞳中开始浮现出惊愕之色。 他用比刚才还要严厉得多的口吻朝绪方问道: “绪方!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我会亲自上门找石川兵马他问个清楚!所以……” “问个清楚?”绪方打断了半兵卫的话头,“师傅,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什么……?” “今日的事情,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绪方的脸上浮现出瘆人的阴影。 “师傅,你知道我的处世规则是什么吗?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啊。” “谁敢向我吐口水,我就吐回他一口口水。谁敢向我拔刀,我就冲谁拔刀。”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我绝不会让它就这么算了!” “就算有什么误会在里面,也等我报完仇怨后再去解除误会!” 内心不详的预感浓郁到极致的半兵卫,一改平常的稳重模样,抬起手去抓绪方的肩膀,同时咆哮道: “绪方!你打算去干什么?!” 在半兵卫的手即将抓到绪方的肩膀时,绪方将身子一偏,巧妙地躲开了半兵卫的手。 绪方脸上瘆人的阴影仍未散去,沉着嗓音地说道: “师傅,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要去石川剑馆。” “你……”半兵卫眉头紧锁。 这是半兵卫第一次看到绪方这副模样,他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了。 二人闹出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力。 二人的周围,已经多出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幼。 “师傅,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就会回道场的……也有可能不会回来了。” 半兵卫从绪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坚定之色。 这是已经下定决心、做好觉悟的人才有的双眼。 半兵卫神色复杂地看着绪方。 “绪方……你说你要去石川剑馆,难道是……打算拆了石川剑馆吗……?就你……一个人……?” 绪方盯着半兵卫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后绕过了身前的半兵卫,继续径直向前走去。 前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们纷纷让到两边,让出一条路来。 “绪方!” 半兵卫转过身,朝绪方他那离去的背影大喊道: “你忘记我之前的教诲了吗?!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暴力!” 半兵卫的话音刚落,绪方便头也不回地回应道: “也许吧。但是——暴力能让我的心情变舒畅。” 不一会,半兵卫就再也看不到绪方的身影。 尽管绪方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但半兵卫仍旧愣愣地呆望着绪方的身影消失的方向。 “唉……” 半兵卫跺了跺脚。 “真是个……傻徒弟啊……!” “师傅!” 跟着半兵卫一起出来找绪方的几名弟子立即围上来。 “我们不拦住绪方前辈吗?” “拦不住的……”半兵卫沉声道,“有着这种眼神的人,除非你一剑把他斩杀了,否则是拦不住的……” …… …… 广濑藩,石川剑馆,道场内。 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人,不怒自威地扫视着跪坐在他身前的板垣等人。 “板垣……远山他们人呢?” “师傅……”脑门不断淌着冷汗的板垣,战战兢兢地说道,“远山前辈……带人去其他地方找绪方逸势了……” “哼!” 这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重重地“哼”了一声,吓得板垣等人一阵哆嗦。 “远山现在不在这就先罢了!等他回来了我再好好教训他!我现在先教训你们这帮混账!今天你们搞出了这么大动静,是要做什么?!” 这名年过半百的中年人,正是石川剑馆的现任馆主、远山等人的师傅——石川兵马。 “师傅……远山前辈和榊原剑馆的绪方逸势有些矛盾,所以我们去找那个绪方逸势算账……” “矛盾?到底是什么矛盾?” “……抱歉,师傅,我不可说。” “……你不愿说便罢了!” “既然是远山和那个绪方有矛盾,那你们为什么要陪远山瞎胡闹?!” “师傅!”板垣急声道,“远山前辈他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所以我们……” “胡闹!” 板垣的话还未说完,兵马便怒喝了一声,打断了板垣的话头。 兵马的胡须、眉毛仿佛都快因怒火而竖起来了。 “鲁莽!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简直鲁莽!” “有再大的矛盾,难道不能在私底下解决吗?!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直接闯进榊原剑馆找人吗?!” “你们现在把榊原剑馆的这么多人打伤,你们说!我们现在要怎么收场?!” “如果榊原剑馆的榊原半兵卫为了此事找上门来,我们该怎么办?!” “和榊原剑馆爆发全面战争吗?!” “你们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身为石川剑馆的馆主,石川兵马当然并不喜欢抢了他们石川剑馆的生源的榊原剑馆。 但不喜欢归不喜欢,石川兵马也并不想跟榊原剑馆结下太深的恩怨。 若是与榊原剑馆结仇,他们石川剑馆也并不会得到太多的好处。 与榊原剑馆井水不犯河水——这是石川兵马最乐意看到的局面。 所以刚才在得知自己的得意高徒——远山任一郎竟然领着一大帮剑馆内的其余弟子,强闯榊原剑馆,并打伤了榊原剑馆的大量弟子后,石川兵马气得差点吐出口血来。 剑馆被人强行闯入、大量弟子被打伤——这样的耻辱,不论是谁都不可能忍受得了。 一想到一旦处理不好今日的事情,便有可能招致两个剑馆的全面交恶,石川兵马便感到脑袋都大了。 第45章 绪方逸势参上 即使在剑馆之外,也能清楚地听到石川兵马的咆哮声。 并不是石川剑馆所有的弟子都跟着远山他们去胡闹了。 也有一小部分人十分安定地留在剑馆里安心练剑,没有掺和远山他们的行动。 比如——目前守卫石川剑馆大门的2名弟子,就没有跟着远山他们去大闹榊原剑馆或流屋。 所以他们不需要到道场里面听训。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们2人被暂时发配来守剑馆的大门,不让任何人进剑馆。 石川兵马已经决定要把今天剩余的所有时间,都花在对远山等人的训斥上。 所以今日的剑馆要暂时关停,不让任何人再在道场里面练剑,也不让任何人再进入。 守大门是一件既枯躁又无聊的事情,这2名负责守大门的弟子不一会的功夫,便开起了小差,聊起了天。 “喂,师傅他到底还要训话训多久啊……” “谁知道……”另一名弟子耸了耸肩,“师傅看起来真的很生气啊,训话一时半会应该是停不了的了。” “远山前辈他也太不稳重了……就算他和榊原剑馆的那个谁谁谁有矛盾,也应该在私底下解决啊……何必这么兴师动众呢?” “唉……人在气头上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话说回来——远山前辈他们要找的人是谁来着?” “我想想看啊……我记得好像是叫……ogata……yisei……对!我想起来了!远山前辈他们要找的人叫绪方逸势!” “绪方逸势啊……那家伙干了什么事情啊,把远山前辈惹得这么生气。” “谁知道。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把远山前辈气成这样。” “也不知道这个绪方逸势现在到哪去了呢……” “哈哈哈哈哈,肯定早就躲在哪里,不敢出来了吧。在得知有这么多人气势汹汹地找他,肯定吓都吓死了。” “哈哈哈,也是,他运气好。远山前辈找他的时候,他刚好不在榊原剑馆。等他现在回到榊原剑馆,得知这么多人来找他算账,肯定已经害怕地缩在某个地方,不敢上街了。” “我猜呀,那个绪方现在应该正躲在他师傅榊原半兵卫的身后,祈求他师傅的保护。”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被这么多人找上门,那个绪方肯定是不敢上街的!他现在应该正缩在榊原剑馆里,拜托他的师傅快点帮他解决完今日的事端。” “感到害怕也正常,换作是我,肯定也是害怕得哪儿都不敢去了……喂!你是谁?” 这名弟子正聊得高兴时,眼角的余光突然注意到有人正缓步朝他们走来。 偏转过头,朝这名缓步朝他们这边缓步走来的家伙定睛望去。 是一名相当年轻的武士。 深蓝色的上衣,黑色的袴。 值得瞩目的是——这名年轻的武士并没有剃着月代头,留着总发,前额处还垂下来不少的头发。 这些从前额处垂下来的头发还挺长,发尖都已经挡住这名年轻武士的些许眉毛了。 “……这里就是石川剑馆吗?” 2名看大门的弟子听到这名年轻武士这么问,先是愣了愣,随后满脸自豪地说道: “没错!” “你如果想要进我们剑馆拜师学剑的话,就请择日再来吧,今天剑馆内出了点事情,到明天为止,剑馆的大门都不会对外开放了。” 在这个时间点,有年轻的武士来访——这2名看大门的弟子都以为这名年轻武士是来拜师学剑的。 石川兵马在派他们两个来守大门时,特地给他们两个下了死命令——在得到他的同意之前,不允许让任何外人进入剑馆。 因此,不待面前的这名年轻武士说话,这2名看大门的弟子便一个劲地赶这名年轻武士走,让这名年轻武士择日再来拜师。 年轻武士没有理会这2人的驱赶。 仰起头,用平静的目光打量了身前的宽厚木门几眼后,轻声道: “看来我没有走错路了。” 说罢,年轻武士重新迈开双脚,径直朝身前的石川剑馆大门走去。 “喂!你这小子!没听到我们刚才的话吗?今天师傅他不见外人!想拜师学剑的话,改日再……喂!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唔啊啊啊——!” “你、你这混蛋!想干什么?!放开他……唔……!我的肩膀……” …… …… “……师傅。” 板垣从刚才开始,便一直默默地听着石川兵马的训斥。 直到石川兵马暂时停下训斥,调整着自己那因愤怒和接连咆哮而紊乱的呼吸时,板垣才终于再次出声。 “我承认——我们今天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有些过激了……” “但还请师傅您原谅远山前辈,他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您若是知道远山前辈的苦衷,知道那个绪方逸势都对远山前辈做了什么,您应该就能理解我了。” 板垣的话音刚落,兵马便再次咆哮道: “板垣!你快说!远山和那个绪方到底有什么矛盾?” “……抱歉,我不能说。” 远山的妻子跟绪方偷欢——这种真相,板垣实在是没有那个胆量说。 “你……唉……”兵马长叹了口气,“你们去榊原剑馆的时候,在得知绪方逸势不在,就应该回来的!” “你们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啊!竟然强闯榊原剑馆!现在好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我们那时怀疑那个绪方听到我们进剑馆的动静后,躲在榊原剑馆不敢出来。”一名坐在板垣身后的弟子用平静的语调回应道。 说完这句话后,这名弟子顿了一下。 随后改换成嘲讽的语气,接着说道: “也不知道那个绪方现在到底躲哪里去了。” “他现在应该已经得知我们正在找他了。” “那个绪方此时应该正躲在某个隐蔽的角落里,害怕我们找上门来,怕得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嘭——! 这名弟子的这句话的最后一个音节还没来得及发出,道场外便突然响起足以令听到的人的注意力被强行打断的巨响。 道场内的所有人都循声朝道场外看去。 “……发生什么事情了……”兵马一边紧锁着眉头,一边低声呢喃道。 兵马听出——这道声响是从剑馆的大门那传来的。 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不安之情的兵马率先起身朝剑馆的大门处快步赶去。 而同样满脸疑惑的板垣等人也赶紧起身,紧跟在兵马的身后。 来到剑馆的大门处,映照在兵马、板垣等人的景象,让兵马他们统统都因震惊而瞳孔一缩。 原本紧闭的木制大门被打开。 大门后面的由白砂石铺成的石路上躺着一个正痛苦地呻吟的人。 这是被石川兵马派来暂时看大门的弟子。 而站在大门前面的,是一名穿着深蓝色吴服、黑色的袴,留着总发的年轻武士。 这名年轻武士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把已经出鞘、不过却是用刀背对着人的打刀。 他的脚边还躺着另一名同样在痛苦地呻吟的人。 这是石川兵马派来暂时守大门的2名弟子中的另外一人。 年轻武士抬起眼眸,用平静地有些可怕的目光,看向刚从道场内飞奔而出的兵马、板垣等人。 随后—— “绪方逸势,参上。” 用同样相当平静的语气,说出让兵马、板垣等人的心都不再平静的话。 第46章 挑战你们所有人!(上)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登楼,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5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3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9(255/800)】 【榊原一刀流等级:5段(300/900)】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2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2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9(275/800)】 【榊原一刀流等级:5段(320/900)】 脑海中接连响起2道系统音。 这是绪方刚才打败那2名看大门的家伙后,所获得的经验值。 “你好,我要找远山任一郎算账,请让我进去吧”——就算绪方用很有礼貌的口吻这么说,那2个看大门的家伙也肯定不会放绪方进去。 因此——为了能顺利进入石川剑馆,绪方刚才直接拔刀朝这2人攻去。 绪方的本意仅仅只是想要进门而已,并不想拿这2个看大门的家伙怎么样。 所以在拔刀出鞘后,绪方特意将手中的刀转了半圈,只用刀背来攻击。 不过——绪方并不知道面前的这2个看大门的家伙,有没有参与今天的对榊原剑馆和流屋的袭击。 如果这2个家伙也参与了对榊原剑馆和流屋的袭击,就很有必要特意下重点手了。 抱着“即使错杀也不能放过”的想法,绪方即使用了刀背,其力度也一点都不轻。 也正因为绪方并没有手下留情,这2个看大门的家伙才会直到现在都还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出其不意地拔剑,用“龙尾”解决掉其中一人。然后再使出“水落”,令另外一人的战斗力也彻底丧失。 不过那名挨了绪方一记“水落”的人还挺顽强。 即使中了绪方一击,他也仍然咆哮着朝绪方扑来。 绪方无奈之下,只能对准这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家伙的肚腹,来了记膝击。 然后顺势抓着这个家伙的脑袋,把这个家伙当成“撞门锤”,朝石川剑馆的大门扔去。 凄惨地沦为“撞门锤”的这个家伙,直接将石川剑馆的大门撞开。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2个守大门的家伙,一个躺在绪方的脚边,而另一个人则躺在大门后面的白砂路上。 在绪方用那个家伙的身体撞开石川剑馆的大门后,绪方便听到了剑馆内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随后,一名老爷子领着一大帮年龄不一的年轻人出现在了绪方的眼前。 绪方一眼便认出了这名老爷子便是石川剑馆的现任馆主——石川兵马。 “你就是绪方逸势吗……不知足下这个点前来叨扰我馆,所为何事?” “为何事?”绪方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似的,轻笑了几声,“你们石川剑馆的人不是要找我吗?所以我就来了。” “绪方逸势!我们没有找到你,你自个倒找上门来了!” 绪方循声望去。 说话之人,也是绪方认识的。 正是那个板垣。 看到板垣,绪方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带着怒意的阴影。 “你别太嚣张!”板垣再次大喊道,“我们以后定会好好地教训你这无耻之人!” “不用等以后了,你们现在就可以‘教训’我。” 板垣的话音刚落,绪方便立即直截了当地这般回答道。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突然要找我。但是——等我把你们都统统打趴,再慢慢地听你们解释为什么要找我也不迟。” “石川兵马大人!” 绪方偏转过头,看向兵马。 “我要挑战你们石川剑馆的所有弟子!” “如果我输了,任凭你们处置。” “如果我赢了——也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什么事,只需要让我在你们大门边上的牌匾那划条剑痕就可以了。” 兵马也好,板垣等诸位弟子也罢,在听到绪方的这句话后,脸上都统一浮现出了震惊之色。 绪方所指的牌匾,自然正是那个挂在他们剑馆大门边上的那个写着“石川道场”这4个汉字的厚重木制牌匾。 剑馆的牌匾若是让绪方在上面留下了一条剑痕——那这对石川剑馆的师徒们来说,都是巨大的耻辱。 兵马率先皱眉喝道: “绪方君!请你冷静一点!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意外!” 绪方突然上门来挑战他们剑馆——石川兵马用屁股来想,都想得出来这是为什么。 “只要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一定能完美处理好今天的意外的!” “意外?是不是意外——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绪方不甘示弱地用比兵马响亮地多的声音,回敬着兵马,“我只知道——你们石川剑馆的人打伤了我的师兄弟和朋友!” “弄脏了对我朋友来说,相当重要的衣服!” “等我把你剑馆里的弟子统统打趴了,我们再坐在一起慢慢地商谈今天的这‘意外’该怎么收场吧!” “绪方逸势!”板垣在短暂地惊愕过后,冲绪方逸势暴喝道,“你脑子坏了吗?!竟然想要挑战我们所有人?” “怎么?”绪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们难道不敢接受我的挑战吗?” “什么?!”板垣的额头上开始爆出青筋。 不仅仅是板垣,包括远山在内的其余弟子,脸上的神色都统统一变。 “狂妄!” “嚣张的家伙!” “接战!把这嚣张的家伙打死!” “我们刚才只是被你的愚蠢发言给惊到了而已!你以为我们怕你吗?!” “师傅!让我们接受这个嚣张的家伙的挑战吧!若是不接战,我们石川剑馆可是会被人看扁的!” …… 石川剑馆的众弟子有人义愤填膺,有人怒发冲冠。 对于石川剑馆众弟子们的这些愤愤不平的怒喝,绪方只感到聒噪。 “你们到底敢不敢接战?”绪方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不耐之色。 绪方的这句话,就宛如一捧倒入火中的油。 一些人的脸已经因愤怒而变得通红。 “……师傅。”一名身材壮硕的弟子强忍着内心的怒意,偏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石川兵马,“既然这个不知死活的嚣张家伙前来寻死,我们就成全他吧!” 兵马神色复杂地望着绪方。 “……绪方君。”兵马凝声道,“我问你——你如果在挑战我剑馆的所有弟子时死了怎么办?” 兵马的话音刚落,绪方便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如果死了,就随便用个草席把我裹起来,然后扔到外面的街道上就可以了。” “我的师兄弟们会帮我收尸的。” “……我知道了。”石川兵马长叹了口气,“绪方君,上道场吧……” 第47章 挑战你们所有人!(下) 脱掉草鞋、放好佩刀、登上道场、走向刀架。 随意地从刀架上取下一柄木刀,确认这柄木刀没有问题后,绪方直接拿起这柄木刀朝道场的中央走去。 在道场的中央,已经有一名石川剑馆的弟子在等着他了。 是一名身材较壮硕的男子。 这名弟子也是相当地有勇气与担当,在回到道场后,第一个上台,当石川剑馆众弟子的先锋。 石川兵马和石川剑馆的其余弟子则跪坐在道场的边沿,观看着道场中央的比试。 “平野三郎,参……” 面前的对手还没来得及做完自我介绍,绪方便扬了扬眉,说道: “怎么?远山任一郎他不在吗?” “……远山前辈此时刚好不在这。远山前辈在不在这都无所谓!就算远山前辈不在这,我们也能把你打败!” “是嘛,那我先期待着你的表现吧。” “平野三郎,参……” 此人想再次报上自己刚才那没有来得及说完的名号。 但绪方再次打断道: “行了,不要浪费时间了。快点开始吧,我没有那个闲工夫去记马上就要成为我的手下败将的家伙的名字!” 绪方的这句话,让这位名叫平野三郎的人更加愤怒了。 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后,将手中的木刀缓缓抬起,摆好了中段架势。 而绪方也默默地摆好了中段架势,与平野一郎互相对峙着。 在二人都摆好架势,跪坐于道场的边沿观战的石川兵马重重地叹了口气。 其他水平较低的弟子可能看不出来,但石川兵马却能明明白白地看出——胜负已分了。 即使二人还未开打,兵马就已经看出这场战斗,绪方必胜无疑。 在二人都摆好架势后,绪方的身姿就像一座磐石一般,不可动摇。 虽然如磐石般不可动摇,但他的双脚也没有完全死钉在地板上。 他的双脚还带着几分“柔软”,可让他在保持身姿稳定的同时,还能快速踏进或后退。 而反观平野三郎…… 有了绪方作对比,平野三郎的姿态就惨不忍睹了。 虽然从外表上看,平野三郎的这个中段架势摆得相当标准。 但他的双脚根本就没有好好地钉在地面上。 如果说绪方像一棵根须密集的参天大树的话,那平野三郎就像一棵随时都有可能会被风吹倒的小树苗…… 不仅仅是石川兵马看出了胜负已分,少部分剑术较出众的弟子,也已经预见到了这场胜负的结果。 果不其然—— 一道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平野瘫倒在地上。 绪方没用任何的奇策、技巧。 仅仅只是对准平野的左侧脖颈,使出了他们榊原一刀流的下劈技——水落而已。 绪方的剑速实在太快。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绪方的剑在平野三郎的眼里实在太快。 快到让平野三郎连做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绪方的木刀都已经砍到平野三郎的脖颈了,他还傻傻地摆着中段架势。 他可能直到都被绪方给击晕了,都没有反应过来绪方已经出剑了。 敏捷度的提高,不仅能提高绪方身体的灵活性。 还能提高绪方的剑速。 让绪方的剑能以更快的速度击中对手。 这场和平野三郎的对战没有什么好说的——绪方凭着自己那远在平野三郎之上的速度,将平野一郎秒杀。 平野三郎别说是进行防御、反击了,就连痛呼都来不及叫出,就直接被绪方给击晕了。 在平野三郎被两名离他最近的石川剑馆弟子给拖下场后,绪方没有理会脑袋内因击败敌人而响起的系统音,而是转动着自己的脑袋,看向跪坐在道场边沿的众人。 “下一个。” “下一个换我上!” 绪方的话音刚落,一名胡须非常茂盛的青年便怒气冲冲站起身、冲进道场中央,然后捡起平野一郎刚才掉落在地上的木刀。 “佐藤间五郎!参上!” “我都说了……不需要做什么自我介绍,我对你们的名字不感兴趣,我才不会去记住马上就要成为我的手下败将的家伙。” 绪方将剑高举,摆成了上段架势。 望着摆成上段架势的绪方,佐藤间五郎在心中暗道着: ——上段架势……难道又要用“水落”吗…… 榊原一刀流只有4招剑技,石川剑馆的众弟子没有一人是不知道榊原一刀流的这4招剑技都叫什么名字、是什么类型的剑技。 在绪方摆成上段架势后,佐藤间五郎下意识地以为绪方又要使用他们榊原一刀流的下劈技——水落。 于是,佐藤间五郎将自己的每一根神经绷紧,双目死死地盯着身前的绪方,防备着绪方的下劈。 呼——! 破风声响起。 绪方手中的木剑径直地朝佐藤间五郎的脖颈劈来。 ——来了! 自以为成功预判到了绪方的动作的佐藤间五郎,一面高兴地在心中呐喊着,一面将手中的木刀高举,想要挡下绪方的这一击。 然而——手中的木刀与对手的木刀相击后,传至手掌的熟悉至极的痛感与麻感却没有出现。 绪方刚才的这记下劈只是一个——用来蒙骗佐藤间五郎的假动作而已。 为的只是蒙蔽佐藤间五郎,让佐藤间五郎做出错误的防御判断而已。 成功上钩了的佐藤间五郎,傻傻地将剑高举。 而绪方则在佐藤间五郎把剑高举的下一刹那,猛地把自己手中的剑停住。 然后把剑一偏,调整了剑的攻击方向。 刚才绪方的剑是从佐藤间五郎的左上方劈下的。 而现在,绪方的剑改成了从佐藤间五郎的右上方劈下。 还在傻傻防御着错误的方向的佐藤间五郎,便这么不出意外地被绪方击中了脖颈,然后就像绪方上一轮的对手——平野三郎一样,直接昏死过去。 论实力,佐藤间五郎在石川剑馆的众弟子中都排得上号的。 见连佐藤间五郎都败了,坐在道场边沿的其余弟子,脸色无一例外都变得更难看了些。 在佐藤间五郎被拖下场后,绪方再次偏转过头,看向道场边沿的众人。 “下一个。” 第48章 板垣!给我上场!(上) 这一次,没有再像刚才那样,有个佐藤间五郎迫不及待地上场了。 过了好几秒后,才有一名高高瘦瘦的男子沉着脸走上道场,捡起那被平野、佐藤用过,然后因二人昏倒而掉在了地上的木刀,道: “岛田三五郎,参上!” 绪方望了望岛田三五郎手中的木刀。 “你要不要换一把木刀?” “这把木刀又没坏,为什么要换刀?”岛田三五郎挑了挑眉,面露不解。 “我只是担心你们都输给我后,会不会怪罪于手中的木刀而已。” 绪方耸了耸肩。 “你也知道,总有些不知‘羞耻’为何物的人,在输给他人后,总爱给自己的输找各种各样的理由。” “木刀是无辜的。在输给我后,请千万不要给自己找类似于‘我的木刀比绪方的木刀要重’、‘我的木刀的重心完全不对’、‘这把木刀被诅咒了,所以用过这把刀的人都输了’之类的理由。” 绪方的话音刚落,岛田三五郎便咆哮道: “你这混蛋!!别太嚣张了!!”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绪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哼!等被我击败后,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岛田三五郎举起手中的木刀,摆好中段架势。 而绪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与岛田三五郎一起举起了刀,摆好架势。 在二人都摆好架势的下一刹那,岛田三五郎便猛地朝前踏进一步,一边发出气势惊人的大喝,一边对绪方发动着猛攻。 在刚才的那2场战斗中,岛田三五郎已经看出了绪方的剑速很快,如果傻傻地等着绪方来攻,那只会落入下风。 所以,岛田三五郎决定使用和上两轮的平野、佐藤完全不同的对策——在战斗开始后,便对绪方展开猛攻,让绪方连喘息之机都没有。 岛田三五郎其实就是在赌。 赌绪方并不擅长防守或闪避。 只可惜——岛田三五郎赌错了。 …… …… ——真慢啊。 望着岛田三五郎手中的这把不断朝他身上的各个部位攻过来的木刀,绪方在心中默默感慨着岛田三五郎的龟速。 在其他人眼里,岛田三五郎的剑速或许很快,快到只能看到一点残影。 但在绪方眼里,岛田三五郎的这一系列动作,都跟慢动作没什么两样。 自来到江户时代,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里,绪方已经和人打过不知道多少场比试了。 这么多场比试下来,绪方悟出了一个道理——身手够敏捷、反应速度够快的人,真的是可以在战斗中占尽便宜。 足够敏捷的身手+足够快捷的反应速度=能让敌人的每道攻击都落空的闪避能力。 敏捷值的提高,能让绪方的剑速变快。 剑速的增快,能让绪方的剑迅速砍中敌人,而敌人直到被砍了才意识到绪方出剑了。 所以足够敏捷的身手,也等于超强的攻击力。 绪方的敏捷、反射神经这2项属性,现在双双达到了8点。 虽然绪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的数值,放眼全日本是什么等级,但对付像岛田三五郎这样的货色,倒是绰绰有余了。 绪方的双眼能看清岛田三五郎的每道攻击的剑路。 绪方的双脚能迅捷且恰到好处地躲开岛田三五郎的每道攻击。 胜负已分了。 一口气躲开了岛田三五郎的十几道斩击后,绪方瞅准了岛田暂缓攻击、调整自己呼吸的这一间隙,直接瞄准岛田三五郎的胸口,施展了鸟刺。 被刺翻在地的岛田三五郎虽然不像上两轮的平野、佐藤那样直接昏死过去,但也是气血翻涌,暂时失去战斗力了。 将岛田三五郎刺倒后,绪方仍旧没有去听脑海里的系统音,偏转过头,看向道场边沿的众人。 “下一个。” 这一次,过了足足近10秒,才又有一人沉着脸出列,缓步走到绪方的身前…… …… …… “唔——!” 一名身材较矮小的石川剑馆弟子像颗蹴鞠一样,一直滚到道场边沿、撞到了跪坐在这的几人后,才终于停下。 “哈……哈……哈……哈……” 绪方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边将刚才朝前刺出的木剑收回来。 然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道: “第……9个……” 刚才那名直接被绪方打出到场外的人,是绪方的第9个对手,同时也是绪方的第9个手下败将。 从与第一轮的平野一郎进行比试开始,绪方已经连续打了9轮、连续打趴了石川剑馆的9名弟子。 虽然绪方在与他的每名对手对战时,都是一击击倒对方,但在接连打了9场后,绪方也不禁感到体力有些不足了。 毕竟绪方今日进行的这一系列对战,都不是平时在榊原剑馆里和师兄弟们进行的那种点到为止的友好切磋。 而是一着不慎,便极有可能受伤或是死掉的战斗。 绪方的每名对手,都是抱着即使把绪方打成重伤,或是直接打死也没有所谓的信念和绪方战斗的。 所以绪方也不得不绷紧自己的每条神经,不敢有一丝大意。 一直绷紧着神经、接连打了9场战斗,绪方已经开始感到自己的精神已经开始有些疲惫,注意力开始有些不集中了。 但战斗仍没有结束。 还有一个绪方必须要对决的人没有上场。 绪方一直等待着那家伙自己主动上场。 但直到绪方现在都打败他的9名师兄弟了,那家伙仍然躲在道场的边沿,迟迟不敢上。 既然那家伙这么没种,那绪方便只能用些粗暴的手段,来帮助那家伙下定上场和绪方战斗的决心了。 绪方再一次地偏转过头,看向跪坐在道场边沿的众人。 现在还能够好好地跪坐在道场边沿的人,已经少了近四分之一了。 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再上场和绪方战斗了。 在现在绝大部分人的眼里——绪方连打9人、连赢9轮的英姿,宛如八幡大明神附体。 绪方高强的身手,已经将在场的绝大部分人的胆子给打破了。 无人敢再上场讨打。 绪方的目光挪转到哪,被他的目光扫到的人,便会连忙把头低下,不敢和绪方的目光对视。 绪方缓缓转动着自己的目光。 最后——让目光在某人的身上定格。 “板垣!给我上场!” 第49章 板垣!给我上场!(下) 绪方的目光所定格之人物、绪方一直都想对战的人,便是一直缩在道场边沿,迟迟不敢出战的板垣。 板垣是整座石川剑馆,绪方最想对战、同时也是最想将其打趴的人,没有之一。 在石川兵马接受了绪方挑战石川剑馆所有弟子的请求后,板垣的脸上便一直布满着浓郁的得意之色。 在板垣的眼中——绪方今日死定了。 一个人挑战石川剑馆的所有弟子? 就算挑战方式采用的是1对1的方式,累也能累死绪方! 整座石川剑馆,板垣可能是除了远山之外,最恨绪方的人,没有之一。 他那天晚上只不过是摸了下阿福的屁股而已——板垣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的做法有什么错的,自己是堂堂武士,对方只不过是小小一名女侍,摸了就摸了。 但那个绪方就因为这点小事,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击败,让他下不来台。 自那晚之后,板垣便一直恨着绪方。 他绝对是除了远山之外,最想看绪方出糗、被他们石川剑馆的弟子们给痛殴的人。 在绪方击败第一轮的对手平野时,板垣还能保持镇静,保持脸上的平淡之色,在心中暗道着:没事没事,那个平野在我们剑馆的实力也不算多么拔尖,被打败也是正常的。 在绪方打败第2轮的对手佐藤时,板垣仍旧能够保持一副恬静、云淡风轻的模样,在心中暗道:没事没事,佐藤他只不过时一时大意而已。 只不过这时的板垣,脑门上已经开始出现冷汗了。 随后,绪方打败了第3轮、第4轮、第5轮…… 直到现在,把第9轮的对手直接送出场外后,板垣再也不能保持淡定了。 板垣的脸,此时已经毫无血色。 不断地有冷汗从板垣的脑门、板垣的后背、板垣的手心、板垣身上的各个地方冒出。 绪方精疲力竭、被他们石川剑馆的众弟子围殴——这一画面并没有如板垣意地出现。 绪方现在虽然已经开始喘息,但可以看出他仍有余力来接着战斗。 在连续打败他们石川剑馆四分之一的弟子后,剩下的四分之三的弟子的胆子,已统统被绪方给打破了。 他们都已经亲眼目睹了那些上场和绪方比试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在绪方将他第9轮的对手击败后,已经无人敢再上场与绪方比试。 几乎所有人都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去看绪方。 就在这时,一道大喝猛然炸响: “板垣!给我上场!” 听到这声暴喝,板垣的身子先是一僵。 随后转动着僵硬的脖颈,循声望去。 这道暴喝的主人,自然正是现在正用冷漠的目光看着他的绪方逸势。 绪方抬起没有握剑的左手,朝板垣勾了勾手指。 “快给我上场,板垣。石川剑馆上上下下所有人中唯有你——我绝不能放过!” 远山也好,其他人也罢,绪方今日都可以考虑放过他们,不与他们交战。 但唯有欺负手无寸铁的阿咲、阿福两母女的板垣,绪方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自与石川剑馆的众弟子展开交战后,绪方便一直等着板垣主动上场。 但直到现在绪方都打完9轮、砍倒9名敌人了,板垣却仍旧不动如山。 这让绪方不得不采用一些粗暴点的方法来逼板垣上场了。 被绪方主动点名的板垣,那本来就已经很是苍白的脸,变得更无血色。 “我、我今日就先放过你!我看你已经精疲力竭了!如果我在这个时候上场,就太占你便宜了!我们择日再战……” “不用等择日了。”绪方不耐地打断了板垣的话,“我现在就要挑战你!” “啧……”板垣脸上的焦急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板垣看了看四周,希望周围的师兄弟能在这个时候帮帮他。 比如:站起身来,大吼一声“我来挑战你!”,然后就能自然而然地帮板垣挡下绪方的邀战。 但板垣越是把目光投向周围的师兄弟们,他便越是失望。 他的目光就像是什么瘟疫一般。 被他的目光扫中的师兄弟,无不赶紧把头转开,假装没有注意到板垣正看着他。 没有一人愿意帮板垣出头……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没有一人敢再挑战绪方…… 一些人甚至还暗自庆幸——绪方没有点他的名,而是点了板垣的名。 石川兵马注意到了板垣的窘迫。 在轻叹了口气,兵马出声帮板垣解围道: “绪方君,板垣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恐怕无法接战。” “不适?哼,能够神气十足地欺负一对手无寸铁的母女,还把人家宝贵的衣服给弄脏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身体不适’的人。” 绪方再次朝板垣勾了勾手指。 “板垣,你若还是个武士的话,就快点给我上场!” “你!”即使是石川兵马,此时也有些动怒了,“绪方君!身为一个年轻人不要如此狂妄!你如此狂妄,以后迟早会吃亏!” “也许吧。”绪方一脸平静地说道,“但是以后的事情,交给以后的我去想办法解决就好了。” 说罢,绪方把视线偏转回来,重新转回到表情阴晴不定、一言不发的板垣身上。 “板垣,你怎么还在那‘不动如山’啊?是坐在那坐太久了,脚麻站不起来了?还是因为被我点名、吓到腿软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绪方……不,应该说是目前馆内所有人的目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板垣身上。 承受着众人的目光,板垣黑着脸,缓缓站起了身。 受了绪方那么多句的嘲讽,若是还不上场的话,那日后可就要成为众人的笑谈了。 被绪方逼到骑虎难下的地步的板垣,只能黑着脸站起身,拿过一旁刀架上的刀,缓步走上道场中央。 即便是一名不懂剑术的外行人,都看得出来——板垣现在很紧张。 板垣身上所有的肌肉仿佛都是僵的、绷紧的。 反观绪方,倒是一副轻松姿态。 面无表情、一脸平静地端好了剑,摆好了中段架势。 第50章 暴怒的远山 绪方也不进攻。 就这样静静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的板垣。 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高速跳动着的板垣,只感觉自己身体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了。 因空气都变得粘稠的缘故,板垣感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被自己身体周遭这粘稠的空气给折磨地受不了的板垣,大喊了一声,然后挥剑朝绪方看来。 轻轻松松地躲开了板垣的这一剑的绪方,瞄准板垣的左侧腹,使用了榊原一刀流的横斩技——龙尾。 绪方的木刀精准地命中板垣的左侧腹。 挨了绪方这一击的板垣,只感觉自己的肚腹正翻江倒海。 板垣死死忍住,才没把胃中的东西给吐出来。 “啊啊啊啊啊!” 将恶心感忍下的板垣,已经彻底丧失了冷静,一边扯着嗓子呼号,一边疯狂地挥动手中的木刀。 望着已经失去冷静的板垣,跪坐在道场边沿的石川兵马重重地叹了口气。 因为兵马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已经不需要再看了。 在与人战斗时,若是失去了冷静,那就什么都完了。 果不其然——已经彻底失去冷静的板垣,他那毫无章法的挥剑,更无可能碰到绪方。 绪方瞅准机会,朝板垣的右手腕又劈了一刀。 右手腕传来的剧烈疼痛,让板垣不得不松开了右手,让右手中的刀掉落到地上。 但板垣还是强忍着疼痛,迅速俯下身用左手把刀捡回。 然后顺势朝绪方的双脚扫去。 不过——绪方已经预判到了板垣的这一招。 绪方敏捷地跳上半空,躲开了板垣的扫击。 在跳上半空的同时,将手中的木刀高高举起。 然后朝板垣的右肩重重劈去。 榊原一刀流——水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板垣发出足以让听者感到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板垣的右肩——不自然地红肿着、扭曲着。看上去甚是吓人。 望着板垣右肩这恐怖的红肿,石川兵马以及部分弟子的脸色一沉。 身为浸淫剑术多年的他们敏锐地看了出来——板垣右肩的伤非常严重。 是那种很容易会落下残疾的严重伤势。 身体下落时的重量+自己的臂力=绪方到目前为止,“水落”威力最大的一次。 如果绪方刚才瞄准的不是板垣的右肩,而是板垣的脑袋的话,绝对能把板垣的脑浆都打出来。 在离板垣最近的几名弟子将右肩严重骨折的板垣给抬下去后,绪方故意用现场所有人都听得清的音量说道: “第……10个!” 加上刚才的板垣,绪方已经接连打败了他们石川剑馆的10名弟子了。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在场的不少人都露出愤懑之色。 但又迟迟不敢上场,做第11个挑战绪方的人。 “还有人要上场吗?” 绪方望向跪坐在道场边沿的其余人。 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把头埋得低低的,连看都不敢看绪方…… 生怕和绪方对上视线。 “还有没有人?!” 仍旧无人回应…… 最终,是石川兵马率先轻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 “绪方君,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 “我的弟子们……已经都不敢再挑战你了……” 兵马说出这句话后,馆内不少人的脸色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了起来。 虽然心有不甘,但他们仍然不敢上场与绪方进行较量…… 绪方偏转过头,看了看石川兵马。 过了一会后—— 啪。 绪方松开右手五指,任由手中的木剑掉落在地。 “……今日打扰各位了。感谢你们的赐教。” 在说出“赐教”这个词汇后,绪方特地加重了语气。 留下这一句话后,绪方便直接转身离去。 直到绪方都已经离开道场了,仍旧无人敢上前应战…… 绪方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下了道场,拿回了他的佩刀,穿回了他的草鞋,朝剑馆的大门走去。 走到剑馆的大门后,绪方没有忘记再做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兑现他与石川剑馆的众人约定好的事情。 如果他赢了,就让他在石川剑馆的牌匾上留下一道剑痕。 绪方拔出他的打刀,在挂在剑馆大门边上的牌匾上划了极其醒目、显眼的剑痕,然后收刀回鞘……随后扬长而去。 剑馆大门的牌匾被人划了条剑痕——其耻辱不亚于牌匾被人直接拆掉…… 在绪方在剑馆的牌匾上划了条剑痕,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后,石川剑馆的这些还能好好站着、坐着的弟子们立即围住了石川兵马。 “师傅!我们就这样让那个绪方走掉吗?” “师傅!那个绪方逸势给了我们这么大的耻辱,怎能就这样让他离开?!” …… 石川兵马静静地听着弟子们的这些质问。 “……不让绪方逸势离开,我们还能做什么?”石川兵马反问道,“绪方逸势指名道姓要挑战你们所有人,结果你们没有一人能应付绪方,除了让他快点离开、快点结束今天的风波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你们一起上,围攻绪方吗?” “如果最后要靠围攻绪方的方式来试图挣回我们的脸面的话,那么不仅不会帮我们挣回脸面,还会给我们石川剑馆带来比牌匾被划了条剑痕还要大的耻辱!” “我现在只想让今日的一系列风波尽快结束!” “若是让今日的这一系列风波进一步闹大的话,那给我们剑馆带来的伤害可就不止10名弟子被打伤、牌匾被划条剑痕了!” 石川兵马的这番话,直接让众弟子哑口无言,不知能再说些什么…… …… …… 说来也巧。 在绪方离开后没多久,率人四处寻找绪方的远山便刚刚好回来了。 远山做梦都没有想到——在他辛辛苦苦地在外面找绪方时,绪方正在大闹他们的石川剑馆。 回到石川剑馆,见到被划了条剑痕的大门牌匾、狼狈的师兄弟们,以及获知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后,远山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脸黑得快要滴出墨来的远山,二话不说,提起他的佩刀,大步朝道场外走去。 然而他还没走远几步,便被他的师傅石川兵马叫住。 “远山!慢着!你要去做什么?!” “……师傅,这还用说?当然是去找那个绪方报仇了。” “不许去!从今天开始,远山你不得靠近榊原剑馆!更不可以在私底下与绪方接触!” “师傅!为什么?!” 远山猛地转过身,神情中不解中带着愤怒。 “那个绪方今日给我们石川剑馆带来了如此重的耻辱!我为什么不能去找他报仇!” “远山!你还嫌今日闹出的风波还不够大吗?!” 石川兵马发出气势远在远山之上的咆哮。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己之私,害我们所有人现在都处于风口浪尖!” “如果你再去找绪方寻仇,只会让今日的风波越来越大!” “今日闹出的这一系列风波已经够大了!我不想再把事情闹大!” “今日发生的所有事件,都由我负责处理!” “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听着!不得再去找榊原剑馆的麻烦!更不能去找绪方逸势的麻烦!” “如果让我发现有谁敢违背师命,我就斩了谁!” 石川兵马是石川剑馆的馆主,是香取神道流的免许皆传。 此时此刻的石川兵马,凌厉的气势尽放。 兵马死死地瞪着身前的远山。 一副随时都要拔刀把远山斩杀的模样。 望着石川兵马,面露忌惮之色的远山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后,远山才沉声道: “……师傅,我知道了。” “快给我下去休息!记住我的话!从今往后,不许再找榊原剑馆的麻烦,更不能去找那个绪方的麻烦!” “是……” 应了声“是”后,远山便转身离开了道场。 而在远山离开后,道场内的其余弟子立即紧随其后。 空旷的道场内,此时仅剩石川兵马一人。 第51章 家老——仓永左卫门(上) 在远山和其余弟子离开后,石川兵马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然后发出一声精疲力竭的长叹。 …… …… 在众弟子紧跟在远山的身后离开了道场后,众人立即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朝远山说道: “远山前辈!我们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吗?!” “我不甘心!就这么把今天的事情揭过去的话,我不甘心!” “远山前辈!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找那个绪方逸势报仇!” “不报今日之仇,实在是有损我们武士的尊严!” …… 众人七嘴八舌地在那吵着。 而远山像是被他们给吵烦了一样,大喝了一句: “都别吵了!” 远山虽然不是他们石川剑馆众弟子众资历最高的人。 但却是他们当中人望最高的那一个。 即使是远山的师兄,都唯远山马首是瞻。 远山的大喝刚落下,众人立即乖乖闭上了嘴巴 “今日那绪方带给我们的耻辱,当然不能就这么过去!” “我一定要报仇!” “但不是现在!” “即使师傅不让我在私底下找绪方报仇也无所谓!” “反正祭神比试再过不久就要开始了!” “绪方是此次榊原剑馆的馆内大比的首席。” “而我今年要再一次地代表石川剑馆出战祭神比试!” 听到远山的这番话,所有人纷纷醒悟了过来。 然后统统面露兴奋之色。 祭神比试——这对远山来说,就是一个绝好的舞台。 一个绝好的复仇舞台。 远山的脸上,此时浮现出狰狞的阴影。 绪方现在不仅和他的妻子通奸,今日还打伤了这么多名他的师兄弟——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远山对绪方的感情仅剩一个:杀意。 “你们放心吧,就让那个绪方再多得意一阵吧。” “一个月后的祭神比试,我一定要亲手斩下绪方的首级!” …… …… 在走出石川剑馆后,疲劳感立即如潮水一般用来。 疲惫像块湿了水的抹布一般,牢牢地包裹着绪方。 绪方刚才在挑战石川剑馆的众弟子时,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对疲劳感、痛感之类的负面情绪的感知都变得迟钝了下来。 直到现在走出石川剑馆、神经放松下来,绪方才发觉自己原来已经这么累了。 虽然已十分疲惫,但绪方还是强撑着身体,努力走……不,应该是努力把自己拖回榊原剑馆。 他还要回趟榊原剑馆,跟师傅他们报个平安。 整个人都处于恍惚状态的绪方,感觉自己似乎都不是在走路了,而是在飘。 在不知不觉中,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飘回榊原剑馆。 进入道场,绪方便看到了正在等他回来的榊原半兵卫,以及众师兄弟们。 在半兵卫独自回到剑馆后,他也不隐瞒,直接跟众弟子说了绪方去干什么了。 得知绪方竟然独自一人去闯石川剑馆时,不少人义愤填膺,表示要一起去石川剑馆,助绪方一臂之力。 但他们都被半兵卫给拦下了。 如果让他们去石川剑馆给绪方助战的话,只会演变成一场大乱斗,让今日的骚乱越发恶化。 为了不让骚乱进一步恶化,半兵卫拿出了自己身为师傅的威严,让所有人都不许动,都跟着他一起乖乖留在剑馆这里等绪方回来。 众弟子碍于半兵卫的威严,“给绪方助战”的这一想法也只能作罢。 在等待绪方归来的这段时间里,半兵卫也是“度秒如年”。 情绪在焦急和懊恼之间不断来回摆动。 他也在为绪方的迟迟未归而感到焦急。 当时,在半路上撞见正赶往石川剑馆的绪方时,半兵卫便从绪方的眼神看出了他的坚定、他的决心。 绪方当时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半兵卫:石川剑馆他去定了。除非半兵卫拔刀把绪方斩杀,否则不论半兵卫怎么拦都不可能拦得了他。 被绪方的这一眼神给震慑到的半兵卫,只能放任绪方去独闯石川剑馆。 自目送绪方从他的眼前离开后,半兵卫就没有放下过对绪方的担忧。 绪方回来后,半兵卫立即转动着自己的眼珠,察看绪方身上有什么伤口。 所幸的是——绪方的身上除了多了些尘土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类似于血液的污渍。 而绪方本人除了脸上满是疲惫之色外,身体各处也都完整,没有少了只手或少了只脚,或少了其他的别的什么部位。 见到绪方完完整整、安安全全地回来了,半兵卫才终于松了口气。 绪方回来后,在道场内等待着绪方回来的众弟子立即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朝绪方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绪方前辈!你有受伤吗?” “绪方君!你真的一个人去闯石川剑馆吗?” “绪方,你把石川剑馆的人全都打败了吗?” …… 师兄弟们的这些喧闹声,吵得绪方的耳膜有些发疼。 让本就已经感觉意识有些恍惚的绪方,感到意识更恍惚了。 但绪方并不讨厌这样的喧闹。 微微一笑后,绪方如实地把自己进入独闯石川剑馆的所有经过,一五一十地跟众人说出。 算上他在进入石川剑馆时,打败的那2名守大门的弟子,今日独闯石川剑馆的绪方,前前后后共击败了石川剑馆的12名弟子。 在从绪方的口中得知他成功一己之力闯入石川剑馆、打败石川剑馆的12名弟子、并全身而退后,道场内立即响起了一片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在倒抽冷气的声音落下后,随之响起的,是欢呼声与惊叹声。 只可惜在江户时代,并没有把人抛起来、再接住,再抛起来、再接住的这一庆祝方式。 否则绪方现在肯定已经被他的师兄弟们给抛起来了。 绪方今日的独闯石川剑馆的壮举,实在是太解气了。 石川剑馆的一大帮人,今日强闯他们榊原剑馆,还打伤了他们剑馆的不少人。 这让榊原剑馆的众人都不由得感到胸口像是被什么玩意给堵住了一般,闷得难受。 而现在,在得知绪方已经用如此厉害的方式回敬了石川剑馆后,他们统统感觉胸口的这团恶气瞬间散去,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了起来。 第52章 家老——仓永左卫门(下) 不过唯有一人的表情和其他人的表情不一样。 这人便是半兵卫。 半兵卫虽然不像他的弟子们一样,直接冲上去把绪方给围住,但也默默地站在一旁,一边为绪方的顺利回归感到欣慰,一边静静地听着绪方简述他今日的壮举。 在得知绪方击败石川剑馆的12名弟子,并全身而退后,浮现在半兵卫脸上的情绪很复杂。 于这复杂的情绪中占主导的,便是震惊之色。 以及……一抹难以言说、意味深长的古怪感情。 半兵卫便用着这震惊中带着些许古怪感情的复杂目光,默默地注视着现在已是众星捧月的绪方。 …… …… 如果要说谁是广濑藩的一把手,那毫无疑问便是广濑藩的藩主——松平源内。 你上街问一百个人,这一百个人肯定都会这么回答。 但如果要说是广濑藩的二把手,你上街去问一百个人,那这一百人肯定仍会给出统一的答案:广濑藩的二把手,是家老——仓永左卫门。 广濑藩目前摊上了松平源内这样一个不问政事、残暴无度的君主,按理来说,广濑藩应该早就秩序崩坏、四处皆是暴动、起义了。 但直到目前为止,广濑藩仍旧维持着大体的稳定,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动乱。 究其原因,都是凭借着广濑藩的家老——今年已经54岁的仓永左卫门的有能。 所谓的家老,是诸藩中等级最高的官职,可以看作是每个藩的大管家。 协助藩主处理政事的大管家。 而仓永这个大管家,可谓是任劳任怨、尽心尽职。 松平源内四处胡闹,是仓永凭借着一己之力,才成功勉强维持住了全藩的安定。 而每天晚上读会儿书,是仓永一天下来,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即使工作了一天、身体已经劳累不堪,仓永也还是会在睡前读会书。 而仓永除了是个杰出的政治家之外,还是名杰出的汉学家,通晓汉学。 平常读得最多的书,便是各种各样的汉籍。 就比如今晚——仓永就正在读一本《论语》的手抄本。 仓永读书时,最不喜欢有人在边上吵闹。 所以每晚读书时,仓永都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在这寂静的环境中独自阅读。 仓永的房间内,只有仓永本人的呼吸声,以及翻动书页的“唰唰”声。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自天花板的顶上传来的声音,却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仓永大人。” 在这道突然自天花板的顶上传来的声音响起后,仓永并不感到慌张,也并没有被吓到。 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仓永没有停下翻动书页的手指,一边继续翻动着书页,一边用不咸也不淡的平静语气说道: “是飞猿啊,何事?” 仓永的话音刚落,天花板的某个板便被挪开,随后一名全身上下都穿着黑衣的矮小男子,便通过天花板的这个空洞跃下,然后利落地在榻榻米上站定。 这名矮小男子的落脚处,正是仓永的身后。 在落地的下一瞬间,这名矮小男子便麻利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这名身材矮小的男子,是仓永的忍者——飞猿。 飞猿出身自不知火忍村。 对于普通的平民来说,不知火忍村可能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但对于像仓永这样的上位者来说,不知火忍村之名可谓是如雷贯耳。 不知火忍村——全日本最大的忍者势力,最擅长培养擅长暗杀、战斗的忍者。 同时,也只有最擅长暗杀、战斗的忍者,才能在不知火忍村中获得高位。 而不擅长战斗的忍者,则会在不知火忍者中饱受歧视。 而飞猿恰好就是不擅长暗杀、战斗的那种人。 因忍受不了这种歧视,飞猿逃出了不知火忍村,流浪到了位于出云地区的广濑藩,在机缘巧合之下,偶遇到了仓永。 飞猿虽然不擅长暗杀、战斗,但却相当擅长潜入与收集情报。 他也因此受到了仓永的赏识。 欣赏飞猿的潜入能力的仓永,便将飞猿收为己用,让他充当自己的忍者,专门负责帮助仓永打探藩内的各种情报。 在仓永没有给飞猿安排具体工作时,飞猿就会在藩内四处闲逛,搜集各种或有用、或有趣的情报,然后在当天晚上汇报给仓永。 “飞猿。”仓永的目光仍旧没有离开手中的《论语》,“今日在藩内可有出现什么有趣或值得注意的事情?” “主公。”飞猿嘴角一翘,“今天还真的出现了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何事?” “石川剑馆的一群弟子上榊原剑馆闹事,不仅强闯榊原剑馆,还打伤了榊原剑馆的不少人。” “嗯?”仓永的目光仍旧没有离开手中的《论语》,“石川剑馆和榊原剑馆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劣到开始互相上门闹事的地步了吗……” “不,主公。石川剑馆的人今日之所以会去榊原剑馆闹事,是为了找榊原剑馆的一名弟子——绪方逸势。” “因为绪方逸势那时刚好不在剑馆,而双方人马的沟通又出现了问题,才恶化成了一场互斗。” “绪方逸势……”仓永咀嚼着这个人名。 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也没有想起这号人物,于是仓永把此人归类为不必在意的小角色。 “然后呢?这种家长里短的杂事,就是你所说的值得注意的事情?”仓永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主公,请听在下说完。真正值得注意的事情在后面。” “在石川剑馆的人上榊原剑馆闹事,打伤了榊原剑馆的不少人后,那个绪方逸势回来了。” “那个绪方逸势在看到自己的师兄弟们遭到了石川剑馆的人的欺负,二话不说,直接独闯石川剑馆。” “以一人之力,挑战石川剑馆的所有弟子。” “最后在顺利打败石川剑馆的12名弟子后,全身而退。身上没有一点伤。” “一个人?” “是,就绪方独自一人闯石川剑馆。” 仓永的瞳孔猛地一缩。 而他的目光,也在今晚第一次离开了手中的《论语》。 第53章 我要绪方逸势的所有情报 仓永把身子转过来,满脸严肃地看着飞猿。 “……飞猿,对于这个绪方逸势,你了解多少?” “主公,在下今日才知道这号人物。所以对此人没有太多的了解。” “不过——我在得知此人独闯石川剑馆后,有去简单地查了下此人的一些情报。” “得知此人将在一个月后,于出云大社的院内,与石川剑馆的远山任一郎进行祭神比试。” “远山任一郎……祭神比试……”仓永嘟囔着。 身为广濑藩的家老,仓永当然知道祭神比试是什么。 对于这场榊原剑馆和石川剑馆一年举办一次的较量,他们藩内的不少高官都极感兴趣。 每年都会有很多他们广濑藩的达官贵人去观战。 但仓永对于这个祭神比试却兴致缺缺。 自祭神比试创办以来,仓永一次也没去看过这在他们藩内久负盛名的剑术比试。 对于远山任一郎这个人名,仓永也是有所耳闻。 据仓永之前所收到的传闻,这个远山任一郎似乎是石川剑馆十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剑客。 对于这种传闻,仓永一向嗤之以鼻。 见过不少世面的仓永,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他们广濑藩的武士们的武艺并不杰出。 在石川剑馆中武艺超群的远山,放到全日本可能就只是一平平之辈。 把远山吹捧成什么石川剑馆十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在仓永的眼里就类似于——一群猴子在没见过老虎的情况下,将他们猴群中最强壮的猴子称为森林中最强大的存在。 所以对于“远山是天才”的这种传闻,仓永根本不以为然。 将“祭神比试”这个名词塞在嘴里咀嚼了好久后,仓永才再次出声道: “飞猿,今年的祭神比试,将在什么时候举行?” “就在下个月,不过日期还未定下来!” “等日期定下来后,立即通报给我!” “是!” “还有——明日……不,你现在就动身!去给我好好查查那个绪方逸势。” “从他父母是谁,到他平日的生活日常,我要知道他的所有情报。” “是!” …… …… 翌日—— 清晨时分—— 缓缓睁开双目。 首先映入绪方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睡得真香啊……” 绪方一面这般低声感慨着,一面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缓缓坐起身来。 昨夜,在离开石川剑馆后,绪方便径直返回榊原剑馆报平安。 回了一趟榊原剑馆报平安后,绪方本还想去一趟流屋。 但那仿佛快要把绪方的身子给压垮的疲劳感,最终还是让绪方打消了再去一趟流屋的念头。 因为实在是没有力气回家的缘故,绪方昨天晚上直接在榊原剑馆的道场内度过一夜。 原本,他们榊原剑馆是不容许他人留在馆内过夜的。 即使是剑馆内的弟子也不行。 但昨日毕竟是特殊情况,所以半兵卫大方地将他的榊原剑馆借给了绪方,让绪方可以在馆内好好地休息一夜。 同时,半兵卫还十分贴心地借给了绪方一套被褥与枕头,让绪方不至于睡在冰冷的木板地上。 因为身体疲惫不堪的缘故,躺在被褥上、眼睛一闭,下一秒后,绪方便直接睡死了过去。 绪方敢用自己的生命来保证——昨夜绝对是他自来到江户时代后,睡得最香的一夜。 一觉睡到天明。中途连个梦都没有做。 坐起身来,待因刚刚睡醒而有些混沌的大脑渐渐恢复清明后,绪方便麻利地站起身来。 将师傅昨夜借给他的这套被褥叠放整齐后,绪方便缓缓朝与道场相连的小庭院走去。 他们榊原剑馆的道场东边,连接着一座小小的庭院。 有时候练剑练累了,绪方便会和他的师兄弟们一起坐在这座小庭院边上吹吹风。 缓步走出道场、走入庭院,明媚的阳光便立即如瀑布一般朝绪方的脸冲刷而来。 因为双眼还不习惯阳光的缘故,绪方的双眼忍不住沉下眼皮,把双眼微微眯起。 用自己的眼睫毛来过滤阳光。 待眼睛稍稍有些适应阳光后,绪方才将双目重新睁开。 今日是能让人的心情瞬间变好的晴天。 像棉花一样松散的白云,将本不强烈的阳光遮掩得更加柔和,时常还伴以一阵清风。 待清风吹起,庭院内那几棵小树的树梢,便顺从地摇起了腰肢。 “真是好天气啊……” 说到这,绪方顿了顿。 然后于脸上挂起一抹哭笑。 “只可惜今天还要上班啊……” 一想到今日还要去上班,绪方那原本因天气宜人而大好的心情,便瞬间沉重了起来。 “啊,对了……” 绪方嘟囔道。 “差点忘记查看一下我的个人系统界面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昨日,绪方一直没有时间查看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 与石川剑馆的众弟子战斗时,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绪方一直无暇去听脑海中的系统音。 所以昨日在与石川剑馆的众弟子战斗时,他打败了谁后获得了多少经验值——绪方一点也不知道。 绪方在心中默念了几声“系统”,熟悉的个人系统界面便出现了绪方的眼前。 【姓名:绪方逸势】 【等级:Lv10:370/900】 【个人属性: 力量:5 敏捷:8 反射神经:8 体力:5 生命力:5】 【武技流派: 榊原一刀流:6段:330/1500】 【剩余技能点:3点】 【榊原一刀流(6段): 登楼:初级 水落:中级 鸟刺:高级 龙尾:初级】 …… ——我昨天竟然得到了这么多的经验值? 望着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绪方忍不住挑了挑眉。 昨天的那一系列战斗,竟然让绪方的个人经验值增长了550点,榊原一刀流的经验值则增长400点。 让绪方的个人等级与榊原一刀流的等级直接双双升级,得到了3点技能点,让绪方的技能点库存从0点变成了3点。 望着自己的经验条,绪方沉思了一会后,在心中暗道: ——看来……获得经验值的多少,果然并不仅仅只跟对手的实力强弱有关…… ——还跟对手对我的“杀意”有关…… ——昨天石川剑馆的弟子们,一个个都恨不得把我打成残废。 ——将恨不得把我打成残废的这帮人击败后,我所获得的经验值自然就会很高…… 绪方之前在将性骚扰了阿福的板垣给击败后,他就有这么推测过——获取经验值的多少,不仅跟对手的能力强弱有关,也跟对手对他的“杀意”有关 不过那时的他,仅仅只是这么猜测而已,并不确定。 而现在,绪方已经百分百确定——只要对手抱着浓烈的杀意,那么即使这个对手的实力很弱,在打败或击杀他后,绪方他仍然能获得相当多的经验值。 第54章 二刀流剑豪(上) 绪方之前在将性骚扰了阿福的板垣给击败后,他就有这么推测过——获取经验值的多少,不仅跟对手的能力强弱有关,也跟对手对他的“杀意”有关 不过那时的他,仅仅只是这么猜测而已,并不敢确定。 而现在,绪方已经百分百确定——只要对手抱着浓烈的杀意,那么即使这个对手的实力很弱,在打败或击杀他后,绪方他仍然能获得相当多的经验值。 将注意力从“影响经验值获取的因素有哪些”的这个问题剥离后,绪方将注意力放在了个人系统界面的另一个地方——榊原一刀流的经验条。 望着榊原一刀流的经验条,一抹苦笑再次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经过了昨天的恶战,绪方的榊原一刀流已经顺利从5段变为了6段。 而要让榊原一刀流的等级从6段变为7段,竟然需要足足——1500点经验值。 榊原一刀流的等级从5段变为6段,仅需要900点经验值。 而从6段变为7段,竟然需要1500点经验值。 升级的难度,直接大幅上涨。 ——这个系统是属于那种等级越高、越难升级的那种类型吗…… 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个人等级也好,武技流派等级也罢,如果统统都是等级越高,越难升级…… ——那么日后升级的速度只怕会越来越慢了呀…… 将个人系统界面上上下下查看了数遍,确认了没有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后,绪方便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给关掉。 就在这时,绪方听到了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转回头去,绪方便看到了正背着双手,朝他这边缓步走来师傅——榊原半兵卫。 “师傅,早上好。” “嗯,绪方,你也早上好。如何?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我睡得很香。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的一觉了。” 绪方说的这句话是实话,没有半点夸张。 昨夜的那一觉,的确是绪方许久都没有睡过的香甜一觉。 “嗯。睡得香就好。绪方,跟我来吧。” “……哈?”绪方头一歪,“师傅,去哪?” “去我家。” “您家?可、可是我还要去上班……啊,不,我还有库房官的工作要做。” 绪方差点脱口说出“上班”这一极其现代化的词汇。 所幸绪方即使发现了自己的这一口误,然后及时进行了改正。 “你今天不用去藩厅了。”半兵卫用平静的语调说道,“我已经帮你请假了。你今日可以好好地休息一天。” “请假?” “是的。我怎么说也是榊原剑馆的馆主,在藩内也还是有些在藩府内担任高官的朋友的,帮你请个假,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说罢,半兵卫便转身朝道场外走去。 “快跟上来吧,绪方。” 感到脑袋有些混沌的绪方,在一片迷茫中跟上了半兵卫的脚步。 “师傅。我们为什么要去您家啊?” “……我要交给你一样东西。” “是什么传世宝刀吗?”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是比传世宝刀还要厉害得多的东西。你跟着我来就对了。” …… …… 绪方以落后半兵卫一步的速度,紧跟在半兵卫的身后,走出道场,然后走向了一座盖在榊原剑馆不远处的一座木屋。 半兵卫一人独居在这座木屋内。 因此在拉开房门、踏进玄关后,绪方便感知到这座屋内“人的气息”,或者说是“生活的气息”非常地淡。 这座屋内的气氛,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拖下脚上的草鞋,将左腰间的打刀连刀带鞘地取下,然后用右手提着,踩着吱呀作响的木制地板,绪方紧跟在半兵卫的身后,进入了某座房间。 从这座房间的布置来看,这应该是半兵卫的房间。 半兵卫的房间内的布置,相当地简约。 就几件普通的且必备的家具与物件。 “绪方,坐。” “是。” 在半兵卫招呼着绪方坐下后,绪方便乖巧地跪坐在房间内的榻榻米上,把打刀放置在自己的右侧。 让绪方坐下后,半兵卫并没有跟着绪方一起坐下。 而是缓步走向了放置在房间某处角落中的一座小木柜。 半兵卫拉开这个木柜最底层的抽屉,绪方便发现这个抽屉里面全是以四书五经为主汉籍。 望着这个抽屉里面的汉籍,绪方的眉头忍不住微微皱起: ——师傅所说的比传世宝刀还要厉害的东西,该不会就是这堆四书五经吧…… 绪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因为觉得绪方过于暴力,于是打算送绪方一套四书五经,让绪方接受圣人的熏陶,陶冶下情操——绪方觉得这种事情,并不是不可能发生。 绪方对于四书五经什么的,课不感兴趣。 就在绪方思考着如果师傅把这堆四书五经送给他,他是该将这堆四书五经拿来垫桌角,还是拿来当枕头时,半兵卫将这个抽屉内的所有汉籍统统搬开。 然后拿起了放置在这个抽屉最底部的一本封皮都有些泛黄的线装书。 因为角度的缘故,绪方并没能看到这本书的封面是什么。 半兵卫捧着这本书,缓步走回到绪方的身前。 跪坐在绪方的身前后,将这本书放置在榻榻米上,然后朝绪方所在的方向一推。 直到这时,绪方才终于看清了这本书的封面。 这本书的封面只有5个汉字。 “无我……二刀流……?”绪方面露疑惑,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这本书封面上的5个汉字。 “这个,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比传世宝刀还要厉害的东西,同时也是我要交给你的东西。” “……师傅,这是……什么东西啊?”虽然已经大致猜到了这本书是什么玩意,但绪方还是选择向半兵卫求证一下。 “这本书里面,记录着二刀流剑术——无我二刀流的所有剑技。” “师傅,这无我二刀流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绪方脸上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浓郁了,“您为什么会有一本教授二刀流剑术的书啊?” “……唉。”半兵卫轻叹了口气,“这本书是怎么来的……这就说来话长了。” “绪方,你应该知道我的兄长吧?” “当然知道了。”绪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榊原半兵卫的兄长——榊原传一郎,榊原一刀流的创始人。 在开创榊原一刀流这一流派后没多久,便不幸病逝了。 据说在传一郎还在世时,是远近闻名的大剑豪,甚至还有着“出云无双”的称号。 第55章 二刀流剑豪(下) 出云是日本的一个地区。 出云地区内共有3个藩,分别是——松江藩、母里藩、以及绪方所属的广濑藩。 在出云这篇如此广袤的土地上,榊原传一郎被称为“出云无双”——可想而知榊原传一郎强到什么地步。 “兄长年轻时,为了磨练自己的剑技,开始云游四方,挑战各地的高手。” 半兵卫脸上的回忆之色,越发浓郁。 “兄长凭借着自己的天赋,以及自己的实力,渐渐打出了自己的名字,渐渐被人们冠上了‘出云无双’的美称。” “然而……就在兄长刚获得‘出云无双’这一美称后没多久,兄长他就遇到了一个……很古怪的家伙。” “兄长和这古怪家伙的相遇,完全就是偶然。” “二人就只是在一条狭窄的路上相对而行,只不过那个家伙在与兄长擦肩而过时,一不小心撞到了兄长的肩膀。” “我兄长最大的缺点,就是脾气太暴躁了。” “被那个家伙撞到肩膀后,兄长便立即气势汹汹地要求那个家伙快点道歉。” “如果那个家伙肯乖乖低头、道歉的话,这件小事是可以就这么过去的。” “只不过那个家伙不仅没有道歉……” “还朝兄长挑衅道:‘该道歉的人不应该是你吗?刚才不论怎么看,该避让的人都是你吧?’” “我也不记得那个家伙当时的原话是不是这样了,总之那个家伙当时所说的话,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随后发生的事情,绪方你应该也猜得到了。” “气极了的兄长,直接拔出了刀,要与那个家伙决斗。” “兄长当时连战连捷、被人冠上了‘出云无双’的美称,正值意气风发之时。” “那时的兄长相当自信。” “对自己的剑术很有自信。” “对自己能够好好教训这个无礼之人这件事很有自信。” “可谁知……兄长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在兄长拔刀后,那个家伙也拔刀了。” “那个家伙一口气将他的打刀与他的胁差都拔了出来。” “二刀流这种剑术自出现以来,已经有了一段不短的历史。” “但是二刀流这种‘邪剑’却极少有人能掌握。” “那时是兄长第一次与二刀流剑客对阵。” “不过那时自信的兄长,在见到那个家伙拔出双刀后,也仍旧没把那家伙放在眼里。” “自信地认为,不论这家伙拔出多少把刀,将取得胜利的人,都将是他。” “然后……在过了大概2个呼吸的时间,这场战斗的结果便见分晓了。” “兄长毫无还手之力。” “那个家伙仅仅只用一击,便打败了当时已是‘出云无双’的兄长。” “那是兄长自云游四方以来第一次落败。” “同时也是败得最惨的一次。” “在把兄长打败后,那个家伙便把这本书送给了兄长。” 说到这,半兵卫朝绪方手中捧着的那本书努了努嘴。 “哈?”绪方看了看手中的书,“那个家伙好端端的,干嘛突然送书?” “所以我才说那是一个怪人……” 在轻叹了口气之后,半兵卫接着说道: “这本书里面,就记载着那个家伙所使用的二刀流剑术。” “那个家伙在将这本书扔给兄长后,便说:‘你还挺有天赋的,这本书是我亲自书写的,里面记载着我所使用的二刀流剑法,你看看能不能参悟吧’。” “留下这句话后,那个人便扬长而去了。” 听到这,绪方感觉自己已是一脸懵逼。 在听完师傅的讲述后,绪方也觉得——那个家伙也太奇怪了吧。 把对手一剑砍翻后,把记录着自己所用剑法的秘籍送给对手——这种行为,在绪方的眼里简直难以理解。 榊原半兵卫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自那个家伙扬长而去后,兄长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家伙。” “这场对决给兄长带来的影响、造成的冲击很大。” “原本桀骜、暴躁的个性收敛了许多。性格变得沉稳了许多。” “如果说,之前的兄长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刀的后,那自惨败于那家伙手上后,兄长便学会了把寒光、把锋芒藏起。” “或许是因为心态、性格变得稳重了许多的缘故,兄长在数年之后,终于将自己所会的各种剑术融会贯通,创造出了新的、独属于他的流派——榊原一刀流。” “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兄长和我都得感谢那个古怪的二刀流剑豪,如果不是因为他击碎了兄长那不可一世的自信,否则兄长还真不一定能在日后开创出一个新的流派。” “而兄长自从那名二刀流剑豪的手中拿到了这本书,一直都有在研究、学习这本书。” “以期能掌握这本书上所记载的剑法。” “可是直到兄长病死,兄长也没能掌握这‘无我二刀流’。” “在兄长病亡的前夕,他将这本书托负给我。” “也是直到那时,我才从兄长的口中知道他曾经有过这被不知姓名的二刀流剑豪打败的过往。” “在从兄长的手中得到了这本书后,我也一直有在钻研这‘无我二刀流’。” “只可惜……” 说到这,半兵卫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我的天资愚钝……连这本书上都在讲些什么都没有看明白……” “直到现在都白发苍苍了,也没能掌握这‘无我二刀流’的一招半式。” “但若是将这本书一直放在柜子里落尘,我又实在是不甘心……” “就像空守着座金山,但却没法从这座金山里面挖出金子一样。” “所以,我在好早之前,便下定了决心——日后要把这本书托负给我们馆内天资最好的弟子。” “看看我们馆内天资最好的弟子,能否参悟这套曾经一招把我兄长打败的二刀流剑法的一招半式。” “我本来,是打算把这本书托负给三上的。”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半兵卫将原本有些弯的腰挺直。 脸上多余的情绪也全数剔去,仅留下严肃之色。 “绪方,我已经决定了——我要把‘无我二刀流’托付给你!” 第56章 将剑术托付给你 “我?” 绪方指了指自己。 “嗯。”半兵卫郑重地点了点头,“绪方,我原本以为——你只不过是名天资尚可的徒弟而已,离三上还有些差距。” “但最近你的表现和成长,却一次又一次令我惊讶。” “让我不得不重新评估你的天赋。” “在前不久的馆内大比上,亲眼看到你用漂亮的身手击败三上后,我便确信——你是个天赋异禀的剑术天才!” “而昨日你独闯石川剑馆,并最后全身而退的壮举,更是让我坚定了我对你的天赋的判断。” “现在,我已决定要把这本书托付给我们榊原剑馆内天赋最好的你。” “绪方,你就把这本书收下吧。” “若是能够参悟书内的一招半式,那自然最好。” “若是没有办法参悟,你也不用感到焦急,我是不会因为怪罪你或是数落你的。” “毕竟这本书里面所记载的所有招式,我和我兄长都没有参悟到哪怕一招。” 说到这,半兵卫不再多言。 静静地看着绪方。 等待着绪方的回应。 而绪方则垂下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手中的这本书。 对于这本记录着“无我二刀流”这一二刀流剑术的书,绪方其实还是挺感兴趣的。 但是……绪方又有点不敢要这本书…… 之所以不敢要,原因也很简单。 像半兵卫这样的熟人,若是送绪方一些不值几个钱的小玩意,绪方肯定会大大方方地收下。 但若是送给绪方好几千两金子,那绪方就有些不敢收了…… 若是收下,总感觉良心会有些不安…… 绪方现在所面临的情形,就和这个类似。 而敏锐的半兵卫,从绪方此时的表情中,看出了绪方的这一顾虑。 为了让绪方能毫无顾虑地收下这本书,半兵卫清了清嗓子: “绪方,心安理得地把这本书收下吧。” “这本书对于我来说,就像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我没法悟出这本书里面所记载的一招半式,一直放在柜子里面落灰,也只是糟蹋了这本书。” “所以还不如把这本书托付给天赋异禀的青年才俊。” “你若是能掌握‘无我二刀流’的一些招式,我反倒更加开心。” 说到这,半兵卫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顿了顿。 过了会后,沉着嗓子说道: “……而且——绪方,你若是能学会这本书里面所记载的一些招式,说不定还能让你赢得一个月的死斗。” 听到半兵卫的这句话后,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 随后抿紧着嘴唇,沉默着。 “绪方,你应该也清楚吧?你独闯石川剑馆、打伤了石川剑馆的十余名弟子,那个远山任一郎肯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已经想象不出来在1个月后的祭神比试上,那个远山会怎么对付你……” “还能怎么对付我。”绪方冷笑了下,“当然是赌上性命,和我进行生死决斗了。” 半兵卫看了看身前正冷笑着的绪方,轻叹了口气: “绪方,你和那个远山到底有什么矛盾,为什么会闹到现在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 “我也不知道。”绪方抬起眼眸,看向半兵卫,然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和那个远山到底有什么矛盾,以致于能让远山如此恨我。” “……绪方,你和远山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半兵卫试探性地说道。 “谁知道呢?”绪方耸了耸肩。 “绪方,我觉得你应该去和远山好好谈一谈。若真的是误会的话,那你和远山就能避免一场本来就可以避免的死斗了。” “谈?师傅,不必了。”绪方笑了下,“我不是一个嘴皮子很利索的人。相比起动嘴,我更喜欢动手。” “而且我和远山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已经不能互相见面的地步了。” “如果我和他见面,可能还没等我说出我的来意,我们两个就已经开始拔刀互砍了。” 见自己没法劝服绪方去和远山进行交涉,半兵卫像是认命了一般长叹了口气。 绪方将自己的目光从半兵卫身上移开后,重新转回到手中的书上。 “……师傅,我明白了。” “这本书,我就郑重地收下了。” 说罢,绪方将手中的书放回到跟前的榻榻米上,然后俯下身,对面前的半兵卫郑重地一拜。 …… …… 半兵卫送绪方到自己屋子的玄关处。 “绪方,既然我已经帮你请了一天的假,那你今日就好好地休息吧。” “是!嗯?师傅,您也要出门吗?” 绪方疑惑地看向正在系着草鞋的半兵卫。 “是啊,我还要去一趟石川剑馆呢。” “石川剑馆?”绪方挑了挑眉。 “绪方,你该不会以为昨天的那一系列骚乱,就这么结束了吧?” “我要去一趟石川剑馆,跟石川兵马那个家伙好好地谈谈怎么妥善地给坐昨天的骚乱收个漂亮的尾巴。” “远山等人打伤了我们榊原剑馆的大量弟子。” “而绪方你也狠狠地回敬了他们,打伤了石川剑馆的大量弟子。” “我们双方现在算是扯平了。” “石川剑馆那边甚至还更吃亏一些。” “打伤我们榊原剑馆众弟子的,是石川剑馆浩浩荡荡的一大帮人。” “而打伤石川剑馆众弟子的,则只有绪方你一人。” “我们榊原剑馆的一名弟子,就把他们的12名弟子统统打伤了,一直打到后面无人敢应战。” “被仅仅一名青年才俊打成这样,石川剑馆丢的脸更大一些。” “那个石川兵马虽然讨厌,但也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 “现在双方都吃了亏,那么谈判起来也会容易许多。” “昨天的骚乱若是没有处理妥善,对我们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 “我不想让昨天的骚乱所产生的影响加剧。” “我相信那个石川兵马一定也和我所想的一样,定会很乐意与我各退一步,让昨天的骚乱以一个较体面的方式收场。” “那么——绪方,我就先走一步了,你回家去好好休息吧。” “是!”绪方朝半兵卫鞠了个深深的躬,“师傅您辛苦了!” 第57章 这写得都是啥玩意啊! 虽然半兵卫让绪方去好好休息,但绪方也不知道在这样的休息日他要去干些什么好。 他的家可以用“家徒四壁”这个成语来形容。 家里没有任何好玩的,回到家后除了看着墙壁发呆之外,什么事情也干不了。 去城内闲逛的话,绪方对此也没有什么兴趣。 练剑的话,绪方也没有什么心情。 左思右想后,绪方发现自己能去的地方,便仅剩一个——流屋。 …… …… 流屋白天的时候也会开张,只不过白天的时候生意比较一般,所以出现那种捣乱份子的几率也会大大减少。 这也就是为什么阿咲在聘请绪方之前,跟绪方说只需要晚上的时候来流屋就可以了的原因,因为白天时的流屋还是相当安全的。 缓步踏进流屋,绪方便看到了正在擦着桌子的阿福。 “阿福?”绪方挑了挑眉,“你的伤好了吗?” “啊!绪方大人!”阿福面露惊喜地喊道,“您怎么来了?” “我今天休息,闲得无聊,所以就来看看你们了。阿福,你的伤好了吗?”绪方再一次地问出了他刚才问出的问题。 “嗯!”阿福点了点头,“我的伤并不严重,擦上药、休息一晚后就不感觉痛了。只是可惜了那套衣服……上面的一些污渍已经洗不干净了……” “不用难过。阿福。”绪方朝阿福安慰道,“我们日后会再给你买一件的。” 此时,正在厨房内忙活的阿咲,因听到了绪方的声音,连忙从厨房内走出。 然后像刚才的阿福那样,满脸惊喜地问绪方怎么会在这。 而绪方也不得不把他刚才给阿福的回答,又跟阿咲重述了一遍。 “绪方大人!您昨天说您要去石川剑馆,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为绪方的突然到来感到稍许的惊喜后,阿咲换上了焦急的神情,“您真的去了石川剑馆吗?” “啊……这个啊……” 绪方无奈地笑了笑后,不做任何隐瞒地把他昨天独闯石川剑馆的事迹,从头到尾地跟阿咲和阿福讲述了一遍。 和绪方所猜测的一样——在听完绪方的讲述后,阿咲与阿福立即焦急地询问绪方有没有受伤,以及没好气地责怪绪方犯什么傻,竟然一个人去石川剑馆。 因为早就料到了阿咲与阿福这样的反应,所以连忙堆满满是歉意的微笑,向二人道歉着,并言不由衷地表示自己以后会注意、不会再干这样的傻事了。 …… …… 绪方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阿咲与阿福相信他日后不会再干这样的傻事,让阿咲与阿福停下了对他的询问与责怪。 叮嘱了绪方几句,让绪方以后再做这样的事后,阿咲以及刚刚好擦完所有桌子的阿福便进到了厨房,准备着今晚要用的各类食材、酒水。 因为到了晚上的时候,是流屋生意最好的时候,所以阿咲与阿福白日时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准备今天晚上需要用的食材、酒水。 阿咲与阿福都去忙他们的了,而绪方便坐回到他平常看大门时常坐的那个地方。 然后从怀里掏出了那本《无我二刀流》。 从半兵卫的手中拿到这本书到现在,绪方都没能来得及好好翻看一遍。 而现在,绪方终于有了翻看的时间。 ——这套让师傅及师叔都没能参悟到一招半式的二刀流剑术……到底是什么样的?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绪方翻开了这本书的第一页。 在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后,绪方便发现这本书的作者竟还非常地贴心。 因为这本书的作者竟然还写了目录。 这本书的第一页,就是目录。 “源之呼吸、垫步、刃返、流转、蝉雨、星落、无我境界……这些就是这套‘无我二刀流’的剑技吗……一共只有7招吗……” 绪方接着往下翻页。 下一页,便是这个目录所显示的第一个条目——源之呼吸的详细介绍。 (源之呼吸:我自创的呼吸法。能让注意力瞬间集中起来,熟悉地使用“源之呼吸”,是进入无我境界的捷径 呼吸方式为:吸吐吸吸吐吸吐吐,将上述的呼吸方式不断往复,便可使出源之呼吸) 现在虽然没有镜子。 但绪方敢肯定——在看到这行“吸吐吸吸吐吸吐吐”后,他的双眼肯定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吸吐吸吸吐吸吐吐是什么意思?!就不能写得再详细一点吗?!每一次吸气要吸多长的时间,每一次吐气要吐多长的时间啊?! ——就写一句“吸吐吸吸吐吸吐吐”,谁看得懂啊?! 绪方连忙跳过“源之呼吸”,翻开下一页,去看目录的下一个条目——“垫步”的详细介绍。 (垫步:我自创的专门为战斗服务的步法,熟练掌握垫步,能让你更容易地近身敌人,以及躲开敌人的攻击。 学习方法见下页的图片) 绪方翻开下一页。 他看到了几个火柴人。 这本书的作者似乎并不会画画,他仅仅只画了几个丑不拉几的火柴人,在那做着各种扭曲的动作。 这本书的作者虽然不会画画,但他很认真。 为了能让读者理解“垫步”的学习方法,画了好多副图片。 但绪方一幅图片也看不懂。 因为作者画得实在太丑了。 他只看到了一个个姿态扭曲的火柴人,完全没看明白“垫步”到底要怎么学习。 强忍着摔书的冲动,绪方翻看了下一页。 (刃返:用剑弹开敌人的攻击,并能让剑的损伤减小到最少的方法。只有掌握刃返,才能学会流转。 学习方法见下页的图片。) 绪方看到了几个姿态扭曲的火柴人。 默默翻开下一页。 (流转:本流派最核心的剑技,用一柄刀架住或格开他人的攻击,然后再用另一柄刀反击对方,抑可使用两柄刀同时攻击两个敌人或更多的敌人,熟练掌握“流转”之人,可轻松以一敌多 学习方法见下页的图片) 绪方又看到了好多个扭曲的火柴人。 这一次看到的火柴人格外地多。 作者似乎是想通过图片,来让读者们看到面对各种类型的进攻时,如何用流转进行防御和反击。 但绪方还是一张图片也看不懂…… 绪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保持冷静。 然后再一次地翻页。 (雷切:拔刀术。将雷切磨炼得炉火纯青之人,可用反手拔刀以及同时使用双刀展开拔刀术。 学习方法见下页的图片) “这写的都是啥玩意啊!” 在看到“图片”这个词汇再一次地出现在他眼前后,绪方再也受不了了,将手中的《无我二刀流》猛地合上,然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第58章 无我境界 厨房内的阿咲与阿福听到了动静,赶忙冲出来查看情况。 “绪方大人。”阿咲问道,“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感觉心累的绪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抱歉,吵到你们了,你们继续去忙你们的事吧。” 阿咲与阿福满脸疑惑地面面相觑。 虽然她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绪方现在都说了“没什么”,那她们也不方便再多问。 在绪方让她们两个继续去忙她们自己的事后,二人便回到了厨房。 阿咲她们离开后,绪方便将他刚才扔出去的《无我二刀流》又捡了回来。 望着封皮上的这5个汉字,一抹苦笑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在得知师傅与师叔都没能参悟这本书上所记载的一招半式时,绪方原以为这是套多么难练习、多么难学会的剑术。 结果到现在,绪方才明白——原来师傅和师叔没能参悟这本书上所记载的一招半式,是因为这本书写得太烂了! 虽然这本书的作者很细心地给这套剑术的每一招都画上了详细的图画介绍。 但他画的这些图画……绪方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人看得懂这些图画…… “师傅啊……”脸上的苦笑仍未散去的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感慨道,“能不能参悟这套书上的剑技,跟剑术天赋没关系,跟阅读理解能力有关系啊……” 这般感慨了一通后,绪方再次翻开这本书。 还有最后的3个剑技介绍还没看呢。 最后的这3个剑技分别是——蝉雨、星落、无我境界。 蝉雨和星落这2个剑技,这本书的作者都画了大量的图画来介绍学习方法。 绪方果不其然地——一幅画都没有看懂。 不过对这2个剑技的介绍却很有意思。 这2个剑技都是连斩技。 蝉雨为7连斩,星落为13连斩。 据这本书上的描述——星落算是蝉雨的升级版,这2招连斩技都有着同样的特性:挥舞着双刀对敌人进行连斩,且斩击节奏是乱的。 简单来说——假设你使用这招“蝉雨”攻敌时,你砍出的这7刀节奏统统都是乱的。 绪方怎么说也是一个练剑之人。 当然知道如果敌人的攻击节奏是乱的、且敌人不会被自己凌乱的攻击节奏给影响到的话,那这敌人将是相当可怕的对手。 敌人斩向你的刀,节奏各不相同。 有一刀快一些、有一刀慢一些。 那你自个的节奏、架势极有可能被敌人这凌乱的斩击给打断。 一旦自个的节奏、架势乱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这两招连斩技虽然从介绍上来看,是非常强力的剑技,但这本书的作者在这两招剑技的后面十分贴心地补上了几句,警告有幸读到这本书的人两个相当重要的点。 第1点:这两招剑技非常难掌握。 凌乱的攻击节奏,固然能打乱敌人的节奏。 但同样也能打乱自己的节奏。 使出这种节奏凌乱的攻击,且能保障自己不会被其所影响——这相当地难。 第2点: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这2招剑技。 因为敌人不会傻乎乎地站在这里,接下你的这通连斩。 所以使用这2招剑技的条件很苛刻。 这本书的作者仍旧相当贴心地列举了一些可以使用这2招连斩技的条件:敌人不能动或是敌人的移动受限制时,是最佳的使用“蝉雨”与“星落”的时机。 简略地看完“蝉雨”与“星落”的介绍与图画详解后,绪方将书页一翻。 看向了这本书上所记载的最后一个剑技——无我境界。 这本书上所记载的这最后一个剑技没有任何的图画详解。 仅有一段在绪方眼里非常有意思的话。 (我于年轻时,曾和某位非常强大的劲敌展开了一场死斗。 他是不知火忍村出身的忍者,但其强悍的近身战斗能力,完全不像是一个忍者。 那是场直到现在仍令我记忆犹新的苦战。 精神高度集中,眼睛不敢眨,呼吸不敢加重。 只有有一丝的松懈、大意,便会被立即取掉性命。 在战斗进行到最酣畅淋漓之时,我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 感觉自己就像漂浮在一片平静的湖面上。 心里头没有任何的杂念。 视野内明明还有花草等诸多杂物,但我仅能感知到我的刀,以及我的敌人。 视野内的其他物事并不是感知不到了,而是完全被我忽视了。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心无旁骛”。 眼中仅剩下我手中的刀以及身前的敌人的我,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赢。 依靠着这奇异的状态,我成功一刀斩瞎了这位忍者的左眼,赢得了这场死斗的胜利。 可惜的是——在赢得这场死斗的胜利后,这种奇异的状态便消失了。 我对这奇异的状态念念不忘。 我是依靠着这奇异的状态,才赢得了这场死斗的胜利。 同时也是自这场死斗过后,我成功将我所会的所有剑术融会贯通,开创了一种全新的二刀流剑术。 因为在进入这种奇异的状态后,心将会变得异常平静、心无任何杂念。 因此,我将这奇异的状态命名为“无我境界”。 同时也是为了纪念这给我带来巨大影响的“无我境界”,我将我开创出来的这全新的二刀流剑术,命名为——“无我二刀流”。 自这场与不知火流忍者的死斗结束后,我一直研究着这“无我境界”。 研究着该如何做,才能自由地进入“无我境界”。 “源之呼吸”便是我这场研究的最终产物。 “源之呼吸”是进入“无我境界”的捷径。 只要能熟练使用“源之呼吸”,便能令自身更加容易地进入“无我境界”。 当然——即使不使用“源之呼吸”,也能进入“无我境界”。 只不过在不使用“源之呼吸”的情况下,要进入“无我境界”将会相当地困难。) 这是这本书中,文字描述最多的一个条目。 没有任何的图片注解,就只是一段接一段的话,告知读者们这本书的作者是如何在偶然之间进入到“无我境界”这个奇异的状态、告知读者们进入“无我境界”的捷径是什么。 绪方虽然不知道进入这种心无旁骛的“无我境界”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光从这一大段的文字描述中,他本能地感受出来——这“无我境界”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在看完“无我境界”的详细描述后,绪方默默地合上手中的书,然后长叹了口气。 ——虽然看是看完了这本书,但是根本看不懂啊…… ——能不能参悟这本书中所描述的各种剑技,已经跟剑术天赋无关了,只跟阅读理解能力有关…… ——看得出来这本书的作者写这本书时很用心,除了源之呼吸和无我境界之外,其他的剑技统统都画了图画详解。 ——但画得实在太丑了……完全看不明白…… ——这样一来,我根本就不可能参悟得了这无我二刀流的任何剑技…… “剑技”这个词汇的最后一个音节绪方都还没来得及在心中说出,一道陌生且冗长的系统音,突然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成功浏览完二刀流剑术“无我二刀流”所有剑技】 【成功提取二刀流剑术——“无我二刀流”】 【检测宿主目前所习得的所有武技流派……】 【宿主目前尚未习得其余的二刀流剑术】 【习得“无我二刀流”后,使用该剑术打败、击杀敌人后,可获得个人经验值与武技经验值】 【宿主可花费1点技能点,解锁二刀流剑术——“无我二刀流”】 【请问是否要花费1点技能点解锁二刀流剑术——“无我二刀流”】 第59章 系统的隐藏功能 这是一段陌生的、此前从未听过的系统音。 在这段系统音落下后,绪方的大脑足足宕机了好一会,才终于渐渐回过神来。 在回过神来后,第一个浮现在绪方脑海中的念头,便是——这个系统的功能果然不止升级加点而已!还有很多的隐藏功能! 此前,绪方就怀疑他的这个系统还有很多的隐藏功能等着他去探索、解锁。 在榊原一刀流的等级升到5段后,就解锁了一个新的功能——在武技流派达到一定等级后,可获得专属技能点。 而现在,绪方又在偶然之间,解锁……不,应该是获知了系统的一个新的隐藏功能。 系统音只在脑海中响一遍,所以回过神来后的绪方赶忙集中注意力,将这个询问他是否要花费1点技能点解锁“无我二刀流”的界面给收了起来。 系统的每一个界面,都有打开、收起、关闭3个功能。 随后仔细回忆着刚才那段系统音的每一段话。 刚才那段系统音的第一段话,便是——“成功浏览完二刀流剑术‘无我二刀流’所有剑技,成功提取二刀流剑术——‘无我二刀流’” 以及最后一段话——“请问是否要花费1点技能点解锁二刀流剑术——‘无我二刀流’” ——毫无疑问……系统的这个隐藏功能,跟获取新的武技流派有关。 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想要让系统成功提取到新的武技流派,应该是需要达到一定的条件…… ——而刚才那段系统音的第一段话,应该就是系统能否成功提取武技流派的必要条件…… ——“成功浏览完‘无我二刀流’的所有剑技”……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只要能亲眼看完某个流派的所有技能,不管有没有看懂,系统都能帮你提取这个武技流派吗? ——得实验一下…… 绪方抿了抿嘴唇,沉思了一会。 很快,他便想出了实验方法。 “阿咲小姐!” 绪方偏转过头,朝厨房内喊道。 “能请您过来一下吗?” “来了来了!” 绪方的话音刚落,阿咲便踩着小碎步走出了厨房。 “绪方大人,有什么事吗?” “阿咲,我记得您说过——您会您们家族代代相传的女子防身术,对吧?” “嗯,是呀。不过我们家族代代相传的女子防身术只是很简单的防身术而已,只有简单的3招而已。” “那正好!而且我记得您还说过您会写字,对吧?” “是呀。” 自成为流屋的“保安”后,绪方和阿咲、阿福,一有空就会在那一起闲聊。 通过和阿咲她们的闲聊,绪方也知道了不少关于阿咲、阿福的事情。 比如——阿咲的娘家的家境其实很不错。 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也是吃穿不愁。 阿咲的娘家有一道世代相传的女子防身术,而且还很注重教育。 女儿身的阿咲不仅识字,而且还能读写——在江户时代,像阿咲这样识文断字、还能读写的女性非常少见。 “阿咲小姐!能用一张纸把您的防身术的3个招数全部用简单的文字描述一下是什么样的招数以及如何学习吗?” “描述用的文字越简单越好!最好是能让我看不懂的那种简单!” “可以是可以……不过绪方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如果想学习我的这套防身术的话,我建议您最好不要哦……因为我的这套防身术只适合给女人用,并不适合给男人用。” “并不是想要学您的防身术,只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确认一下,拜托了!” “好吧……” 虽然不知道绪方要干什么,但出于对绪方的信任,阿咲还是快步进了她们流屋的里屋,然后拿着笔墨纸砚回来。 阿咲的这套防身术只有简单的3招,阿咲很快就按照绪方的命令,用十分简单的字词概述了一下她的这套防身术的每一招是什么样子,以及如何学习。 在阿咲写完后,绪方立即拿起来逐字逐词地看了起来。 阿咲完美地达到了绪方的要求。 阿咲介绍用的字词都简单至极,简单到让绪方都看不懂是在讲什么的地步。 在绪方浏览完这张纸上的每一个字词后,脑海中猛地响起了冗长的、刚才已经听过一遍,所以有些熟悉的系统音。 【叮!成功浏览完徒手格斗技“由崎氏女子防身术”所有武技】 【成功提取徒手格斗技——“由崎氏女子防身术”】 【检测宿主目前所习得的所有武技流派……】 【宿主目前尚未习得其余的徒手格斗技】 【习得“由崎氏女子防身术”后,使用该徒手格斗技打败、击杀敌人后,可获得个人经验值与武技经验值】 【宿主可花费1点技能点,解锁徒手格斗技——“由崎氏女子防身术”】 【请问是否要花费1点技能点解锁徒手格斗技——“由崎氏女子防身术”】 ——来了! 听着脑海中的系统音,绪方兴奋不已。 ——果然如此!只要浏览完某个武技流派的所有武技介绍及学习方法,不管我有没有看懂,系统都能成功提取到这个武技流派! ——那么,进入下一阶段的实验吧! 绪方将手中的纸放下,并关闭这个询问他是否要解锁“由崎氏女子防身术”的界面。 “阿咲小姐,能请您亲身演示一下您这防身术每个招式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绪方大人您到底要做什么呀……要演示一遍我这防身术的话,需要有个人来当我的对练对象才行。” “没问题,我来当您的对练对象。” 绪方站起身,充任阿咲的对练对象。 阿咲以绪方为对练对象,亲身将她的这“由崎氏女子防身术”的每一招都演示了一遍。 因为她这防身术只有3招的缘故,所以很快就全部演示完毕。 在阿咲演示完毕后,绪方的脑海中响起了一阵与刚才在他脑海内响起的系统音一模一样的系统音: 【叮!成功浏览完徒手格斗技“由崎氏女子防身术”所有武技】 【成功提取徒手格斗技——“由崎氏女子防身术”】 …… 第60章 习得!无我二刀流!(上) ——成功了! 见自己这一轮的实验也宣告成功,绪方忍不住在心中兴奋地欢呼了一声。 “好了,阿咲小姐,谢谢您的帮助!” “不客气……不过绪方大人,您到底要做什么啊?您难道是想要学我的这套防身术吗?” “不,不是的。理由有些复杂……我之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哦……这样呀……”见绪方似乎不愿多说,阿咲也不强求。 眼看绪方似乎已经不需要她的帮忙了,阿咲便重新回到了厨房,准备着今晚所需的食材与酒水。 绪方刚才的那轮实验,就是试验一下——不是靠阅读纸面上武技流派介绍,而是亲眼目睹真人演示该武技流派的所有武技,系统是否能够成功提取该武技。 而这实验现在也出结果了——完全可以! 即使是目睹真人演示某武技流派的所有武技,绪方脑海中的系统也能将该武技流派提取出来! 在阿咲离开后,绪方便重新坐回到他平常常坐的那个位置。然后把询问他是否要花费1点技能点学习“由崎氏女子防身术”的界面给关掉。 他可不想要花费1点技能点去习得一个什么女子防身术…… 更何况,绪方还从刚才的那一系列系统音中发现——这些武技流派应该是不能够乱学的。 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坐定后,绪方重新打开了他刚才收起来的那个询问他是否要习得“无我二刀流”的界面。 界面上有着“确定”与“取消”这2个按键。 望着这2个按键,绪方沉思着、回忆着。 回忆着刚才在他脑海中响起的那一道道系统音。 ——不论是系统成功提取了“无我二刀流”也好,还是成功提取了“由崎氏女子防身术”也罢,它们的系统音中,都出现了一段非常相似的话。 ——检测我目前所会的所有武技流派…… ——然后这句系统音的后面,便紧跟着一句“宿主尚未习得其余二刀流剑技”、“宿主尚未习得其余徒手格斗技”…… ——最后紧跟在其后的,是一句“习得什么什么后,用什么什么打败或击杀敌人时可获得经验值与武技流派经验值”…… 绪方对这段话很在意。 非常地在意。 这段话的信息量极其巨大。 如果绪方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系统给他的限制之一。 ——如果系统检测到我掌握着其余的二刀流剑术会怎么样……? 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那么这段系统音的内容应该就会变得不一样…… ——检测到我没有掌握其余的二刀流剑术后,便告知我可以使用“无我二刀流”来获取经验值…… ——那反过来说…… ——检测到我已经掌握了其他流派的二刀流剑术,是不是就没有办法再靠“无我二刀流”来获取经验值了? ——“由崎氏女子防身术”也是同理…… ——是不是只要检测到我已经拥有了其他的徒手格斗技,那么即使我用技能点习得了“由崎氏女子防身术”,我也没有办法靠这女子防身术来获得经验值? ——这样的话,就等于是间接限死了我所能习得的武技流派的数量了…… ——如果我的这番推测是对的话,那么每一种武技流派,都将只有我习得的第一个流派,是能够依靠打败、击杀敌人获取经验值的。 ——一刀流剑术中,我只能依靠“榊原一刀流”来获取经验值,即使后期学习了其余的一刀流剑术,比如伊藤一刀流什么的,我也没有办法依靠伊藤一刀流来获取经验值…… ——如果不能获取经验值的话,那么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学习其余的一刀流剑术…… ——不能获得经验值的话,用技能点去解锁其他的一刀流剑术也只是在浪费技能点…… 绪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推测是正确的。 他之前就有想过——如果他之后有办法掌握数十个武技流派,不就可以疯狂刷技能点了吗? 但这个想法刚从他的脑海中冒出来,绪方便觉得这事应该没这么简单。 他可不相信这个系统会有这么大的刷技能点的漏洞。 这个系统一定有什么设定,是用来限制他所习得的武技流派的数量。 而绪方现在大胆推测——他刚才的那通猜想,就是系统用来限制他所习得的武技流派的数量的设定。 如果绪方的猜想是对的,那么绪方仅能依靠“榊原一刀流”来获取经验值。 因为“榊原一刀流”是他所会的第1个一刀流剑术。 绪方在其后学习的第2个、第3个、总之就是自“榊原一刀流”之后所习得的所有一刀流剑术,都将不会得到经验值。 不能获得经验值的话,那学习其他的一刀流剑术又有什么用? 按照这种逻辑推下来——绪方在学习这“无我二刀流”剑术后,他之后所学习的其余二刀流剑术,都将不会再给他带来经验值。 因此——是否要学习这“无我二刀流”,绪方必须慎重考虑。 一旦花费1点技能点,解锁了“无我二刀流”这套剑术,那么绪方之后就没有办法再通过学习其他的二刀流剑术来获取经验值。 望着面前的这个界面,沉思了不知多久后,绪方咬了咬牙。 然后点击了界面的“确定”键。 绪方决定赌一把。 就赌“无我二刀流”是值得掌握的强势剑术。 在绪方点击“确定”的下一刹那,眼前的界面消失不见。 然后一连串的系统音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成功消耗1点技能点,解锁二刀流剑术“无我二刀流”】 【目前剩余技能点:2点】 【宿主武技流派表开始更新】 【宿主武技流派表更新完毕】 【武技流派: 榊原一刀流:6段:330/1500 无我二刀流:1段:0/300】 【榊原一刀流(6段): 登楼:初级 水落:中级 鸟刺:高级 龙尾:初级】 【无我二刀流(1段): 源之呼吸:(消耗1点技能点可解锁) 垫步:(消耗1点技能点可解锁) 刃返:(消耗1点技能点可解锁) (无我二刀流剩余剑技,将随武技流派等级的提高而陆续开放)】 待系统音落下后,绪方一愣。 随后在心中惊呼道: ——无我二刀流目前只有源之呼吸、刃返、垫步这3招可解锁吗? ——后续的其他剑技,竟然还要待无我二刀流的等级提高后才会陆续开放?! 绪方莫名地有种兴冲冲地买了件奢侈品回来,结果却发现这件奢侈品是假货的感觉…… 第61章 习得!无我二刀流!(下) 不过绪方还是迅速调整好了心态。 既然后续的其他剑技要等无我二刀流的等级提高后才能解锁,那就慢慢提高等级便可以了。 而且——无我二刀流目前所开放的这3个剑技也都是相当实用的技能,所以绪方心中的这淡淡的失落感也得到了弥补。 无我二刀流目前开放的可解锁剑技分别为——源之呼吸、垫步、刃返。 绪方回忆着自己刚才在那本《无我二刀流》中所看到的关于这3招剑技的介绍。 源之呼吸能够帮助人提高注意力,而且据那本书上的介绍,这源之呼吸还是进入那光是听上去就相当强势的状态——“无我境界”的捷径。 垫步是一种专为战斗服务的步法,只要能熟练地使用垫步,便能更轻松地躲开敌人的攻击以及近敌人的身。 刃返则是能以特殊的技巧来格开敌人的攻击,算是防御技。 望着这3个待解锁的技能,绪方踌躇了好一阵。 这3个技能看上去都相当地实用。 到底该先解锁哪个——对于这个问题,绪方着实是相当地犹豫。 直到屁股都坐得有些疼了,绪方才终于做好了决定。 ——解锁“源之呼吸”和“刃返”! 【叮!花费1点技能点,解锁“源之呼吸”,目前“源之呼吸”等级:初段】 【目前剩余技能点:1点】 【叮!花费1点技能点,解锁“刃返”,目前“刃返”等级:初段】 【目前剩余技能点:0点】 转瞬之间,绪方重新变为了技能点0点的穷光蛋。 心疼归心疼,但与解锁了“无我二刀流”这一二刀流剑术,习得了2个相当实用的剑技后所获得的喜悦感相比,这点小小的心疼感倒不足挂齿了。 垫步虽然也是很实用的技能,但在绪方眼里,垫步还是比刃返要差上一些。 所以绪方决定先将刃返解锁,垫步就先等之后有技能点了再说了。 “好了……” 绪方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道: “接下来……就是慢慢地等师兄弟们下班了……” 绪方的师兄弟们平日白天的时候也都是要去藩厅各司其职的。 所以只有到快要临近黄昏、大家都下班后,榊原剑馆才能渐渐热闹起来。 “好想快点找人实验一下我的新剑技啊……” 在这般嘟囔了一声后,绪方便将身子朝后一靠,倚着身后的墙壁,打着盹、补着觉、等待黄昏的降临。 …… …… 待天色开始有些发黄、发暗,绪方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榊原剑馆。 因为现在时间还有些早的缘故,道场内现在并没有几个人。 但却有绪方的一名熟人位列其中。 “三上前辈!” 绪方堆满笑意,朝自己很尊重的这名师兄走去。 “哦哦!绪方,你来了呀,据说师傅今天帮你请了1天的假,如何?歇了1天后,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在今天早上一觉睡醒后,就已经恢复如初了。反倒是你,三上前辈。”绪方指了指自己的右脸,“你的脸还好吗?” 三上今天的右脸仍旧有些肿肿的。 “哈哈哈!”三上爽朗地大笑了几声,“不用担心,虽然还有些痛,但已经不碍事了。” 也不知是不是三上天生恢复力惊人的缘故,三上他那昨日还高高肿起的脸颊,现在已经消了许多。 看三上这副生龙活虎的模样,三上应该是真的恢复得不错,都能跟绪方说笑、来道场这里来练剑了。 “绪方。我今天早上都听说了,你昨天跑去石川剑馆那大闹了一番,对吧?” 昨天晚上,三上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所以直到今日早上醒来的时候,才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绪方昨日的壮举。 不待绪方做出任何回应,三上便轻叹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 “现在这件事情已经过去,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你和那个远山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矛盾——这是你的私事,所以我也不多问。” “我只提一句——绪方,你之后千万要多加注意,那个远山本就和你有着很深的矛盾,你昨晚在石川剑馆那大闹了一番后,他与你的矛盾便更深了。” “我刚才已经听师傅说了,他今天已经成功和石川剑馆的馆主石川兵马达成共识——昨天的那一系列风波,双方各退一步,不再把事情接着闹大。” “我们与石川剑馆各赔彼此一点钱,昨天的那一系列风波就这么算了。” “石川兵马也亲口跟师傅说了——他已经严禁以远山为首的众弟子再去找我们榊原剑馆的麻烦,尤其是不再找你的麻烦。” “不过——虽然石川兵马已经下了严令,但远山他到底尊不遵守,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绪方你之后千万要小心。” “趁你正在大街上散步、不注意时,冲过来一刀砍了你——就以远山他的那暴脾气来看,这种事情他还真做的出来。” “不仅在日常的时候要小心。” “对于一个月后的祭神比试更要格外地小心!” “此次的祭神比试,是你和那个远山进行较量!” “那个远山极有可能会在祭神比试上故意下重手报复你!” “总之——绪方,之后的日子一切小心为上。” 三上拍了拍绪方的肩膀。 “如果有什么难处,或是有什么需要人帮忙的,可以尽情地来找师兄。” “师兄我帮得到的,会尽可能地帮你。” “是。”绪方笑着,“如果日后我真的遇到了需要三上师兄您帮忙的危机,我会尽情地‘差遣’你的。” “哈哈哈!那我相当欢迎你对我的‘差遣’!” 绪方环视了下四周。 “对了,师傅呢?师傅他不在剑馆吗?” “师傅他刚才还在这。跟我们说了他今天去石川剑馆,与那个石川兵马谈判的全部过程与结果后,便回家了。” “他说他累坏了,所以今日就不来道场这边看我们练剑了。” 说罢,三上活动了下肩膀。 “绪方,先不谈这些了。你现在有空吗?” “若是有空的话,我们切磋一下吧。” “我刚好正在找切磋的对象呢。” “我今天在床上躺了半天,感觉身上的肌肉都僵硬了。我现在迫切地想要个能与我一起切磋的对象,活动下我身上的筋骨。” “哦?”绪方挑了挑眉,“三上前辈,真是巧了,我也刚好正在找切磋对象呢。” 第62章 源之呼吸与刃反 绪方与三上相对而立,都摆好了中段架势。 在解锁了无我二刀流的“源之呼吸”与“刃返”这2大剑技时,绪方便感觉自己的脑海中被强行塞入了一段记忆。 虽然这段记忆是强行塞进绪方脑中的,但在这段记忆入脑时,绪方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适。 这段记忆,正是“源之呼吸”与“刃反”的使用方法。 “嘶……哈……” 绪方遵循着这段记忆,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随着呼吸方式的慢慢调整,绪方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注意力正在慢慢集中。 【叮!使用“源之呼吸”,反射神经临时增加1点】 【目前反射神经值:9点】 ——这就是……源之呼吸吗…… 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初级的源之呼吸,在使用后能临时把我的反射神经值增加1点…… ——那如果把源之呼吸升到中级、高级、大师级、宗师级后,能临时提升我的反射神经值多少点? ——那本《无我二刀流》上有说,使用源之呼吸是进入无我境界的捷径…… ——那么……若是把源之呼吸提升到最高等级的宗师级,我是不是就能依靠源之呼吸的使用,来自由进入无我境界呢…… 绪方的脑海中思绪纷飞。 ——算了……还是先不要想这么多了,专心切磋吧。 将脑海中多余的思绪、杂念摒除后,绪方将全副身心都放在了目前的与三上的切磋上。 三上挪动着脚步,不断调整着自己与绪方之间的位置、距离,寻找着最佳攻击时机与位置。 为了不露破绽,绪方的双目一直紧盯着三上,同时让自己的身体无时无刻都是正对着三上的。 “喝!” 三上发出一声大喝,然后率先朝绪方发起攻击。 三上所用的剑技,正是鸟刺。 望着不断在他视野范围内变大的木刀刀尖,绪方微微眯起双眼。 然后将握着刀的双手一抖。 绪方的刀刃以一种奇异的角度,精准地砍中三上的刀尖,令三上的木刀完全偏离了它原先的轨迹。 绪方所使用的,正是他今日才解锁的另一个剑技——刃反! 使用精妙的技巧将三上的木刀给格开后,绪方顺势对准三上的胸口,使出了榊原一刀流的龙尾。 不过因为是切磋的缘故,绪方自然是点到为止,在木刀的刀刃距离三上的胸口仅剩一个拳头的距离时便停了下来。 “三上前辈。”绪方冲三上笑了笑,“你输了。” “啊,是呀……我输了……”三上苦笑着,“绪方,你刚才格开我的刺击的手法,真的是太漂亮了啊。”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龙尾,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40点,榊原一刀流经验值40点,无我二刀流经验值2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10(410/900)】 【榊原一刀流等级:6段(370/15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段(20/300)】 待脑海中的系统音落下后,绪方在心中说道: ——果然如此……使用两种流派的武技打败敌人后,两种流派都能获得经验值。 ——哪个流派的武技为打败敌人做出的贡献较多,哪个流派之后所能获得的经验值便越多…… 在看到“无我二刀流”目前仅解锁了源之呼吸、刃返、垫步这3个技能时,绪方便注意到了——使用两种流派的技能打败或击杀敌人时,应该能让这两种流派同时获得经验值。 因为“无我二刀流”目前可没有攻击型的技能。 目前解锁的这3种技能,全为辅助性质的技能。 按照系统这种只有击败、击杀敌人才能获得经验值的设定,那目前还未解锁攻击型技能的“无我二刀流”岂不是永远没法升级了? 绪方可不相信他脑海中的系统有着这么大的疏漏。 所以绪方大胆地推断——若是使用两种流派的技能击败或击杀对手,两种流派应该都能获得经验值。 而经过刚才的与三上的切磋,也证实了绪方的这一推断是正确的。 刚才与三上的切磋中,绪方一口气使用了3种技能——源之呼吸、刃返、龙尾。 用源之呼吸提高自己的反射神经值,再用刃返格开三上的剑,最后再用榊原一刀流的龙尾一口气打败三上。 因为使用着2种流派技能的技能打败三上,榊原一刀流和无我二刀流两大流派双双获得经验值。 ——好……! 绪方活动着握剑的右手腕。 ——今天的状态不错。 “三上前辈。”绪方偏转过头朝三上说道,“你还有兴趣与我继续进行切磋吗?” “当然!”三上学着绪方刚才的样子,活动着自己的右手腕与右肩膀,“绪方!来吧!” 绪方现在迫切地想要提高无我二刀流的等级。 迫切地想要快点解锁无我二刀流后续的剑技。 因此他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因疯狂攒取经验值、使得身体十分疲惫的心理准备。 …… …… 2日后,临近黄昏时分—— 广濑藩,家老——仓永左卫门的府邸,仓永左卫门的房间—— 仓永端正地跪坐在榻榻米上,一目十行地扫视着手中的卷轴。 而仓永的忍者——飞猿,则恭敬地单膝跪在仓永的身前,等候着仓永的下一道命令。 仓永手上正捧着的这份卷轴,正是飞猿这2日收集来的关于绪方逸势的所有信息。 飞猿没有让仓永失望。 在仓永向他下达“搜集绪方逸势的所有个人信息”的命令后,飞猿便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完美完成了仓永下达给他的这个任务。 因为仓永阅读速度很快的缘故,仅仅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仓永就阅读完了这份卷轴上的所有字词。 “不错……” 仓永一边轻轻地点着头,一边缓缓地将卷轴收起。 “家世清白,身上也没有什么污点……” 将手中的卷轴收起后,仓永看向身前的飞猿。 “飞猿,那个什么祭神比试,到底定下来举办的时间没有?” “回主公,还没有。”飞猿恭声道,“祭神比试每一年举办的时间都不一样!” “到目前为止,榊原剑馆和石川剑馆的两位馆主还未定下具体的举办事件。” “唯一确定的,便是今年的祭神比试仍会像往年那样,在7月份举行……” “哼!”飞猿的话还没说完,仓永便重重地“哼”了一下,打断了飞猿的话头,“7月份?现在才6月份而已!我哪来的这么多时间,在这里慢慢等祭神比试开始!” 说到这,仓永停顿了下。 似乎正暗自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后,仓永才重新开腔道: “飞猿,你去把榊原剑馆和石川剑馆的两位馆主给我叫来。” “现在吗?” “没错!就是现在!” 第63章 祭神比试提前!(上) 广濑藩,榊原剑馆。 “哈……”三上瘫坐在道场的边沿,“好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坐在他身旁的绪方,此时也笑了笑、附和道: “我也是……已经打不动了……” 在前些日石川剑馆的人突袭了他们榊原剑馆后,有不少他们榊原剑馆的弟子伤得不轻。 而绪方的师弟——牧野便是伤得不轻的那类人的其中一员。 因为直到现在牧野都还躺在床上休养的缘故,所以牧野这些天都未能来道场这边练剑。 于是,绪方这两日最常找的陪练对象,便成了他的师兄——三上。 为了能早日提高“无我二刀流”的等级,绪方这两日每天都“折磨”着自己。 即使已经如此“折磨”自己,绪方的“无我二刀流”仍未升级。 距离升级,还差了130点经验值。 之所以仍未升级,有很多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的原因,是因为“无我二刀流”升级时所需的经验值不知为何——相当地多。 若要把“无我二刀流”从1段升为2段,绪方需要足足300点经验值。 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因为和三上的切磋时,绪方并不是每一场战斗都是赢的。 和三上切磋时,绪方深刻地体会到——与人进行战斗时,即使自己的技艺已经超越对手很多,但若是一着不慎,也极有可能会败北。 绪方的力量、体力、生命力这3项属性数值虽然仍然是5,但敏捷、反射神经这2项属性已经高达8点。 同时,绪方的剑技“鸟刺”的等级也已达“高级”,是绪方目前最强的攻击技。 除此之外,还掌握了“源之呼吸”与“刃返”这2大辅助技能。 然而即使如此,绪方与三上切磋时,也都并不能保证每战都胜。 虽然与三上每场切磋中,绝大部分的回合都是绪方的胜利。 但三上偶尔也会反胜绪方几回合。 而以绪方的败北为结局的那几场切磋,之所以会输,其原因无一例外都是——绪方走神、大意了。 仅仅只是走了下神,就被三上敏锐地抓住了战机,成功将绪方反杀。 让绪方深刻体会到了剑术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技术。 即使你的身手已经远超对手,但一着不慎仍有极大的可能被对手击伤或是击败。 今日,绪方也和三上连续比了许多场,一直打到现在两人都气喘吁吁、再也打不动了。 虽然二人现在都已经坐在了道场的边沿上恢复着体力,但绪方其实也并没有闲着。 “嘶……哈……” 绪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渐渐的,绪方的呼吸从普通的呼吸,转为了“源之呼吸”。 自解锁了“源之呼吸”这一技能后,绪方一有空闲,便会使出“源之呼吸”。 不论是在战斗中,还是在日常的闲暇中。 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因为绪方打算用“源之呼吸”来做一个新的实验而已。 绪方打算实验一下——不依靠技能点,仅通过苦练,能否使他的技能升级。 对于系统的各种功能、设定,绪方基本都还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在不使用技能点的情况下,仅通过苦练能否令技能点等级提升——绪方认为这个实验很有进行的必要。 但这个实验注定是一个耗时很长的实验。 就以榊原一刀流的下劈技——水落举例。天知道绪方要练习多久的水落,才能让水落的等级从中级升为高级。 相比起水落、鸟刺这样的攻击技,“源之呼吸”这样的技能才是最适合用来进行这场实验的。 因为“源之呼吸”不需要你握剑。 也不需要什么场地。 随时随地就可以开始练习。 因此用“源之呼吸”来做这个实验的耗时便会短上许多。 目前的绪方,只能使用4分钟左右的“源之呼吸”。 在4分钟过后,绪方的呼吸便会渐渐凌乱,然后被迫中止“源之呼吸”的使用。 经过这阵子的不断练习,绪方隐隐约约感觉到——“源之呼吸”的使用时间,似乎变长了一些。 虽然也没有变长多少,大概也就变长了几秒而已。 尽管绪方并不知道自己在不使用技能点的情况下,要练多久才能把“源之呼吸”的等级从初级升为中级,但他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同时也做好了迎接“在系统的限制下,仅靠苦练无法令技能的等级提升”这一最坏结果的准备。 …… …… 待身上的热汗停止流淌、原本燥热的身体渐渐冷却后,三上偏转过头,看向道场外的天空。 “天空已经很黑了……”三上道,“今天的练习就到这吧。” “嗯。”三上的话音刚落,一旁的绪方便接话道,“我也正有此意。刚好现在身体也已经累到打不动了、肚子也饿了,回家吃晚饭吧。”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急匆匆的身影冲入了道场内。 因为这道急匆匆的身影的脚步声实在太大、太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这道身影冲入道场内后,场内的绪方等人立即循声望去。 看清这道身影的模样后,绪方挑了挑眉:“师傅?” 这名急匆匆冲入道场内的人,正是绪方他们的师傅——榊原半兵卫。 在进到道场后,半兵卫便满脸焦急地转动着目光,在道场内寻找着谁。 因为现在时间已经有些晚了的缘故,现在正在道场内练剑的人并不多。 所以,半兵卫很快就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绪方!”半兵卫一边快步冲向绪方,一边急声道,“出大事了!” “师傅,出什么事了?”绪方疑惑道。 “刚才,家老大人突然召见了我与石川兵马。”半兵卫沉声道,“家老大人要求我们把祭神比试的召开时间提前!” “把祭神比试的召开时间提前?!”就站在绪方身旁的三上听到半兵卫的这句话后,率先发出惊呼,“师傅,提前到什么时候?” 半兵卫咬了咬牙:“明天!提前到明天早上!就在明天早上举行今年的祭神比试!” 第64章 祭神比试提前!(下) 家老是哪位,绪方当然知道。 只要是智力正常的广濑藩武士,没有一人是不知道他们广濑藩的家老是谁的。 刚把“家老”这个名词扔进脑海中,“仓永左卫门”这个名字便瞬间从脑海中跳出来。 听完半兵卫刚才的那番无异于晴天霹雳的话语后,绪方的表情也和身旁的三上一样,瞪圆了双眼,满面惊愕。 “明天早上就举行祭神比试?!”绪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绪方、三上、半兵卫3人的谈话声,吸引了道场内其余的师兄弟们。 道场内的其余人怀揣着好奇心围靠过来,然后得知祭神比试竟然要提前后,纷纷倒吸着凉气。 “师傅!”一旁的三上再次急声道,“怎么会这样?这也太突然了吧?家老大人为何无端端把今年的祭神比试提前了?” “我也不知道……”半兵卫沉着嗓子,摇了摇头。 半兵卫把他刚才收到仓永的召见的全过程,向众人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刚才,半兵卫与石川剑馆的馆主石川兵马双双收到了仓永的召见。 二人怀揣着满腔的疑惑进到仓永的府邸、在仓永房间内的榻榻米上刚坐定,仓永便直截了当地朝二人说道: “把祭神比试提前!提前到明天早上!” 听到仓永的这句话后,不论是半兵卫还是兵马,都足足呆愣了好一会后,才渐渐恢复了神智。 恢复神智的下一瞬间,二人便急声询问着仓永为何下达如此突然的命令。 然而仓永似乎并没有向二人解释的意愿。 仅仅只是粗暴地斥责了二人一句“别问这么多”后,便让二人下去准备明天早上就要进行的祭神比试…… 听完半兵卫对他刚才的遭遇的概述后,绪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随后苦笑道: “家老大人何时对祭神比试这么感兴趣了……” 在绪方的记忆中,他们广濑藩的家老仓永,一直以来似乎都对他们的祭神比试性质缺缺。 自祭神比试创办至今,仓永就没来观赛过一次。 绪方怎么也想不透——仓永为何突然就对他们的祭神比试感兴趣了?而且还直接把祭神比试的举办时间提前,直接提前到第二日的早晨。 “怎么会这样……”一旁的三上脸色难看,“时间实在是太紧了……” 不仅仅是三上的脸色难看。 此次祭神比试的参赛者——绪方的脸色也同样难看。 他默默地召唤出了他的个人属性界面。 目前的个人等级为——Lv10(540/900) 榊原一刀流等级:6段(560/15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段(180/300) 望着自己的个人界面,绪方那本来就已经挺难看的脸色,现在变得更加难看了。 祭神比试的提前,让绪方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绪方原先的计划很简单——趁着距离祭神比试开始还有差不多1个月的时间,用这1个月的时间疯狂地修炼,尽可能地多攒取些技能点,争取在祭神比试开始前,把自己的个人属性值与剑技等级提高。 可谁知现在家老一声令下,把祭神比试提前,绪方的计划瞬间就被打乱了。 目前升级所需经验值最少的,便是无我二刀流。 只需120点经验值,无我二刀流的等级便能从1段升为2段。 然而——绪方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来获取这120点的经验值了。 今日,绪方已经与三上切磋了许多场。 身体已经累了,四肢都感觉有些软软的了。 绪方今日已经无力再与人较量。 如果绪方咬紧牙关,强迫着已经疲惫的自己于今日继续与人切磋的话,说不定会弄伤自己,或让自己的身体累过头,影响到明天祭神比试的进行。 至于向仓永提议把祭神比试的举行时间延后——这样的计划也是肯定不行的。 仓永在广濑藩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像绪方他们这样的小角色,哪敢去忤逆家老的命令? 所以……祭神比试的时间,已经不可能再更改了……注定要在明日早上就举行。 “……绪方。”半兵卫用迟疑的语气,朝绪方问道,“你……怎么打算?” “……还能怎么打算?”绪方咬了咬牙,“……明天早上就明天早上吧!” “就在明天早上了结我和远山之间的恩怨!” …… …… 十分凑巧的是——远山与绪方近乎是在同一时刻得知了祭神比试提前举办的消息。 在得知这一消息时,远山正一个人在家喝着闷酒。 是他的一名师弟急匆匆地跑来他的家,告知了他这一消息。 得知祭神比试提前到明日早上后,远山先是稍稍一愣。 随后狂喜之色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在远山的脸上浮现。 如果说现在全广濑藩上下,谁最希望祭神比试快点举行,那这人肯定非远山莫属。 得知这对远山来说算是大喜事的消息后,远山随意地塞给这名特地跑来告知他这一消息的师弟一些铜钱充作酬劳后,远山便让他的这名师弟先离开他的家。 在这名师弟离开,偌大的屋子中重新仅剩远山一人后,远山默默地将他的打刀从刀架上取下。 拔刀出鞘。 雪白的刀刃反射出来的寒光,覆盖着远山的双瞳。 上下打量了几遍他的佩刀后,远山拿出了磨刀石,以及磨刀所需的其余工具。 用熟练的手法把目钉取出,将刀刃与刀柄分离后,远山用白布握着刀刃,一下一下地在磨刀石上磨着其实已经很锋利了的刀。 不断磨着刀的远山,脸上渐渐浮现出狰狞、可怖的阴影。 …… …… 翌日,清晨—— 广濑藩,八幡神宫。 今日的八幡神宫相当热闹。 八幡神宫院内的一片由细细的白砂石组成的空地上,此时已或站着、或坐着不少人。 祭神比试的举办时间提前的这一消息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不仅让榊原剑馆和石川剑馆的人始料未及,同时也让那些对剑术感兴趣、每年都会来八幡神宫这边观战的人始料未及。 然而——即使很突然,藩内的一些本就喜欢观看每年的祭神比试的高官,还是紧急调整好了自己的行程规划,成功准时抵达了八幡神宫,静候着祭神比试的开始。 今年前来观看祭神比试的藩内高官非常地多。 就连一些对剑术兴致缺缺、对这种剑术竞赛没有任何兴趣的藩内高官,此时也兴冲冲地跑来观战。 这些往年从不来看什么祭神比试的人,今年之所以如此积极,并不是因为他们突然爱上了剑术、对剑术竞赛产生了浓郁的兴趣。 而是因为他们收到了消息:他们的家老——仓永左卫门将来观看今年的祭神比试! 就连祭神比试提前举办的命令,也是仓永亲自下达的。 虽然不知道以前也从不观看祭神比试的仓永,今年为何突然对祭神比试产生了这么浓厚的兴趣,但藩内的各位以前也不看祭神比试的高官们还是急匆匆地赶来八幡神宫。 毕竟——这可是巴结仓永的大好机会。 第65章 死斗开幕! 仓永今日会来观战。 这样一个可以与仓永近距离接触、巴结仓永的大好机会,藩内的各位高官们可不会放过。 在得知仓永也来观看祭神比试后,这些人立即像闻了腥味的猫咪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赶来八幡神宫。 当然了,这些能赶来八幡神宫的高官们,都是成功调整好了自己今日早晨的行程的人。 一些无法推掉今早的工作的人,只能含恨任由这个巴结仓永的大好机会从他的指缝间溜走。 比试场地已经用一面面白色的幕布围好。 榊原剑馆的人站在比试场地的最东方。 石川剑馆的人则站在比试场地的最西方。 至于那些前来观战的观众们,则都站在、或坐在场地的最北方。 观众们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此次前来观战的人,基本都是藩内的各级高官。 他们坐在小凳上,有说有笑地闲聊着,等待着比试的开始。 同时,他们也等待着仓永的到来。 此次祭神比试最大牌的看客,此时仍未抵达。 距离比试的正式开始,还剩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然而就在这距离比试开始没剩多少时间的关键时刻,石川剑馆那边发生了变故。 …… …… 广濑藩,八幡神宫,比试场地最西边—— “师傅!为什么?!” 远山此时已经穿戴整齐,束袖带早早地就已经系好,额头上也戴好了防护用的铁片。 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上场的准备。 但就在这时,他的师傅石川兵马突然告诉他——他不用上场了。 他已经安排了远山的一名师兄来顶替远山上场。 不明白师傅为何这么做的远山,自然是冲兵马咆哮着,质问着兵马为何这么做。 面对远山的咆哮,兵马仅仅只是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远山,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一身的杀气都快拦不住了!” “你想要去做什么?在祭神比试上把绪方逸势给杀了吗?” “我宁可输掉祭神比试,也绝不会让我的弟子在祭神比试上杀人!” “师傅……”远山捏紧双拳头、咬紧牙关,“你是担心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绪方逸势后,会给我们剑馆惹来麻烦吗……?!” “……”兵马沉默着,对远山的这一回答不做回应。 但他这沉默不语的反应,也等于是回答了远山的这个问题了。 “师傅!请让我上场吧!”远山的脸上已布满不甘之色,“不让我上场和绪方逸势进行比试,我实在是不甘心!”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石川兵马用比刚才要严厉得多的语气,毫不犹豫地回绝了远山,“今日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场下!我不论如何都不会让你上场!” “师傅……”远山的牙关咬得更紧了一些。 就在远山绞尽着脑汁,思考着自己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说服石川兵马让他上场时,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从他和兵马二人的身侧响起: “石川君,就让他上场!” 这道声音对于远山来说相当陌生。 但对于石川兵马来说,这道声音就很熟悉了。 因为他昨天的时候刚听过这道声音。 急忙循声望去,确认了来者的确就是那个人后,石川兵马立即跪伏在地上,然后用恭敬的语气高喊道: “家老大人!” 此人正是他们广濑藩的家老——仓永左卫门。 仓永孤身一人缓步朝兵马等人走来。 在兵马跪伏在地并高喊“家老大人”后,远山以及其余的石川剑馆弟子也后知后觉地跪伏在地,恭敬地向仓永行礼。 在走到兵马等人的跟前后,仓永用平静的语气重述着他刚才所说的话: “石川君,就让你的这名弟子上场吧。” “家老大人!”石川兵马急声道,“为何……” 石川兵马的话还没有说完,仓永便再次出声,打断了兵马的话头: “石川君,多余的话我不想多说。总之——就让你的这名弟子上场。” 仓永的语调很平淡,但语气却十分地强硬。 没有给此事留下任何一点回旋的余地。 石川兵马此时的脸色相当复杂。 复杂地脸色宣告了他内心的挣扎。 内心激烈地挣扎了好一会后,石川兵马才像是放弃抵抗了一般轻叹了口气。 “……是……我明白了……” 相比起石川兵马的脸色复杂,远山此时的脸色就单纯地多了。 远山此时的脸色,只有纯粹的狂喜之色。 …… …… 比试场地最东方—— 榊原剑馆几乎所有的弟子,此时都齐聚在这。 就连伤势还没有完全好的牧野,也强撑着身子来到这边为绪方打气、鼓劲。 绪方已经系好了束袖带。额头处也戴好了防护用的铁片。 他的两柄佩刀则被暂时交,由牧野看管。 插在场地一角的用来倒计时的香,已经快要燃尽。 绪方的师兄弟们一个个走上前来,为绪方送上祝福、给绪方打气鼓劲。 最后一个走到绪方跟前的人,是榊原半兵卫。 然而——走到绪方跟前来的榊原半兵卫,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说出激励人心的话语,给绪方打气鼓劲。 而是沉声说道: “绪方……你不能上场!” “师傅?”听到半兵卫的这番话后,绪方挑了挑眉,然后朝半兵卫投去疑惑的目光,“我不能上场?什么意思?” 围在周围的其余师兄弟们,也都面面相觑、被半兵卫刚才的这句话给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 “我刚才偷偷去看了一眼那个远山任一郎。那个远山……身上满是杀气。” 说到这,半兵卫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了。 “和这样的人比试……实在太危险了!” “绪方,你呆在这不要动。” “我去尝试一下能否取消掉今天的祭神比试。” “……师傅。谢谢你的好意。”绪方在愣了下后,在脸上挂起一抹微笑,“不过——我一定会上场的。” “一直躲,是躲不掉的。” “就算能躲得了今日,也没有办法能保证日后能一直躲下去吧?” “既然躲是躲不过去的,那就索性在今日一口气把我与远山之间的恩怨解决掉!” 说罢,绪方看向那根用来充作倒计时的香。 这根充作倒计时的香,此时刚好燃尽了。 绪方提起木刀,缓步朝比试场走去。 “绪方!等一下!”半兵卫一边大喊着,一边挺身向前,想要拦住绪方。 然而一道身影抢先一步拦在半兵卫的身前,把半兵卫与绪方隔开。 “师傅……”三上沉声道,“绪方君他说得对……与其这样不断逃避,倒不如趁着今日,一口气将二人之间的恩怨了结……” “你……”半兵卫因气愤而胡须倒竖。 但是——因为三上拦住了半兵卫的缘故,半兵卫已经错过了拦住绪方的最好时机。 绪方此时已经与远山近乎在同一时间走上了比试场地的最中央。 第66章 真剑决斗 半兵卫本欲做最后的挣扎,将已经上场的绪方给叫回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出声,一道大喝便笼罩着整座比武场: “祭神比试现在开始!无关人等禁止喧哗!禁止上场打扰绪方与远山的比试!” 这是仓永的喊声。 仓永在喊出这句话时,特意瞥了半兵卫一眼。 仓永的这道大喝,让半兵卫彻底无计可施,只能焦急地站在比武场外,看着场上的绪方。 发出这声大喝后,仓永便在比武场北边的观众席上坐定。 在仓永来到观众席后,前来与仓永客套、巴结的人便络绎不绝。 对于这些人,仓永统统都是抱以礼貌的微笑,用“礼貌”构成一栋坚实的墙壁,把自己牢牢地护住,将所有人隔绝在外。 在自己的那张小凳子上坐定后,仓永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已经在比武场中央的绪方与远山二人。 观众席上的其他人见仓永似乎只想认真观看祭神比试,所以也十分识相地没有再去叨扰仓永,和仓永一起将或认真或无谓的目光投向比武场。 在走上比武场的中央后,绪方与远山先是按照规矩,朝观众席的列位贵人们恭敬一礼,然后面面相对。 “……绪方逸势,没想到——祭神比试的开展时间竟然提前了呢。” “……是啊。”绪方用不咸不淡的冷淡语调说道,“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祭神比试提前举办……正合我意!”远山的脸上浮现出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阴影,“我一定要……杀了你!” “在开始比试之前,姑且先容我问一句——”绪方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之前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带着一大帮人冲上我剑馆找我?我有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情吗?” 远山没有回答绪方的这个问题。 或者说是——不屑于回答绪方的这个回答。 仅仅只是默默地将身上的束袖带扎得更紧一些、做着最后的准备,并继续朝绪方投去仇恨的目光。 “……算了,你不愿说,我也懒得再追问了。反正我本来也对真相什么的,并不感兴趣。” 说罢,绪方举起手中的木刀,摆好了中段的架势。 然而——远山并没有像绪方那样端起手中的木刀。 而是看了绪方手中的木刀一眼后,直接将手中的木刀扔到一边。 “我是抱着一定要在这里杀了你的决心上比武场的。” “所以——这种玩具就扔一边吧。” “佐藤!” 随着远山的这声大喝,站在比武场最西边的石川剑馆列位弟子中的那位名叫佐藤的弟子,立即出列、快步走上了比武场中央,然后将手中的物事朝远山递去。 而这样物事正是——远山的打刀。 “远山!你要做什么!”比武场的最西侧,响起石川兵马惊惧的大喝,“祭神比试禁止用真剑!” 然而——远山并没有理会师傅的这声大喝。 双目的视线仍旧死死地锁定着身前的绪方。 “来吧,绪方。”远山一边从佐藤的手中接过他的佩刀,一边说道,“木刀比试这样的游戏,我们就直接跳过吧。”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反正肯定有人要死掉,那用真刀反倒方便些,杀起人来能容易许多。” 见远山压根没理自己,石川兵马气愤地咬了咬牙后,偏转过头,望向观众席。 “家老大人!祭神比试禁止使用真刀!请派人制止远山任一郎!” 石川兵马原以为仓永会帮他。 毕竟用木刀比试还是用真刀比试,那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竞赛了。 若是动用了真刀比试,比武场上的二人绝对非死即伤。 石川兵马的话音刚落,位于比武场最东侧的榊原半兵卫也赶忙附和,请求仓永出面,制止远山任一郎这极其荒谬的行为。 然而——仓永并没有如半兵卫和兵马所期望的那样,出面制止远山使用真刀。 而是面无表情地用响亮声音说道: “让他们两个用真刀!” 仓永此话一出,不仅仅是榊原剑馆、石川剑馆的人大吃一惊,观众席上的列位贵人此时也都是满脸错愕地看着仓永。 “绪方君!”仓永朝场内的绪方逸势大喊道,“去把你的佩刀拿出来吧!” “家老大人!”半兵卫满面惊骇,“为……” “你们都不要再废话了!”仓永用比刚才严厉得多的语气打断了半兵卫的话,“就让他们两个用真刀对决!谁都不许再有二话!” …… …… 绪方望了望命令他把他的佩刀拿出的仓永。 然后又望了望身前已经把佩刀插回到腰间的远山。 随后—— “牧野!” 绪方大喊了一声负责帮他保管佩刀的牧野的名字。 “在!”牧野当然知道绪方突然大喊他的名字所为何事。 牧野捧着绪方的佩刀,左顾右盼着,眼中满是焦急之色,不知该如何是好。 牧野其实渴望着能有谁来阻止他把绪方的刀送上去。 因为他不希望绪方在比武场上受伤、死掉。 然而不论是师傅还是其他的师兄弟,脸上的神色都出奇地一致——沉重。 他们都和牧野一样——不希望绪方用真刀跟远山打一场注定会引发死伤的战斗。 但是……仓永已经下令,他们也不得不从…… 观众席上的仓永看出了牧野的犹豫不决,于是用带着些许不耐之色的语气吼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绪方君的佩刀送上去!” “是、是!” 被仓永的这声极具压迫力的怒吼给吓到的牧野,捧着绪方的佩刀,快步走上了比武场。 将佩刀递还给绪方,留下一句“绪方前辈,请务必小心”后,牧野便像是逃跑一般,迅速从比武场上逃开。 “……远山,我丑话说在前头。” 绪方一边将他的佩刀插回到左腰间,一边一脸平静地说道。 “我可不是一个性格很和善的人。” “如果有人想取我性命的话,那么不管他的原因是什么,我都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你既然想斩杀我的话,那就只能麻烦你也给我做好被我给斩杀的准备了。” “呵!”远山冷笑了一声,“正合我意!” 噌! 远山一口气拔出了他腰间的打刀。 而绪方也紧随其后,把他的佩刀拔出。 摆着中段架势的二人,手中的刀在明媚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光芒。 明明阳光是那么地温暖,但被雪白的刀刃反射出来后的光却是那么地冰凉、瘆人。 二人都懒得再去玩自报家门的那种把戏了,决定直接开始只能活一人的死斗。 蔚蓝的万里晴空下,一片流云都没有,甚至连风都静止了。 不论是比武场还是比武场旁边的观众席都完全陷入了彻底的静寂中,就连一丁点的咳嗽声都听不到。 然后—— 啪嗒! 啪嗒! 两道后足踏地声近乎是在同时响起,打破了沉寂。 绪方与远山冲向彼此。 铛——! 二人的刀在半空中相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相击声。 第67章 死斗 绪方虽然日子过得比较穷酸,但是对佩刀的护理,绪方却从未懈怠过。 每天该上油上油,该磨刀磨刀。 也多亏了绪方在佩刀护理上的从不懈怠,才让绪方在今日的真刀死斗中,不会陷入“刀太久没护理,已经不能用”的窘境。 在冲向远山时,绪方就已经使出了“源之呼吸”,让自己进入到“源之呼吸”的状态,令反射神经值临时提高1点。 绪方与远山的刀镡架在一起,力沉腰间,互相角力。 只要武士刀的刀镡架在一起,就不容易拉开间合,最后自然就会变成像现在这样互相对峙、角力的状态。 绪方与远山就这么隔刀对峙,互相较着劲。 这样的架势下,谁先力竭,谁的脑袋就会搬家。 绪方与远山的双脚稳稳地扎在地上,对方发一分力,自己也回敬一分力。 二人咬紧着牙关,隔着二人的刀,狠狠地瞪着彼此。 没有人说话。 因为二人都把身上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到了角力上,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干些别的什么事情。 绪方与远山的力量相差不多。 在力量相差不多的情况下,体型更高大的那一方则更占优势。 而绪方的体型恰好就要比远山高大一些。 远山最擅长的是速度,并不是力量。 因此,远山也渐渐地发现了与绪方拼力气的话,自己并不占优势。 于是远山把正面压上来的力道朝横向卸开,意图摆脱现在的这对峙局面。 看出了远山这一意图的绪方,可不会让远山如愿。 远山把力道朝横向卸开,绪方也把力道朝横向卸开。 于是二人保持着刀镡架在一起的状态,在由白砂石铺成的地上横向跑了起来。 而二人跑去的方向,正是——位于比武场北边的观众席。 观众席上的列位贵人看见绪方与远山保持着架着刀的状态朝他们这边奔来,一个个都吓得脸色苍白,纷纷从各自的小凳上逃开。 唯有仓永仍旧淡定地坐在他的位置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发生在他眼前的死斗。 绪方和远山一路跑到观众席的前方才停下了双脚。 “去死吧!” 远山发出一声大喝,然后朝前猛地一撞,将绪方给撞开,强行打断这场对峙。 将绪方撞开后,远山便一挥手中的刀,朝与他拉开了1步远距离的绪方砍去。 而在被远山撞开后,绪方的身体也下意识地动了起来,对远山使用了鸟刺。 二人的刀双双命中了对方。 远山的刀砍中了绪方的左肩。 而绪方的刀则刺中了远山的右胸。 双双命中彼此后,二人便连退数步,一口气跳出双方的攻击范围。 ——好痛! 绪方现在只感觉自己的左肩火辣辣的。 同时,也感觉自己左肩的衣服开始慢慢变得湿嗒嗒了起来。 左肩伤口流出来的鲜血转瞬之间便打湿了绪方左肩处的衣服。 这是绪方第一次被真刀给砍伤。 左肩处源源不断传来的剧痛,差点让绪方连“源之呼吸”都维持不了。 所幸的是——绪方左肩处的伤并不深。 虽然很痛,但还不怎么影响绪方使用左臂。 远山刚才的斩击没有成功给绪方留下足够深、足够大的伤口,绪方刚才的攻击也同样没有给远山带来什么致命的伤害。 刚才,绪方的剑尖刺中远山的左胸后,绪方便感觉自己刺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 这是远山的肋骨。 因为远山的肋骨挡住了绪方的刺击的缘故,导致绪方刚才的刺击也没能给远山造成多么大的杀伤。 不过可以看出——绪方刚才的攻击也打疼了远山。 证据就是——远山脸色此时变得一片惨白,额头因疼痛而不断地冒出冷汗。 二人连喘了几口气,调整了下各自那因疼痛变得有些凌乱的呼吸后,便重新握紧手中的剑,朝彼此冲去。 铛! 铛! 铛! 绪方的刀与远山的刀在半空中相撞了3次。 二人的刀刃也因此多出了3个豁口。 在二人的刀又一次地碰在一起后,远山迅速松开握着刀柄的左手,朝绪方握剑的右臂抓去。 望着远山伸来的这只左手,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赶忙将双臂往后一收,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远山的手。 这也是很常见的进攻方式了——趁敌人不备,伸手抓住敌人握剑的手臂,控制住敌人的行动。 躲开了远山的这记袭击的绪方,重新握紧手中的刀,朝远山扑去。 刀刃的相击声,时不时地夹杂几道刀刃入肉的闷响。 远山抱着不惜一死也要弄死绪方的决心,面对绪方的一些并不会致命的攻击,远山索性就不挡了,用身体硬接绪方的攻击,同时换来反击绪方的机会。 因此,仅仅只是转眼的功夫,绪方与远山的身上便都多出了不少的伤口。 ——不行……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 再一次地与远山拉开间合后,绪方一边擦去从额头上流淌下来的鲜血,一边思考着对策。 刚才,远山又一次地成功砍到了绪方,远山这一次砍到的部位,是绪方的额头。 不过伤口并不深,仅仅只是被刮了一点皮而已。 此时,二人身上的这些伤口都并不致命,所以这场死斗远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论实力,此时的远山其实要比绪方要稍差一些的。 毕竟绪方现在的敏捷值已经高达8点,反射神经也因为使用了“源之呼吸”的缘故,提升到9点之高。 同时,绪方现在还拥有了“刃反”这一防御技能。 绪方目前已经依靠着刃反,格开了远山的不知道多少道攻击了。 然而——尽管远山现在的实力要比绪方要稍差一些,但远山却有着足以弥补这一小小差距的——勇敢,以及悍不畏死的决心。 绪方身上的这些伤口,基本都是远山放弃防御,选择以伤换伤的方式,跟绪方换过来的。 绪方已经判断出了——即使他最终打败了远山,但他也肯定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绪方可不想为了打败远山,而令自己受太多的伤,或是直接残疾了。 所以,绪方紧盯着远山,思考着对敌良策。 …… …… “怎么了?绪方逸势。”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的远山,发出了一声他那标志性的冷笑,“愣在那干嘛?还不快攻过来!” “……我只是在思考该用什么方法来漂亮地把你的首级斩下而已。” “哼,那你现在想出方法了吗?” “真的是巧了,就在你刚才问我‘怎么了’时,我恰好想出了能够一剑杀了你的方法。” 说罢,绪方将中的剑倒竖,然后直接插在了脚下的由白砂石铺成的地上。 绪方现在的模样,就像把刀充作拐杖使用、拄在地上一般。 不论是观众席上的看客们,还是榊原剑馆的众人,还是石川剑馆的众人,在看到绪方这诡异的持剑姿势后,纷纷发出一声或大或小的惊呼。 第68章 死斗落幕(上) “他在干什么?” “不知道……” “这是什么诡异的姿势……” “为何把剑倒插在地上……” “这难道是榊原一刀流的什么秘剑吗?” “不会吧……我印象中,榊原一刀流应该就只有4招而已,没有什么秘剑啊……” …… 在绪方把手中的剑倒插在地上,立即引起了观众席上的列位贵人的疑惑的讨论。 不仅仅是观众席上的列位贵人对绪方现在的这诡异行径感到疑惑,待在比武场最东侧的榊原剑馆诸位师徒,也被绪方这诡异的架势给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 “喂……!”远山用相当不耐的语气说道,“你这姿势是什么意思?” “绷紧神经吧,远山。”绪方用右手牢牢握着倒插在地上的剑,“我将用这架势……一口气斩了你!” “呵。”远山发出一声他那标志性的冷笑,“把剑倒插在地上——这样的架势,你要怎么斩我?” “你若能斩我的话,就斩来看看吧!” 话音一落,远山便用后足猛地蹬地,激起片片碎砂雨,朝绪方猛扑而来。 望着急速逼近他的远山,绪方微微眯起眼睛。 双脚发力,力道传至腰部,然后又从腰部传到握剑的右手。 沙拉拉! 绪方将倒插在铺满白砂石的地上的剑猛地向上一扬。 上扬的剑刃激起一片由白砂石组成的“细雨”,朝远山铺面而来。 望着这铺面而来的“白砂石雨”,远山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挡住自己的脸,原本前冲的步伐也被迫停了下来。 但远山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 尽管远山已经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抬起左手护脸了,但还是有几颗细砂打中了远山的眼睛,令远山不得不因疼痛而紧闭双眼。 “绪方逸势!你这卑鄙小人!!” 远山一边发出着怒吼,一边疯狂舞动右手的剑,不让绪方趁机近身。 因为眼睛被细砂击中,远山暂时性地失去视力,在视力恢复之前,远山除了不断后退,与绪方拉开距离,以及不断挥舞手中的剑,让绪方不得近身之外,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 就在远山刚用左手把进到眼睛中的细砂刮掉、令眼睛能重新睁开时,一股巨力突然自右手的刀传来。 这股横向的巨力,直接把他右手的刀给推开,使他空门大开。 远山朝前望去。 只见绪方左手握着他的刀鞘,右手仍旧握着他的打刀。 刚才,绪方在用扬起的细砂,暂时夺走远山的视力后,他便以最快的速度,用左手抽出左腰间的刀鞘,左手持鞘,右手持刀。 这便是绪方刚才临时想出来的计策——用倒插在铺满白砂石的地上的刀,扬起白砂石雨,暂时夺走远山的视力。 然后趁远山暂时看不见时,用左手持鞘。 至于接下来该干的事情,便容易多了。 砰! 随着一记闷响响起,绪方用刀鞘使出了无我二刀流的刃反,格开远山的刀,破开了远山的防御。 绪方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远山的左腋下。 在用刀鞘格开远山的刀后,绪方笔直地朝远山的左腋下冲去。 绪方的头几乎贴着远山的身体,从远山左边腋下高度的位置穿过。 在与远山擦身而过时,绪方将右手上的刀结结实实地砍入了远山的左腹。 从刀镡到刀尖整个划过了远山的腹部,然后整个人穿过远山的左腋,一口气跑到远山的身后4步远的距离。 绪方的刀,直接剖开了远山半个腹部。 虽然没有把远山一口气砍成上下两半,但也差不多了。 仅剩一半的血肉将上体与下体相连的远山,大口大口看地呕着鲜血。 大量鲜血顺着这巨大的伤口流出,染红了远山脚下的砂石、土地。 “你这……卑鄙小人……” 远山扭动着不断痉挛的脑袋,朝自己的身后看去。 他的眼睛刚朝后看去,便看见白光一闪。 在对远山使出了腰斩后,绪方并没有放松下来。 而是迅速地再次近身远山。 在近身的同时,将左手的刀鞘扔掉,改由双手握刀。 用双手紧握自己的佩刀,然后挥刀朝远山的脖颈砍去。 直到远山彻底断气之前,绪方都不认为自己可以放松下来。 如果远山没有彻底断气的话,那绪方就帮他断气。 已经无力再举刀格挡的远山,只能绝望地看着这道白光朝他的脖颈处扫来…… …… …… 嘭。 比武场上响起不轻不重的落地声。 这是远山的首级掉在地上后所发出的声音。 望着已经尸首分离的远山,绪方才终于感觉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缓缓退出了“源之呼吸”的状态。 在绪方砍下远山的脑袋后,比武场足足寂静了好一会。 过了一会后,才终于陆陆续续响起呕吐的声音。 远山的死状,已经不能用“惨”字来形容了。 半个腰部被斩开,脑袋被斩下——许多人都因受不了这血腥、残忍的一幕,而吐得稀里哗啦。 天下承平日久,观众席上的列位贵人们,虽然都几乎一大把年纪了,但是基本都未闻过战火的气息,更没见过如此血腥的死斗。 观众席上的不少贵人因受不了这残忍的一幕而吐得稀里哗啦。 榊原剑馆和石川剑馆的不少弟子,也同样因忍受不了这恶心的一幕,而吐得稀里哗啦。 “远山前辈!” “师兄!” “远山君!” …… 一些强忍住呕吐欲望的石川剑馆的弟子,一边发出痛苦的哀嚎,一边快步冲上比武场。 望着那些冲上比武场的石川剑馆的弟子们,场下的半兵卫瞳孔微微一缩,暗道了一声“不好”。 随后,半兵卫便提起了他的佩刀,大喊道: “保护绪方!” 随后,率先冲上了比武场。 而以三上、牧野为首的榊原剑馆众弟子在短暂地呆愣了一刹后,便迅速反应过来了半兵卫的这句“保护绪方”是什么意思,于是迅速提起各自的佩刀,紧跟在半兵卫的身后冲上了比武场。 两拨人马近乎在同一时间来到了绪方、以及远山的尸体旁边。 榊原剑馆的众人,把绪方牢牢护卫在中间。 石川剑馆的人则分成两拨。 一拨人一边哀嚎着,一边收敛远山的尸体。 另一拨人则红着眼睛,对榊原剑馆众人……准确来说,应该是对被榊原剑馆的众人牢牢护卫在中间的绪方怒目而视。 第69章 死斗落幕(下)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斩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23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20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180点】 【叮!经验值满,剑术“无我二刀流”等级升1段,获得技能点2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2点】 【目前个人等级:Lv10(770/900)】 【榊原一刀流等级:6段(760/1500)】 【无我二刀流等级:2段(60/500)】 【叮!无我二刀流等级达2段,新剑技——“流转”开放,目前可消耗技能点解锁新剑技“流转”】 直到脑海中的这一连串系统音落下,绪方才终于有多余的精力去听身前的石川剑馆众人都在咆哮什么。 “绪方逸势!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用如此卑鄙的方法残害我师兄!” “给我以命还命吧!” “你这卑鄙无耻的家伙!用如此肮脏的方式取胜!你这样还算是堂堂正正的武士吗?!” …… 对于石川剑馆的弟子们的这些指责,绪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卑鄙无耻?” 绪方轻声道。 “卑鄙无耻只不过是失败者的借口罢了,只要能赢,不论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绪方的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本就因远山被杀而气愤不已的众人,纷纷把他们的佩刀拔出。 在石川剑馆的众人把他们的佩刀拔出的下一刹,以半兵卫为首的榊原剑馆众人也把他们的佩刀拔出。 “都给我退下!”半兵卫朝石川剑馆的列位弟子吼道。 “你们都在这干什么!”石川兵马此时姗姗来迟,“都快给我把刀收回去!” 石川兵马的言辞、语调虽然严厉。 但已经气头上的石川剑馆众弟子,已经听不进他们师傅的话了。 他们攥紧手中的佩刀,恶狠狠地瞪着被榊原剑馆的众人团团保护住的绪方,誓要杀了绪方,以报远山被杀之仇。 而榊原剑馆的师徒众人也誓要守护绪方。 眼瞅着一场大混战即将爆发之时—— “够了!” 一道中气十足的大喝陡然炸响。 受到这中气十足的大喝的影响,氤氲在比武场上的浓郁杀气消散了大半,场上的所有人都循声偏转过头。 这道大喝的主人,自然正是观众席上的家老——仓永。 仓永此时从他的小凳上站起身,用平淡的目光扫视着比武场上的众人。 “都给我把刀收回去!” “你们是打算在我的眼皮子下爆发混战吗?” “刚才的战斗,大家都看完了全程。” “远山君的每一刀,都是刀刀致命,每一刀都奔着取绪方君的性命而来。” “既然抱着一定要杀了对方的念头与人战斗,就要同样做好被人给杀了的觉悟。” “远山君想杀了绪方君,但因剑术不精,反被绪方君所斩杀——这合情合理,无可辩驳。” 仓永的话音刚落,观众席的一些贵人们纷纷出声附和道: “没错。家老大人说得在理。” “二人都拿出真刀来比试了,肯定是要出现死伤的。” “剑术不精,反被对手所杀——这合情合理,我也不认为这有什么好指摘的。” …… 这些出声附和着仓永的人,并不一定都赞同仓永刚才的那些话。 他们之所以附和仓永,纯粹只是为了在仓永面前搏个好感、跟仓永套套近乎而已。 石川剑馆的众人明显听出仓永有意袒护绪方,于是纷纷面露焦急之色。 “家老大人!”石川剑馆众弟子中的其中一人高呼道,“这个绪方逸势用如此卑鄙的手法取得胜利!我们实在难以忍受!” “卑鄙?”这名弟子的话音刚落,仓永便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冷笑了几声,“刚才绪方君说得不错,卑鄙无耻只不过是失败者的借口罢了,只要能赢,不论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必须要堂堂正正地击败对手?这种规则只适用于在道场上和人练剑!在真正的死斗上,谁还管什么仁义道德、堂堂正正?!” “都快给我把刀收起来!今天的比试,是绪方逸势的胜利!谁也不许再有二话,谁也不许再对绪方君有任何的为难!” 听到仓永的这番铿锵有力的话语,在场的所有人纷纷面露惊愕之色。 不论是石川剑馆的列位师徒,还是观众席上的列位贵人,还是半兵卫、三上等人,此时都统统面露惊愕。 就连绪方此时的脸上也浮现出了震惊之色,而绪方脸上的这抹震惊之色也混杂着些许疑惑之色。 据绪方所知——他今日只不过是和仓永第一次见面而已。 他实在想不明白——他今日才跟仓永初次见面而已,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仓永为何会这么护着他? 石川剑馆的众人虽然正气头上,但在听到仓永这番与威胁无异的“建议”后,他们的怒火还是渐渐消了下去,随后面带不甘地收刀回鞘。 见石川剑馆的众人收刀回鞘了,半兵卫也命令三上等人收刀。 用几句话终止了一场差点就要爆发的混战后,仓永偏转过头,朝身旁的一名下人说道: “去给我把玄安叫来,让玄安给绪方君进行治疗。” “是!” …… …… “结束了吗……” 望着面前已经收刀归鞘的石川剑馆众人,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这般嘟囔了一声后,如释重负般长叹了口气。 刚才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松下来后,绪方只感觉疲惫感如潮水般不断向他涌来…… 掏出随身携带的怀纸,将打刀上沾着的鲜血、脂肪等物擦净后,绪方缓缓收刀归鞘。 “……远山任一郎已死……接下来的日子……应该能稍微平静些了吧……” “啊……石川剑馆的人之后说不定会报复我……” “算了……这种事情,以后再说吧……” 绪方并没有注意到。 在他放松了神经、长出了一口气时,仍旧站在观众席上的仓永,正用耐人寻味的目光默默注视着他…… …… 第1卷《从零开始的武士生活》——终! …… 第2卷《刽子手》预告: “绪方君,我就直接明说了,你愿意做刽子手吗?” 第2卷 刽子手 第70章 无我二刀流·流转 宽政元年(公元1789年),8月15日。 广濑藩,榊原剑馆—— 目前已临近黄昏时分。 结束完各自今日的工作的榊原剑馆众弟子,此时纷纷聚集到榊原剑馆之中,开始着各自今日的练习。 “喝!” 牧野发出气势不错的气合,挥刀朝身前的三上砍去。 啪! 沉闷的木刀撞击声响起,三上面带笑意地评价道: “牧野,不错的斩击,震得我的手发麻了。” “三上前辈,谢谢夸奖。”微微一笑,坦坦荡荡地接受了三上的夸奖后,牧野再次摆好架势,准备与身前的三上进行新一轮的切磋。 然而,就在这时,刚好面朝着道场大门的牧野,在道场的大门处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三上前辈!快看!” 三上循着牧野这兴奋的话音与目光,朝自己的身后看去。 在看清这道站立于道场门口处的身影的面容后,一抹兴奋之色也在三上的脸上浮现。 “绪方君!” 三上一边喊着绪方的名字,一边与牧野一起朝正站在道场门口的绪方快步奔去。 三上的这句“绪方君”瞬间吸引了目前场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统统朝道场门口看去,看到是绪方来了后,纷纷放下各自手头的练习,朝站在门口处的绪方迎去。 “大家下午好啊。”绪方冲身前的师兄弟们微笑道。 “绪方前辈!”牧野道,“你已经能来练剑了吗?” “还没有。”绪方一边摸着自己的左肩,一边苦笑道,“玄安医生说我还得再过2天,才能进行往日的那种强度的练习。” “我今天只是在家里待得太闷了,所以来道场这边看看而已,你们不用管我,都回去继续练习吧。” …… …… 师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向绪方问候后、表达完各自的对绪方的关心后,便四散而开,重启自己刚才中断掉的练习。 而绪方则默默坐在了道场的某个角落,默默旁观着师兄弟们的练习。 与远山进行赌上性命的死斗——这已经是1个多月、近2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在那场死斗结束后,仓永委托了他们藩内医术最高的名医——玄安医生,来给绪方进行诊治。 对于仓永的这般厚遇,绪方只感觉受宠若惊。 同时也感到万分疑惑。 因为不论绪方如何搜刮他脑海中的记忆,他都想不出自己之前和仓永有什么交集。 之前毫无交集,仓永为何会对他如此厚遇? 这个疑问直到现在,都在绪方的脑海中盘绕。 而玄安医生也不愧是他们广濑藩医术最高明的医生。 与远山一战,绪方的身上多了足足5个口子。 不过绪方身上的这些伤都是小伤,都只是普通的皮肉伤。 经过他的包扎后,绪方感觉自己身上的这些原本还火辣辣的伤口立刻就变得没这么疼了。 据玄安医生所说——绪方之所以感到疼痛减轻,是因为他使用了他的独家秘方,一种能帮人止痛的药。 在帮绪方诊治、包扎完后,玄安医生特地百般叮嘱绪方——在伤势好之前,不可练剑。 若是拖着这样的伤体练剑,极有可能会导致伤口裂开,让原本并不算多么严重的伤,瞬间变得严重起来。 玄安不仅叮嘱了绪方,也叮嘱了榊原半兵卫,告知半兵卫:在绪方伤势痊愈之前,不可让他碰剑。 而半兵卫也很配合,直截了当地向榊原剑馆的所有人宣布——在绪方恢复如初之前,谁都不许让绪方碰剑,同时谁也不许跟绪方一起练习。 绪方可不是那种即使受伤了,也要强撑着身子练剑的武痴。 既然玄安医生说他的伤体不适合练剑,那绪方便也乖乖地听从了玄安医生的医嘱,一直乖乖地躺在家里的床上养伤。 因为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都在乖乖养伤、没有练剑的缘故,绪方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自然是连1点经验值都没有得到。 虽然没有练剑,但绪方也并没有傻乎乎地躺在床上,什么事也没有干。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绪方一直都有在坚持练习“源之呼吸”。 “在不使用技能点、仅依靠苦练的情况下,能否让武技等级提升”——绪方仍在坚持做着这个实验。 养伤期间虽然不能练剑,但却有的是时间练习“源之呼吸”。 然而——练习了一个多月了,绪方的脑海中仍然没有响起提示他“源之呼吸”的等级从初级升为中级的系统音。 虽然“源之呼吸”的等级直到现在都没有提升,但是绪方这一个多月来对“源之呼吸”的苦练也并没有白费。 “源之呼吸”的持续时间已经从5分多钟延长到7分多钟。 坐在道场边上,看了几圈师兄弟们的练习后,感到有些无聊了的绪方,索性打开了他的个人系统界面,查看起了他目前的各项数据。 【姓名:绪方逸势】 【等级:Lv10:770/900】 【个人属性: 力量:6 敏捷:8 反射神经:8 体力:5 生命力:5】 【武技流派: 榊原一刀流:6段:760/1500 无我二刀流:2段:60/500】 【剩余技能点:0点】 【榊原一刀流(6段): 登楼:初级 水落:中级 鸟刺:高级 龙尾:初级】 【无我二刀流(2段): 源之呼吸:初级 刃反:初级 流转:初级 垫步:(待解锁)】 在成功斩杀远山后,绪方的“无我二刀流”的等级顺利升到2段,并开放了“流转”这一新剑技供绪方解锁,同时也为绪方带来了2点技能点。 而绪方把这2点技能点中的一点用来提升自己的“力量”,另一点则用来解锁“无我二刀流”剑技——流转。 在与远山的战斗结束、玄安医生帮他包扎完伤口后,绪方立即兴冲冲地打开了他的系统界面,想要解锁他自习得“无我二刀流”这一武技流派后,便一直想要得到的剑技——流转。 然而在绪方打开系统界面,兴冲冲地想要解锁“流转”这一剑技时,惊奇地发现——若想解锁“流转”的话,不仅需要花费1点技能点,还对他的个人属性值有着要求。 当时,绪方发现自己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解锁流转”,系统音也没有响起后,便揣着满满的疑惑点开了系统界面里的【流转(可用1点技能点解锁)】这一项目后面的小问号。 在这小问号扩展成一个虚拟界面时,界面上赫然写着: 【可用1点技能点解锁。需先掌握剑技“刃反”,且力量达到6点。因宿主目前的力量未达6点,故目前不可解锁】 第71章 风平浪静 在看完这块虚拟屏幕上所有的字词后,绪方在愣了好一会后,赶忙点开他的其余武技后面的小问号。 他目前所有的武技都对他的个人属性值没有什么要求,只要加技能点上去就能升级——除了这个还待解锁的流转,以及——鸟刺。 点开剑技“鸟刺”后面的小问号后,浮现在绪方眼前的虚拟屏幕上显示着: 【花费4点技能点可升级为“大师级”剑技。因宿主力量未达8点,敏捷未达10点,故目前暂时不可升级】 在用专属技能点将“鸟刺”一口气升成高级后,绪方就一直没有留意过“鸟刺”的新的升级条件。 直到现在绪方才知道原来要把“鸟刺”继续升级的话,已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光靠技能点就行了。 在将“鸟刺”从初级一口气连跳2级,升为高级时候,并没有要求绪方的个人属性值要达到多少多少点。 也许对绪方的个人属性值也是有要求的——但因为绪方的个人属性值达到了那个要求,所以系统并没有显示出相应的提示。 而现在要把鸟刺从高级升为大师级,难度一下子就高了许多,不仅需要绪方的力量达到8点,还需要绪方的敏捷达到10点。 而绪方目前的这两项数值,没有一项是达标的…… 不过绪方对此也很理解。 因为越是要使出强大的剑技,肯定越是要求使用者拥有一副强大的躯体。 绪方以前那副各项属性都不突出的“孱弱”身体,就能掌握高级的鸟刺。 而现在要掌握大师级的鸟刺,却对绪方的个人属性值突然有着这么高的要求…… 不难推测出——大师级鸟刺的威力,应该远在高级之上。 同时,绪方本能地感觉到——“大师级”可能是一个剑技的大坎。 “大师级”以下与“大师级”以上是两种境界。 对绪方的个人属性值突然有了极高要求的“鸟刺”升级条件,便是绪方这一猜测的最好论据。 将鸟刺从初级升为高级时,没有对绪方的各项属性定什么高的要求,而现在要把高级升为大师级就有着这么高的要求。 只可惜绪方现在就这一招剑技的等级是“高级”,没法去检测其他的剑技是不是在升为“大师级”时,也是这么地艰难。 “流转”作为无我二刀流的核心攻击技。 既然要求使用者使用双刀来战斗,那对使用者的力量要求肯定很高。 毕竟真刀是很重的。要用双手握持双刀,需要极高的力量。 所以绪方对于这需要力量达到6点才能解锁“流转”的这一条件并不感到奇怪。 反正他正好手头上有点数。 而且他也刚好有提升自己的力量的打算。 绪方目前身体素质上最大的短板,便是力量、体力、生命力仍然是5点。 生命力算是绪方的这5大属性中,与战斗最无关的属性。 点开生命力这一项目最后面的小问号,弹出来的对于生命力这一项目的解释是: 【提高生命力,可提高宿主的细胞活力、免疫力。令宿主更不容易生病,伤口更容易愈合,更容易恢复疲劳】 硬要说生命力跟战斗无关的话,那倒也有些牵强了。 若是提高生命力的话,对绪方的战斗也是有帮助的——让绪方在战斗过后,身上的伤口痊愈得更快。 绪方其实有想过——要不要把他现在手头上的2点技能点分出1点加在生命力上,或是直接全部加在生命力上,让他身上的伤势更快痊愈、使他更快地重返道场练剑。 当时在思索了片刻后,绪方就直接将他的这一想法给取消了。 即使把2点技能点统统加在生命力上,可能最多也就只能让绪方提前1个多星期痊愈而已。 仅仅只是为了能提前这么一点时间痊愈,就用掉自己的2点技能点——不论怎么想,绪方都觉得不值。 所以打消了把这2点技能点用在生命力上的这一想法的绪方,把1点技能点用在了力量的提升上,让自己的力量升到6点。 然后再把剩余的最后1点技能点用在了“流转”的解锁上。 痛快地用完这2点技能点后,绪方重新变回技能点剩0点的穷光蛋。 …… …… 上下扫视了这一个多月来看了成千上万遍的个人系统界面后,绪方轻叹了口气,然后便把系统界面关掉了。 轻叹了口气后,绪方望着道场种正在各自练习的师兄弟们,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好想练剑啊……” 这1个多月来,绪方一直盼着能够尽快重回道场,好实验一下他的新剑技——流转。 不过这个日子也快要到来了。 昨天,玄安医生来给他换药的时候,跟他说过了——再过几天的时间,他就能重返道场,重启以往的那种强度的练习。 就在绪方于那百无聊赖地发着呆时,一道熟悉的苍老男声自绪方的身侧响起: “绪方,你来了啊。” “啊,师傅。” 绪方赶忙起身,向来到绪方身侧的半兵卫鞠躬行礼。 而半兵卫也摆了摆手,示意绪方免礼。 “绪方,最近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很不错。”绪方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玄安医生说——再过几天,我就能重返道场练剑了。” “嗯,那就好。” 半兵卫点了点头后,顿了会。 随后朝绪方追问道: “那……绪方,最近有石川剑馆的人来找你麻烦吗?” “也没有。”绪方摇了摇头,“一直没有石川剑馆的人来找我麻烦。” “……真难得啊。”半兵卫喃喃自语道,“石川剑馆的弟子们竟然有这么克制……竟没有找你的麻烦……” “我也觉得很奇怪。”绪方苦笑着,耸了耸肩,“本来都做好了会有石川剑馆的人来找我麻烦、然后被迫再斩几个人的准备了,结果这一个多月来出奇地平静、安宁。” 远山任一郎虽然是一个脾气暴躁、帮亲不帮理的人,但也正因为他帮亲不帮理,所以他总会在公开场合或是在私底下维护他的师兄弟们。 这也使得远山在石川剑馆的众弟子中的人望很高。 在祭神比试上斩杀远山后,绪方原以为之后可能会有石川剑馆的人找他报仇。 但没成想——这一个多月来,出奇地平静。 根本没有石川剑馆的人来找绪方的麻烦。 第72章 榊原一刀流免许皆传 平静地让绪方都觉得有些诡异了。 “可能是因为石川兵马有在极力约束他们馆内的弟子们吧。”对于这一个多月来为何这么平静的这一问题,半兵卫给自己、也给绪方找了个自认为最合理的解释。 “石川兵马虽然也不喜欢我们榊原剑馆,但他是一个分得清轻重的人。” “是一个相比起荣誉、尊严等虚无缥缈的东西,更注重实实在在的生活的人。” 和石川兵马打交道已久的半兵卫侃侃而谈道。 “前阵子闹出的风波太多、太大,石川兵马肯定不希望闹出更大、更多的风波,让他的剑馆卷入更大的麻烦之中。” “为了避免闹出更多的麻烦,这一个多月来的时间,石川兵马应该是约束了他们馆内的弟子,让他们馆内的弟子不要来找你复仇。” “嗯。”绪方点了点头,“应该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总之不论如何——这一个多月来的日子风平浪静的,这是一件好事。”半兵卫笑了笑,“绪方,你今天其实来得正好。” “正好?”绪方不解道。 “早在你打赢祭神比试后,我就想把某样东西交给你了。只不过因为你要养伤,所以我把这东西先暂时存起来了。” “现在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自由活动了,所以我觉得也是时候该把那东西给你了。” 说罢,半兵卫偏转过头,朝道场内正在练剑的众人喊道: “停!” 半兵卫的这声大喊的话音一落,正在道场内练剑的众弟子纷纷停下了各自手头上的练习,扭过头,朝半兵卫投去疑惑的目光。 “集合!” …… …… 剑馆内的所有人——包括绪方在内,都乖乖地跪坐在道场伤,等待着半兵卫的归来。 在让众弟子停下手头上的练习并集合后,半兵卫便暂时离开了。 据他所说——他要去把准备授予绪方的东西给拿过来,去去就回。 而半兵卫也并没有蒙骗他们。 很快,半兵卫就端着一个卷轴,回到了道场。 在众弟子的前方坐定后,半兵卫用中气十足的语气、语调高喊道: “绪方!” “在!” “上前!” “是!” 绪方从地上站起身,快步走到众弟子的最前方,然后重新坐下。 “绪方,这个给你。” 说罢,半兵卫将他手上的这个卷轴朝绪方递去。 “这是……?”绪方疑惑道。 半兵卫微微一笑:“你拿来看后,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是……” 揣着疑惑的心情再次起身的绪方,缓步走到半兵卫的跟前,然后重新跪坐在地。 伸出双手恭敬地从半兵卫的手中接过这一卷轴。 “师傅,可以现在打开来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 “那……弟子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利落地解开捆着卷轴的细绳后,绪方一口气将这卷轴拉开。 卷轴上面写着很多龙飞凤舞的大字。 绪方看到了“榊原一刀流”的字样。 然后又看到了师傅的名字,接着又看到了他的名字。 将卷轴拉到底后,写在卷轴最后面的4个汉字,令绪方的双眼陡然瞪圆了起来。 这4个汉字,正是——免许皆传。 “师傅!这个是……?!” “没错。”半兵卫点了点头,“这正是免许皆传的证书。” 半兵卫的话音刚落,场内立即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惊叹声。 跪坐在绪方身后的其余弟子,都用情绪不一的目光看着绪方。 “师傅……”绪方的脸上布满惊愕之色,“我何德何能得到免许皆传的证书?” 绪方的这句话并不是在谦虚。 他是发自肺腑地说出这句话。 绪方认为——他根本还没将榊原一刀流的四大剑技练至炉火纯青的地步,哪来的资格获得免许皆传的证书? “绪方,安心地把免许皆传的证书收下吧。” “我们榊原一刀流评定弟子是否达到可以拿到免许皆传的证书的标准,与其他流派并不一样。” “绝大部分的流派,都要求弟子必须将该流派的剑技掌握、且练得炉火纯青。” “但我们榊原一刀流不一样。” “我们榊原一刀流虽然也注重剑技的掌握,但我们更注重另一样东西。” “不同的流派,对于免许皆传证书的授予与否的标准都各不相同。” “我们榊原一刀流的授予条件只有2条。” “只要能达到这2个条件,就能得到我们榊原一刀流的免许皆传的证书。” “第1条:能否将某一剑技练至娴熟。” “第2条,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是否悟到了生死决斗中最重要的一条准则。” “我并不要求你们将榊原一刀流的每一招剑技都练到炉火纯青。” 半兵卫的这句话,并不仅是跟绪方说了,而是跟场内所有的弟子诉说。 “我的兄长——也就是你们的师伯在云游天下、与诸位高手进行比试时,悟出了一个实战中的真理。” “那就是——‘样样通,就等于样样松’。” “你们师伯碰到过不少高手,都仅仅只把某一招练至炉火纯青。” “即使他们不懂其他的剑技,也不妨碍他们凭借着他们仅会的这一招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高手。” “你们的师伯也是这样。” “你们的师伯虽然开创了榊原一刀流这一流派,但他也并不是把榊原一刀流的每一招都练至娴熟的。” “论‘登楼’的威力,你们的师伯只能算是稀松平常。” “但你们的师伯却将‘水落’练至登峰造极。” “你们师伯所使出的‘水落’的威力,甚至让修行‘示现流’的萨摩人都感到害怕。” “他就凭借着这一招‘水落’,把数不清的高手连人带刀地斩成了两半。” “也正因你们师伯深知‘并不需要把每一招剑技都练至娴熟’的这一道理,所以他在病故前,特地拉着我的手,叮嘱我:只要能把榊原一刀流中的某个剑技练至娴熟,即使此人其他剑技的水平一般,也能拥有获得免许皆传的证书的资格。” “早在举行馆内大比的时候,我就注意到绪方你的‘鸟刺’的水平,已到极高的水准。” “论威力,目前绪方你使出的‘鸟刺’的威力,应该还在我之上。” “所以早在馆内大比举行之时,绪方你就已经达到了是否能拿到我们流派免许皆传证书的第1个条件。” “而在祭神比试上,绪方你的一句话让我明白了——你已经明白了在生死决斗中最重要的一条准则。” “一句……话?”绪方迟疑道。 “就是那句‘只要能赢,不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第73章 宴席 听到半兵卫的这句话,绪方愣了愣。 随后面带几分无奈之色地笑了笑: “师傅……我还以为你会很讨厌我的这句话呢……” “嗯?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总感觉师傅你是一个不喜暴力的人,所以对于我这种话,我觉得师傅你应该会非常厌恶……” “怎么会。”半兵卫笑了笑,“我是讨厌暴力不假。我平常也总是教导你们——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你们忘了吗?我在教你们这个道理时,总是会在后面补上一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暴力’。” 绪方回忆了下。 发现还真如半兵卫所说的那样——半兵卫之前跟他唠叨这个道理时,有时候会在后面加上这句话,但有时候则没有加。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比谁都暴力。” 听到半兵卫的这句话,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师傅他对“万不得已”的定义是什么…… ——明明在之前的祭神比试上,我和远山都已箭在弦上了,师傅还想拦着我,不让我上场…… ——难道说在师傅眼里,之前祭神比试上的那种情况还不算万不得已吗…… 而半兵卫此时接着说道。 “在进行赌上性命的死斗时,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要赢且活下去。” “只要能在死斗中赢,不论使出什么招数都是正当的,没有卑鄙一说。” “那种不明白这种道理的人,即使他把榊原一刀流的每一招剑技都练到登峰造极,我也不会把免许皆传的证书给他。” 半兵卫的话音刚落,场内的一名弟子便突然用开玩笑的语气高声道: “师傅!我明白这一道理了!我日后与人进行生死决斗时,也会不择手段的!请问也能把免许皆传的证书给我一份吗?” “你?”半兵卫听出了这名弟子只是在开玩笑,所以也换上了开玩笑的语气,“你只是达到了获得免许皆传证书的第2个条件而已,你有达到第1个条件吗?你有哪招剑技练得娴熟吗?” 半兵卫的话音一落,立即引起了一片片大笑声。 也多亏了刚才这名弟子的耍宝,让道场内的氛围变轻松了不少。 众人在笑完过后,半兵卫重新用严肃的目光看着绪方。 “绪方,不用再有任何的推辞,安心地把免许皆传的证书收下吧。” 绪方偏转着目光,从面前的半兵卫重新转移到手中的卷轴上。 望着卷轴上的“免许皆传”这4个大大的汉字,绪方抿了抿嘴唇。 “……师傅,我明白了。免许皆传的证书,我收下了。” “嗯。”半兵卫轻轻地点了点头,“望你日后不会做出有辱师门的事情。” “是!” “好了。”半兵卫站起身,“大家可以继续练剑了。” 随着半兵卫的话音落下,跪坐在绪方身后的其余弟子立即站起身,然后朝绪方“扑”去。 “好厉害!这就是免许皆传的证书吗?” “免许皆传啊……好羡慕啊。” “绪方前辈,可以将证书给我们看看吗?” “绪方君,恭喜你!” …… 第一次见到免许皆传证书的众人,立即把绪方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 不少人甚至还伸手想借绪方的免许皆传证书来看一看。 对于这些人的请求,绪方自然是大方地答应了,然后爽快地将他的免许皆传的证书交出去,供大家传阅。 就在大家都在那兴奋地传阅着绪方的免许皆传的证书时,三上突然高声道: “大家!请听我说!” 三上的这声大喝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吸引力,包括还没有离开道场的半兵卫。 “我有一个提议!” 三上满脸笑意的说着。 “为了庆祝绪方君的伤势即将痊愈,同时也为了庆祝绪方君成为我们榊原剑馆的第一位拿到免许皆传证书的人!我们举办一场宴席如何?” 榊原剑馆是一座刚建立没多久的“年轻剑馆”,绪方的的确确是榊原剑馆自建馆以来第一个拿到免许皆传证书的弟子。 “宴席?” “听起来似乎不错。” “我最近的确好久没有好好地畅饮一番了。” 而绪方在听到三上的这一提议后,也不禁愣了一下。 举办一场庆祝他即将痊愈、获得免许皆传证书的宴席——在听到三上的这一提议时,绪方心底不感到高兴,那肯定是假的。 …… 就在众人对三上刚才的这个提议进行着细声的讨论时,三上再次补充道: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参加!” “师傅。”三上偏转过头看向半兵卫,“我希望您也能来参加!” “我倒是可以来参加。”半兵卫轻声道,“不过——你打算在哪里办宴席?” 三上面露尴尬的笑容,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下面。 准确来说,是指了指他脚下的道场地板。 “不行!”半兵卫想也不想地直接回绝道,“道场是练剑的地方!不是举办宴席的地方!” “师傅!”三上双掌合十,“还请您能多多通融!在这里办宴席只需要准备酒水和饭食就可以了!若是去外面的居酒屋或饭馆办宴席的话,要多花不少钱的!” 三上的话音刚落,其他的弟子也都纷纷附和道: “师傅!求您了!” “请您多多通融!” “我们事后会打扫干净的!” …… 因为想办宴席……或者说,是想和自己的师兄弟们一起大口喝酒的人数量还不少。 所以对半兵卫的求情声,其声势还不小。 望着不断向其求情的弟子们,半兵卫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行吧,这个道场就姑且借你们一用吧。” 半兵卫的话音刚落,道场内立即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三上前辈!”一名弟子用迟疑的语气朝三上问道,“那么——举办宴席的钱,我们是均分吗?” 这名弟子的话刚说完,不少人立即将目光集中在了三上身上。 榊原剑馆的众弟子因各自平常的工作各不相同,所以收入也各不相同。 有些弟子因俸禄过低的缘故,过着算不上多么体面的生活。 如果举办宴席的钱是均分的话,那么这些生活比较拮据的人,会很犹豫是否要参加。 “不!”三上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举办宴席的钱,统统都由我来出!” 三上此言,立即引起了在场的不少人的惊呼。 包括绪方在内。 “三上前辈!”绪方急声道,“怎能让您如此破费!” “破费什么的,算不上啦。”三上爽朗地笑了笑,“我还是有一点存款的,举办一场宴席——绰绰有余。”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句话,那有必要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但如果是三上说这句话,那就没有怀疑的必要了。 因为三上算是他们榊原剑馆众弟子中俸禄最高的那批人之一。 然而,就在这时,半兵卫突然出声了: “三上,不需要你破费了,举办宴席的钱都由我来出吧。” 第74章 玄安医生 “师傅……?”这次换作三上瞪圆双眼,面露惊讶。 “举办宴席的钱,由我出好了。”几分笑意出现在半兵卫的脸上,“论储蓄,你们肯定都不如我。三上,举办宴席这种事对我来说,更‘绰绰有余’。” 半兵卫现在其实是退休之身。 为广濑藩奉献了自己的大半生后,光荣退休。 在退休之后,才用自己的私人储蓄于前些年建了这座“榊原剑馆”,把余生的精力都放在了剑术的传授上。 工作了大半辈子,天晓得半兵卫现在攒了多少钱。 更何况,在开了榊原剑馆后,半兵卫还有学费可以收。 对于半兵卫的这番话,三上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而半兵卫提前察觉到了三上的这一意图,快速抬手制止,然后接着说道: “三上,不必多言。” “身为师傅的我,出席了这一宴席,结果举办这一宴席的钱全由弟子来出——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我可是会被他人取笑的。” “就当作是给师傅我一个不丢面子的机会,心安理得地把举办宴席的成本全部丢给我承担吧。” 既然半兵卫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三上也不好意思再强求。 向半兵卫恭敬地道了个谢后,三上再次看向身前的众弟子。 “我想找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举办宴席!请问大家明天晚上都有空吗?”三上高声道。 “我每天晚上都很闲。” “我明天晚上有时间。” “不行耶……我们几个明天晚上有工作要做……” …… 绝大部分人明天晚上都有空,但有少部分人明天晚上没有时间。 见明天晚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时间,三上再次大喊道: “那后天晚上呢?后天晚上大家都有时间吗?” “我可以。” “我不行……我后天晚上已经提前约好和其他人喝酒了……” “怎么你这个家伙明天、后天都没空啊……” …… 和刚才一样,仍旧是绝大部分人后天晚上有空,少部分人没空。 三上也不感到气馁或无奈。 再次大喊道: “那大后天晚上呢?” “大后天晚上我可以。” “大后天晚上的话我就有时间了。” “只要不出现什么突发情况,大后天晚上我是没问题的。” …… 这一次,大家的声音终于统一了。 见终于找到了一个大家都有空的日子,三上的脸终于浮现出些许喜色。 “好!”三上笑道,“那就把举办宴席的时间定在大后天的晚上了!” 举办宴席的时间、地点都已经定下了。 只剩最后一样东西还没有决定。 那便是——举办宴席的饭食、酒水该去向哪购置。 “我们要去哪买酒水、饭食比较好啊?”一名弟子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是要去找一间能尽可能便宜卖东西给我们的店啊。”另一名弟子应道。 “我们几个平常经常去的那个居酒屋如何?” “你傻啊……我们几个平常去的那个居酒屋贵得要命,去那里买太不划算了。” …… 对于这一问题,三上其实也在苦恼。 因为三上并没有什么好的购置饭食与酒水的门路。 就在这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绪方此时出声道: “那个……我和某个居酒屋的老板娘很熟……如果找她的话,她应该会把饭食与酒水便宜卖给我们……” …… …… 广濑藩,流屋。 “欢迎光……啊!绪方大人!” “下午好,阿福小姐。”绪方冲身前的阿福笑了笑,“我今天带了些朋友过来哦。阿咲小姐在吗?” 说罢,绪方将身子朝旁边一侧,露出紧跟在他身后的三上等人。 绪方所说的“熟悉的居酒屋老板娘”,指的正是阿咲。 虽然因为受伤的缘故,暂时没法以“保安”的身份来流屋。 但这一个多月来,绪方还是时不时地以“朋友”的身份来看看阿咲与阿福。 得知阿咲现在正在流屋的二楼后,绪方便让阿福去把阿咲请下来。 在阿咲下楼、与她进行了简短的寒暄后,绪方便帮三上与阿咲互相做着自我介绍,然后由口才不错的三上来诉说他们此次来访的目的是什么。 得知三上他们打算向他们购置一批开宴席所需的饭食与酒水后,阿咲爽快地说道: “没问题!我这里的食物、酒水的种类可是很齐全的哦!你们要什么都有!我会以最便宜的价格卖给你们的。” 说到这,阿咲顿了顿。 然后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接着说道: “不过——我也没办法直接以成本价卖给你们就是了,我多多少少也还是要从你们那赚点钱过来的。” “哈哈哈。”三上爽朗地大笑了几声,“没问题!您愿意便宜些卖给我们,我们就已经很是感激了!” 见这单与流屋的生意如此痛快地成交了,一抹笑意不由自主地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宴席吗…… 绪方仔细回想了下,发现自己自来到江户时代后,还真没有参加过什么宴会。 每天都过着既规律又有些枯燥的生活。 一想到大后天就要进行一场庆祝他伤势即将痊愈、且得到免许皆传的证书的宴席,期待感便在绪方的心间如夏季的云朵般不断氤氲着。 …… …… 当天晚上—— 广濑藩,仓永的宅邸,仓永的房间。 “玄安。”仓永朝跪坐在他身前的一名中年壮汉说道,“绪方君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这名跪坐在仓永身前的中年壮汉——也就是玄安向仓永略施一礼后,答道: “绪方君的伤势恢复得很好,据我估计,大概再过2天左右的时间,绪方君的身体就能恢复如初了。” “嗯。”仓永轻轻地点了点头,“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说罢,仓永正坐起来,朝身前的玄安施了一礼。 “家老大人,您言重了。” 二人又接着寒暄了一阵后,仓永便把玄安暂时请了出去。 玄安刚一离开仓永的房间,一道黑影便陡然从仓永身前的房顶上降下。 “主公。” 飞猿用熟练的动作,从仓永房间的天花板上跳下,然后单膝跪在仓永的身前。 “飞猿。”在飞猿出现在眼前后,仓永立即说道,“如何?主公他今日有什么别的动静吗?” 第75章 绪方的疑虑 “回主公。”飞猿应道,“松平源内他今日没有别的什么动静,一直待在屋中……” 说到这,飞猿迟疑了一下。 然后用像是把卡在喉咙里的东西给挤出自己的嘴巴一般的动作,艰难地把剩余的字词从嘴中吐出。 “观看着……‘比武’……” 听到飞猿的这句话,仓永的脸色一变,眉头微微皱起。 过了好一会后,仓永才接着朝飞猿问道: “那……还有什么别的关于主公的情报吗?” 仓永才是飞猿效忠的对象,所以飞猿只称呼仓永为主公,对于松平源内,飞猿一向都是直呼其名。 “有。我已经收到了可靠的情报——在大后天,松平源内要再去打猎一次。” “又要打猎吗……”仓永像是精疲力竭一般,发出一声满是疲惫之色的叹息。 因为仓永没有接着说话,所以房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过了好一会,飞猿才用试探性的口吻,小心翼翼地朝身前的仓永说道: “主公……我们的那个计划……还要进行吗?” “当然!”听到飞猿的这个问题,仓永不假思索地说道,“计划——一定要进行到底!” “可是……”飞猿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迷茫之色,“我们……有胜算吗……?” 话刚说出,飞猿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这句话有些失礼了,于是赶忙朝仓永道歉: “抱歉,主公!我刚才失言了!” “……没事。”仓永轻叹口气,“你会有这样的顾虑,也是正常的……” “对了,飞猿。我刚才已经问了玄安。绪方君的伤势马上就要好了。” “那个青年吗……”飞猿嘟囔道,“如果他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的话,那我们的战力倒的确可以得到长足的增长……” “对了,差点忘记问了。”仓永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飞猿,最近可有石川剑馆的人想要谋害绪方君?” “有。”飞猿答道,“在昨天,就有2名石川剑馆的弟子仍旧不死心地想要直接硬闯绪方的家,替那个远山任一郎报仇。” “然后呢?你是如何制止的?” “我悄悄地通知了石川剑馆的馆主石川兵马。让石川兵马得以及时出手制止了那2名弟子。” “那个石川兵马是怎么制止他的那2名弟子的?” “他以练剑的名义,和那2名弟子进行切磋,故意打伤了那2人,让他们2个没法再去找绪方的麻烦。” “不过……这2名弟子中其中一个叫板垣的,明明右肩已经有着很严重的伤了,在旧伤未愈、又被他师傅给添了个新伤的情况下,还是执意要去找绪方报仇。” “直到右腿被石川兵马弄脱臼了,那个板垣才被迫放弃。” “嗯。”仓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那个石川兵马倒是个聪明人……不让更多的麻烦出现。只可惜他的弟子都没能领会他们师傅的良苦用心啊……” “飞猿,继续监视石川剑馆,与石川兵马多多配合,不得让任何一名石川剑馆的弟子去向绪方复仇。” “是!” 在沉默了一会后,仓永轻声朝身前的飞猿问了一个新的问题: “……飞猿,我明、后两天都有很多无法推脱的事情要去忙活,对吧?” 仓永现在因年纪已大的缘故,记忆力已经大不如前。 所以近些年,仓永开始让他现在最信赖的人——飞猿来帮忙记住他未来数天内的行程安排。 “是的。明、后两天的工作都会非常繁重。” “这样啊……”仓永嘟囔道,“那就选大后天吧。” “飞猿,就在大后天,把绪方君请来我们府邸。” “是!” …… …… 3天后—— 临近黄昏之时。 广濑藩,绪方的家。 绪方这又破又小的家中的榻榻米上,此时正一前一后地坐着两个人。 这2人中的其中一人,自然正是绪方。 绪方现在正光着自己的上身。 而在他的身后,则坐着一名光头壮汉。 这名光头壮汉此时正仔细地检查着绪方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此人正是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对绪方进行着贴身、周密治疗的名医——玄安。 玄安一边检查着绪方身上的每一处伤口,一边轻轻地点着头: “嗯,不错。每处伤口都恢复得很好,看来绪方君你的确有好好地听从我的医嘱,没有在受伤的时候跑去练剑啊。” “明明受伤了,却硬要撑着伤体去练剑——这种事情只有笨蛋才做得出来。”绪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效率低下先不说,还极有可能让本来不是很严重的伤变严重起来。” “说得对。”一直一脸严肃的玄安此时嘴角一扯,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我见过太多的那种明明受伤了,却硬是不肯乖乖养伤,最后给自己的身体造成了永远不可能治愈的伤害的笨蛋了。” 说到这,玄安刚好检查完了绪方身上的每一道伤口。 “不错。每道伤都恢复得很好,你现在已经不需要再上药了。” “那我现在可以练剑了吗?”绪方急忙问道。 “可以了。”玄安点了点头,“你现在已经可以像以前那样了——想怎么蹦哒就怎么蹦哒。” 听到玄安的这句话,绪方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 枯燥、无聊的养伤生活终于结束了——这让绪方想保持淡定都很艰难啊。 “绪方君你今天的心情看上去似乎不错啊。” 正收拾着他的药箱的玄安突然朝绪方问道。 “从我进屋的那一刻,便感觉你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难不成最近发生了什么让你高兴的事情吗?” “嗯。再过一会,我们榊原剑馆的宴席就要开始了。” 绪方把这场马上就要开始的宴席因何进行的前因后果,给玄安简略地讲述了一遍。 “哦哦!庆祝你痊愈以及获得免许皆传证书的宴席吗?那很棒啊。” “说起来——绪方君你得到榊原一刀流免许皆传证书的事情,在这几天都传开了呢。” “大家都在传——榊原剑馆出了个年仅20岁便得到免许皆传证书的天才剑客。” “天才剑客什么的,太夸张啦。”绪方无奈地笑了笑,“我之所以能得到免许皆传的证书,只是因为我们流派的免许皆传证书特别好拿而已。” 绪方的这句话并不是在谦虚。 他真心实意地觉得他们榊原一刀流的免许皆传证书真的好容易拿。 只要能学会在战斗中不择手段、把流派中的四大剑技中任何一个剑技练至娴熟,就能得到免许皆传的证书。 获得证书的条件,和其他流派相比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所以在收下这免许皆传的证书时,绪方的心里其实是有种“德不配位”的忐忑的。 玄安收拾完他的药箱,起身准备离开绪方的家。 “你的伤已经好了,所以之后我也不需要再登门给你上药了。” “嗯。玄安医生,后会有期了!”绪方站起身,朝玄安行了恭敬的鞠躬礼,“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你说错了,绪方君。”玄安微微一笑,“你应该说‘后会无期’才对。” “‘后会无期’——才是医生和患者之间最好的状态。” “所以——希望绪方君你日后能一直健健康康的,日后不用再和我相见了。” “后会无期了,绪方君。” 说罢,玄安提起药箱,朝绪方的屋门走去。 然而——就在玄安在房子的土间处穿好他的草鞋,准备离开之时,从刚才开始脸上就带着淡淡的犹豫之色的绪方,此时终于鼓起勇气朝玄安出声问道: “玄安医生……在你离开之前……可以回答一个……我之前就问过你很多遍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 “……玄安医生。”绪方直视着身前的玄安,“仓永大人他……为什么会派你来给我治疗?仓永大人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第76章 仓永的邀请 身为广濑藩家老的仓永为何对他如此好? 在祭神比试结束后,仓永曾经亲身来到绪方的身前,微笑着拍了拍绪方的肩膀,夸赞着绪方刚才在比武场上的表现。 随后,不仅将医术在他们广濑藩数一数二的玄安医生派来给绪方治疗。 而且还自掏腰包,承担了给绪方治疗的一切费用。 不仅如此,仓永还给绪方放了带薪假——养伤期间不用再去藩厅进行他那库房官的工作,并且这段养伤期间内绪方的俸禄可以照拿,不会因绪方少工作了一段时间而克扣绪方的俸禄。 仓永如此照顾他,令绪方百思不得其解。 绪方敢用自己的生命发誓——他此前与仓永绝对没有交集。 绪方弄不明白——与他素无交集的仓永,为何会对他百般示好? 在玄安给绪方进行着首日的治疗时,绪方便朝玄安问出了他的这个问题。 然而绪方得到的答案只有玄安的含糊其辞。 随后,绪方或明示或暗示地不断询问着玄安这一问题。 但不论绪方怎么问,玄安都是紧闭着嘴巴,不肯吐出一个字。 现在对绪方的治疗已经结束了。 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绪方觉得他应该都看不到玄安了。 绪方犹豫再三,绝对趁着这最后的一次机会,朝玄安再一次地问出了这个困扰了他一个多月的问题。 本来,绪方都已经做好了再次被玄安敷衍的准备了。 但没成想——玄安在听到绪方的这个问题后,竟然抿了抿嘴唇,沉默了下来。 而绪方也安安静静地跟随着玄安一起沉默,等待着玄安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玄安才张开嘴唇,幽幽地说道: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仓永大人为何会对你百般示好。” “但我知道——” 玄安话锋一转。 “仓永大人对你的这些好,肯定都是有原因的。而且是并不一般的原因。” “我与仓永大人也算是老相识了,所以对于他的为人,我也有着些了解。” “仓永大人是一个意志很坚定的人。” “面对再大的困难,仓永都会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同时,他也是一个……很残酷的人。” “他绝不会在无用的人、自己不感兴趣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玄安话说到这,便点到为止,不再接着往下说了。 虽然玄安只把话说到这,但他刚才所说的那些话所蕴藏的信息量也足够绪方去慢慢来理解、消化了。 “……总之,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给你了。” 喀拉拉。 玄安拉开绪方家的家门。 “后会无期了,绪方君。” 碰。 绪方的家门被合上。 又破又小的屋内,重新变得只剩下寂静的空气陪伴着绪方。 “算啦。”绪方轻叹了口气,“如果仓永给我的这些示好都是需要偿还的……那就等他上门要‘债’再说吧……” …… …… “差不多到时间了……” 绪方望着窗外的天色,嘟囔道。 此时的绪方已经穿戴整齐。 今晚可就要和师傅、师兄弟们一起共举宴席了,为了配上这绪方期待已久的宴席,绪方特地换上了一身他衣柜内最新、最干净的衣服。 头发、身体什么的,也特地好好洗了一遍。 望着外面的天色,绪方不断犹豫着是否要现在就出门,还是说要再晚一些。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陌生的大喊: “绪方逸势君在家吗?” ——嗯? 绪方微微皱起眉头,循声看向自家的房门。 ——是石川剑馆的人来找我报仇吗…… 绪方迅速抓起放在他身旁的刀,然后蹑手蹑脚地朝房门走去…… 然而,门外的人就像长了双能够看清屋内的绪方正在做什么的透视眼一般,大喊道: “绪方逸势君!请您放心!我们不是石川剑馆的人!” ——不是石川剑馆? 虽然门外的人说是这么说,但绪方仍旧没有放松警惕。 虽然屋外的人这般说,但绪方可不会傻乎乎地因为屋外之人的一面之词而放松了警惕。 站在门后2步远距离的绪方拔出了他的打刀,将刀刃插进大门与门框之间的缝隙之间。 因为绪方的家门是最常见的那种推拉门,所以往右边一推,就能把屋门推开。 将刀刃插进房门与门框之间的缝隙后,绪方朝右边横向一推,将房门拉开。 房门拉开,2名面容极其陌生、此前从未见过的年轻武士出现在了绪方的视野范围内。 这2名年轻武士的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普普通通地站立着,没有拔刀,更没有摆出任何战斗的架势。 毫无敌意——这便是这2名年轻武士现在的状态。 但绪方仍旧没有放松警惕。 绪方默默地后退2步,拉开自己与这2名年轻武士之间的距离,将手中的刀举起,用锋利的刀刃把自己与这2名武士隔开。 “您就是绪方逸势君吧?” 这2名年轻武士中的为首之人开腔道。 他所用的句式虽然是疑问句的句式,但语气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没错……我就是。你们是谁?突然找我,所为何事?” “我们是家老——仓永左卫门的家臣。此番冒昧前来,是想请足下来我主公的府邸一趟。” “仓永……左卫门……?” 一抹惊讶之色,不受控制地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 …… 广濑藩,榊原剑馆。 此时的榊原剑馆相当热闹。 道场的木制地板上不多不少地摆好了足够半兵卫以及榊原剑馆的所有弟子入座的桌案。 因为已经快到约定好的宴席开始时间了,已经有一半的人来到了道场。 这些提前来到了道场的人各司其职。 有的负责给桌案上摆着酒水与食物。 有的负责将地板上某几处没有擦干净的地方给擦干净。 也有些人就只是单纯地聚在一起闲聊着,通过闲聊来打发着这无聊的时间。 牧野就是无事可干、和其他师兄弟们围坐在一起闲聊的那批人中的其中一个。 牧野和平常关系较亲近的几名师兄弟瞎聊着所有他们想得到的话题。 “话说——”牧野拉长着声调说道,“我最近从朋友那听到一个很有趣的消息。你们有兴趣知道吗?” “消息?牧野前辈,什么消息啊?”说话之人,乃是他们榊原剑馆年纪最轻、同时也是辈分最晚的小师弟——今年还只有15岁的泽村吾郎。 第77章 绪方与仓永的会面 “牧野,你所说的有趣消息,该不会是又在哪里发现漂亮女人了吧?”坐在牧野身旁的一个师兄用半开玩笑的语调这般说道。 “怎么可能。”牧野没好气地拍了下这名师兄的肩膀,“我要说的有趣消息,才不是这么无聊的东西。” “牧野前辈!”泽村急声道,“那你倒是快说说你的这个有趣消息是什么啊。” “哼哼,我要说的这个消息,与幕府有关哦。” 牧野压低着声线,坏心眼的他在说到这时特地停顿了一下,来吊泽村等人的胃口。 而牧野的这小技俩也相当地成功——期待感渐生的泽村等人不自觉地将脖子对准牧野所在的方向稍稍前伸。 见自己成功勾起了泽村等人的兴致,牧野也不再接着使坏,清了清嗓子,然后—— “幕府最近……似乎正在召集全国的重刑犯们。” “召集重刑犯?”泽村皱眉嘟囔道。 同样皱紧眉头的人,还有围坐在牧野身旁的其余人。 “我有一个在监狱那当差的朋友。”牧野接着道,“是他告诉我的——幕府最近向诸藩下达了命令,要求诸藩将各自监狱中的重刑犯们押往纪伊。” “纪伊……?”泽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越听越糊涂了……幕府为何无端端召集全国的重刑犯?而且为什么要押去纪伊啊?” “我怎么知道。”牧野苦笑着耸了耸肩,“幕府的那些大人物们的所思所想,我们是猜不透的。” “那我们广濑藩现在有什么重刑犯吗?”牧野的另一名师弟问道。 “据我那在监狱当差的朋友所说——没有。”牧野道,“所以他们现在很闲啊,并不需要像其他藩的人那样,忙着将那些穷凶极恶的重刑犯们押去纪伊……啊,绪方前辈来了!” 牧野的脸正好对着道场的大门。 所以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进出道场的人都有谁。 正跟泽村等人闲聊的牧野,眼睛的余光在道场的大门处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赶忙抬起头朝道场大门望去。 出现在道场大门的人,正是绪方逸势。 牧野只注意到了绪方来了。 但并没有注意到绪方此时脸上的表情、神色有些古怪。 牧野赶忙站起身,领着泽村等人朝绪方迎去。 “绪方前辈!晚上好!”牧野率先朝绪方问好。 “嗯。你们也晚上好。”绪方笑了笑。 在与牧野等人寒暄过后,笑意便在绪方的脸上消失了。 “抱歉了,大家,我突然有些急事要去处理,所以今晚的宴席我会晚些到。” “欸?”牧野朝绪方投去疑惑的目光,“急事?什么急事?” “……抱歉,我不能说。牧野,你之后帮我转告下其他人吧。” “因为我可能会晚些到来的缘故,所以你们可以按照预定时间举行宴席,不用等我回来的。” “牧野,拜托你了。” 说罢,绪方便不做任何停留,快步从道场的大门离开。 只留下满脸疑惑之色的牧野等人在那面面相觑。 …… …… 道场外,等待着绪方的,是那2名刚才找上了绪方家的仓永左卫门的家臣。 “让你们久等了。”绪方用不咸也不淡的语气朝二人这般说道,“我们走吧。” “嗯。绪方逸势君,请跟我们来吧。” …… …… 这2名年轻武士领着绪方在城下町左转右拐。 最终,在一间气派的宅邸前停下了脚步。 望着身前这宽厚的宅门,绪方朝身前的二人问道: “需要我上交佩刀吗?” “不用。” “这样啊……” 绪方将左腰间的打刀抽出,然后用右手连刀带鞘地提着。 这2名年轻武士的其中一人跟守大门的2名下人耳语了几声后,这2名下人便把宽厚的宅门推开。 “绪方逸势君,请。” “嗯。”冲这2名年轻武士点头示意了下后,在这2人的带领下缓步走进了家老的宅邸。 在绪方等人走进仓永的宅邸后,那2名看门的下人便将宅门重新关上。 缓缓关闭的宅门将宅邸和外界的世界重新隔绝。 …… …… “绪方逸势君,请坐。” 领头的那名年轻武士领着绪方进到一处干净、整洁的房间内后,他便朝这房间中央的榻榻米再次做出了“请”的动作。 绪方也再一次跟这名年轻武士点头示意后,跪坐在这名年轻武士刚才所指的位置,将右手一直提着的打刀放在自己身体右侧的榻榻米上。 随后把腰板挺直,将双手平放在自己的双腿。 在绪方身前,是2面可以分别向左、右方拉开的纸拉门。 这2面纸拉门共同构成了一扇巨大的纸墙,隔绝了绪方的视线。 在绪方跪坐在地后,那2名负责将绪方一路带到此处的年轻武士,一左一右地朝这两扇巨大的纸拉门的两端走去。 一人跪坐在左侧纸拉门的边上。 另一人则跪坐在右侧纸拉门的边上。 就像是提前排练好的一样,二人同时伸出手,将左右两侧的纸拉门拉开。 阻隔绪方视线的纸墙赫然分隔成两半。 绪方的视线,也豁然开朗了起来。 在这由两面纸拉门组成的纸墙后面,是一名同样也在正襟危坐的老人。 对于这名老人,绪方可就太熟悉了。 毕竟在一个多月前的祭神比试上刚见过面。 这名老人,正是他们广濑藩的家老——仓永左卫门。 仓永望了望绪方。 随后用平静的语气朝那2名负责将绪方带到此处,然后刚才又帮忙把将绪方与仓永隔绝开来的纸拉门拉开的年轻武士说道: “你们2个先退下吧。” “是!”*2 这2名年轻武士齐声应和了一声后,不约而同地站起身,然后离开了房间。 此处空间,仅剩下绪方与仓永二人。 “一个多月不见了。绪方君。”仓永朝绪方笑了笑。 “晚上好,家老大人。”绪方尽可能朝仓永挤出一抹礼貌的微笑,“不知家老大人深夜邀我入府。所为何事?” 对于仓永在这个时候邀他入府,绪方其实是有些不悦的。 因为仓永所挑的时间实在是太一言难尽了。 按照原计划,绪方现在应该已经在榊原剑馆那里和师兄弟们一起痛快地喝酒了。 结果因为仓永的突然“邀请”,令绪方原先的计划被完全打乱了。 第78章 “你愿意做刽子手吗?” 对于仓永的这一邀请,绪方也不能拒绝。 毕竟这可是广濑藩二把手的邀请。 除了松平源内之外,绪方的最高上司。 再加上——绪方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仓永。 而仓永的这一突然邀请,正是一个当面质问仓永他的种种问题的一个大好机会。 所以——绪方便接受了仓永的邀请。 在前来仓永的府邸之前,绪方也不忘特地绕道榊原剑馆,告诉自己的师兄弟们——他今晚会晚些赴宴。 “绪方君,非常抱歉。” 仓永突然俯身朝绪方道歉着。 “我刚才已经听说了——你今晚还有相当重要的宴席要参加,对吧?” “因为我的原因,令你不得不推迟赴宴的时间。真的是相当抱歉。” 仓永早在昨日,便从飞猿那得知绪方今夜要参加一场很重要的宴席。 但为了一己之私,仓永决定按原计划进行,在今夜召绪方入府,委屈一下绪方,让绪方被迫推迟赴宴的时间。 绪方无声地轻叹了口气。 “家老大人,您不需要道歉。” “如果您有什么要紧事欲同我说的话,那便请但说无妨。我会洗耳恭听。” 仓永直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既然绪方君您今晚还有重要的宴席要参加,那在下就不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了。” 仓永抬起眼眸。 用极其严肃的目光,直视着绪方他的双眼。 “……绪方君,您愿意做刽子手吗?” …… …… 这个房间足足在诡异的沉默氛围中沉浸了好一会后,绪方的一声“哈”才终于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 “……哈?”绪方用错愕的目光看着仍旧抱持着一脸严肃的仓永。 仓永那严肃的表情,宣告着——他刚才的那句话并不是玩笑话,他是相当认真的。 刽子手——这个词汇对于绪方来说虽然陌生,但他也是明白这个词汇所包含的意思的。 “刽子手……是要我去杀了谁吗?” “没错。”仓永点了点头。 “要我去杀谁?” “松平源内。” “……哈?” 这是绪方发出的第2道包含着以错愕、震惊为主的复杂情绪的“哈”声。 松平源内是谁,绪方当然知道。 此时的绪方,正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家老大人,您说您想让我去杀了谁?”绪方用小心翼翼的语调,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这个问题。 而仓永也把他刚才的回答也重复了一遍: “松平源内。” 似乎是打算让绪方确信他没有听错,仓永在顿了顿后,补充道: “我希望您能协助我们合力刺杀广濑藩大名、也就是我们的主公——松平源内。” …… …… 广濑藩,藩内某处密林中。 “今天运气真背啊……” 一名脸色苍白得有些瘆人的青年,用平静、淡然的语气说道。 “一天下来,连个猎物都没有杀到。” 这名青年正坐在一名武士的身上。 这名武士将双手、双膝撑在泥泞的地上,让自己的后背变成“椅子”。 而这名脸色苍白的青年,便这么大大咧咧地坐在这名武士的背上。 即使胯下的这名武士已经因劳累而不断冒着冷汗、双手、双腿开始轻微地打颤,坐在他背上的这名脸色苍白的青年也丝毫没有要体谅他的意思。 这名青年坐在一名武士的背上。 在他的身前、两侧单膝跪倒着一片接一片的武士。 这些武士都是这名青年的随身侍卫。 足足有113人。 每次外出打猎,这名青年都会把他的这113名侍卫带出来,令这113名侍卫在他打猎时,贴身保护着他。 这名青年,正是今日前来打猎的广濑藩现任大名——松平源内。 听到松平源内的这声因打不到猎物而发出的抱怨后,不少侍卫的脸上开始冒出细细的冷汗。 同时,他们也怕本来就垂着的头埋得更低了。 这副架势,仿佛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土壤里。 因为他们见过太多遍松平源内因打猎不顺,而迁怒于其他人的画面了…… 为了不被松平源内盯上,他们不得不尽可能把头埋低、把身子缩起来…… “……主公。” 一名同样也是单膝跪在地上,但却离松平源内最近的一名壮硕武士出声道。 “现在天色已黑,今日的狩猎就先到此为止吧。” 这名身材壮硕的武士,正是他们广濑藩的第一武士、松平源内的贴身侍卫——七原。 同时,他也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向松平源内提出些许谏言的人之一。 听到七原的这番话,松平源内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快要黑透的天色。 “……回去吧。” 说罢,松平源内站起身,朝被系在旁边的马匹走去。 见松平源内终于打算回去了,绝大部分的侍卫——尤其是那个给松平源内充作“椅子”的侍卫,纷纷松了一口气…… …… …… “刺杀……松平源内……?” 绪方艰难地将这句话的每个字词从嘴中吐出。 “……家老大人,容我确认一下——您刚才的这句话是在开玩笑的吗?” “我没有开玩笑。”仓永正色道,“我是相当认真的。” 因受到庞大的信息量的冲击,绪方现在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涨涨的。 在绪方抬手揉着额头,舒缓一下遭到庞大信息量的冲击而有些紧绷的大脑时,仓永说道: “绪方君,您平日里虽然没有什么机会与主公接触,但您应该多多少少听闻过主公的残暴吧?” “……略有耳闻。也曾亲眼见识过……” 绪方的脑海中浮现起松平源内巡视仓库时,一剑把不慎撞到他怀里的井上给杀了的场景…… “虽然您听闻过、也曾偶然见识过主公的残暴之举,但您对主公的残暴,还没有过切实的体会——这一点,我敢保证。” “为了方便跟您述说我决定刺杀主公的动机,我决定先让您……见个人。” 说罢,仓永头一偏,朝房外喊道: “飞猿!” 仓永的话音刚落,一名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青年便拉开绪方左侧的纸拉门。 “主公。”被仓永称为飞猿的青年单膝跪在地上。 “帮我把里吉带来。” “是!” 飞猿高声应和了一声后,便将刚刚拉开的纸拉门重新拉上,消失在了绪方和仓永的视野范围内。 没过多久,飞猿便回来了。 回来了的飞猿,并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来。 而是带着一名身材瘦小的少年回来。 第79章 松平源内的游戏 绪方上下打量了这名少年几遍。 这名少年的衣服相当整洁。 身体也相当地干净,就像是才刚洗过澡一样。 不过他的眼神却让绪方不禁有些心底发毛。 这名少年的双眼……没有任何神采…… 就像是一对死人的眼睛。 这名少年在飞猿的带领下,跪坐在的绪方的左侧。 在这名少年坐定后,飞猿便后退几步,单膝跪在这名少年的右后侧。 “武士大人,初次见面……”少年率先朝绪方做着自我介绍,“我叫里吉……” 在自称为里吉的少年话音落下后,绪方赶忙将跪坐在地的身体朝左一转,令自己的身体正对着里吉。 “初次见面。我叫绪方逸势。” “绪方君。”仓永此时出声道,“里吉出身自我藩内的一座名叫‘妙张’的普通农村。” 听完仓永对里吉的补充介绍后,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为何无端端带一个眼神这么可怕的人来见我…… 绪方心中的这声话音刚落下,仓永便补充了一句让绪方的心脏差点漏跳了一拍的话: “在5个月前,妙张村不复存在了。” “……啊?”绪方偏转过头,朝仓永投去错愕的目光,“不复存在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仓永抿了抿嘴唇。 在停顿了会,说道: “……自主公即位以来,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向藩内的各条村子进行着无度的增税。” “在5个月前,妙张村的村民们因忍受不了这苛刻的税款,发动了起义。” “妙张村村民们的起义,自然很快就被扑灭了。” “自发动起义,到起义失败,仅过了3天的时间。” “绪方君,您现在一定很疑惑吧?疑惑着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场起义。” 听到仓永的这句话,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 因为仓永刚才的这句话十分精准地说中了绪方的心声。 刚刚的绪方恰好就是在疑惑着自己为何从未听说过此事。 “绪方君您之所以没听说过此事,全是因为我们拼尽了全力,封锁了‘妙张村发动起义’及‘妙张村起义失败’的消息。” “有2个原因迫使着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第一个原因:因为藩内的某座农村的农民因忍受不了严苛的税款而发动起义——这种不光彩的消息,自然是让越少人知道越好。” “至于第2个原因……” 仓永突然沉默了下来。 自然搭放在双腿上的双手,也缓缓攥紧了起来。 眼中的情绪,也慢慢变得复杂了起来。 “……第2个原因……便是因为……主公他对因起义失败而被俘的村民们……进行了非常残酷的惩罚……” 仓永刚才的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 话音刚刚落下,便让里吉出现了奇怪的反应…… 里吉猛地将牙关咬紧、双拳紧攥,身子开始轻微地发抖。 里吉的这力度,仿佛是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将掌心抓出血来。 而绪方则一脸茫然地看看仓永,然后又看看里吉。 “……接下来。”仓永轻叹了口气,“就由里吉来和你说说主公他都对妙张村的村民们都做了些什么吧……” 绪方看向里吉。 里吉连做了数个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然后张开了嘴,发出嘶哑的声音: “……松平源内那个狗贼……不是人……” “他把村子里的大家……都带回了他的城……” “村子里的男人们被带到了城内的一处道场,女人们则被带去了其他的地方……” “松平源内那个狗贼……喜欢看至亲、挚友之间进行互相残杀……他美其名曰‘比武’……” “那处道场……就是那个狗贼观看厮杀的地方……” “之所以把我们带到那个道场,就是想看我们和自己的家人们、友人们自相残杀……” “他分给了我们每人一把刀……” “每场决斗只能活一人……” “而我的第一个对手……就是我的弟弟……!” 说到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里吉,泪珠开始大颗大颗地从眼眶中滚落而出。 “如果每场决斗没有分出胜利者的话,那么两个人都会被那个狗贼杀掉……!” “我不想杀了弟弟……” “但我也不想死……” “所以……我最后……一剑刺穿了我弟弟的胸口……” “然后……我的第2场的对手……是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为了能让我活下来,自己撞上了我的刀……” “之后……我又连着跟好多村里的朋友们自相残杀……” “我杀了弟弟、杀了父亲、杀了几乎所有的朋友,才终于活了下来……” “我好憎恨……为了活下来而杀了所有亲友的我……” “但我更加憎恨逼着我们做这种事情的松平狗贼!!” 里吉猛地扑向绪方,紧紧抓住绪方的右手。 “武士大人!求求您帮帮我!帮帮我们!” “请您帮我们杀了松平源内那个狗贼吧!!” 里吉的双手紧紧地攥住绪方的右手。 绪方的右手能清晰地感受到里吉双手的力度、那因激动与愤怒而发颤的幅度、以及……蕴藏在里吉体内那无边的仇恨…… 相比起里吉这声泪俱下的请求,更令绪方感到内心不平静的,还数里吉的眼泪。 原本,里吉的眼泪还是普普通通的透明色。 然而……随着里吉对他之前的遭遇的不断阐述,里吉的眼泪渐渐开始了变化…… 由透明色慢慢转变为淡红色。 最后……变成了现在的猩红色…… 猩红的眼泪……不,已经不能说是眼泪了。 应该说是鲜血不断从里吉的眼眶中滚落出来,然后滴落在绪方腿上的袴上…… 这滴落在绪方袴上的血珠,对于绪方来说,有如火星般炽热,烧遍绪方的全身,令绪方各处的肌肤不受控制地浮起大片的鸡皮疙瘩…… 望着流出血泪的里吉,仓永长叹了一口气。 “飞猿……把里吉带下去休息吧……” “是……” 飞猿扶着仍旧在那嚎啕的里吉离开了房间。 绪方怔怔地望着里吉离开的方向。 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80章 想喝茶水的松平源内 “这就是……主公他最爱玩的游戏……”仓永沉声道,“观看至亲、友人之间的自相残杀……” “妙张村的男性,统统沦为了主公他这游戏的‘玩具’……” “除了妙张村的村民之外,主公的城内目前还困着很多人,被迫去玩这游戏……” “妙张村的近百名男村民,因主公的这残忍游戏,只有里吉等寥寥数人活了下来。” “因为这些活下来的人彼此之间都已不是亲友,已没法再玩这一残忍的游戏,所以主公便放了里吉等人。” “在主公释放了这些人后,我便收养了无家可归的他们。” “但是……这些活下来的人,有的疯了……” “有的趁我们不注意,悄悄自杀了……” “这些幸存者们,目前只剩里吉一人勉强还能维持正常的神智……” 不得不说——仓永刚才所用的“勉强”的这个字眼,非常地准确。 里吉目前的神智若说是正常的,那倒也算是正常,还能好好地说话,也不会做出什么癫狂的、让人难以理解的行径。 可若说是不正常的……那也是相当地不正常…… 里吉的脑海中,早已被复仇的念头所占据。 如果松平源内就站在这,而里吉的手上有一把刀……不,有没有刀都无所谓了。 只要松平源内站在这,里吉绝对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不惜同归于尽,也要杀了松平源内。 现在光是回想起里吉刚才那副流着血泪的模样,绪方便不禁感到头皮发麻,整个人仿佛坠入冰窟之中。 “绪方君,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主公他是怎么处置妙张村的幸存男性的了。” “那接下来——你知道主公是怎么处置妙张村的幸存女性的吗?” 听到“女性”这个词汇,绪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该不会是沦为了发泄欲望的工具了吧?” “唉……”仓永长叹了一口气,“比这……还要过分得多啊……” 说罢,仓永站起身。 “绪方君,跟我来吧。” “我带你去看看……主公他是如何处置妙张村的女人的……” …… …… 与此同时—— 广濑藩,榊原剑馆。 “好慢啊……” “绪方前辈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我肚子饿了……” “好想喝酒!” …… 榊原剑馆除了绪方之外的所有弟子,以及榊原剑馆的馆主半兵卫,此时都已齐聚在了榊原剑馆的道场中。 道场内已经摆好了一张张盛满丰盛饭食、酒水的桌案。 榊原剑馆的师徒便分别坐在每张桌案的后面。 按照原计划——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开始狂欢、享受着宴席的美好了。 但因为绪方突然有了急事要去做,使得他们不得不拖迟宴席的举行。 虽然绪方在前往仓永的宅邸之前,有特地绕道榊原剑馆,告知牧野等人他因有急事会迟到一会,让他们先开始宴会,不用等他回来。 但榊原剑馆的师徒们完全没有理会绪方的这句话。 所有人都乖乖地坐在各自的桌案后面,没有一人动桌案上的饭食、酒水,都在慢慢地等绪方回来。 虽然时不时地就有一些人提议:不要等绪方回来了,先开始宴会吧。 但提出这些提议的人,无一例外,都遭到了以半兵卫、三上、牧野为首的众人的强烈谴责。 “绪方/绪方君/绪方前辈都还没来,怎能开始宴会!” 秉持着“人没到齐,不能开始宴会”的这一想法的人,占了榊原剑馆师徒中的绝大多数。 所以尽管肚子已经饿扁、心情已有些焦躁,但大家都强忍着自己,继续等待绪方的归来。 三上无奈地看着那些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开始宴席的师弟们。 在沉思了一会后,用力地拍了拍手,用响亮的鼓掌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样干等着绪方君回来的确有些无聊!我们搞点余兴节目出来打发打发时间吧!” “我先来!给大家表演一下我的拿手好戏——肚皮舞!” 听到三上的这番话,在场的半兵卫、以及绝大部分的弟子都用错愕的目光看着三上。 “三上前辈。”坐在三上旁边的牧野问道,“您会肚皮舞吗?” “肚皮舞这种舞蹈,还需要学吗?就算从没学过肚皮舞也没有什么影响啊。” 用半开玩笑的回答回应了牧野的这个问题后,三上站起身,来到众人的中间。 众人的桌案拍成2列,相对而坐。 三上走到2列桌案的中间,然后利落地脱掉上身的衣服,露出自己那白花花的肚皮。 三上根本就不会跳什么肚皮舞。 即使是一个傻子,都看得出来三上只不过在乱跳、毫无节奏地颤抖着自己的肚皮而已。 但就如三上刚才所说的那样——肚皮舞这种舞蹈根本就不需要去学习,即便从未学过也没有什么所谓。 “三上!”半兵卫含笑道,“跳得不错!” “哈哈哈!三上君!你这跳得是什么啊!” “三上前辈!你意外地很有跳舞的天分啊!” “好!三上前辈!我也来陪你跳!” …… 三上这滑稽的模样立即逗笑了在场的所有人。 大家都被三上给逗得捧腹大笑。 多亏了三上的表演,令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立即活跃了起来。 一些平日里本就是活宝的弟子还玩性大起,离开座席,跟着三上一起脱掉上身的衣服跳着滑稽的肚皮舞。 …… …… 在榊原剑馆的众人正欢声笑语时—— “我渴了。” 坐在马背上的松平源内突然冷不丁地说了句“我渴了”。 松平源内的话音刚落,走在送气源内的坐骑边上的一名小姓立即大喝了一声“是”,然后解下挂在腰间的一个竹筒。 然而——这名小姓刚把腰间的盛着水的竹筒解下,松平源内便紧接着说道: “我不要喝水,我要喝热茶。” “是!”这名小姓再次高声道,“我立即就去烧火!” 为了满足松平源内打猎时的口舌之欲,他的这几名小姓随身携带着清水、茶叶以及烧火用的各种器具。 “太慢了。”松平源内的语气仍旧是那么地不咸不淡,不紧不慢,“等茶叶煮好了,我都要渴死了。我现在就要喝茶。” 听到松平源内的这番话,他的这名小姓立即露出了为难之色。 第81章 人彘(上) “主公。”一旁的七原出声解围道,“还请您忍耐一下,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城下町,很快就能回城了。” “不行。”松平源内想也没想地直接回绝道,“我现在就要喝热茶。” 早在松平源内还没有成为广濑藩的新大名时,七原就充当松平源内的护卫了。 与松平源内一起相处了如此长的时间,令七原早就习惯了口舌之欲颇重的松平源内这突然就想吃什么东西、喝什么东西的性格。 同时也习惯了松平源内的这种执意要现在就吃、现在就喝的蛮不讲理。 “……我明白了。”七原道,“我们会尽量以最快的速度为您煮好热茶……” 七原的话还没有讲完,松平源内便打断道: “不用了。我已经找到可以喝上热茶的方法了。” 在说这句话时,松平源内把目光投到了前方的某处。 七原循着松平源内的目光望去。 在视线的尽头,是一处正向外冒着灯光的剑馆。 挂在剑馆大门边上的牌匾上,写着——榊原剑馆。 …… …… 广濑藩,仓永的宅邸—— 仓永与绪方一前一后地走在宅邸的某条走廊上。 随行之人,还有那个飞猿。 飞猿紧跟在仓永的身侧后方,走在比绪方稍微前一点的位置。 刚才,仓永说了句“带您去看看妙张村的女性都遭到了松平源内的何样对待”后,便与飞猿一起领着绪方离开了房间,朝宅邸的深处走去。 仓永、绪方都保持着沉默,谁都没有说话。 绪方只默默地跟在仓永的身后。 尽管表面上保持着沉默,但绪方的内心却并不平静。 他正在不断想象着自己之后可能会看到的景象、想象着妙张村的女性都遭到了松平源内怎么样的折磨…… 一想到自己待会可能会看到什么恐怖的景象,绪方便感觉鸡皮疙瘩冒遍全身上下…… 就在这时,走在绪方前面的仓永突然出声朝身后的绪方问道: “绪方君……您……有读过唐土太史公所著的《史记》吗?” “读过一些……” 虽然绪方并不明白仓永为何无端端问他这个问题,但绪方还是老老实实地这般回答道。 尽管绪方没有通读过《史记》,但在来到这个江户时代之前,绪方还是从语文课本上读过几篇《史记》里面的文章的。 “那……绪方君,您知道人彘吗……?就是太史公所编著的《史记·吕太后本纪》里面所记载的人彘……” “略有耳闻……” 听到仓永的这个问题,一股强烈的、极其不详的预感,在绪方的心间浮现并疯狂膨胀着。 此时,仓永刚好在一扇纸拉门前停下。 仓永用复杂的神色望了望身前的纸拉门,然后转过身,看向绪方。 “绪方君……听到我刚才的这个问题,您应该多多少少也已经猜到什么了吧……” “老主公是个十分注重汉学修养的人。” “在他还在世时,就强迫着主公去阅读以四书五经、唐土的史书为主的各类汉籍。” “然而……主公他在阅读这些汉籍时,并没有受到圣人之言的熏陶,也没有从史书中体悟到什么别样的感受。” “反而……还知道了一些本不应该让他知道的东西……” “主公他在一次阅读《史记》的过程中,无意间得知了人彘的存在……” “从那之后,主公便对人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且他也只对女性的人彘感兴趣。所以主公一有机会,便会将犯错的女人给做成人彘……” “妙张村的女人们……不论老幼,皆已被主公他制成了人彘……” “等等!” 绪方赶忙抬起手,示意仓永停下来。 “家老大人……不要再说了……我听不下去了……” 光是听着仓永刚才的那一番话,绪方便感觉头晕目眩、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源源不断地从绪方的胃部冒起,令他作呕…… 望着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脸色苍白的绪方,仓永轻叹了口气。 “……主公在看腻、玩腻了这些可怜的女人们后,便随意地把他们丢出了城。” “如果让她们就这样在野外等死,我实在于心不忍。” “所以我把她们带回了我的府邸,收养着她们……” “她们现在就在这扇纸拉门的后面……” 仓永看了一眼他旁边的这扇纸拉门。 “绪方君……您如果想看她们一眼,且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话,就直接拉门进去吧……” “我也不会强求您进去,您如果不想看的话,也可以不用进去……” 说罢,仓永后撤了半步,给绪方让出了一条通往这扇纸拉门的大道。 望着身前的这扇纸拉门,绪方只感觉自己的心脏正以极少出现的高速狂跳着。 额头处也开始分泌出细密的冷汗…… 在还没来到江户时代之前,绪方就从书籍、网络等各种渠道了解过人彘为何物。 绪方光是看人彘的文字介绍,绪方就感觉头皮发麻、不敢细想…… 进门还是不进门——绪方的脑海间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绪方还是决定——朝身前的纸拉门门把伸出手。 纸拉门被绪方缓缓拉开。 光线顺着被拉开的大门,泻进昏暗的房间。 绪方缓步走进房间,因眼睛一时还不习惯黑暗的缘故,他没能及时看清房内的景象。 待双眼渐渐习惯了这昏暗的环境后,绪方终于看清了房内的一切。 这还算宽敞的房间内,铺着一床床被褥。 绝大部分的被褥都不自然地鼓起,显而易见——有人正躺在这些被褥里面。 有6名侍女或是蹲在一些被褥的旁边,或是在每床被褥之间游走着。 在看到绪方这位陌生人突然闯进这个房间后,这6名侍女立即朝绪方投去惊讶、警惕的目光。 这6名侍女中其中一人刚想质问绪方是谁时,便见到了跟着绪方一起进到房内的仓永。 仓永用动作示意这些侍女们不要出声,因此侍女们只能强忍住质询绪方是谁的冲动,任由绪方用错愕、震惊的目光扫视着屋内的一切。 在将屋内的一切扫视了一圈后,一副骇人的景象直接锁住了绪方的目光。 就在绪方不远处的某床被褥上,正躺着一个“人”。 因为这个“人”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盖着被子,所以绪方能够清楚地看到这个“人”的模样。 第82章 人彘(下) 此“人”现在正光着身子,一名侍女跪坐在这个“人”的旁边,给这个“人”擦拭着身体。 说实话——绪方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代称眼前这可怕的生物。 若说眼前这生物是个物体的话,但它的胸口还在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证明着它是有生命的,并不是什么没有生命的死物。 可若说它是个人的话……它又着实……不太像个人…… 脸上有着太多的伤痕,令人看不清这张脸的本来样貌。 但绪方勉强从她身上那充满韧性的肌肤,大致判断出这个“人”的年纪应该不大,大概也就20来岁的样子。 因为双眼被弄瞎的缘故,她看不清东西。 因此在感知到似乎有人正看着她后,她缓缓偏转过头,将不可能看见东西的双眼对准绪方。 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她的嘴巴不断张合,绪方却没能从她的嘴巴里听到半个字句。 “唔……!” 直到此刻,从刚才就一直强忍着不适感的绪方,此时再也抵抗不住源源不断地从胃间涌起地强烈恶心感。 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像逃跑似的,狼狈地逃出了这个房间。 在逃出这个房间后,绪方直接扶住一面离他最近的墙壁,开始疯狂地呕吐起来。 仓永与飞猿二人像是早就料到了绪方会是这副反应一般,也默默地跟着绪方一起离开了房间。 仓永在离开房间时,不忘记叮嘱了一声房间内的负责照顾这些可怜女人的侍女们,让她们继续好好工作。 在飞猿将这房间的纸拉门重新拉上时,仓永缓步走到了绪方的身边,轻拍着绪方的后背,让正大吐特吐的绪方能够好受一些。 “家老大人……抱歉……” 将胃中所有能吐的东西全部一口气吐出后,绪方一边擦着嘴巴,一边朝身旁的仓永道歉着。 “我把您的地板弄脏了……” “没关系。”仓永轻声道,“地板弄脏了,之后再让下人们去清洗就可以了。” “……家老大人,里面那些被被子盖着的人……也全都是……那些被松平源内他残害的可怜女人吗?” 仓永点了点头。 在沉默了一会后,仓永轻叹了口气。 “对于怎么照顾这些可怜女孩……我其实一直感到很为难……”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要继续像现在这样委托侍女们给她们进行着贴身的照料。” “还是……直接送她们上路,让她们早日解脱……” “这些可怜女人一开始有23人。” “但现在……只剩下房内的那18人了。” “其余5人在被我收养回府后,便用了相同的方法先后自杀。” “相同的……方法”绪方疑惑道。 “喝水时故意呛水,把自己呛死。” “她们没有双手双脚,也没有舌头牙齿。” “眼珠被挖掉、耳朵被弄聋。” “不能动、无法告知外人她们目前的所思所想的她们,唯一能用的自杀方法,便是喝水时故意呛水,把自己呛死……” “我一直觉得……如果现在这些还幸存着的女孩们如果会说话的话,应该会求着我快点把她们杀了,让她们可以早日解脱……” 说到这,仓永抬起头、闭上双眼,长叹了口气。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 …… 广濑藩,榊原剑馆—— 此时的榊原剑馆,已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欢快的气氛。 空气之中,凝聚着紧张、恐慌等气息。 榊原剑馆的所有弟子此时都恭敬地跪坐在道场的一侧。 在道场的另一侧——也就是他们的对面,跪坐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这些人无一例外——脸色冷峻,腰间都插着佩刀。 一名脸色苍白的青年,随意地坐在这些脸色冷峻的人的前面。 这名脸色苍白的青年,漫不经心地抠弄着指甲缝里的灰尘,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身影从道场外闪身入内。 这道苍老的身影,正是榊原剑馆的馆主——榊原半兵卫。 半兵卫端着杯仍正冒着热气的热茶,缓步走向那名脸色苍白的青年。 “主公,请用茶。” 这名脸色苍白的青年,正是他们广濑藩的藩主——松平源内。 大概就在一炷香之前,松平源内突然领着大量人马闯入了榊原剑馆。 在见着半兵卫为首的榊原剑馆师徒们后,松平源内便很不带任何寒暄、客套地直接朝半兵卫等人说道:我要喝茶水,快去给我准备。 对于松平源内的突然驾临,半兵卫等人自然是不敢怠慢。 迅速将那些盛满饭食、酒水的桌案搬开,腾出空间供松平院内等人就坐。 而半兵卫也立即赶去剑馆的内室,为松平源内准备上他们剑馆最好的茶。 平常,半兵卫偶尔会请正在练剑的弟子们喝茶,所以剑馆的内室内存储着一些茶叶,以及煮茶用的各种工具。 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准备好茶水后,半兵卫忙不迭地端出来,供松平源内享用。 望着半兵卫端出来的这杯茶水,松平源内用不咸不淡的平静语气说道: “我还以为来到这个破剑馆后,能立即有茶水可喝呢,结果搞了半天——还是需要我等。” “破剑馆”这个词汇在半兵卫听来,分外地刺耳。 但半兵卫还是强忍住内心的不适,在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 松平源内刚才的这番话除了让半兵卫感到不悦的同时,也让半兵卫不禁感到慌张了起来。 不知松平源内刚才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是对他的手脚慢感到不悦吗? 还是说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就在半兵卫为松平源内刚才的这句话感到不安时,松平源内端起半兵卫手中的茶水,然后朝身旁的一名小姓递去。 这名小姓立即恭敬地接过松平源内递过来的茶水,然后喝了一口。 喝了一口,等待了一会,确认这杯茶水是没有毒的之后,这名小姓才冲松平源内恭声道: “主公,茶水无毒。” “嗯。”轻声应和了一声后,松平源内拿起茶杯,开始小口小口地往嘴巴里灌着茶水。 第83章 玩游戏(上) 以三上为首的榊原剑馆众弟子,都用着紧张、迷茫、不知所措地目光悄悄地看着坐在他们对面的松平源内一行人。 松平源内等人的突然到来,让所有人——包括半兵卫都感到相当地不安。 尤其是在他们的主公还是一个性情残暴之人的前提之下。 松平源内的性情残暴——这一点,在广濑藩的众武士之间人尽皆知。 不过没有人敢把这一事实大肆地向其他人述说而已。 包括半兵卫在内的所有人都期盼着松平源内真的就只是单纯地来借个茶水喝而已。 期盼着松平源内喝完茶水后赶紧走人。 松平源内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杯中的茶水,一边用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朝身旁的半兵卫搭话道: “我还是第一次来到你们榊原剑馆呢。” “以前就听说过我们藩内有一座名为‘榊原剑馆’的年轻剑馆。” “直到今天一时兴起,换了个回城的路线,才在偶然之间从你们剑馆的大门前经过。” “你们剑馆的弟子还蛮多的嘛。” 松平源内的话音刚落,半兵卫脸上笑容的讨好之色变得更浓郁了一些,出声应和着松平源内刚才的这番话。 在应和的同时,半兵卫在心中暗道着: ——这样一看,主公倒还蛮正常的…… 半兵卫原本还很担心恶名远扬的松平源内会是一个连与人进行正常的对话都做不到的荒诞之人。 但现在看来——这个松平源内还是能够好好地与人讲话的,还能和半兵卫他进行着闲聊。 感到心中的担忧稍微放下了一些的半兵卫,静静地等待着松平源内赶紧喝完茶水,然后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这时,松平源内突然说了一句让半兵卫弄不清是何意的话。 松平源内一边看着跪坐在他身前的榊原剑馆众弟子,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啊”了一声,然后说道: “既然这些人都是这个剑馆的弟子,那应该剑术都很不错吧?既然如此,来玩那个吧。” ——那个……? 半兵卫并不知道松平源内所指的“那个”指的是什么东西。 但他本能地感觉到——有不好的预感正不断从他的心间冒出…… …… …… 广濑藩,仓永的宅邸。 绪方、仓永、飞猿3人重新回到了他们一开始所待的那个房间。 “妙张村的惨剧……只不过是主公即位以来所发生的万千惨剧中的其中一例。” “如果不尽快制止主公,将会有更多人像妙张村的村民们……不,是会有更多的人沦入比妙张村的村民们还要凄惨的悲剧中。” 仓永静静地说着,绪方静静地听着。 “为了止住主公的残暴,我想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也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努力。” “但是……主公的残暴……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说到这,仓永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不论我做了什么、不论我做了何种努力,全数是徒劳无功……” “主公的残暴不仅没有得到遏止,反而还越发变本加厉……” “所以……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我决定……” 仓永缓缓睁开刚才因感到痛苦而闭上的双眼。 仓永此时的眼中,迸射着如火光一般猛烈的光芒。 “刺杀主公!” “以主公的死,换来广濑藩的太平!” “因此——绪方君,我需要您的帮助!我需要您的剑!” “……原来如此。”绪方轻声道,“您一开始问我的那个问题——‘您愿意做刽子手吗?’是这个意思啊……” “希望我做一个能帮您刺杀松平源内的刽子手吗……” 说到这,绪方沉默了起来。 在沉默了好一会后,绪方朝仓永反问道: “家老大人,容我冒昧一问——您已经召集了几个刽子手了?” “6个。”仓永毫不含糊地答道,“如果绪方君您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的话,就是7个。” “6个吗……”绪方苦笑道,“这么点人就想刺杀一国大名……家老大人,您不觉得这实在是太勉强了吗?就没有其他的刺杀方式了吗?比如在松平源内的日常饭食中下毒之类的。” “如果打算靠下毒来暗杀主公,那这近乎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仓永轻叹了口气。 “主公平日里所吃的所有饭食、所喝的所有水,都有专人为其试毒。” “只要有试毒人在,根本就不可能靠下毒来毒杀主公。” “……那么,如果要靠剑来结果松平源内的性命的话,家老大人您有什么计划?” “您打算如何凭借着这稀少的战力来取下松平源内的首级?” 绪方的话音刚落,跪坐在仓永旁边的飞猿便抢先一步说道: “绪方君,很抱歉。您还没有加入我们,所以我们不可能把我们的计划全盘告知给您。” “……说得也是啊。”绪方轻叹了口气,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多亏了飞猿刚才的提醒,让绪方意识到了自己刚才似乎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他现在的身份还只是一个外人。 仓永怎么可能会把他们的行刺计划全盘告知给他这样的一个外人。 “绪方君。” 仓永直视着绪方的双眼,正色道。 “现在——可以告诉我您的回答吗?” “您愿意加入我们,与我们一起共扶大义吗?” 听到仓永的这个问题,绪方突然感到自己的大腿似乎又重新感知到了里吉的血泪低落在了他的大腿上的那温热的触感。 耳朵重新回响起里吉的嘶喊。 眼前也重新出现自己刚才在那昏暗的房间内看到的那一幕幕可怖的景象。 回忆着这些,绪方他那原本自然搭放在双腿之上的双手开始缓缓攥握了起来,嘴唇紧抿。 目光也不受控制地看向了自己的右侧。 看向了安静地放在自己右侧榻榻米上的打刀…… …… 广濑藩,榊原剑馆。 不论是榊原剑馆的师徒众人,还是松平源内一行人,此时都跪坐在道场的边缘。 除了松平源内之外。 松平源内大大咧咧、随意地坐在道场边缘的木制地板上,两条腿张得大大的。 此时的松平源内,饶有兴趣地看着道场的中央。 在道场的中央,有两人正持着真刀相对而立。 这两人分别是三上。 以及他们榊原剑馆辈分最小的小弟子——泽村吾郎。 第84章 玩游戏(下) 不论是三上,还是泽村,二人此时脸上的神色都出奇地相似——布满恐慌。 三上不知所措地看向半兵卫。 半兵卫是目前在场所有人中,唯一能够带给三上安全感的人。 相比起三上,站在三上对面的泽村则不仅面带惊慌,其脸上的恐惧之色也分外浓郁,身体不断地发抖,连刀都握不稳。 跪坐在松平源内身旁的七原,此时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他用只有他和松平源内才能听清的音量,朝松平源内说道: “主公……这些人……怎么说也是武士……如果让平民、罪犯们进行‘比武’也就罢了,让并没有犯什么过错的武士们也来‘比武’,这实在是……在下担心这件事若是传到江户,容易引起将军大人的不满……” 七原的话音刚落,松平源内便满不在乎地说道: “怕什么,若是引起将军的不满,那就让他不满去吧。” “我才不关心以后的事情,我只要现在开心就够了。” “以后广濑藩是改封还是撤藩,都与我无关。” “再说了,将军现在正忙着和松平定信那个老头搞什么改革呢。” “那个改革现在搞得将军焦头烂额的,他现在哪来的那个精力来管我的事情?” “不要再跟我说这些扫兴的话了,七原。再废话,即使是你,我也饶不了你。” “……是。”七原轻声应和了一声,一丝落寞在七原的脸上一闪而过。 训斥了七原一句后,松平源内将注意力重新投在了道场上。 望着迟迟没有动静的三上、泽村二人,松平源内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不耐之色。 “还不快开始?” “再不开始比试的话,我就把你们两个的脑袋都给斩了。” 就在刚才,松平源内说了句令半兵卫为首的榊原剑馆师徒们都不能再平静的话。 “你,还有你。” 松平源内在榊原剑馆众弟子中随意地点了2个人。 而这2人,正是三上与泽村。 “你们2个,给我拿真剑进行决斗。” “只有到某一方已经死去,另一方才算获胜。” “如果不照做的话,就把你们人的脑袋都砍了。” 于是——便有了三上与泽村二人持刀对峙的一幕…… 在松平源内催促着三上与泽村快点开始比试后,半兵卫咬了咬牙,鼓起了勇气,朝松平源内摆出了土下座,随后高声道: “主公!请您放过这2个孩子!” “若用真刀比试,必定会有伤亡出……” “给我闭嘴。” 半兵卫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话头便被松平源内给直接打断了。 松平源内的语气仍然是那么不紧不慢,脸上的神情仍旧是那么地漫不经心。 用像是在说一件非常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的模样,轻声道: “老头,你如果再废话,我就把你的脑袋都给斩了。” 说罢,松平源内将注意力重新转会到了场上的三上与泽村二人。 望着仍旧毫无动静的二人,松平源内面上的不耐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 “我改主意了!” “如果你们再不快点开始比试,我不仅要把你们2个的脑袋给斩了。” “还要把这个老家伙的脑袋。” 松平源内看了一眼半兵卫。 “以及你的这些师兄弟们。” 松平源内把目光转到跪坐在道场边上的其余弟子。 “统统都给斩了!” 松平源内的这番话,立即让那些跪坐在道场边上的其余弟子之间响起了低低的倒抽冷气的声音,以及痛苦的呻吟声。 而三上、泽村、半兵卫等人也因为松平源内刚才的这番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三、三上前辈……” 泽村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能变得平静、正常一些。 但不论他怎么努力,从他嘴中吐出的字句一直都是抖的。 “你把我杀了吧……” “只要把我杀了,就能救下其他人的命……实在是太划算了。” 说罢,一抹微笑出现在了泽村的脸上。 泽村想要装作一副大义凛然、不惧死亡的豁达模样。 但很明显——他装失败了。 尽管他努力挤出了一抹微笑。 但他这发抖的声音,以及那发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他的所思所想,将他内心中那浓郁的恐惧展露无余。 望着身前这想要慷慨赴死的泽村,三上抿紧了嘴唇。 三上此时的表情,光用“复杂”这个词汇来形容,已经有些不够格了。 “……我知道了。” 沉声这般说道后,三上握紧了手中的打刀,摆出了标准地不能再标准的中段架势。 而决意以自己的生命来换回所有人生命的泽村,则破绽百出的上段架势,静候三上的刀取下他的性命。 场下的其余弟子脸色各异。 有的神情一松,为泽村的识时务感到庆幸。 有的把脑袋埋得低低的,不忍去看接下来的同门师兄弟相残的残酷一幕。 更多的人,是像牧野那样满脸地焦急。 想要做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反抗松平源内。 尤其是牧野——牧野现在焦急得满头大汗。 三上与泽村不仅是牧野的同门师兄弟,还是与牧野私交甚笃的挚友。 就在今晚不久前,泽村还在和他一起聊着“绪方前辈喜欢什么样的女孩”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话题。 而脸上的不耐之色变得更加浓郁的松平源内再次高喝道: “快点!不要浪费时间了!我还想多看几场呢!” 松平源内此言一出,三上、泽村……榊原剑馆的所有弟子以及半兵卫,都朝松平源内投去震惊、错愕、恐慌的目光。 “主公……”半兵卫的嘴唇颤抖着,“您、您……还想多看几场?” “当然了。”松平源内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我今天没有打到猎物,心情正烦闷着呢。” “你的这些弟子就努努力,尽量让我开心开心吧。” “先比个10场再说吧,等我看完10场比试后,心情应该也能变得畅快些了。反正你有二十多个弟子呢,比个10场——绰绰有余啊。” “10场……?!”半兵卫的喉间发出痛苦的呻吟。 按照松平源内这每场比试只能活1人的规则,等10场比试结束后,道场的地板上最起码会多出10具尸体…… “主公!” 仍旧维持着土下座姿势的半兵卫强忍着哭腔再次高呼一声,打算做最后的努力。 但是——半兵卫连句完整的话都还没有说出,一道仿佛没有夹杂任何感情色彩在内的平静话语打断了半兵卫的话。 “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废话了。” “乖乖地闭上嘴看比试吧……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七原。 在说完这句话后,七原垂下眼眸。 不去看身旁的半兵卫,也不去看道场上那应该马上就会开始的“比武”…… …… …… 松平源内刚才的这一席话,让原本脸色就复杂的三上,其面部所带着的情绪变得更加庞杂了起来…… 三上微微把头低下,似乎是在想着些什么。 但因为低着头的缘故,没人看清三上现在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三上才重新把头抬起。 重新把头抬起的三上,眼中多出了几分奇异的光芒% 三上重新把手中的剑握好,缓缓挪动着脚步,朝身前的泽村靠去。 一点一点地拉近自己与泽村之间的距离…… 很快——泽村已经进到了已经足够三上挥剑斩杀的距离内。 泽村已经像是认命了一般,把双眼紧闭,静静等待着马上就要砍到他身上的剑刃。 第85章 “真是扫兴” 仍旧维持着土下座姿势的半兵卫,把额头死死地抵在地上,不忍去看道场内的景象。 牧野为首的众弟子,有的把头深埋,头颅低到下巴都能戳到胸口。 有的暗自垂泪。 有的红着双眼,死死地盯着道场中央的三上二人,这副模样似乎是打算将接下来马上就要在眼前出现的景象,深深地刻入自己的脑海一般。 同样不忍去看的,还有……松平源内的一些侍卫们。 松平源内的这些侍卫们——尤其是一些年纪较轻的侍卫,纷纷偏转过头去,不敢……同时也不忍去看这副同门师兄弟被迫自相残杀的画面。 而一些年纪稍大的侍卫,比如:七原,反倒是面无表情、一脸冷漠。 全场所有人中,只有松平源内的表情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松平源内正兴奋地看着即将开始自相残杀的三上与泽村。 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喜悦的潮红色。 “三上前辈……快斩了我吧……” “……好。” 三上沉声应和了泽村一声,然后缓缓将手中的打刀举起。 三上的打刀在烛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道场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除了以松平源内为首的少部分人之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 “去死吧!你这个昏君!” 三上发出一声暴喝。 在发出这声暴喝的同时,自左脚为轴,将身子猛地向左转去。 令自己的脸可以刚好冲向松平源内。 在看清松平源内的位置所在的下一刻,三上将手中的刀掷出。 他的目标,自然便是——仍旧一脸兴奋地期待着自相残杀的画面的松平源内。 以脚为轴、急速转身所产生的离心力,再加上三上原有的腰力、臂力,令三上投掷出来的刀,具备着强悍的威能。 三上的打刀裹挟着强劲的风,以及这强悍的威能,朝松平院内的胸口激射而来。 就以这把刀飞行的速度来看,如果能命中松平源内的胸口的话,绝对能一刀穿透松平源内的胸口。 三上可不仅仅是投刀这么简单。 在将自己的佩刀朝松平源内掷去的下一瞬间,三上立即夺走了身前泽村的刀。 因为二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三上一伸手就能拿走泽村的刀。 刚才三上之所以在缓步靠近泽村,一方面是为了麻痹松平源内等人,另一方面便是为了方便自己拿走泽村的刀。 将泽村的刀夺走后,三上立即化为离弦之箭,朝松平源内奔去。 朝松平源内掷刀的同时,不论掷出去的刀是否有命中松平源内,都要冲上前去对松平源内进行补刀——这就是三上的计划。 从表面上看——三上并不需要上前去补刀。 因为他刚才掷出去的刀飞得相当地稳。 刀稳稳地朝松平源内的胸口激射而来。 在飞得很稳的同时,也飞得很快。 这把刀都快扎进松平源内的胸口了,松平源内仍没有反应过来,仍旧傻傻地坐在原地。 然而……松平源内没有反应过来,不代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三上掷出来的这把刀距离松平源内的胸口只有差不多3个指头的距离时…… 铛! 刺耳的金戈相击声炸响。 跪坐在松平源内身侧的七原,近乎是在三上掷刀的下一瞬间,就挺身屈膝,然后迅速拔刀出鞘。 出鞘的刀刃,精准地赶在三上掷出的刀刺中松平源内的胸口之前,将其给弹飞。 将这柄刀弹飞后,七原将身侧踏了一步,挡在了正提刀奔来的三上与松平源内之间。 现在的状况非常明了。 三上若想杀了松平源内,就必须要先把挡路的七原给杀了。 “喝啊啊啊啊!” 三上一边发出气势惊人的大喝,一边将刀尖对准身前的七原。打算一口气将七原刺倒在地。 面对气势汹汹的三上,七原面不改色。 仅仅只是两脚一分,右手持中段架势,而左手则自然地垂放在身侧,用不带任何感情在内的冷漠目光,注视着离他与松平源内越来越近的锐利刀尖。 嗤。 七原没有使出任何华丽或特别的剑技。 仅仅只是将身子一偏,躲过三上的这记刺击的同时,将手中的刀一挥,砍下了三上持剑的右手。 三上的右臂及他的刀仍未落地,三上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七原便再次挥动了手中的刀。 这一次,寒光扫向了三上的右侧腹。 大量的鲜血,随着寒光的消失而出现。 三上就在距离松平源内仅剩几步之邀的地方,含恨倒在了地上…… 刚才所发生的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太突然。 突然到等三上都倒地了,还有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论是榊原剑馆的师徒们,还是松平源内的护卫们,此时都呆了。 而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人,反而是——差点被三上给杀了的松平源内。 望着已经倒地、血流满地的三上,松平源内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迅速恢复成了平日最常摆的表情——面无表情。 松平源内低下头,望着沾在他羽织上的这点点血迹。 这些血迹都是三上刚才被七原给斩到后,被溅上来的三上的血。 “真是……扫兴啊……” 松平源内摸着羽织上的这一颗颗“红点”。 “不禁毁了我的游戏,还弄脏了我的衣服。” “真是一帮可恨的奴才啊……” “喂,七原。” “在!”七原高声应和道。 “把这个老头,以及他的这些弟子全都给我杀了。” “……是!”七原在顿了会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七原偏转过头,看向那上百名跪坐在地的松平源内的侍卫们。 “都听到主公的命令了吗?把榊原剑馆的师徒全部杀光!” “噢!!” 一些侍卫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迅速站起身,然后拔出佩刀,朝榊原剑馆的弟子们杀去。 另外一些侍卫在短暂地呆愣过后,看到自己的同僚都提刀杀上去了,自个也后知后觉地拔出佩刀,紧跟在同僚们的身侧。 “等等!我们什么都没做啊!”一名辈分较小的小师弟一脸恐慌地看着朝他杀来的“恶鬼”,搜肠刮肚地想着各种各样求情的词汇。 “请放过我……唔!噗……”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想出来的求情词汇说出来,朝他杀来的这名“恶鬼”就毫不留情地挥动手中的刀刃,割开了他的脖颈…… 而类似的景象,在道场的各处不断发生着…… 第86章 灭门 “可恶!你以为我们就没有刀吗?!”牧野一边怒喝着,一边接过了自己的一名师兄朝他扔来的刀。 在被松平源内的侍卫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后,榊原剑馆的众弟子也渐渐开始了反击。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拿回了他们放置在道场一侧的刀。 今晚本是举行宴席之夜,榊原剑馆的师徒们都把他们的刀安放在了道场的一侧。 现在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哪柄刀是哪个人的,直接将这些刀全部抱走,然后分发给各位师兄弟们。 接住师兄扔来的佩刀后,牧野不带任何犹豫地抽刀、然后朝身前的一名松平源内的侍卫砍去。 牧野现在满肚子火。 今晚本应该是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夜晚…… 那些盛满了酒水与饭食的桌案,现在仍然安安静静地躺在道场的一角。 结果却因为松平源内的到来,令本该充满欢声笑语的道场,刮起了血雨腥风…… 或许是因为耐心充满愤恨的缘故吧,牧野的每一记攻击都凶狠至极。 气势上,死死地压制住了身前的这名松平源内的狗腿子。 而正与牧野交手的侍卫,身手本就一般。 因此——身手一般、气势被牧野压制住的这名侍卫很快便被牧野劈碎了脑袋。 成功斩毙一名敌人的牧野,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战果感到高兴,一道熟悉的惨叫,便拉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泽村?” 牧野循声望去,发现发出这声惨叫的人,正是泽村。 泽村此时瘫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地看着他身前那已把手中的刀高举的侍卫。 “给我住手!!” 牧野扯着嗓子,发出着凄厉的嘶喊,朝泽村那赶去…… …… …… “……榊原半兵卫。”七原用冷漠的目光,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半兵卫,“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比较好。我一直都有听说榊原剑馆的馆主是一个不喜暴力的人,怎么现在的你竟如此冲动,胆敢持刀对着我?” 此时的半兵卫,手中持刀,双目死死地瞪着身前的七原,以及被七原牢牢护在身后的松平源内。 “那你可真是听错了我的传闻了。”脸色阴沉的半兵卫,紧了紧手中的刀,“我的确是不喜欢暴力,但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会拔刀!” “而我的弟子们有难的时候,就是那个‘万不得已的时候’!” “……榊原半兵卫,你应该为你拥有这样的徒弟感到羞耻。”七原看了一眼已经没有动静的三上,“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徒弟妄图刺杀主公,那么你们榊原剑馆最起码还能有一半的弟子可以活下来。你也不需要再像现在这样,一大把年纪了,还被迫提刀战斗。” “不!”七原的话刚说完,半兵卫便用嘶哑的声音高声打断道,“三上他做得很好!” “与其这样被你们这帮混账肆意玩弄致死,倒不如抢先一步,把这个暴君以及你们这帮鹰犬都给斩了!” “注意你的言辞。”七原皱眉道,“辱骂主公——你还算是一个武士吗?” “我不仅要辱骂,还要斩了他!” 说罢,半兵卫后腿一蹬,朝身前的七原扑来。 七原牢牢地护卫在松平源内的身侧,如果不先斩了七原,就斩不了松平源内。 七原正值青壮年,不论是力气还是体力,肯定都在已经垂垂老矣的半兵卫之上。 因此,半兵卫的策略很简单——一击必杀。 不与七原比拼力气,也不与七原进入持久战,靠自己的步法近身,然后一刀斩了七原。 半兵卫将身子朝身侧一闪,闪到了七原的左侧方。 在闪身到七原的身侧的同时,腰间发力,以腰为轴,将力气传递至双臂,朝七原的侧腹使出了他最擅长的剑技——龙尾。 半兵卫原以为自己的动作很快。 原以为七原绝对反应不过来。 然而…… 铛! 七原的双足连动也没动,稳稳地站在原地,单手持剑,将手中的剑朝身侧一偏,便挡住了半兵卫的龙尾。 “榊原半兵卫,你老了。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给因攻击被挡下而瞳孔一缩的半兵卫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感慨后,七原朝前一推,将半兵卫给推开,令半兵卫与自己拉开距离。 随后改换为双手持刀,朝半兵卫的左肩劈去…… 七原使用的是袈裟斩。 刀刃从半兵卫的左肩砍去,然后从半兵卫的右腹砍出…… 锋利的刀刃从半兵卫的左肩一路砍到右腹,将半兵卫一分为二…… 将半兵卫一刀斩杀后,七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默默地掏出怀纸,将刀身上的鲜血擦净的同时,环顾着四周,警惕着周围有没有别的敌人靠近他和松平源内。 至于松平源内——他在饶有兴趣地看着七原一刀将半兵卫砍成两半后,便偏转回头,看向已经溅满鲜血的道场。 松平源内的侍卫们,足足有上百号人。 而榊原剑馆的弟子们只有二十多人…… 这场战斗的结局,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喊杀声越来越弱。 终于——道场上的战斗结束了。 榊原剑馆的所有弟子……没有一人还是站着的。 虽然这场混战的最终胜利者是松平源内的护卫们,但在这场混战中也并非是毫发无伤的。 因为场地比较拥挤、光线比较昏暗的缘故,有十余人倒在了榊原剑馆的弟子们、或是自己人的剑下。 “太棒了……” 脸色一向相当苍白的松平源内,其脸上此时浮现出了几抹诡异的潮红。 “实在是太棒了……” 松平源内认真打量着道场地板上那姿态、表情各异的死尸。 这副模样,仿佛是在欣赏着什么珍贵的艺术品一般。 就在松平源内欣赏着这些他眼中的“艺术品”时,站在他身旁的七原突然皱眉道: “……我还以为榊原剑馆的所有弟子都在这呢,原来还少了一人。” “少了一人?谁?”松平源内问道。 “我记得……似乎是叫绪方逸势。”七原一边说着,一边一具一具地看着地板上的每具死尸的头发,“据传闻——他是一个不剃月代头的年轻武士,这里没有人是不留月代的,所以那个绪方逸势应该不在这。” 第87章 孤身一人(上) “绪方逸势……”松平源内轻声道,“怎么?七原你认识这个人吗?” “不。”七原摇了摇头,“我不认识这个人,只不过是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而已。” “据说是目前榊原剑馆众弟子中剑术最高的人。” “在几天前,还拿到了榊原一刀流的免许皆传。” “免许皆传啊……那这个绪方逸势的剑术看来有些水平啊……” 松平源内的话音刚落,七原便嗤笑了一声。 “主公,这您就误会了。” “剑术是否高超,实力是否强劲,不在于免许的有无。” “只要得到师傅的认可,就能得到免许皆传的头衔。” “这样的规矩,滋生了太多的蝇营狗苟。” “讨好自己的师傅,或是贿赂自己的师傅,从师傅那讨到一个免许皆传的证书,然后借此招摇撞骗——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这个绪方逸势说不定也是靠着对自己师傅的讨好,才拥有了免许皆传的头衔。” 松平源内对剑术本就兴致缺缺。 听到七原的这一大番介绍后,仅仅只是轻声“哦”了一下,然后便偏转回头,继续欣赏着面前的地狱景象。 在看足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后,松平源内才像是满足了一般,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 “心情真是舒畅啊。我们回城吧。” “主公。”七原问道,“这些尸体怎么处理?” “就丢在这吧,你不是说有一位名叫绪方的榊原剑馆的弟子不在场吗?他总会来剑馆这一趟的,就让他来慢慢清理这里吧。” “那这些人呢?”七原朝他脚边的一具尸体努了努嘴。 这句尸体,是松平源内的其中一名护卫的尸体。 松平源内斜着眼瞥了这具尸体一下。 “也丢在这吧。也让那个绪方帮忙清理掉吧,他爱清理就清理,不清理也无所谓。” “是!”恭声应和了一声后,七原朝还活着的众侍卫喊道,“还不快铺出条路来供主公行走!” 随着七原的一声令下,还活着的这些护卫急急忙忙躺倒在布满尸体、血泊的地上。 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铺出了一条直通剑馆大门的“路”,铺出了一条不会弄脏松平源内的布袜的“路”…… 松平源内便这么踩着自己的这些护卫的身体,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血腥的道场。 …… …… 广濑藩,仓永的宅邸,大门—— “绪方君。”仓永朝身前已经做好了离去准备的绪方说道,“我来送你一程吧。” “家老大人,不必了。”绪方朝仓永礼貌地笑了笑,“我自己一人就行了。” “不。”仓永摇了摇头,“今夜是我半强迫着你来我宅邸的,我有义务送你一程。绪方君,你不必多说了。” 见自己说不过仓永,绪方也只能无奈答应仓永,让仓永以及飞猿送他一程。 绪方与仓永并肩而行,而飞猿则走在二人的前面,为二人提着照明用的灯笼。 灯笼中散发出来的柔和光芒,驱散着三人身前的黑暗。 望着前方这不断被光芒给驱散的黑暗,绪方冷不丁地朝身旁的仓永说道: “家老大人,没想到您竟然真的愿意让我回去好好思考几天啊……” 就在刚才、在那座房间中,仓永直截了当地向绪方抛出了问题:愿不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刺杀松平源内。 而对于仓永的这一问题,绪方的答案是——可否让我回去思考几日。 绪方原本以为仓永会拒绝他的这一请求。 没想到,仓永竟十分痛快地同意了。 听到绪方的这一句话后,一抹淡淡的微笑在仓永的脸上浮现。 “绪方君,我跟你实话实说吧——在听到你说你要回去好好思考几天时,我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为什么?”绪方疑惑道。 “刺杀主公——这种事情,必须得由已经做好了觉悟的人去干。” “一时的头脑发热,满口应承下艰巨的任务,结果到了紧要关头却临阵退缩——我最烦这样的窝囊废。” “所以我希望决定助我一臂之力的人,都是有好好地思考过得失、做好了所有准备与觉悟的人。” “而不是一时热血上头,凭着一股冲劲就答应了我的邀请的莽夫。” “家老大人。”绪方笑了笑,“你就不怕我在回去后,把你的这惊天计划给泄露出去吗?” 仓永的笑容中,此时多出了一抹意味深长之色。 “绪方君,我如果担心你会把我的计划给泄露出去,就不会在今夜邀请你入府了。” 说到这,仓永顿了顿。 在沉默了一会后,轻声说道: “绪方君……现在机会难得,我跟你坦白一些事情吧。” “一个多月前,我之所以要让祭神比试提前举行,并同意你和那个远山使用真刀,其实都是为了——尽早地试探你的实力。” “看看你的实力是否值得我拉拢。” 绪方愣了愣。 “……原来如此。”绪方苦笑着,“家老大人,经您这么一说,许多问题都迎刃而解了……让我猜猜看——这一个多月来,一直没有石川剑馆的人来找我寻仇,是不是也是您派人在暗中保护我?” 仓永没有回答。 仅仅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而您之所以会派玄安医生来给我进行免费的治疗,也是为了避免我这样的宝贵战力出了什么闪失。对吧?” 仓永继续点了点头。 “……绪方,很抱歉……”仓永轻叹了口气,“请您原谅我的任性……” “家老大人,不必向我道歉。”绪方面露无奈之色地耸了耸肩,“我并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反正不论有没有您从中作梗,我和远山都必有一场只能有一人活下来的死斗,只不过是早一些晚一些的问题而已。”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还要感谢家老大人呢。” “多亏了您把祭神比试提前的决定,让我与远山之间的恩怨提前画上了休止符。” “家老大人,我答应您——我一定会尽早做出决定,然后给您我的答复的。” “而且,我也向您保证——我不会把您的计划泄露出去。” “嗯。”仓永的笑容变得温柔了起来,“绪方君,我相信你。不过——我希望你能向我多保证一条内容。” “我希望您能向我保证——你若是答应与我同生共死的话,您一定是做好了觉悟的。” 说到这,仓永换上了半开玩笑的语气。 “可不要等到要开始行动的时候,突然反悔、然后临阵脱逃了啊。” 第88章 孤身一人(中) “嗯。”绪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家老大人,绪方君。”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的飞猿突然回过头来朝绪方二人说道,“已经快到榊原剑馆了。” 绪方朝前一看。 一片黑暗中,有着一大片模模糊糊的影子。 仅一眼绪方便认出了这一大片模模糊糊的影子正是绪方在这江户时代的第二个家——榊原剑馆。 望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榊原剑馆,绪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拉,露出一抹苦笑,自言自语道: “迟到了这么久……我该怎么跟师傅和师兄弟们道歉呢……” 绪方足足迟了近1个时辰的时间。 迟到了这么久,令绪方都有些不敢踏进榊原剑馆了…… 听到了绪方的这番自言自语的家老,大笑了几声。 “绪方君,不用担心,如果你的师傅和你的师兄弟们要责怪你的话,我会帮你求情的。” “求情倒不必了……嗯?” 绪方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发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 那就是——为什么剑馆里面一丝光亮也没有? 半兵卫以及师兄弟们现在应该都在剑馆里面开着宴席,应该有大量的烛光从剑馆内透出才对…… 然而此时的剑馆却黑漆漆的一片…… 在绪方皱紧眉头的下一刹那,飞猿也皱起了眉头。 “这是……”飞猿沉声道,“血腥味……?” “血腥味?”仓永问道,“飞猿,血腥味从哪飘来的?” 飞猿用力地抽了抽鼻子。 随后,飞猿脸上的表情与神色迅速变得复杂了起来…… “从……榊原剑馆里面飘出来的……” 听到飞猿的这一句话,绪方的瞳孔猛地一缩。 扶着左腰间的佩刀,绪方朝榊原剑馆奔去。 这段路绪方早就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即使没有灯笼的照明,绪方也能精准地找到榊原剑馆的大门并冲进去。 穿过剑馆的大门后,一股难闻的呛鼻气味如海浪般朝绪方扑来。 这股味道绪方闻过…… 与在一个多月前的祭神比试上,将远山给斩杀时,从远山的身上飘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胸腔中的不祥预感达到极致,绪方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朝剑馆内的道场赶去…… …… …… 在绪方拔腿就跑后,仓永和飞猿才后知后觉地跟上,与绪方差了大概7步远的教程。 进入剑馆,然后又来到道场的大门后,仓永和飞猿看到绪方正呆呆地站在道场的大门处。 因为绪方现在是正背对着他们的缘故,所以仓永和飞猿都看不到绪方现在的表情。 而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浓度也达到了顶点…… 隐约猜到了发生何事的仓永,缓步走到绪方的身侧,朝道场内望去。 出现在仓永眼前的景象,令仓永几欲作呕。 道场内——原本棕色的木制地板上,已经看不到它原来的颜色。 地板铺满了死尸,浸满了鲜血。 仓永不敢去看身旁的绪方…… 不敢去看绪方现在的表情…… “飞猿!” 仓永回过头,朝身后那同样满脸震惊的飞猿喊道。 “去把玄安……不,把所有能叫来的医生统统都给我叫来!” “是、是!” …… …… “大家……” 望着这满地的尸体,绪方有种自己的身体似乎正在飘着的感觉。 他隐约中听到身后的仓永与飞猿似乎正说着什么。 但他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 绪方挪动着自己的双脚,踏进已浸满鲜血的道场。 放眼望去,绪方发现了一个接一个熟人的尸体。 “喂!有谁还活着吗?!谁都可以,应我一声吧!” 尽管绪方已经极力掩饰了,但从他口中吐出来的字词仍旧是颤抖着的。 “唔……是……绪方君……吗……” “三上前辈!” 绪方立即认出这道从不远处的尸堆中冒出来的声音,正是三上的声音。 绪方快步奔去,在这尸堆中找到了三上。 因场地昏暗的缘故,绪方看不清三上现在的脸色如何、身上的伤势如何。 但他感受得到——此时的三上非常虚弱。 “三上前辈!坚持住!家老大人!请您去请医生们过来!” “我刚才已经让飞猿动身去请医生了!他很快就会带医生们过来!” “绪方君……”三上用音量低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掉声响的声音,低声说道,“你别管我……快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 “绪方君。”仓永此时走上前来,蹲在了三上的身旁,“我来照顾他!我姑且也会一点医术!你快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幸存者!” 见三上与仓永这么说了,绪方也不多迟疑与矫情,开始一具一具地翻看着场上的尸体,找寻着幸存者。 然而……幸存者没找到,只看到了一具接一具已化为冰凉尸体的熟人们…… …… …… “师傅……” 在绪方的脚边,有着一具……或者说是两截尸体…… 这两截尸体,正是绪方的师傅——榊原半兵卫。 即使被一刀为二,半兵卫的右手仍旧紧握着刀,双手撑在地面,似乎是想要站起来…… …… …… “牧野、泽村……” 牧野趴在地上。 而在牧野的身下,是他们榊原剑馆辈分最小的弟子——泽村。 一柄打刀贯穿了牧野与泽村的胸膛,将二人直接钉在了地上。 不难从二人遗体的位置判断出——牧野打算将泽村护在身下,保护泽村。 但是肉体凡胎怎可能挡得住锐利的剑刃…… 即使牧野把泽村死死地护在了身下,但锋利的刀刃还是无情地刺穿了二人的身躯,将二人钉在了地板上。 …… …… “主公!我带着医生们回来了!” 仅用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飞猿便领着以玄安为首的一大帮医生回到了榊原剑馆。 以玄安为首的众医生在见到道场内的这恐怖景象后,纷纷掩住口鼻,面露惊骇,有些经验稍差的医生,干脆直接干呕了起来。 绪方与仓永,此时正蹲在道场的一角。 二人的身前,是正靠在道场角落的墙壁上、进气已没有出气多的三上。 三上是这座道场内……唯一的幸存者…… “玄安!”仓永朝玄安等人高声道,“拜托你们了!请务必把此人救活!” “是!” 得到仓永的命令,玄安等人立即提着他的药箱,蹲伏在三上的周围,开始为三上进行着治疗。 第89章 孤身一人(下) “绪方君……幸好……你刚才不在这……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呀……我们榊原一刀流还能留下……一位传人……这个流派不会……就此断绝……” “安静!”玄安朝三上斥骂道,“不要再说话浪费体力了!” 虽然正在斥骂着三上,但玄安这正包扎着三上的伤口的手却没有停下来。 “医生……谢谢你们的好意与治疗……但是啊……我应该是已经没救了吧……?” 三上的这句话,令以玄安为首的医生们全数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应三上的这句话。 “我的身体如何……我自己清楚……我的血都快流干了……即使是唐土的华佗再世,也不可能把我给救回来了……” “趁着我现在还能说话……就让我再多说一点吧……” 说罢,三上将剑馆之所以会变成现在的这种惨状的前因后果,用简略的语句,告知给了绪方、仓永等人。 得知榊原剑馆今夜的惨剧的始作俑者竟然是松平源内后,仓永与飞猿的神情纷纷一变。 …… …… “如何?”虽然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但仓永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朝玄安这般问道,“他……有救吗?” 玄安等人没有回答。 仅仅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绪方君……你在吗……?我有些看不清东西了……” “我在这。” 玄安等人识趣地提起各自的药箱从三上的身边离开,让出三上身前的空间。 绪方也顺势缓步走向三上,然后蹲伏在三上的身前。 “绪方……我对不起师傅和师兄弟们……等下了黄泉……我该跟师傅……以及师兄弟们说些什么呢……?” “三上前辈……你在说什么傻话?你哪有对不起师傅和师兄弟们?” “……在得知……那个昏君竟然打算拿我们当玩具……让我们自相残杀时……我很愤怒……” “如果……真的按……那昏君所说的那样自相残杀……起码有一半以上的师兄弟……要离我而去……” “我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 “所以……一腔热血喉上涌……我挥刀杀向了那个昏君……” “直到……听见师傅以及师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倒下的声音……我才……后悔了……” “都是因为……我意图刺杀那个昏君……才害大家都死掉……” “只要我们都乖乖按……那个昏君的命令自相残杀……我们说不定……还能有一半的人活下来……” “试图刺杀昏君……却反被昏君的侍卫所斩倒……” “不仅没能成功刺杀昏君……还害大家受到牵连……” “最后……以如此落魄的姿态死去……” “我自心底里感到愧疚……” “等下了黄泉……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大家……” …… …… “……三上前辈。”绪方抬起手指,擦去从三上眼眶中滚落出来的泪珠,“不要道歉……也不要感到愧疚。” “你没有做错什么。” “该道歉,该感到愧疚的,是那个昏君。” “等下了黄泉,你只要用普通的表情来面对大家就可以了。” “我相信师傅、牧野他们,都不会怪罪你的。” “他们说不定还会拍着你的肩膀,对你说——三上,你干得不错,没让我们榊原剑馆丢了骨气与血气。” …… …… “绪方君……谢谢你……” “不用谢……我和你什么关系啊,道谢什么的,就不用了。” …… …… “绪方君……你在吗?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在,我一直都在你旁边。能感受到我的手吗?” “能……绪方君,抱歉……我的手上现在全是鲜血……把你的手给弄脏了……” “小事而已,我不在意。” …… …… “绪方君……” “我在,怎么了?” “我感觉……冷起来了……有什么东西能拿来给我盖一下吗……在最后的时刻……我想尽可能在温暖的环境中……睡觉……” “我知道了……如何?有感到稍微暖一点吗?” “绪方君……你在抱着我吗……?” “嗯。” “……谢谢你……” “都说了我们这种关系,就不要谢来谢去了。” …… …… “……” “三上前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 “三上前辈,你睡着了吗?” “……” “三上前辈……你如果想继续向我道谢的话,就继续吧……什么都可以,稍微跟我说些什么吧……” “……” “三上前辈……” “……” …… …… 在绪方蹲伏在三上的身前后,仓永便十分识时务地让玄安等人离开这,并告知玄安等人:不要把今晚的事情乱传。 满是死尸的道场上,只剩下仓永、飞猿、绪方,以及……在绪方的怀中,刚没了生息的三上…… 即使三上已经没了生息,绪方仍旧抱着三上。 因为绪方现在正背对着他们的缘故,仓永与飞猿都看不清绪方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也就是说……”仓永用只有他和飞猿才能听清的音量,小声地和飞猿说着,“榊原剑馆……被灭门了吗……仅剩绪方君一人还活着……” “是的……”飞猿沉着脸,点了点头,“主公,今夜为了庆祝绪方君的痊愈,以及绪方君得到免许皆传的头衔,榊原剑馆的师徒所有人都齐聚在这,准备举办宴席……” “所以……被一网打尽了……除了绪方君之外,谁都没有活下来……” 仓永有很多话想要说。 但这些几欲吐出的字词都卡在了仓永的喉咙间吐不出来。 到最后,只化为了一声长叹。 在发出长叹的同时,仓永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仍旧抱着已经逝去的三上的绪方…… …… …… 数个时辰后—— 广濑藩,玄真寺。 “空青大师,真的是有劳你了。” “家老大人,哪里的话,帮亡者超度,本就是我们这样的出家人该做的事情。” 仓永正对着身前的一名身穿僧服的老僧恭敬地鞠着躬。 仓永动用自己的人脉,调来了大量人马将榊原剑馆的逝去师徒们搬到了他们广濑藩最著名的佛寺——玄真寺之中。 将榊原剑馆的师徒们安葬在玄真寺中的同时,仓永也请来了玄真寺的住持——空青大师来为榊原剑馆的师徒们诵经超度。 当时,道场内还有一些松平源内的侍卫的尸体。 为了照顾绪方的情绪,仓永虽然也将这些人的尸体安葬在了玄真寺,但并没有让空青大师来给他们诵经超度。 忙活了数个时辰,从夜晚一直忙碌到天空都大亮了,仓永才顺利完成了对昨夜那场惨剧的所有遇害者的安葬。 与空青大师告别后,仓永顺着石砖梯,缓步离开玄真寺。 在将石砖梯走完一半时,仓永赫然看到正抱着刀、坐在前方不远处的一级阶梯上的绪方。 第90章 永别了 “绪方君……” 仓永想和绪方说些什么。 但是字句涌动嘴边,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不知道他能和现在的绪方说些什么…… 任何的安慰语,在现在都显得极其苍白…… 自昨天晚上,检查完道场上没有任何一个活人后,绪方的表情便一直很怪。 仓永想不出任何词汇来形容绪方的表情。 从表面上看是面无表情。 但在这毫无表情的外表下,仓永能清晰地感受到有股澎湃的情绪、力量正潜藏在其中…… 在仓永犹豫着要同绪方说些什么时,绪方突然抓起抱在怀中的刀,并站起身来。 “……家老大人,我先行一步了。” 说罢,不待仓永做出任何回应,绪方便径直向玄真寺外走去,没一会的功夫,便在仓永的视野范围内完全消失。 “……飞猿,你在吧?” “是,我在。” 飞猿此时从一旁的林丛中闪身而出,然后站到仓永的身侧,静待仓永的差遣。 “飞猿……我越来越感觉……我真是一个残酷的人啊……” “在看到榊原剑馆被主公灭门后,我在感到同情的同时,也感到……有些高兴……” “因为这样一来,绪方君会加入我们的可能性,便会大大提高……” 说罢,仓永仰起头,长叹了口气。 “呵……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残酷啊……” “主公……”飞猿搜肠刮肚,想着合适的字词,“正是多亏了您的残酷,广濑藩才能保持住现在的安定啊……” “……走吧,我们回府吧。”说罢,仓永迈开双脚,朝阶梯下走去,“接下来……我们就慢慢地等绪方君他做好觉悟吧……” …… …… 翌日清晨—— 广濑藩,绪方的家—— 绪方现在正端坐在屋子中央的榻榻米上。 两柄佩刀整齐地放在自己身子的右侧。 同样整齐地放在右侧榻榻米上的,还有那本《无我二刀流》秘籍,以及榊原一刀流免许皆传证书。 穿着显然是刚洗过没多久的衣服的绪方正梳理着他的头发。 将头发梳好,别好发髻后,绪方拿起身侧的佩刀、插回到腰间,将除了佩刀之外自己唯一算得上是自己的珍贵财产的两样东西——《无我二刀流》秘籍与榊原一刀流免许皆传证书揣进怀里,随后缓步朝屋子的土间走去。 在土间穿好草鞋后,绪方回过头,细细地打量着这间自己已经住了有一段时间的小破屋。 屋内一尘不染。 因为绪方已于昨日,将屋子彻彻底底地打扫干净。 绪方认真地打量着屋内的一切,仿佛是想把屋内所有的物事、所有的细节都刻入脑中一般。 “永别了……” 在轻声道出这一句话后,绪方不带任何留恋地拉开房门,然后离开了这座陪伴了他不少时日的小破屋…… …… …… 广濑藩,流屋。 “阿福!” 阿咲皱着眉头,朝旁边的阿福说道: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厨房外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啊?” “欸?有吗?我没听到欸。” “……走,我们出去看看。” 阿咲与阿福一前一后地走出厨房。 出了厨房,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但阿咲却在那张离门最近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信。 “这是……什么……?” 阿咲一边嘟囔着,一边走向这张桌子,然后拿起这封信,展了开来。 信上仅仅只写了一句简单的话: (阿咲小姐,阿福小姐,抱歉,你们需要请一名新的武士来守卫流屋了,我因为一些事情,可能要永远地离开广濑藩,所以——永别了。) 信件左下角的署名是——绪方逸势。 “绪方大人……”阿咲呢喃着绪方的名字,脸上渐渐浮现起不安之色,“发生……什么事了?” “阿咲小姐,信上面都写什么了?”阿咲脸上的不安之色,让阿福也不禁焦急了起来。 “阿福!今天流屋不营业了!我们两个去找绪方大人!” …… …… 广濑藩,仓永的府邸—— “慢着!” 仓永府邸的2名守门人,用戒备的目光打量着身前的年轻武士。 “无关人等,不得靠近!” “请你们向家老大人通报一声。”这名年轻武士轻声道,“就说——绪方逸势来访。” “绪方逸势?”2名守门人发出异口同声的惊呼。 他们二人此前已经接收到指示——若是有自称绪方逸势的年轻武士来访,要立即通报上来。 “……我知道了,请足下在此稍候片刻。”一名守门人留下这句话后,便匆匆进到府邸内。 这名守门人刚离开没多久,厚重的木门便被缓缓拉开,仓永这气派的宅邸,再次出现在绪方的眼前。 …… …… “绪方君……” 府邸的会客间内,仓永与绪方相对而坐。 与绪方再次相见,仓永没有和绪方多做寒暄。 “您……做好觉悟了吗?” “已经做好觉悟了。”绪方不假思索地应道。 “若是做了刽子手,您之后的命运,将是九死一生。”仓永直视力着绪方,这锐利的目光仿佛要把绪方的内心所想也给一并看穿一般,“即使如此,你也愿意与我一起共扶大义吗?” 而绪方也毫不示弱地用饱含力量的目光与仓永对视。 “我并不怎么在乎什么大义。” 绪方正色道。 “将松平源内千刀万剐——我的目的仅此而已!” “纵使身与形俱灭,我也定将奸贼诛杀!” 直视着绪方的仓永,仍旧面无表情。 但在听到绪方的这句话后,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自仓永他那微微翘起的嘴角浮现。 “飞猿!” 仓永朝房外大喊道。 仓永的声音刚落下,一直候在房外的飞猿立即拉开纸拉门。 “去告诉一郎他们——有新的志士加入我们了!” “是!” 在飞猿快步离开后,仓永将目光重新转回到了绪方身上。 “来吧,绪方。我带你去见见其他的志士。” …… …… 仓永领着绪方沿着府邸曲折的走廊,朝着府邸的深处走去。 乖乖跟在仓永身后的绪方,朝仓永问道: “家老大人,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除了我之外,愿意为诛杀松平源内而挥剑的人,一共只有6人,对吧?” “没错。” “6人……加上我,一共才7人……家老大人,我们这边的人数未免也太少了吧?” “……现在天下承平日久,武士们日渐懈怠了武艺的修行。” “在现在的这个时代,要找到实力靠谱的武士很不容易。” “而要找到不仅实力靠谱,而且愿意为大义而献身的武士,就更加艰难了……” “除你之外的这6人,也是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找到的志士。” 说罢,仓永在一扇巨大的纸拉门前停了下来。 “绪方君,我们到了。” “其余的志士们,就在里面练剑。” 第91章 志士们 仓永缓缓拉开这扇巨大的纸拉门。 纸拉门后,是一座简易的道场。 虽然面积有些小,但也足以容纳十余人在里面习剑。 道场内,有着6名年龄不一的武士。 这6人无一例外都是大汗淋漓,手中拿着木刀,看样子都在练剑中。 除了这6人之外,这简易的道场还有一人,那就是飞猿。 飞猿此时正恭敬地站在道场大门的门边,在见到仓永来了,立刻单膝跪下。 而那6名武士在注意到来者是仓永后,也纷纷朝仓永鞠躬敬礼着。 “各位!” 仓永拍了拍手掌。 “刚才飞猿应该也跟你们说了——我们多了一名新的同伴!” 说罢,仓永朝身侧踏出半步,让道场内的那6名武士能更清楚地看到站在仓永身后的绪方的脸。 “你们好。”绪方向道场内的那6名武士鞠着躬,用不咸不淡的语气问好着,“敝姓绪方,名逸势。请多指教。” “你是什么流派的剑客?可有目录以上的证书?”这6名武士中的其中一人朝绪方问道。 “榊原一刀流。”绪方答道,“免许皆传。” “免许皆传?!” “真的假的……” “太棒了……有免许皆传的剑客加入我们了……” …… 绪方的这句话,让这座简易道场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这6名武士中最高大的那名武士缓步走到绪方的身前。 “初次见面,绪方君。我是一郎。” 说罢,这名自称为一郎的武士侧过身,帮另外的5名武士一一做着自我介绍。 “这是二郎。” “这是三郎。” “这是四郎。” “这是五郎。” “这是六郎。” 绪方将复杂的目光从这6名武士的脸上一一滑过。 “……你们6个是六兄弟吗?” “不,绪方君,你误会了。”一郎苦笑道,“这并不是我们的本名,只不过是别称而已。” “别称?” “绪方君,你既然已经加入了我们,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应该也活不长了。” 虽然所说的话,其内容是如此沉重,但一郎却像是在说着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用轻松的口吻继续说道。 “我们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可是足以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大事。” “我们都有可能在刺杀松平源内的途中死掉。” “如果见到自己的熟人、朋友倒下了,不论是谁,心境都极有可能乱掉。” “所以——我们有必要让我们的关系不至于太熟络。” “这样便能保证在任何一人倒下后,其余人还能专心致志地去完成任务。” “不知彼此的姓名,只以别称来相称,便是一个保持彼此距离的良好方法。” “而且还很方便我们彼此称呼。” “原来如此……”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微笑道,“那我是第7个加入你们的人,那我的别称就是‘七郎’了,对吧?” “没错。”一郎点了点头。 绪方环顾了四周。 “这道场虽小,但该有的东西都有……你们6个刚才是在这里练剑吗?” “嗯。”一郎道,“我们6个现在都舍弃了各自的工作、家庭以及未来,入住家老大人的府邸,全心全意地在此处练剑,为不知何时就要到来的行动做着准备。” “这样啊……那——你们现在还有余力接着练习吗?”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他的束袖带。 “我现在就想开始练剑,可有人愿陪我练习?” “我们6个现在的体力都还充沛着呢!”一郎豪爽地说道,“来吧,七郎,我来陪你练习!顺便也让我见识一下免许皆传的实力!” “感激不尽。” …… …… 仓永怎么说也是广濑藩的家老,每日要做的工作,多得如山。 告知绪方他可以尽情地使用这座道场练剑、不清楚的事情可以询问一郎后,仓永便领着飞猿匆匆离开了道场。 扎好了束袖带的绪方,缓步来到了刀架前。 随意地从刀架上取下一柄木刀后,绪方开始上下扫视着四周。 “这里没有短木刀吗?” “有倒是有……不过你要短木刀做什么?” 一郎一边说着,一边从放置在道场一角的木箱中拿出一柄短木刀来,递给绪方。 绪方接过短木刀掂量了几下,确认这柄短木刀的重心、长度、重量都没有问题后,偏转过头,看向一郎。 “一郎,可以请你与我切磋一下吗?” “当然可以!” “感激不尽。” 说罢,绪方左手持短木刀并高举,右手持长木刀摆成普通的中段架势——这是无我二刀流的起手势。 望着手握双刀的绪方,包括一郎在内的场内所有人都皱紧了眉头。 “七郎!”一郎疑惑道,“你不是说你是榊原一刀流的免许皆传吗?你这架势是?” “身为一名武士,会些其他流派的剑术,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二刀流……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一郎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中的木刀,摆好了中段的架势。 绪方与一郎相对而立。 “忘记说了——我所研习的流派,是钟卷流。” 说罢,一郎发出气势惊人的大喝,朝绪方攻来。 而绪方则微微眯起双眼,紧紧地盯着朝他攻来的一郎。 早在战斗开始之前,绪方就已经进入了“源之呼吸”的状态。 啪! 绪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动左手的短木刀,架住了一郎劈过来的刀。 在挥动左手的短刀架住一郎的攻击的下一瞬间,绪方的右手动了起来。 握持长木刀的右手一挥,长木刀稳稳地架在了一郎的脖颈上。 左手防御,右手攻击——动作一气呵成。 【叮!使用无我二刀流·流转,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4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4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10(810/900)】 【无我二刀流等级:2段(100/500)】 “哦哦!” “好快的刀……” “这是什么流派的二刀流……” “是宫本武藏的二天一流吗……?” …… 绪方这漂亮的双刀配合,引起了众人的赞叹。 “七郎!”一郎率先瞪圆了双眼,朝绪方问道,“你这是什么流派的二刀流?” “无我二刀流。至于是在哪学的、跟谁学的,就请恕我保密了。” 绪方收回手中的刀。 “来,我们继续吧。” 第92章 苦练 “下一个换我来!我要领教领教七郎的无我二刀流!” 绪方看向这个新上场的人。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人是三郎。 重新摆好无我二刀流的架势,紧盯着身前的三郎。 “喝!” 三郎朝前一个踏步,将手中的木刀朝绪方的胸口刺去。 而随后发生的景象,和刚才一模一样。 绪方用左手的胁差格开三郎的刀,然后用打刀反击三郎,将打刀的刀尖稳稳地抵在了三郎的胸膛。 【叮!使用无我二刀流·流转,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5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4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10(860/900)】 【无我二刀流等级:2段(140/500)】 “好厉害……” “竟然能把三郎也这么轻松地打败……” “没想到七郎不仅是一刀流剑术的免许皆传,在二刀流剑术上也有这么深的造诣。” …… 绪方没有理会他们的赞美。 而是将刚刚刺出的打刀收回,然后高声道: “接下来,我想同时与2个人切磋!” …… …… 与此同时—— 刚从道场那回来的仓永正埋首于案间,处理着今日的政务时,飞猿突然带着奇怪的神色从天花板上跳下。 “主公……我有事要向您汇报,是关于绪方君的。” “嗯?绪方君他怎么了?” “他现在正在和其他志士练剑。” “我知道啊,这种事需要向我汇报吗?” “绪方君他……现在正在练习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二刀流剑术……” “二刀流?”仓永把脑袋从案间抬起,朝飞猿投去疑惑的目光。 “主公,您要去看看吗?” “……不必了。就让绪方君自己去自由练习吧。我不想过多地介入志士们的练习。以后有机会再去看看绪方君的这二刀流剑术是什么样子的吧。” 说罢,仓永重新把脑袋俯下,处理着桌案上的一份接一份的文件。 …… …… “呼……呼……” 绪方的源之呼吸目前最多只能维持7分钟。 现在时限已到,绪方不得不切回普通的呼吸。 在他的身前,是2名刚被他打倒的二郎与四郎。 刚才,绪方第一次尝试了以一对多。 虽然最后还是赢了,但因还不习惯以一对多的缘故,过程远比绪方想象中的要艰难些。 刚才一口气打败了二郎与四郎,让绪方得到了个人经验值90点,无我二刀流经验值90点,让绪方的个人等级久违地得到升级,从10变为11级,得到了1点技能点。 而刚得到这一点技能点,绪方便毫不犹豫地把这点技能点用于解锁无我二刀流的剑技——垫步。 放松完身上紧绷的肌肉后,绪方重新看向一郎等人。 “来,继续!” “七郎……”一郎面露迟疑之色,“你刚才已经连战4人了,真的不先休息一下吗?” “不。”绪方摇了摇头,“时间宝贵,我们快点重新开始练习吧,这一次我还要挑战2个!” …… …… 当天晚上—— 广濑藩,仓永的府邸,某间房内。 “这是……什么……?” 绪方呆愣地望着他身前的饭菜。 大米饭、味增汤、萝卜、一条咸鱼、以及一小碗猪肉。 此时,绪方以及其他志士们正整齐地排坐在一间朴素的房间内。 众人的身前,都摆着一张盛满丰盛食物的桌案。 据一郎他们所说——这个房间是他们平常吃饭的地方。 就在绪方为面前的丰盛食物感到错愕时,仓永突然闪身进绪方等人的“饭厅”内,并摆了摆手示意房内的众人不必向他行礼。 “绪方,尽情地吃吧。为之后的行动储存体力是相当有必要的事情。” 仓永微笑着继续道。 “肉食能极好地补充体力,虽然一开始你可能会很不习惯,但吃习惯后,你便会发现相当美味了。不仅美味,肉食还能极好地补充体力。” 仓永似乎下意识地以为绪方也是那种会对肉食很抵触的人。 因为历史、文化等因素,江户时代的人们并没有吃肉的习惯。 所以仓永误以为绪方可能会吃不惯肉倒是合情合理。 绪方望了望其他人的餐桌。 “……家老大人,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我的肉似乎比其他人要少很多啊……” “因为你之前没怎么吃过肉。”仓永答道,“一下子吃很多肉的话,你的肠胃可能会受不了,所以现在先给你吃一点点的肉,等日后你习惯了,再渐渐加大份量。” “原来如此……” “诸位。”仓永移动着目光,从身前诸位志士的脸上一一扫过,“我有重要的情报要告知你们,你们一边吃饭一边听我说。” “是!” 既然仓永都这么说了,早就饿扁了的绪方等人也不矫情,急忙拿起各自的筷子,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而仓永则缓缓跪坐在了榻榻米上,随后沉声道: “行动……大概会在这个月底……或是下个月开始。” 仓永的这句话,让绪方等人的筷子都立即顿了下来。 而仓永此时则接着说道: “主公他热爱打猎。” “同时,他也极其厌恶寒冷、干燥的环境。” “因此一过了9月份,主公他便不会再出城狩猎。” “如要刺杀主公,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主公出城狩猎的时候。” “主公下一次的狩猎,将有可能会在本月底,或是下个月进行。” “而下一次的狩猎,应该便是主公今年最后的一次狩猎了。” “也就是说——主公他下一次的出声狩猎,将是我们今年最后一次刺杀主公的机会。” “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们就得等明年了。” 仓永的话音刚落,绪方便立即提出了他的疑问。 “家老大人,一定得赶在今年结束之前刺杀松平源内吗?” “没错。” “为什么不能等到明年再刺杀?”绪方追问道,“这样一来,我们便有更多的时间来做准备,而且说不定还能多招揽到几个愿与我们一起舍生忘死的志士。” “不行。”仓永摇了摇头,“来不及的……” “绪方君,你可能不知道——主公他在广濑藩的耳目众多。” “我是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隐瞒了你们7个的存在,藏住了我欲刺杀主公的计划。” “但在主公的耳目众多的情况下,我不敢保证我能一直瞒下去。” “如果我们的计划泄露了出去,我们统统都得完蛋。” “所以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我们必须要趁着还没被他人发现我们的刺杀计划之前,将主公诛杀!” 第93章 只想升级 “这样啊……” 绪方用力地伸了一个懒腰。 “那这样看来……我要加倍努力才行啊……争取赶在行动开始之前,变得更强一点。” “绪方君……”仓永朝绪方投去复杂的目光,“我都听飞猿他说了……你今日练剑格外地刻苦……” “虽然刻苦练剑是好事,但绪方君你也要学会注意休息。” “而且——虽然现在刻苦练剑,也的确是能让自己的剑术变得稍微更精进一些,但也不会精进太多。” “不论绪方君你再怎么练,也不可能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变成剑术无双的大剑豪。” “所以,绪方君你也不要太拼了。” “若是在行动开始之前拼坏了身子,那就麻烦了。” 对于向他说出这些忠告的仓永,绪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然后朝仓永恭敬地行了一礼。 “是,我会注意的。” 尽管语气非常恭敬,但绪方的这句话只不过是在敷衍仓永…… “对了,绪方君,这个给您。” 说罢,仓永朝身旁的飞猿招了招手,飞猿便立即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抱在怀里、用块白布蒙着的东西朝仓永递去。 “绪方君,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刀。” 说罢,仓永一把将上面的白布扯开,露出了里面的物事——一柄打刀与一柄胁差。 “这两把刀,都是我花了大价钱购置而来的。” “宝刀配英雄,一柄刀好用与否,对剑客的影响是巨大的。” “这两柄刀的重量、弧度、长度,都和绪方君你原先所使用的刀不一样。” “所以这些日子里,绪方你就多多练习,努力熟悉一下这两柄刀吧。” “家老大人,多谢。”绪方也不矫情,坦荡、磊落地向仓永行了一礼并接过仓永递来的刀。 …… …… 松平源内下一次的出城打猎,便是他们行动开始的时候。 可能会在本月底去狩猎,也有可能会在下月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狩猎。 不知行动会在何时开始,这让志士们有了很深的危机感。 一个个的都更加用功地在道场内练剑,争取变得更强一些,争取让之后的这场惊天行动能增加哪怕一丝的胜算。 绪方7人目前统统都住在了仓永的府邸里。 每日所干的事情就只有这么几样:吃饭、上厕所、睡觉、练剑。 一天起码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道场内度过。 或许是因为伙食变好的缘故吧,以前的绪方跟师兄弟们切磋个两、三场,就感觉有些没有力气了。 而现在和其余志士们切磋个好几场,也仍犹有余力,能接着再练。 也或许是因为心态和以前相比出现了变化吧,绪方感觉练剑没有以前那么辛苦、枯燥了。 每当绪方感觉疲倦,感到枯躁的时候,他就会想起师傅、师兄弟们的脸,想起他们的声音。 一想起他们的脸,他们的声音,绪方便感觉——力如泉涌! 松平源内的身边无时无刻有着大量的侍卫。 等刺杀行动开始时,他们7人就要迎战松平源内的上百侍卫…… 所以——绪方现在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升级。 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擅长以一敌多的“无我二刀流”升级! …… …… 8月20日—— 【获得个人经验值5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50点】 “来,继续。” “绪方君……你真的不休息一下吗?” “不用,我还有力气,这一次我要同时挑战3个人!” “3、3个?” “没错,谁都可以,快点来跟我比试吧。” …… 8月23日—— 【获得个人经验值13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120点】 【叮!经验值满,个人等级升1级,获得技能点1点】 这道系统音刚落下,绪方便毫不犹豫地在心中暗道:在“体力”值上加1点! …… 8月27日—— “七郎……你的脸都白了……今天就先练到这吧……” “不……我还能再打一场……” …… 9月1日—— “绪方君。” “是飞猿啊……何事?” “流屋的老板娘及侍女仍然在四处找你……今天我在城里就碰见她们两个在挨个地询问路人有没有见过一个没有剃月代头的年轻武士……” “……我知道了。” …… 9月3日。 【获得个人经验值18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170点】 【叮!经验值满,“无我二刀流”等级升1段,获得技能点2点】 ——力量增加1点!流转升为中级! …… 9月8日。 “家老大人,怎么了?为何脸色这么难看。” “绪方君……今天……有你师兄弟的家人找我,想要我替他们讨回公道……” “……家老大人,你是怎么回复他们的?” “还能怎么回复?难道跟他们说:我已经准备刺杀主公了?只能随便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打发他们走了……” “……家老大人,那个松平源内到底何时才开始下一次的外出狩猎?” “我已经让飞猿密切跟踪了,一旦有了消息,会马上通知你们的,你们现在就先继续养精蓄锐吧。” …… 【叮!获取个人经验值……】 …… 【叮!经验值满……】 …… “绪方君……你会不会……练得太拼了?” “家老大人,请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 …… 【叮!力量+1】 …… 【叮!经验值满……】 …… 【叮!经验值满……】 …… …… 9月19日—— 绪方面无表情地望着身前的6人。 站在绪方身前的6人,正是一郎等人。 一郎等人端着手中的木刀,对绪方进行着半包围。 此时,是绪方第不知道多少次尝试以一敌六。 尽管在人数上占了巨大的优势,但一郎等人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连大气都不敢出。 最先动的人,是绪方。 绪方后脚一瞪,朝正对面的三郎直扑而去。 胁差架住三郎的刀,打刀朝三郎的胸口重重一刺,以流畅至极的动作打倒三郎。 “喝啊!”*2 两道大喝自绪方的两边响起。 二郎与五郎高高举起他们的刀,朝杀入他们阵型内的绪方砍去。 啪! 绪方抬起双刀,分别架住二郎与五郎的攻击,然后双手一振,将二人的刀震开后,两道破风声同时响起,绪方挥动手中双刀,近乎在同时砍中了站在他左右两侧的二郎与五郎。 丝毫不给绪方喘息的时间,六郎的刀朝他挥来了。 绪方双脚一错,以一种奇异的步法下意识地快速后退。 然而——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下意识地快速后退的绪方,撞在了身后的木墙上。 退无可退的绪方只能无奈地看着六郎的刀尖稳稳地抵在他的胸口。 “七郎……”六郎冲绪方微微一笑,“你又输了。” “嗯……”绪方苦笑了下,“是啊……我又输了,在这种并不宽敞的环境内以一敌多真的很难啊……” “是啊。”一郎此时走过来微笑着附和道,“只要这里的空间足够宽敞,七郎你就能依靠游走,不断制造一对一的环境。” “要论一对一,我们6个都不是你的对手。” “只要你能够将1对6,变成6场1对1的话,那输的人就是我们了。” 第94章 作战会议 刚才,是绪方进行第不知道多少场以一对六。 同时也是绪方第不知道多少场输掉了这场一对六。 而绪方每次输的原因,都出奇地统一——场地不够宽敞,来不及躲开从不同方向砍来的刀。 虽然刚才的这场以一对六又输了,但绪方并没有感到那么沮丧。 因为——刚才虽然输了,但因为有成功打倒二、三、五郎的缘故,绪方照样得到了一笔经验值。 而这笔经验值,总算是让绪方得到了这一个月来梦寐以求的东西——等级为5段的无我二刀流。 趁着休息的这个空档,绪方打开了他的个人系统界面。 【姓名:绪方逸势】 【等级:Lv15:120/1400】 【个人属性: 力量:9 敏捷:8 反射神经:8 体力:9 生命力:5】 【技能: 榊原一刀流:7段:10/2000 无我二刀流:5段:20/2800】 【剩余技能点:2点,无我二刀流专属技能点3点】 …… 【榊原一刀流(7段): 登楼:初级 水落:中级 鸟刺:高级 龙尾:初级】 …… 【无我二刀流(5段): 垫步:中级 刃返:中级 流转:中级 源之呼吸:初级】 …… 绪方一直等着这一刻。 等着无我二刀流升到5段,拿到这3点专属技能点的这一刻。 在粗略地浏览完界面上的各项数值后,绪方在心中大喊道: ——在力量上加1点。 ——用1点技能点和1点专属技能点,将“刃反”升级到高级! ——用2点专属技能点将“流转”升为高级! 绪方心中的话音刚落,一道道系统音立即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力量+1】 【目前力量值:10点】 【叮!消耗1点技能点与1点专属技能点,无我二刀流剑技·刃反晋级为“高级”技能】 【叮!消耗2点专属技能点,无我二刀流剑技·流转晋级为“高级”技能】 【目前剩余技能点:0点】 直到脑海中的这一连串系统音落下,绪方才像是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嘟囔道: “总算是……把流转和刃反都练到高级了……” 光是回想着自己这一个月来所过的生活,绪方都感觉头皮发麻…… 为了能够升级,绪方真的是把自己的命都给拼上了。 这一个月,绪方从仓永、一郎他们那里听到了无数遍类似于“够了,你快休息吧”、“你快点休息一下吧”这样的话。 也正因为绪方的拼命,让绪方的等级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不断上升。 身体的各项属性,以及无我二刀流的各大剑技等级也不断随之猛涨。 绪方将绝大部分的技能点,都用于补正自己的弱项——力量与体力。 绪方默默地再次打开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然后点开武技栏“流转”与“刃反”这两个项目后面的小问号。 流转这边显示着: 【花费4点技能点可升级为“大师级”剑技。因宿主力量未达14点,敏捷未达12点,“刃反”未到大师级,故目前暂时不可升级】 刃反那边则显示着: 【花费4点技能点可升级为“大师级”剑技。因宿主力量未达12点,敏捷未达11点,反射神经未到10点,故目前暂时不可升级】 ——剑技在达到高级后,若想再进一步,难度果然会直线提高啊…… 之前,流转的等级还是中级时,显示的升为高级的条件仅仅只是力量到9点、刃反等级达高级就可以了。 而现在若要升为大师级,升级条件瞬间苛刻了数倍…… 绪方默默关掉系统界面,然后抓起旁边的木刀。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试一下双双达到高级的流转与刃反的威力。 然而,就在这时——道场的纸拉门被“哗”地一声拉开。 拉门且进入道场者,正是正沉着脸的仓永,以及紧跟在仓永的飞猿。 绪方等人还没来得及向仓永行礼问好,仓永便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主公他……将在明日出发,前往野猪林狩猎!” 仓永的这道话音一落,道场内的绪方等人的瞳孔便纷纷一缩。 “……终于……来了吗……”率先出声的人,是一郎。 绪方没有发出任何的感慨。 仅仅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木刀。 眼中迸射出不加任何掩饰的寒芒。 “你们都跟我来。”仓永沉声道,“该开作战会议了。” …… …… 当天晚上—— 仓永府邸内的某座隐蔽的小房间内,仓永、飞猿、以及绪方等人围坐在一起。 在众人中央的榻榻米上,摊放着一张地图。 “这是野猪林的地图。”仓永一边用枯槁的大手抚摸着这张地图,一边接着说道,“有大量野猪在这片树林中活动,是主公他最喜欢来的狩猎场所之一。” “飞猿已经收集到了可靠的情报——主公他明日上午就会带领他的侍从们前往野猪林狩猎。” “明日吗……家老大人。”三郎突然轻声道,“可以容我问个问题吗?” “你问吧。” “松平源内他明日会带多少侍卫?” “125人。”仓永说出了一个准确的数字,“主公他的侍卫原有113人,虽然在一个月前的那场事故中死伤了一些,但这一个月里,主公他又从同心中选了一批新人来充任他的侍卫。主公目前的侍卫共有125人——这个数字是绝对没错的,我敢保证。” 仓永所指的那一个月前的事故,正是血洗榊原剑馆之事。 “125人……”四郎发出一声带着些许怯意的惊叹。 自绪方加入志士队伍的这一个月来,仓永从未停止过对新志士的招募。 但就如仓永之前跟绪方所说的那样——现在这个年头,要找到战力够格、愿付出自己的性命来扶持大义的武士,实在是太难了。 尽管仓永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从未懈怠过,但他还是没能再招募来一名新的志士。 也就是说——明日绪方他们只能以区区7人之数,去迎战有125名侍卫保护的松平源内…… “你们不必过于害怕。” 仓永道。 “主公他的这一百多名侍卫,其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武艺平平。” “这125人中起码有100人的剑术,是不及你们7个的。” “唯一算得上是麻烦的,也就只有那个七原而已。” “而且这不是一场7对125的战斗。” “我们明天要进行的行动,不是合战。” “而是刺杀。” “我们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主公。” “只要对着主公所在的方向发动冲锋,杀了主公就行了,其余人等是死是活根本无关紧要。” “而且——要论装备,你们7人也远在主公的那帮侍卫们之上。” 说罢,仓永看向身旁的飞猿。 “飞猿,把那些玩意都拿上来。” “是!” 飞猿快速地从众人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然后又快速地抱着一堆东西回来。 因为东西太多,飞猿足足往返了3趟,才成功把仓永所指的“那些玩意”都带到了绪方等人的眼前。 仓永所指的“那些玩意”,是7套锁子甲。 “主公外出打猎时,基本都是早上出发,晚上回城。侍卫们也得跟着他一起在野外奔波上足足一天。” 仓永沉声道。 “如果让全员都穿着锁子甲的话,不到半天的时间,所有的侍卫都会累得站不动了。” “所以在主公的特许下,侍卫们在护卫主公外出狩猎时是不穿锁子甲的。” 第95章 挺身而出的男人 “这7份锁子甲,你们明天都穿上。”仓永轻抚着离他最近的那副锁子甲,“肯定能派上用场的。” “明天具体该怎么行动,得等到了现场才知道。所以——一郎,等你们7个展开突击后,由你担任总指挥。” “何时开始展开攻击,由谁来主攻、谁来辅攻——这些事情,都交由你来定夺。” “是!”一郎朗声应和着。 至于仓永,在说到这时,顿了会。 过了一阵后,他才幽幽地再次出声道: “现在已临近9月下旬,按照主公他从不在秋冬天外出狩猎的习惯,他明日的这场狩猎,将是他今年最后的一次外出打猎。” “因此也是我们今年唯一的一次机会……” “所以……明日……就是决定我们……以及广濑藩地未来的日子。” “望各位戮力同心。” “也祝各位……武运昌隆。” …… …… 绪方万万没想到——他今夜竟然会失眠。 或许是因为感到激动吧,也或许时因为感到紧张吧。 亦或者是……单纯是因为四郎的呼噜声太响了。 绪方平时就有发现四郎是一个神经特别大条的人。 但绪方没想到四郎的神经竟然大条到了这种地步,在决战的前一夜竟然睡得比平时还香,呼噜打得平时还响。 感觉实在是睡不着了的绪方,掀开被子,然后蹑手蹑脚地朝房外走去。 志士们都睡在同一个房间,为了不影响到其他人的睡眠,绪方特地将脚步声、呼吸声放到最轻。 绪方想到房间外随便走走,散散心。 为了隐瞒绪方等人的存在,仓永以志士们的起居室为圆心,画了一个“圈”,不允许府内的任何一名侍从进入这个“圈”,同时也不让绪方等人出了这个“圈”。 能自由进出这个“圈”的人,只有仓永与飞猿二人。 因为活动范围有限的缘故,绪方也不能随便乱走。 到最后,绪方决定去他这些日子里最熟悉的地方——道场。 道场那有一扇还算大的窗户,窗口正对着天空。 绪方的目的,便是打算到道场那看看夜空,顺便也呼吸下窗外的新鲜空气。 在拉开道场的纸拉门,绪方惊奇地发现——道场内竟然有人。 而且……还是绪方的熟人。 “家老大人……”望着手里正抓着柄木刀的仓永,绪方扬了扬眉,“你怎么在这?你难道也是因为睡不着,跑来这里看夜空散心吗?”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朝道场的那扇大窗户那努了努嘴。 “我的确是睡不着。”仓永苦笑了下,“不过——却并不是来看夜空的。” “反正不论如何也睡不着,所以我就想着干脆来练会剑算了。” “家老大人……”绪方朝仓永投去无奈的目光,“你这样只会越练越亢奋,越练越睡不着哦。” 说罢,绪方径直朝窗户那走去,然后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夜空中的繁星。 “家老大人……其实啊……从你召我入府,问我要不要当‘刽子手’的那时起,我就一直觉得你这家伙很奇怪呢。” 现在只有绪方与仓永二人,没有其他外人在。 因此——绪方决定将自己这些日子里深埋在脑海间、一直想跟仓永说,但却又一直没有机会说的话与问题,在今夜跟仓永说清楚、问清楚。 “奇怪?是指什么地方?” “家老大人,你计划着刺杀松平源内。” “但对于自己意图刺杀的人,你却仍旧以‘主公’相称。” “就像是在对着自己的即将斩杀的杀父仇人说敬语一般,相当地诡异啊。” “家老大人,你为什么还是要执意称松平源内为‘主公’呢?称呼这种东西,用心去改的话,还是能够改正的吧?” 在听到绪方的这个问题后,仓永的嘴唇抿了抿。 随后,仓永默默地将手中的木刀放回到刀架上,然后走在绪方的身边,与绪方并肩而坐。 “是啊……”仓永苦笑着,“我自个……也觉得我自己很矛盾啊……” “明明恨不得松平源内现在就死……” “但嘴巴却总是不听使唤地对他使用尊称……” “想匡扶大义的决心,跟……自己自有记忆时便一直恪守的‘忠’的理念互相糅合,才造就了……我现在这副矛盾、古怪的模样……” “家老大人……”绪方轻声道,“你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在这样的时代里,像你这种为了大义,不惜诛杀自己服侍的主公的人,已经少到近乎没有了……” “呵……”仓永嘴角一扯,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我也是……进行了你难以想象的挣扎后,才终于下定了匡扶大义的决心啊……” “在松平源内成为我藩的新藩主,其残暴本性暴露无遗后,我无数次地在心里告诉我自己。” “‘我是一名武士,我必须得忠于我的主公,不论我的主公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我都不能不忠于他’。” “这句话我每天都要在我脑海中说无数遍……” “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地无视松平源内的种种暴行。” “直到……大概是差不多今年年中的时候吧……我看到了主公将一名可怜的小女孩给砍死……” “那名可怜的小女孩什么也没有做错,只不过是不小心冲撞了松平源内的车驾而已,便被松平源内指使着部下砍成了两截,然后像垃圾一样被随意地扔到了路边……” “我当时刚好就在现场……” “我没法形容我当时在看到这名小女孩这凄惨无比的死状后的心情……” “我只清楚地记得——有道声音十分响亮地在我的脑海中响起:我忍不了了。” 仓永抽出了插在他腰间的打刀。 喀。 然后拉开鞘口,将刀刃缓缓从刀鞘中拔出。 出鞘的刀刃,其反射出来的寒芒刚好盖在仓永的双瞳,照亮了仓永眼瞳中的那道道精光。 “那一刻……我终于醒悟了过来……” “我是一名武士的同时,也是一个男人啊。” “在天崩地裂之时,总得要有几个男人挺身而出。” “若是屈服于黑暗,不为匡扶大义献身,就白做男人了!” “绪方君,我就实话和你说吧。” “在决定刺杀主公时,我就决定了——我以男人之身发动了这场刺杀。最后,我将会以武士之身来做个了断。” “不论刺杀是成功还是失败。我都会剖腹谢罪。” “刺杀主公,是为了天下的大义。剖腹谢罪,是为了武士的道义。” “用我腹间的鲜血,来洗涤我那因背叛主君而不洁的灵魂。” 说罢,仓永缓缓地将刀重新插回进刀鞘之中,令原本笼罩着他的双眼的寒光渐渐褪去。 第96章 祝武运昌隆(上) 翌日,清晨—— 广濑藩,流屋—— 流屋共有2层,第一层是阿咲他们赖以生存的居酒屋,第二层则是她们生活起居的地方。 刚从床铺上爬起来的阿福,就看到阿咲正伏在桌案间,涂涂画画着些什么。 “阿咲小姐……”阿福一边朝阿咲走去,一边朝阿咲问道,“你在写什么呀?” 在将前胸抵在阿咲的后背,并把下巴压在阿咲的右肩,令视线可以越过阿咲的后背与肩膀后,阿福才发现——阿咲并没有在写什么东西。 而是在画一张画。 虽然阿咲的画功不怎么样,但阿福勉强能认出阿咲正在画一名腰间插着双刀、留着总发的年轻武士。 “我在画绪方大人。”阿咲道,“有了绪方大人的画像,找起他来,应该会容易许多……” 阿咲简单的一句话,让整座房间的氛围立即沉重了起来。 阿福垂下眼眸:“绪方大人他到底去哪了……” 1个月前,在绪方“失踪”没多久后,阿咲与阿福便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绪方平日习剑的那个榊原剑馆出事了。 虽然这起事件遭到了消息的封锁,但阿咲她们还是根据种种渠道得知——榊原剑馆的师徒们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遭到了屠杀…… 这则消息无疑是让阿咲她们更加不安了起来…… 但值得让阿咲她们感到庆幸的是——绪方应该还活着。但就是不知道他去哪了 因为在榊原剑馆出事之后,绪方还有给她们流屋送来一封道别信。 “好了!” 阿咲吹干纸张上的所有墨迹,然后举起手中的纸,满意地上下打量了数遍。 “阿福!你看我画得怎么样?” “嗯……还行吧……”这句话的所有字词,阿福近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毕竟阿咲所画的这张画,除了腰间有佩刀、留着总发、身形较匀称这3个点和绪方是相称的之外,没有一点是和绪方相像的…… 望着阿咲费尽千万苦画出来的这张画像,阿福抿了抿嘴唇。 “阿咲小姐……如果我们一直找不到绪方大人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啊?” “当然是一直找下去了。”阿咲不假思索地说道,“不管要花多久时间,我们都要一直找下去。” “绪方大人是唯一一个愿意帮助我们的武士。” 阿咲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回忆之色。 “在绪方大人出现之前,我找了无数武士……希望这些武士能够帮我们守卫流屋。” “但这些武士们一个个都傲慢至极。” “都嫌弃我的流屋只是一间又破又小的小居酒屋,来守卫这样的破居酒屋有损他们武士的身份,宁愿去给一些赌场当打手也不愿意来我们流屋。” “只有绪方大人愿意过来。” “而且也只有绪方大人一点武士的架子都没有,不会因我们平民的身份而歧视我们。” “光是他的这份品格,就值得我花大力气去将他找回来。” “更何况——他还对我们有恩呢。” 阿咲含笑看向阿福。 “当时,石川剑馆的人来找我们麻烦后,绪方大人独自一个去闯石川剑馆,将石川剑馆的许多弟子都狠狠揍了一顿,帮我们出了口恶气。” “光是看在绪方大人帮我们出了口恶气的份上,我们也得好好地报答绪方君才行啊。阿福,你说对吧?” “嗯!”在听完阿咲刚才的这一番话后,原本密布在阿福脸上的阴云渐渐散去,一抹明媚的微笑渐渐挂上了阿福的脸颊。 就在这时—— “请问有人在吗?” 一楼的大门外突然响起了陌生的男声。 听到这道男声,阿咲与阿福双双皱起眉头。 “是谁呀……”阿咲一边嘟囔着,一边起身朝一楼走去。 现在天才刚亮。 阿咲经营流屋这么多年,天刚亮就有客人拜访——这种事情阿咲还是第一次碰上。 缓缓拉开流屋的大门。 站在流屋大门外的,是一名剃着干净的月代头,穿着得体服饰,腰间插着两把刀的年轻武士。 这名年轻武士见到阿咲后,便立即冲阿咲问道: “请问——您是阿咲小姐吗?” “嗯,我是……”阿咲敢保证——自己绝对不认识此人,“请问您是?” “我是来给您送个东西的。” 说罢,这名年轻武士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布袋,然后递给了阿咲。 揣着满腹的疑问从这名年轻武士的手中接过这个小布袋后,一股熟悉的响声与触感自这个布袋传递到阿咲的掌心中。 “这是……?!”阿咲瞪圆了双眼。 阿咲赶忙将这个小布袋拉开。 果不其然——里面是大量的大判金。 “这是绪方逸势君拜托我给你们的。”这名年轻武士道,“他还让我给您带一句话——用这些钱去买一件新的吴服给阿福,并且雇个比他更靠谱的武士吧。” “那么——在下告辞了。” 顺利地完成了送钱、带话这两项任务的武士转身就想走。 然而——他才刚转过身,阿咲与阿福便双双冲到了他的跟前,并张开双臂。 “给我等一下!你刚才说了这些钱是绪方大人给我们的吧?”阿咲急声道,“我问你——绪方大人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足下……”这名年轻武士苦笑道,“您这是在为难我啊……在下也不知道绪方逸势君现在在哪……我只是一个来送钱且带话的人而已……” …… …… 这名年轻武士并没有撒谎。 他的确不知道绪方现在身在何处。 仓永给了绪方等人一大笔钱。 这些钱,算是给绪方等人的安家费以及……抚恤。 绪方举目无亲,师傅与师兄弟们也都已长眠,现在这个世上算得上是绪方的亲朋的人,也就只有阿咲和阿福了。 于是,绪方拜托仓永安排一人帮他将这些钱送到流屋之中,并帮他替阿咲她们带一句话。 在这名受绪方所托的年轻武士正被阿咲与阿福缠住时,绪方正身处玄真寺后院的墓地中。 与仓永、以及其他志士们一起,给玄真寺墓地里的一座新的墓碑前上着香。 “请安息吧……”最后一个上完香的仓永紧闭双眼,双手合十。 而站在仓永身后的绪方等人,纷纷将双手合十,低喃着“请安息吧”。 这座新的墓碑下,埋葬着惨遭松平源内毒害的妙张村的可怜女人们。 第97章 祝武运昌隆(下) 在大概半个月之前,又有一名被仓永收养回府的妙张村女人在喝水时故意呛水自杀。 又一人的自杀,让仓永终于下定了决心——给被他“收养”回来的妙张村女人们一个痛快…… 让部下们以尽可能毫无痛苦的方式,给了妙张村的女人们一个痛快后,仓永将她们的尸体都埋葬在了玄真寺后院里的墓地之中。 因为不知道她们的姓名,所以只能将她们都葬在同一块墓碑之下。 被埋葬在这的人,并不仅仅只有妙张村的这些可怜女人们而已。 这些年来所有惨遭松平源内毒害、且没有家属能来领尸的受害者尸首,都被仓永收敛、埋葬在了玄真寺中。 今日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时,仓永便领着诸位志士们前往玄真寺,给这些因松平源内而死的受伤害者们上香。 给妙张村的可怜女人们上完香、祷告完后,绪方偏转过头,看向……对他来说,意义特殊的那一大片墓碑。 这一大片墓碑,是他的师傅以及他的师兄弟们的墓…… 绪方缓步走去,轻抚着出现在他眼前的第一个碑——榊原半兵卫的碑。 “师傅……大家……你们就好好看着吧……”绪方用坚定的目光注视着身前的这一座座墓碑,“我……一定会诛杀松平源内……!” “主公!” 飞猿的疾呼声突然自墓园外响起。 飞猿急急忙忙地冲进墓园之中,然后单膝跪在了仓永的身前。 “松平源内他……开始出城了!” …… …… 一支人数在百人以上的队伍便气势汹汹地自城内开出。 这支队伍,正是打算前往野猪林狩猎的松平源内,及其小姓与那上百名侍卫。 而近乎是在同时——在松平源内刚离城时,仓永一行人也开始了行动。 他们离开了玄真寺的墓园,然后紧随在松平源内的队伍之后。 松平源内常去的狩猎地就那么几处。 因此,仓永老早就让飞猿将松平源内常去的这几个狩猎地侦察了个遍。 也正因为仓永老早就派飞猿去进行侦察,野猪林何处有隐蔽的小道,何处有可供落脚的地方,仓永他们一清二楚。 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位于野猪林外的一座荒废寺庙。 …… …… “……我们到了。”仓永一边擦着脸上的汗珠,一边看着前方的一座破旧的荒废古寺。 松平源内等人的行进速度并不算快,毕竟只有他本人才有马骑,其余人等都只能步行,使得松平源内的队伍的行进速度与步行并无二致。 因此仓永一行人也没有骑马追踪的必要,而且若是骑上了马,其声势将会偏大,并不利于他们展开追踪。 所以——仓永一行人完全是靠着双腿来进行追踪。 这也是仓永把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定为位于野猪林林外的荒废古寺的其中一个原因——可以让绪方等人在古寺内暂时落脚,恢复因追踪而流失的体力。 在领着众人进到古寺后,仓永便立即朝众人喊道: “感到口渴的人快喝水!” “感到脚酸的人快坐下来休息!” “飞猿,把锁子甲都拿出来!” “大家快换上锁子甲!” 在昨夜,仓永让飞猿连夜将锁子甲存放在这座荒废的古寺之中。 如果让绪方等人穿着锁子甲对松平源内进行追踪,那就太消耗他们的体力了。 为了避免体力的无谓消耗,仓永让飞猿连夜将绪方7人的锁子甲都运进古寺中,等明日他们到这古寺内落脚、恢复体力时再拿回他们的锁子甲并穿上——这便是仓永将第一个目的地定为这座古寺的第二个原因。 飞猿将藏在寺庙木制地板中的锁子甲一一拿出,然后分发给绪方等人。 在众人将锁子甲穿戴完毕,并检查完各自的刀具都没有问题后,仓永的命令声再次响起。 “飞猿,接下来……就按原计划进行吧。” “主公。”飞猿冲仓永微微一笑,“那我先行一步了。” 说罢,飞猿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古寺。 由擅长潜行的飞猿去侦察松平源内开始休息了没有。 按照松平源内狩猎时的惯例,在他开始休息时,他的那上百名侍卫将会四散而开,在各个方位各自戒备。 留在松平源内身边,陪着松平源内休息的侍卫并没有多少。 这便是最好的刺杀时机。 由飞猿侦察松平源内目前的行动,在松平源内开始休息时,火速返回古寺,让在古寺里整备的绪方等人开始行动——这就是仓永等人的计划。 望着飞猿离去的背影,二郎忍不住嘟囔道: “家老大人……那个松平源内可是被足足一百多名武士保护着啊……飞猿他真的能潜入进去,并打探到情报吗……?” “放心吧。”仓永嘴角一扯,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飞猿他是不知火忍村出身的忍者,虽然不擅长刺杀,但极其擅长潜行与情报收集,他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不知火……忍村?”一旁的五郎转动着舌头,强行说出自己根本说不惯的词汇。 “是一个根据地位于近江地区的忍者势力,他们正式的名字,是‘不知火里’,不过人们更习惯将其惯称为‘不知火忍村’。” “早在战国时代,不知火忍村便在近江地区建立了起来。” “据传闻——不知火忍村还曾为丰臣秀吉效力过。” “虽然不知火忍村自建立以来已经有着一段不算短的历史了,但因为他们平时行事低调,做事从不张扬,所以绝大部分的普通武士与普通老百姓都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不知火忍村啊……”二郎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憧憬之色,“也不知道他们那里有没有美貌的女忍者呢。” “你想太多了。”一旁的四郎没好气地说道,“美貌的女忍者只存在于说书人的嘴中,就算真的有美貌女忍的存在,她也不会看上你的。” 二郎与四郎的这番对话,令人忍俊不禁。 被二人的这一对话所逗笑的其余人所发出来的笑声,令原本凝重的氛围被其所稀释。 …… …… 这段等待飞猿的时光,无疑是漫长且煎熬的。 对于绪方等人来说,这段时光等同于——赴死前的最后一点时间。 尽管他们全都已经做好了觉悟,但在这个时刻真的到来时,他们还是不由得感到紧张。 绪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脏正以惊人的速度狂跳着。 手脚正不断向外冒着细汗,令绪方每隔一会,就得用羽织擦去手掌上的汗珠。 终于——绪方等人一直苦苦等待的声音,终于自寺外响起了。 “主公!” 飞猿一边高呼着,一边满身大汗地冲回进古寺内。 “松平源内……开始休息了!他的那上百名侍卫目前已经四散而开!他的身边仅剩下4名小姓,以及包括七原在内的3名护卫!这是我刚画好的地图!我已在地图上标出了松平源内的所在地,以及最好的潜入路线!” 在听到飞猿的这句话后,绪方惊奇地发现——他没有这么地紧张了。 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 至于仓永在听完飞猿的这句话后,则仅仅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 “……飞猿。”仓永轻声道,“把酒水与酒杯都拿出来吧。” 昨夜,仓永让飞猿存放在这座古寺内的东西,除了那7套锁子甲之外,还有一瓶清酒,以及8个酒杯。 在仓永的命令下,飞猿将倒好清酒的酒杯,依次递给绪方等人。 酒是上好的良酒,在飞猿刚才刚拧开酒瓶的盖子时,甜美的酒香便四散而开,充溢着古寺内的每一个角落。 同样正端着个盛满酒水的酒杯的仓永,站在绪方等人的身前。 “……诸位。” 仓永声音低沉。 “我与飞猿能做的,都做了……” “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我与飞猿,会在这里等待着你们的捷报!” “祝你们……武运昌隆!” 说罢,仓永将手中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用力地摔在了地上,发出响亮的碎裂声。 而在仓永饮尽杯中酒的下一瞬,绪方7人也纷纷端起手中的酒杯。 像刚才的仓永那样喝尽杯中酒,然后将酒杯摔碎。 第98章 潜入与暗杀(上) 野猪林内,一片静谧——本来应该如此才对。 今日的野猪林,因为一群不速之客的到来,变得分为喧闹。 刚刚顺利用弓箭猎到了一条野狗的松平源内,现在正心满意足地坐在一颗大石头旁,一边小口地喝着手中刚煮好的茶水,一边随意地跟单膝跪在他身边的七原说道: “七原,昨天的那对夫妻的比武可真是有趣啊,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这么有趣的比武了。” 松平源内的话音刚落,七原便立即出声附和道: “是!昨日的比武的确精彩!” 昨日,他们广濑藩的同心们逮到了一对靠盗窃为生的夫妻。 得知这一消息后的松平源内可谓是大喜过望。 因为他正缺新的“玩具”呢。 大喜过望的松平源内连忙将这对本已被投入大狱中的夫妻召进城中,然后带入他的“比武场”内,让这对夫妻进行他最喜欢的“比武游戏”。 松平源内对于昨日这对夫妻所进行的“比武”相当满意。 在“比武”刚开始时,妻子一直哭哭啼啼的,表示自己下不了手。 丈夫被妻子的眼泪所打动,于是把手中的刀扔掉,张开双臂,表示让妻子取掉他的性命。 随后……丈夫的话都还没说完,妻子便立即满脸喜意地将丈夫给刺成了刺猬…… 松平源内最喜欢这种极具戏剧性的“比武”,直到现在,他都还在回味昨日这场“比武”的美好。 松平源内的身边,目前只有4名小姓以及以七原为首的3名侍卫。 其余的侍卫,则都四散而开,在各个方位警戒着是否有贼人或是野兽靠近。 …… …… “哈……” 一名有着络腮胡的武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朝站在他旁边的一名留着短须的同伴说道: “好无聊啊,我们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这名络腮胡武士,以及这名短须武士,都乃松平源内的这众多侍卫中的一员。 在松平源内开始休息后,他们两个便与其他的伙伴们一起散开,警戒着各个方位。 他们二人所负责警戒的方位,便是松平源内西北方的某一角。 听完络腮胡的抱怨后,短须武士苦笑了下,然后道: “应该也有2炷香了吧……” 短须的话音刚落,络腮胡便长叹了口气: “搞不明白……有什么好戒备的?野兽根本不可能靠近人这么多的地方,没有防备野兽的必要。” “我们主要是防范刺客。”短须道。 “刺客?”络腮胡嘴角一扯,冷笑一声,“谁有那个能耐来刺杀被上百名武士保护着的大名啊?” “话是怎么说没错。”说罢,短须调整了下站姿,将重心从左腿放到右腿上,好让刚才一直承受着全身重量的左腿可以休息,随后接着说道: “但是——世界上总会有个‘万一’,不是吗?” “不要再多废话了,好好戒备吧,如果让七原大人发现你没有在认真戒备,绝对饶不了你。” 听到短须说到“七原大人”这个词汇后,络腮胡的双肩便一缩,脸上出现了几抹惧色。 “切……”络腮胡用满是不满的语气说道,“我最讨厌七原那个家伙了……那个家伙就像一具没有心的木偶一样,任凭主公把玩……说实话,七原那副仿佛没有自己的意识、任凭主公摆布的模样,真的相当吓人……”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短须淡淡道,“我们身为武士,不就是要全心全意地效忠于主公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唉,算了,不聊这个了。我去撒泡尿,很快就回来。” “嗯,快去快回吧,若是让七原大人发现你擅离职守、跑去撒尿,说不定会一剑砍了你。” “我知道啦,我会快点把尿排干净的。” 络腮胡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方便。 而短须则继续扶着腰间的武士刀,环顾着四周。 因络腮胡前去方便的缘故,令短须的耳根子一下清净了下来。 就在短须为这久违的宁静陶醉着时,他突然听到络腮胡那突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兄弟……?”短须偏转过头,朝络腮胡那投去疑惑的目光,“你怎么了?” 原本应该面朝着树干、站着撒尿的络腮胡,此时双膝跪倒在地,额头死死地抵在树干上。 “兄弟?兄弟?”短须连续呼唤了数声,也没能得到络腮胡的任何回应。 心中泛起不祥预感的短须朝络腮胡缓步走去。 在来到络腮胡的身侧后,短须的双目立即被惊骇地圆睁了起来! 躺倒在地上的络腮胡,颈部大动脉被割开了。 大股大股的鲜血正从他那被割开的伤口中喷出,很快便染红了络腮胡脖颈以下的所有衣物。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看出——络腮胡现在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就算现在还有一口气也离死不远了。 被割喉致死的络腮胡,双目还圆睁着。 络腮胡的那已经失去光彩的双眼,还残留着几分恐惧、迷茫之色。 望着死状奇惨、死不瞑目的络腮胡,短须立刻感到双腿发软,差点坐倒在地上。 只不过,短须毕竟是一名武士,他还是迅速地反应了过来,稳住了差点软倒在地上的身体。 “有……” 短须立刻张开嘴大声呼喊着。 然而……短须的这句“有情况!”还没有喊出来,便感到一只极其有力的大手从他的身后伸了出来,并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使得他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随后,短须便感到一把锐利的刀刃贴近了他的脖颈,然后猛地一划…… 感到有什么锋利的利器划过自己的脖颈后,短须立刻感到自己刚才被利器划过的地方传来剧烈的疼痛! 虽然因为视角的原因,他看不到他脖颈的情况。 但是短须敢肯定他的脖颈现在肯定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温暖的血液一定也如泉涌一般从脖颈的伤口中喷出! 强大的求生欲使得短须的体内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开始疯狂地挣扎! 然而,站在短须身后制住他的人力气很大。 任凭短须怎么样挣扎,都没法挣脱控制,更没法发出声音。 没过几秒,短须的力气便慢慢消弱了下来。 瞳孔里的神采也慢慢消散。 最后——双手软软地垂下,整个人停止了挣扎。 站在短须身后将其割喉的人,确定了短须已经死透了后,便轻轻地将他在地上放平。 第99章 潜入与暗杀(下) 待确认身前的这名留着短须的武士彻底断气后,绪方才缓缓地将放平在地上。 甩干净刚才用来割断那名络腮胡武士与短须武士的脖颈的胁差上面的血并收回刀鞘,然后抽出这名短须武士的打刀,缓步朝位于他前方不远处、一名正背对着他打哈欠的武士走去。 目前绪方腰间插着的这两把刀,正是仓永为他们准备的宝刀。 至于绪方原先的那两把他们绪方家代代相传的刀,就被绪方给暂存在仓永的宅邸了。 虽然是宝刀,但宝刀再怎么“宝”,都是消耗品。 因此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刀的损耗便非常有必要。 因粮于敌、借敌人的刀来用——则是极其好用的减少自己刀具损耗的方法。 绪方猫着腰,攥紧着那名短须武士的打刀,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名仍旧背对着他的武士。 用左手捂住这名武士的嘴,然后用右手的打刀在他脖颈处的大动脉猛地一抹。 脑海中再一次响起系统音,不过绪方没有那个闲心去仔细听自己又得了多少经验。 将怀中的这名彻底失去声息的武士在地上放平后,绪方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绪方打手势的手刚放下,一郎等人立即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闪身而出。 “根据飞猿给的地图,我们应该已经快要抵达松平源内的所在地了……”一郎沉声道。 飞猿在侦察到松平源内的所在地后,不仅在地图上标识除了他的位置,还画出了最容易潜入进去的路线。 而且飞猿的画图技术还相当地高超,即使是绪方这种没什么看图经验的人,都能轻松看懂飞猿所绘的这份地图。 潜入的过程,要远比绪方想象中的要简单。 究其原因——松平源内的这些侍卫实在是太过松懈了。 几乎所有人都打心底里地认为:松平源内根本就不可能遭遇到什么危险,所以一个个地都对戒备任务极不上心。 有发呆的、有突然溜到一边方便的、有直接打瞌睡的…… 也多亏了这些松懈的侍卫,让绪方等人的潜入无比顺利。 绪方的手中仍旧提着刚从短须武士那夺来的刀,与其他人一起藏身于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继续向前行进着。 野猪林内有着大片的灌木丛,而这些茂密的灌木丛给绪方等人的潜行提供了相当大的帮助。 就在这时—— “停。” 走在最前面的一郎在顿住脚步的同时,出声示意身后众人停下脚步。 绪方原以为前方又有一名正在警戒的武士。 可谁知,一郎却沉声说道: “……已经见到……松平源内了……” 听到一郎的这句话,绪方等人的瞳孔不约而同地微微一缩。 绪方继续维持着猫着腰的状态,向前挪动了数步,来到了一郎的身侧。 将前方的灌木丛用手指拨开一条缝隙。 透过这条缝隙,绪方清楚地看到——在他们藏身的这片灌木丛外的空地上,松平源内正一脸优哉游哉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喝着热茶。 就如飞猿所说的那样——此时护卫在松平源内身侧的,只有包括七原在内的3名武士,以及4名小姓而已。 “……一郎。”绪方沉声道,“该如何行动?” 绪方的话音一落,包括绪方在内的其余人纷纷将目光集中在了一郎身上。 在昨夜的作战会议上,仓永已经明确说出了——由一郎担任行动开始后的总指挥,绪方等人在进入野猪林后,都得听一郎的指挥。 仓永的这个任命,并不是无的放矢。 一郎原先是仓永的幕僚之一,是难得的能文能武的人才,将前线指挥的任务交给一郎,的确是相当合适。 望着仍旧在优哉游哉品茶的松平源内,以及他身旁的七原等人,一郎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后,一郎才终于启唇说道: “……七郎,你有把握以最快的速度将除了七原之外的那另外2名武士干掉吗?” 绪方看了看这2名武士所在的位置:“我有十足的把握。” “那好。”一郎沉声道,“七原毫无疑问是最具威胁的人……所以——除了七郎之外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去对付七原。” “不奢求斩杀七原,只要能拖延住七原就可以了。” “而七郎就负责解决除了七原之外的另外2名武士。” “同时……也由你负责将松平源内的首级斩下。” “在你成功斩下松平源内的首级之前,我们定会死死地拖住七原。” “……原来如此。”绪方轻声道,“不错的计划。” 一郎的这一计划就是“田忌赛马”的变种。 由一郎他们这些中驷拖住七原这匹上驷,由绪方这匹上驷趁着七原被拖住时解决掉敌方的中下驷以及松平源内。 在绪方的话音落下后,其余志士也纷纷点头附和着,对一郎的这一计划表示赞赏。 “既然大家都赞同我的这一计划……”一郎将扶在鞘口的左手大拇指一翘,将打刀从刀鞘中顶出,“我数到3后,我们就开始行动吧……” “除了七郎之外的人都紧跟着我。” “七郎你就笔直地朝松平源内冲过去,不论我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用管。” “七郎……一切就……拜托你了……” “……我明白。”绪方紧了紧手中的打刀,“交给我吧……” 其余人,也都将各自的打刀从刀鞘的鞘口拉出,并用右手紧攥住刀柄,任由自己的心脏狂跳、汗如泉涌。 “3……” 开始倒数的一郎将刀柄紧握。 “2……” 众人开始往自己的后腿灌注力气。 “1!!” 一郎最后的一声“1”是直接吼出来的,这副声势,仿佛是将身上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到了这声大吼。 随着一郎的这声大吼落下,众人将后腿一蹬,冲出灌木丛,宛如离弦之箭一般。 一郎等人冲向七原。 绪方则笔直地冲向松平源内。 在绪方等人从灌木丛冲出后,松平源内以及他身边的七原等人直接愣住了。 然后……七原最先反应了过来。 “有刺客!!保护主公!!”在发出这声大吼的同时,七原抽出了腰间的打刀。 绪方听到自己身侧不远处开始响起金铁相击声。 他知道——这是一郎等人开始和七原交上手后的打斗声。 他没有去看一郎等人的战斗。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一直牢牢锁定着松平源内! 此时护卫在松平源内身旁的武士共有3人。 在七原被一郎等人拦住的当下,另外两名武士拔刀朝绪方冲了上来。 绪方没有停下脚步,把刀一横。 刀光一闪、再闪。 简单利落的2刀,将这2名武士斩毙。 这2名武士连把绪方的脚步拖缓一分都做不到。 而在将这2名武士的斩毙后,绪方也顺利冲到了松平源内的跟前。 “去死吧!”绪方将刀尖朝仍旧面带茫然之色的松平源内的胸口笔直地刺去! 第100章 以一敌百 利刃入肉的手感,自刀柄传到绪方的手掌。 然而……绪方的刀并没有刺穿松平源内的心脏。 而是刺入了松平源内的一名小姓的胸膛。 就在刚才的那一刹那,一名离松平源内最近的小姓扑了过来,将松平源内推开,为松平源内挡下了这刀。 也正因为这名小姓的挡刀,绪方的这记刺击——落空了。 “主公……快逃……”这名小姓一边吐着血沫一边嘟囔着。 “可恶……!”绪方急忙把这名不知该夸他忠诚还是该数落他愚忠的思想洗脑的小姓连人带刀地推到了一边,立即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刀。 刚才,绪方所用的刀,一直都是从那名短须武士那拿来的刀。 在将这把刀丢弃后,绪方还有腰间的自己的刀可以用。 绪方已经听到自己的周围传来叫喊声以及正以极快的速度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这是松平源内的侍卫们迅速奔回来回防的声音。 自七原高喊出“有刺客!保护主公!!”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秒多的时间。 这段看上去相当简短的时间,已经足够一些离松平源内较近的侍卫们赶回来了。 不敢再多做迟疑的绪方,迅速拔出自己的打刀,高举、下劈——对仍旧呆坐在原地松平源内进行了第二次的攻击。 利刃裹挟着劲风与巨大的威能,朝松平源内的脑袋呼啸而来…… 铛——! 随后,响起震耳欲聋的金铁相击声。 “什……么……?!” 绪方的双目猛地圆睁。 他的刀,在距离松平源内的脑袋仅剩一个拳头的距离时,被自他右侧的伸出的刀给挡住了。 挡住绪方的刀的人,正是七原。 此时的七原,正把左肩抵在绪方的右肩,左手持刀,自绪方的右侧将刀向前伸出,赶在绪方的刀劈中松平源内的脑袋之前,用刀背挡住了绪方的斩击。 “哼!”七原冷哼一声,然后朝左一撞,将站在他左面的绪方撞开。 拉开自己与绪方之间的距离后,挥刀朝绪方的脖颈处砍去。 铛! 绪方将手中的刀向上一抬,精准地挡住了七原的刀。 在挡住七原的刀的同时,绪方焦急地在心中暗道着: ——可恶!为什么七原会在这?! 绪方一面在心中这般焦急地大喊着,一面朝一郎等人他们刚才与七原交锋的位置瞥去。 那片地方,此时仅剩一郎6人的尸体。 以一郎为首的六人此时已全部横死。 眼尖的绪方注意到——一郎6人的死法很奇怪。 只有二郎、五郎、六郎3人是脖颈或脸部中剑,被一击毙命。 一郎、三郎、四郎3人的身上都没有刀伤。 而是喉咙的位置插着根细细的东西。 是一根长度还没有成人尾指长的细箭…… 在将绪方推开、并朝绪方砍了一刀却被绪方挡住后,七原没有追击,而是赶紧拉起松平源内,并向后飞速退去。 “保护主公!!保护主公!!” 七原的嗓门很大。 大到足以令人产生七原的声音可以传遍整座野猪林的错觉。 此时,已经有大量的侍卫赶了回来。 这些从森林各处跑出的侍卫,就像支支细流,一边呼号着,一边朝松平源内与七原汇流而来。 转瞬之间,松平源内的周围已经聚来了40来名侍卫,而且这个数量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加着。 主公遇袭,所有的侍卫都像疯了似地狂奔回来。 “给我等等!” 绪方咬了咬牙,提刀准备去追七原和松平源内。 然而……绪方才刚往前跑了两步,便有5名侍卫从5个不同的方向朝他杀来。 “给我滚开!” 绪方挥动手中的刀,拉出了5道刀光。 用榊原一刀流的四大剑技,依次解决了这5名朝他杀来的武士,全部都是一刀毙命。 绪方还没来得及将目光重新转回到松平源内的身上,便又有3名侍卫朝他杀来。 又是3道刀光闪现,令地上多出了3具尸体。 “到此为止了!” 就在这时,七原的大喊声传入了绪方的耳中。 绪方循声望去…… 在看清这道声音前方的景象后,绪方的瞳孔不受控制地猛地一缩。 在松平源内的身边,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武士…… 刚刚的那8名武士,虽然从头至尾只拖住了绪方大概8秒钟不到的时间。 但这8秒钟不到的时间,再加上刚才绪方等人冲出灌木丛到绪方第一次刺杀失败后所浪费的那10多秒,总计约20多秒的时间,已经足够那些四散在周围的侍卫们赶回到松平源内的身边了。 虽然在刚才、以及潜入进来时,已经顺利杀了一小批松平源内的侍卫,但据仓永收集来的情报所示,松平源内的侍卫可是有足足125人。 所以即使刚才已经杀了一批松平源内的侍卫,松平源内身边的侍卫也仍旧有上百号人…… 这上百名侍卫纷纷刀出鞘,牢牢地拱卫在松平源内与七原的周围,构成一个以松平源内与七原为圆心的“圆”。 七原微微眯起双眼,紧盯着绪方。 “你刚才所用的剑法我见过……是榊原一刀流吧……” “留着总发……又使用着榊原一刀流……呵,我知道你是谁了。” “你就是那个绪方逸势吧?” “那个一个多月前,拿到了榊原一刀流的免许皆传的人。” “是来为你的师傅和你的师兄弟们报仇的吗?” “真是愚蠢至极!” “把刀放下!” “只要把刀放下,我可以试着帮你求情!” 绪方没有理会一直在吵吵嚷嚷的七原。 而是微微偏转目光,看向身侧不远处的一郎等人的尸体。 如果一郎他们能再帮绪方他拖住七原哪怕一秒钟的时间,松平源内的人头就已经落地了。 但绪方并没有想要责怪一郎他们的念头。 他知道——一郎等人肯定都已经尽力了。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一郎等人的战斗,但绪方敢肯定——为了诛杀松平源内而舍弃了自己的未来的一郎等人,绝对拼了命地去和境界远在他们之上的七原搏杀,只为帮助绪方争取到尽可能多的时间。 绪方把视线偏转回来。 上百柄武士刀正对着他,反射出来的寒光,晃得绪方有些目眩。 绪方没来由地突然回想起了自己之前在榊原剑馆练剑的时光。 那或许是自来到江户时代后、在榊原剑馆惨遭松平源内血洗之前,自己每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光是回忆着在榊原剑馆中练剑的点滴时光,绪方的脸上便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笑意。 而这段快乐的回忆,全因为松平源内的暴虐而一去不复返了。 见绪方没有搭理自己,有些恼羞成怒的七原大喝着: “绪方逸势!把你的刀放下!不要你以为拿了个榊原一刀流的免许皆传的证书,你就是天下无双了!” 七原的大喝,令绪方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没有出声回应七原。 仅仅只是看了身前的上百名武士一眼,然后把手中的刀抬起,用刀尖直指松平源内和七原。 “绪方逸势!” 七原的脸一下涨红了起来。 “你这大逆不道之人!身为广濑藩的臣子、身为一名武士,竟然想刺杀自己的主君!” “好心给你一个机会,你竟然还不领情!” “你还有身为武士的廉耻之心吗?!” 从七原的口中听到了“武士”这个词汇后,绪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自己昨夜与仓永的谈话。 (在天崩地裂之时,总得要有几个男人挺身而出。若是屈服于黑暗,不为匡扶大义献身,就白做男人了!) 仓永昨夜跟自己所说的那句话,绪方仍言犹在耳。 “我今天,”绪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不是以武士的身份来到这里的。” “我今天,是以男人的身份站在你们面前。” 绪方之所以会同意为刺杀松平源内而挥剑,主要是为了复仇。 但仓永昨天跟他说的这番话,还是给了绪方很大的触动。 绪方缓缓抬起自己的左臂,搭在自己左腰间的胁差刀柄上,然后猛地拔出。 在摆出无我二刀流的起手式后,七原发出惊呼: “绪方逸势!你竟然还会用二刀流?!” “你是什么时候产生了我只会‘榊原一刀流’这一种剑术的错觉?” 即使自己的身前,有上百名武士阻拦,绪方也丝毫没有要投降或是就此退缩的念头。 “我今天一定要摘下松平源内的狗头。我看下谁有胆过来拦我!” 凛冽的杀意,自绪方的身上不断涌现、沸腾。 松平源内的这上百名侍卫中的不少人因被绪方的气势所惊,而后退了半步乃至数步。 “哼。” 七原的脸上已经出现不耐之色。 “冥顽不灵!你多用了一把刀,难道实力就能翻倍吗?!” “广濑的武士们!”七原高声下令道,“将这大逆不道之人碎尸万段!” 随着七原的一声令下,松平源内的这上百名侍卫不论是感到无畏的,还是感到畏惧的,此时纷纷高举着手中的刀,一边呼号着,一边朝绪方杀来。 面对这上百名朝他杀来的武士,绪方的脸上没有浮现出任何的怯意与惧意。 仅仅只是握紧手中的双刀,朝这上百名武士迎去。 第101章 100多场一对一(上) 在迈动双脚,朝这100多名武士冲过去的同时,绪方已迅速将自己的呼吸切换成了“源之呼吸”。 脑海中提示自己反射神经加1的系统音落下后,绪方朝冲在最前面的那名武士飞扑而去。 这名武士完全没有料到绪方竟然会直接飞跳过来,在错愕之中,脚步不由得顿住。 虽然下意识地把手中的刀举起,但他那略微低下的剑术水平根本就挡不住绪方的刀。 寒光从上而下,将这名武士的脑袋劈开。 绪方没有去看这名武士的脑袋被砍成什么样了,在双脚落地下一刹那,将刀收回、调整刀的方向,然后顺势朝右侧的一名武士使出了一击龙尾。 “去死吧!” 左侧传来颇有气势的大喝。 一名武士摆着上段架势,带着一往无前、势要把绪方的脑袋劈碎的气势自绪方的左侧冲来。 然而——他并没有成功劈碎绪方的脑袋。 瞥了这名武士一眼后,绪方抬起左手的胁差。 铛! 架住这名武士的下劈的下一瞬间,绪方挥动右手的打刀展开了反击。 转瞬之间,绪方便已顺利斩毙了3人。 但其余敌人仍旧像见到肉的疯狗一般,朝绪方猛扑而来。 在连斩3人后,绪方并没有站在原地迎战剩余的敌人。 而是赶紧迈开双脚,朝自己的左侧方向退去。 在退去的同时,绪方在心中提醒着自己: ——不是一对一百,而是一百场一对一…… 在与一郎等人练剑时,经过了这么多场一对多的练习,绪方总结出了一条宝贵的一对多的秘诀。 那就是:在以一对多时,要跑起来。 不断地跑动,带动自己的敌人也跟着你一起跑起来,让敌人的阵型混乱,制造出一对一的机会,将一场一对多的战斗,变为多场一对一。 这也就是绪方在与一郎等人练剑时,以一对四毫无问题,而以一对五、对六就输多胜算的原因——道场太小了,没有足够的空间供绪方制造出多场一对一的机会。 “站住!” “别跑!你这个胆小鬼!” “你难道就只会逃吗?!” …… 绪方没有理会自己身后的这一片接一片的谩骂声。 只一个劲地向前跑,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身侧以及身后的动静。 “纳命来吧!” 就在这时,一道暴喝自绪方的身前响起。 有名武士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绪方的身前。 “无外流!铃木……” 这名正摆着中段架势的武士想要自报家门。 然而他的话都没说完,一道寒光便直接扫向他的侧腹,带出一拨鲜血。 绪方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去慢慢听这个武士自报家门。 借着奔跑时所产生的势能,在这名武士的腹部砍出一条大口子,然后穿过这名武士的身侧,继续向前跑去。 …… …… “主公。” 七原朝松平源内说道。 “请您暂时离开这儿吧。” 松平源内的身边,此时仅剩下七原以及那3名还活着的小姓。 其余的侍卫都冲了上去,围剿绪方。 虽然七原并不认为占了绝对的数量优势的他们会输,但为了保险起见,七原还是想让松平源内暂时离开这儿去避难。 但松平源内并没有将七原的话当一回事。 此时的松平源内,正满脸兴奋地看着正与他的上百名侍卫鏖战的绪方。 “离开?我才不要离开呢!” “这种难得一见的好戏,我一定要看到最后!” 七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最后,那积压在七原喉间的字词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自七原的口鼻间吐出。 七原跟随松平源内多年,对于松平源内的脾性,他可能比松平源内的父亲还要清楚。 贪玩的松平源内一旦玩兴起来,那是绝不可能劝得动他的。 打消了劝松平源内离开的念头的七原,默默地攥紧手中的刀,在警戒着周围的同时,也跟着松平源内一起观看着不远处那场数量相差悬殊的死斗。 …… …… 绪方的余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一名武士因为冲得太快了,跟他身旁的其余同伴脱节了。 于是绪方将双脚猛地一顿,来了个急停、转身。 并将手中打刀的刀尖对准了这名武士的胸膛。 光看这名武士那满脸慌张的模样,便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料到绪方会突然来个急停,并将刀尖对着他。 连忙往双脚灌注力气,想停下自己那正往绪方的刀尖上撞的身体。 按照这名武士停下脚步的速度,在撞上绪方的刀尖前,停住自己的身体本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前提是绪方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着这名武士撞上来。 用眼睛目测了自己与这名武士之间的距离,判定距离已足够后,绪方朝着这名还在急停中的武士所在的方向一个踏步,然后将打刀刺向这名武士的胸膛。 近一半的刀身直接没入这名武士的胸膛中。 绪方没有拔出他的这柄刀。 而是顺势松开刀柄,同时也松开了左手的胁差。 然后夺走这名武士右手上的打刀,以及插在他腰间的胁差。 绪方刚刚使用的那两把刀,是仓永赠予他的两柄宝刀。 而这两柄刀也无愧于宝刀之名,在连砍这么多人后,刀身上出现的豁口寥寥无几。 然而——即使这两柄宝刀的刀身没有损坏,绪方也不得不弃刀了。 因为这两柄刀上已经蒙上了太多的鲜血与脂肪。 被滑腻的脂肪所覆盖着的刀身,锋利度以及手感已大大下滑。 所幸的是——这里多的是可更换的刀,所以即使弃刀了,绪方也不愁没刀用。 绪方夺刀的速度很快。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名武士看准了绪方夺刀的这个时机,挥刀朝绪方的侧腹砍去。 绪方没有去防御这记斩击——因为并没有花力气去防御的必要。 刀刃精准地砍中绪方的侧腹,但并没有鲜血流出,只砍出了点点火星。 感受着快要把双手手掌震麻的手感,这名武士瞪圆了双眼,惊呼:“是锁子甲!” 这名武士的这道惊呼声刚落下,他的脑袋便被刚夺了两柄新刀的绪方砍成了两半。 第102章 100多场一对一(下) 这名武士刚才的这道斩击,虽然并没有成功砍伤绪方,但是也划破了绪方的羽织与吴服,露出了里面的锁子甲。 这场以100多名武士为对手的死斗,注定是一场恶斗,对绪方的体力将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所以为了尽可能减少体力的消耗,一些不会伤到他的攻击,绪方索性就不防了。 就比如刚才这名武士的斩击。他瞄准的地方是有锁子甲保护的腹部,因此绪方索性就直接无视他的攻击了,任由他来砍。 “是锁子甲!他穿了锁子甲!” “不要用斩击!用刺的!” “砍他的四肢!还有他的脸与脖颈!他的这些地方没有防具保护!” …… …… “真是差劲……”七原嘟囔道,“实战经验真是太缺乏了……活该被杀。” 在七原眼里——这些侍卫们傻乎乎地去砍绪方的躯干,就是实战经验匮乏的表现。 在无法确定敌人有没有穿着护甲的情况下,优先攻击肉眼可见的、敌人没有任何防护的地方——这是七原经历过多场死斗后所悟出来的经验。 这也是一郎等人刚才围攻七原时迅速落败的原因之一——实战经验丰富的七原压根就没去攻击一郎他们的躯干,而是直接去砍他们的脑袋与脖颈。 …… …… 绪方没有理会武士们相互提醒他穿了锁子甲的呼喝声,而是移动着视线,飞快地看了自己左右两侧的两名武士一眼。 绪方注意到——这两名武士的站位正适合自己使用流转来一口气将他们两个同时斩杀。 因此不做过多的犹豫,绪方挥动手中双刀,如陀螺一样转起来,使用无我二刀流的流转,将这两名不慎闯入他攻击范围内的武士斩杀后,再次迈开了双脚,跑动了起来。 …… …… “嚯~”松平源内拉长着音调,发出奇怪的感叹,“这个家伙还挺厉害的嘛,已经砍倒这么多人了。” 松平源内的语气不紧不慢。 在说道“已经砍倒这么多人了”这句话时,仍旧一副随意的态度,仿佛那些已经被绪方砍倒在地的人,都与自己无关一样。 “这个绪方很聪明。”一旁的七原随声附和着,“知道在以一对多时,要利用地形来制造一对一的机会……看来他有过以一对多的经验,或是进行过以一对多的练习。” “同时,他的剑术也的确高超,依我看——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侍卫,没有任何一人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打倒他。” “不过……” 说到这时,七原的话锋一转。 “那个绪方……也撑不了多久了。” 七原的双眼微微眯起,仔细观察着绪方的呼吸。 “他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了。” “一边跑动,一边寻找杀敌的机会——这对体力的消耗可不是一般地大。” “哦?”从七原的口中得知绪方的体力已经剧烈消耗后,松平源内的眉毛一扬,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意。 “那个家伙快不行了啊……那么——我来稍微提振下士气吧。” “七原,把耳朵附过来。” “待会把我接下来所说地话,大声地朝大家复述一遍。” …… …… 脑海中的系统音近乎就没有断过。 精神早就已经高度紧绷的绪方,老早就没有那个闲心与精力去听自己已经得到了多少经验值、又有什么地方升了级。 他的四面八方全是敌人。 只要有一丝丝的松懈,绪方都有可能会受伤乃至直接死亡。 依靠着源之呼吸,重新吸入一大口空气。 清凉的空气在经过绪方的咽喉时,咽喉处立即传传阵阵刺痛。 绪方现在感觉自己的喉咙很干。 一开始,绪方还能靠自己的唾沫来稍稍润湿自己的咽喉。 而现在,绪方的口腔已经干到挤不出哪怕一滴唾沫。 使用无我二刀流的流转,顺利又斩杀了一名朝他扑过来的武士后,一道大喝突然笼罩而来。 “所有人都给我听着!” 这是七原的大喝声。 七原的这道大喝立即吸引走了大部分侍卫们的注意力。 “主公刚才已经下令!” “取下绪方逸势首级者,赏金30两!” “取得绪方逸势肉片者,赏金1两!” 绪方刚才一路奔跑着、闪避着、屠杀着。 绪方那高超的剑术,令不少侍卫为之胆寒。 他那已经连斩他们十数名同伴的姿态,早已让不少人心生胆怯,畏缩不前。 但在听到七原的这道大喝后,他们的目光瞬间就变了。 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巨大利益,能让人失去冷静、失去原有的判断能力。 容易让人产生如果大家一起上,容易浑水摸鱼、趁乱取得敌人的首级的错觉。 只要大家一起上,即使其余人都被打倒了,自己也许也能站到最后,成为那个最终的胜利者——几乎所有的侍卫都产生了这种不知该如何评价的遐想。 他们此时的眼神,已被浓郁的贪欲所覆盖。 “上啊!!” “他的脑袋是我的了!!” “30两是我的!!” 还活着的侍卫们,仅仅因为七原这简单的一句话而士气大振。 一个个地化身不断流下口水的豺狼,朝绪方扑来。 “就是这样!!”松平源内的脸上浮现出陶醉之色,“这样就对了!杀吧!杀吧!给我痛快地杀!!” 对于松平源内来说,这点用来奖赏侍卫们的钱都是小钱。 只要花出这点小钱,便能看到更加精彩的好戏——这在松平源内眼里,实在是太值了。 …… …… “去死吧!!” 左右两侧各有一名武士挥刀朝绪方劈来。 那力道,仿佛是要将绪方一口气劈成两半一般。 他们的动作虽快,但绪方的动作要比他们更快一些。 敏捷地后跳半步,然后舞动手中的双刀,将这两名武士统统砍倒在地。 “噢噢噢噢噢噢噢!” 绪方才刚解决两名武士,便又有一名相当吵闹的武士,挥着手中的刀朝绪方杀来。 这名武士挥动手中的刀,舞出道道刀光。 这名武士打算依靠自己的剑速来压制绪方。 铛! 刃反——即使这名武士的刀很快,但绪方还是看穿了他的刀路。 不论刀舞得有多快,刀也始终只有一把而已。 用胁差使出刃反,弹开这名武士的刀,然后用打刀结果了这名武士的性命。 绪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股剧痛突然自他的大腿传来。 只因——他的大腿中剑了。 一名武士趁着绪方正将精力与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时,偷偷从绪方的身后摸上来,砍中了绪方没有护甲保护的左大腿。 股股鲜血自绪方的伤口流出,染红了他的袴。 第103章 绝境(上) “混账!” 绪方一边怒骂着,一边将那名偷袭了他的武士的脖颈给割开。 大腿处源源不断传来的剧痛,让绪方忍不住倒吸起了凉气。 大腿处的疼痛,差点让绪方连“源之呼吸”的状态都维持不住。 咬紧牙关,死死忍住疼痛,努力维持住“源之呼吸”后,绪方迅速从原地撤离,寻找着新的落单的敌人,以及攻敌的机会。 所幸的是——虽然大腿处中剑了,但伤口并不深。并没有对绪方的行动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绪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要拉开他的系统界面进行加点。 但目前这激烈的战场不容许绪方这么做。 拉出系统界面,就等于是要分心。 而于现在的这种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的情况下,不论是正与敌人对阵也好,正在跑动制造一对一的机会也罢,都是一瞬间的分心,都有可能导致绪方的受伤或是死亡。 别说是拉出系统界面了,绪方现在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斩倒一人后又来一人,斩倒一双后又来一双。 又是4名武士朝绪方攻了过来。 无我二刀流是擅长以一敌多的剑法。 使用着无我二刀流的绪方,即使是同时迎战数名敌人,绪方也不会落入下风。 绪方挥舞着双刀,依靠着双刀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坚墙”,阻止着每名武士的进攻。 在防御的同时,绪方也积极反击着这4名敌人。 刀光的两次闪动,结果了身前2名敌人的性命。 就在绪方打算接着再把剩余2名敌人的性命也结果掉时,绪方突然听到了数道尖锐的破风声朝他袭来。 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绪方急忙将身子朝旁边一偏。 在绪方侧身闪避的下一刹那,几根箭矢贴着绪方的身体擦过去。 其中一个箭矢是直接贴着绪方脖颈飞过去的。 在贴着绪方的脖颈飞过去时,直接带走了绪方脖颈处的一层皮肉,鲜血立即顺着绪方脖颈处的这处新伤口流淌而下。 “可恶……!”绪方用只有自己才听得清的音量,低声暗骂着,“是弓箭手……!” 在躲开弓箭手射出的箭矢后,绪方不敢再多做拖延,使出自己的全力,将拦着自己的这最后2名武士也砍翻在地后,绪方立即离开原地,躲入附近一片较密集的树丛中。 在从原地逃离后,绪方立即循着箭矢刚才射来的方向望去。 很快,绪方就发现了弓箭手的所在地。 足足5名弓箭手蹲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举着长弓,对准绪方所在的方向做着瞄准的动作。 绪方已经顺利斩杀了松平源内不少的侍卫。 敌人的数量减少,固然是件好事。 但人数的减少,对于绪方来说,其实是有利有弊。 人数多过头的话,其实很难发挥出人数的优势。 在森林这种复杂的环境中,人数的优势更是被压制到了最低。 手臂的长度加上剑的长度,以自己的身体为圆心挥动剑——光是想象一下,就知道与握剑的人并排而立,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一个不好,就容易误伤到自己的同伴。 自战斗开始,绪方就已经亲眼看到了好多个误伤了自己同伴的蠢货。 不仅如此——站在绪方身前的武士,有时候会因为怯战,或是为了暂时地调整自己与绪方之间的距离而选择后退。 而后面的人并不知道前面的人想后退,被松平源内提出的高额悬赏冲昏了头脑的他们,只一个劲地往前挤。 前面的人想要向后退,后面的人想要向前挤——混乱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同时,因为人多的缘故,弓箭手也不好瞄准。 然而——随着绪方不断斩毙松平源内的侍卫们、不断地减少敌人的数量,这些问题渐渐迎刃而解了。 因为人数减少,没有那么拥挤了,混乱开始渐渐减少,松平源内的侍卫们彼此配合起来更加容易了起来。 而且,因为人数的减少,弓箭手们瞄准起来也方便了许多,弓箭手们也得以开始渐渐发挥出他们的战力。 ——不行……得想办法把弓箭手解决掉…… 绪方可不认为就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可以一边迎战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出现的敌人,一边应付弓箭手的狙击。 在确认了弓箭手们的所在地后,绪方便依托着每棵大树,从一棵大树的树荫底下跳到另一棵大树的树荫底下。 以这种在障碍物之间移动的方式,一点点地靠近着弓箭手们。 而绪方对弓箭手们的靠近,注定是充满艰辛的。 因为地上还有很多、很多的敌人…… 绪方没有具体去数自己已经斩毙多少敌人了。 据他粗略地估计——大概有30号人。 绪方从未像现在这样喜欢森林。 正是多亏了这片森林,才让绪方有着足够宽广、足够复杂的空间去跑动、去寻找一对一的机会。 如果是在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或大沙漠上与这上百名武士对阵,绪方觉得自己可能连10人都斩杀不了,就被敌人们给剁成肉酱了。 然而……即使已经斩杀了这么多敌人,绪方却仍旧觉得自己周围的敌人仿佛是无穷无尽的…… 不论杀了多少人,总有更多的人冲上来。 又是一名武士高举手中的打刀朝绪方劈来。 绪方本想使用无我二刀流的垫步来躲开这名武士的攻击。 但是,左脚刚向旁边踏了半步,左腿伤口处陡然传来的剧痛,让绪方的身形直接顿住了。 无法闪避,绪方也只能抬起左手的胁差,使出刃反来硬接这名武士的下劈。 铛! 绪方的左手掌被震得发麻。 就在这时,绪方再次听到了几道尖锐的破风声朝他袭来。 ——糟了! 绪方想立即躲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几名弓箭手射击的时机抓得实在太好了。 恰好抓住了绪方正在格挡他人攻击的空当展开射击。 5根箭矢割破空气,朝绪方袭来。 其中4根扎进绪方脚边的土地。 剩余的一根则射入绪方的左肩膀。 “唔——!” 左肩处传来的疼痛,令绪方发出忍不住发出低沉的痛呼。 “喝啊啊啊啊!”绪方把疼痛转化为怒号,左臂发力,将胁差上所架着的刀给推开,然后用右手的打刀横向一挥,斩开了身前的这名武士的肚腹。 战斗的激烈程度,已经让绪方连将扎进他肩膀的箭矢给拔出来都做不到。 刚结果了身前这名武士的性命,又有数名武士朝他杀过来。 绪方没有理会这些朝他杀来的新的敌人。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将那些弓箭手解决掉。 连扑带跳地朝弓箭手们所在的方向冲去。 在确认这些蹲坐在树干上的弓箭手们已经进入到了他的攻击范围后,绪方立即捡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朝他们扔去。 第104章 绝境(下) 绪方的力道很大。 投出去的石头径直地朝弓箭手们所在的方向飞去。 但是——这块被绪方投出的大石头并没能如绪方所愿地命中那些弓箭手们。 绪方投出去的这颗石头贴着一名弓箭手的耳边掠去,然后彻底消失在了绪方地视野范围之内。 “可恶……!” 就在绪方想要赶紧再补一颗石头时,又扑上来了数名武士,令绪方只能作罢,赶紧使用垫步,闪进身侧的一处树荫较浓密的地区,希望能在这浓密树荫的掩护下,来尽可能压制弓箭手们的射击精度。 …… …… 望着呼吸已相当急促,胸口宛如鼓风箱一般高速起伏的绪方,七原嘟囔了一声: “……终于快要到极限了吗。” …… …… 绪方用胁差斩断身前这名武士持刀的右手。 解除掉这名武士的攻击威胁的下一瞬间,绪方将右手的打刀刺入这名武士的胸口。 绪方本想直接弃刀,让这把刀就这么留在这名武士的胸口中,然后夺下这个家伙的刀来为己所用。 突然,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绪方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这名武士便露出狰狞的笑容,然后紧紧抓住了绪方的右手。 这名武士对绪方的拼死控制,给其他武士带来了攻击的机会。 一名离绪方最近的武士,立即抓住了这难得的战机,一边呼号着,一边挥剑朝手臂被别人抓住、身体被暂时制住的绪方刺去。 锋利的刀尖,直接刺穿了绪方的右侧腹。 锁子甲对斩击的防御效果很好,但对刺击的防御效果就很一般。 虽然绪方身上的锁子甲有成功抵消掉这记刺击的一部分力道,但刀尖还是穿透了绪方的锁子甲,扎入绪方的右腹中。 绪方立马感觉自己的口腔中涌出一股“铁”的味道。 “可恶!”绪方挥动着没有被控制住的左手,使用左手的胁差将刺伤他的这名武士,以及控住他手臂的这个混账统统都干掉。 绪方连看一眼自己腹部的伤口的机会都没有,便又来了好几名武士,填补上了刚刚被绪方干掉的那几个倒霉蛋的空缺。 这些武士可以说是越战越勇。 因为他们都看出来了——绪方已经累了。 他就快要不行,我说不定能砍下他的首级了——还活着的武士们抱着这样的想法,以更加亢奋的状态杀向绪方。 又是一柄打刀朝绪方劈来。 而绪方也不得不再次下意识地举起右手的打刀进行格挡。 铛! 铛! 响起两声刺耳的金铁之声。 第一声是绪方的刀和这名武士的刀撞在一起后的响声。 第二声是绪方的打刀断掉的声音。 刚才高强度的战斗,让绪方无暇顾及他手中双刀的状态。 因此他并没有发现——他的打刀早已布满豁口了。 用余下的胁差勉强干掉身前的这名武士后,绪方急忙去夺这名武士的刀。 就在这时——一名武士精准地抓住了绪方正在更换打刀的这个战机,挺剑刺向绪方。 “唔!”绪方只感觉口腔中的“铁”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郁了。 同时,滴滴鲜血开始顺着他的嘴角向下流淌。 那名武士的偷袭成功了,刀尖穿透了他的羽织、吴服、锁子甲,在绪方的左侧腹也开了个洞。 这名武士将刀从绪方的腹中拔出,刚想再补一刀时,便被强忍着剧痛、已顺利夺了把新刀的绪方给一剑斩毙。 “哈……哈……哈……” 连气都还没有喘匀,被金钱给冲昏了脑袋的武士们又前仆后继地涌了上来。 “真的是……没完没了啊……!” 绪方咬紧牙关,那力度仿佛是要把自己的两排牙齿统统咬碎一般。 咬紧牙关能帮助绪方集中精神与力气,同时也能帮助绪方镇痛,让早已伤痕累累的绪方能感觉稍微好受一下。 就和那本《无我二刀流》秘籍中所写的那样——垫步不愧是专为战斗服务的步法。这本书的作者并没有在夸大其词。 虽然其模样看上去相当怪异,但这步法的的确确是战斗时利器。 绪方依靠着垫步,已经躲开了不知道多少道攻击。 躲开的这些攻击中,不乏一些只要挨上一下,就会当场毙命的致命攻击。 可以说——如果不是有等级达到中级的垫步在,绪方可能早就撑不住了。 用垫步再次躲开一名位于他左手边的武士的下劈。 然后用右手的打刀,施展刃反,挡住了他右手边的一名武士的斩击。 “唔……” 然而——在用右手的打刀挡住右手边那名武士的斩击后,绪方突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痛呼。 在连退数步后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源源不断地从右手臂传来的酸痛感,令绪方险些连刀都握不住了。 “混账……”绪方暗骂一声,“连这种程度的斩击,都快接不住了吗……” 刚才那名武士的斩击,其威力并不算特别大。 如果是在全盛状态下,绪方有十足的把握将他的这道斩击接下,并且双脚仍能稳稳地扎在地上,连动也不动。 绪方万万没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体,竟然已经虚弱到在接下这记斩击后,手臂会酸麻、双脚会站不稳的程度。 ——坚持住…… 绪方在心中给自己打着气。 ——还……远远没到可以结束战斗的时候…… ——还有……60多号人等着我去斩呢……! 尽管绪方不断地在心中给自己打着气,但绪方自个也觉得自己的这些打气是多么地无力…… …… …… “他快没力气了!快!围住他!” “他跑向你们那边了!” “快上!” 绪方所表现出来的状态越是疲倦,这些武士们便越是亢奋,士气越是高涨。 迈动自己的双脚,朝地上灵活一滚,躲开了数名武士的合击。 就在绪方打算从泥泞的地上重新站起身来时,右脚踝突然传来阵阵刺痛。 “不仅是手,连脚也快要不听使唤了吗……” 苦笑着这般嘟囔了一句后,绪方强忍住脚部传来的强烈不适感,勉强着自己的双腿重新从地上站起,然后再次朝周围的武士们杀去。 第105章 进入——无我境界! 绪方不仅数不清自己已经斩杀多少敌人了,同时也数不清自己的身上已经有多少个伤口了。 他只知道——他现在的身体很沉。 手脚很沉,眼皮很沉,脑袋很沉。 感到脑袋发沉的同时,他也感觉脑袋很晕。 感觉视线发黑的绪方,原以为是因为眼睛里面进了什么杂物。 然而不论怎么搓揉,也没能让视野恢复正常,反而还越来越黑。 直到这时,绪方才知道——不是自己的眼睛里面进杂物了,只是单纯地因为自己快要到极限了而已…… “看刀!” 又是一记斩击朝他袭来。 变得沉重的手脚,令绪方不论是攻击还是防御都慢了半拍。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记斩击斩中他的左肩。 这记斩击的威力很大,尽管有锁子甲的保护,但绪方的左肩还是多出了道浅浅的刀伤。 “哈……哈……哈……”仍旧维持着源之呼吸状态的绪方,剧烈地喘息着,贪婪地吸收着周围每一丝空气。 或许是因为精神高度紧绷的缘故吧,令绪方直到现在都还能勉强维持住源之呼吸。 ——到……极限了吗…… 感觉身上的力气几快用尽的绪方,此时正用左膝抵着地、单膝跪在地上。 左手的胁差插进地里,握着打刀的右手压在竖起的右膝盖上,想以此发力,重新站起身来。 然而不论绪方怎么努力,身体都是不听他的使唤…… 望着单膝跪地的绪方,围在他周围的武士们立即露出布满贪婪与兴奋之色的狰狞笑容。 但是,绪方刚才的那宛如鬼神一般的英勇姿态给了他们不可磨灭的印象,使得即使绪方已经单膝跪地了,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前。 只敢攥紧能带给他们安全感的刀,亦步亦趋地缓步靠向绪方。 望着从四面八方朝他靠过来的武士们,绪方咬紧了牙关,努力榨取着体内每一丝的力气。 ——站起来…… ——快站起来! ——我还没将松平源内那狗贼千刀万剐,怎能就这么倒下…… 尽管绪方已经拼尽了全力,但他的双腿还是没能如他所愿地支撑着他站起来。 围在绪方周围的武士们已经纷纷发现绪方真的到极限了。 一名离绪方最近的武士舔了舔嘴唇,高高举起手中的刀朝绪方扑来,并大吼着: “30两是我的了!” …… …… 一直观望着战局的七原,一面看着马上就要人头落地的绪方,一面轻声道: “终于结束了吗……一共斩杀了37人……以一敌百的情况下,还能斩杀这么多人,值得敬佩。” …… …… 绪方清楚地看到有武士冲到了他的身边,同时也清楚地看到了这名武士已将手中的刀高举,并已经开始向下劈来。 如果他再不做点反应的话,他的脑袋马上就要搬家了。 尽管心中危机感已经提到极限,但绪方除了眼睁睁地看着这柄刀的刀刃离他的脖颈越来越近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不要…… ——我不要……死在这…… ——我要……赢…… 在恍惚之间,绪方只感觉师傅半兵卫,以及三上、牧野他们的脸在他的眼前浮现。 ——我还没有……替师傅……替手足们报仇…… 然后又看到了仓永、一郎他们的脸。 ——如果我死在这了……一郎他们就白死了…… 最后,绪方又看到了松平源内那白得瘆人的脸。 ——我还没有……将松平源内千刀万剐…… 再过大概一个呼吸的时间,那名站在绪方身前的武士的刀,就能砍中绪方的脖颈,把绪方一分为二。 ——站起来…… 绪方疯狂使用着源之呼吸,大口大口地吸进空气,希望能借此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不要死在这…… 源之呼吸的呼吸节奏虽然怪异,但却意外地能保证氧气的供给,即使是在消耗剧烈的战斗中,也不会感觉吸进肺里的氧气不足。 ——要赢…… ——我要赢……! 敌人的刀刃,再过半个呼吸的时间,就能命中绪方的脖颈…… ——我要赢过这一百名武士! ——然后再赢过那个七原! ——最后将那松平源内千刀万剐 绪方没有注意到……自己那原本急促的源之呼吸,现在正十分诡异地慢慢变平缓起来…… ——现在……就要赢! …… …… 刀刃距离绪方的脖颈,仅剩3根指头粗的距离。 仿佛已经看到30两钱正朝他招手的这名武士,脸颊挂上了布满贪婪与狂喜之色的狂笑。 在不远处观战的七原见胜负已分,便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长出一口气。 其余没能有机会斩下绪方脑袋的武士,面露沮色。 松平源内见游戏结束了,像是没看够一般,不悦地撇着嘴。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这场血战结束,绪方地脑袋马上就要落地时…… 嗤! 利刃切开肉体的声音响起。 不过这并不是绪方的脑袋被斩下的声音。 而是绪方将身前这名武士给腰斩了的声音。 在这名武士的刀刃距离绪方的脖颈仅剩3个指头的距离时,绪方的脑袋突然猛地埋下。 像是精准计算过的一般,绪方脑袋下埋的距离,刚好够他躲开这记斩击。 躲开这道斩击后,踏地、屈膝向前,向前横斩。 刀刃化作寒光,从这名脸上仍旧挂着狂喜之色的武士的腰部扫过。 直到他的上半身顺着光滑的切口掉落下地后,这名武士脸上的狂喜之色才变为了惊骇之色。 “什么?!”七原的双目猛地圆睁。 七原清晰地看到——绪方刚才的这记斩击,比自战斗开始到现在他所使出的任何一道斩击都要精准、都要快速、都要强力! …… …… 绪方感觉自己的视野变得很奇怪。 原本还发黑的视野,此时变得一片清明。 不仅变得清明,绪方还有种自己的视野范围变大了数倍的感觉。 除此之外,绪方还感觉自己这原本像是灌了铅一般的身体,此时变得格外轻盈。 身体状态好得让绪方自个都吓一跳。 就在绪方以利落的身手,将身前的这名差点就要把他脑袋斩下的敌人一分为二后,一道陌生的、此前从未听过的系统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叮!宿主进入——无我境界!】 第106章 心无旁骛,无我境界!(上) 源之呼吸,乃进入“无我境界”的捷径。 ——《无我二刀流》秘籍 …… 【宿主进入心无旁骛状态,除了胜利之外不做他想】 【痛觉感知下降70%】 【疲劳感知下降70%】 【力量增加5点!】 【敏捷增加5点!】 【体力增加5点!】 【反射神经增加5点!】 【所有武技等级升阶!】 【武技榊原一刀流·水落,升为高阶!】 【武技榊原一刀流·鸟刺,升为大师阶!】 【武技榊原一刀流·登楼,升为中阶!】 【武技榊原一刀流·龙尾,升为中阶!】 【武技无我二刀流·垫步,升为高阶!】 【武技无我二刀流·刃反,升为大师阶!】 【武技无我二刀流·流转,升为大师阶!】 【武技无我二刀流·源之呼吸,升为中阶!】 …… 绪方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很奇怪。 明明刚才还感觉疲劳到不行,只要一闭上双眼就能立即睡死过去,但现在却感觉精神得不行。 除了精神之外,身体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如灌了铅一般。 双手双脚灵活有力。 身上各处的伤口仿佛都像瞬间愈合了一般,没有感到那么痛了。 身体状况好到让绪方本人都吓了一跳。 直到这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落下后,绪方才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的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这就是……无我境界吗……?”绪方低头望着正紧握着双刀的双手,回忆着那本《无我二刀流》上所记载的关于“无我境界”的介绍。 直到此刻,绪方终于明白了——无我二刀流的创始人并没有在这本秘籍上瞎写。 无我二刀流的创始人在进入无我境界后,瞬间扭转了焦灼的战局,将原本与他不相上下的忍者的一只眼睛给一剑斩瞎——这一记载应该是写实性的记载,并没有任何夸张的成为。 因为——绪方此时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进入无我境界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若是要说绪方对于进入无我境界后有什么感想。 那么他唯一的感想就是——感觉自己不论如何都不会输。 …… …… 重新站起身来的绪方,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望着仍然不肯乖乖倒下的绪方,武士们咬了咬牙,再次高高举起各自手中的剑,一边呼号着,一边朝绪方杀来。 面无表情的绪方,静静地偏转过头,望向自己的前方。 在他的前方,有13名武士排成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队,宛如一条臃肿的长蛇一般,一边吐着蛇信一边朝绪方冲刺而来。 这13名武士原以为绪方会像之前那样,直接扭头就走,不与组成了一支小队的他们硬碰硬。 可谁知——此次的绪方,没有躲也没有闪。 直接提着双刀,朝他们迎面杀来。 这个家伙疯了吗——在场的许多武士都忍不住这般想到。 如果说绪方这硬碰武士们的举动,让所有人感到震惊,那接下来所上演的一幕,便可以说是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绪方挥舞着双刀,施展出了无我二刀流的流转。 双刀挥舞出来的刀光,罩向他身前的每一名敌人。 挥出去的每一道斩击,都能极其精准地恰好命中每一名武士的要害。 力道没有多用一分,也没有少用一分。 不仅精准,剑速也奇快。 这13名武士中,起码有一半以上的人,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被绪方斩毙在地。 从战斗开始到战斗结束,仅花了大概5秒钟的时间。 5秒的时间过去后,这13名武士便统统倒地、失去所有的生息。 …… …… “到底怎么回事?!”七原发出低吼,两边的太阳穴隐隐有青筋暴起,“那个家伙的这些动作是怎么回事?!” 七原现在感觉自己的脑袋一片浆糊。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刚刚还一副已达极限的模样,为何又能重新站了起来,并且还爆发出了如此强的战斗力。 相比起七原的不淡定,松平源内的反应便要平静许多了。 见到绪方重新站起身后,松平源内先是微微一愣,随后脸上布满狂喜之色。 他不想、同时也没有兴趣知道绪方为什么又能重新站起身,并且所爆发出来的战力更胜以往。 他只知道又有好戏可以继续看了。 …… …… 嗖——! 绪方听到了数道破风声。 不是刀刃斩开空气的破风声,而是箭矢刺破空气的破风声。 根据声音传来的方位,不难判断出——箭矢自他的后方射来。 绪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后背……不,准确来说是身体各处都长了眼睛、耳朵一般,感官空前地敏锐。 在蹲伏于树干中的弓箭手刚松开弓弦,绪方便感知到了有弓箭手朝他放箭,并迅速判断出箭矢多久就会射中他,以及会射中他身上何处地方。 使用垫步,向右侧一踏。 就像是用尺子进行过精密的测量一般,绪方向右侧踏出的距离,刚好足够他躲开所有向他袭来的箭矢。 在躲开箭矢的同时,绪方俯身随手捡起地上的一颗大石头。 用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捏着胁差,剩余三指抓住石头。 刚才的箭矢是从不同的方向射来的。 手肘画一个大圆,将左手中捏着的石头随意扔向刚才箭矢所射来的其中一个方向。 绪方没有仔细去看他到底有没有击中弓箭手们。 他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去看。 因为他本能地感觉到——自己刚才扔出的石头绝对能命中那帮自以为蹲伏在树干上就高枕无忧的弓箭手。 “嘎吱”一声——响起树枝断裂的声音。 接着,听到一声惨叫。 在布满血腥气的这片战场上,一个庞然大物从某棵大树中掉下。 当然这个庞然大物是一个人。 这名脑袋被绪方扔出的石头砸中的弓箭手也是一个倒霉蛋。 在从树干上掉下来时,恰好是头部着地。 脑袋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后,响起令人感到牙酸的骨骼断裂的脆响。 这名可怜的弓箭手最后就如一摊烂泥一般,软趴趴地倒在树根处,不再发出任何的声息。 “怪、怪物啊……!” “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赢这种怪物……” “这家伙还是人吗……?” “你、你快上啊!” “你怎么不上?!” …… 还活着的武士们,纷纷发出痛苦的呻吟。 绪方这浑身浴血,却越战越勇的模样,宛如鬼神附体,震醒了不少刚才满脑子想着钱的武士。 第107章 心无旁骛,无我境界!(下) 对誓死效忠的武士道义的遵从、对金钱的渴望、对生命的怜惜、对死亡的恐惧——这几种感情所混合出来的复杂感情,占据了还活着的所有武士的脑海。 和这些人相比,绪方目前脑海里所装着的情绪,就要单一地多了。 绪方现在感觉自己的脑袋空空的。 准确点来说,是感觉自己脑袋里的纷杂思绪近乎于没有。 尽管绪方的视野范围内,有花有草、有泥土有太阳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他只感觉他眼前的世界只剩下这两样东西:手中的刀与周围的敌人们。 脑海中只余下一个念头:把周围的敌人统统斩了! …… …… “快!快围住他!” “我们还有这么多人!没理由打不过区区一人!” “喂!你们这帮家伙!别畏畏缩缩地不敢上了!再不快点一起上!就轮到你们死了!” …… 还活着的武士们,和之前相比,要聒噪了许多。 或是发出没有任何实质内容的嘶吼,或是招呼着周围的同伴们一起上。 他们不断地扯着嗓子,只是为了填补心中的不安。 只要不断发出巨大的声响,就能让他们胸腔间的恐惧感得到些许的平复。 “杀!唔……” “快上……咳、咳咳!咳……” “等等!请绕我一命……噗!” …… 绪方没有仔细去听周围的武士们都在叫嚷着什么。 同时也没有兴趣去听。 他们是在骂脏话也好,求情也罢,总而言之——他们的声音在绪方的耳中,就是一大通吵闹的噪音。 对准各道噪音的音源挥上一刀——绪方不断重复着这件事情。 站在原地,双脚牢牢扎根在地上的绪方,手中双刀拉出的刀光组成一道密闭的、攻防兼备的“光墙”。 不论敌人的斩击是来自身后,还是来自身前、身侧,绪方的刀总能以最及时的速度划过一道弧,然后挡住敌人的刀。 接着再用自己的另一柄刀划过另一条弧线,夺走敌人的性命。 自己的周围现在站有了多少敌人,哪些敌人的攻击会先打中自己,哪些敌人的攻击会后打中自己,哪些敌人已经进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这些事情,绪方统统一清二楚。 绪方现在就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一台计算机一般,无情且高效地计算着战场上的种种态势与变化,帮助着他挡下敌人的每一道攻击,以及对每一个敌人进行反击。 正在围攻绪方的某人倒下了,待在外围的另外一人迅速补上这个空缺,挥剑朝绪方杀去,然后再被绪方砍倒,然后又来一人补上这个空缺……不断重复着这个步骤。 又是一根箭矢朝绪方激射而来。 然后再次被微微一个侧身的绪方给躲了过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射出这根箭矢的弓箭手,此时正蹲伏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破口大骂着,“为什么我的箭就是射不中他!” 这名弓箭手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凌乱了。 从绪方重新站起来到现在,他都已经记不清自己已经射出过多少根箭矢了。 只知道自己拉弓的右臂相当酸胀,箭筒中的箭矢已快要消耗一空。 他射箭的角度与时机统统都相当地刁钻。 全部挑在绪方的后背正对着他时射箭。 按常理来说,绪方不应该躲开他的箭才对。 然而——摆在他面前的事实,却一遍遍地打破了他脑海中的常理。 不论他射出了多少根箭矢,绪方的后背都像是长了颗眼睛一般,精确地躲开他的每一根箭矢。 “我就不信邪了……!” 这名弓箭手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再次拉开弓弦,准备进行再一次的努力。 然而——他的箭矢都还没来得及搭上弓弦,一颗石头便呼啸着朝他袭来,精准地砸中了他的脸。 这名弓箭手最后的记忆,便是自己从树干上掉下,脑袋和脖颈处传来剧痛,眼前的视野越变越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应对周围的武士们的同时,绪方也没有忘记去对那些潜伏在树上的弓箭手进行着反击。 于防御与攻击周围敌人的间隙之中,抓起地上的石子扔向那些弓箭手。 刚刚绪方干掉的那名弓箭手,已是最后的一名弓箭手了。 …… …… 绪方以惊人的跳跃力踏上身旁的一棵大树的树干,躲开了一名武士的斩击,随后借着落地时的重力加速度将刚才这名对他使用下劈的武士给一剑斩毙在地。 “哈哈哈!30两是我的了!” 就在这时,绪方的右侧突然响起狂妄的大笑声。 一名刚刚一直趴在绪方右侧泥地上的“尸体”突然暴起,然后一剑刺向绪方。 刚刚的这道大笑声的主人,正是这具“尸体”。 此人刚才一直趴在地上,伪装成尸体,欺瞒着绪方以及他所有的同伴们,默默等待着反击绪方的时机。 而他的“忍辱负重”也并没有白费——他终于等来了可以反击绪方的时机。 绪方刚从树干上落地的地方,恰好就位于他身前不到一步远的距离。 抱着“这也许是我仅有的一次的机会”的念头,这名武士一面发出嚣张的大笑声,一边迅速起身,挺剑朝绪方刺去。 而他的这记攻击,竟然还凑效了。 他的剑刃格开了锁子甲的防御,刺中了绪方的右胸侧。 刺中肉体的手感,传到了这名武士的手掌。 然而——这名武士都还没来得及露出喜色呢,一柄自上而下的斩击便笼罩了他的脑袋,将他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不论是自己被刺中,还是一剑把敌人的脑袋斩成两半,绪方都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在这名武士软软地瘫倒在地后,仍旧面无表情的绪方默默地将扎进他右胸侧的刀拔了下来,然后随意地扔在了地上。 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一般,让还活着的武士们无不感到齿根发寒、战意大减。 一百多头受到金钱刺激、被欲望所驱使的野兽,在数量减少到一半时,原本发热的大脑也会渐渐冷却下来。 数量低于40时,他们开始察觉到自己所迎战的对手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怪物。 数量低于20时,还活着的人基本已经失去了战意。 望着身前数量仅剩不到20的敌人,直到此时,绪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啊,原来我已经砍倒了这么多人了吗……? 第108章 我要斩了你! 绪方只一个劲地斩杀所有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的所有敌人,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斩一双。 没有去数自己斩了多少人,只一个劲地挥剑。 等现在回过神来时,绪方才发现自己身前的敌人仅剩20人不到了。 剩余的这些人,其脸上无不密布恐惧之色。 他们的斗志、士气已被绪方击垮。 现在即使松平源内把对绪方人头的悬赏提高一倍,也没可能把他们的斗志、士气拯救回来。 不知是谁先打了个头,抢先发出了一声哀嚎,然后狼狈地向后逃窜。 这名率先临阵脱逃的武士,宛如一个开头,开启了连锁反应。 转瞬之间,又有6名武士紧跟着他的步法,一边发出哀嚎,一边朝远离绪方的方向逃去。 但也有一些人仍旧哆哆嗦嗦地站在原地,不愿跟着这些人一起逃跑! “身为一名武士!怎能临阵脱逃!”一名年纪大概只有20岁出头的年轻武士高喊着,“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忠义!” 这名武士的这番呐喊,像是在对着绪方说的,又像是对着自己说的。 在高声喊出这一句话后,他便高高举起他的刀,朝绪方冲去。 嗤! 在这名年轻武士进入到自己的攻击范围后,绪方便不带任何犹豫地一剑斩开了他的喉咙。 随后,将身体重心放低,化身成一道残影,朝既在犹豫着是要选择接着与绪方厮杀,还是选择转身逃离此地的那十余名武士冲去。 双刀挥舞,在“无我境界”的加持下,等级短暂地提升到大师级的流转,其威力被绪方发挥到极致。 仅仅只是数个呼吸的时间,双刀划出的光芒,便逐一掠过这十余名武士的身体,掠走这十余名武士的性命。 “哈……哈……哈……哈……” 绪方大口地喘着气,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自战斗开始后,便一直喧闹着的四周,此时终于安静了下来。 现场只剩下绪方的呼吸声,以及……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一名壮汉的呼吸声。 “只剩……你一个人了,七原……” 七原提着仍在滴着血的刀,站在绪方身前的不远处,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 那几名临阵脱逃的武士并没有成功逃出去。 他们现在都正毫无生息地躺在七原的身后。 在看到还活着的武士仅剩20人不到时,七原便已默默拔出了他的刀,朝绪方缓步迎去。 并顺便将那些放弃了战斗的武士们屠杀殆尽…… 那些临阵脱逃的武士们一个也没能逃脱,全被七原一剑斩毙。 “……真没想到。”七原轻声道,“跟一百余名武士做对手,你竟然还能获胜。了不起。” 说罢,七原后足一踏,以快到令人眼花的速度缩近了自己与绪方之间的距离。 铛! 绪方举起早已布满豁口的胁差,挡住了七原的这记横斩。 虽然被绪方挡住了攻击,但七原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任何的气馁、沮丧之色。 倒不如说——其脸上反而还浮现出了些许得意之色。 因为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绪方的胁差! 迅速收回手中的刀,然后再朝绪方的胁差攻去。 七原的刀,精准地劈在了绪方胁差上的其中一个豁口上。 绪方的胁差刀身上已经布满了许多的豁口,随便往上面砍上一刀,基本上都能正中一个豁口。 喀拉! 什么东西碎开的声音响起。 绪方的胁差就像一块玻璃般,自被七原砍中的地方齐根断去。 “很好。”七原轻声道。 “原来你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的胁差啊。” “我虽然没有认出你所使用的是哪一流派的二刀流剑术,但我认得出来——你的二刀流剑术很难缠。对于这种难缠的剑术,自然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没法用出了。” 七原将右手上的打刀朝下用力一甩,将附着在刀身上的血液尽数从刀身上甩落。 这些血液都是他刚才斩杀那些临阵脱逃者时所留下的血液。 “现在周围的地上没有其他的胁差可供你用,就算有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去拿的。” 绪方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七原刚才所讲的这句话是事实——他周围的地上没有一把完好的胁差可供他使用。 离他最近的一把胁差,离他足有7步之远。 在被七原紧盯着的情况下去7步远的地方拿刀——这近乎没可能。 “不能用二刀流剑术就不用吧。”绪方一脸随意地将手中只剩半截的胁差扔掉,“反正——我还有榊原一刀流。” 说罢,绪方将双脚一错,将右手的打刀举起,摆好了中段架势。 “来吧,你这条松平源内的走狗。” “走狗?”绪方的这句话,仿佛触怒了七原,七原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你这个背叛主君的逆贼,竟还在此口出狂言!” “我和你这种不忠之人不同!我是顶天立地的真正武士!” “真正武士?”绪方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似的,轻笑了几声,“助纣为虐,心甘情愿地当一个畜生的狗——这也叫武士吗?!” “你懂什么?!”七原用丝毫不输给绪方的音量怒斥道,“把是非对错、善恶黑白全部忘记,一心一意地为主君尽忠——这就是武士道!这就是武士!” “绪方逸势,你和我所秉持的信念完全不同!和你这样的人说再多的道理,也只是在白费时间!” “让我们开始吧。我们两个的战斗,是信念之间的战斗。” “让我看看是你所坚持的理念更强一点,还是我所遵奉的‘忠诚’更胜一筹!” “信念的战斗?七原,你在说什么傻话。” 在七原的话音落下后,绪方轻声道。 “我才不是为了什么大义而来赌命挥剑。” “我们之间的死斗,无关什么信念,也不是为了什么忠义是非。仅仅只是因为你们杀我手足,屠我师门,我前来报仇,而你——碍着我了而已!” 说罢,绪方抬起左手,抓住右肩处的羽织,一口气将本就已经被砍得破破烂烂的羽织撕落在地,露出羽织下已经被鲜血染成深色的深蓝色和服。 深蓝色和服的背后,除了块块血迹之外,什么都没有。 “七原,我要——斩了你!” 绪方的眼瞳中,杀意沸腾。 “哼!你如果斩得了我的话!尽管来斩!” 七原也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抓住自己右肩处的羽织,靠蛮力硬是将自己那宽大的、会妨碍自己挥剑的羽织给一口气撕烂、扔到了一边。 露出了他羽织下那棕色的和服。 棕色和服的背后,印着广濑松平家的家纹。 第109章 绪方与七原的死斗 风——仿佛在这一瞬间停了下来。 周围的空气,就像是突然有了实体一般开始凝固。 绪方与七原二人摆着各自的架势,相对而立。 一片树叶突然自位于绪方上方的一根树枝上飘落而下。 这片树叶无聊地向下飘落着。 慢慢地、慢慢地飘向绪方的头顶。 就在这片树叶即将掉落在绪方的头发上时…… 啪! 绪方的后足向后一踏,朝七原冲去。 绪方前冲时所带起的劲风,直接将这片落叶吹向上空,化为一个黑点,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绪方与七原二人近乎是在同时动了起来。 朝着彼此冲去的二人,其手中的刀化作两道寒光,朝彼此劈去。 铛! “喝啊啊啊啊啊啊——!”*2 绪方与七原的刀重重地撞在一起,二人发出着恨不得要把自己的嗓子给一口气喊哑的大吼。 二人的刀撞上、分开,又撞上、又分开。 即使是刚与上百名武士战斗完,体力、力量都已不在巅峰状态,绪方也丝毫不落下风,分毫不让地接下或闪开七原的每一道攻击,并对其展开比七原的攻击还要猛烈的还击。 榊原一刀流·鸟刺! 绪方的剑化作一道流光,朝七原的脑袋泻去。 在“无我境界”这一状态的加持下,绪方的所有武技都短暂性地提升了一阶。 鸟刺、刃反、流转这3技更是直接从“高级”提升到了“大师级”。 以前的绪方还猜测——高级升大师级的条件如此苛刻,那么大师级武技的威力应该远在高级武技之上。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绪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用词汇来形容两者之间的差距了。 天差地比——这是绪方唯一能想到的较为合适的形容词。 七原将脑袋一偏,勉勉强强地躲开了这道流光。 但这道流光还是擦过了七原的左脸颊,在七原的左脸颊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七原的这半张脸立即淌满了鲜血。 近乎是在下一瞬间,七原展开了还击,将手中的剑自下往上撩去。 铛! 虽然因为没有胁差可用的缘故,导致“流转”没法使用,但是无我二刀流中的“源之呼吸”、“刃反”、“垫步”这3招,绪方还是能够使用的。 绪方迅速将刺出的剑收回,用“刃反”挡住七原这撩上来的剑后,七原后撤了数步,与绪方拉开距离。 脸上多了这么大的一个伤口,鲜血流满了半张脸,还“汩汩汩”地顺着下巴向下滴下,但七原便像是不知疼痛一般,脸上毫无表情,甚至还没有丝毫要去擦掉脸上的血的意思。 “绪方逸势,你现在的状态果然很奇怪。” “按理来说,受了这么多伤、又刚刚与一百多名武士厮杀过的你,应该不可能再有力气才对。” “但你现在不仅犹有余力,连精神也相当地亢奋。” “如果你是在身体状况全盛的境地下进入这种奇异的状态的话,我可能就不是你的对手了,不仅不是你的对手,甚至还走不过你的3招。” “真的是可惜了啊。” 对于七原刚才所说的这句话,绪方不以为然:“就算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好,我也照样能斩了你!” “那你就尽管来试试看吧。” 说罢,七原再次握紧右手的打刀,摆好了中段架势。 只不过……在重新摆好中段架势时,七原不自然地扭动了下左手腕。 因为七原的动作很细微的缘故,所以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七原左手腕的这小动作。 在重新摆好架势后,七原没有与绪方进行太长时间的对峙,直接后足一踏,身形化为一根离弦之箭,朝绪方杀来。 绪方攥紧了手中的刀,双目死死地盯着七原,准备迎接七原新一轮的攻击。 就在这时——就在七原距离绪方只有4步远的距离时,七原突然松开了正握着刀柄下端的左手。 将左手掌对准绪方,随后不自然地震了下左手腕。 一根细小的黑影,立即自七原的袖间飞出,朝绪方激射而来。 笔直地朝绪方的眉心飞去。 在这根细小的黑影自袖间飞去后,原本面无表情的七原,其脸上浮现出了抹淡淡的得意之色。 在保持着脸上的得意之色的同时,七原攥紧了手中的刀,准备在这根细小黑影命中绪方的眉心后,直接一记横斩,给绪方补上一刀,彻底结果绪方的性命。 然而他脸上的这抹得意之色并没有维持太久便烟消云散了。 因为——在这根细小黑影即将命中绪方的眉心时,绪方猛地将手中的打刀一竖,将刀刃横在这根细小黑影与自己的眉心之间。 铛。 金铁之声响起。 这根细小黑影被绪方这突然竖起的刀刃弹飞。 然后,绪方顺势将手中的刀向前一推,朝离他只有咫尺之遥的七原斩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能令七原放弃“用一记横斩补刀”的打算,慌忙变招,挡下了绪方的斩击,然后迅速后撤数步,再次与绪方拉开距离。 “在知道你有暗器的情况下,你以为我还会被你成功偷袭到吗?” 绪方一边用不屑的语调说着,一边瞥了一眼现在正安静地躺在他脚边的“细小黑影”。 这道“细小黑影”的真面目,是一根还没有成人尾指长的利箭。 “啧……”七原发出一道带着懊恼之色的“啧”声。 然后微微偏转过头,看了一眼位于远处的一郎等人的尸体。 “看来……是那几个人的尸体,暴露了我拥有暗器的事实啊……” “真没想到啊。”绪方轻声道,“拥有‘广濑藩第一剑术高手’的称号的七原,竟然还是个使用暗器的好手。” “暗器这么好用的东西。我为什么不用?”七原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在你死我活的死斗中,胜利就是一切,只要能在死斗中获得胜利,我什么招数都用得出来。” “你这家伙隐藏得还挺深的,我从未听说过你拥有着暗器。” “因为所有见过我使用这暗器的人都死了!” 呼——! 又是一阵劲风刮起。 七原的话音一落,便再次后足一蹬,挥刀朝绪方杀来。 第110章 幕府将追杀你至天涯海角 因为已经让绪方知道了暗器的存在,所以已没有任何再使用暗器的价值。 因此——七原彻底放弃了暗器,打算凭着自己的剑术,正面击败绪方。 铛! 铛! 铛! 金铁相击声,不断炸响。 在又一次地使用“刃反”架开七原的攻击,绪方敏锐地感知到:七原的战法变了。 之前,七原一直都只是在中规中矩地使用着伊藤一刀流。 而现在,七原的战法一下子激进了许多。 大开大合,仿佛每一击都倾注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也正因为七原的攻击凌厉,所以绪方的每一次防御都不得不倾注身心,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原来如此…… 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真聪明啊……知道我现在的体力、力量有所损耗,所以特地改变了战法,用这种大开大合的招式来对我进行压制…… 虽然绪方目前进入了“无我境界”,但在连斩百人后,即使有着“无我境界”的加持,绪方的体力也还是有着不小的损耗。 七原这突然改变的战法,摆明了就是想要用他之长,来攻绪方目前之短。 铛! 二人的刀再次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不过此次,二人的刀却没有立即分开。 两把刀架在一起,两把刀的主人互相角着力。 而这场角力,是七原渐渐占了上风。 原本是双足好好站立的绪方,被七原一点点地压制住,后腿渐渐弯曲、最后不得不蹲在了地上。 “怎么了?”七原隔着二人的刀,露出狰狞的笑,“已经没有力气了吗?” 绪方没有理会七原的这句嘲讽。 仅仅只是隔着二人的刀,朝七原投去嘲弄的目光。 “我只是在为一口气斩杀你而做着准备而已。” 说罢,原本半蹲在地上,死死地架着七原的刀、承受着七原压来的巨力的绪方,猛地将身子朝左一闪,连人带刀地闪到了七原的左侧,从这场角力中抽身而出。 没有预料到绪方会突然闪开的七原,没有及时收力。 身体凭着惯性向前倒去。 七原还没来得及重新调整好身体的姿势,绪方的追击便来了! 二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双脚都不用动,随便往前一挥刀,绪方就能砍中七原。 榊原一刀流·登楼! 绪方的刀如一道逆流的瀑布,自下而上地朝七原扫去。 铛! 连身体的姿势都没有调整好的七原出于本能反应,下意识将手中的刀朝这道自下而上的剑光挡去。 震耳欲聋的金铁相击之声炸响。 虽然七原勉勉强强地挡住了绪方的“登楼”,但他的刀却断了。 因为绪方的攻击来得实在太快,令七原只能勉强出刀格挡,来不及调整出最好的防御姿势与方向。 于是——便出现了只来得及用刀面来格挡的一幕。 刀面是刀最脆弱的地方,一旦刀面遭受攻击,刀极其容易断掉。 只来得及用刀面来格挡的七原,虽然成功挡住了绪方的攻击,但是手中的刀也断了,只剩大概一半的刀刃。 虽然“登楼”被挡住了,但绪方没有气馁与沮丧,也不做任何停留与喘息。 而是马上展开了第二道攻击。 绪方将自下而上撩向上空的剑刃调转了下方向。 从原本的刀刃冲上,变成了刀刃冲下。 然后—— 榊原一刀流·水落! 原先逆流的瀑布,变成了正流的狂瀑! ——不行!来不及了! 望着朝他脑袋劈来的刀刃,七原唯一的判断便是——他现在根本来不及举刀去格挡。 在强大的求生欲的作用下,七原咬了咬牙。 抬起左手,用左手掌去抓绪方的刀! 嗤——! 刀刃入肉声响起。 绪方的刀刃从七原的左手掌切入,然后一口气砍到七原的左腋下,绪方刀刃上所挟带的力量才终于被尽数抵消。 七原以付出整条左臂被斩成两半的代价,挡住了绪方的这记下劈。 刀刃从左手掌一路割到腋下,整条手臂被砍成了左右两半——可想而知这有多么地疼。 七原差点痛到昏过去。 用牙齿死死地咬住舌尖,将舌尖都近乎咬断了,七原才终于勉强保持住了清醒。 他连发出惨叫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绪方的第3道攻击来了! 见自己的“水落”被七原以付出一条左臂的代价挡住后,绪方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丝丝不耐与懊恼之色。 但他的这些负面情绪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把刀从七原这已经被砍成两半的刀抽出,需要花上一些时间与力气。 于是——绪方索性直接弃刀。 他迅速松开了手中的刀,然后——拔出了七原腰间的胁差。 胁差出鞘,刀刃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令人直感到炫目的寒光。 将胁差高举,绪方再次用出了他们榊原一刀流的水落! 铛! 在左臂被绪方砍成两半后,在这剧痛的影响下,七原只感觉头昏脑胀。 只能凭着感觉,将右手的那只剩半截的打刀上举。 或许真的是运气好吧,七原这凭着感觉上举的刀,成功架住了绪方的水落。 然而——他的这一防御,仅仅只是稍稍拖缓一些自己死去的时间而已…… 因左臂被砍成两半,七原仅剩一条右臂来招架绪方的攻击。 刚才,双臂健全的七原,也仅仅只够和同样有着双臂的进入“无我境界”的绪方平分秋色而已。 目前只剩单臂的他,没理由招架得住绪方的下劈、招架得住绪方的力量。 而且左臂的断臂处源源不断传来的剧痛,也让七原集中不了精神,原本应该发挥出来的力气无法全数发出。 七原他那架住绪方的攻击的刀,一点一点地下沉…… 绪方咬紧牙关,将全身的力气传到自己的右臂,压着七原的刀,一点一点地压向七原的脖颈。 “绪方逸势!” 望着绪方他那离自己的脖颈越来越近的刀刃,七原急声道。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知道若是杀了我?杀了主公会是什么后果吗?!” “幕府不可能让你这种弑主之人活着!” “更何况你所杀之人,还是亲藩大名!” “江户幕府定会倾全日本之力,追杀你至天涯海角!” 第111章 全面战争 对于七原的这一劝告,绪方脸上的表情、神色没有半点波动,仍旧一副平静的模样。 “我的未来,不关你事。” 说罢,绪方默默地进一步加重手上的力道。 七原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绪方的刀已经彻彻底底地压制住了七原的刀。 抵不住绪方的力量的七原被迫单膝跪地。 锋利的刀刃已经切进七原脖颈的肉里面,滴滴血珠开始顺着伤口向外流出。 “绪方逸势!”七原脸上的焦急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你可真的要想清楚了!” “江户幕府执掌天下二百年!其能耐无远弗届!” “抹杀掉你这小小武士,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你能一个人对抗一百人,难道你还能一个人对抗一千人、对抗一万人!对抗拥有整个天下的江户幕府吗?!” “你有想过在杀掉主公后,你还能去哪吗?!这偌大的天下,将不再有你的立锥之地!” 绪方脸上的表情、神色仍旧没有半分波动。 “就算是去碧落、黄泉,也不关你事。” “如果江户幕府要倾举国之力来围剿我……那就来吧。” “就算是要与江户幕府爆发全面战争,我也在所不惜!” “刚好就用松平源内的人头,来充作我对江户幕府的宣战公告吧!” “绪方逸势……”七原用惊恐的目光看着绪方,“你疯了吗……” “也许吧。” 绪方的刀刃已经深深地切进了七原的脖颈之中。 顺着伤口流出的鲜血已越来越多。 七原已经感受到了。 感受到——绪方的刀刃再往下切深一点,他就没命了。 “等、等等!” 七原的语气,已变得近乎于哀求。 “绪方逸势!我我、我明白了!” “你先稍微冷静一下!” “我觉得我们还有机会慢慢谈!我们还有机会慢慢谈!” “你先把刀放下如何?!” “绪方逸势!我我我我我认输了!我认输了!我已经认输了!我已经不会再对你刀剑相向了!你冷静一些!你稍微冷静一下!等等等等等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 绪方的刀刃自七原脖颈的左侧切入。 然后一口去砍入七原的体内,自七原的右腋下切出。 直到最后,绪方都没有理会七原的求饶。 望着七原他那死不瞑目的模样,绪方轻声道: “……真是难看啊,武士大人。” 在说出“武士大人”这个词汇时,绪方特地加重了语气。 “原来……不可一世的广濑藩第一剑术高手,在面对死亡时,也害怕得求饶起来吗?” 将七原斩毙,绪方仍没有放松下来。 因为……还有一人还活着。 绪方现在的模样,就像刚从血池中爬出来一样。 身上沾满了鲜血、泥巴、草叶以及各种各样的东西。 绪方偏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松平源内。 …… …… 绪方扔掉了手中的胁差。 将他那刚刚将七原的左臂斩成两半的打刀重新捡了起来。 随后面无表情地走向松平源内。 在缓步朝松平源内走去的同时,用左臂内肘夹住右手打刀的刀刃,用左臂内肘的衣服擦干净刀刃上的血液、脂肪等物。 松平源内的身边,仅剩下3名小姓。 这3名小姓的年纪都很轻,看上去应该都只有15岁左右。 望着缓步朝他们这边走来的绪方,这3名小姓的脸上无不遍布恐惧、惊慌之色。 其中一人咬了咬牙,高呼道: “保护主公!” 然后,这名小姓率先朝绪方发动了冲锋。 而在这名小姓发动冲锋后,另外的2名小姓在犹豫了一会后,也紧随其后。 没有怜惜的理由,绪方挥动手中的打刀,挥出3道剑光,结果了这3名小姓的性命。 这3名为了保护他而挺身而出的小姓统统都被绪方斩毙——即使如此,松平源内脸上的表情与神色也仍旧没有半分变化。 松平源内的脸上,仍旧挂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中意的艺术品般的陶醉之色。 “这是我这辈子所见过的……最刺激的战斗……实在是太精彩了……”松平源内仍沉浸在绪方刚才给他带来的“精彩表演”中。 “……这些人。” 绪方用手中的刀指了指刚才被他所斩的那几名小姓。 “以及那些人。” 绪方指了指那遍地的以七原为首的侍卫们的尸体。 “他们都为你而死。” “这些人为了保护你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你连一点惋惜和悲痛都没有吗?” “惋惜?悲痛?”松平源内大笑了几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我为什么要感到惋惜和悲痛?” “他们为我而死,不是应该的吗?” “他们可是武士啊。” “武士的代名词,不就是‘狗’与‘奴才’吗?” “他们自出生起,唯一的使命就是一心一意地誓死效忠于我。” “完成我下达的每一项任务。” “即便是死也要保护我。” “在我不开心时做我的玩具。” “这些不都是你们这帮武士该做的事情吗?” “既然本来就是你们该做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感到惋惜和悲痛。” 绪方面无表情、静静地听着松平源内的这每一句话。 待松平源内的话音落下后,绪方才用不咸也不淡的平静语气说道: “我越来越觉得你这家伙的的确确是一个不配活在世上的渣滓了。” “喂,注意你的言辞。奴才。”松平源内皱起了眉头,“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呢?我可是广濑藩的大名!是你们的主……” 松平源内的这句“主人”的最后一个音节还没来得及发出,一道自上而下的剑光便划过了他的鼻梁,削走了他的鼻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捂着自己那少了一小截的鼻子,松平源内发出连被杀的猪也汗颜的凄厉惨叫声。 这是松平院内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这种撕心裂肺的剧痛。 因为忍受不了这一剧痛,松平院内直接倒在地上,像条蛆虫般在地上打着滚。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这家伙还挺可怜的。”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将刀尖上残留的血液重重甩去。 “自出生以来便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在成为广濑藩的大名后,更是过惯了暴虐无道的生活,让你连基本的判断能力、基本的危机感都丧失了。” “你如果趁着我正和你的侍卫们厮杀时,早早逃离此地的话,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 “结果你却在那傻乎乎地观战。自以为安全,自以为没有人有能力以及那个胆量伤害你。” “现在你的侍卫们统统死光了,还毫不自知地在这嚣张。” “像你这种连危机感都丧失、碰到危机连逃跑不知道的畜牲,真是可怜。” 说罢,绪方将手中的刀倒转,重重地扎进松平源内的左脚掌,将松平源内的左脚掌钉在了地上。 第112章 “刺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松平源内再次发出令人只感觉耳膜发麻的惨叫。 “给我乖乖呆在这别动。” 留下这句话后,绪方便从松平源内的身旁离开,任由松平源内独自一人趴在地上不断发出着惨嚎。 因为左脚被绪方用刀钉在地上的缘故,松平源内动弹不得。 不论是想站起来,还是想爬离此地,松平源内都办不到。 “你这个混账!” 松平源内破口大骂着。 “你这奴才!竟然敢伤我!” “啊啊啊啊啊!我的脚!我的脚!” 松平源内越是乱动,鼻尖与左脚的伤便越是痛。 很快……绪方回来了。 带着他捡回来的那一堆刀回来了。 目前这片地区遍地都是打刀、胁差。想要刀的话俯拾即是。 抱着一大堆刀回来的绪方,只拿起其中一把,然后剩余的刀统统扔在一边。 噌! 绪方拿起的那一把,是一柄胁差。 将这柄胁差抽出后,绪方不带任何迟疑地将这柄胁差刺进松平源内的另一条腿的脚掌中,将松平源内的右脚掌也钉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何?”绪方的语气不带任何的感情,“被我所瞧不起的这名奴才所弄出来的伤口痛吗?” 说罢,绪方迅速再从一旁的那堆刀中捡起一柄刀。 这次的刀,是一柄打刀。 绪方用左脚死死地踩住松平源内他那乱动的左手手腕。 “别乱动,你乱动的话,我会刺歪的。” 嗤。 利刃入肉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绪方把松平源内的左掌也钉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松平源内的嗓子已经哑了。 “等等!等等!”松平源内高声道,“我有钱!我有钱!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给你很多钱!你们这帮连土地都没有的武士不是最缺钱了吗?!” “事到如今,你这家伙还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嘴脸,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绪方再次挥剑,将松平源内的右手掌也钉在了地上。 这样一来,松平源内的四肢都被四柄刀钉了起来。 现在的松平源内,就像一头在屠宰场中被拉住四肢、等待着被宰杀的畜牲。 “我真的可以给你很多钱!对、对了!我还可以让你在藩中任高职!这样一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需要,也没有兴趣。” 绪方的第5柄刀,扎进了松平源内的左小腿。 剧烈的疼痛,让松平源内余下的话语统统转变为惨叫。 “松平源内,给我咬紧牙关吧。”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抽出第6把刀,“我不会让你太快死的,如果不咬紧牙关、集中精神的话,你会昏过去的,虽然就算你昏过去,我也有办法叫醒你就是了。” 绪方挥剑,将第6柄刀刺进松平源内的右小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等等……求求你……饶了我……只要饶了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你这个……可恨的奴才……啊啊啊啊啊啊——!” …… “对……对不起……我刚才的语气……实在太失礼了……我不该用这样的语气和你说话……请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两条腿已经没有地方可以下刀了吗……没办法……那轮到你的双手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求求你……饶了我……我真的……可以给你很多钱……” “手臂果然不好下刀啊……这么快的功夫,你的左臂就没有地方可以下刀了……算了,反正你还有右臂。” …… “非要害处已经没有可以下刀的地方了……看来是时候该刺你的躯干了。你放心吧,我的动作会快一些,好让你在死掉之前,多体验几下被刀刃刺穿身体的感觉,那么——咬紧牙关吧。” ……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意外地还挺有力气的啊……到现在竟然还有力气叫喊。哎呀……好像没刀了,你给我等一下,我再去捡些刀回来。” …… “呃……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糟糕……我的头也开始发晕了……” …… “噗……咕……咕……” …… “嗬……嗬……” …… “……” …… …… “已经……没刀了吗……” 绪方下意识地朝旁边的空地上一摸。 没有摸到任何的东西。 绪方捡来的那些刀,已经全部用完了。 绪方统共捡了两次刀。 在中途时刀用完了,于是又去捡了一次。 而现在,就连第2次捡来的刀都悉数用尽了。 不过——即使现在还有刀给绪方用,绪方也用不了了,因为:松平源内的身上已经近乎不剩一片好肉可供绪方下刀了。 绪方用力地甩了甩发昏、发沉的脑袋后,朝前望去。 在他的前方,是一只大型的“刺猬”。 这只“刺猬”,正是由松平源内与上百把打刀、胁差组成。 密密麻麻的打刀、胁差穿透了松平源内的身体,组成了这只“刺猬”的针。 捅入松平源内体内的打刀、胁差数量之多,达到让人感觉头皮发麻的程度。 一眼望去,已近乎看不到被打刀、胁差遮盖的肉体。 现在就算再给绪方一把刀,绪方也没有办法再在松平源内的身上找到可以下刀的位置了。 一开始,绪方只攻击松平源内身上的那些可以不致命的非要害之处。 比如:四肢。 在大概第40多刀,还是第50多刀时,绪方已经没有办法再在松平源内身上的非要害处找到可供他下刀的位置。 无奈之下,绪方只能开始去捅松平源内的躯干。 即使已经开始攻击松平源内的要害了,但松平源内也并没有立即死去。 大概是在躯干被刺入了十几把刀后,松平源内的气息才渐渐弱了下来。 松平源内是在第几刀时死的——绪方已经记不清了。 因为在开始攻击松平源内的躯干时,绪方已经开始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发晕、身体开始发沉。 意识已经开始恍惚的绪方,只机械式地重复捡刀、捅入松平源内的体内、捡刀、捅入松平源内体内的步骤…… 直到刚才刀用尽了,绪方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第113章 死斗过后 “已经……结束了吗……” 直到此时此刻,绪方的身上每一根神经,才终于逐一放松了下来。 长出了一口气后,感觉脑袋已经晕得不行的绪方将身体朝后一靠,仰躺在了草地上。 身上的神经放松下来后,一道系统音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宿主退出“无我境界”】 【身体素质与武技等级恢复常态】 【痛觉感知与疲劳感知恢复常态】 在这道系统音落下后,绪方只感觉疲劳感与疼痛感,如渐渐升起的潮汐般,一点一点地充溢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原本已经很晕、很沉的脑袋,变得更晕、更沉了。 与此同时,绪方还感觉自己的视野在慢慢地变模糊、变黑。 不仅仅是视觉出了问题,绪方感觉自己的听觉也出了问题。 他在隐约之中,听到了鸟叫声。 但他判断不出来这只鸟离他是近是远。 这声鸟啼好像是在他的耳边响起,又仿佛是来自很远的地方。 ——我要……死了……吗…… 绪方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摸向自己的左腹。 身上很多地方都很痛、很辣。 但唯属左腹那块区域最痛、最辣! 手指摸向左腹。 扑哧。 响起细细的、宛如物体入水的声音。 绪方的手指,直接伸入了自己左腹的伤口里面…… 感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难以集中后,绪方集中起自己最后的一点精神,呼唤出了自己的系统界面。 【姓名:绪方逸势】 【等级:Lv20:2050/2300】 【个人属性: 力量:10 敏捷:8 反射神经:8 体力:9 生命力:5】 【技能: 榊原一刀流:8段:100/3000 无我二刀流:7段:590/5000】 【剩余技能点:12点】 …… 【榊原一刀流(8段): 登楼:初级 水落:中级 鸟刺:高级 龙尾:初级】 …… 【无我二刀流(7段): 垫步:中级 刃返:高级 流转:高级 源之呼吸:初级 雷切:待解锁】 …… 这场以上百人为对手的死斗,总计让绪方的个人等级升了6级,榊原一刀流升了1段,无我二刀流升了2段,总计获得技能点12点。 虽然在战斗之中,绪方一直没有去细听系统的提示音,但他隐约听到——绝大部分人被他斩杀后,他的个人等级经验值与武技流派经验值只增加了100点出头。甚至还出现过连100点经验值都不到的情况。 这倒是与仓永所提供的情报是吻合的——松平源内的绝大部分侍卫都身手平平。 在与他们交上手后,绪方也亲身地感受到——确实如此。 松平源内的这些侍卫中,有很多人的实力还不如他的师兄弟们,以及石川剑馆的那些弟子们。 即使他们每个人都抱着强烈的杀气,但因为实力实在太弱了,所以在斩杀他们后,绪方也没能获得太多的经验值。 ——系统啊…… 绪方强打起最后的一点精神,拉出了系统界面。 ——把所有……技能点……统统加到“生命力”上…… 绪方决定赌一波。 就赌等级提高后的“生命力”,能救它一命。 “生命力”是绪方的这5大属性中,与“战斗”关系最不密切的那一个。 “生命力”的高低,影响身体细胞活力,等级的高低,影响伤势的恢复速度、疲劳恢复速度、是否容易得病…… 【叮!生命力+12】 【目前生命力值:17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0点】 直到这道系统音落下后,绪方才终于敢缓缓地沉下早就已经相当沉重的眼皮…… ——接下来…… ——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了…… …… …… …… …… ——嗯…… ——好痛…… 绪方感觉自己的身上好多个地方热辣辣的。 这是疼痛所带来的独有的“热辣辣”的感觉。 缓缓睁开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棕色天花板。 ——我这是……躺在床上……? ——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绪方听到周围有奇怪的动静。 循声转过头去。 原本是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正蹲在他的床边,在一个水盆里面洗着抹布。 绪方认得这名身材矮小的男子。 此人正是仓永的忍者——飞猿。 在绪方偏转过头去看他时,飞猿也察觉到了有人正看着他,于是抬头看向绪方—— “绪方君!你醒了?” 飞猿兴奋地高呼着。 “绪方君,你稍微等一下!我去请主公过来!” 说罢,飞猿便风风火火地跑出了房间。 ——飞猿……仓永…… ——原来如此啊……我被他们救回来了吗…… ——也就是说……我现在正在仓永的府邸里咯……? ——啊……肚子好饿…… 飞猿没有让绪方等太久。 很快,他便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带着仓永以及绪方的另一个老熟人——玄安回来了。 “玄安医生!”用激动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躺在床上的绪方几眼后,仓永朝身旁的玄安急声道,“请看看绪方君现在的伤势如何!拜托了!” 绪方的皮肤感受得到——他的身上被缠满了类似于绷带的白布,只剩四成左右的肌肤裸露在外。 玄安跪坐在绪方的身侧,给绪方做着仔细的检查。 “玄安医生……” 在玄安给他做着检查时,绪方朝玄安问道。 “我……睡了多久了?” “大概快半个月了吧。”正认真做着检查的玄安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睡了这么久啊……” …… …… “真令人吃惊啊……绪方君你的恢复速度实在太惊人了……” 在检查结束后,睁圆了双眼的玄安发出惊叹。 “绪方君,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拥有不死之身了。”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竟然还能活下来……” “绪方君,你可能不知道——在家老大人他们把你抬进我的家时,我都被你身上的伤给吓了一跳。”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有着这么严重的伤势的人……” “说实话,我刚才在见到你醒过来时,我还以为我是不是在做梦呢。” “哈哈……”绪方轻笑了几声,“看来我的运气不错……竟然让我活下来了……” 绪方的这句话只是在敷衍玄安而已。 他知道他能活下来,并不是因为运气。 他能活下来,最主要的原因,应该还是——他在昏死过去时,将他当时身上所有的技能点统统加到了“生命力”中。 生命力越高,他的细胞活性便越强,身上的伤口将会更容易愈合,疲劳感更容易恢复,同时也越不会生病。 靠着斩杀上百名武士所得到的那12点技能点,绪方一口气将他的生命力从5点提升到了17点。 高达17点的生命力——这应该才是绪方他能够活下来的最主要的原因。 第114章 脱藩 “家老大人。” 玄安偏转过头,朝他身后的仓永说道。 “绪方君身上的伤恢复得很不错。” “不错到让我都怀疑绪方军是不是吃了什么仙丹。” “在给绪方君治疗于祭神比试上留下的伤时,绪方君的伤势恢复速度还没有那么惊人呢。”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绪方君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好。”仓永轻轻地点了点头,“玄安……辛苦你了。” 说罢,仓永郑重地朝玄安鞠了一躬。 …… …… 在将玄安送走后,仓永也让飞猿暂时离开。 只留下自己与绪方在房间内独处。 “绪方君……”望着满身伤的绪方,仓永长叹了口气,“真的是……辛苦您了……” 在给绪方道了声“你辛苦了”之后—— “谢谢您。” 然后朝绪方道了谢。 “家老大人,这些话就不用讲了。”绪方笑了笑,“我可不是为了得到你的感谢,才赌上性命去挥剑的。” “对了,顺便一提——松平源内他怎么样了?” “……在我迟迟等不到你们回来,也等不到主公他们出野猪林后,我就让飞猿进野猪林里面找你们。” “然而……飞猿就找到了因为伤重而昏死过去的您,以及……在您旁边被捅了上百柄刀惨死的主公。” “在飞猿将主公的尸体拖给我看时……说实话,我一开始都没有认出来这团被刺了这么多洞的巨大肉块就是主公……” “这样啊……”绪方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绪方君。” 仓永用复杂的目光看着绪方。 然后—— “……请您……原谅我。” 突然朝绪方道歉着。 “我已经……没有办法再保护您了。” “等你身上的伤好了,您就离开广濑藩吧。” “您若是再继续待在广濑藩的话,被幕府发现您就是刺杀主公的凶手并将你抓起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幕府不可能放过身为幕后主使的我。” “也同样不会放过亲手挥剑斩杀了主公和他的所有侍卫的你。” “趁着幕府现在还不知道广濑藩的大名被您刺杀,您快点离开广濑藩,然后有多远逃多远吧。” “家老大人……”绪方轻声道,“松平源内、他的护卫们全部死了,现在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即使是这样,幕府的人也能查清是我杀了松平源内吗?” 听到绪方的这个问题,仓永轻叹了口气。 “绪方君……” “幕府的能耐……超乎你我的想象……” “一藩的大名被刺杀……而且还是亲藩大名被刺杀,幕府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以幕府的能耐,查出谁是幕后主使,对他们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别的不说……幕府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轻松查到最近有商人卖了数副锁子甲以及许多把好刀给我……” “然后再动动手指,就能查到主公在被刺杀之前曾将榊原剑馆灭门,只剩您这一个活口。” “而您刚好又是名剑术远超普通人的一名武士。” “您自然而然就会变成最大的嫌疑人。” “绪方君,您想想看您如果留在广濑藩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您会被幕府的人当成最大嫌疑人,被抓起来,然后进行严刑拷打……” “所以您不论如何都不能再待在广濑藩了……” “从现在开始,到幕府派人来广濑藩调查还有一段不算太短的时间。” “绪方君,您就抓紧这段时间,赶紧把伤势养好,然后离开广濑藩,有多远逃多远吧。” “天下很大,只要逃离广濑藩,绪方君说不定还有机会活下来……” 静静地听完仓永的这一番话后,绪方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 “也就是说……我得变成脱藩浪人,浪迹天下了吗……” 不仅没有出现任何的异样之色,绪方的脸上反而还出现了几分笑意。 “做浪人就做浪人吧。” “做了浪人还有好处,不用再去做枯躁无聊的库房官的工作了。” “家老大人,容我再姑且一问——现在松平源内死了,广濑藩日后会怎么样?” “现在将军大人正忙于和老中进行幕政的改革。”仓永轻声道,“正处于忙碌不堪的状态。无暇对除了改革之外的事情,投注太多的精力。” “再加上‘天明大饥馑’刚刚过去,天下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的稳定,为了继续保持这难得的稳定,幕府这些年已经在有意减少浪人的数量了。” “换做是以前,主公被杀,该藩往往会被撤除,而藩内的所有家臣肯定都逃不过被贬为浪人的惩罚。” “而现在幕府正把精力放在幕政的改革上,以及为了保持天下的稳定,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把我们广濑藩给直接撤了。” “所以广濑藩肯定还是会被幕府留着,藩内那些无辜的家臣们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主公他有个堂弟。幕府应该会让主公的堂弟成为广濑藩的新大名。” “主公的堂弟是个谦恭有礼的人,由他来做广濑藩的新大名,广濑藩说不定将能迎来全新的气象。” 静静地听完仓永的这番话后,绪方感慨道: “不会伤及无辜吗……那就好……” 说到这,绪方突然顿了顿。 在停顿了好一会后,绪方才接着说道: “家老大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 “我在广濑藩有2个朋友,她们经营着一间居酒屋。” “我曾在那间居酒屋做过一段时间的护卫。” “等我离开广濑藩、幕府派人来调查后,我担心我的那2个朋友因为跟我有交情,而遭到幕府的人的为难。” “而且——我和石川剑馆的一些人,有着不小的仇怨。” “等我离开广濑藩后,我担心那些家伙会趁着我不在,把恨意与怒火倾泻在我的那2个朋友身上。” “所以——您可以帮我想想办法,保护一下我的那2个朋友吗?” 听到绪方的这一请求,仓永沉默了一会,随后说道: “没问题。我待会就去拜托藩府的一些朋友。” “我的这些朋友都在藩内任高职。” “我让他们帮忙照看一下您所说的那间居酒屋。” “幕府的人虽然基本都很嚣张,但不至于连藩内的一些高官的面子都不给。” “为了给我的那些朋友一个面子,幕府的人虽然肯定还是会找您的那2个友人问话,但不至于对您的2个友人太过粗鲁。” “碍于我的那些朋友的面子,可能还会礼貌至极。” “同时——有我的那几个朋友的关照,您也不用担心石川剑馆的人会去找您的那2个朋友的麻烦。” “我的那几个朋友中,刚好有一个是专门管辖藩内所有的与力和同心的。” “我拜托他在您朋友的居酒屋前设置一个辻番,这样一来,石川剑馆的人定不敢再来找您的那2个朋友的麻烦。” “感激不尽。”绪方朝仓永露出感激的微笑。 不过——绪方脸上的这抹感激的微笑并没有展露太久,便又收了回去。 收起脸上笑意的绪方一脸认真地看向仓永,然后正色道: “家老大人,还有一件事,希望您能答应我。” “请说。” 绪方的这副认真的模样,让仓永也忍不住跟着一起严肃了起来,正襟危坐着,静候绪方接下来的话语。 “等我的伤势好到可以自由活动之后……请给我足够的盘缠,以及两柄好刀与衣服。” “我不想要穿得破破烂烂地去流浪。” 听到绪方的这番带着开玩笑语气讲出来的话语,仓永稍稍一愣。 随后爽朗地大笑了几声。 “好!没问题!我会尽我所能,弄来最棒的刀与衣服送给你的!” …… …… 一个月后—— 广濑藩,流屋—— “阿福!去把刚刚那桌客人的碗筷收拾一下!” “好!” “啊啊……今天好忙啊,阿福,今天我们两个可都要加把劲了啊!” “嗯!” 现在虽是白天,但今日流屋的生意却意外地好。 平日里,流屋基本上只有晚上才比较多客人,而今日竟十分罕见地在白天的时候就有相当多的客人。 虽然隔的距离有点远,但绪方还是能够勉强听到阿咲与阿福二人的声音。 此时,绪方就正躲在流屋的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的树下,在树干的掩护下,默默地遥望着人流不息的流屋。 “绪方君。” 站在绪方身后的仓永朝绪方问道。 “你真的不进入看看那两人吗?不趁着这次机会进去的话……以后可能就再没有机会再回来看她们两个了。” “……不必了。” 绪方的嘴角微微翘起,展露出一抹浅笑。 “在见了她们两个后,她们两个一定会缠着我,问我之前这段时间都去干嘛了,然后又问我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不擅长处理这种伤感的氛围啊。” “而且……我现在的这种身份,也不太适合再去跟她们两人接触了。” “我现在去见他们,说不定还会给他们添麻烦。” 绪方抬起手压了压头上的斗笠。 “……家老大人,我们走吧。” 说罢,绪方率先转过身,不带任何犹豫与迟疑地从这棵位于流屋不远处的大树底下缓步离开。 仓永望着已经转身离开、不愿进流屋地绪方,轻叹了口气,然后领着飞猿跟了上去。 第115章 送行 今日,是绪方决意离开广濑藩的日子。 虽然他身上的一些伤还没有彻底好透,但据玄安所说——这些还没有彻底好的伤已经不碍事了,不会影响绪方活动,也不会影响绪方挥剑。 既然玄安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么绪方便索性决定就这样终止这漫长的养伤生活,离开广濑藩。 仿佛是老天爷也给绪方帮忙似的,今天是个十分舒适的晴天。 太阳虽然高高挂在天上,却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到闷热。 时不时地还会有微风吹来,十分地舒服。 这样的天气,外出远行再合适不过了。 仓永主动提出了要给绪方送行。 对于仓永的这送行请求,绪方没有多做矫情,十分爽快地同意了让仓永送他一段路。 虽然决定于今日就离开广濑藩,但绪方并没有急着离开。 而是先绕了一段路,去看一看许久没去过的流屋。 在确定了阿咲和阿福现在的生活非常地安定后,绪方才敢放心地离开广濑藩。 “绪方君。” 落后绪方半步的仓永,突然朝绪方问道。 “你……真的就打算穿这套衣服吗?不打算换别的衣服了吗?” 此时的绪方,正穿着黑色的袴、深蓝色的和服、以及浅葱色的羽织。 脚上穿着黑色的布袜,瞪着草鞋。 头上戴着顶斗笠。 左腰间插着光从刀柄、刀鞘便不难看出造价不菲的打刀与胁差。 斗笠也好、刀也好、身上的衣服也好,无不崭新至极,一看便知是近些日子才购入的新物。 绪方低下头看了看他现在的穿着。 “家老大人,我这样的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你的袴和吴服倒是没问题,主要的问题,就出在……你的羽织上。” 仓永抬起手指了指绪方身上的那件浅葱色的羽织。 “绪方君,你真的不打算换一件新的羽织吗?” “哦,羽织啊。” 绪方摸了摸他身上的这件宽袖浅葱色羽织。 “不必了,家老大人。我很喜欢这件羽织,所以没有更换的打算。” 对于仓永的这问他是否要换羽织的举动,绪方非常地理解。 在这个时代,浅葱色是相当土的颜色。 最流行的颜色,是像黑色这样的深色。 穿着浅葱色的衣服出门,就像是在向世人宣布自己是一个乡巴佬一样。 不过绪方对此并不在意。 浅葱色是他很喜欢的颜色。 即使这个颜色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是十分老土的颜色,但绪方也没有任何要换另一种颜色的衣服的打算。 “……算了。”仓永轻叹了口气,“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是绪方君您的自由,我也不方便再多说什么了。” “家老大人。”绪方突然出声道,“再陪我绕下远路,去个地方吧。” “没问题。”仓永痛快地说道,“你现在想去哪就去哪吧,我会奉陪到底的。反正我现在的时间也多。” “感激不尽。” 绪方带着仓永与飞猿二人在町内左转右拐。 很快,便抵达了他的目的地——玄真寺。 准确来说,是玄真寺后方的墓园。 带着仓永踏进玄真寺后方的墓园后,绪方便径直走向了他的师傅半兵卫已经师兄弟们的墓。 他想在离开广濑藩之前,再来见他的师傅、师兄弟们最后一眼。 除了来看师傅、师兄弟们之外,绪方也顺便也看了看一郎他们。 在墓园内有着6座一看便知是新建起来的墓碑。 这6座墓是一郎他们的墓。 在对松平源内的刺杀成功后,仓永将一郎他们的尸体都葬在了这座玄真寺中。 养伤的这段时间内,绪方也数次前来这里祭拜一郎他们。 …… …… “绪方君。你知道……这3座墓是谁的墓吗?” 在绪方逐一扫去落在师傅、师兄弟们的墓碑上的落叶时,一旁的仓永突然朝他这般问道。 绪方循着仓永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3座绪方此前从未见过的墓碑。 从墓碑的模样上来看,还是3座比较新的墓。 “这是……?”绪方疑惑道。 “……这是在遇见绪方君你之前的事情了。” 仓永的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 “在见到绪方君你之前,我曾遇见过3名同样也是剑术高超的武士。” “我有意招揽他们,让他们助我一臂之力,一起诛讨主公。” “而那3名武士……拒绝了我的邀请。” “虽然那3名武士在拒绝我的邀请后,都拍着胸膛跟我保证他们绝不会将我欲刺杀主公的企图告诉给任何人。” “但是……我这对主公的刺杀计划,承受不了任何一丁点的意外……”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派人暗杀了他们。” “幸好他们3人都只是普通的下级武士,暗杀起来十分地方便。” “……原来如此。”绪方的脸上浮现出一分耐人寻味的笑意,“幸好我当时接受了家老大人您的邀请啊,要不然我可能也要躺在这了。” “嗯。”仓永的脸上出现了一副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的表情,“太多的无辜的人……因为我而死了啊……” 说罢,仓永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一小把短香,给这3名可怜武士的墓上着香、双手合十念着祷文。 …… …… 在看完了墓园内的师傅、师兄弟们、一郎他们最后一眼后,绪方在这广濑藩中便没有再想去的地方。 于是与仓永、飞猿一前一后地走在离开广濑藩的大道上。 “绪方君。” 或许是为了不让他们之间的氛围太过沉默、太过尴尬吧,仓永朝绪方这般问道。 “你的行李都带齐了吗?” “带齐了。”绪方拍了拍他的怀中,“我的行李也就这么多而已。” 绪方身上的行李也就这么几件——腰上的那2把仓永赠与给他的新刀、《无我二刀流》秘籍、榊原一刀流免许皆传证书、装满了各式钱币的钱袋。 “行李都带齐了就好。”仓永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后,一路无话。 绪方默默地向前走着。 而仓永与飞猿则默默地跟在绪方的身侧,给绪方送行着。 直到——环顾四周,再也看不到人烟后,仓永才停下了脚步。 “绪方君,我和飞猿就送到这了。” 第116章 剖腹 “抱歉,绪方君,我们只能送您到这了,接下来的路……您得自己走了。”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谢谢你们来送我,在离开广濑藩之前,我不是孤单一人的……这让我很开心。” “绪方君,容我姑且问一句。”仓永轻声道,“你有想好在离开广濑藩后,你要去哪里吗?” “这个嘛……还没有想好,反正先离开了广濑藩再说吧。” “天下这么大,不愁没地方去。”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新的容身之所。” “反正——” 绪方抬起手搭在了左腰间打刀的刀镡上。 “在这个时代,只要有刀,哪里都能去。” “哈。”仓永轻笑了声,“说得也是呢。” 说罢,仓永缓缓地跪坐在地。 抬手抓住身上和服的两襟,然后利落向左右拉开,露出了自己的胸膛与肚腹。 “那么……我也差不多要上路了吧……” 仓永从腰间抽出了一柄怀剑。 将怀剑出鞘。 锋利的刀刃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出让人刺眼的光芒,晃得绪方忍不住微微眯起双眼。 跪坐在地、露出肚腹、掏出怀剑——仓永打算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仓永大人。” 绪方轻声道。 “你之前跟我说……不论对松平源内的刺杀是胜是败,你都会剖腹自杀……我还以为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呢……” “我可没有开玩笑哦。”仓永笑了笑,“我可是认真的。” “我为了大义,策划了对主君的刺杀行动。” “但我没办法彻底放下武士的身份,放下武士道……” “既然在生前,我没有办法贯彻武士道的‘忠’。” “那么最起码——让我在死的时候,可以以武士的方式去死吧。” “在生命的最后,做回一名武士……” “而且……以幕府的能耐,查到我就是这场刺杀行动的幕后主使,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反正……日后幕府肯定会命令我剖腹谢罪。” “既然迟早都是要死,那倒不如现在就先利落地切开自己的肚子。” “自己主动剖腹,总好过被幕府命令剖腹……” “我的家人都已经托付给值得信赖的友人们了。” “绪方君你现在的伤势也已经大体恢复完毕,可以离开广濑藩了。” “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没有任何放不下的事情了。” “……家老大人。”绪方抬起左手按住自己的打刀刀镡,“需要我来为您介错吗?” “不必了。”仓永苦笑着,“有太多无辜的人因为我而死了……” “那么多人因我而死,我间接杀了这么多人,哪有我一个人死得痛快的道理?” “……我知道了。” 绪方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按住打刀刀镡的左手。 “那……家老大人,我就先走了。” “我们日后……再在黄泉相见吧。” “嗯。”仓永轻轻地点了点头,“绪方君,祝您——武运昌隆!” “嗯,也祝你武运昌隆。” “……绪方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过话、一直默默地站在仓永旁边的飞猿此时突然出声道,“再见了……” “飞猿,你要多保重。” “我会的。” 说到这,飞猿顿了顿。 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绪方说道: “绪方君,我给你一个忠告吧……” “离开广濑藩后,你要注意——千万不要去招惹不知火里的忍者。” “我是不知火里出身。” “所以我比谁都清楚不知火里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势力……” “日后如果碰到了不知火里出身的忍者,请千万要记得保持警惕。” “不知火里吗……”绪方咀嚼着这个词汇,“好,我会的。” “然后……我也没有其他好说的了。”说罢,飞猿缓缓地在仓永的身旁单膝跪下,“绪方君,我也祝您……武运昌隆。一定要活着,一直活到老死为止啊。” 绪方笑了笑:“借你吉言。” …… …… 仓永并没有立即将怀剑捅进自己的肚腹里。 而是先默默地目送着绪方离开。 在绪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地平线时,仓永注意到绪方的身形顿了下。 据仓永猜测——这可能是因为绪方正停下脚步,回首看他们。 回首看了他们好一会后,绪方的这道因距离的缘故而模模糊糊的身影才彻底沉入了地平线中。 仓永放眼望去。 周围只剩下阳光、风、草、泥土、他自己、以及身旁的飞猿。 “……飞猿。”仓永轻声道,“你……自由了。” “你没有必要跟着我一起去死。” “像绪方君那样离开广濑藩,然后去自由自在地生活,或是去找另一个主君服侍吧。” “不。”飞猿轻轻地摇了摇头,“主公,我不会离开广濑藩、离开您的。” “您的恩情,我还没有报完。” “我怎能擅自离您而去呢?” “我对你的恩情,你早就还完了。”仓永无奈地说道。 “不。”飞猿郑重地摇了摇头,“还没有。” “主公您对我的恩情,飞猿几辈子都还不清。” 说到这,飞猿的脸上浮现出追忆以及……落寞之色。 “在不知火里,只有擅长刺杀、擅长战斗的人才能出人头地,才能获得大家的尊敬。” “不擅长刺杀、战斗的男忍者会被人唾弃、鄙夷、欺凌。” “不擅长刺杀、战斗的女忍者会被抓去充当生育工具,或是被发配给有功的忍者做战利品。” “我只不过是一名始终掌握不了刺杀术、忍受不了不知火里的其余忍者们的欺凌的失败者、逃跑者……” “是主公您给了我容身之所。” “给了我这个失败者存在的意义。” “您对我的恩情,是不论怎么还都还不完的。” “我会一直服侍着您。” “跟随着您到天涯海角。” “即使主公您要去黄泉,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帮您在黄泉道上开路。” 说罢,飞猿拔出了他随身携带的胁差。 “那么——主公,我就先走一步了。” 在说完这句话后,飞猿不带任何犹豫地将手中的胁差刺向自己的喉咙。 利刃自飞猿的喉头刺入,然后从飞猿的后脖颈处刺出。 瘫倒在地上、痉挛了一阵后,飞猿便缓缓没了生息…… “……唉。”仓永长叹了一声。 脸上的表情相当地……复杂,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真是一个……笨蛋啊……何必做我的陪葬呢……” 在发出了这一通感慨后。仓永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抬起头,看向头顶的蓝天。 “……真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啊。” “没有机会再看到明年的樱花了……真是……可惜了啊……” 说罢,仓永不带任何犹豫地将手中的怀剑捅入了自己的左腹。 然后双手使劲,将插入左腹的怀剑一点点地割到了右腹…… 第117章 佛敌的踪迹 周围只剩下风从耳边拂过的声音与自己的脚步声。 “……有点寂寞啊。” 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这般嘟囔着。 还没与仓永他们分别时,绪方还不觉寂寞。 在离开仓永他们之后,股股寂寞之情便不自觉地从绪方的心底浮现。 师傅、师兄弟们、仓永、飞猿、一郎他们……绪方熟悉的人已全不在世了。 这个世上,绪方的友人仅剩下阿咲、阿福、以及……他腰间的刀。 阿咲与阿福,在可以料见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绪方都不会再有机会回来广濑藩,回来与阿咲、阿福二人相见了。 也就是说……目前这个世上仅剩下腰间的剑陪着他。 绪方不由得抬起左手,按住左腰间的打刀刀镡。 “也不知道前路有些什么呢……” 绪方再一次地发出一声嘟囔。 这一次,他的语气中不再带着伤感之色,而是带着几分兴奋与期待之色。 前方地平线的尽头有着什么——绪方不清楚。 他连他现在是在朝东走还是在朝西走都不知道。 不过绪方对此也并不在意。 毕竟——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在向前走。只要不断向前走就可以了。 双脚充满活力,眼中闪耀着年轻人独有的冲劲。 绪方微微推高头顶斗笠的边缘,遥望着遥不可及且完全陌生的前路。 将左手无聊地搭在腰间的刀上,沐浴着道道从天空倾注而下的阳光,绪方沿着蜿蜒的乡间小道向前走着。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 …… 与此同时—— 江户—— 在江户某地,坐落着一间气派的府邸。 这间府邸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家,而是江户……不,是整个日本人尽皆知的某个著名衙门的驻地。 在这气派衙门的大门外,立着2座春日灯笼。 灯笼上绘制着统治整个日本的家族——德川家族的家纹:三叶葵纹。 足以容纳8人并肩进入的气阔大门旁,挂着一个木牌。 这个木牌的上面,写着苍劲有力的5个汉字。 这5个汉字便是这个天下人皆知的衙门的名字。 同时也是让天下无数贼人都闻风丧胆的名字——火付盗贼改。 现在刚过中午,整个江户城都沉入了一种懒洋洋的氛围之中。 不过火付盗贼改衙门这边却相当热闹。 一名穿着火付盗贼改的制服的官差,一边扶着腰间的刀,一边快步走向火付盗贼改的衙门。 也正是因为这名官差的突然到来,令原本也同样沉浸在懒洋洋氛围中的火付盗贼改衙门的气氛瞬间一变。 站在衙门的大门之外守门的两名官差,都认得这名行色匆匆朝他们这里冲来的人是谁。 这人是他们火付盗贼改的长官——长谷川平藏的左右手:今井丞。 在快步冲入火付盗贼改的衙门后,今井不带任何犹豫、驾轻就熟地朝着衙门内的某处笔直前进。 就在这时,他的身侧突然传来了一道年轻的男性大喝声: “今井大人!” 今井循声望去。 “是橘君啊。” 橘平太郎——这名叫住今井的年轻人的名字。 是今年刚加入他们火付盗贼改的新人。 虽然年轻,但剑术高强,处理各种案件的能力也很强,所以很受今井的器重。 橘快步走到了今井的身旁,保持着与今井一样的行进速度,与今井并肩而行。 “今井大人!为何这般火急火燎的?难道又出现了什么麻烦的贼寇了吗?” “算是吧。”今井沉声道,“橘君,你来得正好,我问你——长谷川大人现在在不在衙门里?” “在!”橘不假思索地说道,“不过长谷川大人现在正在午睡!” “他在就好。橘君,你听着。你现在马上去着手进行远行的准备。” “我们马上就要动身去一趟关西了。” “关西?”橘发出一声惊呼,“要去这么远的地方吗?” “没错。我们要去追击一个……让我们火付盗贼改头疼了多年的贼人,我刚才已经收到了最新的情报——那个贼人最近有在关西出没。” “好不容易追踪到了这个贼人的踪迹,我们不论如何都不可以放过。” “贼人……”橘的迷惑更多了。 他思考了半晌,也没有想出今井所说的这个贼人是谁。 毕竟——潜逃在外、他们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满天下追踪的贼人实在是太多了。 “今井大人!”橘追问道,“我们要去追击的贼人到底是谁?” “你先去做远行准备!”今井用有些不耐的语气说道,“我待会就告诉你我们要去追击的人是谁!” “是、是!” 见今井不愿多说,橘也不敢再多问。 赶忙解除了与今井并肩而行的状态,准备遵照今井的吩咐,去做远行的准备了。 今井以不亚于奔跑的速度,快步地在他们火付盗贼改的各条走廊里穿梭。 最终——他停在了一扇正对着一个小庭院的纸拉门前。 正对着这扇纸拉门,今井单膝跪地。 然后—— “长谷川大人!” 用不算多么高亢,也不算多么低沉的嗓音对着面前的这扇纸拉门喊道。 在今井的话音落下后,纸拉门内便响起了一道人类在刚睡醒时独有的慵懒声线: “是今井啊……” “突然找我,有什么事吗?” “长谷川大人。”今井沉声道,“追踪到……‘佛敌’的踪迹了!” 今井的话音刚落,纸拉门后就响起了被子被掀开的声音。 以及……急匆匆的脚步声。 呼! 今井身前的纸拉门被猛地拉开。 一名穿着普通棕色和服的中年男子维持着拉开纸拉门的姿势,沉着脸,说道: “……今井,把目前已知的所有情报汇报给我。” “是!” …… …… 近江地区,某座大山内—— 大山是与人类相距最遥远的地方。 然而在近江地区的某座大山内,却突兀地建着一座村子。 不过要把这一片片建筑物称为村子那倒有些勉强了。 因为这座“村子”中没有人类聚居地该有的活力、人气。 就像一颗冰块一样,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 偶有几人在这座“村子”内穿梭,但他们一个个都面无表情、行色匆匆,不论是身上的打扮,还是神色、动作,都与山民的形象相距甚远。 在这座“村子”内的某座普通木屋中,一名脑袋上的头发已全部花白的老人家,正捧着份卷轴在那津津有味地读着。 “……看来……”这名老人家突然用自言自语的语气说道,“幕府将全国所有重刑犯集中在纪伊的目的……比我想象中的要有趣许多啊。” “好久没有碰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真是令人心痒难耐啊……” 发出了几道古怪的笑声,这名老人家随手将手中的卷轴扔到了一边。 “来人啊。”老人家用随意的语调喊道。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穿着黑衣黑裤的年轻男子便从老人家头顶的天花板上跳下。 “去帮我把阿町叫来。” 这名老人家一边伸出右手尾指挖着耳屎,一边说道。 “我有……很有趣的任务要交给她。” 说罢,这名老人家的独眼便闪耀出意味深长的光芒。 这名老人家只有右眼这一只眼睛。 一道巨大的刀疤从他的左额处竖直划下,划过他的左眼,然后在左颊处停下。 …… 第2卷《刽子手》——终! …… 第3卷《佛敌》预告: …… “我们不是来追击‘一刀斋’的。”长谷川沉声道,“我们此次前来贵藩,是来追击‘佛敌’的!” 第3卷 佛敌 第118章 鬼之平藏 宽政二年(1790年)1月18日—— 江户—— 今日是隆冬时分十分罕见的明媚晴天。 道道温暖的阳光从蓝澄澄的天空中斜照下来,给日本的中心——江户城带来了阵阵暖意。 江户——德川幕府的所在地,毋庸置疑的全日本的中心。 不仅仅是日本的第一人口大城、政治中心,还是日本的商业中心。 不论在何时,都有南来北往的大量商人进入或离开江户,给江户带来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是外国的各种商品。 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商人们,毫无疑问给江户注入了强大的活力。 江户的商业之发达,不仅体现在会有大量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进入此地行商,还体现在江户城中开设着大量的商铺。 无数商人在江户安家立业,贩卖着各自的特色商品。 从空中倾斜而下的道道阳光,把某条大道上左边一排商铺的阴影,投射在宽敞的夯土路上,投射在正在这条大道上行走的行人们的头上、肩上。 至于右边那一排店铺的铺面,则沐浴在耀眼的阳光里。 这些密密麻麻的店铺,房檐基本不高,面积或大或小。 这些商铺上都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 “关西杂货”、“键屋”、“南蛮货”、“须原屋”、“小仓茶屋”……各式各样的招牌,琳琅满目。 江户不仅是商业发达,各式各样的娱乐活动也同样不缺。 两国广小路——江户最著名的欢乐街之一。 这里不仅有着大量的曲艺场,还有着大量的艺人在街道两旁表演着各自的拿手好戏。 有表演将装米的巨大草包或者大块岩石举起来的“力士”。 有带着猴子、狗等动物进行动物杂耍的。 有说书的。 尽管现在是大冬天,尽管恐怖的“天明大饥馑”才过去了3年不到的时间,尽管国家的局面还是迟迟没有得到振兴,但每日仍然有着大量的町民、武士在那寻欢作乐。 国家目前遭遇到的种种危难、困境似乎都与江户城无关,这些事情似乎都对江户城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江户城依旧是那般容光焕发,巧笑迎人,金迷纸醉……各个角落弥散着无与伦比的安逸奢靡…… …… …… 如果要说谁是两国广小路中人气最高的说书先生,那么可能会有很多人说出同一个名字——立川亭谈乐。 谈乐最擅长讲的故事,是家喻户晓的《三国志》。 不过今日的他,却并没有讲他拿手的《三国志》。 而是讲起了近些年来非常受江户的町民、武士们欢迎的“鬼之平藏”的故事。 “话说,时值2年前的秋末冬初,凉风刺骨,黄昏当近。” 仅凭说话的腔调,便能看出谈乐的水平之高超。 这抑扬顿挫的腔调,令人听上去甚是舒服。 台下的听众们都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谈乐,认真地听着谈乐讲述“鬼平追捕真刀德次郎”的故事。 “长谷川平藏大人率领着火付盗贼改的众官差们,沿着乡间小路,追捕着臭名昭著的真刀德次郎。” “真刀德次郎何许人也?” “人如其名,是一名擅用神道流,剑术极其高超的剑术高手!” “只可惜此人心术不正,没有把他这高超的剑术用到正途上。” “若论当今天下,哪位贼人的剑术能胜过同为贼人的真刀德次郎。” “那可能也就只有于去年秋天犯下‘弑主’大罪的‘刽子手一刀斋’能压真刀德次郎一头了。” “真刀德次郎不仅剑术高强,为人也相当地狡猾!” “他平时最爱用的技俩,就是伪装成官差,大摇大摆地通过关卡,然后一路杀人放火,从东北一路南下杀到了关东。” “在得知这个杀人魔头来到了关东,我们火付盗贼改的现任长官——长谷川平藏大人,立即着手组织了对真刀德次郎的围剿!” “长谷川平藏何许人也?” “长谷川平藏大人,真名乃长谷川宣以。” “自接任火付盗贼改长官之位以来不过数年的光阴,便将一名接一名凶恶的贼人逮捕归案!” “宛如‘大冈越前’再世!人称‘今大冈’!” “被全天下的贼人所畏惧着,称其为‘鬼平’!” “据传闻——为了追击真刀德次郎,长谷川平藏大人调集了他们火付盗贼改近一半的官差!” “花费了将近1个半月的时间,长谷川平藏大人总算成功追寻到了真刀德次郎的所在地,并将真刀德次郎逼入了绝境之中!” “真刀德次郎被一路追到了一座乡间的木桥上。” “而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早就堵死了这座木桥的前后两端,令真刀德次郎插翅难飞!” “见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真刀德次郎拔出了他的刀,打算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即使是死,也要拉几个火付盗贼改的官差垫背!” “而长谷川平藏大人看出了他的这一企图。” “所以——他没有让他的任何一名部下上阵。” “仅孤身一人拔出了刀,踏上了木桥!” 只听“啪”的一声,谈乐抬起手拍了下桌子。 他此时已经说到了这个故事的高潮部分。 台下的众听客皆聚精会神地竖起了耳朵。 “长谷川平藏大人,便这么孤身一人上前与真刀德次郎交锋!” “长谷川平藏大人所使用的剑法,是他们长谷川家代代相传的剑术,是一套攻守兼备的强悍剑法!” “长谷川平藏大人与真刀德次郎在木桥上持刀相对而立!” “只见真刀德次郎发出一声厉喝,率先挥刀杀向长谷川平藏大人!” “换作是剑术水平一般的剑客,面对真刀德次郎的这记斩击,只怕是连反映都没反应过来,便人头落地了!” “可长谷川平藏大人不闪也不躲!” “只见闪了2下剑光!” “第一道剑光,斩断了真刀德次郎握剑的右手!” “第2道剑光,斩断了真刀德次郎左脚的脚筋!” “仅仅两刀,长谷川平藏大人便打败了杀人无数的真刀德次郎,将这个杀人魔头逮捕归案!” “无恶不作的真刀德次郎,最终还是败给了真正的‘鬼’!” “要怪也就只能怪他去哪不好,竟然来了关东吧!” 第119章 刽子手一刀斋 “好!” 台下的叫好声不断,听课哗啦啦地向台上扔着铜钱。 望着这如暴雨般撒过来的铜钱,谈乐喜笑颜开。 “不过——就算真刀德次郎没有来关东也没有用啊!” “长谷川平藏大人素来嫉恶如仇!” “一旦发现贼人的踪迹,就算贼人身处天涯海角,也会率领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追过去!” “不把贼人绳之以法,誓不罢休!” 专门抓纵火犯和恶性盗贼的衙门——火付盗贼改近些年新上任的长官:长谷川平藏,他的那一个个传奇故事,成了江户城的町民、武士们最近两年中的最爱。 大家爱听,那么像谈乐这样的说书人自然也爱讲。 不仅仅是说书人爱讲,据说连一些知名的落语大师,也开始编撰起了以长谷川平藏为原型的各种段子。 今日成功地再一次凭借着“长谷川平藏追击真刀德次郎”的故事大赚了一笔,让谈乐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就在这时,台下突然响起了一道询问: “谈乐!你刚才说——当今天下所有贼人中,剑术能压真刀德次郎一头的人,只有那个‘刽子手一刀斋’,请问这是真的吗?” 问这个问题的人,是一名匠人打扮的普通青年。 听到他的这个问题,谈乐稍稍一愣。 回忆了一遍他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 发现自己还真的有说过这一句话。 “当、当然了!” 谈乐高声道。 “真刀德次郎的剑术虽然高强,但他和‘刽子手一刀斋’相比,就差远了啊!” “光拿二人的斩人数进行比较,都足以看出二人的差距!” 谈乐话音一落,台下立即想起了低低的谈论声。 “‘刽子手一刀斋’……那是谁?” “我从没仔细打听过天下又出了什么厉害的贼人。” “竟然叫‘刽子手’……难道又是一个杀人魔头吗?” “你们几个竟然不知道那个人吗……你们几个平日里的生活到底有多闭塞啊……” “如果是身处穷乡僻壤的人不知道‘刽子手一刀斋’是谁也就罢了,你们几个住在江户的町民竟然也不知道……你们平时难道从不出家门的吗?” …… 望着台下讨论起“刽子手一刀斋”的听客们,谈乐舔了舔嘴唇。 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就很想把“刽子手一刀斋”的故事说给大家听。 毕竟——“刽子手一刀斋”的故事充满了戏剧性。 这种充满戏剧性的故事,是像谈乐这样的说书人的最爱。 但是——谈乐不敢讲“刽子手一刀斋”的故事…… 有些听客不清楚“刽子手一刀斋”干了什么,谈乐他可是一清二楚。 “刽子手一刀斋”弑杀主君、将广濑藩藩主松平源内及其一百多名侍卫悉数斩杀——这样的故事虽然充满戏剧性,但身为小小说书人的他,可不敢将其堂而皇之地讲出来。 这个“一刀斋”所杀的人,可是亲藩大名、广濑藩的藩主。 如果让有心之人发现身为说书人的他于大庭广众之下在那宣扬罪大恶极的“一刀斋”的事迹,只怕会惹来不少的麻烦。 因此谈乐只能打了个哈哈,说了几句场面话,将这个“刽子手一刀斋”的话题敷衍了过去。 其实,他刚才在讲“长谷川平藏追击真刀德次郎”的这一故事时,所说的那句“当今天下所有贼人中,唯有‘刽子手一刀斋’能压真刀德次郎一头”——这句话是他讲得兴起时,随口说出的。 他才没有去仔细地研究当今天下都有哪些身手高强的贼人。 “刽子手一刀斋”的身手是不是在真刀德次郎之上,以及有没有什么更加厉害的贼人——谈乐对这些问题的答案都不清楚,也没有兴趣去清楚。 …… …… 当天晚上—— 近畿地区,龙野藩—— 在龙野藩的某片荒郊野岭之中,有着一座荒废了一段时日的古寺。 这座面积不算很大,也不算很小的古寺里面,此时聚来了5名打算在此过夜的旅人们。 这5名旅人无一例外——都是腰间插着刀,但却没有了归处、没有了可侍奉对象的脱藩浪人。 这5名浪人中的其中4人围坐在一起,在那闲聊着。 另外的一名浪人则没有加入他们的闲聊。 而是抱着自己的打刀与胁差,坐在古寺的一个角落里,用斗笠盖着自己的脸,裹紧着自个身上的那件脏兮兮的浅葱色羽织胸口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 看这名浪人的模样,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另外的4名就坐在不远处的浪人,看了看这名似乎已经抱着刀入睡的浪人。 这4名浪人的体型都很有特点。 一个高个子。 一个矮个子。 一个胖子。 一个瘦子。 “喂。”瘦子浪人说道,“要不要叫醒他,让他过来和我们一起聊天啊?” “不要了吧。”高个子浪人摇了摇头,“人家都已经睡着了,再去叫醒他们的话,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没错。”矮个子浪人此时也接话道,“而且在没有弄懂别人的脾性之前,不要贸然招惹人家,人家说不定就是那种很讨厌别人打扰自己睡觉的人。让他好好睡吧,他睡他的,我们聊我们的。” 呼——! 一阵寒风顺着破烂的纸窗吹入寺内。 “唔……” “好冷……” “什么破天气啊……” “嘶……我的牙齿开始打颤了……” 4名浪人纷纷捂紧了身上的衣物、搓着手,或是往自己的双手手掌哈着气。 现在已是宽政二年(1790年)的一月份。 正值隆冬时分。 位于近畿地区的龙野藩,此时早已是银装素裹。 今夜更是个下雪天,寺外正飘着片片白雪。 顺着这破烂的窗户,看向窗外的片片白雪,高个子浪人嘟囔道: “幸好今晚有找到这间荒废的古寺啊……若是没有这座古寺,我们今晚恐怕都要冻死在这了。” “这种感慨就不用说了。”胖子浪人没好气地说道,“快点想想办法把这些窗户都堵上吧。” “我们没有可以糊纸的工具和材料,这里也没有类似于木板之类的东西。”瘦子浪人无奈地笑了笑,“堵不上的,今晚就稍微忍一忍吧,我们几个凑得紧一些,这样也能暖和一些。” 第120章 价值300两的脑袋 没有可以糊窗或是堵上窗口的工具和材料,因此这4名浪人只能紧紧地靠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来温暖着自身。 “外面的雪似乎小一些了。”瘦子浪人望了望窗外,“虽然还是很冷。” “用汉籍——《世说新语》里面的话来讲……”一旁的高个子浪人接话道,“现在的雪,就是‘撒盐空中差可拟’。” 高个子浪人的话音刚落,坐在他身旁的胖子浪人便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嚯~~想不到足下还是个这么有学识的人!《世说新语》我以前也有读过一些啊,可是不论我读多少遍,都读不进去。” “有学识有什么用呢……”高个子浪人苦笑了下,“还不是成了一名无依无靠的浪人……” 高个子浪人的这句话瞬间让寺内的氛围变得沉重了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因各种理由离开了各自所属的藩的浪人。 高个子浪人的这句话立即勾起了他们不好的回忆。 “……唉。”在沉默了一会后,胖子浪人发出一声长叹,“现在的这破世道……只怕是战国乱世也不过如此吧。” “我从没想到我会有成为脱藩浪人的一天啊……”一旁的矮个子浪人接话道,“现在的这种流浪生活……也不知道还能过多久……” 他们4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有去问彼此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成为了浪人。 因为他们都知道——会脱藩成为浪人,一定都是因为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 所以他们都极其默契地在这个问题上保持着沉默,没有去揭各自的伤疤。 “现在的这世道礼崩乐坏。”瘦子浪人轻声道,“你们瞧——去年秋天的时候,广濑藩那边不就发生了耸人听闻的弑主事件了吗?” “啊,我知道这事。”胖子浪人接着话,“那个‘刽子手一刀斋’可真不得了啊……” “‘刽子手一刀斋’……?”矮个子浪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其他人,“这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你没听说到倒也正常。”高个子浪人答道,“毕竟像我们这种以四海为家的人,本就很难知道天下又发生了什么变故,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了这号人物。” 说罢,高个子浪人清了清嗓子。 然后娓娓道来着: “在去年,广濑藩的家老——仓永左卫门因不知名的理由决意刺杀他们广濑藩的藩主——松平源内。” “为了刺杀松平源内,仓永左卫门招来了他们广濑藩的一名剑术卓绝的年轻武士——绪方逸势。” “他们将刺杀的日子,挑在了松平源内外出打猎的时候。” “大概就在去年秋天的时候。这场双方战力相差悬殊的刺杀开始了。” “绪方逸势单人单刀展开了突击。” “以凭一人之力,就斩杀了松平源内的上百名侍卫。” “并在最后,成功弑杀了松平源内。” “据传闻,这个绪方逸势所使用的剑法,是在出云地区小有名气的已故剑豪——榊原传一郎所开创的榊原一刀流。” “靠着一刀流剑术斩杀百人,因此‘刽子手一刀斋’的称号,便这么流传了开来。” “上百人?”矮个子浪人倒吸了口凉气,“真的假的?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能以一当百的剑豪吗?那么,这个绪方逸势现在身处何地?死了吗?” “我觉得这事应该是真的。”高个子浪人接着说道,“在这起刺杀事件结束之后,这一事件的发动者仓永便主动向幕府上书,坦承了他的所作所为。” “并在上书幕府之后,便剖腹自杀了。” “据传闻——仓永在上书幕府时,隐瞒了绪方逸势这号人物的存在。” “直到幕府派人前来广濑藩调查。幕府才知道了绪方逸势这号人物,知道了是绪方逸势挥刀斩杀了松平源内及其全部侍卫。” “只可惜——在得知这号人物的存在时,那个绪方逸势早就离开了广濑藩,成为了一名脱藩浪人,早早地就不见踪影了。” “脱藩浪人?”矮个子浪人惊呼道,“那也就是说——那个绪方逸势现在还活着咯?” “可能还活着,也可能已经死了。”高个子浪人耸了耸肩,“在得知是绪方逸势斩杀了松平源内后,幕府立即发出了高额悬赏。” 说到这,高个子浪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之色。 “你知道‘刽子手一刀斋’的人头现在值多少钱吗?” “多少钱?”矮个子浪人咽了口唾沫。 高个子浪人竖起3根指头。 “300两。” “3、300两?!”矮个子忍不住发出惊呼。 “很夸张的数字,对吧?”高个子浪人笑了笑,“这样的数字,已经足够让许多人疯狂了。” “在得知这一悬赏后,肯定有很多穷疯了的、但又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的浪人去寻找‘刽子手一刀斋’的踪迹。” “不仅有这些被赏金所惑的浪人们的追击,还会有官府的人的追杀。” “脑袋被这么人盯着,‘刽子手一刀斋’说不定已经死了。” “300两啊……”矮个子浪人的脸上浮现出贪婪之色,“我要不要也试着去追击一下‘刽子手一刀斋’呢……” “我劝你别犯傻。”这次换成胖子浪人用没好气的语调说道,“人家是什么人啊?人家可是能以一己之力斩杀百人的‘刽子手一刀斋’啊。” “人家的这称号,是用他人的鲜血铸成的。” “你哪来的自信会觉得自个能够打赢能以一敌百的‘一刀斋’?” “人家‘一刀斋’说不定都已经宰了不知道多少个不知好歹、自以为能拿这300两的笨蛋了。” “嘿嘿……”矮个子浪人面露尴尬之色地傻笑了几声,“我就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就在这4名浪人聊得正酣时—— “……错得太离谱啦,这些传闻你们都是从哪听来的?” 一道对这4名浪人来说相当陌生的年轻男声响起。 这4名浪人先是一愣,随后循声望去。 4人视线的尽头,锁定在那名倚靠在古寺角落的墙壁,用斗笠蒙面睡觉的浪人。 第121章 你就是刽子手一刀斋吗? “足下……原来没有在睡觉吗?”高个子浪人一脸错愕地反问道。 “是啊。”这名浪人一边说着,一边将盖在他脸上的斗笠拿开,放在胸口上。 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所以这4名浪人都看不清此人的脸。 “我说啊……”这名浪人用无奈的语气说道,“你的这些关于‘刽子手一刀斋’的传言都是从哪听来的啊?” 此人很明显就是在问刚刚那名正在侃侃而谈,讲述着“刽子手一刀斋”的故事的高个子浪人。 突然被这般询问,令这名高个子浪人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在咽了几口唾沫,勉强稳定住心神后,这名高个子浪人才说道: “是从其他以四海为家的浪人那听来的。” “你们听来的这些传闻,真是错漏百出啊……” 这名年轻浪人发出了几声无奈的叹息声。 “首先——参与对松平源内的刺杀行动的人,并不仅仅只有绪方逸势一人。” “参与刺杀的人,包括绪方逸势在内,统共有7人。” “只不过只有绪方逸势一人活了下来而已。” “其次——绪方逸势也不是单人单刀……” “他在除了榊原一刀流之外,也用了别的剑法。” “不过绪方逸势的脑袋现在值300两——这倒是对的。” “真是的……为什么会传成现在这种错漏百出的版本啊……” 这名年轻浪人的这番话,让这4名浪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足下……”高个子浪人疑惑道,“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听你的语气,仿佛在绪方逸势刺杀松平源内时,你就在现场一样……” “……我其实也是从其他人那听来的。”年轻浪人在沉默了一会后,轻声道,“我觉得我听来的这个版本更准确些。” 年轻浪人的话音刚落,胖子浪人便发出了一道嗤笑声: “搞了半天……原来你刚才所说的那些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啊。” “既然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就不要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搞得好像自己所说的是完全正确的一样。” “就是就是!”瘦子浪人也出声附和着,“不确定自己所讲的东西是否是正确的,就不要来教训别人所说的话是错误的!” “行了行了……”高个子浪人苦笑着打圆场,“有话好好说便是了,你们两个的语气不要这么冲。” 对于胖子浪人和瘦子浪人的这2两句用很冲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年轻浪人似乎并不在意。 只用随意的语气说道: “算了,这话题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几个接着聊吧,我先继续睡了。” 说罢,这名年轻浪人便将斗笠重新盖到了脸上,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以胖子浪人为首的这4名浪人只把年轻浪人刚才的这一通发言当成一个小插曲。 谁也没有在意。 在年轻浪人重新以斗笠蒙面睡过去后,这4名浪人重新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话题十分神奇地从“刽子手一刀斋”跳到了男人们都热爱的话题——女人身上。 然而——他们还没有聊上多久,古寺的大门被突然打……不,应该说是被突然踢开! 风雪顺着被踢开的大门,一股脑地灌进古寺中。 四名浪人在因受寒而拉紧着身上的衣服的同时,朝古寺那被踢开的大门看去。 古寺的大门处,此时正站着3名拔刀出鞘的武士。 根据这3名武士身上的那脏兮兮、破破烂烂的衣服,不难看出——他们3人也都是浪人。 胖子浪人等人还没来得及询问这3人是来干什么的,这3人就一言不发地冲进古寺内。 径直冲向正倚靠在古寺角落的墙壁旁、睡着觉的年轻浪人。 “喂。”这3名浪人中的为首之人朝年轻浪人问道,“你就是‘刽子手一刀斋’吗?” 此人的话音刚落,瞬间令以胖子浪人为首的4名浪人脸色一变。 尤其是刚才对那名年轻浪人发出嗤笑声的胖子浪人与瘦子浪人。 他们两个的脸直接就白了。 “刽、刽子手……”胖子浪人更是发出了一道难以置信的呻吟声。 对于这名不速之客气势汹汹的问话声,这名年轻浪人仅只默默地拿开了盖在他脸上的斗笠,然后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围在他身前的3人,问道: “……你们是哪位啊?” “我们3个是天下无双的‘吉村兄弟’,靠赏金为生。留着总发,年纪20岁左右,披着浅葱色的羽织……条件完全吻合。可算是让我们找到你了,绪方一刀斋。” 自称为‘吉村兄弟’的这3人中的另外一人此时发出狞笑: “为了你的人头,我们三兄弟可是足足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来追踪你!可算是让我们找到你了!你的人头就归我们了!” 望着身前的这3名赏金猎人,年轻浪人轻叹了口气。 随后—— 噌! 嗤! 利刃出鞘声响起。 紧随其后的,是利刃切开肌肤与肌肉的声音。 出鞘的刀,化为一道寒光,照亮了古寺的同时,也自下而上地划向离他最近的一名赏金猎人的身体。 利刃从这名赏金猎人的胯下斩入,然后自下而上从他的左肩斩出。 “大哥!”*2 另外2名浪人异口同声地发出悲鸣。 【叮!使用无我二刀流·雷切,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1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10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1(900/2500)】 【无我二刀流等级:7段(1100/5000)】 年轻浪人将手中的打刀朝下重重一甩,甩尽刀刃上所附着的鲜血后,用不咸也不淡的平静语气说道: “给我排好队了,想杀我‘刽子手一刀斋’的人可多了。” “你这混……” 这三兄弟的另外一人还没来得及将脏话讲完,年轻浪人……或者说是绪方便一挥手中的刀。 使用了榊原一刀流的龙尾,一刀斩断了此人的喉咙。 然后顺势调整手中的刀锋,以一记鸟刺,刺穿了最后一人的心脏。 这2人从头至尾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便死在了绪方的剑下。 利落的3刀,将这3名赏金猎人悉数毙命。 从拔刀到收刀,仅过去了数秒的时间。 “为什么总有不自量力的蠢货来找死……” 绪方一边掏出怀纸擦干净刀上的血迹,一边发出这通带着无奈之色的感慨。 第122章 拔刀术·雷切 擦干净刀身上的血,绪方刚将打刀收回刀鞘,胖子浪人的声音便突然传来: “真、真的非常抱歉!” 绪方循声望去。 胖子浪人现在正冲他摆着标准无比的土下座。 同样摆着土下座的,还有那名瘦子浪人。 “我我、我刚才出言不逊!真的非常抱歉!”说罢,胖子浪人便把头埋得低低的,额头直接抵在了地上。 “非常抱歉!”瘦子浪人也紧跟其后,一边高声道歉着,一边将额头死死地抵着地面。 胖子浪人和瘦子浪人都嘲讽了一番绪方刚才的那番对于“刽子手一刀斋”的发言。 此时此刻,在得知面前的这名年轻浪人就是“刽子手一刀斋”后,恐惧感占据了二人的全副身心。 恐惧着绪方腰间的刀的他们,急忙对着绪方摆出土下座,祈求绪方的谅解。 高个子浪人与矮个子浪人虽然没有跟着一起做土下座,但二人都用惊惧中带些惶恐的目光看着绪方。 那副模样,就像看到了一头吃人的野兽一般。 “道歉什么的,就不用了。”绪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苦笑,“你们都起来吧,然后该干嘛干嘛。不用因为有我在就感觉不自在,只要你们不冲我拔刀,我也不会冲你们拔刀的。” 说罢,绪方重新坐回到地上,将上身靠墙壁,把斗笠重新盖到了脸上。 以胖子浪人为首的4名浪人其实非常想要逃离这座古寺。 不仅仅是因为杀人无数的“刽子手一刀斋”就在他们的旁边睡大觉,更是因为他们害怕之后还会有新的赏金猎人冲进来…… 虽然那些赏金猎人的目标只有绪方,但是这座古寺这么小,难免会发生误伤。 虽然他们4个很想离开这里,但是——现在可是冬天,今夜还是个下雪夜。 同时现在夜已深。 周围已没有其他的借宿之地。 现在这个时候离开这座难得的蔽雪地,跑到外面去过夜的话,说不定会直接在外面冻死…… 因此他们4个只能默默地把刚才被那“吉村兄弟”给踹开的古寺大门重新关上,再默默地挪转身子,挤到离绪方最远的角落。 他们也没有心情再去聊什么天了。 只敢挤作一团,在互相取暖的同时,也攥取着安全感。 只要大家待在一起,就能得到淡淡的安全感。 …… …… 虽然重新用斗笠盖上了自己的脸,但绪方并没有睡觉。 而是默默地拉开了他的系统界面。 【姓名:绪方逸势】 【等级:Lv21:1210/2500】 【个人属性: 力量:10 敏捷:8 反射神经:8 体力:9 生命力:17】 【技能: 榊原一刀流:8段:1500/3000 无我二刀流:7段:1100/5000】 【剩余技能点:0点】 …… 【榊原一刀流(8段): 登楼:初级 水落:中级 鸟刺:高级 龙尾:初级】 …… 【无我二刀流(7段): 垫步:中级 刃返:高级 流转:高级 源之呼吸:初级 雷切:初级】 …… ——刚刚斩杀的3人,让我的个人等级经验值增加了300多一点吗……然后榊原一刀流的经验值增加了200点不到,无我二刀流的经验值增加了100点不到…… 检查完自己刚才所获得的经验值后,绪方忍不住在心中嘲讽着刚才自称为天下无双的‘吉村兄弟’的那3人: ——每个人只值这么点经验值,这种水平也好意思自称“天下无双”…… 这段时间,绪方见了太多像刚才的“吉村兄弟”那样的自大之徒了。 因为见得太多了,所以都有些麻木了。 大概是从去年12月中旬的时候,开始有一些被赏金所惑的浪人找上了绪方。 直到那个时候,绪方才知道江户幕府已经查清了就是他杀了松平源内,并发出了高额悬赏,赏金达到惊人的300两。 虽然遭到了江户幕府的悬赏,开始有一些或专业或业务的赏金猎人找上门来欲取绪方的脑袋,但这些找上门来的赏金猎人……用难听点的话来说,就是实力一个比一个菜。 几乎所有人都是像刚才的那“吉村兄弟”一样外强中干的自大狂。 嘴上说得自己好像有多强一样,结果交上手后,几乎没有一人能接下绪方哪怕一招。 虽然时不时地就会有赏金猎人找上门来,怪麻烦的,但绪方对于这帮为了他的脑袋而来的赏金猎人们,也不至于太过厌烦。 毕竟,在绪方的眼中——这些赏金猎人都是经验值。 绪方一路漫无目的地流浪,一路斩杀这些赏金猎人,个人等级在不知不觉中升了一级,从20级变为21级,并得到了1点技能点。 而这点技能点,被绪方用来解锁“无我二刀流”的新剑技——雷切。 在斩杀松平源内及其所有侍卫后,绪方的无我二刀流等级连升2段,成功出现了一个新的可解锁剑技——拔刀术雷切。 不过因为那时的绪方已将身上所有的技能点都加在了“生命力”上,所以身上已无多余的技能点可用于解锁雷切。 因此只能先闲置着这一剑技,等到自己有新的技能点再说。 在用终于得来的新技能点解锁了“雷切”后,绪方惊喜地发现——“雷切”真乃偷袭的绝妙好技。 这些日子里,绪方靠着自己的这一拔刀术,顺利偷袭了好几名赏金猎人。 比如——刚才那“吉村兄弟”的大哥,就是被绪方用“雷切”一击毙命的。 自离开广濑藩以来,除了多了“雷切”这一新的剑技之外,绪方身上就没有其余的变化了。 要说还有什么变化,那应该便是现在的绪方莫名其妙多出了好多个称号了…… 什么“刽子手一刀斋”……什么“人斩逸势”……什么“绪方一刀斋”…… 传得最广的称号,便是“刽子手一刀斋”。 幕府的人虽然查出了他就是刺杀松平源内的人。 但并没有查出绪方在刺杀松平源内时有使用二刀流——毕竟现场没有任何活口。 所以幕府误以为绪方只是一个擅用“榊原一刀流”的一刀流剑客,靠一刀流剑术斩杀了松平源内及其所有护卫。 于是——“一刀斋”的称号便渐渐流传了起来…… 也正因为如此,世人们都以为绪方只是一个一刀流的高手,并不知道绪方真正拿手的是二刀流剑术。 …… 翌日,清晨—— 在天空刚开始翻鱼肚白时,绪方便睁开了双眼。 环顾了下四周。 “吉村兄弟”的尸体仍旧躺在脚边。 以胖子浪人为首的那4名浪人则挤在古寺另一端的角落里呼呼大睡。 “好了……” 绪方站起身,一边用力地伸着懒腰,一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说道: “接着上路吧……” 第123章 龙野藩的贵客 推开古寺的大门,冰凉的空气立即如潮水般像绪方涌来。 风雪已经停了。 不再有粒粒雪块从天而降。 举目望去,万物皆被披上了一层白衣。 如轻尘般的阳光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望着空中那并不刺眼的太阳,绪方微笑着感慨道: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随后,戴上斗笠,关好古寺的大门,扶着左腰间的刀,瞅准太阳所在的方向,笔直地向前走去。 自离开广濑藩以来,这段日子绪方所过的生活,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就是——漫无目的。 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干什么。 反正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绪方索性直接认准了一个方向——东方。直接一路向东走。 前方是何地,绪方不关心,他只一个劲地往东走,走到哪算哪。 于是一路向东的绪方,不知不觉中便进入了近畿地区,进入了近畿地区的一个小藩——龙野藩。 近畿地区——以京都、大阪这2座大城为核心的巨大区域。 绪方知道自己现在正身处龙野藩,但具体位于龙野藩的何处,绪方就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了。 呼…… 一阵冷风呼啸而来。 感受着这股迎面吹来的冷风,绪方一边紧了紧身上的羽织,一边嘟囔道: “虽然今天有太阳出来,但还是有些冷啊……好想洗个热水澡啊……” 虽然现在天寒地冻的,但绪方并没有感到冷得受不了。 这也都是拜他那高达17点的生命力所赐。 生命力这一属性虽然并不帮助绪方更好地战斗,但却能帮助绪方更好地生活。 不仅能让绪方的伤势、疲劳感恢复得更快,令绪方不容易生病。而且还能让绪方的体质变得更好。 绪方也是在天气变冷之后才发现生命力的提高能让他的体质变得更好的这一特性。 以前的绪方是一个很怕冷的人。 在这样的下雪天,不把自己裹成个“粽子”根本就不敢出门。 而现在的他,即使只身着薄薄的和服、羽织,绪方也不觉得太过难受。 赶路是很无聊的。 在这种风景不算太优美的地方赶路更是无聊中的无聊。 为了打发这无聊的赶路时光,绪方默默地将自己的呼吸调整为了“源之呼吸”,开始了“源之呼吸”的练习。 自成为浪人之后,绪方闲得无聊的时候,就会开始练习“源之呼吸”。 因为“不用技能点,仅靠练习能否让武技的等级提升”这一实验还在继续。 尽管绪方从未放弃过对“源之呼吸”的练习,但迟迟无法升级、仍旧只有“初级”的“源之呼吸”,还是让绪方的耐心渐渐消散。 本来,绪方每天都会积极练习“源之呼吸”。 而现在,因耐心已失的缘故,对“源之呼吸”的练习就再没有以前那么积极了,只有在闲极无聊或一时兴起的情况下,才会捡起来练习一下。 对于他的这一实验,绪方也已完全抱着“慢慢来、不着急”的心态,不奢求要多么快地出成果…… …… …… 在绪方正一如既往地一路向东时—— 龙野藩,龙野城。 此时,正有一行人站在龙野藩的藩厅——龙野城外。 龙野藩共有3名家老。 这行人中的为首之人,正是龙野藩的这3名家老中的其中一人——佐野宗宪。 身为家老之一的佐野领着龙野藩的一众官员立于龙野城外的雪地之中——这并不是因为佐野他们神经错乱了。 他们之所以一大早便立于龙野城外的雪地中,是因为——有来自江户的大人物今日就要莅临他们龙野藩。 这名来自江户的大人物,正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长谷川平藏。 长谷川平藏将率领他们火付盗贼改的一众官差前往龙野藩。 而身为家老之一的佐野负责带领藩内的部分官员前来迎接长谷川平藏等人而已。 “呼……好冷……”一名站在佐野身侧的官员搓了搓冷得发僵的手,轻声抱怨着,“明明都没有下雪,为什么还会这么冷啊……” 这名官员名为小幡裕一,乃佐野的左膀右臂,二人不仅是工作上的好战友,私交也相当不错。 在小幡的这番抱怨刚刚落下,站在他身旁的佐野便轻笑了几声,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小幡,连这种程度的天气都受不了,那只能说明你的身体虚了啊,身为男人,可不要在女人的肚皮上太过沉迷了。” “我可不想被已经头发花白的佐野大人数落我身体虚啊。”小幡用同样半开玩笑的语调回应道。 二人算得上是忘年交,佐野今年已经55岁,而小幡才刚过34岁生日。 小幡将双手交叉探进自己两边的腋下,用自己两腋的温度来温暖发僵的双手。 在暖手的同时,小幡遥望着前方的地平线。 望着这空无一物的地平线,小幡突然朝佐野问道: “佐野大人……火付盗贼改的长官……真的要来我们龙野藩吗?” “没错。”佐野不假思索地说道。 “长谷川平藏……就是那个‘鬼平’,对吧?” “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拥有着这个称号?” “‘鬼平’……”小幡嘟囔着,“真是一个古怪的称号……” “这是那些贼人们帮他起的,在贼人们的眼中,他和‘鬼’一样可怕,于是天下的贼人们开始称呼他为‘鬼平’,这个称号也就这么慢慢流传开来了。” “‘鬼平’为何要大老远地从江户跑到关西这儿来啊……” “谁知道。”佐野耸了耸肩,“我猜呀——‘鬼平’大老远地率领火付盗贼改的官差跑到我们龙野藩这里来,肯定是为了追捕什么人。”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第二个能让火付盗贼改的长官不远万里地跑来我们这儿来的原因。” “最近有什么穷凶极恶的贼人流入我们龙野藩了吗……”小幡嘟囔着。 “……”佐野看了看四周,随后压低声线,低声说道,“我也是前两天才从听说到的——‘刽子手一刀斋’似乎在前些日子流窜进我们我们龙野藩了。” 听完佐野的这句话,小幡的双眼立即瞪圆了起来。 第124章 追击佛敌 刽子手一刀斋——这个名号可能还没有传遍整个日本。遥远的东北地区与九州地区的人可能还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但这个名号早已传遍了整个近畿地区。 近畿地区的所有幕府直辖地、所有藩的武士都知道了广濑藩出了个弑主魔头。 “也就是说……”小幡呢喃道,“‘鬼平’是来追击‘刽子手一刀斋’的吗?” “应该是。”佐野轻轻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鬼平’这人好不好相处呢……”小幡用带着些许不安之色的语气这般嘟囔道。 “我听说他是个对贼寇很残忍,对平民百姓很友善的人。”佐野微笑道,“所以小幡你放轻松,用不卑不亢的态度来和‘鬼平’相处就可以了。”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在前方的地平线处,传来了轻轻的马蹄声。 “来了!”听到这轻轻的马蹄声后,佐野扬了扬眉,然后赶忙转回头朝身后的部下们高喝道,“做好准备!长谷川大人他们来了。” 听到佐野的这声大喝,所有人立即来了精神。 纷纷站直身子,并理好身上的衣服。 传至地平线处的马蹄声以极快的速度由轻至重。 在地平线处渐渐出现了一个黑点。 而这一黑点也随着马蹄声的声响的放大,而一点点地从地平线处冒出来。 最终——这个黑点从地平线处完全露了出来,展露出其完整的模样。 这个黑点,是一伙正骑着快马的武士。 人数在5、60人上下。 全员皆穿着火付盗贼改那标志性的以“黑色”为主色调的队服。 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骑着快马踏雪而来,然后在佐野、小幡一行人的身前缓缓勒住了马,并全数翻身下马。 而佐野、小幡一行人连忙领着众部下向前迎去。 佐野展露出一抹不卑不亢的友善笑意,“长途跋涉至此,真是辛苦诸君了!” 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朝两边分开。 给一名站在他们中间的中年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在这名脸上带着淡淡的温和笑意的中年人,则顺着这条官差们让出来的路,缓步朝佐野一行人走去。 “感谢诸位的迎接。”这名中年人的声音有些低沉,语气不紧不慢,“我乃火付盗贼改长官——长谷川平藏。” “久仰大名。”佐野连忙说道,“我乃龙野藩家老——佐野宗宪。这位是小幡裕一……” 在互相做着自我介绍时,佐野、小幡、以及他们身后的其余部下们都在偷偷打量着大名鼎鼎、让天下贼人都闻风丧胆的“鬼平”。 个子不算太高。 体型不胖不瘦。 有些黝黑的脸表明此人跟阳光结缘已久。 脸上有着不少年龄的象征——皱纹。 从外表上看,年纪约为40来岁。这倒也和佐野他们所听来的传闻相符。 据佐野他们所听来的传闻,“鬼平”今年恰好是45岁。 脸上的微笑虽然充满笑意,但这抹笑意又带着抹距离感。 佐野对这种笑再熟悉不过了。 在那些既需要讨好上边的人,又需要与下边的人做周旋的人,其脸上就总是带着这种挑不出任何错误的笑容。 “鬼平”的外貌只能算是普通,但他的双眼非常出彩。 “鬼平”的目光宛如一把藏好了自己的锋芒的宝刀。 被他的目光给扫到时,你并不会感觉他的目光有多么凌厉。 但你却能感觉得到——他这并不凌厉的目光中藏着深不可测的力量。 双方做完简短的自我介绍后,佐野说道: “长谷川大人!我们已为你们安排好了住所以及接风宴席。” “请你们放心——我藩定会全力配合你们抓捕‘刽子手一刀斋’的!” 听到佐野的这句话后,长谷川平藏脸上的微笑一僵。 随后,其脸上的神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并不仅仅是长谷川平藏的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就连长谷川平藏身后的众官差们脸上的神色也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察觉到了长谷川等人的异样后,佐野一脸茫然地问道: “长谷川大人,怎么了吗?” “‘刽子手一刀斋’?”长谷川疑惑道。 “欸?”佐野的眉头因困惑而皱了起来,“长谷川大人,你们来我藩,难道不是为了追击‘刽子手一刀斋’吗?” “……佐野大人,看来……你们对我们有些误会了。” 说话之人,乃是站在长谷川身后的一名青年。 通过刚才双方的自我介绍,佐野认得这名青年,他记得这名青年似乎是叫今井丞。 在今井的话音落下后,长谷川也接着说道: “我们不是来追击‘一刀斋’的。”长谷川沉声道,“我们此次前来贵藩,是来追击‘佛敌’的!” …… …… 2日后。 龙野藩某处。 呼——! 又是一阵夹杂着雪块的疾风朝绪方袭来。 “这天气怎么说变就变了呀……” 绪方一边苦笑着这般抱怨道,一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以及头顶的斗笠。 今天清晨的时候还阳光明媚。 结果还没到中午呢,天就突然阴了下来,并刮起了大风雪。 这样的天气不论怎么样都不适合再上路远行了。 然而——周围没有任何可以避风雪的地方。 于是绪方也只能顶着这大风雪,径直往前走,碰碰运气,看看能否在前方发现一处能避风雪的好地。 绪方现在感觉自己的脑袋很重。 因为他头顶的斗笠上此时堆满了雪块。 抬起手在斗笠上一扒拉,就能拍下大片的雪块。 然后没过多久,才刚弄干净没多久的斗笠上便又堆满了雪块…… 所以绪方现在也懒得再去管挤压在斗笠上的雪了。 在感觉斗笠实在太重后,就晃一晃脑袋。 只要稍微晃晃脑袋,就能从斗笠上晃下大量的雪。 就在绪方顶着风雪向前走时,他突然发现在前方的洁白的雪地里有着块非常突兀的黑色。 而且从大小来看,这块突兀的“黑色”的大小还不小。 这是什么东西——抱着这一念头,绪方缓步朝这块“黑色”走去。 直到走近了,绪方才发现这块“黑色”的真面目——一个蹲坐在地上的人。 第125章 根岸家族 “喂!” 绪方俯下身,朝这名蹲坐在雪地里的人高声道。 “你还好吗?” 听到绪方的这一声声大喝后,这名蹲坐在雪地里的不明人士抬起头,看向绪方。 是一张饱经风霜的中年男人的脸。 不过不知为何,他的脸上却带着几分痛苦之色。 “武士大人……”这名中年男人看了看绪方腰间的刀,“拜托你……能帮帮我吗……” “我……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像摔伤脚了……” “我这只伤脚没有办法独自走回村里了……” “你可以帮忙送我回村子里吗?” “我所住的村子离这里不远,求求你了!” “送你回村吗……”绪方上下打量了这名中年男子几眼,“这种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倒是很乐意去做。不过在帮你之前——” 绪方伸出手,在这名中年男子的身上上下摸索了起来。 “武士大人……”这名中年男子疑惑道,“你在做什么?” “我只是在检查一下你身上有没有携带刀、毒药之类的凶器而已。” 将这名中年男子的全身上下摸索了个遍后,绪方拍了拍手。 “好,你的身上没有凶器,看来你不是打算用阴招来对付我的刺客。” “武士大人,你说笑了。”这名中年男子苦笑道,“我为何要无端端要害于你呢?” 对于中年男子的这句话,绪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来做回应。 绪方将这名中年男子拉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后背了起来。 “抓紧了。” “好,武士大人,谢谢你。”这名中年男子用诚恳的语调说道,“现在这个世道,像你这样古道心肠的武士已经不多了啊。” “不用谢。”绪方笑了笑,“反正只是一件对我来说无足挂齿的小事而已。快给我指路吧,你所住的村子在哪个方向?” …… …… 在这名中年男子的指路下,绪方缓步朝这名中年男子所居住的村子走去。 说来也巧——这名中年男子所居住的村子所在的方向,与绪方一开始想去的方向刚好吻合。 所以绪方也算是顺路去送这名中年男子回家了。 在送这名中年男子回家时,绪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这名中年男子闲聊着。 通过和这名中年男子的闲聊,绪方得知——这名中年男子名叫吉郎,他所居住的村子名叫四河村。 他此次外出离村,是为了在野外找些能吃的东西。 “找吃的?”绪方扬了扬眉,“这样的大雪天,野外哪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啊?” “哈哈……”吉郎无奈地干笑了几声,“所以我也只是来碰碰运气而已……说不定就能碰见什么能拿来吃的东西……我和我的家人们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过饱饭了……” 说到这,吉郎长叹了一口气。 “唉……都怪那可恨的根岸家族……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我们村子不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根岸家族?”绪方疑惑道。 “是盘踞在这个地方的‘雅库扎’……”说到这,吉郎再次发出一声长叹,“根岸家族的人唯一懂得干的事情,就是欺压我们这样的老百姓。” “据说——根岸家族的势力遍及半个龙野藩。” “包括我们四河村在内的附近所有村子,都是根岸家族的欺压对象。” “他们每个月都会派人到每条村子,向每家每户索取大量钱财。” “他们说得好听是收取‘保护费’。” “但其实就是赤裸裸地勒索我们。” “我们这些老百姓本来就有很重的税赋要交纳。” “在交了税的情况下,还要再付一大笔钱给根岸家族的人。” “如果每个月不乖乖交钱给根岸家族的话,就会遭到根岸家族的人无穷无尽的骚扰……” “就是因为这帮混账,才害得村子里的大家生活都快过不下去了……” 吉郎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慨以及……委屈。 话说到最后,绪方都能从他的语调中听到些许的哭腔。 “你们没有去向藩府的人反映一下吗?”绪方问道,“这个根岸家族的势力竟然这么大、他们的人竟然这么嚣张,那么藩府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伙人的存在吧?” “武士大人……”吉郎露出一抹有着浓郁的苦涩之色的苦笑,“如果当官的人能这么可靠的话……我们这些老百姓就不用再饿肚子了……” “藩府的人早就和根岸家族勾结起来了。” “根岸家族每个月都会送大量的钱财来贿赂藩府的官员们。” “所以对于根岸家族的种种行为,藩府的人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们不是没试过去报官,去向藩府的人反映根岸家族的所作所为啊……” “我们试了好多次了。” “但不论我们试多少次,藩府的人都无视我们。” “无视我们也就罢了,他们还告知根岸家族的人今天都有谁来向他们举报根岸家族的所作所为……” “因为有藩府的人的泄密,那些壮着胆子去向藩府举报根岸家族的人,都被根岸家族的人给打成了残疾,或是被直接杀掉……”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忍受根岸家族的欺压了……” 静静地听完吉郎的这一番话后,绪方沉默着。 在沉默了好一会后,他才长叹了一口气: “这些狗官真是可恨啊……” “是啊……”吉郎缓缓攥紧了拳头,“那些狗官真的……太可恨了……!” …… …… 在背着吉郎回他的村子时,原本很大的风雪渐渐消停了下来。 风雪不仅消停了,原本挤压在天空的阴云也渐渐散开,露出了若隐若现的阳光。 没有了风雪的妨碍,令绪方行走起来更加轻松了起来。 背着吉郎,沿着被厚厚的白雪所覆盖的乡间土路不断向前走着。 终于——绪方在前方看到了许多道薄薄的炊烟。 “武士大人!”吉郎一脸兴奋地说道,“我们到了!前面就是我的村子!” “好嘞。”绪方将背上的吉郎向上抬了抬,“坐稳了,我们稍微加快一下速度!” 第126章 破破烂烂的村庄 “谢谢你,武士大人!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 一名中年妇女对绪方不断感谢着。 这名中年妇女正是吉郎的妻子。 吉郎他们家是普通的一家三口,有个普普通通的妻子,以及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儿。 他的女儿从外表上看,大概14、5岁的样子,她正与她的母亲一起搀扶着吉郎,朝绪方投来感激的目光。 “真的非常谢谢你,武士大人。”在妻子与女儿的搀扶下,吉郎朝绪方鞠了个深深的躬。 吉郎3人这么感激绪方也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吉郎的脚摔伤了,根本没法靠自个的力量回村。 如果没有人帮助的话,那他只能在冰冷的雪地里一直待着。 在如此冰冷的雪地里待太久——尤其是待到晚上的话,那可是很容易出人命的。 吉郎在跟绪方道了谢后,其眼中闪过几分歉意。 “很抱歉,武士大人。”吉郎用一副小心翼翼的口吻说道,“我们家很穷,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报答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家里还有几个地瓜……” 吉郎的话还没说完,绪方便摆了摆手,抢先一步打断道: “谢礼什么的,就不用了,我并不是为了拿谢礼才送你回村的。” 然而——绪方的话音刚落,吉郎便朝他急声道: “武士大人!你如果不要谢礼的话,我们会很过意不去的!” 听到吉郎的这句话,绪方沉吟了一会。 “那要不这样吧。” 绪方冲吉郎微笑道。 “现在快要到中午了,我刚好肚子也饿了。” “你就告诉我附近有没有卖食物的店就好了。” “告诉我店铺的所在地——这就当作是你们给我的谢礼了。” “啊、这,当然没问题了!”吉郎抬起手朝北边一指,“武士大人,你只要一直往这个方向走,出了村子后,你就能碰剑一间茶屋。” “那间茶屋不仅卖茶水,还卖糯米团子之类的小吃!” “感激不尽。”绪方朝吉郎微笑着朝吉郎轻鞠一躬,“你的谢礼——我收到了。” “那么——再会了,吉郎。我们日后有缘再见吧。” 说罢,绪方转身欲走。 “武士大人,最起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还不知道恩人你的名字呢?” “恩人什么的……太夸张啦……我也只是做了些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至于名字嘛……” 绪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带着无奈之色的苦笑。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我的名字比较好……” 说罢,绪方不再多做停留,直接从吉郎等人的眼前离开。 见绪方不肯告诉他们他的名字,吉郎和他的妻子、女儿面面相觑,3人的脸上都挂着疑惑之色。 见绪方不愿说出他的名字,吉郎3人也不敢再强求。 3人对着绪方的背影做了个深深的鞠躬。 一直到绪方彻底地从他们的视野范围内消失后,3人才直起了身子。 在走出四河村的时候,绪方一直有在悄悄地打量四河村的每栋屋宅,以及所有与他擦肩而过的人。 四河村给绪方留下的第一个印象,同时也是唯一的一个印象便是——破。 四河村的每个角落,都散发着一股破破烂烂的气息。 每栋房屋都又破又旧。 与绪方擦肩而过的村民们,一个个都是面露菜色,精神状况不是一般地差。 一言以蔽之——四河村的空气中弥漫着贫穷的气味。 “看来……” 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嘟囔着。 “那个什么根岸家族对此地的老百姓们的压榨真的相当厉害啊……” …… …… 绪方找准了刚才吉郎所指的方向径直向前走着。 路还相当地不好走。 路相当地窄,只能勉强足够2人并肩同行。 沿着这狭窄的路向前走着,绪方突然发现——在他的前方突然迎面走来5人。 这5人的打扮相当奇怪。 没有佩刀,不是武士。 气质上,也不像是农民或是住在城町里的町人。 他们的那副模样,以及走路时的那种姿势,给绪方的感觉就是——流里流气的…… 不过绪方对于迎面走来的这5人也并没有多留意。 因道路狭窄的缘故,绪方努力走在道路的最边缘,打算与这5人擦肩而过。 就在绪方即将与这5人擦肩而过时,绪方没有留意到:这5人的为首之人——一个有着马脸的丑陋青年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窃笑。 嘭。 在绪方即将与这5人擦肩而过时,绪方的左半身结结实实地与马脸的左半身来了个不轻也不重的相撞。 在沉闷的肉体碰撞声落下后,马脸立即偏转过头,满脸歉意地朝绪方说道: “武士大人,很抱歉!” “没事。”绪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左肩。 这条路很窄,不慎撞到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所以绪方也没有在意这种稀松平常的小事。 道了句“没事”后,绪方便再没有理会这5人,继续向前走去,寻找着吉郎所指的那间茶馆。 …… …… 走出了这条狭窄的小路,绪方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条小路之外,是一片空旷的雪地。 在前方不远处,绪方看到了一间正向外冒着薄薄炊烟的木屋。 而木屋的上面插着一杆大幡,幡上写着个斗大的“茶”字。 “到了……” 绪方一边兴奋地嘟囔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来到这座茶屋前,绪方便闻到了诱人的茶香以及食物的香气。 这间茶屋建在郊外,看来是专门为像绪方这样的浪人,以及那些四处行商的商人们提供服务的。 绪方朝里面望去,只看见一名中年人在里面忙活着。 看样子,这名中年人就是这间茶屋的店主了。 “店家!”绪方高声道。 听到绪方的声音的店主循声看向绪方。 “你们这里有糯米团子吗?” “有!”店主爽快地说道,“你要多少根糯米团子,我这里就有多少根糯米团子!” “那行,先给我拿5串糯米团子上来吧!” “要茶水吗?” “当然要了。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茶拿上来!” “好嘞!” 第127章 被偷窃的钱包 招呼完自己要的食物、茶水后,绪方解下头顶的斗笠后,一屁股坐在了摆在茶屋外面的长凳上。 同时,将左腰间的两柄佩刀抽出,放置在左身侧的长凳上。 连绪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让绪方也不禁感到有些双脚发酸。 能碰见这么一个既可以歇脚,又有茶水可喝,又有食物可吃的地方,这让绪方不禁在心中连呼幸运。 因为现在只有绪方这一个客人的缘故,所以店主很快就准备好了绪方所要的5串糯米团子,以及他们店里最好的茶水。 在店主将绪方所要的这些食物、茶水都放好在绪方右侧的长凳上后,绪方一边向店主道着谢,一边伸手朝自己的怀中摸去,准备掏出他的钱袋付钱。 绪方敢对着店主说出“要店里最好的茶”这种乍一听非常嚣张的话,并不是没理由的。 绪方还真的有嚣张的资本。 仓永送给绪方的盘缠数额非常地惊人。 一大袋的大判金。 大判金是江户时代面额最高的钱币。 据绪方估计——仓永送给他的这堆盘缠,足够绪方过上许多年的不用再为吃喝拉撒睡等问题发愁的潇洒人生。 绪方可并不是那种会为了省钱,而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人。 有了钱,那就好好享受——这是绪方的消费观。 所以自离开广濑藩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绪方一直都是吃最好吃的食物,喝最好的茶与酒水。 绪方把手探向怀中那本应静静地躺着钱袋的位置…… 结果却摸了个空。 在手掌没有摸到钱袋,而是摸到了空气后,绪方的心咯噔了一下。 暗道了一声“不会吧”之后,绪方两手并用,在身上四周摸了起来。 摸遍了身上这件浅葱色的羽织,然后又抹遍了羽织下那深蓝色的吴服,甚至最后连下身的袴都摸了个遍。 都没有摸到钱袋…… 望着在身上摸来摸去的绪方,站在一旁的茶屋店主缓缓皱起了眉头。 “客官……你的钱袋不见了吗?” “嗯!”绪方一边连忙点着头,一边站起身朝自己刚才来的方向望去,看看自己的钱袋有没有掉在了路上。 店主抿了抿嘴唇,然后再次朝绪方沉声问道: “客官,你刚才是不是有遇到一个长着马脸的人,而这个长着马脸的人在与你擦肩而过时还‘不慎’撞到了你?” “没错。”绪方朝店主投去错愕的目光,“店家,你怎么知道?” 刚刚那名不慎撞到了绪方肩膀的男子,因为他那马脸实在太丑了,所以给绪方留下了蛮深的印象。 店主一提起,绪方就立即想起了这号人。 听到绪方这么说后,店主轻叹了口气。 “那看来……客官你的钱包是被那家伙给偷了啊……” “‘那家伙’?”绪方重述了一遍店主刚才这句话中所提到了一个词汇,“店家,你知道那个家伙吗?” “当然知道了,那个家伙也算是我们这个地方的一个名人了。” “那个家伙是根岸家族的干部。” ——根岸家族? 听到这个词汇后,绪方的眉毛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扬。 这是他今天第2次听到这个名词了。 “那个马脸没什么本事。” “唯一的本事,就是会偷。” “那家伙相当擅长扒窃。” “他最擅长的扒窃方式,就是装作不小心地撞到别人的身上,然后趁机顺走别人的钱袋。” “他的手法相当高明。” “可以说是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与他人撞上时,窃走这个人的钱袋。” “我听说那家伙从来没有失手过。” “所以武士大人你的钱袋被那家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啊。” “混账!”绪方大骂着,“那个家伙竟然连武士的东西都敢偷!” “有什么不敢的。”店主苦笑着耸耸肩,“他们根岸家族的人在这片土地横行霸道惯了。” “一般的武士,他们都不放在眼里。” “武士大人,我劝你还是乖乖忍下这口窝囊气吧,和根岸家族的人对着干,会死……喂!武士大人!你要干吗?你要去哪?!” …… …… 龙野藩,四河村。 “喂!你们这帮混账!我们不是前阵子才刚交过钱吗?!” 一名年轻人满脸愤懑地看着身前5名流里流气的青年。 这5名流里流气的青年周围,站满了不少正用愤怒、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们的四河村村民们。 这5名流里流气的青年对村民们投来的这些目光毫不在意。 这5人中的为首之人——那个马脸嬉皮笑脸地说道: “大家不要激动!” “各位应该也都知道,现在这世道越来越不好了。” “日子也变得越来越差。” “所以我们也只能稍微提高一些各位每个月要交的钱款数额了。” “这是我们老大的命令!还请各位多多配合哦!” 对于马脸的这番强词夺理,几名四河村的村民想大声呵斥,但又只能强忍住。 “我们已经没钱了!”最终,是一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率先朝马脸等人这般高声道。 听到老者的这句话后,马脸面不改色,仍旧在脸上堆满古怪的笑意。 只默默地抬起右手,伸出尾指挖着耳屎,随意地说道: “既然没钱,那就卖人吧。” “老家伙,我记得你似乎还有个孙女对吧?” “你如果没钱的话,就把你的孙女交上来吧。” “刚好我们的那些‘店’正缺新的年轻女性呢。” 马脸的这番话,令周围村民们脸上的愤慨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起来。 然而……还是没有人敢上前大声地斥骂这5人,或是对这5人动粗…… 马脸现在的心情非常好。 因为他刚才成功从一个留着总发、披着很俗的浅葱色羽织的傻瓜浪人那偷到了大笔的钱。 一开始——马脸以为这个傻瓜浪人所携带的钱应该不多。 因为浪人普遍贫穷。 但在偷来了那家伙的钱袋,并待那家伙走远后,马脸打开他的钱袋,钱袋中冒出来的那道道淡淡的金光,直接让马脸的双目瞪得浑圆。 钱袋中塞满了以大判金为主的各级钱币。 马脸平生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 成功捞到了一条大鱼,让马脸的脸上一直挂着没有收敛起来的狂喜之色。 第128章 天照大神来了都保不住你! “请、请等一下!”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几分哀求意味的男声,自马脸的身侧响起。 马脸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腿受伤的中年男子拖着他的伤脚,挤开人群朝马脸走来。 他互搓着双手,并向马脸展露出讨好的笑。 这名中年男子,正是吉郎。 “大人,大人!” 吉郎连呼了数道大人。 “我们真的没有余钱了!” “如果还要提高每个月要交的钱款的话,我们真的会饿死的!” “求求你们高抬贵手吧!高抬贵手!” 吉郎把腰弯得极低,其模样可谓是谦卑至极。 在吉郎做了个这个出头鸟后,其余的村民也都纷纷朝马脸等人投去希冀的目光,渴望着能从马脸的口中听到类似于“好吧,那就不加你们的钱了”之类的字词。 然而——马脸仅仅只是朝身前的吉郎投去冷漠的目光。 随后飞起一脚踹在吉郎的肚腹上,将吉郎直接踹倒在地。 将吉郎捂着肚子,一边发出着痛苦的呻吟一边在地上打滚时,一老一少两名女子立即尖叫着从围在旁边的村民中冲出,将吉郎扶起来。 这一老一少两名女子,正是吉郎的妻子与女儿。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情了啊?”马脸沉着脸,“我不是来和你们商量的,我是来命令你们的。” 马脸移动着视线,将视线朝围在他周围的村民们扫去。 “所有人每个月要上交的钱都要增多——这是命令,没得商量。” “我才不管你们有没有钱。” “没钱的,给我想办法弄出钱来。” “我也不管你们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弄钱。” “去偷也好,也卖身也好,总之你们都给我去不择一切手段地去给我弄出钱来。” “谁若是不按时给我交钱,我就让谁见识下我们根岸家族的厉害!” 说罢,马脸将目光重新定格在了仍旧在捂着肚子,发出低低的呻吟声的吉郎。 “你小子,我记得你。” 马脸朝吉郎说道。 “我记得你小子是这个四河村中最穷的人之一。” “我看你也是肯定拿不出钱来的那种人。” “既然你没钱,家里也没有什么能够典当的东西……那就把你的女儿卖了吧。” 马脸将视线稍稍一偏,看向正扶着吉郎的吉郎女儿。 “你女儿正年轻,长得也还算过得去。” “我们的那些‘店’现在也刚好缺年轻的女孩子。” “所以——感谢我吧。” “我帮你一把,我帮你把你女儿带到我们‘店’里去。” “只要让你的女儿到我们的‘店’里干活,那你们家就交得上钱了。” “你女儿不仅有了份活干,你们家也能因此交得上钱了——两全其美,多好啊。” 说罢,马脸朝身后的4名手下挥了挥手。 “把这小子的女儿带走!” 随着马脸命令的下达,他身后的这4名手下狞笑着伸出各自的大手,朝满脸恐惧、害怕得发抖的马脸女儿抓去。 “等一下!” 吉郎现在已经顾不上肚腹的疼痛,连忙急声道。 “唯有我的女儿,请你们放……啊!” 吉郎的话还没说完,马脸便满脸不耐地朝他的肚子又踹了一脚。 “你小子可真烦啊。” “我可是在帮你啊。” “只要让你的女儿去卖,那么你一家子人都会平安无事——多么划算的买卖啊。” 虽然吉郎的女儿拼命挣扎,但论斗力气,身为普通农家女的她怎么可能是4个男人的对手。 4个男人,8只大手牢牢地控制住吉郎的女儿,将吉郎的女儿一点点地从吉郎的身边拖离。 吉郎的妻子尖叫着扑上来,想要把她女儿抢回来。 然而——她连近身都做不到,便被这4个小混混中的其中一人给一拳打翻在地。 “不要!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救救我!救救我!” 吉郎的女儿扯着嗓子,一边奋力挣扎着,一边哭嚎着。 但是不论她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身旁的这4名流氓。 不论她怎么哭嚎,围在周围的村民们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去看吉郎等人,更不敢去出手相助。 “那么——”马脸拉长着音调,“你的女儿,我们就收下了,所有都给我记得按时交钱哦……” “喂!” 马脸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身后便突然传来一声……他刚才似乎在哪听过的年轻男声。 而这道年轻男声的突然响起,将他的话头都给直接打断了。 微微一愣的马脸循声偏转过身。 在他转过身来时,围在他身后的村民们也乖乖地向左右分开,让出条道来。 村民们让出来的这条道,显露出了站在村民后面的这道男声的主人的身形。 望着这道男声的主人,马脸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 他认得这个人。 这家伙正是他刚才碰见的大鱼…… …… …… 绪方将左手按在挂在左腰间的打刀的鞘口,面色不善地朝正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的马脸说道: “把我的钱还来!” “乖乖地把我的钱还来,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否则……” 绪方的话还没讲完,马脸便发出了一声嗤笑,然后用戏谑的口吻反问道: “否则就怎样?看样子,你小子是外乡人吧?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可是根岸家族……” “我管你们是谁!” 脸上的不善之色变得更加浓郁的绪方喝道。 “不乖乖还钱,我就把你斩了!” “别说你们是什么根岸家族了!就算是幕府将军的人,我也照斩!” “天照大神来了都保不住你!” 对于绪方的这番警告,马脸不以为然。 他第一次一次性偷来了这么多钱,怎么可能会就这样乖乖把钱还回去。 即便对方是拥有着佩刀的武士也一样。 马脸挥了挥手。 “给我上!” 随后,他旁边的4名手下立即放开吉郎的女儿,然后从怀中掏出胁差,并拔刀出鞘。 “呵。”马脸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也从怀中掏出了一柄胁差,缓缓将刀刃拔出,“你小子以为我会怕你吗?别以为你有刀就可以嚣张!” “我们也有刀!” “把他包围了!” 第129章 根岸家族大本营在哪? 马脸率领着他的那4名手下站在不同的方位,将绪方给包围了。 5柄锋利的胁差,一边冒着寒光,一边直直地对准绪方。 只不过——绪方的反应却没有如马脸所设想的那样,露出大惊之色或是恐惧。 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他们一圈。 仿佛并不把马脸5人放在眼里一般。 “你们似乎并不认得我啊……”绪方轻声道。 “啊?”马脸扯了扯嘴角,“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认得你?” “看来你们平常没有看通缉令的习惯啊。” “少在那装蒜了!”马脸厉喝道,“像你这种只会装模作样的浪人,我见得实在太多了!” “明明剑术平平,却还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高手模样,最后被我们大卸八块——这种傻瓜浪人,我们根岸家族都杀了不知多少!” 以往的经验告诉马脸——面前的这名年轻浪人,也和他以前所碰见过的那种只会嘴上说说的浪人一样,装得自己似乎很厉害,但实际动起手来却被人迅速地干掉。 “被我们5个包围了还在这嚣张!”马脸接着喝道,“别装了!你难道还能以一敌五吗?” 听到马脸的这个问题,绪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随后轻声道: “你可以来试试看啊。” “还在这装蒜!”马脸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都给我上!把这个装模作样的浪人给我干掉!” 马脸的话音一落下,除了马脸之外的他那4名手下立即一边发出着怪叫,一边挥舞着刀朝绪方冲来。 其中一人不知是想抢功还是想怎么样,冲得格外快。 其余人都还没杀到绪方的身周呢,这个家伙已经冲到了绪方的右手侧。 绪方的双脚连动也没动。 只是微微侧过眼珠,瞥了一眼右手边的这位……已经进入到他的攻击范围的流氓。 一直按在鞘口处的左手,其拇指向前微微一翘,顶住刀镡,将打刀的刀刃从鞘口弹出。 随后抬起右手握住刀柄,以左脚为轴转到上身,将自己的上身转向自己的右侧。 力道自左脚传至腰身,然后再传至右臂。 在上身转向自身的右侧的同时,借着这股自左脚传上来的力道拔刀出鞘! 刀光自刀鞘内显现而出,然后如一条鞭子般扫向右侧的这名流氓的脖颈。 熟悉的利器入肉的手感,以及利器斩断骨头的手感,顺着刀柄传到绪方的手掌。 打刀的刀刃从这名流氓的右脖颈处切入,然后自左脖颈处切出。 刀光直接横向扫过这名流氓的脖颈,而这名流氓的首级也随着刀光一起横向飞出去。 嘭的一声,他的首级撞到旁边的一座茅草屋的墙壁上,然后又弹了回来,缓缓地滚落回绪方的脚边。 望着绪方脚边的这颗双眼仍旧瞪得老大的首级,在一旁战战兢兢地观战着的四河村村民们,以及以马脸为首的流氓们纷纷发出惨叫。 原本即将冲到绪方的身周……或者说是即将冲进绪方的攻击范围的另外3名流氓赶忙止住脚步。 【叮!使用无我二刀流·雷切,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9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7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1(1300/2500】 【无我二刀流等级:7段(1170/5000)】 “怎么了?” 绪方一边将手中的打刀朝下重重一甩,将附着在刀身上的鲜血甩尽,一边朝马脸等人反问道。 “不是说要干掉我吗?你们站这么远,可干不掉我啊。” 马脸以及他还活着的这3名手下,似乎都已被绪方刚才那犀利的拔刀斩给吓傻了。 全都呆站在原地,不知是要向前还是要向后。 “你们既然不过来,那我就过去了。” 说罢,绪方提着刀,朝前踏了一步。 绪方仅仅只是朝前走了一步而已,马脸的那3名还活着的部下立即一边发出着惨叫,一边四散而逃。 转眼之间,这3人便从绪方的视野范围内消失。 只剩下马脸一人表情非常精彩地愣在原地。 “‘雅库扎’就是‘雅库扎’。士气说崩就崩了。”绪方撇了撇嘴,“你们这帮人也就只能欺负下弱小而已。” 绪方不会去追逃走的这3人。 毕竟——他的目标从头至尾都只有盗走了他的钱的马脸而已。 “只剩你一个了。”绪方朝马脸投去冷漠的目光,“我丑话说在前头——现在你即使是把我的钱袋还我,我也不会饶了你。” 说罢,绪方攥紧手中的刀,朝马脸快步走来。 “可恶!” 望着快步朝他逼近而来的绪方,马脸一面大骂着,一面面慌慌张张地从怀中掏出一颗像丸子一样的东西。 将这颗“丸子”掏出后,马脸将这颗“丸子”朝地面重重一砸。 在与地面撞上的下一刹那,这颗“丸子”四分五裂开来,然后化为团团浓郁的白雾。 浓郁的白雾四散开来,瞬间遮蔽住了绪方、以及在一旁观战的四河村村民们的视线。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四河村的村民发出着此起彼伏的尖叫。 “妈的!”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始料未及的绪方,一边挥动左手拨开遮蔽他视线的白雾,一边快步冲向马脸刚才所站的地方,然后挥刀一斩——然而只斩中了空气与白雾。 马脸刚才所站着的地方,只剩下空气与白雾。 绪方连忙找准了一个方向,冲出了白雾所覆盖的范围,然后移动着视线朝四周扫去。 完全看不见马脸的人影。 “可恶……!”绪方咬了咬牙,“溜得可真快!” 过了一会,白雾完全散尽。 待白雾散尽后,绪方朝四河村的村民们问道: “有没有人看到刚才那混账往哪个方向逃了?” 听到绪方的这一问题,四河村的村民们面面相觑。 没有一人回答绪方的这一问题。 刚才的白雾将四河村的村民们也一起笼罩了,使得他们也没有看清马脸逃往哪个方向了。 同时,因为四河村的村民们都被突如其来的白雾给吓到,所以不断发出着惊叫。 因为受到这此起彼伏的惊叫声的干扰,让绪方也没法根据马脸的足音来判断马脸往哪个方向逃了。 “可恶!”绪方一边大骂着,一边掏出怀纸将刀身上附着的残余血珠与脂肪擦干净,然后归剑入鞘。 虽然跟丢了马脸,但是绪方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喂!” 绪方偏转过头,看向四河村的村民们。 “有没有谁知道根岸家族的大本营在哪里?”然后沉声朝四河村的村民们这般问道。 第130章 赌场 “根岸家族的……大本营?” “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 “我怎么可能知道那帮家伙的大本营在哪里……” …… 四河村的村民们议论纷纷,但却迟迟没有一人能站出来大声回答绪方根岸家族的大本营在哪。 “没有人知道吗?”绪方有些错愕。 “武士大人……”一名老者冲绪方说道,“根岸家族的人相当狡猾……他们从不告诉我们他们的大本营在何处,我们也没有去研究过他们的大本营在哪……” “那有没有人知道去哪个地方能够收集到关于‘根岸家族的大本营在何处’的情报?”绪方换了个问题。 四河村的村民们再次议论纷纷了起来。 此次回答绪方的,是一名中年女性: “在隔壁的柄本村有一家根岸家族的人所开设的赌场。那里每时每刻都有根岸家族的人在那看守,你去那边的话,说不定就能够从赌场的人的口中问出根岸家族的大本营所在地……” “柄本村吗……这个村子在哪个方向?” “你顺着这个方向直走就可以了。”这名中年女性朝西南方一指。 “多谢。” 向这名中年女性道了声谢后,绪方扶着腰间的刀,朝这名中年女性所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然而他还没走远几步,便被一道熟悉的声音给叫住了。 “武士大人!” “是吉郎啊……” 这道熟悉声音的主人,正是吉郎。 吉郎此时抱着因受惊而还未平静下来、正伏在他胸前大哭的女儿。 “武士大人!你要去根岸家族的大本营吗?” “没错。”绪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没了那些钱,我连今天的晚饭都没着落了。” “不行啊!”吉郎急声道,“根岸家族人多势众,你孤身一人不是他们的对手的!” “那又怎么样?”吉郎的话刚说话,绪方便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这般说道。 说罢,绪方不带任何犹豫地扭头即走,朝柄本村赶去。 …… …… 吱呀,吱呀,吱呀,吱呀…… 脚踩入雪地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一名年轻武士,在平坦的雪地内不紧不慢地走着。 脸颊白白净净,身材中等偏瘦。 身上散发着一股文静的气息。 在这股文静气息的衬托下,令他看上去不像是舞刀弄枪的武士,更像是一名通晓古今的学者。 他留着总发,穿着普普通通的和服与袴,披着普普通通的深红色羽织。 虽然他的穿着打扮很普通,但他脸上的一样物事却并不普通。 这样物事便是——一副很明显是南蛮货的眼镜。 戴着眼镜的武士在雪地里漫步——这样的景象,不得不说是相当地罕见。 就在这名“眼镜武士”默默地朝他的目的地赶去时,他突然注意到在自己的身侧远处突然响起急匆匆的踏雪声。 “眼镜武士”循声望去。 在他右手边的远处,有一名从外表上看年纪应该与他相仿、像他一样留着总发、但却披着浅葱色羽织的武士正急匆匆地向前赶着路。 因为二人之间相隔地有些远,再加上这名披着浅葱色羽织的“赶路武士”正一心一意地赶路,所以此人并没有发现到“眼镜武士”的存在。 “眼镜武士”透过镜片朝这名正急匆匆赶路的“赶路武士”投去惊讶的目光。 因为这名正急匆匆赶路的“赶路武士”步伐要远比眼镜武士的步伐要快。 所以没一会儿的功夫,“眼镜武士”就只能看到这名“赶路武士”那越变越小的背影。 望着“赶路武士”那越变越小的背影,“眼镜武士”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以一副平静的口吻呢喃道: “偶遇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啊……” …… …… 绪方循着刚才四河村的那名中年妇女所指的方向一路疾行着。 在一路狂奔了不知多久后,绪方总算看到了前方浮现出建筑物的影子。 柄本村的面积要比四河村打上不少。 从村民们的脸色情况,以及各栋房屋的破损程度来看,柄本村似乎也要比四河村要富裕不少。 柄本村的周围没有任何警戒。 即使是大摇大摆地踏进柄本村中,也没有任何一名村民对绪方投来异样的目光。 只冷漠地看了绪方一眼,然后就接着各干各事了。 从村民们这副冷漠的模样来看,他们似乎已经对有陌生人在他们的村子里进进出出的这种情况相当习惯了。 绪方随意地找了一名村民,向其询问赌场在何处。 绪方找来的这名村民,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在听到绪方竟然在打听赌场的所在地后,老人家轻叹了口气。 “武士大人,你也是来赌博的吗?” “算是吧。”绪方随意地扯了个慌。 “武士大人,我劝你一句——不论你是来玩的,还是来赚钱的,还是远离我们这儿的赌场比较好。” 老人家用诚恳的语调朝绪方说道。 “我在这村子住了不少年头了。” “我每年都能看到有不计其数的人涌入我们村子,想要通过赌博来发财。” “但他们无一例外——全部输得倾家荡产。” “一些人甚至还输到要卖儿卖女的地步。” “靠赌是不可能发财的。” “一旦上了赌桌,就没有人会想要空着手下来,会一直赌、一直赌,一直赌到无物可赌为止。” “所以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老人家,谢谢你的好意。”绪方朝这名好心的老人轻鞠一躬,“但我的意已决。” “你……唉,算了。”老人家像是放弃了一般,长叹了口气,“年轻人都是这样,只有等真的恨恨摔了一跤后,才知道后悔……你既然执意要去赌,那我也不拦你了。” 说罢,老人家朝身后一指。 “你顺着这个方向直走,然后在第一个拐角处向右拐就能看到赌场了。” 给绪方指完方向后,老人家便像是懒得再理绪方一样,一言不发地直接走开。 目送着这位好心劝他不要赌博的老人家离开后,绪方嘟囔着: “每年都有很多人来这个村子赌博吗……怪不得这里的村民们看到我这个浪人进他们村后,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第131章 间宫九郎 绪方依照着刚才那名老人家的指示,向前直走,然后在第一个拐角向右转。 顺着这个拐角右转后,一座不断向外传出喧闹声响的大木屋便出现在了绪方的眼前。 这座木屋比绪方自进入这座柄本村后所见的任何一栋建筑都要大。 大门处挂着两片白色的帷布。 即使隔的距离还有些远,但绪方仍能清楚地听到有不绝于耳的吵闹声自这栋木屋内传出。 ——这个应该就是赌场了…… 绪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 躲在暗处的绪方,一边打量着这座根岸家族所开设的赌场,一边默默地思考着待会该怎么在里面搜集与根岸家族大本营所在地有关的情报。 就在绪方思考着待会是要先进入赌场找到看上去很高地位的人以较和平的方式进行交涉,还是干脆直接拔刀冲进去大声询问“谁是管事人”时,一道陌生的男声突然自绪方的身后响起: “刽子手一刀斋。” 这道陌生的男声还未完全落下,绪方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绪方本能似地向前跳,与身后的人拉开距离,并迅速把右手按在左腰间的打刀刀柄上。 与身后之人拉开距离后,绪方朝刚才的声源处望去。 在绪方刚才所站着位置后方,正站着一名从样貌上看,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武士。 皮肤白皙,面容颇清秀。 穿着普普通通的和服、袴,套着件深红色的羽织。 鼻梁上架着副在这个时代相当稀罕的玩意——眼镜。 身上散发着一股文静的气质。 论气质,这家伙更像是个学者,而不是个武士。 见绪方迅速与他拉开距离,并摆好迎战姿势后,原本面无表情的这家伙,其脸上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这样的反应……看来,你的确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刽子手一刀斋’了。” “你是谁?”绪方沉声反问道,“你也是……来取我脑袋的吗?” 说罢,绪方收拢按在打刀刀柄上的右手五指,攥紧了刀柄,做好随时拔刀迎战的准备。 绪方现在感到有冷汗在自己的额头处冒出。 心中暗道着: ——这家伙……刚才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的……! 这名戴着眼镜的武士都来到绪方身后这么近的位置,绪方却毫无发觉。 绪方越想越觉得后怕。 如果刚才这戴着眼镜的武士不是来跟他搭话,而是直接拔刀朝他砍来的话,那他肯定是反应不过来…… 听到绪方的问话,“眼镜武士”将双手微微举高,向绪方展露出他空无一物的双手手掌。 “我没有恶意。” “我不是来取你首级的。” “我只是前阵子在通缉令上见过你的脸,所以才会认得你而已。” “在这个地方竟然偶遇到你,对你产生了几分兴趣,所以想来跟你搭个话而已。” “我姓间宫,名九郎,请多指教。” 绪方上下打量了几遍这个自称为间宫九郎的人。 确认了此人身上没有杀气,的的确确是没有散发着恶意后,绪方才缓缓松开紧攥着打刀刀柄的手。 “我是绪方逸势。请多指教。” “绪方君。”间宫朝那座根岸家族所开的赌馆瞥了一眼,“你刚才一直在看这座赌馆,是想去那里玩上两把吗?还是说是想要去那里赚点钱呢?” “我要做什么,与你无关吧?”绪方用冷淡的语调回应道。 “如果绪方君你是有事要找根岸家族的话,那就与我有关了。” “哦?”绪方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我和本地的根岸家族……算是有些仇怨吧。所以大老远地跑来此处来找根岸家族算账。” “只不过——我不知道根岸家族大本营的所在地。” “所以特地赶来此处,打算到这间根岸家族所开设的赌场里面搜集些情报。” 待间宫的话音落下后,绪方轻笑了几声,说道: “那可还真是巧了,我和根岸家族的人也有仇怨,也想招上根岸家族的大本营。” “然后因为不知道根岸家族的大本营所在,所以特地跑来这里,打算进他们的赌场来找根岸家族的人询问他们大本营的下落。” “哦?”间宫的脸上闪过一份讶异,“那真的是很巧啊。” 说到这,间宫顿了一下。 在略作思忖后,间宫朝绪方抛来了一个提议。 “绪方君,既然我们两个的目的相同,那我们合作如何?一直合力找出根岸家族的大本营。” “哦?”绪方耸了耸肩,“你既然知道我是‘刽子手一刀斋’,也敢和我这样的通缉重犯合作吗?” “有什么不敢的。”间宫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如果会害怕这种东西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来找你搭话了。” 间宫再次将目光投射到远处的那间赌馆。 “总之——我们现在先进赌馆吧。” “我们两个在这里站太久的话,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 说罢,间宫便扶着腰间的刀,朝赌馆缓步走去。 而绪方在犹豫了一会后,快步跟了上去。 在绪方跟上来后,间宫朝绪方说道: “你是同意和我合作了吗?” “并没有。我只是刚好和你一样都想去赌场搜集情报而已。” “绪方君,在赌馆里面搜集情报,是有技巧的。” “要在赌馆里面搜集情报,你得先装作一名赌客。” “只有装作一名赌客进入赌馆后,才不容易引起赌馆人员们的戒备。” “然后一边赌,一边悄悄观察赌馆的管理员、打手们的所在地。” “要装作一名赌客吗……”绪方嘟囔着,“我可不会赌博啊……间宫你会赌博吗?” “我以前曾经在尾张地区学习过赌博。” 话说到这,二人刚好走到了赌馆的门帘之前。 走在最前头的间宫一把掀开白色的门帘,踏入赌馆内。 而绪方也紧跟其后。 踏入赌馆的下一瞬间,噪音与热气喷散而出。 赌馆内异常地燥热,热气与“男人臭”所混杂在一起的气息,令绪方感到窒息。 赌馆比绪方想象中的要宽敞一些。 十数名赌徒正或跪坐、或盘膝地坐在一张张蒲团上。 赌徒的对面,坐着负责掷骰子的壶振。 在壶振与赌徒中间的木板地上放置着好几张大纸。 这好几张大纸各自写着“单”与“双”。 第132章 出老千(上) 在绪方与间宫踏入赌馆后,赌馆内众人立即将目光集中在了这2位新来的身上。 在瞥了绪方与间宫一眼后,他们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赌客们接着赌博,壶振接着摇骰子。 即使看到绪方与间宫的左腰间插着刀,他们也不为所动——足以看出,他们对于有武士进出这间赌馆的景象已非常习惯了。 间宫领着绪方,直接朝最中间的那2块蒲团走去。 最中间的这2块蒲团已经做着两名五大三粗的壮汉。 “不好意思。”间宫直截了当地朝这2名壮汉说道,“可以麻烦让一下位置吗?” 这2名壮汉偏转过头,用不悦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间宫。 在看到间宫腰间的佩刀后,二人的脸上闪过了几分畏惧之意。 最终,这2名壮汉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出了最中间的这2块蒲团,跑到其他的地方去就坐。 待这2名壮汉离开后,间宫毫不客气地跪坐在了其中一块蒲团上,并招呼着绪方在他身侧的另一块蒲团上就坐。 赌馆的每扇窗户都被用布帘遮盖地死死的,使得赌馆内异常昏暗。 明明现在还是大白天,都只能用蜡烛来照明,才能勉强看清赌馆内的景象。 烛光映照着围在那几张“单”与“双”旁边的众赌客们,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在他们背后那斑驳的墙壁上,随着烛光一起飘忽摇曳。 望着身前地面上的那几张写着“单”或“双”的大纸,绪方心中暗道着: ——比单双啊……这个我倒是会玩…… 这间赌馆所赌的东西比绪方想象中的要简单一些。 比单双算是绪方唯一会玩的赌博游戏。 绪方与间宫加入赌局时,上一把赌局刚刚结束,新的赌局正要开始。 坐在绪方等人身前的壶振是一名年轻人。 他没有穿衣服,只穿着白色的兜裆布,露出其紧实的肌肤与肌肉。 其身上有着大片的纹身。 绪方认不出这名年轻人身上都纹着什么东西,只勉强看出上面有着很多动物,有老虎、有猴子。 除了动物之外,好像还有很多类似于厉鬼一般的玩意。 这大片的纹身,覆盖了他身上近7成以上的肌肤,看上去甚是骇人。 绪方敢保证——这个年轻人如果就这样只着兜裆布去街上找小贩买东西的话,那么那个小贩可能都不敢收他的钱。 新的赌局开始。 坐在壶振旁边的中盆,拿过骰子检查过一遍后,高声喝道: “摇!” 只听“啪”的一声,壶振以利落的动作,将3枚由鹿角制成的骰子扔进外层包裹着一层贴纸的藤壶里,然后以熟练的动作上下左右地摇晃着。 赌徒们像一只只饿极了、瞅见猎物的肉食动物一般,用布有着不少红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紧盯着壶振手中上下摇晃的藤壶。 他们那火热的视线,都快要把壶振手中的藤壶给烧出一个洞来。 极个别赌徒还将双手笼在双耳,想要听清藤壶内骰子的动静。 唯有绪方与间宫二人一脸随意,一副完全不关心藤壶里面的骰子现在是多少点的模样。 最后“嘭”的一声,壶振将装着骰子的藤壶拍在地上。 放开握着藤壶的手,壶振将双手一摊,做出“请”的动作,并朗声说道: “请!” 赌徒们接二连三地掏出他们的钱,扔在“单”或者“双”的纸上。 自在蒲团上坐定后,间宫便双手交叉,探进羽织的袖子里。 待开始押钱后,间宫朝绪方所在的方向侧过脑袋,用只有他和绪方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绪方君,你觉得是单还是双。” “我怎么知道是单还是双。”绪方没好气地说道,“我如果拥有能够知道骰子的点数是多少的能力的话,早就靠赌钱发财了。” “壶里面的骰子点数现在是双。” “你怎么知道?”绪方朝间宫投去疑惑的目光。 “直觉。” 说罢,间宫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探进羽织左袖的右手伸了出来。 在右手从羽织左袖中伸出来时,他的右手掌中握着两样东西——两块大判金。 间宫毫不犹豫地将这2块大判金扔在了身前写着“双”的纸张上。 在这2块大判金落地后,赌馆内立即响起“嘶”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其余赌客们都只能拿出些铜钱,极个别人拿出银子。 间宫的这2块大判金,在这间赌馆内显地格外瞩目。 “开!”中盆中气十足地呦喝道。 在中盆的话音落下后,壶振掀开藤壶,露出藤壶下3枚骰子的模样。 4、4、6——14点,双。 刚才把钱押在了“单”上的赌客们发出悲鸣。 把钱押在了“双”上的赌客们发出欢呼。 “看来我今天的运气还不错。” 间宫一边朝绪方这般轻声说道,一边将刚才赢来的钱收拢回来。 …… …… 间宫与绪方一口气参加了4场赌局。 绪方都弄不清楚间宫到底是单纯的运气好,还是具备着能听出藤壶内骰子点数是多少的能力。 他们参与的这4场赌局,他们统统都赢了。 转瞬之间,他们两个便赢来了一大笔钱。 赌局全程都是间宫在参与。 而绪方基本上全程都是怀抱着双臂,旁观着间宫在那赌钱。 在观赏着间宫赌钱的同时,绪方也在默默观察着这间赌馆的守备情况。 据绪方观察——这间赌馆内共有4名护卫。 这4名护卫站在这间赌馆的4个角落。 这4名护卫或是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或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赌客们在那赌博。 值得一提的是——这4名护卫的腰间都佩着打刀与胁差。 想必是根岸家族雇佣来的浪人。 现在这个世道遍地都是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浪人。 只要能出可观的佣金,就有不少的浪人愿意做你的打手。 遗憾的是——不论绪方怎么看,都没能在这间赌馆内找到看上去像是大人物一般的家伙。 这间赌馆的工作人员,似乎就只有壶振、中盆、以及这4名护卫了。 很快,新一轮的赌博又开始了。 在中盆检查过骰子后,壶振从中盆的手中接过骰子。 不过此次,壶振的脸上闪过一分诡异的笑意。 第133章 出老千(下) 壶振用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尾指夹着那3颗骰子,左手拿藤壶。 向众赌客展示了一遍他右手四指所夹着的这3颗骰子后,壶振用一如既往的熟练技法将这右手手指所夹着的3颗骰子扔进藤壶中。 将装着骰子的藤壶狠狠地摇晃了阵后,将其扣在地上。 然而——就在藤壶即将被扣在地上时壶振他他那按在藤壶最底部边缘的尾指巧妙地向里面一勾,动作极其地轻微、敏捷,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这个小动作。 “请。” 赌客们纷纷将他们的钱扔到或写着“单”,或写着“双”的纸上。 “间宫。”绪方见间宫迟迟没有把钱押上去,偏过头,朝间宫问道,“这次赌‘单’还是赌‘双’。” “这次不赌了。”然而间宫却说出了一个让绪方感到有些疑惑的回答,“这次的赌局没意思。” 道出这句没头没尾、令绪方听得云里雾里的话后,间宫只在脸上挂起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双手仍旧交叉探进羽织的双袖之中,丝毫没有要押钱上去的意思。 壶振将扣在地上的藤壶掀开。 “一、三、五!单!”壶振喝道。 赌馆内再次响起由哀嚎与欢呼混杂而成的奇异声响。 望着静静地躺在地上的那3颗骰子,间宫脸上那抹微笑中的耐人寻味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混账!” 就在这时,一名赌客大喝道。 “为什么我今天总是输!你们的骰子该不会是有问题吧!” 壶振像是看习惯了这种景象一样,只默默地对着地上的那3颗骰子做出“请”的动作,然后轻声道: “足下若是信不过我,大可自个来亲自检查一下这些骰子。” 见壶振都这么说,那名赌客立即恭敬不如从命地走上来,捡起那3颗骰子仔细检查着。 而坐在这名赌客旁边的几名赌客也跟着站了起来,与他一起检查着这些骰子。 然而——不论他们检查了多少遍,都检查不出这些骰子有什么问题。 于是,他们也只能面露不甘地将这些骰子交还给壶振。 壶振将骰子递给中盆,让中盆进行例行的检查。 待中盆检查过后,开始了新一轮的赌局。 喀拉喀拉…… 骰子在藤壶中摇动的声响、赌客们凝神屏气的呼吸声夹杂在一块。 骰子摇晃完毕,壶振将藤壶朝地面上扣去。 在藤壶即将扣到地面时,壶振像刚才一样,将捏在藤壶最底部的右手尾指朝藤壶内探去,用既轻微又敏捷的小动作在里面微微一勾。 就在这时。 就在壶振的右手尾指还没来得及从壶内收回来时—— 喀。 刀光以及收刀声近乎同时出现。 “啊啊啊啊啊——!” 刀光与收刀声消失的下一刹那,壶振的惨叫声响起。 壶振的右手尾指鲜血淋漓,他右手中的藤壶与骰子……不,准确来说被切成两半的藤壶,以及骰子掉落在地上。 藤壶被竖直地一分为二。 在这被斩成两半的藤壶与藤壶内的骰子都掉落在地上后,在场的赌客们都因惊愕瞪圆了双眼。 他们之所以瞪圆双眼,不是因为藤壶被不明人士给斩成两半了。 而是因为——掉落在地上的骰子足足有6颗。 “你的出千手法还挺老道的。” 左手扶着刀鞘,右手按在打刀刀柄上,仍旧维持着收刀姿势的间宫朝身前仍在捂着右手发出惨叫的壶振轻声说道。 “在将藤壶扣在地上之前,悄悄地用早已准备好的骰子来替换掉藤壶内的骰子,借此来操纵赌局。” “你算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老千之一了,只能一根右手尾指就能完成藤壶内骰子的替换。” 此时的绪方正用错愕不已的目光看着身旁的间宫。 ——好快! 绪方在心中惊呼着。 其他的赌客可能没有看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坐在间宫旁边,且同为武士的绪方对于刚才发生了何事可是一清二楚。 就在他百无聊赖地双手抱胸,静待壶振将藤壶扣在地上时,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身旁的间宫动了。 本来是将双手交叉探进羽织袖中的间宫,将双手从两袖间伸出。 左手扶拄刀鞘,右手按住打刀。 拔刀出鞘,出鞘的刀刃自下而上地竖直扫过壶振手中的藤壶,然后间宫收刀归鞘。 间宫的这一系列动作,快得让绪方感到难以置信。 刀光与收刀回鞘的声音近乎是在同时出现。 而且最令绪方感到难以置信的是——间宫拔刀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 间宫揭露了壶振出老千的行为后,赌徒们的情绪从错愕渐渐变为大怒。 “臭小子!敢耍老子!” 一名离壶振最近的赌徒直接站起身、岔开双腿,左手抓住壶振的肩膀,右手攥握成拳高高举起。 其余的赌徒们也从各个方向包围住了壶振。 赌徒们现在的模样,就像一群即将分食猎物的野狼。 然而——他们的拳头还没有砸到壶振的身上,几道拔刀声以及怒喝便压过了赌徒们的咆哮声: “我看谁敢在此放肆!” “给我放开壶振!” “统统给我滚!否则我就斩了谁!” …… 这些怒喝的主人,自然便是赌馆内的那4名护卫。 这4名护卫现在正拔刀在手,朝正包围着壶振的赌徒们怒目而视。 这4名护卫手中那明晃晃的刀,令原本处于暴怒状态的赌徒们瞬间冷静了下来。 这些赌徒们都只是普通的老百姓,面对明晃晃的刀剑,他们还是会感到本能的恐惧。 “都给我滚!”这4名护卫中的其中一人再次发出一声怒喝。 这道怒喝刚落下,赌徒们立即像如蒙大赦的刑徒们,放开壶振,然后鱼贯而出。 原本热热闹闹、人声鼎沸的赌馆瞬间安静了下来。 留在现在的赌徒,仅剩下从头至尾都好好地跪坐在蒲团上的绪方与间宫。 赌馆的4名护卫冲上来,从4个方向包围了仍旧跪坐在蒲团上的绪方与间宫。 “你这混账!” 其中一名护卫朝间宫投去恶狠狠的目光。 “既然发现了我们出老千,就乖乖当作没看见不就行了吗?你揭露出来,不就是自找苦吃吗?!” 即使被4柄明晃晃的打刀所指着,绪方与间宫也仍旧不为所动、面不改色。 第134章 你到底是谁 仍旧一副淡定模样的间宫,默默地将双手交叉探进羽织的双袖中。 “是你们赌馆不守诚信。” 间宫轻声反问道。 “怎么现在反倒成好像是我们错了一样?” “少废话!”另一名护卫粗暴地回应道,“赌馆都是这个样子的!你有什么意见吗?!你这个混球搅坏了我们的生意,就用你的命来赔偿我们吧!” 从4个方向包围住绪方与间宫的这4护卫攥紧了他们各自手中的刀。 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杀气弥漫了起来…… 面无表情的绪方,默默地伸手探向自己的左腰间…… 就在这时—— 嗤! 利器入肉声轰然在绪方的身旁响起。 原本安安定定地跪坐在蒲团上的间宫突然暴起。 在起身的瞬间,使出了拔刀术! 明明间宫的动作是那么地快,但刀刃出鞘时却没有半点声响。 刀刃以快到令人窒息的速度扫向离他最近的那名赌场护卫。 刀刃扫过这名护卫的要害,泼出大量的鲜血。 用快到令人窒息的拔刀术将这名护卫斩毙后,间宫不做任何停歇。 刀光连舞3次。 锋利的刀刃以不同的角度斩向另外的3名护卫。 先是一记横斩,斩开一名护卫的喉咙。 然后将横斩切换为斜劈,从一名护卫的左肩砍到他的右腹。 最后用一道上撩将最后一名护卫斩倒在地。 干净利落的4刀。 每一刀都精准地命中这些护卫的要害。 将这4名护卫全都解决了后,间宫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啊”了一声。 “绪方君。” 间宫看向绪方。 “抱歉,你应该不会怪我没留2个人给你吧?” “……不会。”绪方朝间宫投去无奈的目光,“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么无聊的事情而怪罪你……” “不会就好。我的同伴里有个热爱打架的家伙,如果他是你的话,此时肯定早就吵吵嚷嚷着,怨我没留几个人给他。” 间宫一边说着,一边将右手中的刀朝下用力一挥,甩尽刀刃上所附着的鲜血。 随后偏转过头,看向已经吓坏了、瘫坐在地上的壶振与中盆。 “喂,我问你们。” 间宫抬起右手中的打刀,将打刀的刀尖对准壶振。 刚才间宫用拔刀术一刀将藤壶斩成两半时,也斩到了壶振的右手尾指。 但间宫并没有将壶振的右手尾指给斩断,仅仅只是将壶振右手尾指的皮肉给削掉了一点。 “你们两个应该都是根岸家族的人吧?根岸家族的大本营在哪里?” 间宫的话音刚落,脸上早就布满了泪水与鼻水的壶振立即扯着哭腔说道: “我不知道!我不是根岸家族的人!我只是一个被根岸家族的人雇来摇骰子的人而已!我不知道根岸家族的大本营在哪!” 间宫偏转过头,看向中盆。 “那你呢,你知道根岸家族的大本营在哪吗?” “我不知道!”中盆连忙摇头,“我也只是一个被根岸家族雇来的人而已!我不是根岸家族的人!” 听完这2人的回答后,间宫发出一声带着些许无奈之色的叹息声。 “间宫。”绪方朝间宫问道,“你觉得这2人说的话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间宫轻声道,“我不认为他们两个面对死亡的威胁,还敢跟我扯谎。看来我们两个来的不是时候啊,现在刚好没有根岸家族的管理人员在赌馆内。” 听完间宫的话后,绪方也发出了一声无奈的轻叹声: “那也就是说——我们两个此次的赌馆之行白跑了一趟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总之。”间宫在沉默了一会后,说道,“先离开这里。我们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龙野藩的与力和同心很快就会来了。” “在还没解决掉与根岸家族的恩怨之前,我可不想被龙野藩的与力和同心纠缠。” 说罢,间宫再次将目光偏转到壶振与中盆的身上。 “我们之间无冤无仇。” 间宫朝壶振与中盆轻声道。 “但是让你们两个活着的话,可能会向龙野藩的与力和同心泄露出我们两个的存在。” “若是让龙野藩的与力和同心知道斩杀了这些赌馆护卫的家伙,是一名带着眼镜的武士,会给我们俩之后的行动带来很多的麻烦。” 听到间宫的这句话,壶振与中盆的脸瞬间就“唰”地一下白了。 二人连忙哭喊道: “不会的!我什么都不会跟与力和同心说的!” “我会保密的!我不会告诉与力和同心任何关于你们两个的事情的!” …… 然而——不论二人怎么哭喊,间宫都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记住我这张脸,若是死后化为冤魂,记得来找我索命。我会把你们两个再斩一次的。” 说罢,间宫连挥两刀…… …… …… “绪方君,我们走吧。” 用随身携带的怀纸将刀刃上的鲜血与脂肪擦干净、且收刀回鞘后,间宫一边朝绪方这般说道,一边朝赌馆外走去。 而绪方也面无表情地跟着间宫,与间宫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这座此时密布血腥味的赌馆。 走出赌馆后,清爽的空气立即扑面而来。 闻习惯了赌馆内那浑浊的空气后,绪方现在只感觉外面的空气闻起来格外舒适。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绪方朝间宫问道。 “我们去松町吧。” “松町?” “龙野藩的一座小町。从这里走过去的话,刚好可以赶在天黑之前抵达。” “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去松町找家客栈休息一晚,明天再接着去寻找根岸家族的情报吧。” 说罢,间宫率先迈开双脚,朝北方走去。 绪方在犹豫了一会后,便跟了上去。 二人以相同的速度并肩同行着。 在都默不作声的情况下,二人离开了柄本村。 待离开柄本村后,绪方突然用不咸也不淡的平静语气朝身旁的间宫问道: “间宫,你到底是谁?”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默默地将左手按在左腰间打刀的刀镡上。 间宫不假思索地答道:“一名普通的浪人而已。” “你刚才所使出的剑术,以及那利落的斩人手法,可一点也不普通啊。” 绪方将搭在打刀刀镡上的左手,稍稍攥紧了些…… 第135章 熟悉的伤口 “……抱歉,绪方君。” 间宫朝绪方展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但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对你毫无恶意。” “我对创下斩敌百人的壮举的你很感兴趣。” “我虽然不怕根岸家族,但我也很乐意找个人来协助我。” “我是真心实意地想与你合作,一起将根岸家族的大本营找出。” 说到这,间宫顿了下。 在顿了顿后,补充道: “而且——绪方君,如果我真的对你怀有恶意的话,从遇见你开始,我就有着数不清的机会可以一刀将你斩毙。” “没有对你拔刀相向,与你并肩而行,还同你有说有笑——这应该就是我对你毫无恶意的最有力的证据了吧?” 静静地听完间宫的这句话后,绪方沉默着。 在过了好一会后,绪方才默默地将按在刀镡上的手拿开…… …… …… 当天晚上—— 今夜是个晴天。 纤纤新月,温柔而多情地窥探着柄本村。 月光如白刃般从云朵的细缝中射入,照亮静子的脸 今夜的柄本村相当地热闹。 接到“有浪人杀人”的这一消息后,龙野藩的与力、同心急急忙忙地赶来了柄本村。 以那座赌场为圆心的周边地区的闲杂人等已皆被驱逐。 唯有身着制服的与力、同心们在这座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赌场内进进出出。 藤野宗一——龙野藩资历最老的与力之一。 虽然是资历最老的与力,但他平生也没有办过几场大案。 那些麻烦的案件,基本都被藤野推去给下属去做。 只有那些有很多油水可捞的案件,藤野才会亲力亲为。 大腹便便的藤野,挺着他的那个大肚子,领着他下属的几名同心,扶着刀踏进赌场内。 一入赌场,那血腥味便令藤野不禁皱起了眉头。 “快!灯笼!快!” 藤野粗鲁地挥动着他那肥胖的手指。 他身后的那名同心在藤野的命令下,手忙脚乱地举起各自手中的灯笼,踏入赌场内,将赌场照亮。 托了这些灯笼所射出来的光的福,藤野总算是看清赌场内的景象。 不看清还好,一旦看清了赌场内的景象,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立即自藤野的肚腹间涌起。 赌场内总计有6具尸体。 每具尸体都瞪大着他们的双眼。 望着这些尸首那瞪得老大的眼睛,藤野便感觉到强烈的不适,差点将刚吃没多久的晚饭给呕出来。 用右手捂着嘴,连做数个深呼吸,强忍住呕吐的欲望后,藤野才敢将目光重新投到每一具尸体上。 “嘶……” 藤野倒抽一口凉气。 “这么多人被杀……看来杀人者有很多个啊……” 藤野的这番呢喃刚落下,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男声: “不对,这些人都是被同一个人所杀。” 这道对藤野来说陌生至极的男声刚落下,藤野便瞪圆了布满疑惑之色的双眼,朝自个的身后望去。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名身穿以黑色为主色调的制服、从未见过的中年男性。 而在这名中年男性的身后,站着十数名同样穿着这件以黑色为主调的制服,他们手中提着的灯笼上,书写着“火盗”两个字。 藤野不认得这些这些穿黑衣的人都是谁。 但是他认得站在这些“黑衣人”旁边的那个人是谁。 站在这帮“黑衣人”旁边的那人,正是他们龙野藩的三名家老中的其中一人——佐野宗宪。 见到家老在此,藤野赶忙冲其行礼问好。 这帮“黑衣人”中的为首之人——也就是刚才那名说出“这些人都是被同一个人所杀”的中年人偏过头,朝佐野宗宪说道: “家老大人,可以麻烦让贵藩的官差们暂且离开这里吗?” “长谷川大人,这当然没问题了。”佐野爽快地说道。 龙野藩的藩主这些天交给佐野的任务只有一个——代表着他们龙野藩,尽全力配合以长谷川平藏为首的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 所以佐野不仅是要在长谷川等人抵达龙野藩时,出城迎接他们。 在长谷川等人于龙野藩落脚,并展开他们的搜查时,佐野还要全程跟进,给予他们龙野藩所能给予的一切帮助。 佐野挥了挥手,示意藤野赶紧领着他的部下们离开这。 而藤野也很识时务,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多做什么,迅速地领着他的部下们退出了这间赌馆。 在藤野等人退出赌馆后,这帮“黑衣人”的为首之人——也就是长谷川平藏一挥手,他身后的几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立即提着他们那写着“火盗”二字的灯笼,踏入赌馆内。 这些负责提着灯笼照明的官差的站位相当地讲究。 他们所站的那几个方位,刚好够使他们手中的灯笼所散发出来的光,将这间赌馆内的每一个角落给照亮。 “佐野大人,劳烦您在外面稍等一会。” “那是当然,规矩我是明白的。我绝不会干扰到长谷川大人您对杀人现场的检查的。” 叮嘱了佐野一句,让佐野不必跟着他一起进来后,长谷川才扶着刀,缓步踏入赌馆内。 而长谷川的左右手——今井丞也紧随其后。 长谷川站在赌场的中央,环顾着赌场的每一个角落。 他将左手搭在打刀的刀柄上,而右手则按在左手的手腕处。 看到长谷川做出这一动作,一旁的今井便习惯性地屏住了呼吸,把呼吸放轻。 因为今井明白——这是长谷川的习惯性动作。 长谷川一旦进入思考状态,便会做出这个动作。 所以为了不打扰到长谷川思考,今井在看到长谷川做出这个动作后,便会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呼吸放轻,尽己所能地减轻自己对长谷川的打扰。 长谷川看了一眼地上那斩成两半的藤壶,以及散落在地上的6颗骰子。 然后看了看被一刀斩毙、一看便知是壶振的青年。 望着壶振那被斩伤的右手尾指,长谷川的双眼微微眯起。 最后,又看了一眼手中攥着刀、肯定是这间赌馆的护卫的那4人。 长谷川的目光,在其中一名护卫的身上定格的时间格外长…… 因为这名护卫身上的伤口,对长谷川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第136章 腐败的龙野藩 “……原来是这样。” 长谷川这般轻声呢喃了一句后,缓步走向赌场内的其中一个蒲团上。 “凶手一开始跪坐在这个蒲团上。” 长谷川跪坐在一个还留有因前不久才有人坐过而留下了凹印的蒲团上。 “在赌博时,发现壶振出老千,壶振出老千的方式,应该便是将壶内的3颗骰子偷偷替换成另外的3颗骰子,借此来操纵赌局。” “被凶手发现壶振出老千后,一刀将藤壶切成两半,曝光了壶振的这一技俩。” 跪坐在蒲团上的长谷川,一边说着,一边拔刀自下而上地朝身前的空气砍去,然后再以极其流畅的手法收刀回鞘。 “依我看,凶手是在壶振还没将藤壶扣在地上之前,便一刀将藤壶在半空中斩成两半,并斩伤了壶振的右手尾指。” “凶手揭露了壶振的出千技俩,等于是砸了这个赌场的饭碗,自然是令这里的护卫极其不满。” “于是这里的4名护卫从4个方向包围了坐在这个蒲团上的凶手。打算教训凶手。” “但却统统都被凶手所反杀。” “凶手先是用拔刀斩一刀斩杀他左手边的敌人。” 长谷川用利落的手法,对着自己左手边的空气使出拔刀斩。 “然后是横斩。” 长谷川将因使出拔刀斩,而从鞘中拔出的刀,朝自己的前方砍去。 “之后是斜劈。” 长谷川调整刀锋,朝自己的右手边的空气使出斜劈。 “最后是上撩。” 长谷川转动身体,挥刀自下而上地朝自己背后的空气撩去。 “利落的4刀,将4名护卫统统斩杀。” “之所以将壶振和中盆也杀了,因为便是为了避免有活口留着,而泄露了凶手他的外貌。” 长谷川一边说着,一边收刀回鞘。 “只不过百密终有一疏啊……凶手肯定没有料到——这里有人认得被他的招牌绝技所击中后的伤口的模样。” 长谷川偏转目光,看向那唯一一个被拔刀术所杀的护卫的尸体。 “今井,我们的运气不错啊。这么快就被我们找到那家伙的线索了。” …… …… 长谷川领着今井等部下走出这间赌馆。 刚从赌馆内出来,佐野便立即迎了上来。 然而——佐野还没来得及将他的奉承吐出,长谷川便抢先一步说道: “佐野大人,贵藩的村落里,开着这么大、这么显眼的一间赌馆。” 长谷川朝自己刚走出来的这间赌馆努了努嘴。 “我若是没有记错——幕府应该是严令禁止赌博的。”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这间赌馆应该是‘雅库扎’所开的。对吧?” “为何贵藩不将其取缔,并把开设这个赌馆的‘雅库扎’全部绳之以法呢?” 长谷川的这番话,令佐野脸上的微笑立即僵住了。 同时,还有冷汗自佐野的额间冒出。 “呃……这个……这间赌馆的确是我们本地的一股‘雅库扎’势力所开……” “至于……为什么不将其取缔……主要是因为……因为……我藩平常要处理的事务众多……那个……所以就……” 就在佐野于那支支吾吾、一点点地自肚中向外挤着字词时,长谷川突然大笑了几声,然后拍了下佐野的肩膀。 “佐野大人,我刚才只是说笑、吓一吓你而已。” “现在世道艰难,藩府和当地的‘雅库扎’相合作——这只不过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放心吧,我会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听到佐野这么说后,佐野才感觉到心中的大石头“轰”地一下落地了。 连忙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朝长谷川鞠躬陪笑,连说着感谢。 同时,在心中暗自懊恼。 懊恼自己这些天光顾着招待长谷川,忘记让根岸家族将他们所开设的这些被幕府的人注意到后会惹麻烦的店暂时关掉。 在感到懊恼的同时,也感到暗自庆幸。 庆幸长谷川也是那种“聪明”、“识时务”的官员。 “佐野大人,我接下来要与我的部下到那棵树下开个会议。” 长谷川朝身侧远处的一棵大树一指。 “因为是不可让外人得知的秘密会议,所以可以请你回避一下吗?” “当然可以。”佐野忙不迭地说道,“长谷川大人,请你放心,我绝不打扰到你们的会议!” “感激不尽。” 与佐野相互客套了几番后,长谷川便领着他的那几名部下转身朝那颗大树底下走去。 在转过身去、将后背冲着佐野后,原本遍布在长谷川脸上的和煦微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 整张脸变回他平常摆的最多的表情——带着一丝冷漠之色的面无表情。 与部下们走到那棵大树之下后,跟在长谷川身侧的今井面带不屑地撇了撇嘴,道: “想不到龙野藩也是这样啊……沦落到和‘雅库扎’一起携手欺压百姓。” 在说这句话时,今井还不忘偷偷瞥一眼佐野的位置所在,确认着自己这帮人目前所说的这些话不会传到佐野的耳中。 “这种与‘雅库扎’合作的行为……龙野藩的藩主到底知不知情?”另一名跟在长谷川身旁的官差嘟囔道。 “也许知情,也许不知情。”今井应答道,“有些藩主很可怜的,被自己的家臣骗得团团转。在家臣们的粉饰下,还以为自己的藩一片太平。与当地的‘雅库扎’的合作——这也许就是龙野藩的那些家臣们的主意,从‘雅库扎’那收取好处,然后欺瞒自家主君,不让主君知道他们正在和藩内的‘雅库扎’合作。” “那些蒙骗自家主君的武士真是有违武士道……”刚才的那名官差再次嘟囔道。 “现在这世道,会去遵守所谓武士道的人已经不多了。”今井此次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嘲讽之色,“所谓的武士道,对于许多人来说,只不过是块方便自己做坏事的遮羞布而已……” “行了。”长谷川瞥了今井和那名官差一眼,“龙野藩的藩主到底对此事知不知情——这些都与我们无关。” “既然被我们碰上了,那我们就不能视而不见。” 第137章 浴场 “总之——等回到江户后,我会向大目付大人反映此事。” “得知龙野藩竟腐败至此,大目付大人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至于龙野藩的藩主到底是不是无辜的、哪些人是罪责最大的——就只能等大目付大人派人前来调查后,才能知晓了。” “长谷川大人。”今井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长谷川说道,“你这样子做,会得罪龙野藩的很多人的哦。” 长谷川的嘴角微微上翘。 “和老百姓们所受的磨难相比,我的这点非议不值一提。好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开始说说我们目前正进行的任务吧。” 长谷川用凌厉的目光,从他身前的这几名得力部下的脸上扫过。 “咱们的运气不错。” “本来只是因为得知此地有人被杀,所以来看看是否能找到什么有意思的线索、情报。没想到还真被我们所找着了。” “不会有错的,那名死于拔刀斩的赌馆护卫,是被那家伙的拔刀术——‘神光’所杀。” “只有那家伙的‘神光’才能斩出这样的伤口。” “从现在开始,给我把所有的人手派出去。” “以这座柄本村为圆心展开搜查。” “我待会也会让佐野大人也帮忙组织他们龙野藩的与力与同心配合我们。” “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武士!” …… …… 在长谷川平藏带领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抵达柄本村的数个小时之前—— 就如间宫所说的那样——他们二人按着普通的行进速度赶着路,刚好赶在天刚微微擦黑之时,抵达这座名为“松”的城町。 松町的面积不算特别大,比绪方想象中的要繁华一些。 绪方一面转动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环顾着四周,一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身旁的间宫说道: “在我刚得知我被幕府通缉时,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办法进入城町了,只要一进入城町就会被数不尽的认出我来的人追杀。” “之后我才发现——我真是多虑了。会认真去记天下又多出了哪些个通缉犯的人,根本寥寥无几啊。” 绪方的话音刚落,间宫便微笑着回应道: “那是当然的。也就那些打算靠赏金来过活的浪人们,以及官府的官差们会去认真记又多出了哪些个通缉犯而已。” “普通老百姓们只想过好自己目前的生活,谁会费那个心去记又多出了哪几个通缉犯、通缉犯们都长什么样?” 话说至此,间宫顿了一下。 随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用意味深长的语气朝绪方接着说道: “别的不说——绪方君你不也是不看通缉令的吗?” “还真被你说中了。”绪方随口应道,“我还的确从不去看通缉令。我到现在也就只看到过我自己的那一份通缉令而已。” “你从哪看到的自己的通缉令?” “之前有个傻瓜一边挥舞着我的通缉令,一边说‘300两是我的了’。负责画我脸的画师,水平真是有够烂的,把我画得这么丑,一直很好奇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根据那张通缉令认出我来的……” …… …… 绪方与间宫在松町内随意地绕了半圈,便找到了一间拉面馆。 在这间拉面馆草草地解决了晚饭后,二人便开始找起落脚的客栈。 当然——因为绪方的钱袋被偷了的缘故,绪方今晚的拉面钱自然而然是间宫帮他出。 不仅是晚饭钱,就连今晚的留宿钱也是间宫帮他出。 就在二人寻找着还有空房的客栈时,间宫突然用手肘戳了戳绪方。 “绪方君,快看。” 间宫一边说着,一边朝前努了努下巴。 绪方朝前望去。 只见前方有着座所占面积不小的气派屋邸。 滚滚蒸汽自这座气派屋邸的上方冒出。 屋邸的上方插着一杆大幡。 幡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汉字:汤。 “浴场啊……”绪方嘟囔道。 “绪方君,走。” “走?去哪?” “这还用问吗?”间宫朝绪方投去一个带着一道疑惑之色的目光,“既然碰见了浴场,那自然是不可以错过。” “再说了——你难道不想久违地洗个澡吗?” “我看绪方君你也是许久没洗过澡了吧?” “你身上都有股臭味了哦。” 听到间宫的这句话后,绪方一愣,然后抬起自己的左右双臂,在左右双臂的上臂膀处来回闻着。 “有味道吗……” “走吧,绪方君。”间宫迈着坚定的步伐朝不远处的那个浴场笔直走去,“你洗澡的钱,我也出了。” 经间宫这么一说,绪方也意识到自己的确是有段时间没有好好洗澡了。 大概自入冬之后,绪方就再没有洗过澡。 现在竟然难得碰到个澡堂,同时又有人请自己洗澡,于是绪方也不多做推辞与矫情,快走了几步,让自己重新与间宫并肩同行后,与间宫一起笔直朝正源源不断向外冒着热气的浴场走去。 这座浴场共有两个大门。 两个大门各挂着一块布帘。 一块布帘上写着“男汤”,另一块布帘上写着“女汤”。 可以看出——这座浴场并不是混浴浴场,有严格地分割成男浴场与女浴场。 间宫与绪方撩开写着“男汤”的布帘,踏入男浴场中。 一踏进浴场,一道热情的男声便自绪方与间宫二人的右手侧传来: “欢迎光临!” 账台就设置在浴场出入口处的一侧。 坐在账台后边的年轻男性见到踏入浴场内的绪方二人后,立即在脸颊挂上熟练的公式化微笑,热情地招待着绪方二人。 “客官!请问是2位吗?” “没错。”间宫一边说着,一边朝账台丢去一枚大判金。 “好嘞!” 坐在账台后面的年轻男性用利落的动作,迅速找好钱后,朝浴场的深处做了个请的动作。 离开账台、绪方与间宫二人首先踏入的地方,是脱衣间。 在脱衣间,有一名浴场的工作人员在那来回走动着。 见着绪方与间宫二人后,这名工作人员立即微笑着迎上去。 “客官!请问需要洗衣服吗?只需要这么多铜钱就可以将二位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哦!” “你们浴场还可以洗衣服啊?”间宫因惊讶而挑了挑眉,“你们浴场还挺不赖的嘛,绪方君,你要洗衣服吗?” “我当然非常乐意穿上干净的衣服。” “好,那么我和他的衣服就拜托你了。” 说罢,间宫朝这名工作人员扔去了一把铜钱。 工作人员粗略地数了下这把铜钱,确认数额足够后,便喜笑颜开地朝绪方与间宫说道: “那么——两位客官,请把你们的衣服交给我吧。” 第138章 交换情报(上) 在钱袋被盗走后,绪方全身上下唯二的两件行李,便只剩下榊原一刀流的免许皆传证书,以及那本《无我二刀流》的秘籍。 这两样物事都被绪方用块厚厚的黑布结结实实地包着。 绪方将包着厚厚黑布的这2样物事以及他的两柄佩刀放进储物柜中。 不得不说——绪方觉得这间浴场真的不赖,除了有洗衣服的服务之外,还设有许多的储物柜,供客人们放置他们的杂物。 而且每个储物柜都能上锁,钥匙由每名客人保管。 为了方便客人们携带钥匙,每根钥匙上都套着根环状的绳子,让客人们可以通过绳子直接将钥匙穿在自己的手腕上。 这间浴场的经营理念,先进得让绪方只感到瞠目结舌…… 而间宫也摘下了他的眼镜,将他的眼镜、佩刀和他的钱袋以及一个用白布包着的不明玩意,与绪方的佩刀、他那唯二的两件用黑布包着的行李放在同一间储物柜中。 绪方与间宫脱下了身上的每一件衣物,然后交给那名工作人员。 一丝不挂的间宫看着同样一丝不挂的绪方。 准确来说,是看着同样一丝不挂的绪方的胯下。 “没想到——”间宫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绪方君你那里还挺厉害的嘛。” 绪方朝间宫投去无语的目光。 “不要突然对我说这种莫名其妙的怪话……” 脱好衣服的二人,朝浴场的更深处走去。 在脱衣间的后方,是冲澡间。 供客人们洗身用的。 把用来隔开冲澡间的竹垫推开,热气与人的谈话声立即朝绪方与间宫二人扑面而来。 冲澡间的空间还算大。 里面此时正有十余名客人在里面洗身。 说来也巧——此时正在冲澡间内洗身的十余名客人,都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性。 十余名一丝不挂的中年大叔在那扭动着庞大的身躯洗澡——这副场面,在绪方眼中,只觉得……相当辣眼睛。 “来,绪方君。” 间宫打来了两盆热水,然后将其中的一盆热水递给绪方。 “多谢。” 二人随意地找了个冲澡间空着的角落,并找来了两张现在并没有人用的小凳子。 就这么坐在小凳子上,用双手从各自的盆中掬出热水,擦洗着身体。 因为二人都没有携带毛巾过来,所以二人也只能将就着用自己的双手擦身了。 绪方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洗过澡了。 热水打在他的身上,然后轻轻在打上热水的肌肤上一搓。 原本透明色的清水立即变成了淡黑色的污水…… 而间宫的身体就干净许多,从他那还算干净的肌肤,不难看出——间宫应该是近些天才刚洗过澡。 …… …… 在洗干净身体后,绪方与间宫二人也终于可以踏进浴场的最深处,同时也是来了浴场后,最应该去的地方——浴槽。 穿过连接冲澡间与浴槽的石榴门,比冲澡间还要浓郁数倍的热气如潮水般朝绪方与间宫打来。 此时的浴槽已经坐上了不少人。 不过因为浴槽还算宽敞的缘故,所以即使绪方与间宫坐进去后,也丝毫不会感觉拥挤。 绪方先用脚尖试了试水温。 有些烫,但也没到会让人感觉受不了的地步。 与间宫一前一后地踏入浴槽后,二人一边发出舒畅的呻吟声,一边将身子靠在身后的浴槽边沿上。 “热度刚刚好……”间宫闭着双眼,一副相当享受的模样,“感觉整个身子都要融化了……” “间宫你很喜欢泡澡吗?”绪方泡澡道。 “我只有在泡澡的时候,才会发现活着原来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哦。”间宫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回答道。 …… …… “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呢。” 原本正与绪方一起安安静静泡澡的间宫突然朝绪方搭话道。 “你和根岸家族有什么仇怨啊?” “没有什么大仇,也没有什么大怨。”绪方道,“只是因为他们的人偷了我的钱袋,而我打算拿回来而已。” “怪不得刚才去吃晚饭的时候,你说你没钱。看来根岸家族的人运气真背啊,偷谁的钱不好,竟然偷到了你的身上。” “那间宫你呢。”绪方看向身旁的间宫,“你有说过你和根岸家族的人有仇怨,所以大老远地跑到这儿来寻仇。难不成你的钱袋也被根岸家族的人给偷了吗?” “这个嘛……我与根岸家族的仇怨,也和钱有关。不过不是被偷了钱袋。而且……准确点来讲,不是我与根岸家族有仇怨,而是我的主公与根岸家族的人有仇怨。” “主公……?”绪方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间宫,你不是说你是一名浪人吗?身为浪人的你,哪来的主公?” “我的确是一名浪人。我早已离开了主家,现在不为幕府,也不为任何一个藩效力,我现在效力的对象是……一个商人。” “为了方便称呼,我和我的同伴们一向称其为‘主公’。” “至于我主公平常都卖些什么东西,就容我保密了。” “根岸家族买了我主公的东西,却没有给钱,惹恼了我主公。” “我主公最恨的便是不诚信的人。” “于是派我赶往此地,将根岸家族好好教训一顿……啊。” 话还没说完,间宫便突然怪叫了一声。 “我刚才似乎忘记洗头发了。” 绪方看向间宫头上的头发,回忆了一下,发现间宫刚才在冲澡间内还真的没有洗自己的头发。 “你在搞什么啊……”绪方朝间宫投去无语的目光。 “抱歉,我去去就回,洗完头发就回来。” 说罢,间宫从水槽中跳出,快步走回了冲澡间。 …… …… 重新回到冲澡间后,间宫慢悠悠地打了一盆热水。 环顾了下冲澡间,然后找到了他的目标——一名正坐在冲澡间的角落处,正慢悠悠地洗着身体的年轻人。 间宫端着热水、拿着小凳子,慢悠悠地走到这名年轻人的身旁然后坐下。 间宫刚一坐定,这名年轻人便用不咸也不淡的平静语气朝间宫说道: “间宫,看来你并没有忘记‘每隔一天的晚上戌时,就要在松町的浴场内交换情报’的规定啊。” “我怎么会忘记。”间宫耸了耸肩,“我刚才只不过是只顾着在浴槽里面泡澡,所以来得稍微晚了一些而已。” 第139章 交换情报(下) 坐在间宫身旁的这位年轻人,是一名美少年。 白皙的肌肤、紧实的肌肉、俊美的面容。 是一名即便被人告知此人被100名少女所喜欢,也不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美少年。 “浅井。” 间宫率先朝这名美少年问道。 “先来说说看你这2天的收获吧。有找到根岸家族的大本营吗?” “没有。” 被间宫称作浅井的这名美少年不假思索地说道。 “没有找到根岸家族的大本营。但我也并不是一无所获——我在这座松町内找到一家根岸家族所开的游廓。” 间宫与浅井都控制着他们的音量。 他们的这番谈话声,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清,其余人都听不到他们俩在说些什么。 “哦?”间宫一边洗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挑了挑眉,“那这收获可不算小啊……又找到了一处说不定能收获可靠情报的地方……” “轮到你了,间宫。” 这名美少年——或者说是浅井,用毫不客气的语调朝身旁的间宫这般说道。 “你有什么收获吗?” “我和你一样,没有找到根岸家族大本营的所在地。” “我今天特地跑了一趟根岸家族所开设的赌场,也是一无所获。” “不过——我今天偶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很有意思的人?”浅井微微皱起眉头,朝身旁的间宫投去疑惑的目光。 间宫把他今日是如何偶遇到绪方,然后又是如何与绪方一起稀里糊涂地踏上合作道路的具体经过,用尽可能简略的语句根浅井简述了一遍。 “间宫……”浅井的眉头皱得很深。 如果有一只蚊子不慎飞进浅井的眉间,可能会被浅井这紧皱的眉头给夹死。 “你在搞什么啊……为何无端端与这种不知底细的人合作?” “我对那个人很感兴趣。” 间宫轻声道。 “不惜一死、不惜以一敌百,也要诛杀残暴的主公……我对这样的‘刽子手’很感兴趣。” “在还没碰到他之前,我就本能地感受到——‘刽子手’应该不是什么性格扭曲的家伙。” “我对那家伙很感兴趣。所以我决定试着和他接触,试着和他一起合作,试着去了解他。” “虽然从认识到现在,我与他之间的交情不足半日。” “但这不足半日的交情,已经足以令我做出判断——他的的确确不是什么性格扭曲的奸邪之人。” “倒不如说——他还是那种挺值得深交的家伙。” “他属于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你对他不好,他就会对你更加不好的那种人。” 说到这,间宫顿了一下。 在沉默了一小会后,接着出声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说不定可以将他拉入我们的麾下。” “哈?”浅井停下了正洗着身体的手。 朝间宫投去的目光中,多出了浓郁至极的错愕之色。 “你……想把‘刽子手一刀斋’拉到我们麾下?” “我觉得这非常地合适。”间宫朝浅井微微一笑,“主公最近不就常在抱怨人手不足吗?” “……哼。”浅井他那洗着身体的双手重新动了起来,“你如果能拉来一个既可靠、实力又强大的人加入我们麾下,主公自然会很乐意。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将绪方一刀斋拉到我们麾下了。” “我会尽我所能的。待会把你找到的那间青楼的位置告诉我吧,明天我去跑一趟,看看在那家游廓中能不能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你要去那家店吗?那正好。我讨厌那种店,你如果愿意主动去那家店搜集情报的话,那还真是帮大忙了。我现在就告诉你那家店在哪个地方。” 浅井报了个地名。 这家根岸家族所开的游廓恰好就在这家浴场的不远处。 默默记下浅井所报的这个地名后,间宫朝浅井问道: “对了,主公这两天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浅井苦笑了一下,“非常有精力地拉着我四处搜寻与根岸家族大本营方位有关的一切情报。看样子……根岸家族的所作所为,真的把主公惹得很生气啊……” “那是当然的。”间宫也跟着苦笑起来,“主公最讨厌的就是‘欺骗’了。” 说到这,浅井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猛地顿了一下。 “对了,差点忘记和你说了……间宫,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浅井一脸正色。 “什么事?”间宫反问道。 “主公和我也是在今天早上才发现的——‘鬼平’带着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来到龙野藩了。” 听到浅井的这番话,间宫脸上的神色瞬间就凝重了起来。 “……不愧是‘鬼平’啊……”间宫嘟囔道,“这么快就从关东追了过来……” “主公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小心’。” “知道了。”间宫抓了抓头发,“‘鬼平’虽然难缠,但我也不会怕他们。浅井,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 “那今晚的情报交换就先到这为止吧。” “我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了,如果在这里洗头发洗太久,会让绪方他起疑心的。” “嗯,再会了,间宫。” “嗯?浅井,你不去浴槽里面泡泡吗?” “不必了。我可不像你一样对泡澡这么热爱。我还没有吃晚饭,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可没有什么心情去泡澡。” …… …… 穿好衣服,从澡堂内出来后,浅井便随意地找了一家卖吃的店铺。 随意吃了些东西后,浅井就径直朝一间开在浴场不远处的客栈奔去。 奔上这家客栈,在这家客栈一间客房前停下,然后敲了敲门。 “谁?” 里面传来一道冷冽的嗓音。 “主公。”浅井恭声道,“是我。” “是浅井啊……进来吧。” “是。” 浅井拉开纸拉门,缓步踏入这间客房内后,便单膝跪在了这间客房的榻榻米上。 “主公,我已顺利与间宫交换完情报回来了。” “间宫这2天有什么收货吗?” “一无所获。不过——间宫今天偶遇到了那个‘刽子手一刀斋’,并和那个‘刽子手一刀斋’一起携手寻找根岸家族大本营的所在地。” “……浅井,把此事详细与我说说。” 第140章 兵分两路 龙野藩,某座大山之中。 在本应荒无人烟的大山之中,立着一个突兀的3层式的气派屋邸。 烛光透过木屋的窗户向外透出。 谈话声、笑声不断地自木屋内响起。 “哈哈哈哈!喝!喝!” “这么点酒就不行了吗?” “喂!酒没了!再端更多的酒上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 在这栋气派屋邸的最顶楼,一伙人正开着热闹的宴会。 这栋气派屋邸正是让龙野藩的老百姓们闻之色变的根岸家族的大本营。 而正在这栋屋邸最顶楼开着宴会的众人,则正是根岸家族的首领及主要干部们。 根岸家族的首领酷爱在晚上开宴会。 像今晚这样召集家族内所有的主要干部一起寻欢作乐,只不过是这栋屋邸内常有的景象。 坐在宴会现场首席的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便是根岸家族的首领——根岸直正。 就在根岸直正正痛快地举起手中的酒壶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着酒水时,房外突然响起焦急的脚步声。 啪。 房间的纸拉门被拉开。 一名单膝跪在门边的年轻人用带着几分焦急之色的腔调,朝房间内的根岸直正等人说道: “老、老大!出事了!柄本村的赌场出事了!” 这名年轻人的大喝声,瞬间令房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根岸直正把眉头皱得紧紧的,沉声问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 “柄本村赌场的护卫、壶振、中盆都被人给杀了!” 这名前来报信的年轻人的这道话音刚落下,屋内便此起彼伏地响起带着惊诧、难以置信等情绪在内的惊叹声、倒抽冷气声。 “都被杀了?”根岸直正的脸瞬间黑了下来,“给我详细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 …… 前来报信的年轻人的口齿很伶俐。 他仅用三言两语,便把今日柄本村赌场发生之事,给房内众人复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根岸直自言自语道,“被人给杀了吗……那人长什么样子?” “目前还不知道!”年轻人立即回答道,“现场没有留下活口,但我已经让手下们去寻找今天有去过柄本村赌场的赌徒们!那些当时在现在的赌徒们应该都记得杀了我们的人的家伙长什么样子!” “……老大。”一名坐在根岸直正右手边、脸上有着很长一道刀疤的壮汉朝根岸直正凝声道,“你觉得这个家伙是不懂规矩的外乡人,还是……前来寻仇的?” “……不知道。”根岸直正沉着嗓子应道,“管他是不懂规矩的外乡人,还是前来寻仇的傻瓜。总之——先给我把他找出来。” “小的们!” 根岸直正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呼喝道。 他的这道呼喝刚落下,坐在他底下的部下们立即放下各自手中的酒碗,坐直、坐正了起来。 “下去告诉底下的所有人!凡是见到脸生的佩刀武士都给我打起精神!做好防备!” “一旦遇到脸生的武士,立即回来向我汇报!” “是!”屋内的所有部下们极具默契地发出齐喝。 …… …… 翌日,清晨—— 昨天晚上,绪方与间宫随意地找了间客栈。 绪方与间宫各自一间房——当然,绪方的房钱也是间宫帮忙出的。 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完全升起来,绪方与间宫便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这间客栈。 “那么——”绪方偏转过头,朝身旁的间宫问道,“我们今天怎么办?要去哪里找根岸家族的情报?” “这个嘛,当然是去根岸家族所开的那些店找情报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去吃个早饭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什么都能吃。” …… …… “绪方,我们到了。” 随意地吃了点糯米团子充作早饭的绪方、间宫二人,正站在一栋位于一处较偏僻之地、略微有些破旧的木屋的前方不远处。 刚才吃过早饭后,间宫便领着绪方径直朝这间木屋走来。 望着前方这略微有些破旧的木屋,绪方问道: “这屋子难道是根岸家族的另一间赌场吗?” “不是。”间宫立即回答道,“虽然不是根岸家族的赌场,但却是根岸家族所开的另一种店铺。” “绪方君,你知道像根岸家族的这种‘雅库扎’主要是靠什么赚钱吗?” “不清楚。” 间宫伸出3根手指头。 “主要就是靠赌、女人、放贷这3样玩意赚钱。” “而这栋屋子,就是根岸家族所开设的游廓。” “绪方君,我们今天兵分两路。” “你进游廓,我在外面待着。” “……哈?” 绪方在沉默了好一会后,才头一歪,用一副“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的模样看着间宫。 “抱歉,我刚才似乎没有讲清楚……” “绪方君,我们昨天把根岸家族设于柄本村的赌场给毁了,你觉得根岸家族的老大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肯定会警觉起来,提醒底下的各大店铺要多多注意面生的佩刀之人。” “像你这样的面生武士,如果踏进根岸家族所开设的游廓——你觉得会怎么样?” “我认为会有极大的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游廓的管理者跑回他们的大本营报信。” “所以由你进游廓当饵。” “而我待在外面,跟踪返回他们大本营报信的人。” “……如果没有人外出报信怎么办?”绪方反问道。 “那就只能算是我们运气不好了。”间宫耸了耸肩。 “……为什么是我来当饵,而不是你?” “你懂得怎么跟踪吗?” “那你懂吗?” “我以前曾经在甲斐地区学过一点与跟踪有关的忍术。” “你到底学过多少东西啊……” “总之——闲话就说到这吧。” 说罢,间宫从怀中掏出1枚大判金塞给绪方。 “给,这钱给你用,去吧。我就躲在附近监视这栋青楼的动静。” 绪方望着间宫塞给他的这1枚大判金,面露复杂之色。 绪方从昨天就发现了——间宫似乎特别地有钱。 在赌场那赌博时,大判金说给就给。 去澡堂洗澡时,间宫也是随手就扔出了一块大判金,让澡堂掌柜的十分辛苦地去找钱。 而现在又随手扔了块大判金让绪方去游廓找女人…… 绪方望了望手中的大判金,然后又望了望不远处的游廓。 “绪方君,怎么了?”察觉到绪方的异样的间宫,朝绪方这般问道。 “……我说出来,你可别笑我……” “我……从没有去过这种地方。”绪方支支吾吾着,“我进去后,要说什么、做什么啊?” 第141章 绪方的初体验 听到绪方的这一问题,间宫一愣。 抬起手,挠了挠头发后—— “……其实,我也没有去过这种地方。” “我还以为你要说出你以前曾经在哪个地方学习过怎么逛这种地方呢。” “这玩意我还真没学过……总之——你进去后就随机应变吧。我先上这家客栈了。” 说罢,间宫便不再理会绪方,径直地从绪方的身边离开。 绪方望了望间宫离开的背影。 然后又望了望手中间宫刚刚塞给他的那枚大判金。 随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呢喃道: “我有些后悔和那家伙合作了……” 无声地轻叹了口气后,绪方攥紧了手中的大判金,迈着……既不坚定,也不有力的步伐,朝身前的游廓走去…… …… …… 推开纸拉门,首先钻入绪方鼻孔的,是厚重的脂粉味。 刚踏入游廓,一名肥胖的中年男性便迅速在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意迎上来。 “客官!欢迎光临!” “瞧你有些面生啊!请问是第一次来吗?” “嗯……是的。” “那么有认识的女孩吗?” “没有……” “那需要我们给您推荐一个吗?” “那就……随便给我推荐一个吧。” 说罢,绪方右手拇指一翘,将攥在右手中的大判金弹向这名中年人。 接过绪方弹来的这枚大判金后,这名中年男性立即喜笑颜开了起来。 “好说好说!我立即给客官您安排!对了!请问需要酒水吗?” “那就……稍微来一点吧。” “好嘞!” …… …… 这名中年人一边热情地招呼着绪方,一边在前方带路,将绪方领进青楼的深处。 直到绪方和这名中年男性都离开后,一名刚才一直躲藏在柜台附近的暗处的矮小男人,默默地从这处不起眼的阴影角落走出来。 他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绪方的背影消失的地方。 随后快步冲出了游廓。 …… …… 间宫藏身在一栋位于游廓旁边的3层楼高的木屋顶上。 趴伏于其上的间宫,观察着前方游廓的一切动静。 在看到有名矮小的男子从游廓奔了出来,然后径直朝离开松町的方向跑去时,一抹淡淡的笑意自间宫的脸上浮现。 “运气不错……” 说罢,间宫以敏捷的身手从屋顶处跳下,然后在与这名矮小男子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紧跟在这名矮小男子的身后。 虽然间宫有意识到——这名第一个跑出游廓的矮小男子说不定是一个诱饵。 游廓准备了2个报信人,第一个报信人往错误的方向跑,第二个报信人则往正确的方向跑,以此来迷惑可能出现的跟踪者——不能排除掉这样的可能性。 但因为目前人手不足,所以间宫也只能赌一把。 就赌这帮“雅库扎”没有意识到会有人来跟踪,或是反跟踪经验不足,导致没有准备好两个报信人。 …… …… 在这名中年人的引路下,绪方进入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这条走廊的两侧,一间接一间的房间。 透过纸拉门,绪方可以从这些房间中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中年人在一扇里面没有发出奇怪声音的纸拉门前停下脚步,然后将纸拉门拉开。 里面是一间还算干净,有数张榻榻米那般大的小房间。 “客官,请您在里面暂且休息!酒水很快就会端上来!” 绪方进入这个房间后,这名中年人便将纸拉门重新合上。 绪方环顾了下四周。 这个房间有着一床被褥,以及一个壁橱。 拉开壁橱,里面的空间还算大,可以容纳下一名像绪方这样的成年男子。 将这个房间的各个角落看过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或奇怪的东西后,绪方便盘膝坐在了房间的中央。 这座游廓的侍从们没有让绪方等得太久。 没过一会,便有一名侍从打扮的小女孩将3瓶清酒以及2个酒杯送了进来。 绪方都还没来得及将这些清酒打开、喝上一杯呢,纸拉门被再次拉开。 拉开纸拉门的,还是一名女孩。 不过不是侍从的打扮。 她的手上也没有拿着任何吃的、喝的。 而她的面容,也要比刚才那名来送酒的女侍从要姣好得多…… …… …… “客官。” 这名面容较好的女孩,刚才已经跟绪方做过自我介绍了。 她说她叫阿甲——至于是真名还是假名,绪方就不清楚了。 坐在绪方身边的阿甲穿着大红色的和服,一边用熟练的手法给绪方斟着酒,一边朝绪方搭话道。 “您长得可真英俊啊。” “谢谢。”绪方一边接受着她的斟酒,一边朝她露出礼貌的微笑。 不过此时的绪方并不太想喝酒,刚才之所以让那名中年男性拿酒来也只是随口一说的。 将斟好的酒递到唇边,在手指的遮掩下,假装抿了一下后,便将酒杯放下。 刚才在假意抿酒时,绪方一直在偷偷打量阿甲。 面容姣好的阿甲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和服。 从外表上来看,年纪大概是18岁左右。 能够熟练地使用敬语来和绪方进行相谈,想必要么是以前经受过良好的教育,要么是在来到游廓后,被游廓的人好好培训过。 在绪方放下手中的酒杯后,阿甲突然站起了身。 然后快步走下放置在房间旁边的那床被褥,将其在榻榻米上铺好后,便呈“大”字形地躺在上面。 “好了,客官。我们开始吧。” 阿甲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上和服地腰带解开。 望着已经做好准备的阿甲,绪方的脸上浮现出错愕之色。 ——什么?这么快就开始了吗? ——游廓都是这个样子的吗?这么直接? ——不用再继续和客人喝下酒、调下情吗? 阿甲注意到了绪方正用错愕的目光看着她后,反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绪方。 “客官,怎么了?为何还愣在那里?” “……那个……”绪方在迟疑了一会后,朝阿甲轻声说道,“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听到绪方这么一说,阿甲稍稍一愣。 随后,阿甲赶忙坐起身,用带着几分焦急之色的口吻,朝绪方道歉着: “对不起,客官!小女刚才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情?” 第142章 火付盗贼改出阵 就在绪方进入游廓后没多久—— 龙野藩,松町内某处—— 在松町的某处,有着间因坐落的位置较偏僻的缘故,而显得有些不起眼的二楼高的屋邸。 这座屋邸虽不起眼,但却带着间面积不算小的庭院。 在这座屋邸的最顶层,长谷川与以今井为首的几名部下正围坐在一顶火炉旁边。 火炉正向外喷着火苗,而长谷川、今井等人则将各自的双手放在火苗的上方烤着火。 自昨晚检查完柄本村的那间赌馆后,长谷川便将他们火付盗贼改的临时驻所迁移到了松町内。 从龙野藩的藩府那征用了松町内的一间位置偏僻、面积足够大的屋邸——也就是长谷川等人目前所在的这间屋邸。 昨天晚上,他们在柄本村的那间赌馆内发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关于“佛敌”的线索。 在发现这难得的线索后,长谷川等人便暗下决心——绝不能让这条线索断掉。 杀了赌场内所有人的家伙昨天才行凶,那么他现在极有可能还没有走远。 早在昨夜,长谷川便下令动员他麾下的所有火付盗贼改的官差,同时也征用了一些龙野藩的与力和同心,对柄本村及其周边地区展开搜寻。 长谷川凭借着他的直觉,本能地感知到——屠了赌场的那家伙流窜到位于柄本村旁边的松町的可能性最大。 也正因如此,长谷川才会选择把他们火付盗贼改的临时驻地暂时迁进松町之中。 虽然长谷川等人从昨夜就开始动员人手去搜寻,然而——搜寻工作一直到现在,都一无所获。 不过长谷川仍在耐心地等着。 强大的耐心——这是长谷川最引以为豪的性格之一。 而他们现在正烤着双手,也不是单纯地在那打发时间而已,而是为了让自己的双手一直处于温暖的状态,好方便他们随时随刻能以最好的状态拔刀。 就在长谷川等人都在这静默无声地烤着火时,一道焦急的脚步声突然自房门外传来。 咚咚咚的脚步声落下后,纸拉门被一名火付盗贼改的年轻官差拉开。 在拉开纸拉门的下一瞬间后,这名年轻官差高声道: “大人!找到与‘眼镜武士’的下落有关的情报了!” 这名年轻官差的话音刚落,长谷川立即攥紧了正铺在火苗上方正烤着火的双手。 并偏转过头朝身旁的今井喊道: “今井!” “明白!” 今井与长谷川共事多年,彼此之间早已培养出了深厚的默契。 无需长谷川多废话。有时候仅需长谷川的一声呼喊,今井就能明白长谷川打算要他去做什么。 今井立即起身,将放置在房间角落里的一张地图拿了过来。 至于那个仍在向外冒着火苗的火盆,便被长谷川的其余部下给浇熄,然后放置在了房间的角落,好给房间腾出足够的空间来铺放地图。 原先架着火炉的地方,现在被铺上了今井刚才拿过来的地图。 这张地图,正是松町的地图。 在抵达龙野藩后,为了方便他们的搜查,长谷川从龙野藩家老佐野宗宪拿拿到了他们龙野藩所有的地图。 包括城町地图、农村地图、野外地图。 “橘!” 长谷川朝刚才那名前来报信的年轻官差喊道。 “过来!” “是!” 这名年轻官差正是才刚加入火付盗贼改没多久的橘平太郎。 这名年轻人不仅很受今井器重,也很受长谷川的看好,是长谷川重点培养的新人之一。 橘快步走到了长谷川的身侧并跪坐而下,俯在这张松町的地图之上。 “就在刚才,有名龙野藩的同心从松町内的一名妇人打听到——有一名眼镜武士和另一名披着浅葱色羽织的年轻武士结伴同行。” “二人前往了本地的‘雅库扎’——根岸家族所开设的游廓。” 橘抬起手指,点了下地图上的一角。 “这座游廓的所在地在这里。” “据那名妇人所说——眼镜武士与他的同伴来到这座游廓前后便分开了。” “与眼镜武士结伴的那名年轻武士进入了游廓。” “而戴着眼镜的武士与他的同伴分开后去了何处,那名妇人便不清楚了。” 长谷川等人静静地听着橘的汇报。 待橘的汇报声落下后,今井率先沉声道: “那个家伙……还带着同伴吗……不过为何要和他的同伴分开?” “……总之。”今井的话音刚落,长谷川便出声道,“这是十分宝贵且难得的重要情报。” “虽然那名妇人不知道那个家伙与他的同伴分开后去了何处。” “但是——我们能知道那家伙的同伴现在在游廓就足够了。” 长谷川将锐利的目光,扫向橘刚才在地图上所点出的那间青楼的位置。 “今井!立即集合人手!即刻出发!抓住那家伙的同伴!” “只要抓住了他的同伴,说不定能从他同伴的身上套到不少有用的情报。” “是!” …… …… 龙野藩,绪方所在的游廓内—— 望着正向他道歉的阿甲,绪方连忙摆手。 “不,你并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当!我只是在疑惑而已。” “在我的想象中,我一直以为在这种地方,都是女孩与客人先聊上一会、热络下彼此的感情后,才会开始做那种事情……” 听到绪方的这番话,阿甲愣了一下。 随后大笑了几声。 “客官!你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吧?” “……嗯。”绪方默默地点了点头。 同时在心中补上了一句:同时还是我第一次进这种店…… “客官,你如果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的话,会有这样的误会倒也是正常!” “如果是其他地方的游廓,也许是这样吧。女孩们和客人聊上一会,熟络下彼此后再开始做那种事。” “但我们这里可不是这样哦。” “我们这里是不允许我们和客人花上太多的时间聊天的。” “因为我们平常要接待的客人太多了。” “如果每个客人都花上大量的时间去聊天的话,那就太划不来了。” “所以‘不跟客官多闲聊,直接做那种事情’便成了我们这儿的惯例了。” “客官们快点完事,我们也可以去接待更多的客人。” 第143章 “我非常地了不起” 听到阿甲的这一番话,绪方一愣。 “……那个,容我冒昧一问,你一天下来大概要接待多少客人?” “嗯……”阿甲一边玩弄着鬓角的头发,一边微笑道,“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样的,反正我是属于那种比较勤快的人,一天下来少的有7、8个,多的时候十来个吧。” “有这么多客人吗……?” “很多。松町这只有我们这一家店是专门做这个生意的。我们的客源主要就是这座松町以及周边的那几个村子。” “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是怎么样的,但我们松町这多的是无所事事、一身精力无处发泄的男人。” “你瞧,现在还只是早上呢,我们这儿的房间就快满了。” “因为我们这儿的房间总是客满,老板他最近已经开始计划着要把店弄大一点了。” “……你和我想象中的模样不太一样呢。” “嗯?”阿甲朝绪方投去疑惑的目光,用动作来表明自己对绪方刚才这番话的不理解。 …… …… 与此同时—— 紧跟在那名矮小男子身后的间宫,一直令自己与这名矮小男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既没有离矮小男子太近,也没有离这名矮小男子太远。 这名矮小男子时不时地回转回头,朝自己的身后望望。 但他的反跟踪水平一看就比不上间宫的跟踪水平。 尽管他已经回头了无数次,但他没有一次是有成功发现一直躲在他身后隐蔽处紧跟着他的间宫。 不过这也不能怪这名矮小男子无能。 间宫刚才和绪方所说的那一番话并非是假话。 他的的确确有研习过与跟踪有关的忍术。 没有一定水平的人,还真识破不了间宫的跟踪。 间宫紧跟着这名矮小男子离开松町,进入一座不知名的大山,朝这座山的山头笔直进发。 最后——一栋与周围的花草树木相比相当突兀的气派宅邸出现在了间宫的视野范围之内。 望着这栋气派宅邸,一抹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的微笑,自间宫的脸上浮现。 “找到了……” …… …… “我还以为……会在这个地方干活的女孩子,都是被根岸家族胁迫来的。” 绪方轻声道。 “女孩们干起活来,肯定一个个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甚至哭哭啼啼的。” “但你却和我这想象中的模样不太一样……” “你看上去……好像并不讨厌这份活一样……” 绪方的话音刚落,阿甲便露出爽朗的微笑: “对啊,我本来就不讨厌我现在正在干的这份活。” “的确,就像武士大人你刚才所说的那样,有很多女孩都是被根岸家族胁迫过来的。” “她们干起活来也的确和你刚才所说的一样,心不甘、情不愿,导致总是被客人所投诉。” “但我和她们不太一样。” “我不是被胁迫过来的,我是自愿过来的。” 说到这,阿甲的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 “我的父母,只是一介贫农……像我父母那样的贫农,只要随便来个蝗灾、旱灾、水灾,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大概是在4年前,还是5年前吧,他们捱不过那可怕的‘天明大饥馑’,全都……饿死了……” “无一技之长、无路可走的我,只能选择来这里干活。” “虽然每天都很辛苦,但我却并不怎么感觉痛苦。” “因为——我能够靠我自己养活我自己,我还可以活着。” 说到这,阿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带着几分苦涩之色的浅笑。 “武士大人,你身为堂堂武士,可能不太了解我们这些普通的老百姓。” “在这样的世道下,身为普通老百姓的我们,光是能活着就足以感到万幸了。” “我们身为普通老百姓,要想好好地活着,就只能拼尽全力。” “也许有很多人瞧不起我这种靠出卖肉体来维生的贱人。” “但不论其他人怎么看我,我对我自个的看法都不会变。” 阿甲脸上的微笑多出了几分自豪之色。 “我觉得我非常地了不起。” “因为我既不偷,又不骗,也不谋财害命,靠着自个的努力,顽强地活了下来。” 说罢,阿甲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双眼眼眶。 “抱歉……武士大人,让您见笑了……我好像……说得太多了一些……” “没有的事……”绪方缓缓道,“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抱歉,都怪我的好奇心,又是问你一天接待多少客人,又是说这个道那个的,问了你很多失礼的问题……” 听到绪方的这番话,阿甲再次爽朗地大笑了几声。 “哈哈哈哈哈!武士大人,您真的很有意思啊,我第一次看见像你这样特别的客人!” “我遇见的所有客人在见到我都是急不可耐地登床,只有您愿意静静地听我说这些心里话。” 阿甲再次抬手,擦了擦眼角那因大笑而泌出的泪珠后,呈“大”字型躺回到床上。 “好了,武士大人。谢谢您愿意听我倾诉这么多。” “让我们开始吧。” “如果不快点开始的话,武士大人你的钱就要白花了哦。” “我可是我们店里最贵的那几个人之一呢,您如果不抓紧时间的话,可就要浪费了啊。” “为了感谢您愿意听我说这么心里话,我会尽量满足您所有的要求的哦~” …… …… 一对对身穿以黑色为主色调的特殊队服的武士们,排成整齐的队伍,在松町内急速奔跑着。 在地图的帮助下,他们掠过一条条街道,钻进一条条小巷,以最快的速度朝根岸家族所开设的那家游廓奔去。 松町内的町民们看见街上尘土飞扬,这么多穿着他们此前从未见过的队服的武士们在次疾奔,纷纷面露疑惑、错愕之色。 多亏了那张佐野宗宪暂交给长谷川的那份松町地图的福,长谷川得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了这座青楼。 抵达这座游廓的,除了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还有负责配合长谷川的龙野藩的与力、同心们。 与力、同心们在今井的指挥下,将游廓周边的行人全部请离,要么进到附近的店铺里,要么就走远,走到看不见这座游廓为止。 那些商铺也被暂时关闭大门,并被要求——接下来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当作没有听见。 进入游廓范围后,长谷川立即做了几个手势。 跟在他身后的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立即分成4队,从4个不同的方向靠近这栋游廓。 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负责包围游廓,龙野藩的与力、同心们负责封锁游廓周边的各大路口。 至此,在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与龙野藩的与力、同心们的配合下,一张针对这间游廓的包围网已经被张开。 第144章 突击 包围游廓的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都潜伏在暗处,所以即使游廓内的人将头向外探出,也看不到火付盗贼改官差们的身影。 长谷川躲在游廓前方一个路口的拐角处。 他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镜子,小心地朝外伸出。 借着这面小镜子地反光,令长谷川不必将头伸出去,野能看清这座游廓目前的状况。 这间游廓的各扇窗户仍旧紧闭,直到目前为止,毫无动静,游廓内的人似乎还没有发现他们已经被暗中包围了。 长谷川估算了下负责破门而入的部队与这座游廓之间的距离。 同时也估算了下负责破门而入的部队大概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才能冲进去。 据长谷川的估计——大概只需要3个呼吸的时间,他的部下们便能顺利冲进去。 “长谷川大人。”站在长谷川旁边的今井汇报道,“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好。”长谷川点了点头,“那就不等了。破门!” …… …… “为了感谢您愿意听我说这么心里话,我会尽量满足您所有的要求的哦。” 绪方还没来得及回复阿甲这句极具诱惑的话,他的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绪方……隐约之间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阿甲。”绪方将脑袋朝窗户所在的方向歪了下头,“你听到了没有?” “嗯?”阿甲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紧闭的窗户,凝神倾听了起来,“什么都没有啊。” “对……”绪方的脸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就是什么都没有……” 这座游廓所坐落的位置虽然偏僻,但还是有些行人会从底下经过。 直到刚才为止,绪方都还能听到窗外响起稀稀拉拉的行人走路声,以及谈话声。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窗外的动静,真的可以用落针可闻来形容。 绪方刚想起身拉开窗户,看看窗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游廓底下突然传来了巨响…… 这是游廓的大门被撞破的声音。 …… …… 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早就已经准备就绪了。 得到“破门”的命令后,早就各就各位的官差们立即行动了起来。 2名拔刀在手的官差打前锋,他们笔直地朝游廓的大门冲去。 他们不做任何的减速、停留,在冲到游廓大门前后,便直接用他们的肩膀撞向游廓的大门。 木制的大门,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这2名官差的巨力。 随着“喀拉”一声巨响,游廓的木门被直接撞开。 这2名负责撞门的官差直接跟着这扇被撞开的木门一起朝游廓里面倒下。 在这2名官差撞开大门的下一刹那,足足4名手持铁炮的官差直接端着他们的铁炮冲进游廓内。 他们手中的铁炮的火绳已经点燃,并已在火绳夹紧手柄中卡好,整杆铁炮处于随时可以射击的状态。 这4名铁炮手在突入游廓里面后,便对着游廓内被这一突如其来的“袭击”而吓得大叫的众人大喊着: “趴下!全都趴下!” 茫然无措的游廓内众人在听到官差们的这一声接一声的大喊后,赶忙趴伏在地上,连动也不敢动。 而刚才那2名负责撞门的官差此时已经重新站起来,提着手中的刀,冲在负责持铁炮的同伴身前,给自己的同伴打着掩护。 他们的这一系列动作行如流水,流畅至极。 仿佛做过无数遍这套动作一般。 2名持刀的官差走在最前面打前锋。 2名持铁炮的官差将铁炮对准前方。 另外2名持铁炮的官差则将后背紧贴在负责将铁炮瞄向前方的同伴的后背,将铁炮对准他们这个小组的后方。 6人互相配合,徐徐前进。 在这6人率先攻入游廓内后,后续的其余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也陆续涌入游廓内。 在游廓外,负责使用弓箭的官差们持弓而立。 他们的目光紧盯着游廓的二楼,谨防有任何人从游廓的二楼内跳下。 这些涌入游廓内的官差们将游廓内的每间房间的房门都粗暴地拉开。 不论这间房间内的人都在做什么事情。 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寻带有武士刀的武士! 只要是武士就抓起来!之后再慢慢辨别哪个是他们的目标! 冲入游廓内的官差们兵分两路,一路负责搜寻一楼,另一路则负责搜寻二楼。 这座游廓总共就只有2层楼。 这座游廓二楼的房间就要比一楼的房间要少上许多。因此负责搜寻二楼的官差们的动作要快上不少。 每拉开一间房间的房门,便会引起房内的男人和女人的尖叫。 在官差们吼了一嗓子后,他们便会立即噤若寒蝉起来。 这座游廓现在的生意很好。 官差们拉开的每一座房间都有客人与女人在里面。 哗。 负责搜寻二楼的官差们又拉开了一座房间的纸拉门。 但这座房间内的景象,却令官差们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因为——这座房间内竟然十分难得的空无一人。 “这个房间没人吗……” “先搜一下吧。” “是。” 经过一番简单的交流,4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端着手中的武器,缓步踏入这座“空房”内…… …… …… ——敌人……4人…… ——2人持刀……2人持铁炮…… 壁橱门并没有完全关严实,留了一小条缝隙。 而绪方便透过这一小条缝隙来观察步入房内的敌人情况。 在大概几个呼吸之前,绪方和阿甲还待在这间“空房”里面。 听到楼下传来破门声以及呼喊声、上楼声,绪方立即拉着阿甲躲入房内的壁橱里。 这座房间的壁橱还算大,2个人挤一挤的话,还是能够挤进去的。 绪方与阿甲刚躲入壁橱中,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便拉开了房门,看到了这间“空房”。 绪方并不认得壁橱外的这些人都是谁。 但是根据他们身上那统一的制服、精良的武器、训练有素的动作,不难判断出——他们是官府的官差。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官差。 一般的官差可没有铁炮可用。 绪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官府的官差来这里。 但他知道——身为“全国特级通缉犯”的他,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比较好。 第145章 猿叫与示现流 阿甲现在正用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口鼻,连大气也不敢出。 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本能地感觉到——她现在最好保持安静。 刚才在拉阿甲进入壁橱时,绪方就已经拔刀在手。 目前正与阿甲一起躲在壁橱内的绪方,一面攥紧着右手的刀,一面往右手掌哈着热气,温暖着在这样的大冬天里有些冰凉的右手。 至于左手则放在自己右腋的腋下,用右腋的体温来温暖左手掌。 让手暖和起来,能更加方便他挥刀。 在暖手的同时,绪方透过壁橱门的这一丝缝隙,对壁橱外的官差们进行持续的观察。 步入房间内的官差总共就只有4人,没有其余人。 那2个拿刀的官差倒还好,但那2个拿铁炮的官差就让绪方有些头疼了。 他还没有试过对付铁炮。 能否在这么狭窄的环境内避开铁炮的射击——因为没有试过躲子弹,所以绪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否做到。 这座房间本来就不大,能搜寻的地方就这么点。 很快,这4名官差便缓步朝绪方、阿甲二人藏身的壁橱走来…… 望着逐步靠向这边的这4名官差,绪方停止了对右手掌的哈气,同时也把左手掌从右腋抽出,搭放在左腰间的胁差刀柄上…… …… …… “啧……” 间宫望着正包围游廓的火付盗贼改的官员们,脸沉了下来。 “为什么火盗改的人会在这里……” 间宫现在正位于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针对那座游廓的包围网之外。 顺利侦察到根岸家族大本营所在地的间宫刚折返回来,便看到了正包围着游廓的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 据间宫目测——包围游廓的火盗改的官差们约有20余号人。 至于目前冲入游廓的火盗改的官差们有多少,间宫就不清楚了。 虽然不知道火盗改的官差们出现于此处是不是与他有关,但间宫知道——留在游廓内的绪方有麻烦了。 “没办法了……” 间宫将按在鞘口处的左手拇指一翘,将打刀弹出鞘口…… 然而——就在这时,间宫看到了一道正从另一个方向快步靠向火盗改的包围网的人影。 而这道人影……熟悉至极…… …… …… “长谷川大人!长谷川大人!” 一名官差跌跌撞撞地朝长谷川跑来。 “游廓的西侧遭遇敌人袭击!游廓的西侧遭遇敌人袭击!” “什么?!”长谷川的脸上浮现出惊愕之色,随后沉声反问道,“来敌多少?” “1、1个!” 长谷川脸上的惊愕之色变得更浓郁了些。 “都跟我来!” 跟身后的今井等人招呼了一声后,长谷川便领着今井等人朝游廓西侧的包围网奔去。 来到游廓西侧的包围网,长谷川看到了一名手持打刀、戴着顶斗笠的武士。 这名武士所戴的斗笠是特制的斗笠,斗笠边缘缝有一块黑纱布。 这垂下的黑纱布刚好够挡住这名武士的脸,令长谷川连这名武士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都看不清。 只能根据他露在衣服外的肌肤,判断出这名武士是一个年轻人。 这位不知来历的武士正与一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对阵。 “喔噢噢噢噢噢噢噢——!” 这位不速之客一边发出骇人的尖锐高呼,一边将手中的刀高高举起。 因为这名不速之客的这尖锐高喊实在太过嘹亮、太过吓人,令在场的不少年纪较轻的火盗改官差们只感觉头皮发麻。 听着不速之客的这尖锐嘹亮的高喊,看着他手中那高高举起的刀,长谷川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不要接他的刀!” 虽然长谷川已经尽己所能地以最快的速度发出提醒,但这名年轻官差还是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刀,去挡这位不速之客的刀。 铛——! 二人的刀在半空中相撞。 年轻官差的刀被直接劈断。 而这位不速之客的刀在劈断这位年轻官差的刀后余势不减,直接在这名年轻官差的脖颈处斩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萨摩的示现流……!”长谷川沉声道。 攻敌时发出气势惊人的“猿叫”、对敌人发动威力惊人的下劈——长谷川一眼便认出了这名不速之客所使用的剑术是萨摩藩代代相传的示现流。 负责使用铁炮的官差们现在都已经冲进游廓内了。 守在游廓外的官差,仅剩下持刀的、持叉的与持弓箭的。 那些手持弓箭的官差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弓,对准这名不速之客……或者说是对准这名“示现流高手”。 从“示现流高手”的这步法中不难看出——他有躲避箭矢的经验,或是进行过类似的练习。 不论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对他射出多少根箭矢,都被他灵巧地躲开,没有一根箭矢是成功射中他的。 “今井……!”长谷川一面沉声说道,一面将他身上的那件黑色羽织扯下。 “明白!”站在长谷川身侧的今井在应和的同时,也跟着长谷川一起将身上的羽织扯落在地。 二人的羽织还未落地,长谷川与今井二人便宛如两根离弦之箭,从“示现流高手”的左右两侧朝他包抄而来。 在朝这名“示现流高手”夹击而来的同时,长谷川与今井二人拔刀在手! “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示现流那标志性的猿叫再次响起。 “示现流高手”将他那高高举起的刀,朝冲在最前面的今井的脑袋劈去! 今井可不是什么不懂得如何应付示现流的剑术菜鸟。 面对“示现流高手”劈来的刀,今井冷哼一声,双脚灵活地旁边一踏。 今井没有去硬接“示现流高手”的刀,而是以灵活的步法闪过他的攻击,然后挥刀朝“示现流高手”展开反击! 铛! “示现流高手”不仅斩击威力奇大,身手也极其地灵活。 仅仅只是瞬息之间,“示现流高手”便将他刚才劈出的刀收了回来,架住了今井的斩击。 而在“示现流高手”架住今井斩击的下一瞬,长谷川的攻击来了。 长谷川与今井二人像是提前约定好的一般,其合作流畅无比,行云流水。 在今井拖住“示现流高手”时,长谷川一转刀锋,将刀刃对准“示现流高手”的胸膛,朝“示现流高手”的胸膛笔直地刺去! 第146章 佛敌 然而——“示现流高手”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他将握刀的双手向前一推,凭借着自己那远在今井之上的力量,将正与他对刀今井给推开,随后敏捷地朝身侧一跳,躲开了长谷川的刺击。 尽管刚才的这场二人合作并没能成功击伤或击杀这名“示现流高手”,但长谷川与今井顺利地拖住了这位不知来历的不速之客。 长谷川与今井之间的配合行云流水,彼此之间似乎进行过无数次这样的配合一般。 今井负责辅攻,专注于将这名“示现流高手”缠住、为长谷川制造攻击机会。 长谷川则负责主攻,在今井的配合下,对这名“示现流高手”展开一道接一道凌厉的攻击。 在长谷川与今井的合击下,“示现流高手”渐渐落入下风,面对二人的夹击,慢慢地只剩招架之力。 长谷川还没来得及为顺利压制住“示现流高手”而感到开心呢,他便听到了在游廓所在的方向,传来了奇特的声响。 什么东西被撞碎的声音,紧接其后的是2道铁炮开火后独有的“砰”声。 因为正专注于和“示现流高手”拼杀的缘故,长谷川只能勉强用余光来观察游廓目前的动静。 长谷川只看见一道浅葱色的影子稳稳地落在游廓之外的大道上,其周围的地上散落着窗户的残骸…… …… …… 大概几个呼吸之前—— “什么声音?” “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好像听到有猿猴的声音……” “难道是猴群袭击我们这儿了?” “听这动静,外面是打起来了吗……” …… 游廓外突然响起的奇异声响,吸引了即将靠近绪方和阿甲藏身的这间壁橱的那4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 被不断自屋外传来的奇异声响给惊到的这4人,原本快要来到壁橱之前的双脚一顿,朝房间那紧闭的窗户投去疑惑的目光。 绪方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现在只想对闹出这么大声响的人说——真是帮大忙了。 托了外面这动静的福,转移了这4名火付盗贼改的注意力。 没有比这更好的脱逃时机了。 绪方没有做任何迟疑。 直接拉开壁橱,朝外奔去。 绪方的目标,是房间内唯一的那扇正紧闭着的窗户! 因注意力被外面的动静给吸引了的缘故,直到绪方都奔到窗户跟前了,这4名官差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发生何事了。 “给我站住!” “他手上有刀!是武士!” …… 持刀的2名官差朝旁边一闪,给持铁炮的2名同伴让出射击空间,并不妨碍他们二人的射击。 而这2名持铁炮的官差也以最快的速度端起了他们手中的铁炮,并扣动了扳机。 砰! 砰! 2声巨响响起。 硝烟自铁炮的枪口向外逸出。 2颗弹丸自枪口向外激射而出。 然而,很可惜——这2颗弹丸都并没有击中绪方。 因为在这2名官差扣动铁炮的扳机时,绪方已经将由纸与木制成的窗户给撞碎,冲出了房间,向游廓之外的大道上的跳去。 如果包围网没有乱掉的话,即使绪方撞碎了二楼房间的窗户,向外逃出也没有用。 因为那些负责持弓箭的官差们都守在了游廓之外。 一旦绪方顺着二楼房间的窗户逃出来,定会遭到弓箭手们的集火。 当然,以上的这些情况,都建立在——包围网没有乱掉。 十分可惜的是——因为“示现流高手”的突然袭击,原本紧密的包围网现在已彻底乱掉。 守在游廓之外的官差们的注意力都被那名突然袭来的“示现流高手”给吸引。 直到绪方都撞碎二楼房间的窗户,并平稳落地后,这些官差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人逃出来了。 双足一触到地面,绪方便立即环顾着四周,寻找最佳的出逃方向。 他的头刚一抬起,一道熟悉的大喝便自北面响起: “绪方君!这边!” 这是间宫的声音。 绪方没有多做犹豫,右手攥紧了刀,朝间宫的声音所传来的方向冲去。 间宫现在正站在游廓北面的路口处。 他的脚边躺着几名已经没有了生息的同心的尸体。 绪方知道这帮官差持有着大量远程武器。 因此在朝间宫所在的方向冲去时,并没有走一条直线,而是走着条弯弯曲曲、毫不规律的曲线。 …… …… ——可恶! 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那名披着浅葱色羽织的武士正朝游廓的北路口逃去,以及看到在游廓的北路口处站着一名戴眼镜的年轻武士后,长谷川破口大骂着。 就因为“示现流高手”的捣乱,令原本相当完美的抓捕行动变成了现在这副尴尬的局面。 身为火付盗贼改的官差可不允许今次的抓捕行动以如此难看的方式收场。 就在长谷川准备向他的部下们下令,大喝一声“去追那个穿浅葱色羽织的武士和眼镜武士”时—— 他的余光发现正有一根黑色的细长物体正自他与今井二人的头顶,朝他们俩激射而来! 虽然因这根黑色细长物体的飞行速度过快,看不清它的模样。 但是长谷川无数次和强敌对抗所锻炼出来的战斗本能告诉他——得赶紧躲开! 长谷川将已经涌到口中的追击命令吞回肚腹中,抬起左手拉住身旁今井的后衣领,扯着今井向后退去,并大喝道: “今井!闪开!” 长谷川与今井二人刚从他们所站着的地方离开,一根自他们的头顶上方而来的黑色细长物体便稳稳地刺进了今井刚才所站着的那片土地之中。 拉着今井一口气连退数步后,长谷川稳住身形,然后赶忙朝他们两个刚才所站的地方望去。 这根黑色细长物体,是一柄刀。 一柄从刀身到刀镡再到刀柄通体漆黑的刀。 唯有刀柄处多了一些金色的点缀。 望着这柄刚才从天上飞下来、倒插在地上的黑刀,长谷川的瞳孔猛地一缩。 双唇翕动,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沉声嘟囔道: “宝刀……‘阎魔’……!” 呼——! 这时,一道人影自“示现流高手”、长谷川与今井3人打斗处旁边的民房顶上跳下。 这道人影稳稳地落在这柄黑刀旁边。 抬起左手,将这柄倒插在地上的黑刀拔出,然后在身前一横。 望着手持宝刀“阎魔”的这道人影,长谷川沉着脸,低喝道: “轮到……你登场了吗……‘佛敌’!” 第147章 奇怪的呼吸 这名突然自旁边的民房顶上跳下的不明人士,和那名“示现流高手”一样,戴着顶特制的斗笠。 斗笠的边缘缝有一圈黑纱布。 自然垂下的黑纱布刚好可以可以遮住他的脸,让外人连他的模样都看不清。 此人与其他武士相比,最大的不同便是——此人的打刀和胁差是插在右腰间。 同时,他也是左手持刀——是一名左撇子剑客。 在如临大敌的长谷川正紧盯着身前的这名新的不速之客时,一旁的今井沉声朝长谷川询问道: “长谷川大人……需要去追击那个披浅葱色羽织的武士和‘流光八幡’吗?” “……不必了。”长谷川沉声道,“现在……首先对付‘佛敌’!今井,去将留在游廊内的人全都给我叫出来!其余人整队!” 随着长谷川的一声令下,他身后的火付盗贼改众官差们立即动了起来。 一条条整齐的队列在长谷川的身后成型。 “掷!” 长谷川的命令声刚落下,位于他后方的众官差们立即朝前方的“佛敌”与“示现流高手”扔去一根根竹筒。 面对朝他们砸来的这些竹筒,“示现流高手”举起手中的刀,摆好架势,准备将这些朝他们飞来的竹筒一一斩断。 然而——这些竹筒还没飞来,“佛敌”就抓着“示现流高手”的衣领,朝后激退数步,远远地避开了这些竹筒,没有去碰这些竹筒。 “啧……”见“佛敌”与“示现流高手”远远避开他们掷出的竹筒,长谷川脸变得更加严肃了起来。 在拉着“示现流高手”后退后,“佛敌”偏转过头,在“示现流高手”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因距离太远、“佛敌”音量太小的缘故,长谷川听不清“佛敌”跟“示现流高手”都说了些什么。 只看到“佛敌”在结束对“示现流高手”的耳语后,“示现流高手”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手中打刀的刀尖贴回鞘口,收到回鞘,随后转身迅速离开了此地。 只留“佛敌”一人还持刀站在原地。 长谷川并没有去追击那个“示现流高手”的打算。 毕竟相比起那个不知何许人也的“示现流高手”,还是“佛敌”更重要些。 “‘佛敌’!”长谷川沉声道,“或许我该夸赞你的勇气呢。我都还没有找到你,你自个倒主动找上门来了。” “刚才那个使用萨摩的示现流的家伙,是你的新部下吗?” “我还以为你的部下,只有那个戴着副稀罕玩意的‘流光八幡’呢。” “佛敌”沉默着。 对于长谷川刚才所说出的这一大番话,“佛敌”似乎根本没有想要搭话的意思。 “……‘佛敌’,你还是老样子啊。从不说话,也从不露脸。” “不过也无所谓。我对你的声音如何,长相如何,一点兴趣也没有。” “乖乖束手就擒!” 长谷川发出厉喝,同时攥紧手中的刀。 “把你手中那柄本不属于你的刀放下!” “佛敌”仍旧沉默着。 也没有按照长谷川刚才所说的话,乖乖把手中的那柄黑刀放下。 不过长谷川也早就料到了“佛敌”这种丝毫不配合他的这种行为了。 他本来就不认为自己能够靠三言两语就说动“佛敌”乖乖束手就擒。 如果“佛敌”有这么容易对付,他们早就把“佛敌”绳之以法了。 长谷川刚才之所以和“佛敌”说这么多,纯粹只是为了——争取时间而已。 为刚才突入进游廓内的铁炮手们的归来争取时间。 长谷川不着声色地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身后的动静。 铁炮手目前正从游廓内鱼贯而出。 据长谷川的目测,已经成功有三分之二的铁炮手顺利从游廓中冲出。 望着正逐渐赶回来的铁炮手们,长谷川在心中暗道着: ——很好……快了……就差一点点了…… 就在长谷川为铁炮手们的迅速赶回感到高兴之时—— 嚓! 他突然听到身前响起草鞋踏地的声音。 长谷川赶忙将注意力放回到自个的前方。 只见“佛敌”提着他的那柄黑刀,朝长谷川冲来! ——可恶!攻击的时机挑得真好!刚好挑在了铁炮手们还没准备好的时候! 长谷川一边为“佛敌”的进攻时机的挑选之好而感到愤恨,一边用双手握紧手中的刀时—— “长谷川大人!小心!” 他的身后响起一道年轻的大喝声。 随后,一名扶着腰间佩刀的年轻官差从长谷川身后的队列中冲出,朝“佛敌”迎去。 这名年轻官差,正是那名被长谷川和今井都非常看好的新人——橘平太郎。 橘平太郎之所以被长谷川和今井所看好,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办案能力不错,另一方面的原因便是因为他的剑术和同龄人相比相当不赖。 橘一个箭步冲到了长谷川的跟前,然后拔刀在手,朝身前的“佛敌”劈去。 铛! 橘的刀,与“佛敌”的黑刀在半空中相撞。 “唔……” 在二人的刀与半空中相撞,擦出点点火星后的下一瞬,橘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 而这声痛呼带着点难以置信之色。 橘感觉自己似乎劈到了一块砖墙。 不论他如何使力,都推不动身前的“佛敌”。 虽然因为“佛敌”戴着那顶特殊的斗笠的缘故,导致旁人看不清“佛敌”的样貌,但对于他的身形,旁人还是看得出来的。 “佛敌”的身体算不上高大。 根据身上的衣服的膨胀程度来看,“佛敌”的身材应该也不算多么强壮。 但就是这么一个算不上高大、算不上强壮的家伙,却能源源不断地朝橘压来令橘感到难以置信的巨力。 ——嗯?这家伙的呼吸…… 因为二人正架着彼此的刀的缘故,所以橘能够十分清楚地看到身前“佛敌”胸口的起伏状态。 橘望着“佛敌”胸口的欺负状态,惊奇地发现——“佛敌”目前的呼吸,并不是平常人那样,以十分规律的节奏来呼吸。 而是以一种……虽然也很规律,但是却相当古怪的节奏来呼吸。 橘从未见过这样的呼吸节奏…… 第148章 “宝刀”阎魔 “橘!退下!” 橘的身后响起长谷川的大喊。 随后,橘便听到他的身后利刃割开空气的破风声。 长谷川手中的刀刃,化为刺眼的刀光,朝正与橘角力的“佛敌”扫去。 “佛敌”向前猛地一推,将身前的橘推开,结束了与橘的角力,并立即将手中的黑刀竖起,挡住长谷川的这记横斩。 “橘!”长谷川再次朝橘大喊道,“快点退回去!他不是你能应付的对手!” “长谷川大人!”橘回应道,“我来帮您!” 然而——橘的这份请战,被长谷川给立即驳回。 “不需要!你快点退回去!” 长谷川和橘此前并没有试过互相配合杀敌。 与陌生的人相互配合,只会碍手碍脚,反而发挥不出自己应有的实力。 与长谷川配合次数最多、彼此之间最为默契的今井现在正在组织铁炮手们列队。 因此长谷川也只能暂时靠自己一人来先缠住“佛敌”。 橘不敢违抗长谷川的命令,只能依照长谷川的命令,乖乖地退回队列之中。 呼——! 破风声对准长谷川的脸呼啸而来。 面对朝他的脸迎面劈来的黑刀,长谷川面不改色,挥刀迎之。 铛! 铛! 铛! …… 利刃的碰撞声不断炸响。 “佛敌”一直与长谷川展开贴身战,使得那些手持弓箭、铁炮等远程武器的官差们都不敢攻击“佛敌”,只怕误伤长谷川。 铛! 又一次架开“佛敌”的斩击后,长谷川朝手中的刀刃瞥了一眼。 长谷川手中的这柄原先完好的刀,此时刀刃上已经出现了数个豁口。 望着这些豁口,长谷川不禁感到心中一沉。 身为火付盗贼改的长官,长谷川所使用的刀,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刀。 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宝刀,但也是一柄请良匠打造出来的好刀。 而自己的这柄好刀,此时密布豁口。 而“佛敌”手中的黑刀——完好无损。 这柄黑刀的刀刃仍旧完整如新,就像没被使用过一般。 “……真不愧是大宝刀‘阎魔’啊……本象寺的至宝之名,真是名不虚传……”长谷川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这般嘟囔着。 “长谷川大人!” 就在这时,长谷川的身后响起了今井的声音。 “已经准备就绪了!” 今井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东西准备就绪了,但长谷川一听就听出来了今井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刚才突入游廓内的铁炮手们已经全部从游廓内退出来并列好队了! 然而——长谷川还没来得及对今井的这番大喊做出回应,他便瞥见了身前的“佛敌”突然转过身去…… 然后不做任何迟疑地朝远离他们火付盗贼改的方向奔去。 在奔跑的同时,“佛敌”把手中黑刀的刀尖贴回右腰间刀鞘的鞘口,然后收刀回鞘,一边扶着腰间的刀,一边在长谷川等人的视野范围内迅速缩小着自己的身影…… “追!”长谷川咬了咬牙,“快追!” 说罢,长谷川率先收刀回鞘,然后身先士卒领着部下们对逃跑的“佛敌”展开追击。 “佛敌”并没有一直走在大道上。 在长谷出率领着他的部下对他展开追击后,“佛敌”便向右一转,“哒哒”两声,窜上了旁边民房的房顶,然后在各座民房的房顶上进行着移动。 长谷川以及他麾下的部下中,可都没有“佛敌”这么好的身手,可以以如此灵巧的脚步窜上民房的房顶,并在其之上移动。 “射击!”长谷川下令道,“打中‘佛敌’也没有所谓!把他从房顶上打下来!” 有了长谷川的这道命令,他的部下们不再有任何顾虑。 拿弓箭的端起手中的弓箭,拿铁炮的端起手中的铁炮,对正在各座屋宅的房顶上进行移动的“佛敌”进行着射击…… …… …… “哈……哈……哈……哈……” 间宫与绪方一前一后地在松町附近的一座大山中疾驰着。 “逃到这里应该就足够了……” 望了一眼他与绪方的身后的间宫,一边这般说着,一边慢慢放缓了脚步。 绪方跟着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 “刚才那帮穿着黑色的制服,又是拿弓箭,又是拿铁炮的家伙都是谁啊……”绪方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朝间宫这般问道。 “火付盗贼改。”间宫答道,“一个专门负责抓凶恶窃贼以及纵火犯的衙门。” “他们现在的领头人叫长谷川平藏,是一个很麻烦的家伙。” “这帮家伙不仅拥有拔刀的特权,还能使用弓箭、铁炮等各种武器。” “所以他们算是一支特殊的军队吧,一支以抓凶恶窃贼及纵火犯为己任的特殊军队。” “虽然他们的主要职责是抓凶恶窃贼及纵火犯,但因为他们的本事高强的缘故,偶尔也会被幕府派来抓抓凶恶的杀人犯。” “这么说——”绪方咧嘴笑了一下,“这帮官差是来抓我的吗?” “极有可能。”间宫朝绪方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不过也有可能并不是来抓你的,而是来抓同样也在那座游廓内的凶恶罪犯,只不过你刚好在场而已。” “我管那帮家伙想要抓谁。”绪方摆了摆手,“反正不论他们想要抓谁,都不影响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依旧不变——赶紧拿回我的钱,然后迅速离开这里。间宫,有成功找到根岸家族的大本营吗?” “当然。”间宫耸了耸肩,“我们的运气相当不错——你刚才进了那座游廓后,有个矮子跑回他们根岸家族的大本营报信了。” “而我也顺利跟着那个矮子,一路找到了他们的大本营。” “我们走吧,绪方君。他们的大本营就在这座山的深处。” …… …… “找到了吗?” “不,没有找到……” “那边呢?” “也没有……” “混账……那个家伙跑哪去!” …… 类似于此的交流声、斥骂声,在松町的各处不断响起着。 能够在房顶上移动的“佛敌”,其行进路线可就要比长谷川他们要丰富得多了。 虽然众官差不断地对“佛敌”倾斜着箭矢与弹丸,但因“佛敌”的速度实在太快,而且“佛敌”似乎也有着躲避这些远程武器的经验的缘故,这些朝他倾斜而来的箭矢、弹丸没有一发是成功击中“佛敌”的。 “佛敌”在房顶上一转、一拐、一跳。 转瞬之间,便在只能在地面上迟钝地跑着的长谷川等人的视野范围内消失了…… 第149章 本象寺的至宝 长谷川自然是不甘心就这么让“佛敌”跑掉。 在长谷川的命令下,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四散而开,散到松町的各处去搜寻“佛敌”的踪影。 然而一顿搜寻下来,其结果是——毫无成果。 “可恶!” 今井朝身侧的土墙重重地擂了一拳。 “好不容易撞见了‘佛敌’,结果就这么被他给跑了!” 相比起今井的愤懑不平,长谷川的状态就要平静许多。 “好了,今井。”长谷川轻声道,“在这里感到愤愤不平也没有用。对于‘佛敌’的棘手程度,你和我应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不仅剑术超群,身手也极其敏捷,当他铁了心地要逃跑时,抓住他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就要看我们的运气了。” 橘此时就站在长谷川和今井的身旁。 在今井和长谷川的话音落下后,橘呢喃道: “他就是……‘佛敌’吗……” “没错……”今井偏转过头,朝橘露出苦笑,“刚刚那个拿黑刀的家伙,就是‘佛敌’。如何?体会到他的棘手程度了吗?” “嗯……”橘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佛敌”逃跑之前,橘和“佛敌”对过一招。 虽然仅仅只是对了区区一招,但仅凭这一招,橘就感受到了——他和“佛敌”之间的剑术水平,有着极其巨大的差距。 刚才如果不是长谷川及时介入,否则橘敢肯定——他在那个“佛敌”面前应该走不过3招。 “‘佛敌’是我长谷川平生以来见过的最棘手,同时也是最神秘的贼人。” 此时,一旁的长谷川接话道。 “不知道他的声音,不知道他的长相,不知道他的年龄,不知道他使用哪种流派的剑术。” “唯一知道的事情,便只有他是一个左撇子剑客,使用着他2年前从本象寺那盗来的宝刀——‘阎魔’。” “‘阎魔’……?”橘咀嚼着这个字眼,“就是‘佛敌’刚才所使用的那把黑刀吗?” “没错。”长谷川点了点头,“2年前,‘佛敌’袭击并焚毁了奈良的第一大寺——本象寺。将本象寺烧成一片火海,并盗走了在本象寺内供奉了二百余年的至宝——宝刀‘阎魔’。” “因为他这烧寺盗宝的滔天恶行,被佛界人士贬称为‘织田信长再世’,于是将他称之为‘佛敌’。” “为了方便起见,我们也一直‘佛敌’、‘佛敌’地这么称呼他。” “这家伙不仅纵火还盗宝。纵火的地方还是神圣的本象寺,盗走的宝物也是屈指可数的至宝,算是我们火付盗贼改的死敌了。” 长谷川的话音刚落,一旁的今井便长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啊,花费了2年的时间,还是不能将其绳之以法……” “今井,慢慢来吧。”长谷川抬起手,拍了拍今井的肩膀,“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将‘佛敌’,以及他的那些部下统统抓起来!” 既然已经让“佛敌”给溜掉了,长谷川也只能无奈接受这个事实,下达了收队的命令。 长谷川的收队命令刚下达,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面露迟疑之色的橘,终于鼓起了勇气朝长谷川问道: “长谷川大人!那么……跑掉的那个披着浅葱色羽织的武士,以及那名眼镜武士怎么办?” “嗯?哦,那2个人啊。那2个人也慢慢来吧。” “我想——我们很快就可以抓住那2个人了。” 说到这,长谷川的脸上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为了对付那2个家伙,我已经准备好后招了。” …… …… 松町外,某片树林内。 “示现流高手”抱着他的刀靠坐在一棵大树的树底下。 沙、沙、沙、沙、沙…… “示现流高手”听到自己的身侧传来踏雪声。 循声望去,便见到了一道正朝他这边跑来的熟悉身影。 “主公!” “示现流高手”一边高呼着,一边摘下了他头顶的斗笠,露出了一张俊美的脸庞。 “浅井。” 刚从长谷川等人的围攻下逃出来的“佛敌”朝“示现流高手”说道。 “抱歉,我来晚了。” “主公,您可有受伤。” “没有。城町那样的地形对我很有利。我没有受伤,也顺利地甩掉了‘鬼平’。” “主公……” “示现流高手”——或者说是浅井朝身前的“佛敌”露出一抹苦笑。 “还请您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你是不相信我能顺利地给你断后吗?” “不。”浅井摇了摇头,“我不是在说这个。我说的是不要再搭上性命去帮助一个陌生人了。” “我们和那个‘刽子手一刀斋’非亲非故,何必为了掩护他逃出去而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 “不论如何,火付盗贼改对我们来说,都是极其危险的一帮人。” “我们这次能顺利从火付盗贼改的面前逃走,但下次说不定就逃不走了。” “为了帮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而做到这个地步……主公,我觉得这样不值。” “……浅井。” “佛敌”在沉默了一会后,轻声说道。 但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冷冰冰的,似乎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在内。 “间宫他对绪方一刀斋很感兴趣。” “而我——其实也对绪方一刀斋很感兴趣。” “如果让绪方一刀斋就这么落入‘鬼平’的手中未免就太没趣了。” “浅井,你如果对帮助下陌生的人这种事情很反感的话,那我以后可以考虑不再让你去做类似的任务。” “主公……”浅井露出一抹仿佛都快哭出来的苦笑,“我并不是对你有意见,只是……” “好了,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浅井,我们走吧。去随便找点东西来吃。刚才和‘鬼平’打了一架,然后又跑了这么久,我的肚子都饿了。” “是……主公,我们费了那么多心力,如果那个绪方一刀斋还是被抓了怎么办?” “没怎么办——让那个绪方一刀斋自求多福吧。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说到这,“佛敌”顿了顿。 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在顿了好一会后,才接着说道: “不过——即使那个绪方一刀斋现在被抓也不会怎么样。” “现在即使被‘鬼平’抓住了,既不会死,也不会被严刑拷打。” “只会被押去纪伊而已。” 第150章 直取本阵 龙野藩,某座深山之中—— “那就是根岸家族的大本营吗……”绪方一边遥望着远处的那座三层高的宅邸,一边低声说道,“竟然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啊……” “这是‘雅库扎’的老把戏了。”一旁的间宫接话道,“‘雅库扎’最喜欢把他们的老巢建在这种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那么——间宫。”绪方把左手搭在左腰间的刀柄上,“关于如何应付根岸家族,你有什么计划吗?” “能有什么计划。”间宫把插在他左腰间的打刀向上提了提,“当然是直接从正门攻进去,直取本阵了。” “巧了。间宫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 …… 绪方与间宫并肩而行,快步朝身前的这座三层楼高的气派宅邸踏去。 在根岸家族的大本营之外,有着2名一看便知在根岸家族终地位低下的小弟在那看门。 望着突然出现在他们视野范围内的绪方与间宫,他们的瞳孔因错愕而微微一缩。 “有人靠近!” 然而——他们才刚大声提醒屋邸内的其余同伴们有脸生的武士正在靠近呢,绪方和间宫二人便后足一踏,瞬间加速,分别朝这2名看门人杀来。 绪方一记利落的“鸟刺”,便刺穿了他所负责解决的那名看门人的喉咙。 脑海中响起获得经验值的系统提示音。 而间宫则使用着他那无声的拔刀术,刀刃如流光一般从刀鞘中泻出,然后朝另一名看门人的胸膛扫去。 利落地解决掉这2名看门人后,绪方与间宫同时抬脚,朝身前的木门踹去。 “轰”的一声。 由纸张和木头制成的木门被绪方与间宫直接踹烂,朝屋邸里面倒去。 “有入侵者!” “快!都别喝了!有入侵者来了!” “都把刀拿起来!” “去告诉老大!就说有人上门找事了!” “是敌对帮派的人吗?!” …… 将碍事的木门踹烂后,绪方便听到了屋邸内传来了不少吵吵闹闹的声响。 一大帮穿着打扮以及气质都流里流气的流氓,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朝正站在大门处的绪方与间宫杀来。 “这么快就做好欢迎我们的准备了啊……”间宫嘟囔道。 “快点把他们都解决了吧。”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将左手搭在腰间的胁差上。 “我在这个根岸家族上已经浪费了一天多的时间了,不想再在这帮家伙的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 噌! 说罢,绪方拔出了胁差。 “嗯?”望着手持双刀的绪方,间宫微微皱起眉头,“绪方君,你还会使用二刀流吗?” “我从没说过我只会一种剑术流派吧?”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这般回复了间宫一句后,绪方做了一个深呼吸。 然后迅速将自己目前的呼吸调整为了“源之呼吸”。 【叮!使用“源之呼吸”,反射神经临时增加1点】 【目前反射神经值:9点】 望着把自己的呼吸调整为“源之呼吸”,正以奇特的节奏进行着呼吸的绪方,间宫的脸上瞬间密布惊愕之色,瞳孔也因此猛地一缩。 “绪方君,你……” 间宫的话还没有说完,没有仔细去听间宫的话的绪方,已经提着双刀朝身前的“雅库扎”们杀去。 而间宫也只能把已经涌到口腔中的字句暂时吞回肚腹中,然后提刀紧跟在绪方的身后,与绪方一同杀进身前的人群之中。 …… …… “喝啊啊啊!” 一名流氓一边发出声响虽大但气势不足的大喝,一边挺起手中的竹枪朝绪方刺去。 绪方使用垫步,灵敏地向身侧一躲,便躲开了这名流氓的这十分业余的刺击。 然后左手的胁差一挥,斩断了这名流氓的竹枪。 随后右手的打刀再一挥,切开了这名的喉咙。 脑海中响起获得经验值的提示音,但绪方现在已经可以做到熟练地无视脑海中的提示音。 即使脑海中的提示音响得再厉害,也不会对绪方的战斗产生任何影响。 耳朵听到自己的脑后传来利刃割开空气的破风声。 双脚再次一动,使用垫步躲开这柄朝他脑袋劈来的刀,用眼角的余光大致判断了身后的这名流氓的所在地,以及与他之间的距离后,绪方直接用单手使出榊原一刀流的“龙尾”。 利刃切进人体中的手感,毫不出意外地顺着刀柄传到绪方的手掌。 正专注于斩杀身前的“雅库扎”们的绪方,并没有留意到——一旁的间宫虽然也在认真杀敌。 但间宫在杀敌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偏转视线,观察绪方。 每次看到绪方使用“无我二刀流”的招式时,间宫的眉头便会皱紧几分…… …… …… 这场战斗注定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 这些“雅库扎”虽然都拿着骇人的武器。打刀、胁差、竹枪一应俱全。 但即使如此,也改变不了他们只是一帮只懂得欺软怕硬的“雅库扎”的事实。 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们非常拿手。 但要和经受过专门的剑术训练,而且还是2名并不是普通武士的剑客做对手,就实在太勉强他们了。 别的不说,他们甚至连互相配合都做不到。 绪方就看到有不少愚蠢的“雅库扎”把自己手中的刀砍到自己人的身上。 而且——“雅库扎”们不仅实力弱,连士气都相当地差。 随着伤亡的不断扩大,这帮只能打打“顺风仗”的“雅库扎”们的士气便像是被投入到火炉中的冰块一样,迅速溶解了。 自出现了第一个扔下手中的武器逃跑的“雅库扎”后,便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般,“雅库扎”们接二连三地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开始四散奔逃,或是直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再动。 望着已经全部逃跑、投降的“雅库扎”们,绪方撇了撇嘴: “这么快就放弃挣扎了吗……” 绪方刚才有留意去数自己斩杀了多少敌人。 算上自己一开始所杀的那个守门人,绪方一共斩敌12人。 至于间宫斩杀了多少,绪方就不知道了。 但绪方知道“雅库扎”们还剩下30多人左右。 在还剩下这么多战力的情况下,就早早地举手投降,让绪方不得不感慨着“雅库扎”们果然就只是一帮只懂得欺软怕硬的散沙而已。 第151章 “你为什么会我主公的剑术?” 直到最后一名逃跑的流氓从绪方的视野范围内消失后,绪方才渐渐放松了神经。 然后打开了自己的系统,查看自己刚才都得到了多少经验值。 【等级:Lv22:300/2700】 【榊原一刀流:8段:1970/3000】 【无我二刀流:7段:1970/5000】 【剩余技能点:1点】 刚才连斩12名“雅库扎”,令绪方的个人等级、榊原一刀流、无我二刀流都获得了一定的经验值。 绪方的个人等级更是直接升级,从21级升为了22级,多出了1点技能点。 而对于这点技能点要用到何处,绪方早已有了打算。 绪方不做任何犹豫将这点技能点加到了“敏捷”上。 现阶段绪方的这5大个人属性中,就数“敏捷”和“反射神经”这2项数值最低,分别只有8点。 绪方可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太过“偏科”的人。 将这点技能点加到“敏捷”上后,系统的提示音立即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敏捷+1】 【目前敏捷值:9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0点】 …… …… “‘雅库扎’们的士气已经崩溃了呢。” 间宫一边说着,一边将擦干净了血与脂肪的打刀收回刀鞘中。 而绪方此时也将他的2柄刀慢慢收回到刀鞘之中,并说道: “是啊,幸亏他们的士气崩溃了,我们也可以跟着省事了。” “既然战斗已经结束了……” 间宫一边说着,一边将锐利的目光缓缓定格在绪方身上。 “绪方君,来聊些……比较严肃的问题吧。” “嗯?”绪方朝间宫投去疑惑的目光,“什么问题?” “绪方君……”间宫定格在绪方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了些,“你……为什么会我主公的剑术?” “……哈?” 绪方在沉默了好一会后,才从间宫刚才所问出的这个问题中缓过劲来。 “我问得再明白一些吧。”间宫接着沉声道,“你为什么会拥有和我主公一样的剑术——‘无我二刀流’?你的‘无我二刀流’是从哪学来的?” 即使又听了一遍间宫的这个问题,但绪方还是感觉自己的脑袋混混沌沌的。 刚才间宫抛出的这个问题,就像一颗陨石,重重地在绪方的脑袋砸了一下。 直到现在,绪方都感觉自己的脑海一片激荡。 就在绪方刚想出声回应间宫时—— 嘭!当啷! 这座屋邸的顶楼处响起了奇怪的声响。 “……绪方君。我们还是待会再好好聊聊吧。” “现在先把根岸家族彻底解决掉。” “我们分开行动。” “我的目标应该在顶楼,我就先上顶楼了。” “你就先在一楼慢慢地去找那个偷走了你的钱袋的人吧。” 说罢,间宫便扶着腰间的刀,窜上了不远处的木制楼梯。 望着间宫离开的背影,绪方轻声“啧”了一下。 “想向间宫询问的问题,如山一样啊……” 这般嘟囔了一声后,绪方便迈开双脚,无视周围的那些没有逃跑,而是瑟瑟发抖地跪地请降的“雅库扎”们,自一楼开始展开搜寻,寻找那名偷走了他的钱袋的马脸。 …… …… 间宫顺着楼梯,爬上了这座屋邸的三楼。 然后,在三楼的一扇装饰地相当华丽的纸拉门前顿住了脚步。 间宫并没有直接冒冒失失地把纸拉门推开。 而是先将后背抵在纸拉门左侧的墙壁上。 用右手反手拔出打刀,将刀刃插在纸拉门和门框之间的缝隙,然后以刀做杆,猛地一推!将纸拉门给推了个半开。 纸拉门刚推了个半开,纸拉门后的房间内便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随后—— 嘭! 铁炮的发射声炸响。 一颗灼热的弹丸朝半开的纸拉门激射而去。 但这颗弹丸不可能打中什么人。 因为间宫是藏身在纸拉门的门框旁边,用手中的刀来推门的,而不是直接站在纸拉门的门前推门。 见自己只打中了空气,房内的那名铁炮的主人发出了一声怪叫,随后响起了铁炮被扔在地上的声音。 而间宫也趁机从纸拉门的门框旁闪身而出,冲进房间内。 然而——间宫刚一冲进房间,自己的身前便响起了一声大喝: “别动!” 间宫看到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正满脸惊恐地坐在他前方的榻榻米上。 他的手上端着一杆正处于待发状态的铁炮。 他的右脚边躺着根铁炮,而这根铁炮还在向外冒着硝烟。 他的左脚边躺着数根铁炮,而这数根铁炮的火绳都已点燃,全数处于待发状态。 “原来如此……”间宫见状,轻声道,“刚才我在一楼处所听到的那些奇怪的声响,就是你翻箱倒柜、掏出这些铁炮的声音吧?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的,身为一个‘雅库扎’,竟然能弄来这么多挺铁炮。” “你这混账!”这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朝间宫咆哮着,“到底是谁?!” 间宫没有理会中年人的这个问题,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这家伙,应该就是根岸家族的老大——根岸直正吧?” 间宫的这句话虽然是用疑问句的语句,但语气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是又怎么样?!你到底是谁?!我应该跟你无冤无仇才对!我又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倒也正常。不过你应该认识我的主公。” “你的……主公……?” “我是‘葫芦屋’的人。我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了吧?就是那个你前不久买了一批米,却没有给钱的那个小商家。” “什……么……?”根岸直正瞪圆了双眼,“你是……那个‘葫芦屋’的人?不、不可能!那个‘葫芦屋’应该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商家而已!为什么会有你这样身手高强的打手!” “自以为捏了个软柿子,结果却捏了个刺猬——这就是你们这帮‘雅库扎’常犯的错误。我主公最讨厌你这种不诚信的家伙了。” “再加上我主公近日比较闲,所以特地亲率我和另一名同伴杀到龙野藩来找你算账。” “等、等等!”根岸直正急声道,“我我、我明白了!我向你道歉!我向你们‘葫芦屋’道歉!” “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该吞了你们的货物而不交钱!” “我不仅把欠你们的钱给还了,我还赔双倍……不!三倍的钱!你看如何?” “晚了!”间宫冷声道,“主公他已经不要你们的钱了,只要你的脑袋。借你的脑袋来提醒提醒我们‘葫芦屋’之后的所有商家——不要惹我们。” “那你就去死吧!”根岸直正发出声嘶力竭的大喊,然后将手中的铁炮端平,将枪口直直地对准间宫,“你剑术再厉害有什么用?!你难道还对付得了铁炮吗?!” “那你开枪来试试看吧。”间宫用带着几分戏谑之色的语气说道。 “去死!” 根岸直正一边发出怒吼,一边扣动了扳机。 嘭! 铛! 铁炮的发射声与铁器的碰撞声近乎在同时响起。 “什……么……?”根岸直正惊恐地望着出现在他身前的一幕。 刚才在扣动扳机时,根岸直正眨了下眼睛。 眨眼之前,间宫还一动不动。 眼睛闭上又睁开后,便看到间宫维持着出刀的姿势。 而他刚才射出的弹丸——不见踪影。 第152章 烟花 啪! 间宫后足一踏,朝根岸直正冲来。 ——妈的! 根岸直正一边在心中飙出日语中所有的脏话,一边赶忙将手中的铁炮扔到一边,朝放置在他左脚边上的那几挺全都处于待发状态的铁炮抓去。 尽管这几挺铁炮都放在根岸直正触手可得的位置上,但是——间宫已经不会再给他拿起铁炮的时间了。 扑哧! 在根岸直正的手指即将碰到脚边的那几挺铁炮的前一刹,间宫手中的刀刺穿了根岸直正的胸膛,直接命中根岸直正的要害。 “噗……噗……” 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的根岸,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正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生命渐逝的他的间宫。 “我刚才射出的弹丸……去哪了……?” 听到根岸直正的这个问题,间宫便不假思索地用理所当然的语气朝根岸直正说道: “在命中我之前,被我劈烂了。” “劈、劈烂……?!”根岸直正望向间宫的目光中,此时密布惊恐,“你这家伙……是……怪物……吗?!” “和真正的怪物相比,我还差得很远。” 间宫像是想起了什么人似的,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 “只要知道弹丸飞行的轨迹,然后出刀速度足够快,就能轻松地劈开弹丸。” “出刀……我刚才……明明没有听到拔刀声啊……噗……噗……” 话还没说完,大量鲜血涌到口腔中的根岸直正便再也吐不出完整的字句,只能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呻吟声。 间宫将手中的刀一转,格开根岸直正他那因剧痛而夹紧了他的刀刃的肌肉,然后缓缓将刀刃从根岸直正的身体内抽出。 因为间宫这在根岸直正的体内转刀的行为,导致根岸直正体内所遭受的损伤更加大,伤口也因此变大了许多,更加多的鲜血开始顺着根岸直正的伤口向外淌出。 将刀刃从根岸直正的体内抽出的间宫后退两步,默默地看着根岸直正倒在地上抽搐,默默地看着根岸直正缓缓地失去任何声息…… …… …… 与此同时—— 根岸家族的大本营的一楼某座房间内。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绪方沉着脸,一边朝正瑟缩在房间角落处的马脸走去,一边缓缓拔出腰间的打刀。 “噫——!”望着提刀朝他走来的绪方,声泪俱下的马脸发出凄厉的惨叫。 在一座房间一座房间地搜寻马脸的身影时,绪方本还担心那个马脸会不会刚好不在这间宅邸内,或是刚才趁乱逃走了。 绪方没想到——自个的运气还不错。 自己成功在一间房间里面,找到了正躲在角落处的马脸。 “喂!”绪方用十分不耐的语气朝仍在发抖的马脸说道,“把我的钱袋还来。” 说罢,绪方伸出左手,朝马脸招了招。 “是、是!我现在就还!现在就还!” 马脸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淡蓝色的锦袋——正是绪方的钱袋。 马脸将绪方的钱袋掏出后,便像是扔一团烫手的火球一般,急急忙忙朝绪方抛去。 绪方稳稳地接住马脸抛来的钱袋,然后在手里掂了掂。 “你这家伙,应该没有花我的钱吧?” “没有!绝对没有!”马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道,“从昨天拿了你的钱到现在,我都一直揣在怀里来不及花!我说的是真话!我没有撒谎!” “……姑且相信你的话吧。”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将钱袋塞回到怀里,然后—— 刀光一闪。 绪方使出“龙尾”,自左向右地扫向马脸的脖颈。 马脸满脸惊愕地看了看身前面无表情的绪方,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正不断向外喷血的脖颈。 抬起双手想要堵住鲜血,但是血液还是顺着他的指缝向外溢出。 想要喊些什么,但说出口的都是一些毫无意义、根本不成字句的“嗬嗬”声。 “我昨天应该就说了吧?” 绪方一边用刚才随手捡来的手帕擦干净刀刃上的鲜血,一边朝还剩一口气的马脸说道。 “如果不及时把钱还我,天照大神来了都保不住你。” 待绪方收刀回鞘后,马脸刚好已经断气了。 “好了……” 绪方长出了一口气。 “钱已经拿回来了。那么接下来……去和间宫好好谈谈吧……” 绪方抬起头,看向位于远处的楼梯。 (你……为什么会我主公的剑术?) 间宫刚才朝他抛出的这个问题,在绪方的脑海中再次回响。 若说绪方对间宫刚才抛出的这个问题不感到在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 …… “根岸直正已经确认击杀……” 间宫望着身前根岸直正的尸体,轻声嘟囔着。 “我接下来的任务……仅剩下一个了啊……嗯?” 间宫突然听到窗外响起吵吵闹闹的脚步声。 是“雅库扎”的援兵到了吗——间宫带着这一疑问,缓步走到不远处一扇正打开着的窗户。 朝下望去,出现在间宫眼前的景象,令间宫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错愕之色。 在根岸家族的大本营之外,一队队身穿黑色的特殊制服的武士们,从各个方向朝这座宅邸包围而来。 他们身上的这特殊的黑色制服,已经暴露了他们的身份——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 间宫还在这帮官差中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长谷川平藏与今井丞。 “火付盗贼改的官差是怎么追到这里来的……”间宫嘟囔着。 在沉默了一会后,间宫轻叹了口气。 “算了,是被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所抓,还是被龙野藩的与力、同心们所抓都无所谓。” 这般自言自语了一番后,间宫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个褐色的圆筒状物体。 这个圆筒状物体的底部还留有一根引线。 这座房间内刚好就架着座专门用于烤火的火炉,间宫走向这座火炉,用这座火炉里的火点燃了引线后,间宫便趁着引线在烧到尽头之前,快步回到了窗边,然后将手中的这个圆筒状的物体指向天空。 待引线燃尽后—— 嗤! 一颗红色“流星”自这个圆筒的顶部向上飞出,然后在天空中绽放出一朵艳丽的“花朵”。 第153章 流光八幡·间宫九郎 这朵腾空而起的“红花”还没有散落,又一颗新的“红花”自间宫手中的圆筒中腾空而去。 间宫手中的圆筒,足足向天空射出了5颗烟花才止歇下来。 此时此刻,即将冲进根岸家族大本营中的长谷川一脸惊愕地望着天空那还未完全散去的“红花”。 “烟花……”长谷川嘟囔着,脸色沉了下来。 长谷川的直觉告诉他:刚才的这烟花,一定是什么信号。 是专门传达给什么人的信号。 就是不知这烟花刚才是谁放出的。 在即将冲进根岸家族的大本营时,长谷川拔刀在手,大喝道: “按计划行动!” “是!”长谷川身后的众官差齐声发出气势惊人的应和。 长谷川他们的计划很简单——将众官差分成3组。 今井率领一组直奔这座宅邸的三楼。 另一名长谷川的得力部下率领一组搜寻这座宅邸的二楼。 而长谷川则亲率最后一组扫荡一楼。 三组分别负责三层楼。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以最快的速度揪出“佛敌”的部下间宫九郎! 火付盗贼改的众官差们在冲进宅邸后,便立即分散成3支小队,跟随着各自的负责人,朝各自所负责的目标冲去。 …… ……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绪方一脸疑惑地望着窗外。 从刚才开始,绪方就隐约听到宅邸的外面似乎有密集的脚步声。 绪方都还没来得及把注意力放在这突如其来的密集脚步声呢,又突然听到了烟花的声音。 ——算了……先不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总之先去找间宫吧。 打定主意的绪方,扶稳了腰间的刀。 然而——他才刚从这间马脸藏身的房间冲去,来到房外的走廊,便听到了在走廊的尽头传来了如潮水般的脚步声。 而这如潮水般的脚步声以极快的速度朝他涌来。 绪方刚循声把视线移到身侧走廊的尽头,便见到了一名名身穿黑色制服的武士们迈过拐角、在走廊的尽头现身。 对于这些身穿黑色制服的武士,绪方再熟悉不过了。 因为——他前不久才刚从他们的包围中冲出。 “啧!” 绪方发出一道带着不耐、困惑等情绪在内的“啧”声后,迅速拔出腰间的打刀。 ——为什么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会在这……! 就在绪方一边疑惑着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是怎么追过来时,一名中年人分开官差们,缓步走到官差们的最前面。 “不是间宫九郎啊……” 这名中年人轻声道。 “是没有见过的生面孔……你是‘佛敌’的新同伴吗?” …… …… 间宫默默地望着天空那已消失殆尽的“红花”,心中暗道着: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主公和浅井他们应该已经收到我的信号了。 间宫将手中的圆筒随意地扔在了一边。 圆筒刚一落地,间宫便听到了身后的房门处传来十分嘈杂的脚步声。 嘭! 原本半开着的纸拉门被一口气拉到尽头。 一名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拿着各式武器冲进房内,将间宫重重包围。 间宫转过身,看向身前的这帮将他给包围了的众官差们。 这帮正包围着他的众官差,其为首之人还是间宫的老熟人。 “好久不见了。”间宫朝自己的这名老熟人微微一笑,“今井大人。一段日子没见,你似乎变瘦了些。” “哼。”今井冷笑了一声,“的确是很久没见了啊。流光八幡……间宫九郎!” “流光八幡吗……”间宫脸上的微笑出现了几抹无奈之色,“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们火付盗贼改呢,给我起了这么一个既帅气又适合我的称号,这个称号我很喜欢。” “‘出刀如流光一般,姿态如八幡一般’。”今井低声道,“这个称号是长谷川大人亲自帮你起的。你如果想谢的话,就去谢长谷川大人吧。” “这样呀……那今井大人,代我向‘鬼平’大人转告一声‘谢谢’吧。” “间宫九郎!”今井朝间宫厉喝道,“刚才的那红色的烟花,是你放出的吗?!是你与‘佛敌’进行交流的信号吗?!” “这个嘛……”间宫耸了耸肩,“你猜猜看?” “……看来,我问也是白问了啊。”今井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严肃了些,“那我也懒得再废话了!间宫九郎,乖乖束手就擒!” “好啊。”间宫将双手高高举起,“我束手就擒。” “我知道你的拔刀术‘神光’威力惊人!但你现在已被我们包围……哈?!” 今井下意识地以为间宫会说类似于“有种的话,就用手中的刀来抓我吧”之类的狠话,然后与他们展开一场厮杀。 所以在间宫的话音刚刚落下后,今井便立即吐出了他也早已准备好的狠话。 然而他这早已准备好的狠话还没有说完,今井才反应过来——间宫刚才似乎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今井朝正高举双手的间宫投去错愕的目光。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束手就擒。”间宫晃了晃他那正高举着的双手,“怎么了?为什么还愣着?快过来把我捆上呀。” 间宫的这诡异举动,让包括今井在内的现在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面面相觑,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间宫。”今井沉声道,“你是想对我玩什么花招,对吧?” “你精于拔刀术。” “假意投降,引诱我们上前抓捕你后,你再用你的‘神光’把我的部下都斩了,我说的对吧?” 间宫默默地听完今井的这番假想。 随后面露无奈之色地轻叹了口气。 随后放下高举着的左手,将插在左腰间的打刀与胁差抽出,然后远远地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如何?这样应该足以证明我是真心想要束手就擒了吧?” “间宫九郎!”瞅见此情此景的今井,已经彻底弄不懂间宫到底想要干什么了,“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什么鬼主意都没打。”间宫耸了耸肩,随后接着微笑道,“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被你们给抓住啊。” 第154章 刽子手与鬼平(上) “……去!”今井朝身旁的两名部下沉声下令道,“把间宫九郎给我捆上!” “是!” 站在今井左右两侧的两名官差立即上前,站到间宫的左右两边,将间宫的双手扭到后面,然后用一根粗长的麻绳将间宫的双手牢牢捆上,接着将间宫押到今井的身前。 “间宫九郎。”今井朝间宫投去恶狠狠的目光,“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但是既然让你落到我们的手中了,我们就不会放过你!” “我们会慢慢地拷问你,一直拷问到你把跟‘佛敌’有关的所有情报全部吐出为止!” “这样啊……” 静静地听完今井的这番恐怖的话语后,间宫面不改色,仿佛根本不把今井刚才所说出的这些话给放在心上一般。 “那我可真怕啊。” 末了,还不忘记用带着淡淡嘲讽意味的语气朝今井这般说道。 “把间宫九郎押下去!”今井像是被间宫刚才的这番淡淡的嘲讽给惹怒一般,用暴躁的语气朝部下们下令道,“还有,把间宫刚才扔到地上的2柄刀也带上!” “是!” “对了。”即将被官差们给押出房间的间宫,偏转过头,看向今井,“我还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追来这里的呢?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现在就在根岸家族的大本营的?还有——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也在龙野藩的?” 听到间宫的这个问题,今井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得意之色。 “间宫,你行事很谨慎,但你漏算了一步——我和长谷川大人都认得被你的独门绝技‘神光’斩到的伤口是什么样子的。” 今井的话音刚落,间宫便轻声“哦”了一下。 “原来如此……看来我真的失算了啊……昨天在斩杀赌场的那几个护卫时,我不该用‘神光’的。” “没错。间宫九郎,这就是你唯一且最大的失误。” “我们认出了赌场其中一名护卫是被你的‘神光’所杀,所以自然知道除了‘佛敌’之外,身为‘佛敌’部下的你也在这。” “既然知道你在这,那就好办了。” “我们知道你的长相,直接四处通缉戴着眼镜的武士就可以了。” “今天早上从一名松町的老妇人那得知有名戴着眼镜的武士,与一名披着浅葱色羽织的武士在前往游廓。” “所以我们刚才才能如此及时地杀到那座游廓并张开包围网。” “至于我们为什么会知道你现在就在根岸家族的大本营,那就更简单了。” “我们虽然不知道‘佛敌’与你来到龙野藩是为了做什么。” “但你昨天屠了根岸家族所开设的赌场——这对我们来说,可是相当值得做深究的情报。” “长谷川大人便大胆地猜测——‘佛敌’与你来这龙野藩的原因,极有可能是与根岸家族有关。” “所以早在昨天晚上,我们便从龙野藩的家老那要来根岸家族大本营的所在地,然后早早地就派人守在这座宅邸的外面。”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一旦看见‘佛敌’或你在靠近根岸家族的大本营,就立即来向我们报信。” “在刚才,你和那个披着浅葱色羽织的同伴朝这座宅邸发动冲锋时,我们布置在此处的暗哨就立刻飞奔回了松町来向我们报告。” “接到暗哨的这一报告后,我们就迅速赶过来了。” “现在仔细一想,我们还得给根岸家族的这些‘雅库扎’们道一声谢。”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拖住了你们,给我们的赶到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否则可能又要让你给溜走了!” “原来是这样……”静静地听完今井的解释后,间宫长出了一口气,随后轻声感慨道,“被你们给算得死死的呢……” …… …… 在今井还没有率领部下们冲上3楼之前—— “不是间宫九郎啊……” 站在众官差最前面的这名中年人这般轻声嘟囔了一句后,朝绪方问道: “是没有见过的生面孔……你是‘佛敌’的新同伴吗?” “‘佛敌’?”绪方扬了扬眉,“你所指的‘佛敌’,如果是战国时代的织田信长的话,那我当然不是了。” “我怎么可能是已经死了两百年的‘第六天魔王’的同伴。” “你似乎不知道‘佛敌’是谁啊……”这名中年人上下打量了绪方数遍,“仔细一看……我好像曾经在哪见过你……你到底是谁?报上名来!” 这名中年人的话音刚落,一名站在这名中年人身后的年轻人便大叫了一声。 “橘,什么事?” “长谷川大人!我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这名被这个中年人称作“橘”的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了一大沓纸,然后在这沓纸上翻找了起来。 “长谷川大人!就是他!这就是这个人的通缉令!” 橘一边说着,一边从这沓纸中抽出其中一张,递给长谷川。 “他就是于去年秋季,刺杀了广濑藩的藩主,并将广濑藩藩主的上百名侍卫全数屠杀殆尽的‘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 中年人接过橘递来的通缉令,看了看手中的通缉令,然后又看了看身前的绪方。 “……原来你就是‘刽子手一刀斋’啊。” 中年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通缉令还给身后的橘。 “怪不得总觉得似乎在哪见过你。” “我看过一眼你的通缉令。” “不过因为你不是我们火付盗贼改所负责的贼人,所以并没有留意你。” 绪方从头至尾都用警惕的目光扫视着身前的众官差。 “……刚才那名年轻人叫你‘长谷川大人’。” 绪方朝这名中年人问道。 “你就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长谷川平藏吗?” “没错。”这名中年人不假思索地应道,“我就是长谷川平藏。你如果觉得我的名字喊起来麻烦,你可以直接叫我‘鬼平’。” “不知专门负责抓盗贼和纵火犯的火付盗贼改,为何会出现于此?”绪方再次朝长谷川问道,此次绪方的语气带了些开玩笑的意味,“你们是专门抓纵火犯和盗窃犯的,来管我这个杀人犯做什么?” 第155章 鬼平与刽子手(下) “的确。如你所说,你的确不在我们火付盗贼改的抓捕范围内,我们来此也不是为了抓捕你。” “但是——” 长谷川说到这,话锋突然一转。 “既然你被我们给碰上了,那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放过你。” “算你倒霉吧,绪方一刀斋。” “切……”绪方撇了撇嘴,“我就知道会这样。” 说罢,绪方拔出腰间的打刀,摆好中段架势。 “掷!”长谷川突然大喝一声。 随着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数根竹筒状的物体立即自他身后的众官差中飞出。 这数根竹筒划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朝绪方笔直砸去。 面对这数根朝他飞来的竹筒,绪方连“垫步”都懒得使用,一番左闪右避之下,将这些朝他飞来的竹筒统统躲开。 就在绪方疑惑着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为什么要扔这么多竹筒过来时,长谷川突然不知是由衷的还是假意地朝绪方夸赞道: “厉害,身手不错,能一口气躲开这么多竹筒。” 长谷川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出列。 在出列的同时,慢慢地拔出了腰间的刀。 长谷川此举引起了他身后的部下们的疑惑。 “长谷川大人!”橘高声道,“您这是……” 橘的话还没说完,长谷川便抢先一步说道: “你们都不要动!待会更不要给我提供一些乱七八糟的援助!” “我要亲自会会‘刽子手一刀斋’!” “看看能够百人斩的绪方一刀斋有多大的本事!” “喂,‘鬼平’。”绪方上下打量了长谷川一番,“身为火付盗贼改的长官,你竟然打算亲自出阵吗?” “这是我常干的事情。”长谷川微微一笑,“没有足够本事,以及没法站在战场最前方的人,可没有资格做长官啊。” “集中精神吧,绪方一刀斋。我……可是很强的。” 虽然不知长谷川刚才的这一句话是不是虚张声势。 但是——不论是不是在虚张声势,绪方都没有轻敌的打算。 二人握紧了各自手中的刀,相对而立。 最先动的人——是长谷川。 长谷川的进攻时机的挑选,精准地令人窒息。 刚好挑在了绪方正在眨眼的那一瞬间,持刀扑了上来。 长谷川的第一轮攻击,是朴实无华的横斩。 刀光自绪方的左侧朝他扫来。 长谷川的动作虽快,但还没有快到能让绪方反应不过来的地步。 绪方及时将刀朝左侧一挡,挡住了长谷川的这记横斩。 ——唔……!这家伙…… 仅凭着这普通的一记横斩,绪方便判断出来了——长谷川刚才的那句话并不是虚张声势。 他的确是相当强。 将长谷川砍来的刀推开,绪方迅速发动了还击。 铛! 铛! 铛! …… 二人的刀在半空中进行了数次相撞。 最终,还是长谷川最先向后推开,结束了这仿佛永无止境的刀剑互撞。 绪方瞥了一眼自己刀刃上那新增的数个豁口。 自仓永送给他这柄刀到现在,绪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用这柄斩过多少人,砍过多少柄刀了。 一直使用至今,已经让这柄刀“伤痕累累”。 而刚才与长谷川的战斗,又令这把刀多添了数处新伤。 ——真想要一把耐砍的宝刀啊…… 在心中这般嘀咕了一句后,绪方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身前的长谷川身上。 “不愧是统御火付盗贼改的长官啊……这剑术可真不是盖的。” “多谢夸奖。你的剑术也不赖。” “不过你的实力虽强,但也应该还没到可以进行百人斩的地步。” “若想以一当百,最起码也得有间宫九郎那样的强度才可以。” “嗯?”绪方眉毛一挑,“你认识间宫?” “我就是为了追捕间宫九郎,才率领部下们赶到这座宅邸。” 说罢,长谷川解除了架势,将手中的刀缓缓收回到刀鞘里。 “怎么了?不和我接着打了吗?”绪方的目光一冷,“还是说……打算让你的部下们来群攻我了?” “我既不想和你再接着打了,也不会让我的部下们群攻你。” “因为——已经完全没有那个必要了。” “绪方一刀斋,你现在难道没有发现你的头很晕吗?” ——?! “唔……” 绪方用空出的左手,捂住自己的脑袋。 听到长谷川的这句话,绪方才猛然惊觉——他的脑袋的确正如长谷川刚才所说的那样正在发晕。 而且晕眩程度在不断加重。 ——怎么回事……! ——我被……下药了吗……! ——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下药的…… ——刚才在和“鬼平”战斗时……我明明没有被什么带毒的暗针给刺到才对…… ——?! ——是竹筒吗?! 绪方猛地偏转过头,看向躺在不远处的那些刚才被他躲开的竹筒。 直到此时,绪方才发现——这些竹筒的顶部都有个不大不小的圆洞。 望着正用惊愕的目光看着那几个竹筒的绪方,长谷川微微一笑: “这是我们火付盗贼改近两年才开始列装的新式武器。” “竹筒内装满了只要让人吸上几口,便能使人昏迷的无色无味的‘迷气’。” “等到要使用的时候,将堵住口子的塞子拔掉,然后扔出去就可以了。” “只可惜因为造价高昂的缘故,我们也只舍得将这新式武器用于对付那些麻烦的贼人们。” “你吸了这么多竹筒内装有的‘迷气’,已经足够让你睡上一会的了。” “你真以为我刚才就只是单纯地想试试你的身手吗?” “我想试你的身手倒是不假,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拖延时间,给‘迷气’的药效发挥争取到时间。” “别勉强自己了,你现在应该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了。” 尽管绪方奋力维持清醒,但一波高过一波的眩晕感还是不断冲击着绪方的大脑。 此时的绪方已经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只能以刀做杖,勉强撑住自己的身体。 视觉已经开始出现问题,绪方放眼望去,足足看到了3个长谷川平藏。 “可恶……被……摆了一道啊……” 留下这一句话后,绪方再也支撑不住,眼皮一沉,然后彻底昏倒在了地上。 望着已经昏死过去的绪方,长谷川摆摆手,示意身后的部下们将绪方给抓拿。 “绪方一刀斋。”长谷川朝已经昏过去的绪方轻声道,“我们可不是‘决斗者’,而是‘抓捕者’啊……” 第156章 龙与八幡 时间倒转回间宫刚对着天空放出红色的烟花之时—— 龙野藩,某片密林中—— “……主公,看到间宫放出的信号了。” 浅井一边用望远镜遥望着刚才红色烟花腾起的位置,一边轻声朝身旁的“佛敌”接着说道。 “是红色的烟花……” “红色啊……”站在浅井身旁的“佛敌”轻声说道,“那么——间宫已经顺利荡平根岸家族,并成功被官差们所抓到了。任务完成地很圆满啊,不愧是间宫。” 浅井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朝身旁的“佛敌”微微一笑。 “根岸家族已经被我们消灭,这样一来,日后不把我们‘葫芦屋’当回事的人应该会少许多了。” “哼,那可不一定。这个世界上的蠢蛋可多着呢。” 说罢,“佛敌”转身离去。 “主公。”浅井连忙跟上,“我们接下来去哪?” “那还用说?当然是回尾张了。既然根岸家族已经被消灭,间宫也已经顺利被捕,那我们也没有理由再继续待在这了。” 浅井用犹豫的目光看了“佛敌”几眼。 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鼓起勇气朝“佛敌”问道。 “主公,前往纪伊的任务……交给间宫与牧村他们两个真的足够了吗?只让他们两个去,人数会不会太少了些?” “足够了。” “佛敌”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让太多人故意被捕,然后被送去纪伊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而且此次去纪伊的人中有间宫。” “有间宫在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纪伊之行,就交给龙与八幡他们两个去负责吧。” “龙与八幡吗……”浅井苦笑了下,“‘八幡’我是不太担心的,我只担心那条‘龙’而已……” “放心吧。” “佛敌”抬起手拍了拍浅井的肩膀。 “有间宫在,牧村他不敢太过放肆的。你也是知道的,牧村最听我和间宫的话。” “也不知道那个绪方一刀斋现在怎么样了。”浅井耸了耸肩,“我们两个废了这么大力气去救他,如果他到头来还是被火付盗贼改所抓了,那可就太对不起我们了。” “如果他还是被抓了,那就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了。不过就算被抓也没有所谓。” “绪方一刀斋如果被抓了,那他应该很快就可以在纪伊那跟我们的‘八幡’再次相见了,说不定还能再顺便认识一下我们的‘龙’。” “终于可以回尾张了啊……”浅井用力伸了下懒腰,“总算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下了……这次的任务,出了非常多的意外啊……不仅碰上了绪方一刀斋,还碰上火付盗贼改……” “‘鬼平’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缠啊。” “佛敌”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右手,拍了拍自己右腰间的两柄刀。 “这种这么大年纪了,还能不断提高剑术的人真是可怕。” “和之前相比,‘鬼平’的剑术变得更强了。” “我现在只靠一柄刀,也仅仅只能够缠住他,没法打败他。” “现在的我想要打败他,只能拔出双刀,拿出真本事才办得到了。” …… …… 滴答…… 滴答…… 滴答…… 一片迷糊中,绪方听到了“滴答滴答”的水珠落地声。 刚在心中暗道着这水珠声很吵时,绪方便感觉自己的意识正渐渐苏醒。 记忆开始在脑海中飞速浮现。 回忆起“睡觉”前的点点记忆后,绪方猛地睁开双目,然后坐起身来。 “这是哪儿……” 绪方一边嘟囔着,一边看向自己的四周。 昏暗、潮湿——这是周围的环境带给绪方的第一印象。 仅看了周围几眼,绪方便认出了自己现在正身处何处——一座监牢之中。 在自己的牢笼之外,绪方还看到了一名正把刀抱在怀里打盹的狱卒。 这名狱卒就坐在绪方的牢笼外面,似乎是专门监视绪方的。 在绪方醒来后,这名狱卒便像是听到了动静一般,缓缓睁开了双目。 看了绪方一眼,随后说道: “你醒了啊……” 说罢,不待绪方做出任何的回应,这名狱卒便偏转过头,朝走廊的尽头喊了一声: “喂!去告诉长谷川大人,牢笼中的犯人醒了!” ——我被捕了吗…… 虽然沦为了阶下之囚,但奇怪的是——绪方并不感到难过或痛苦。 内心平静地让绪方自个都吓一跳。 绪方所住的这间牢房有一扇铁栏窗。 绪方透过这铁栏窗的缝隙向外望去。 现在正是晚上。 点点星光与月光透过这扇铁栏窗的缝隙照进绪方的牢笼之中。 就在绪方思考着自己接下来所要经受的刑罚会是什么样时,牢笼外的走廊尽头响起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随后,一阵脚步声朝绪方牢笼所在的位置不断靠来。 那名专门负责监视绪方的狱卒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朝这阵脚步声的源头高声道: “长谷川大人!” “嗯。”这名狱卒的话音刚落,一道对绪方来说相当耳熟的中年男声便随之响起,“你辛苦了。你先暂时离开这里吧。我有话要对这名犯人说。” “是!” 在这名狱卒行了个礼,然后快步地离开了此处后,一名中年人端着碗菜粥,缓步走到了绪方的监牢前。 绪方看了眼这名中年人,然后咧嘴笑了下: “‘鬼平’亲自来给我送晚饭吗?我可真是荣幸啊。” 这名端着碗菜粥站在绪方牢笼前的中年人,正是长谷川平藏。 长谷川平藏默默地将手中的菜粥放进牢笼内的地上,然后朝绪方问道: “绪方一刀斋,睡得怎么样?” “托了你那‘迷气’的福。”绪方用带着淡淡嘲讽意味的语气说道,“我睡得非常香,连梦都没做。” “既然睡得很香就好。” 长谷川将身子朝后一靠,依靠在身后的砖石墙上。 挂在他旁边墙上的蜡烛,其放射出来的烛光映照得长谷川的脸忽明忽暗。 长谷川用复杂的目光看着牢笼中的绪方。 随后轻声说道: “……绪方一刀斋,落到今天的这个沦为阶下囚的境地,你后悔过吗?” “有为自己刺杀主君的行径感到后悔过吗?” 第157章 幕府的回信 “不会。” 长谷川的话音刚落,绪方便不假思索地应道。 “我才不会后悔。” “如果让我回到过去一次的话,即使知道日后会沦为阶下之囚,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挥剑斩杀松平源内那个狗贼。” 绪方的这番话,语气并不高昂。 但却说得斩钉截铁,不带任何的迟疑。 长谷川直勾勾地盯着绪方。 不知是不是绪方的错觉,他总觉得长谷川他那毫无表情的脸上,此时多出了几丝笑意。 “……绪方一刀斋。我其实并不讨厌你。” “关于广濑藩的前藩主松平源内……虽然我久居江户,但我也听闻过他的一些事迹。” “你为广濑藩的百姓们诛杀了这个畜牲……说实话,我很敬佩你。” 说到这,长谷川像是响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脸上多了几分沉重。 “我……如果也能拥有像你这样的勇气、魄力就好了……” “从幕府、从武士道的角度来看,你是一个犯下弑君重罪,十恶不赦的奸贼。” “但从百姓、从天下大义的角度来看,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英雄。” “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并不想要抓你。” “但是……很抱歉。我们各为其主,各谋其政。” “我怎么说也是一名幕臣,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 “所以……抱歉了。” “鬼平,不必向我抱歉。”绪方耸了耸肩,“我理解你。所以不必跟我道歉,也不必有任何的愧疚感。” “在我决定杀了松平源内那个狗贼的时候,我就做好有这么一天的心理准备了。” 说罢,绪方随意将身子向后一靠,以十分舒服的姿势靠在身后那冰冷、有些潮湿的砖墙上。 “那么——鬼平。我即将承受的责罚是什么?是直接就地问斩,还是被押回江户再问斩。” “如果可以选的话,我想要选后者。” “在死之前,我倒想看看江户作为全日本最繁华的城町是什么样子的。” “我会努力帮你争取到这个待遇的。” 用半开玩笑的语气留下这句话后,长谷川将倚靠在身后墙壁上的身子重新直起,随后转身离去。 “快点吃饭吧,绪方一刀斋。之后有空的时候再来看你。” “喂!等一下!我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绪方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长谷川,比如:间宫有没有被你们给抓到。 但长谷川仅仅只是摆了摆手。 “等我下次再来看你后,我再慢慢地回答你的问题。” …… …… 绪方并不知道、也不关心自己现在被关在何处。 也不知是不是被长谷川特殊关照过的缘故,绪方一天有三顿饭可吃,而且每顿饭都相当地丰盛。 虽然伙食不错,但日子却过得非常无聊。 毕竟在牢狱中,除了吃饭、睡觉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做。 绪方的那2柄佩刀自然不在身边。 榊原一刀流免许皆传的证书、《无我二刀流》的秘籍、他的钱袋——他的这3样玩意,自然也全被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全部没收。 无事可干的绪方,现在唯一能做的打发时间的方法,就是不断地练习着“源之呼吸”…… 虽然长谷川之前说有空就会来看他,但自那次一别后,绪方就再也没有见过长谷川。 就这样过去了足足1个多月的时间…… …… …… 龙野藩,火付盗贼改的临时驻地内—— 长谷川现在正在自己的房间内,翻看着一本书。 而这本书,正是从绪方身上搜出来的那为数不多的行李之一——《无我二刀流》。 匆匆翻看了数遍后,长谷川长叹了一口气。 “不行……还是看不懂……这是什么破书啊……” 这一个多月来,长谷川一有空就会看一看这本《无我二刀流》。 身为练剑之人,对于这本一看就是剑术秘籍的书籍,自然是极为感兴趣。 但这一个多月来,不论长谷川多少次拿起这本书,最后都会多少次无奈地放下。 不论看多少遍,长谷川都看不明白上面到底在写些什么。 这让长谷川不止一次地怀疑到——这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剑术秘籍,只不过是某个闲得无聊的人随手画出来的涂鸦而已。 尽管已经成功抓住了“流光八幡”与“刽子手一刀斋”,但长谷川他们此行的真正目标——“佛敌”还是没有找到。 所以在抓住间宫与绪方二人后,长谷川仍旧率领着众部下留在龙野藩内,继续追寻着“佛敌”的踪迹。 然而——这一个多月的追踪一无所获。 “佛敌”说不定已经离开龙野藩了——尽管不愿意面对,但长谷川不得不承认此事说不定已是残酷的现实。 长谷川之所以率领众部下留在龙野藩,一方面是为了继续追击“佛敌”。 而另一方面的原因,便是为了等待江户那边的回信。 关于……如何处置绪方与间宫二人的回信。 换作是以前,长谷川肯定是不需要这么麻烦,还要向江户那边发一道消息,请求幕府的指示。 但现在,随着纪伊那边出了一点特殊的状况,让现在的长谷川在抓到像绪方、间宫这样的重刑犯后,都不得不先告知幕府一声,让幕府来定夺处置方案。 在幕府的回应抵达之前,长谷川就只能先把绪方、间宫二人关在牢中。 长谷川刚把手中的这本《无我二刀流》合好,然后放回到身前的桌面上,房间外便突然传来今井他那满是兴奋之色的高呼: “长谷川大人!幕府的使者刚刚拿着回信来了!” 听到今井的这番话,长谷川连忙急声道: “把回信拿过来!” “是!” 纸拉门被今井毫不客气地拉开。 满脸喜色的今井端着根卷好的卷轴快步进入房中,然后将卷轴递给长谷川。 接过今井递来的卷轴,确认了一番这份卷轴没有任何被打开过的迹象后,长谷川便忙不迭地松开捆着卷轴的那一根根绳子,然后急忙将卷轴展开。 一目十行地扫视着卷轴上所写的每一个字句。 随着长谷川的视线在卷轴上的字句上进行快速移动,长谷川的脸色也一点点地变得复杂了起来。 第158章 不死人 “长谷川大人。” 察觉到长谷川的表情有异的今井,朝长谷川急声问道。 “怎么了?幕府的回信上说什么?” “……幕府的指示是——”长谷川轻叹了口气,“把绪方逸势、间宫九郎二人押去纪伊。在将二人送去纪伊之前,不得对二人进行包括拷问在内的身体伤害。” 说罢,长谷川将手中的卷轴递给今井。 从长谷川的手中接过卷轴、并听到长谷川的这一番话后,今井的脸上立即涌现出焦急之色。 展开卷轴,飞速地看完卷轴上的每个字句后,今井失声尖叫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送去纪伊?!‘刽子手一刀斋’也就罢了,为什么连间宫九郎也要送去纪伊?!” “好不容易抓到了‘佛敌’的同僚,连拷问都不得拷问,就这么把间宫九郎送走吗?!” 因为在现在这样的特殊时期,没有得到幕府的指示前,火付盗贼改的众人根本不敢动间宫,所以这一个多月来的时间内,间宫和绪方一样只被关在监牢中,暂时羁押着。 今井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在等幕府的回信。 等待着收到幕府“自行处置”的指示。 只要拥有了幕府的这一指示,他们就能把他们火付盗贼改所会的各种拷问手段,逐一在间宫九郎的身上使出。 一直拷问到间宫把所有与“佛敌”有关的情报全部吐出为止。 而现在幕府轻飘飘的一纸命令,就让今井的这个打算化为泡影。 不仅没有办法对间宫使用任何的酷刑,还得把他与绪方逸势一起押去纪伊。 “……这是幕府的命令。”长谷川沉声道,“既然这是幕府的命令,那我们也只好遵守了。” “现在就开始上路的准备。” “‘佛敌’……应该已经离开龙野藩了。” “我们已经在这龙野藩待上太长的时间了,不管‘佛敌’到底还在不在龙野藩,我们也没有那个成本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个地方。” “今次的任务,就到此为止吧。” “虽然没有抓到‘佛敌’,但是却抓到了‘佛敌’的同伴,也不算一无所获了。” “现在开始进行上路的准备。明天就出发。” “将绪方逸势、间宫九郎二人顺路押去纪伊。” “随后我们就回江户!” 长谷川的话音刚落,今井便高声道: “长谷川大人!您在说些什么啊?‘不算一无所获’?如果没能从间宫九郎的口中套出着有用的情报的话,我们此趟关西之行就等于是白来了!” “长谷川大人,我实在是不明白!” “纪伊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要把全国所有的重刑犯集中在纪伊?” 今井身为火付盗贼改的高层,自然知道幕府自去年秋季,就开始向幕府的各直辖领、各藩下达命令:将所有的重刑犯押去纪伊。 也正因为幕府的这一命令,那些羁押在他们火付盗贼改的大牢中的那些犯了重罪的囚徒们,统统被拉走、送去了纪伊。 对于幕府的这一莫名其妙的命令,今井一直感到很疑惑以及恼火。 因为那些被拉去纪伊的重刑犯们,有很多都是还有许多价值在身的重要犯人。 身为火付盗贼改的官差的他们,还有很多情报欲从这些囚犯口中套出。 结果就因为幕府的这一命令,这些还有很多价值在身的囚犯统统都被送去纪伊了,至今未回。 今井很想知道纪伊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要把这么多的重刑犯都派去这个地方。 然而——幕府在这个问题上讳莫如深。 据今井打听,别说是他了,一些幕府里的高官也不清楚纪伊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井。”长谷川沉声道,“好奇心别那么重。” “长谷川大人……!”今井咬了咬牙,“你应该是知道纪伊那边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吧?你每次听到有犯人要被押去纪伊时,你的表情都相当地古怪!” “长谷川大人,请你告诉我——纪伊那边到底发生了何事?” “为何要将全国的重刑犯,不分青红皂白地统统集中在纪伊?” “我身为火付盗贼改的指挥官的一员,应该有资格知道这一问题的答案!” “……我的确是知道纪伊那边到底怎么了。” 长谷川轻声道。 “但我没有料到……纪伊那边的局势竟然已经危急成这样了……” “连间宫九郎这种这么重要的犯人,都要被派去纪伊……” “一个多月前,在发信给幕府,向幕府征询处置指示时,我明明白白地写了间宫九郎是一个对于我们火付盗贼改来说,是一个多么重要的犯人。” “我原以为……像间宫九郎这样有不少情报可套的重要犯人,会留给我们火付盗贼改自行处置,而不会被征上纪伊前线……没想到……” “纪伊前线?!”今井惊呼道,“长谷川大人,纪伊那里……打仗了吗?” “……并不是打仗。但是……纪伊那边所发生的事故,其严重程度也和战争差不多了。” 说到这,长谷川长叹了一口气。 “好吧,今井,我就告诉你纪伊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虽然对于纪伊那边的现状如何,我也不太了解就是了。” “今井,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啊?”今井一脸迷茫地看着长谷川。 虽然不明白长谷川为何无端端提这个与纪伊毫不相关的话题,但今井还是立即回答道: “长谷川大人,我自从加入火付盗贼改后,就不再相信什么神佛鬼怪了。” “我以前也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说到这,长谷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但是啊……纪伊的某座岛上所发生的事,却让我这个坚信了一辈子的信仰直接动摇了啊。” “长谷川大人。”今井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长谷川问道,“该不会是纪伊的某座岛上,出现了类似于九尾狐、八岐大蛇之类的妖怪了吧?” 长谷川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 “九尾狐、八岐大蛇这些妖怪算什么?调集一千挺铁炮来几轮齐射,九尾狐、八岐大蛇这样的妖怪来多少杀多少。” “在纪伊的那座岛上所出现的怪物……可比什么九尾狐、八岐大蛇要可怕得多啊……” 长谷川抬起头,双目直视着今井。 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纪伊……出现了怎么杀也杀不死的‘不死人’!” 第159章 押往纪伊 现在是清晨时分。 绪方正睡着觉。 牢笼外响起的嘈杂声响,令绪方不得不从睡梦中醒来。 睁眼朝牢笼外一看。 只见浩浩荡荡一群人顺着走廊一路走到他的牢笼前。 为首之人,正是许久未见的长谷川。 绪方上次见长谷川,还是在一个多月前刚进监狱的时候了。 绪方都还没来得及向长谷川来个久违的寒暄,长谷川便将手中的一本书、一个卷轴顺着牢笼木栏之间的缝隙,朝绪方扔来。 绪方定睛一看——这本书和这个卷轴,正是《无我二刀流》的秘籍,以及榊原一刀流免许皆传的证书。 “这2样东西还给你。”长谷川道。 “我差点以为我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我的这两样东西了。”绪方一边说着,一边将这两样东西揣回进怀里。 “你那本《无我二刀流》真的是剑术秘籍吗?”长谷川忍不住朝绪方这般问道,“说实话,你如果告诉我这本书是某个小孩随手乱画画出来的涂画作品我都信。” “巧了。”绪方无奈地笑了下,“我也觉得这本书像一个小孩随手乱画画出来的涂鸦作品……” 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后,绪方朝长谷川问道: “鬼平,你终于又有时间来跟我聊天了吗?这次的排场可真是够大的啊,带了这么多人来看我。” “不,我不是来找你聊天的。而是来带你走的。” “终于要把我押去江户问斩了吗?” 绪方的语气中不带任何的畏惧之色,仿佛根本就不把死当一回事。 “你不会被押回江户问斩。倒不如说——你根本就不会被问斩。” “嗯?”绪方的眉头微微皱起,朝长谷川投去疑惑的目光,“什么意思?” “绪方一刀斋,你的运气很好啊。” 说到这,长谷川顿了下。 “不……” “应该是你的运气实在是太不好了。” “竟然要被派去那个修罗地狱中。” 绪方挑了挑眉:“我这是要被流放了吗?”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算是流放。” “但其实比流放还要严重地多啊。” “你之后就会知道你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哪里了。” 说罢,长谷川便偏转过头,朝身后的部下们下令道: “把牢笼打开,将绪方逸势带出去。” “是!” …… …… 与此同时—— 另一座牢笼中。 “……间宫九郎。” 站在牢笼之外的今井,用十分不善的目光,看着脸上正挂着淡淡浅笑的间宫。 而间宫的这抹浅笑中,带着几分戏谑之色。 绪方所住的牢笼,与间宫所住的牢笼所隔甚远。 长谷川负责将绪方带出监狱,而今井则负责将间宫带出监狱。 “你的运气可真好啊。” 今井用近乎咬牙切齿的模样,一字一顿地说着。 “被你小子给捡回一条命了!” “那我可真是幸运啊。”间宫耸耸肩,言不由衷地这般说道。 嘭! 今井的拳头重重砸在身前监牢的木栏上。 “你这混蛋!” 今井冲间宫咆哮着。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们根本就不能动你,只能把你押去纪伊?!” “你是不是为了去纪伊,才故意被我们抓捕的?” “这个嘛……”间宫脸上微笑的嘲讽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几分,“我只能说——你猜猜看?” “啧……你这混账……真想一刀斩了你!” 今井像是生怕自己若是再与间宫多言,会把自个给气死一般,扭转过头,朝身后的部下们吼道: “将他拉出去!押上囚车!” …… …… 绪方被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一路拥到外面。 刚从暗无天日的监狱中走出,绪方的双眼便因不习惯这久违的强光的缘故,而忍不住闭起来。 绪方的双眼都还没来得及习惯这强烈的太阳光呢,他就被重新推上了一辆暗无天日的囚车之中。 这辆囚车的环境,就和绪方那住了一个多月的监狱差不多——昏暗。 不过却没有那间监狱那么潮湿。 绪方推上这辆囚车后没多久,他屁股下的这辆囚车便启动了起来。 至于这辆囚车到底要驶去何方,绪方就不知道了。 绪方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的同时,也没有兴趣知道自己将要去哪。 绪方将身子朝后一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个回笼觉。 之后要去哪——绪方对这种问题毫不关心。 毕竟不管接下来要去哪里,自己要干的事情都不会变——吃饭、睡觉。 …… …… 喀拉、喀拉…… 恢恢恢恢恢恢…… 车轮的转动声,马匹的叫声,不绝于耳。 骑在马上的长谷川吩咐着部下们对他们的行李做最后的一次检查,看看有没有忘记携带什么东西。 确认没有任何东西落下,绪方、间宫二人都被好好地关在各自的囚车之中后,长谷川大手一挥,下令出发。 车轮转动声、马匹的鸣叫声再次此起彼伏地响起。 火付盗贼改的车马队踩着再过不久就要消融的积雪,迎着冉冉升起的太阳,朝着纪伊所在的方向辚辚驶去…… …… …… 与此同时—— 纪伊藩,南部某海岸处。 现在正是旭日东升之时。 旭日从地平线处缓缓升起。 金色的曙光点燃了苍穹,染黄了山峦,照亮了大地。 同时,也点亮了纪伊藩南部某处极尽开阔的海岸上。 此时此刻,这片极尽开阔的海岸上的景象极其惊人。 这片开阔的海岸上,云集了黑压压的军队。 论总规模,云集于此的部队足有数千军势。 身穿各级铠甲的将兵在军营中不断穿梭,他们身上的盔甲盾牌兵刃在曙光的直射中,闪耀出片片寒芒。 一面面绘有“三叶葵纹”的大旗在晨风中呼啦啦掣动着。 在某片高地上,一名身穿赤色的大将战铠的壮汉,正用一杆单筒望远镜,遥望着远方的大海。 上百艘小舟正在大海上航行着。 而这上百艘小舟的目的地是统一的——远处那座不大不小的岛屿。 即使是使用着望远镜,这名大将也只能看到这座岛屿那模模糊糊的影子。 望着这座岛屿那模糊的影子,大将的嘴角一抽。 “希望这第3批登岛的囚犯们,能够稍微派上点用场啊。” 一名站在这名大将身后、同样身穿一身战铠的青年这般嘟囔着。 这名青年的话音刚落,这名身穿赤色大将展开的壮汉便冷笑了一声: “哼,这第3批登岛的囚犯,基本都是盗窃犯、纵火犯、强暴犯。你指望这些人派上用场?” “这批人不用指望了,肯定都会全灭的。” “希望第4批登岛的囚犯中,能有几个稍微有些本事的人吧。” 说罢,这名大将便收起了手中的望远镜,离开了这座瞭望用的高地。 …… …… 第3卷《佛敌》——终! …… 第4卷《不死人》预告: …… “贵安~~我叫阿町,如你所见,是一名美貌的女忍哦~~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合作,一起在这座岛上活下去啊?” 第4卷 不死人 第160章 神山越之助 宽政二年(1790年),4月2日。 纪伊藩南部的某海岸处——高举着德川家的家纹:“三叶葵纹”的数千大军,集结于此。 而统率这数千大军的总大将——稻森雅也,正身着他那标志性的红色大将战铠,站在某处视野良好的高地上,遥望着远方的大海。 准确点来说,是遥望位于远方大海天际线处的那一大片模模糊糊的影子。 这一大片模模糊糊的影子,是一座岛屿。 就是这么一座本应相当普通的岛屿,这几个月来成为了稻森的梦魇。 近些日子所做的噩梦,几乎都与这座岛屿有关。 梦到盘踞在这座岛屿上的那些怪物跨海而来,将他麾下的这数千大军轻而易举地击溃…… 就在稻森怔怔地望着远方的这座岛屿时,一名同样身着战铠、不过铠甲的样式显而易见没有稻森那么高级的年轻人缓缓爬上了这块高地。 “稻森大人,神山大人刚才传信给我们了。” “神山大人说什么了?”稻森头也没回地用平静的语气这般反问道。 “神山大人说:第4批囚犯很快就能集结完毕,大约于4月中旬或下旬的时候,就能将第4批囚犯投放到‘蝶岛’。” 静静地听完部下的汇报后,稻森仅仅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然后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知道了。” 在完成对稻森的汇报后,这名年轻人用感慨的语气说道: “神山越之助大人的‘名奉行’的名号,真不是浪得虚名的,不仅将从各地云集而来的囚犯管理地井井有条,我军的后勤补给也同样管理地尽善尽美。” “这种办事手腕,令人不得不佩服。” “有这样的官员,真是百姓之幸、天下之幸。” 部下的话音刚落,稻森的嘴角便微微翘起,发出一声冷笑。 “神山大人才能出众,不负‘名奉行’之名——这一点我承认。” “但是你千万不要以为神山大人他就是一个刚正不阿的忠直之人啊。” “我对他稍微有些了解。” “神山越之助这个人啊,该怎么形容呢……” “他属于那种为达目的,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人。” “为了达到目的,即使是和三教九流的人合作也在所不惜。”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过。” “所以我劝你最好和我一样,对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敬而远之比较好。” …… …… 此时此刻,纪伊藩的藩厅——和歌山城。 某间堆满各种卷轴、纸张、书籍的宽敞房间内,某名中年人正坐在一张案前睡觉。 他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头仰得高高的。 脸上盖着一张薄薄的卷轴,胸膛有节奏地起伏着。 如果是和这名中年人不熟的人见到此情此景可能会相当地震惊。 但若是让和这名中年人相熟的人在场,则并不会觉得这样的情景有什么好奇怪的。 坐着睡觉——这本就是这名中年人的独门绝技。 在干活干累了的时候,这名中年人就会把头一仰,将摊开的卷轴或书籍往脸上一盖,然后就这么入睡。 就在这名中年人睡得正香甜时,房门外响起了一道响亮的大喝: “神山大人!新的囚犯名单整理出来了!” 这道通报声刚落下,这名被称作“神山大人”的中年人便猛地睁开双眼,深吸一口气、用力一吹,将盖在他脸上的薄薄卷轴吹开,随后朝房外朗声喝道: “送进来!” “是!” 一名文官打扮的中年人将纸拉门拉开,然后恭敬地将手中的一份捆好的卷轴送到了神山越之助的桌案上。 挥了挥手,示意这名文官退下后,神山将这份刚刚才整理好的新囚犯名单缓缓摊开。 这份卷轴上,写有每名已经送抵纪伊前线,或是马上就要抵达纪伊前线的囚犯们的名字。 同时,在囚犯的名字后面,也都写有一条注释,标明这名囚犯之前犯了什么罪。 随着神山一个人名一个人名地看下来,他眼中的神采也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惊喜之色。 “‘刽子手一刀斋’、‘流光八幡’、‘妖僧’……新一批的犯人中的高手可真多啊……” “希望这帮人在登上‘蝶岛’后,能稍微有些战果吧……” 神山一边嘟囔着,一边继续接着往下看。 最终——神山的目光在一个人的名字上停下。 和其他人的一扫而过不一样,神山的目光在这个人的名字上定格了许久许久…… 而且其目光所蕴藏的神色,也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将神山的目光给直接定格住的这个人名只有简单的4个汉字——牧村弥八。 标注在其后的注释,写清了他之前犯了什么罪:打架斗殴。 望着“打架斗殴”这行字,神山不禁莞尔。 “好久不见……”神山看着这个人名,轻声地说,“想不到……我在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你的名字啊……‘剑龙’!” 粗略地将剩下的名字一一看完后,神山将这份卷轴重新卷起,然后随意地扔到了一边。 …… …… 喀拉、喀拉、喀拉、喀拉…… 对于车轮向前辚辚驶动的声响,绪方已经非常地习惯。 现在的绪方已经可以熟练地做到即使屁股下的马车在急速向前行驶,他也能屹然不动、睡个香甜觉。 就在无所事事的绪方打算再睡一个回笼觉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随后,一只大手顺着通风用的小窗,将一碗带着几片萝卜干的白粥和一双筷子递了进来。 “绪方逸势,开饭了。” “怎么又是白粥配萝卜干啊……你们就没有其他的饭食了吗?” “区区囚犯,还敢提这么多要求!”负责给绪方递饭的这名官差没好气地说道,“我们肯给你提供一日三餐就很不错了!给我抱着感恩戴德的心将这碗粥吃干净!” “好好好……”用敷衍的语气打发掉这名官差后,绪方端起这碗白粥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 虽然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每天提供给他的伙食都算不上多么丰盛,但胜在量还算多,所以虽然吃得不怎么样,但绪方也没有饿着。 就在绪方大快朵颐之时,囚车外响起了一道熟悉的中年男声: “绪方一刀斋。” “啊,鬼平,你来了啊。” 第161章 “源之呼吸”升级 自被装上囚车,被运往不知名的某地后,长谷川便会时不时来找绪方搭话,和绪方随便闲聊些什么。 也多亏了长谷川的搭话,让绪方渐渐明白了之前一直很疑惑的某些事情。 比如——长谷川等人是如何及时地赶到根岸家族的大本营,将绪方与间宫二人都给抓了的。 再比如——长谷川等人之所以会现身龙野藩,都是为了抓捕一个名为“佛敌”的凶恶贼人。 而间宫九郎便是“佛敌”的同伙。 绪方还从长谷川的口中得知了间宫九郎还有着“流光八幡”这一称号。 绪方之所以会被长谷川他们所抓,只不过是因为他相当不走运地和间宫在一起行动而已。 在得知这一真相后,绪方不禁感慨起命运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他的钱袋被人偷了。 如果不是因为钱袋被偷,他也不会去找根岸家族的大本营,也就不会碰上间宫。 “绪方一刀斋。”长谷川站在囚车之外,透过通风用的小窗与绪方交流着,“如何?囚车住得还舒适吗?” “还算可以吧。”绪方一边喝着粥,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这辆囚车还算宽敞,住在里面并没有那么不适。” 绪方所住的这辆囚车除了光线比较昏暗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很明显的缺点了。 车厢并不算狭窄,还有通风用的小窗,所以里面的空气也并不浑浊、闷热。 “住得还可以就好。”长谷川淡淡道,“趁着现在好好珍惜住在里面的时光吧,到了大概下午的时候,你就要离开这辆囚车了。” “哦?”绪方扬了扬眉,“我们快要抵达目的地了吗?” “没错。” “所以搞了半天——我们的目的地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你到了就知道了。” 被塞入囚车、运往不明地区的这段日子里,绪方问了无数遍长谷川这个问题: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而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长谷川一直都讳莫如深。 给绪方的回答都是同一样的——“你到了就知道了”。 “既然很快就要到了……” 绪方将眼眶贴向通风用的小窗,朝他的囚车后面看去。 “能让我和间宫他聊上几句吗?” 虽然视野有些不好,但将眼眶紧贴在通风用的小窗旁,然后向后望去,还是能勉强看到——在绪方所乘的这辆囚车后面,还有一辆囚车。 而这辆囚车中所关押的人,应该就是间宫了。 对于间宫,绪方可是有着无数问题想要问他。 然而——对于绪方的这一请求,长谷川仅仅只是无情且坚定地回复道: “不行!” “真是小气啊……” “绪方一刀斋……请你有些身为囚犯的自觉。”长谷川透过通风小窗,朝囚车内的绪方投去无奈的目光,“你现在可是被羁押在案的囚犯,不是什么出巡的大名。” “我们怎么可能让你想见什么人就见什么人,想和什么人聊天就和什么人聊天?” 说完,长谷川轻叹了口气。 随后,用只有他本人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呢喃道: “再说了……你们两个说不定很快就能相见了……就在那座‘蝶岛’上……” 没有听到长谷川的这句话的绪方耸了耸肩: “不能聊天就算了。” “那——趁着我们两个现在还能隔着辆囚车在这聊天,鬼平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吧。” “鬼平,你这段日子为何总是时不时地来找我聊天呢?” “我可不认为你有着和囚犯聊天的癖好。” “而且——我这段日子的伙食,以犯人的标准来看,实在是太高档了。一天有三餐,餐餐都能让我吃饱。这应该也是你搞的鬼吧?” 听到绪方的这一问题,长谷川一愣。 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出现了几丝笑意。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我可是很敬佩你的。” “趁着现在还能聊天,和自己敬佩的人多聊聊——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至于你的伙食——没错,就如你所说的那样,你这段日子能顿顿有饱饭吃,都是多亏了我的福。” 说到这,长谷川换上了开玩笑的语气。 “你日后如果碰上了间宫,可千万不要告诉他你住在囚车里的这段日子里,一天有3餐吃,每餐都能吃得饱饱的啊。” “我担心这会引起那个家伙的心理不平衡。” “那家伙这段时间每天只有只有2顿饭吃,而且每顿都只是一些只能让人半饥不饱的稀粥。” 听到长谷川的这句话,绪方大笑了几声。 “好!我不会告诉他的。” …… …… 吃过午饭,简单地休整了一下后,无事可干、觉得无聊的绪方便将身子随意地依靠在身后的车壁上,然后练习起了“源之呼吸”。 在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当下,练习“源之呼吸”便成了绪方目前唯一的一个可以用来杀时间的方法。 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绪方缓缓地将自个的呼吸调整为了“源之呼吸”。 在绪方正以“源之呼吸”进行着吐纳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之前间宫质问他为什么会他主公的剑术的一幕。 间宫当时的这一问题,是绪方最在意的问题。 令绪方在意到现在。 只可惜一直到目前为止,绪方都没有机会再与间宫见一面,和间宫一起好好聊聊这个问题。 ——间宫他的主公……该不会就是“无我二刀流”的开创者吧…… 这一想法刚自绪方的心头冒出,脑海中便突然闪过一道此前没有听过的系统提示音: 【叮!因无我二刀流武技·源之呼吸的使用已熟练,无我二刀流武技·源之呼吸,晋级为“中级”技能!】 听到这一系统提示音,绪方微微一愣。 随后,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喜悦之色。 ——成功了! ——在不使用技能点的情况下,果然可以让武技的等级升级! 对于刚刚在脑海中响起的这一提示音,绪方感觉很亢奋。 因为这不仅代表着在不使用技能点、只依靠苦练,能让武技的等级升级。 同时也代表着绪方这数个月来一有时间就练习源之呼吸的这一行为并没有白费工夫。 第162章 渣滓们的聚居地 “源之呼吸”的升级,令绪方的心情大好。 因心情大好的缘故,绪方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 而他的欢呼声还没落下,便遭到了囚车外的一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没好气的斥责: “安静!” “你们这帮人真是除了鬼平之外,一个对我温柔的人都没有啊……” …… …… 数个时辰之后—— 喀拉、喀拉、喀拉、喀拉…… 车轮的转动声渐渐变小,最终——彻底消失。 听到车轮的转动声渐渐消止,以及感受到身下的这辆囚车不再有任何动静后,绪方渐渐从睡梦中醒来。 睁开双目,还没来得及大声地朝囚车外的官差们询问怎么回事呢,囚车的大门便被“轰”地一声被打开。 阳光立即顺着被打开的大门泄进囚车内。 “唔……” 因不习惯这种程度的强光的缘故,绪方忍不住发出低低的一声痛呼,然后紧闭双目。 “绪方逸势!我们到了!” 因双目紧闭的缘故,绪方看不到周围目前是一副什么样的状况。 仅能从声音中听出——有许多人冲进囚车内,用粗长的麻绳将绪方的双手捆在他的后面。 并用一条黑布缠住他的双眼令绪方不能视物。 最后再往绪方的嘴巴里塞入一块棉布,让绪方不能讲话。 被控制住了双手、双眼、声音的绪方,便这么被押下了囚车。 因双眼被缠上了黑布的缘故,绪方看不清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仅能在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的牵引下,任由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押着他走。 ——这是……什么声音? 虽然眼不能视物,但绪方的耳朵却没有被堵上。 因视力被封的缘故,令绪方的听力变得更敏锐了些。 绪方在依稀之中,似乎听到了一些……海浪声。 …… …… 在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的押运下,绪方七转八拐,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了。 只听到周围的环境似乎越来越吵。 只感受到周围的空气似乎越来越浑浊…… 终于——押运绪方的官差们停了下来。 “绪方逸势,我们到了。”这名官差一边说着,一边解下包住绪方双眼的黑布。 黑布一被拿下,绪方便赶忙朝自己的前方望去。 前方是一条带着不少摊小积水的石砖路。 这条可供3人并肩而行的宽敞石砖路的两旁,是一间接一间的牢房。 绪方放眼望去,发现每一间的牢房都只关着一个犯人。 隔开每间牢房的墙壁上,则都挂着一盏照明用的烛灯。 烛灯的数量虽然不少,但要照亮这么大的一片地方还是太勉强了些,所以这片地区的光线十分之昏暗。 而这昏暗的光线更是衬得周围的空气似乎更浑浊了些。 绪方都还没来得及再细看周围的环境,站在绪方身后的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便一边拍了拍绪方的背,一边用不耐的语气说道: “绪方逸势!走了!” …… …… 在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的带领下,绪方一边往这座监狱的深处走着,一边偏转着视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住在牢笼里的这些“房客”们,也都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绪方。 并时不时地大声嚷嚷着一些污言秽语。 “来了个年轻的帅哥啊!” “为什么这座监狱的牢笼都是单人单间啊!” “我已经憋很久了!别说是女人了!给我个长得好看的帅哥都行!” “官差大人!把这个帅哥关进我的牢中吧!” “喂!兄弟!你也是死刑犯吧?你是犯了什么罪进来的啊?” “别着发髻呢!还是一个武士大人!” “武士大人!你该不会是因为贪污进来的吧?” “还是说是因为和我一样强暴了平民呢?” “哈哈哈哈哈!” …… 在牢笼中的囚犯们打量着绪方的同时,绪方也在打量着这些囚犯。 绪方发现——关在这里的囚犯都是男人。 而且从面相、气质上来看,绪方本能地感觉到——关在这里的囚犯,应该都不是什么普通的囚犯。 “绪方逸势,我们到了。” 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领着绪方在一间空的牢笼中停下。 一名站在绪方身后的官差,拔出他的胁差,将捆住绪方双手的麻绳割断后,便与站在绪方身旁的其他同僚们一起将绪方推入这间空的牢狱中,然后以麻利的手法,将牢笼的大门锁紧。 当然——在将绪方送进牢笼后,绪方身上仅剩的那2件行李:榊原一刀流免许皆传的证书,以及《无我二刀流》的秘籍也被官差们给收走了。 收走绪方的这2样东西,留下一句“之后会还给你的”之后,这几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扬长而去。 直到官差们离开后,住在绪方周围的那些“邻居”们立即朝绪方抛来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兄弟!你犯了什么罪进来的啊?” “喂!你也是死刑犯吗?” “你长得可真帅啊,我这里都胀了,嘻嘻!” …… 绪方并没有和自己的这些“邻居”打好关系的打算。 但一些简单的问题,绪方也不是不能回答他们。 “我叫绪方逸势。” 绪方一边理着身上的衣服,一边说道。 “是名浪人。” “我犯的罪……应该是杀人罪吧。”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死刑犯。因为还没有人给我判罪。” “但我猜——我应该是一名死刑犯。” “如果我这种人还不判死刑的话,就没有人可以被判死刑了。” 绪方简单地做完自我介绍后,立即引起了他周围的“邻居”们的新的兴趣。 “哦哦!你也是因为杀人进来的啊!” 一名住在绪方斜对面的光头壮汉狞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我也是杀人进来的。” “我看上了一个村姑,本打算半夜偷偷潜入他家,把她给上了的。” “但在进入她家后,不小心被她的父母给发现了。” “没办法,只能把她的父母给杀人灭口,然后逃跑。” “只可惜,最后还是被官差给抓回来了啊。” 听完这名壮汉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完自己的罪行后,绪方的眉头直接皱了起来,朝这名壮汉投去带着浓郁的不悦之色和怒意的目光。 “哈哈哈哈!你真是蠢啊!干这种事情竟然还能被发现!” 就在这时,住在绪方对面的一名长得既矮小、又猥琐的青年大笑道。 第163章 “把你们统统斩了!” “喂!你小子!”那名光头壮汉用不悦的语气朝这名猥琐青年喊道,“敢说我蠢?你在这种事情上很厉害吗?!” “那当然!”这名猥琐青年用自豪的语气说道,“我叫又太郎!你知道我是做了什么而被逮捕入狱的吗?” “我怎么知道你这个今天上午新来的家伙是什么原因入狱的!”光头壮汉喝道。 “我是因为强上了13个女孩子而被判死刑,然后被送到这里来的。”这名自称又太郎的猥琐青年一边说着,眼中一边冒出淫邪的光芒。 又太郎的话音刚落,立即引起了除了绪方之外的周围其他人的惊呼和赞叹。 “兄弟!你太强了啊!你这辈子值了啊!” “哎,你这家伙即使被判了死刑也不亏了啊!” “真羡慕你!” “兄弟!跟我们讲讲你是怎么搞上那13个女孩的呗!” …… 这位名叫又太郎的猥琐青年似乎很少试过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于是舔了舔嘴唇,眼中冒出兴奋的光芒,绘声绘色地描述他当时是怎么搞上那13个女孩的。 从怎么锁定目标,讲到怎么选择时机,再讲到时如何下手的,最后在讲到自己当时有多么地兴奋…… “唉……”讲到最后,又太郎一边发出长叹,一边掏了掏自己的裆部,“为什么这块地方连个女囚犯都没有呢?想饱饱眼福都不可以。” 又太郎的话音刚落,一名住在他隔壁的囚犯便大笑道: “这里当然没有女囚犯了!我前些天已经问过狱卒了,男囚犯和女囚犯所居住的监狱是分开的!还想看女囚?到梦里面去看吧!” 这名囚犯的话音刚落,又太郎脸上的绝望之色瞬间变得浓郁了起来…… 在又太郎开了这个“讲述自己之前的事迹”的头后,周围的囚犯们纷纷开始聊起自己在被捕入狱前,都犯下了什么罪行。 有看到喜欢的女孩和别的男人好上了,所以一把火将他们全家烧死的…… 有单纯的色鬼,不断去欺负女孩子的…… 有偷窃成性,偷了数不清的财物的…… 有以鸡毛蒜皮的小事为由,将人给杀了的…… …… 在这些囚犯们越讲越兴奋时,脸早就黑得如一块墨炭的绪方吼道: “你们这些渣滓都给我闭嘴!我快听吐了!” 绪方的这声大吼,直接打断了周围其他人的谈话声。 所有人都停止了话头,把或惊讶、或愤怒、或疑惑的目光投向绪方。 就住在绪方对面的那个猥琐青年——又太郎似乎对于“渣滓”这个词汇很敏感,在听到绪方大骂他们为渣滓后,又太郎立即涨红了脸,朝绪方吼道: “你说我们是渣滓?如果我们是渣滓的话,那么被送到这来与我们为伍的你不也是渣滓吗?” “别把我和你们这帮家伙相提并论!” 绪方狠狠地瞪了住在他对面的又太郎一眼。 绪方的眼中,杀气四溢,令又太郎不由得因恐惧而缩了缩脖子,别开目光,不敢与绪方对视。 “你们这些混账真该庆幸我手中没有刀。”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移动着自己的目光,扫向他视野范围内的所有囚犯。 “如果我手中有刀,而你们又刚好和我住在同一间牢笼里的话,我一定把你们统统都给斩了!” 绪方的身上,杀意沸腾。 有人被绪方身上的杀意给震摄到,咽了几口唾沫、缩了缩脖子,不敢出声。 而有的人则硬着脖子对绪方嘲讽道: “哼!我好怕啊!这种牛皮谁不会吹?!”那名光头壮汉说道。 “就是!我们这儿这么多人,我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你还想把我们都给斩了?!做梦去吧!”一名因杀人而入狱的囚犯这般附和着。 “该庆幸手中没刀的人是你这小子!如果我手中有刀,且我们两个刚好住一个囚笼的话,我肯定第一个把你这嚣张的家伙劈死!你在被抓入狱前可是杀了足足3个人哦!3个人哦!”一名脸上有狰狞刀疤的青年一边这般说着,一边伸出3根手指朝绪方这么比着。 绪方懒得理会这些渣滓。 在绪方眼中,自己如果和这帮渣滓隔着牢笼在那对骂的话,那他就输了。 就在绪方打算无视这帮渣滓,缩到牢笼的角落睡个觉、平复下自己刚才因听到这帮渣滓的那些混账事迹而激动的心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大笑突然自绪方旁边的牢笼响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帮渣滓可真有趣!竟然还威胁起这位老兄了!刚才官差们在把这位老兄送进牢笼里面的时候,你们没有听到官差们称呼这位老兄为什么吗?” 听着这道中气十足、极其响亮的男声,绪方微微皱起眉头。 这道男声对绪方来说——陌生至极。 看样子,这道男声的主人刚才并没有参与到那些渣滓的谈话之中,没有跟着这些渣滓一起去聊他们的混账事迹。 绪方莫名地对住在他隔壁的这个人产生了几分好奇,想要看看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但是很可惜——因为这个人就住在绪方隔壁,所以绪方根本就看不到此人的样貌。 绪方只能看到住在他对面的囚犯们的模样。 虽然看不到邻居的模样,但绪方却能根据他刚才的声音,大致推断出——他的这位邻居的年纪应该很年轻。 “邻居”刚才的这番嘲讽刚落下,便立即引起了周围那些渣滓们的不悦回应。 “这里怎么吵,怎么可能听得清刚才那几名官差是怎么称呼这个家伙的?” “就是就是!” “再说了!谁会专门去留意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我才不管他叫什么名字!” …… “呵!” “邻居”发出一声大大的冷笑。 “你们如果没有听清,或是没有留意去听刚才的那几名官差都称呼我隔壁的这位老兄为什么的话,那我就给你们复述一遍吧。” “刚才的那几名官差称呼我隔壁的这位老兄为——绪方逸势!” “邻居”的这道话音刚刚落下,周围这帮渣滓的吵闹声立即安静了下来。 许多能看见绪方的人,都将或恐惧、或震惊的目光投向绪方。 第164章 牧村弥八 “是‘人斩逸势’……” “人斩竟然在这……” “绪方逸势……这不是那个‘刽子手一刀斋’的名字吗……” “完蛋了……我刚才似乎对着‘刽子手一刀斋’吼了两嗓子……” …… 认得绪方的人在那小声地讨论着。 有些人认得绪方,同时也有些人不认得绪方。 “喂!你们这帮家伙都怎么了?!怎么连脸色都变了啊!这家伙是什么大人物吗?!” “嘘!我劝你态度不要太过嚣张了……你不知道绪方逸势吗?就是那个在去年秋天创下百人斩壮举的那个人啊。” “嘶……百人斩……?!” “喂喂喂……真的假的……这个家伙一个人斩了上百号人?真的没有夸大吗?” “官府的人都亲口证实过,应该就是真的……” …… 对于那些不知绪方名号的人,都得到了那些知道绪方名号的人的十分认真的介绍。 周围的气氛瞬间变了。 那个猥琐的又太郎在得知住在他对面的人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刽子手一刀斋”后,脸瞬间“唰”地一下就青了。 两条腿在那止不住地打颤。 因为又太郎可是清楚地记得——他刚才对绪方是如何地不敬。 但又太郎还是强打着精神,喊道: “你说他是绪方逸势就是绪方逸势啊?我还说我是天皇呢!” 又太郎的这番话落下,稀稀拉拉地又响起几道附和声。 又太郎以及附和又太郎的这些人,无非就是想通过这样的虚张声势,来给自己带来些安慰、带来些安全感。 跟这种人计较既浪费时间,也无任何意义。绪方以及他的那个“邻居”都懒得再理会这种还在自欺欺人的家伙。 “绪方老兄。” “邻居”突然朝绪方搭话道。 “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强者,也被官差们抓到了啊。” “别提了……” 绪方坐在靠近“邻居”所住的那间牢笼的墙壁边上,与“邻居”接着说道。 “我没有料到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的武器竟然有这么多样……” “火付盗贼改可是一帮相当难缠的人啊。”“邻居”道,“自从那个‘鬼平’成为长官后,火付盗贼改便变得更加难缠了,我和我的同伴们在碰上火付盗贼改时,都是能避开就避开。” “刚才真是谢谢你了。多亏了你,这些渣滓总算安静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绪方老兄,不用客气。”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虽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但我还是先做个例行的自我介绍吧。我是绪方逸势,是个浪人。” “我叫牧村弥八!”“邻居”用他那豪爽的语调高声道,“也是一个浪人!” …… …… 数日后—— 纪伊藩,和歌山城,神山越之助的办公间。 “神山大人。” 纸拉门外,侍者恭敬地朝房内正在办公的神山说道。 “长谷川大人到了。” “哦哦!”神山一边放下手中的笔,一边应道,“让他进来吧!” “是!” 房间外,蹲在纸拉门一侧的侍者将纸拉门缓缓拉开。 从苍穹流注而下的阳光,顺着被拉开的纸拉门一口气泄进神山的办公间内。 然而这些阳光还没来得及在神山的房间待久一些,神山便感觉身前的光线一暗。 一道身影出现在被拉开的纸拉门处,遮蔽住了阳光,然后缓步踏入房间内。 在这道身影踏入房间内后,候在房外的侍者便把房门重新关上,只留下神山与这名刚刚踏入房间内的中年人独处一室。 “长谷川。”神山将带着笑意的目光投向身前的中年人,“真是许久没见了。” “我们两个上次相见,我记得……似乎是在前年的京都祗园祭上。” “嗯,神山,我们两个的确是很久没见了。” 这名刚刚踏入神山办公间内的中年人,正是刚才才赶到和歌山城的长谷川平藏。 才刚赶到和歌山城,长谷川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找自己的老友——有“名奉行”之称的京都町奉行神山越之助。 长谷川移动着自己的视线,看了看在房间的各处都随处可见的各种书籍、卷轴、纸张。 “幕府现在真的是很缺人手呢……”长谷川轻声感慨道,“没想到幕府现在已经缺人到要把身为京都町奉行的你,给拉到纪伊前线这里来管军队的辎重调集、囚犯们的管理。” “长谷川,你说错了,幕府从来不缺人手。” 神山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说道。 “幕府只是缺像你我这样的能臣而已。” “其实被调来纪伊这边救火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边的活还算比较轻松。” “而且我也只是被临时拉来救火而已。” “我已经收到风声了——幕府已经找到合适的替代我的人选了。” “再过不久,等负责替代我的人到了,我也就能离开纪伊、返回京都,继续做我的京都町奉行了。” 神山拿过放置在桌案边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后,将锐利的视线重新投到长谷川身上。 “好了,寒暄就到此为止了。” “长谷川,来说正事吧。” “我从你的表情就看出来了,你特地跑来找我,根本就不止是为了和我这个老友见面、叙旧。” “说吧。特地来找我,所为何事。” “神山。”长谷川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 “神山,请你告诉我——我们将这么多的囚犯送上了‘蝶岛’,到底有没有取得可观的战果?” 长谷川的话音一落,神山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而长谷川此时则接着说道: “为了支援纪伊前线,我们火付盗贼改可是做出了极大的牺牲啊。” 长谷川的脸渐渐变黑了下来。 “就因为幕府的一纸命令,我们监狱内无数身上还有着许多情报可挖的囚犯被迫送上了纪伊。” “无数大案的线索,就因为相关人士被送上纪伊而就此断掉。” “我想知道——我们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到底有没有换来足够的成果?” 神山沉默着。 沉默了好一会后,神山才长叹了一口气。 “……长谷川,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吧……” “我们目前已经往蝶岛送上了3批囚犯,总计318人。” “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这些囚犯……毫无战果……” 第165章 一帮死了也没有所谓的人 虽然长谷川已经做好了听到这一结果的心理准备。 但在从神山的嘴中听过听到“毫无战果”这个字眼后,长谷川脸上的表情还是不受控制地变得凝重了起来。 而神山此时则接着说道: “在将第2批囚犯投放到‘蝶岛’的一个星期后,我们有派出斥候队登岛查看战况。” “经过一番粗略的搜寻后,‘食人鬼’的尸体一只没找到,反倒是囚犯的尸体遍地都是。” “这支登岛搜寻的斥候队还遭遇了一股食人鬼,付出了近一半的伤亡才逃了回莱。” “虽然之后我们又紧接着将第3批的囚犯投放到‘蝶岛’,但这第3批的囚犯中没有多少强者,想必战果肯定也是毫无成果……” “只希望这马上就要登岛的第4批囚犯能稍微有些本事啊……” “哪怕到头来只杀了一只‘食人鬼’也行呀……” 在神山的这番感慨落下后,长谷川沉声说道: “果然啊……连正规军都拿那些‘食人鬼’毫无办法,区区囚犯怎么可能对付得了那帮怪物……” “说根道底……让囚犯们登岛去对付那些怪物……这种事本身就很荒唐了……” “并不荒唐哦。”神山用无奈的口吻说道,“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在数百年前的镰仓时代,不也动员了一批囚犯登上对马岛与来袭的元军相对抗吗?” “而这些被动员上对马岛的囚犯们,多多少少也还是立了一些战功的。” “我已经打听到了,在全国范围动员重刑犯们——尤其是那些身手不错的重刑犯们登岛,是老中松平定信的主意。” “反正这些重刑犯都是一帮死了也没有所谓的人,与其就这么一刀杀了他,倒不如把他们送上‘蝶岛’,让他们为这个国家出一些力后再死——这似乎就是松平定信他的打算。” “哼。”长谷川冷笑了一声,“就因为松平定信他的这个主意,让我这边的大量还有很多用处的犯人就这么没了!” “长谷川,你似乎怨气很大啊。” “当然了!你知不知道我这边有多少大案的线索,就因为把重要的犯人送到纪伊而就此断绝!” “唉……”神山长叹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拍了拍长谷川的肩膀,“长谷川,我理解你。” “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下幕府。” “‘蝶岛’上所发生的事情……真的是把以将军大人为首的整个幕府都给吓到了……” “办理这些大案固然重要。” “然而——这些大案的办理与否,其实并不会影响到江户幕府对这个天下的执掌。” “就比如你前段时间一直追击的‘佛敌’。” “‘佛敌’所犯的罪行,不过就只是焚寺盗宝,以及杀了些人。这种人再能闹,能闹出什么风浪?” “能否把‘佛敌’抓住——此事根本不会影响到将军大人的统治。” “但是……‘蝶岛’可不一样。” “目前盘踞在‘蝶岛’上的这些怪物若是不赶紧处理干净,那影响可就大了……” “幕府已经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荡平‘蝶岛’上面的所有食人鬼。” “如果不是被逼急了眼,松平定信他也不会献出‘动员重刑犯,让重刑犯们先上’的这一招。” “在现在这样的特殊时期,重刑犯们也是相当宝贵的战力。” 长谷川的拳头捏了又放,放了又捏。 过了好一会后,积郁在长谷川胸腔间的各种情绪,才总算是化为一股长叹,自长谷川的口中长吐而出。 “……罢了。” 长谷川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 “神山,我的问题问完了,就先下去休息了……” 长谷川刚走到房门前,神山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出声叫住了长谷川。 “对了,长谷川。” “什么事?”长谷川偏转回头。 “你的‘人足寄场’最近怎么样了?”神山的脸上浮现出迟疑之色,“我最近听说了……松平定信他对你的‘人足寄场’非常不满……这是真的吗?” “哦,这件事哦” 长谷川轻声说着,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一般。 “的确有此事。松平定信他自当上老中,与将军大人一起展开幕政改革后,一直在打击腐败,提倡廉洁。” “而他嫌我的‘人足寄场’只不过是一个浪费钱财的破烂地方,所以一直看我和我的‘人足寄场’不顺眼。” 说到这,长谷川耸了耸肩,脸上浮现出一抹云淡风轻的微笑。 “不过这只是普通的小事而已。” “即使遭到了老中的针对,我也会努力把‘人足寄场’开办下去的。” 说罢,长谷川拉开房门,离开了神山的办公间,扬长而去,自神山的视野范围内彻底消失。 …… …… “喂!你这混小子!刚才是不是瞪了我一眼?!” “哈?瞪你又怎么样?!呸!” “混账!竟然敢对着我吐口水?!呸!呸!呸!” “哈哈哈哈!有种你就把口水吐过来!” “好想玩女人啊……就算不能玩女人啊,给我点女人看也可以啊……” “为什么男囚犯和女囚犯是分开住的……” …… 此地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众人的精力无处发泄。 再加上会被押到此处的人,基本都是无药可救的重刑犯们,因此争吵、谩骂、吐口水……成了此地最常见的风景。 绪方对于这帮精力过剩的渣滓们的这些吵闹声,已经见怪不怪了。 绪方这些天最常做的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靠在墙边,与住在他旁边的“邻居”——牧村弥八闲聊。 因为二人的牢笼是相邻的,所以互相看不到彼此,仅能隔着石砖墙在那互相交流。 “也就是说——”绪方道,“你是因为打架斗殴才被送进这儿来的咯?” “没错!”与绪方有着一墙之隔的牧村高声回应道,“我把一个贪官狠狠地揍了一顿,把他打了个半残。然后不幸被官差们抓住,然后被扭送到了这个地方。” 第166章 出狱 “想不到你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啊。”绪方微笑道。 “哈哈哈哈!若论性情中人,我可比不上胆敢弑主的绪方老兄你啊!” 虽然不知牧村弥八的模样,但这并不妨碍绪方与这位邻居聊天。 经过这些天下来的闲聊,绪方意外地发现——他和这个牧村还意外地挺聊得来的。 也正是多亏了牧村的存在,令他这些日子不至于太过无聊。 这里的生活,和之前住囚车、求龙野藩的监狱的生活比起来简直天差地比。 这儿不仅很吵,还很臭。空气不仅浑浊、闷热,而且还一直弥漫着一股酸臭味。 而且伙食还相当地一般。 一天只有2顿饭,每顿饭都只提供一些萝卜干,以及勉强能让人果腹的粥。 其实对于食物,绪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绪方最大意见的地方,还是这里的环境。 这吵吵闹闹、每时每刻都有人在争吵、谩骂、吐口水的环境,已经快要让绪方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唉……” 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后,坐在与牧村所住的囚笼相邻的墙壁边上的绪方偏转过头,朝牧村说道: “牧村,你知道官府的人把我们这帮囚犯关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哦,这个啊。我稍微知道一些内情哦。” “什么?你知道?” 绪方刚才的这个问题,只是无聊至极之下的随口一问而已,并不对牧村的回答有任何的期待。 然而——牧村的回答成功地出了绪方的意料。 万万没想到牧村竟然知道一些内部情报的绪方,赶忙追问道: “牧村,把你所知道的内情说来听听吧。” “我虽然知道一些内情,但其实我知道的也并不多。” “我们这帮人呀,很快就要被送上一座位于纪伊南部的某座海岛上了。” “海岛?” 就在绪方想接着追问时,牢笼之外的走廊尽头处突然炸起一声巨响。 那是监狱的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这座监狱的大门因为有些老旧的缘故,用费很大力气才推得开,每次推门或是拉门都能响起一声巨响。 因此每次有人进出这座监狱时,都会有这道吵闹的声音响起,监狱内的众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许多人都以为是到饭点、开饭了,于是都趴在各自的牢笼门前,等待着狱卒们将今天的午饭送上来。 然而也有一些人——比如绪方,则微微皱起眉头。 因为绪方察觉到——现在应该还没到饭点。 而且从脚步声的响度来看,此次进入监狱的人,和以往相比似乎太多了些…… 在绪方正疑惑着时,住在他隔壁的牧村用只有他本人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呢喃道: “到时间了吗……” 没过多久,绪方的这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这些冲进监狱内的人根本就不是来送饭的。 他们的手中没有端着正冒着热气的粥。 而是端着一挺挺铁炮或一杆杆长枪,以及一条条麻绳。 而且这些冲进监狱里的人也不是往日里那些每天都要相见的狱卒。 而是一名名身穿战铠的士兵。 这些士兵以极快的速度冲进这座监狱内,然后顺着监狱的每条走廊将这座监狱的各条走廊给站得满满当当。 不少囚犯被这些突然闯入的士兵给吓了一跳。 一些胆子比较小的人——比如住在绪方对面的那个猥琐的又太郎,直接以土下座的姿势跪倒在地,给站在他牢笼前的诸位士兵磕着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着情,一口一个“武士大爷”,祈求这些士兵能够饶他一命。 也有些囚犯壮着胆子朝这些士兵破口大骂着: “打算把我们都杀死在狱中吗?!” “现在的幕府已经腐朽成这样了吗?都不带囚犯们去刑场了,而是直接把囚犯们处死在监狱里!” “太卑鄙了!” “我会像平将门一样,即使死了也诅咒你们千秋万世!” …… 有的囚犯哭喊,有的囚犯怒吼。 就在囚犯们都在吵吵闹闹时,一道怒喝的响起,瞬间压过了监狱内所有的声响: “都别吵了!!” 这道怒喝的声势颇为惊人,所有囚犯不论是哭喊的,还是怒吼的,都被这道怒喝给吓到,然后闭上了嘴巴。 这道怒喝的主人,是一名面目颇为狰狞的中年人。 这名中年人身上所穿的棕色铠甲颇为华丽,一看便知肯定是军中的高级将官。 “我们不是来杀你们的!” 多亏了这名将官的大嗓门,让这座监狱内的所有人都能听清他的声音。 “现在,我们会把你们都捆上、眼睛蒙上,然后把你们带去一个地方!” “都给我乖乖配合!” “但凡有不乖乖配合的人,刀剑、铁炮伺候!” “开门!把这些囚犯都押出来!” 这名将官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他的那些部下们说的。 收到将官的这一命令后,士兵们纷纷掏出钥匙,将每座牢笼的牢门打开,然后鱼贯而入,将每座牢笼内的囚犯的双手用粗长的麻绳捆上,再用黑布蒙上囚犯的双眼,令囚犯不能视物。 士兵们将囚犯们统统捆上的这个过程非常地顺利,没有任何一名囚犯有做出任何不配合的行为。 毕竟囚犯们都不是傻子。 这些士兵的手中都拿着真家伙。 所以众人都乖乖配合,任由这些士兵们把他们的双手捆上、把眼睛蒙上。 在眼睛被黑布蒙上的下一瞬,分别站在绪方左右两侧的两名士兵便推着绪方向前走。 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所以绪方只能任由身后的士兵押着他向前或向左。 没过多久,绪方便感觉到有暖暖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 现在已经是春初,初春的阳光打在身上,格外地舒服。 然而绪方都还没来得及多享受享受这久违的阳光呢,他便感觉到自己被推上了一个密闭的空间内。 虽然看不见东西,但绪方对于这种“密闭”的感觉非常熟悉——绪方敢肯定,自己肯定被推上了一辆马车。 果不其然,在绪方被推进这密闭的空间后,他便听到了门被关上的声音。 随后身子突然开始前后摇晃,熟悉的车轮转动声传入绪方的耳中。 第167章 “幸运”的囚犯们(上) 绪方听到自己的周围有很多呼吸声。 ——看来我被关入的这辆囚车很大啊……能够塞下这么多的人…… 绪方一面听着自己周围的这些呼吸声,一面在心中这般暗道着。 “喂!” 一名坐在绪方附近的大嗓门大吼道。 “你们要把我们运到何处啊?!” 此人的话音刚落,车厢之外——应该是拉车的车夫便用不耐的语气回应道: “给我闭上嘴安心等着!你们之后就知道要被送到哪去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我们待会要走的路很颠簸!都给我咬紧牙关、不要咬到舌头了!” 这名车夫没有骗绪方他们。 马车接下来所途径的路,陡得让绪方怀疑他们是不是正走在一条石子路上。 而且车夫驾车的手法相当地粗暴,似乎根本不理会绪方他们这些乘客的感受。 十分粗暴地驱使着马匹横渡这条颠簸至极的路。 一路下来,颠得绪方的屁股都有些痛了。 有些囚犯没听车夫的话,没有乖乖闭上嘴巴,导致咬到舌头,发出一声声惨叫。 双手依然被捆在身后,不能动。 双眼依旧被黑布蒙着,不能视物。 在这样的情况下,唯一能用的感官,便仅剩听力与嗅觉。 ——嗯……这是……? 随着马车的不断行进,绪方渐渐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这是……海浪声吗? 绪方听到了海浪声…… 而且这“哗哗哗”的海浪声还越来越响…… …… …… 载运着绪方等人的囚车终于停了。 囚车刚一停下,囚车的车门便被“轰”地一声拉开,几道粗鲁的大喝响起: “到了!下车了!” “一个一个下车!谁都不许挤!” “谁敢不配合,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将囚车内看不见东西的众人接下车,然后再将众人朝不知名的地方押去。 绪方虽然看不见自己身在何处,但根据这越来越响的海浪声,绪方敢肯定——他们一定正在往海滩或是靠近大海的什么地方走。 渐渐的,除了海浪声之外,一些不和谐的喧闹声、呼吸声也逐一传入绪方的耳中。 终于——押解绪方等人的士兵停了下来。 “坐下!全都坐下!” “都给我坐下!” “所有人都给我坐下。” 绪方乖乖遵循士兵的指示坐在地上。 屁股刚一接触到地面,那名站在绪方身后、专门负责押解绪方的士兵便一把扯下蒙住绪方双眼的那块黑布。 双眼久违地接触到阳光,令绪方一时之间难以适应这强光。 绪方将眼皮沉下,用睫毛过滤阳光,令双眼由弱到强地逐渐适应这阳光。 过了大概几个呼吸的时间,绪方的双眼终于习惯了阳光,可以睁大双眼视物。 可以正常视物后,绪方便迫不及待地偏转着脑袋,环顾着四周。 蓝天、阳光、沙滩、大海、周围那和他一样双手反绑在身后坐在沙滩上的囚犯们——这便是视力恢复后,首先映入绪方眼中的景象。 绪方正身处一片沙滩上。 前方的不远处便能看到不断朝摊边打来海浪的大海。 在绪方的周围,聚满了不少和他一样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年龄、性别不一的人。 不难看出——这些人都是和绪方一样的囚犯。 绪方看了看他周围的这些囚犯们,心中暗道着: ——人好多……差不多有一百来号人了……而且还有很多士兵在押解着更多的囚犯过来…… 绪方朝后看去,能看到很多士兵正不断押来新的囚犯,让囚犯们在沙滩上做好后,便解下蒙住囚犯双眼的黑布,然后扬长而去。 在囚犯的周围,站满了不少正在警戒中的士兵。 不过这些面朝着众囚犯的士兵并不是在警戒有没有外人靠近,而是在警戒着有没有囚犯闹事。 而这些负责警戒的士兵无一例外都是顶盔掼甲,腰间佩着刀,手中端着已经点燃火绳、随时可以射击的铁炮。 也正因为四周有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正看着他们,所以囚犯们也都不敢闹事。 当然,也会出一两个不知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的人在那闹出些状况。 绪方就看到在自己的前方不远处,有个囚犯似乎和坐在他隔壁的另一名囚犯闹出了些矛盾,二人在那吵得脸红脖子粗、闹得不可开交。 士兵们出声警告二人,但却被这二人无视。 最后,站在这二人不远处的那几名士兵将手中的铁炮对准这两个傻瓜后,这两个在那吵架的家伙才总算安静了下来。 …… …… “快看,似乎有大人物过来了!” “这副赤色的铠甲可真帅啊。” “这家伙竟然能穿上这么高级的铠甲……看来他的级别不一般啊……” …… 囚犯们之间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只因他们看到一名身穿赤色战铠的壮汉,在十数名护卫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朝建在众囚犯的前方的一个木制简易楼台走去。 登上这座楼台后,这名身穿赤铠的壮汉便深吸了一口气,随后—— “肃静!!” 以足以令人感觉耳膜发痛的大嗓门,朝众囚犯这般吼道。 几乎所有的囚犯都被这名壮汉的这声大喊给惊到,所有人纷纷闭上了嘴巴。 原本嘈杂的这片沙滩,瞬间安静了下来。 “早上好!你们这帮多亏了将军大人的恩赐,才侥幸活到现在的渣滓!” 赤铠壮汉这别具一格的开场白,瞬间激怒了在场的不少囚犯。 但碍于对周围那些士兵手中的铁炮的畏惧,这些被激怒的囚犯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吾乃稻森雅也是也!” “你们可能有些人听过我的名号,有些人没有听过!” 赤铠男子的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沙滩再次响起了低低的讨论声。 “稻森雅也……是那个‘虎稻森’吗?” “那个名将怎么会在这……” “嘶……这家伙原来就是‘虎稻森’吗……和传言一样,是名模样非常粗犷、威猛的人啊……” …… 绪方虽然没有加入周围人的议论中,但在听完这名赤铠壮汉的自我介绍后,还是忍不住挑了下眉毛。 第168章 “幸运”的囚犯们(下) 稻森雅也这个人名,绪方也听说过。 稻森雅也——深受现任将军所信赖的猛将,拥有着“虎稻森”的称号。 稻森雅对于这些突然冒起来的议论声似乎极不耐烦,再次大吼了一声“肃静”,令全场再次安静下来。 “我现在要告诉你们这帮渣滓一个好消息!” “全都竖起耳朵给我听好了!我待会要说的话不会说2遍!” “你们相当地幸运!” “本该要吃一辈子牢饭或是要被判处死刑的你们,现在得到了一个可以得到赦免的大好机会!” 说到这,稻森转过身,朝身后的大海一指。 “看到那座岛屿了吗?!” 绪方循着稻森所指的方向望去。 在视野所能及的尽头处,有着一大片模模糊糊的褐色影子。 “那座岛屿名为‘蝶岛’!” “待会你们就会被送上‘蝶岛’!” “获得赦免的条件很简单!” “在登上蝶岛后,只要成功击杀3只‘食人鬼’,或是挖掘出一条和‘食人鬼’有关的重要情报,就能得到赦免!获得自由之身!” “你们有7天的时间!” “7天之后,我们的船会在蝶岛的南海岸处停靠!” “成功击杀食人鬼的,就拖着食人鬼的尸体过来!” “成功挖掘到与食人鬼有关的靠谱情报的,就带着你们的情报回来!” 稻森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食人鬼最大的特征,便是他们的眼睛是紫色的!你们记得不要弄错了!” “我的话就说到这,祝你们武运昌隆!” 说到这,稻森便不再理会众囚犯,领着身旁的侍卫们径直从楼台上走下,从众囚犯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虽然稻森离开了,但包括绪方在内的绝大部分囚犯都还没能从稻森刚才所说的那番话中回过神来。 因为稻森刚才实在是说了太多陌生的、令人搞不懂到底是何意思的名词。 “食人鬼是什么东西……”绪方一脸迷茫地嘟囔着。 几乎所有的囚犯都像绪方那样一脸茫然。 就在囚犯们都低声讨论着“稻森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食人鬼是什么东西”、“能得到赦免此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之类的话题时,原本站在四周警戒着众囚犯的士兵们突然一拥而上,将每名囚犯朝不远处的海滩边押去。 不远处的海滩边上,已经集结了上百艘可供十数人搭乘的小舟。 …… …… 稻森虽然从众囚犯的视野范围内离开了,但却并没有走远。 而是站在一处位于囚犯们附近的高地上,默默地看着被逐一押上小舟的囚犯们。 “……希望这次登岛的囚犯们,能稍微有些战果吧。”稻森轻声呢喃着。 稻森的呢喃刚落下,一名站在稻森身后的年轻将领便出声附和着: “此次登岛的人和以往都不一样。” 这名年轻将领一边说着,一边端起手中的囚犯名单。 “这一批囚犯中,有着不少的高手。” “比如——‘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 “还有那个前些年焚寺盗宝的‘佛敌’的部下——‘流光八幡’间宫九郎。” “啊,还有那个‘妖僧’一纯。” “‘妖僧’一纯……”稻森咀嚼着这个人名,然后偏转脑袋,将目光投在于众囚犯中身形十分显眼的壮汉。 “那家伙就是‘妖僧’一纯吧?”稻森问道。 “没错。”他身后的部下立即回答道。 这名壮汉的身材极其高大,站在众囚犯之中显得格外显眼。 虽然穿着套宽松的僧衣,但稻森还是能够透过这宽松的僧衣感受到这僧衣之下那发达到极致的肌肉。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啊。”望着“妖僧”一纯的身影,稻森皱眉沉声道,“给负责押送‘妖僧’的船只上多派些人手!” “是!” …… …… 哗!哗!哗!哗! 海浪不断打来,拍击在绪方所盛的小舟上。 这座小舟上的乘客除了绪方之外,还有足足10名负责押送绪方的士兵。 这12士兵无一例外都是顶盔掼甲、刀出鞘、弓上弦。 这12名士兵中还有4名士兵是铁炮手,他们手中的铁炮无一例外都是处于可以随时发射的状态。 一旦绪方有什么不轨的举动,这12名士兵立刻就能把双手仍旧被反捆在身后的绪方大卸八块。 刚才,士兵们在将众囚犯押解到海滩边上后,便将囚犯们一个接一个地押上一艘小舟。 一艘小舟只乘一名囚犯,船上至少有10名以上的负责看管这名囚犯的士兵们。 每艘小舟坐好囚犯、士兵后便不做任何停留,立刻出航,朝蝶岛笔直地驶去。 每艘小舟登陆的地点似乎还是不一样的。 刚开始,绪方还能看到几艘小舟与他的船一起并驾齐驱。 但没过多久,这几艘原本与他并驾齐驱的小舟便越驶越偏,最终完全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喂。”按捺不住自己好奇心的绪方,忍不住朝周围的士兵们问道,“每艘小舟的登陆地点原来是不一样的吗?我还以为你们会用一艘大船把我们都装在一起,然后随便在岛上的某个地方扔下呢。” 绪方的话音刚落,一名坐在绪方旁边的士兵便轻声说道: “在将第一批囚犯送上岛的时候,我们就是用一艘大船将所有囚犯装在一起,然后随便在岛上的某块海滩处放下。” “但随后发生的事情,让我们不得不把送囚犯们上岛的方式,变更为现在这种‘小舟只栽一名囚犯,让他们在不同的地点登陆’的方式。” “发生什么事了?”绪方追问道。 “在将第一批的100余名囚犯在蝶岛的某块海滩放下后,这100余名囚犯立即开始了自相残杀。” “有些囚犯对于所谓的赦免根本不感兴趣。他们只对杀戮感兴趣。” “而第一批登岛的囚犯中恰好就有几个这种类型的疯子。” “所以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第一批的囚犯便因自相残杀而差不多死绝了。” “所以避免再发生这样的情况,我们便把登岛方式变更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这名好心给绪方进行耐心的解释的士兵说到这,停顿了一下。 在犹豫了一会后,对绪方接着说道: “喂,我给你一个忠告。” “每一批的囚犯中,都会出那么几个听不懂人话、对赦免毫无兴趣的人。” “对于这种人,你最好离他们远一点。” “这种人往往都是不要命的疯子。” 第169章 观战者 “绪方逸势,我们到了。” 绪方的小舟在蝶岛的一处不起眼的海滩上着陆。 在这片不起眼的海滩上着陆的小舟,似乎只有绪方这一艘。 2名士兵押着绪方登上这片沙滩,双脚踩在不会因海浪而四处摇晃的大地上,让绪方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安心感。 “这是你的行李,还有你的刀,以及你的伙食。” 在将把绪方的双手反捆在其身后的麻绳给割断后,小舟上的一名士兵便将一个布包、一个用粽叶包成的大包,以及一柄打刀、一柄胁差扔给绪方。 接住这名士兵扔来的这个布包以及这2柄刀后,绪方的眉毛忍不住微微一扬。 因为这2柄刀绪方实在是太眼熟了——正是离开广濑藩时,仓永赠给他的那2柄刀。 打开那个大小颇为可观的粽叶包——里面有14个还在冒着热气的饭团。 撩开士兵刚刚扔来的这个布包的一角往里面望去——榊原一刀流免许皆传的证书、《无我二刀流》的秘籍、以及他的钱袋都静静地躺在里面。 “你们的服务态度还真好。”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小舟上的这些士兵们说道,“竟然还会把犯人的行李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犯人们的东西,我们拿着也没有用。”这首小舟上似乎是小军官级别的士兵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拿着也无用,倒不如还给你们。” “本来你身上的钱都是要充公的,不过因为火付盗贼改的长谷川长官特地把你的钱袋交给我们,还委托我们把钱都还给你,我们才破例将你的钱都还你。” “你需要穿戴铠甲或更换武器吗?” 小军官朝他的脚边努了下嘴。 在他的脚边躺着一副铠甲,以及一柄打刀、一柄胁差。 “若是想要换武器的话,这2把刀可以给你,这副铠甲你也可以穿上。” “你们竟然还提供武器啊。” “当然。并不是每个囚犯都像你一样本身就带着武器。不让囚犯们多多少少拥有一些战斗力的话,那让囚犯们登岛就没有意义了。你要不要换刀?” 绪方思考了一会后,将手中的2柄刀扔回给小舟上的士兵们。 “换吧。至于铠甲我就不穿了。” 仓永赠与他的那2柄刀他一直使用至今,刀身早已伤痕累累,已不适合再用来战斗了。 小军官将那2柄崭新的刀扔给绪方后,再一次地向绪方确认道: “你真的不打算穿铠甲吗?” “不用了。”绪方不假思索地答道,“穿了笨重的铠甲,只会影响到我出刀的速度了。” 说罢,绪方拍了拍他身上那件自离开广濑藩后,便一直陪伴着他的浅葱色羽织。 “我有这个就够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你了。祝你武运昌隆。” 留下冷冰冰的这一句话后,小军官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部下们驾驶着小舟离开此处。 …… …… 噌。 待这伙负责押解他的士兵驾着小舟从海岸线离开后,绪方拔出自己的这2把新刀,然后借着阳光的照射,上下细看了起来。 不是什么好地不得了的好刀,但品质也不算差。 将2柄刀收回刀鞘后,绪方朝前望去。 与这片沙滩相连的,是茂密的树林。 厚厚的树荫遮蔽阳光,令这片树林内的光线极其昏暗,让绪方无法看清这片树林内的景象。 听着时不时从这树林内传出的鸟叫声,望着身前这不知尽头在何处的树林,绪方轻叹口气,随后轻声道: “总之……先进到这片树林再说吧。” …… …… 喀吱,喀吱,喀吱…… 虽然现在已是春初,但这片树林的地上还是有着不少枯黄的枝叶。 踩在这些枯黄的枝叶上,发出“喀吱”、“喀吱”的碎裂声。 除了一路向前走之外,绪方也不知道他还能往何处走。 绪方一面向前笔直走着,一面将他的神经紧绷,警惕着周围。 虽然官府的人把他们送上这座岛,是为了让他们去对抗一种名为“食人鬼”的不明对象,但这座岛上值得注意的对象远不止是“食人鬼”。 刚才在乘船前来这座蝶岛时,那名好心的士兵给他所讲的那个“第一批囚犯们的故事”便明明白白地提醒了绪方:与他一起登岛的其余囚犯们同样相当危险。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遭到脑子有问题的其他囚犯的袭击。 就比如——现在。 原本正一路向前笔直行走的绪方突然顿住了双脚。 随后偏转过头,眯着双眼看向不远处的灌木丛。 “躲在那里的几个家伙,给我滚出来吧。” 绪方的话音刚落,那处灌木丛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随后3名身材颇矮小的男子,各扛着一柄打刀从这处灌木丛中现身而出。 “竟然被你给发现了啊。”这3人中的为首之人用满不在乎的语调说道,“算了,被你发现了也无所谓,那我也直截了当地跟你说说我们3个的来意好了。” “喂,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3个一起去做山贼?” “我们仨以前本就是山贼,不幸被官府的人所抓,才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我们几个对于什么狗屁赦免根本不感兴趣。” “这座岛还算大,也有山!这么大的岛应该也有人居住!我们决定就在这里扎根,做这里的山贼了!” “现在正在招兵买马,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 这名山贼的话音刚落,绪方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没有兴趣。” 绪方直截了当的回绝,令这名山贼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既然不打算加入我们的话。”这名山贼沉声道,“那你就把你腰上的2柄刀留下吧!” “我们在招兵买马,武器也是相当重要的物资!” “只要你留下你的刀,我们就放你走!” “我劝你最好还是识相点,我们这边可是有足足3个人,若是敢反抗的话,3个人打你一个,你可是会……” 这名山贼的话还没说完,绪方便突然拔出了他的胁差,朝这名山贼掷来。 这名山贼的瞳孔猛地一缩,赶忙将手中的打刀竖起,险之又险地弹开了朝他飞来的这柄胁差。 绪方刚才之所以掷出他的胁差,纯粹只是为了吸引这3个山贼的注意力而已。 在这3个山贼的注意力都放在这柄朝他们飞来的胁差时,绪方趁机拔出打刀,然后迅速近身。 为首的这名山贼弹开绪方掷来的胁差时,绪方也刚好凑近到了他的身前。 榊原一刀流·登楼! 刀光自下而上扫过这名山贼的整个躯干。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登楼,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1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15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2(410/2700)】 【榊原一刀流等级:8段(2060/3000)】 “2对1了。”绪方面无表情地轻声道。 “噫……”绪方右手边的一名山贼发出惨叫。 然而他的这声惨叫都没来得及从口腔中吐出,绪方便横向一挥手中的刀。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龙尾,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2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13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2(530/2700)】 【榊原一刀流等级:8段(2190/3000)】 “1对1了。”绪方偏转过头,看向最后的那名山贼。 这最后的一名山贼虽然还握着刀,但他那疯狂发抖的手,已经连刀都握不紧了。 别说握刀了,他那不断打战的双腿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等等、等一下!我……” 这名山贼的求饶还没说出,一道刀光便自上而下而朝他袭来……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9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14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2(620/2700)】 【榊原一刀流等级:8段(2330/3000)】 绪方捡回他刚才掷出的胁差并插回鞘中,然后用平淡的语气朝已经变成尸体的那3名山贼说道: “3个打我1个,你们可是会死的啊。” 用脚边的一名山贼的衣服擦干净刀身上的血后,绪方却并没有把打刀归鞘。 而是偏转过头,看向位于不远处的另一片的灌木丛,然后——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藏在那里观战的家伙,你可以出来了。” 第170章 不知火里的阿町(上) 在绪方还没登岛时—— 哗,哗,哗,哗…… 一叶孤舟在海浪的拍击下,缓缓地靠近着蝶岛。 这艘小舟的氛围,和其他小舟的氛围相比,有着十分明显的不同。 其他小舟上的士兵,无一例外,基本都是绷着表情与神经,谨防着他们船上的犯人,船上密布着肃杀的氛围。 而这艘船却不一样。 这艘船上所弥漫的气氛……相当地古怪,难以用词汇来形容。 虽然这艘船上的士兵们都有好好地拿着各自手中的武器,也都有好好地戒备着他们船上的那名囚犯,但是——不论他们怎么打起精神、不论他们怎么重整自己脸上的表情与神色,在他们的目光投到他们船上的那名囚犯时,他们好不容易才重新打好的精神又会瞬间松懈下来,表情也会变得……古怪起来。 一名坐在这名囚犯身侧的士兵在一番犹豫之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咬了咬牙关。 然后将自己的屁股朝他旁边这名囚犯所在的方向挪了一挪,想离这名囚犯近一些。 然而——他的这个企图并没有得逞。 坐在他身后的长官发现了他的这个意图后,用脚轻轻踹了下这名不务正业的士兵的后背一脚。 被自家长官阻止后,这名士兵只能悻悻地将屁股给挪回去。 这名小军官看上去似乎很秉公守法,但其实——并不然。 这名小军官也在疯狂地做着挣扎。 他的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身前这名囚犯的后背以及她那光洁的后颈。 在意识到自己这种火热的视线非常地猥琐后,又赶紧将视线挪开。 但将视线挪开后没多久,他的视线便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又挪回到了这名囚犯的身上…… 然后再次挪开,然后又挪回来。 再挪开,再挪回来…… 这艘小船上的士兵基本都是这样的状态。 在想和这名囚犯套近乎,以及与这名囚犯保持距离的这2种状态中来回挣扎着……使得这艘小船上的氛围非常地奇怪…… 终于——小船抵达海岸了。 在小船抵达海岸后,这艘小船上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极其默契地产生了同一种情绪——懊恼。 懊恼着驾船的士兵为什么把船开得这么地快? 负责统御这艘船所有的士兵的小军官拔出他的胁差,割断了坐在他身前的这名囚犯的那捆住她双手的麻绳。 “咳咳……”然后轻声咳嗽了几下,强打起精神,“阿町,抵达蝶岛了。” “嘿哟!” 这名囚犯活动了下终于被解开束缚的双手后,从船上灵敏地一跳,稳稳地跳到了海岸上。 “一路上辛苦你们的相送了~” “不客气……不对不对!我跟囚犯讲什么敬语!” 刮了自己几个耳光子后,这名小军官将他脚边的一个布包以及一根短枪、一柄胁差掷给这名囚犯。 “这是你的行李。” “哦哦!多谢!” 将这名囚犯的行李还给她后,这名小军官忍不住问道: “这杆短枪真的是你的武器吗?看你这副细皮嫩肉的样子……你耍得动这杆短枪吗?” “是我的武器哦。而且我还真耍得动。”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问了。接着,这是你这些天的伙食。” “这里有铠甲还有武器,你要穿戴铠甲或是更换武器吗?” “都不需要哦~” “那好……那祝你武运昌隆,我们走!” 小军官的话音刚落,坐在他身旁的一名士兵便满脸错愕地看向他的长官。 “欸?我们这就回去了吗?” 提问的这名士兵,脸上还带着几分淡淡的不舍。 “废话!”小军官朝他的这名部下投去恶狠狠的目光,“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当然要回去了!转向!转向!回去了!” 这名囚犯并没有立即离开这座海岸,而是待刚才护送她上岛的这帮士兵们离开海岸后,解开了她其中的一个行李——那个布包。 “嗯……运气不错,零件一个也没有少。” 这般呢喃了一声后,这名囚犯偏转过头,看向自个身后的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赶紧组装好,然后……找个可靠的人利用一下吧。” …… …… 刚刚的那艘运送这名囚犯的小船上—— 这艘小船上的氛围,此时……相当地沉重…… “老大……”一名把头埋得低低的士兵突然朝那名小军官说道,“我那里现在很硬……硬到我都不好意思站起身的那种……” 他们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同属一个小队,因交情已久的缘故,他们在私底下都喊那名小军官为“老大”。 这名士兵的话音刚落,便立即引起了其余士兵的附和。 “我也是……” “我在看了那名囚犯一眼后,就硬起来了……” “我到现在都没有要软下去的迹象……” “这么漂亮的女人也是重刑犯吗?真是太可惜了!” “今天晚上你们如果听到我的床铺那里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记得当作没有听见……” “都给我闭嘴。”小军官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把刚才那名囚犯忘了吧,她既然会来这座岛,就说明——她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啊。” …… …… 时间回到现在——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藏在那里观战的家伙,你可以出来了。” 绪方一面说着,一面缓缓攥紧了手中的打刀,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 就在绪方的话音落下后—— “欸?原来你早就发现我了啊?” ——嗯? 这道话音刚落,绪方的瞳孔便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 ——女人? 自那片灌木丛中响起的声音,是年轻的女性的声音。 而且——非常地好听。 这片灌木丛响起细碎的响声。 随后,一名妙龄女子从这片灌木丛的后面闪身而出。 在这名妙龄女子现身而出后,绪方第一时间把视线定格在她身上,细细地打量起了她。 这名少女给绪方带来的第一印象就是——眼睛非常好看。 她有着一双一双如天鹅绒般的眼睛,上下睫毛都很长,连阳光都照不到她的瞳仁,这双眼睛十分柔和,似乎在抚摸你。 她长长的睫毛下的那双黑色眼眸一直凝视着绪方,眼眸中散发着好奇的光芒,那光芒妖艳地荡漾着。 在绪方正打量着她时,她也同样在大方地打量着绪方。 第171章 不知火里的阿町(下) 绪方把注意力从这名少女的双眼移开,去打量着她其他的地方。 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条高高的短马尾,马尾的发梢勉强只达她的颈部,马尾的发梢以及垂在她前额的头发随着时不时刮来的微风而轻轻晃动着。 个头在这个时代的女性中算是异常高挑,换算成现代地球的长度单位,这名少女的身高约在1米55左右。 这名少女身着一套特殊的黑色服装。 上身的衣物呈环颈露背状,露出大片后背、双肩的雪白肌肤。 不仅是露出了后背、双肩的肌肤,就连前领位置的肌肤也露出不少。 下身所着的衣物有点像是紧身裤,但远比紧身裤宽松一些。 和露出大片肌肤的上身衣服相比,这名少女下身的衣服的露出度就没有这么高了,几乎就没有露出的地方。 脚上穿着普通的黑色足袋,蹬着普通的草鞋。 这名少女身上的这套衣服,将她那优秀的身材展露得淋漓尽致。 傲然挺起的胸脯、凹凸有致的躯干、线条舒展的腰部——每一样都能对男性的神经造成极大的刺激。 这衣服底下隐藏着充满欢乐的肉体,足以让不少贪恋美色的男性认为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即使是绪方在上下打量了这名少女几遍后,也忍不住稍稍有些恍神。 但也紧紧只是恍神了一瞬而已。 在这一瞬过后,绪方重新绷紧了神经,提好了手中的打刀。 同时在心中不断告诉着自己——自己面前的这名美貌少女也是一个穷凶极恶、被迫赶到这座岛上的囚犯。 而且这名少女身上所背的东西、腰带上所插的东西、以及后腰处所挂的东西,也提醒着绪方不能大意。 这名少女的后腰处挂着一柄胁差。 腰带上插着一根根苦无。 背上背着一根长长的玩意。 因为这根长长的玩意被一块麻布所盖着,因此绪方并没能看清这根长长的玩意是什么东西。 “贵安~~我叫阿町。” 这名少女用非常有活力的声音,突然朝绪方做着自我介绍。 “如你所见,是一名美貌的女忍哦~~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合作,一起在这座岛上活下去啊?” 绪方没有搭理这名自称为阿町的少女的话,手中仍旧紧握着刀,仍旧做好了随时能战斗的准备。 但在听完阿町刚才的这番自我介绍后,绪方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女忍……? 绪方再次上下打量了阿町几遍。 阿町这从头黑到脚的装束,倒的确很有忍者的模样。 在得知身前的这名美貌女孩是一个女忍后,绪方不仅没有放松警惕,反而用更加警戒的目光看着她。 “哎呀,你别这么紧张嘛。” 这名少女注意到绪方用更加警惕的目光看着她后,再次摆了摆手,露出好看的微笑。 “我真的没有恶意,你看——我两手空空的,既没有拔刀,也没有拔苦无。” “……你真的是一名女忍吗?”绪方试探性地朝阿町问道。 “当然。”阿町挺了挺她那傲然的胸脯,“如假包换!听说过不知火里吗?外头的人都惯称为不知火忍村的地方,我就是不知火里出身的忍者!” “不知火里?” 从遇到阿町到现在,绪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大规模的动容。 这个名字,自离开广濑藩后,绪方就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你原来是不知火里的忍者啊。” “是啊,怎么了?怎么表情突然变得这么古怪?” “……我以前有个不知火里出身的……同伴。是个男忍者。” “哦?”阿町的双眼中,好奇的光芒大放而出,“你以前竟然还有个不知火里出身的同伴啊?他叫什么名字啊?” “叫飞猿,你认识吗?” “飞猿……”阿町咀嚼着这个人名,“没有听过呢……是化名吗?” “不清楚。但我听他说——他在好久之前就因忍受不了不知火里的生活而叛逃出来。他现在已经因为一些事情而不在人世了。” “喔……”阿町的脸上闪过几分复杂之色,“那看来……飞猿应该就是他的化名了,不被我们里的其他人知道他还活着而特地改的化名。” 说罢,阿町顿了下。 随后,用只有她本人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呢喃道: “真了不起啊……竟然敢逃出来……” 这般呢喃了一句过后,阿町轻声咳嗽了几下,然后重新用充满活力的声音朝绪方说道: “不聊这个了!我们说回正题吧!” “绪方逸势,要不要和我合作,一起在这座岛上活下去,然后再一起获得赦免的机会啊?” 绪方挑了挑眉:“你认得我啊?” “当然认得了,大名鼎鼎的‘刽子手一刀斋’的通缉令,我也是看过的。” “跟通缉犯有关的消息,我们不知火里可是相当敏感的。” “每当天下又出现了什么通缉犯,我们不知火里定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并找来他的通缉令全村传阅。” “绪方逸势,你比通缉令上的画像要帅很多嘛。” “多谢夸奖。”绪方用不咸也不淡的口吻说道,“你说你想和我这个手上早已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合作?” “没错。”阿町点了点头,“我们的能力相当地互补!只要我们两个合作,定能成为这座岛上最强的组合!” “能力互补?怎么个互补法?说来听听。” “你剑术超群,擅长战斗。”阿町指了指绪方。 “而我的近身格斗能力虽然不太行,但有着很多别的技能。”阿町指了指自己,“比如——我懂得如何寻找水源、懂得如何辨别哪些蘑菇能吃,同时也能提供一些特别的战斗支援。” “听上去很吸引人嘛。”绪方微微一笑。 “对吧?”见绪方似乎有意要点头,阿町的脸上浮现出了喜悦之色,“只要我们两个合作,定能漂亮地击杀那个什么食人鬼,然后获得赦免……” 阿町的话还没有说完,绪方便用坚定的语气打断道: “但是我拒绝!” 阿町脸上的笑容随着绪方这句话的话音落下而瞬间僵住了。 第172章 走私物品 “为什么?”阿町急声道,“你刚才不是说我的提案很有道理吗?” “是啊。我是说过,我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你刚才的那个与我一起合作的提案很有道理。” “但是啊……” 绪方的双眼微微眯起。 “现在这座岛上到处都是各怀鬼胎的囚犯。” “这样的情况下,我可不敢随随便便和别的囚犯组队啊。” “与其和不知何时会背叛我的人组队,倒不如自个单干。” “尤其是——你还是一个女忍。” 说到这句话时,绪方投向阿町的目光忍不住变得古怪起来。 “我可是听说过一些你们女忍的手段的哦。” “用美色来诱惑目标,趁着目标放松警惕时,从目标的身上套取重要的情报,或是直接暗杀目标。” “我说的对吧……” “错错错!错得太离谱啦!”绪方的话还没说完,阿町便像是听不下去了一样,一边跺着脚一边尖声打断绪方的话头。 “你这家伙,从哪听来的这些传闻啊?” “你给我听好了!” 阿町一边说着,一边分别竖起左右手的食指。 “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忍者是什么样的。” “反正我们不知火里的女忍分成2种!” “一种是如你所说,擅长使用色诱术!专门负责潜伏在目标的身边,从目标的身上套取重要的情报!”阿町晃了晃右手食指。 “另一种则是专门负责战斗的!负责潜入、暗杀!这种类型的女忍别说是使用色诱术了!连色诱术都没有学过!”阿町晃了晃左手食指。 “我就是第2种女忍!我才不懂得什么色诱术!也从没有试过在什么人的枕头边套取过情报!” 话至此,阿町停顿了下。 为了增强自己刚才这番话的说服力,阿町在犹豫了一会后,微红着脸说道: “别说是什么色诱术了……我到现在可都是连破瓜之痛都没经受过啊……” 虽然看不到自个的表情,但是绪方感受得出来——他现在的表情以及看向阿町的眼神一定很古怪。 绪方此时投向阿町的眼神,仿佛是在问:“真的假的?” 阿町被绪方这古怪的目光给看得浑身不自在,轻声咳嗽了几声后,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与表情。 “……我们说回正题吧。”阿町此时的表情也变得稍微严肃了起来,“你可要想清楚了哦。就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现在这座岛上到处都是各怀鬼胎的囚犯。” “有的人选择相信官府的话,打算拼尽全力去获得赦免的资格。” “有的人不把官府的话当回事,想干嘛就干嘛。”阿町瞥了一眼绪方脚边的那3具山贼的尸体。 “也许还有些人就是单纯的疯子,想要到处搞破坏。” “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下,有个同伴一起互相帮衬,绝对比自己一人蛮干要更容易活下去,并离开这座岛。” 阿町的话音落下,绪方耸了耸肩。 “你说的没错,但是——我还是不想和你合作。” 说罢,绪方缓缓解除临战状态,将手中的打刀缓缓收回刀鞘。 “你走吧。我们两个就当作谁也没见过谁。” 留下这句话后,绪方俯身在他脚边的那3名山贼的尸体上翻找着什么。 不一会儿,绪方便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这3名山贼的饭团。 这3名山贼的这3包饭团都满满当当的、这些饭团山贼们一个也没吃……或者说是来不及吃。 绪方将这3名山贼的这3包饭团与他自个的那一包饭团用一个细绳挂在自己的后腰。 托了这3个山贼的福,绪方现在一共有54块饭团——足够绪方在短时间之内不用再为食物的问题发愁。 绪方不仅拿了这3名山贼的食物,还把他们的刀也给拿了。 这3名山贼人手一把打刀、胁差——这些应该都是他们下船后,官府派发给他们的武器。 绪方拿走了这3名山贼所有的打刀、胁差,然后扯下一名山贼的上衣充作绳子,将这6柄刀绑在自个的身后。 刀是消耗品,所以这些武器也是不能浪费的宝贵资源。 将这3名山贼的身体搜刮一空、没有发现其余的有价值的物品后,绪方不做任何停留地扬长而去。 “喂!”脸上浮现出一丝懊恼之色的阿町对着绪方的背影大喊道,“你真的不想和我组队吗?” “等你能够证明你的确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合作对象再说吧。”绪方随口说道。 …… …… 与此同时—— 蝶岛,某片海岸边上。 “牧村弥八!牧村弥八!别睡了!也别打呼噜了!我们到了!醒来!醒来!” “呼噜……呼噜……啊……?我们到了啊?” 小舟上,一名身材高大壮硕的壮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站起身来。 这名壮汉没有剃月代头,也没有梳发髻。 一头长发直接随意地扎起来,拖在自己的身后。 脸上胡子拉碴,一双带着浓郁睡意的睡眼,不论是头发还是胡子、脸都显而易见地没有打理过——其模样看上去更像是长年厮混在赌场的颓废男子。 将这名壮汉的束手绳割断后,小舟上的士兵将一柄大太刀以及那袋饭团扔给他。 “牧村弥八,你的行李还有你这些天的饭食。” “哦哦!你们不仅会返还行李还会提供伙食啊!你们这些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人情味嘛!我刚好肚子饿了!” 接过那柄大太刀后,这名壮汉——也就是牧村弥八直接打开粽叶,一口气抓起2个饭团然后大快朵颐了起来。 “牧村弥八,本来每名登岛的囚犯都能有一副铠甲可供穿戴,但是因为你的身材实在是太高大了,一时之间找不到适合你穿的铠甲,所以……” 这名士兵的话还没有说完,牧村便摆了摆手,因嘴巴里塞满了米饭,含糊不清地说道: “没关系!反正即使有铠甲我也不穿!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可以离开了!” “那么——祝你武运昌隆。” 两块饭团入肚,牧村总算觉得腹中的饥火稍稍消停了下。 “好了……” 牧村将他的那柄大太刀随意地扛在肩上。 “去找间宫吧!嗯?这是什么?” 眼尖的牧村发现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根短枪。 准确点来说,是一根散架了的短枪。 牧村走过去,仔细地查看了起来。 这根短枪的枪头被拆下,然后被随意地扔到一旁。 枪杆自中心部分,被整齐地分成左右两半,露出其空无一物的杆心。 “这枪杆是空心的啊……空心的枪杆有浓郁的铁的味道以及……火药的味道……”牧村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莫名的笑意,“真聪明啊……看来……有囚犯用短枪把不得了的武器给走私上来了……” …… …… “……我说啊。” 正径直往前走着的绪方,突然停下双脚。 “你能不能别一直跟着我啊……?” 然后转过身,朝身后那一直紧跟着他不放的阿町这般说道。 “不行。”阿町朝绪方做了个鬼脸,“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就选你做我的搭档了。” “我不是明确说过我不想和你搭档了吗?”绪方皱眉反问道。 “但是你刚才不也说了——只要我能够证明我是一个值得信赖、值得合作的人,就和我合作吗?” “所以我要紧跟着你,找到能证明我是值得合作的人的机会!” 第173章 特殊的铁炮 刚才,在明确回绝了阿町的搭档请求后,绪方原以为阿町会就此放弃他,然后与他彻底别过。 结果没成想——阿町竟然还赖上他了。 一直紧跟在他身后,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对于阿町的执拗,绪方也是深感无奈。 见自己怎么也劝不动阿町,绪方也只能放弃,转身向前继续走着,任由阿町跟着他的后头。 “你为什么非要选我不可啊?” 走在前头的绪方,忍不住朝紧跟在他后面的阿町这般问道。 “嗯……可能是因为你身上的这件浅葱色羽织非常地好看吧。”阿町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回答道。 “看来我问也是白问了啊……那换个话题吧。你背上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啊?” 按捺不住好奇心的绪方扭过头,抬起手指了指阿町背在身后,用麻布包着的物事。 从与阿町第一次见面开始,绪方就对阿町背在身后的这玩意充满了好奇。 “这个啊?”阿町拍了拍她背上的东西。 “不告诉你~”阿町朝绪方露出狡黠的笑容,“这种重要的东西,肯定只能告诉给重要的搭档。你若是做我的搭档的话,我就可以你看看我背后的这玩意是什么东西。” “那算了。我不想知道了。”绪方把脑袋重新转回到前方。 “你就不能再犹豫几分后再拒绝我吗?”阿町没好气地喊道。 阿町的话音刚落,走在前头的绪方突然停下了双脚。 以为是绪方忍受不了她的跟踪,所以打算拔刀将她灭口的阿町,赶忙压低身子的重心,做好随时可以逃跑的准备。 但是,绪方却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的那样,拔刀转身、朝她杀来。 而是将左手捏在打刀的鞘口。双目死死地盯着前方。 至于阿町,她此时也发现了前方有动静,所以微微皱起眉头,跟着绪方一起朝前方望去。 二人的前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 然后——一名梳着月代头的年轻武士拨开了厚厚的灌木丛,出现在了绪方和阿町的身前。 在见着绪方与阿町后,这名年轻武士立即脸色一变,如临大敌一般压低身体的重心,然后将右手按在左腰间的打刀刀鞘上。 他先是看了看绪方,然后再看了看位于绪方身后的阿町。 在看到阿町……准确来说,是看到阿町她那姣好的面容,以及傲然挺立的胸脯后,双眼一亮,眼中放出贪婪的光芒。 “……我没有恶意。” 这名年轻武士率先将手从刀柄上拿开,然后说道。 “我无意和你们起任何争端。” “……你如果不朝我拔刀的话,我也不会朝你拔刀。”说罢,绪方也稍稍松开捏住打刀鞘口的左手。 “你们两个……是合伙的搭档吗?”这名武士问道。 “不是。”而绪方也不假思索地回应着,“我和我身后的那女人并不是什么搭档,只是她单方面地跟在我后头而已。” “这样啊……”听到绪方这么说后,这名武士像是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了一般,表情一松。 “既然你们不是合伙的搭档……” 这名武士直勾勾地看向阿町。 “这位姑娘,你要不要和我合作?” “我现在正在寻找可靠的伙伴呢。” “我想快点找到那什么食人鬼,然后尽快杀够3个,获得赦免的资格。” “仅凭我一人的话,只怕力有未逮。” “但是有了同伴就不一样!” “这位姑娘,请和我合作,然后一起获得赦免的资格吧!” “我对我的剑术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对于这名武士的这突如其来的邀请,阿町稍稍一愣。 缓过神来后,她便歪了歪头,露出淡淡的微笑。 “和你合作啊……也不是不行呢。” “好为难啊,是要跟逸势合作呢,还是要跟这位武士合作呢?” “你不用顾虑我,想和他合作就合作吧。”绪方毫不犹豫地对阿町这般说道,“还有——不要叫我逸势,我和你的关系应该还没有亲近到可以直呼本名的地步吧?” “啧……”阿町撇了撇嘴,“你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啊……” 在见到绪方竟然不带任何迟疑地就让她去和这个武士合作后,阿町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之色。 见阿町竟然有意与他合作,这名年轻武士的脸上涌现出狂喜之色。 “这位姑娘,我对我的身手真的非常有自信!若是与我合作,定能……” 这名年轻武士的话还没说完,绪方与阿町的脸近乎是在同时一变。 “趴下!”绪方一边大喊这,一边迅速趴在地上。 同样迅速趴在地上的,还有阿町。 “欸?你们……” 嗖! 这名武士还在那迷茫时,一根利箭割破了空气,精准地命中这名武士的脖颈,令这名武士的后半截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了。 这名武士吐了几口血沫后,瞪圆着双眼,缓缓软倒在地。 “在那边吗……” 刚才,在听到有箭矢的破空声后,绪方立即俯身并出声提醒那名武士也趴下。 只可惜那名武士反应迟钝,并没有按绪方刚才所说的话即使趴下身来。 在俯身躲避箭矢的同时,绪方也成功根据箭矢射来的方向,判断出了弓箭手所在的位置。 迅速拔出腰间的打刀,然后朝那名胆敢袭击他们的弓箭手所在的位置冲去。 而阿町此时也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玩笑之色,满脸严肃地紧跟在绪方的身后。 在冲到刚才箭矢所射来的位置后——此处空无一人。 “被他逃了吗……” 这声抱怨刚说出口,绪方便再次听到箭矢的破风声,急忙向旁边来了一个翻滚。 绪方刚翻滚出去,一根箭矢便精准地插中他刚才所站着的地方的泥地里。 “懂得不断变换自己所处的方位吗……我们遇到了一个懂行的呢……”躲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之后的阿町低声感慨着。 “这家伙会不断变换自己的所在地。”绪方沉声道,“很麻烦啊……” “……逸势。来配合我一下吧。只要我们两个合力的话,就能把这个弓箭手轻松解决掉。” “哈?”绪方朝阿町投去疑惑的目光。 “你跑到外面去,吸引那个弓箭手的注意力和火力。” 阿町一边说着,一边解下她背上的那件被麻布包着的物事。 “而我则趁着那名弓箭手射出箭矢、来不及逃走的那一刹那——用这玩意把他的脑袋轰烂。” 说罢,阿町一把扯下了她背后那物事上所裹着的麻布,露出了这件物事的真面目。 一杆没有火绳的铁炮。 第174章 长距离狙击 望着阿町手中的这杆没有火绳的铁炮,绪方忍不住呢喃道: “燧发枪……?” 阿町手中的这杆铁炮毫无疑问是燧发枪。 但要比绪方印象中的燧发枪要短上一些,而且样式也稍微有些不同。 “嗯?”见绪方竟然认得她手中的铁炮,阿町的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你竟然知道燧发枪?你也懂兰学吗?” “稍微知道一些。” “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呢。好了,这个话题之后我们两个之后再慢慢聊吧,现在先把那个弓箭手解决掉再说。” 阿町收起脸上的惊喜之色,满脸正色地偏转脑袋,将脑袋从树干的后面露出一些,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逸势。现在那个弓箭手在暗,我们在明,而且那个弓箭手还相当地狡猾,懂得不断地变更自己的方位。” “如果我们追着他打的话,不仅很没有效率,还非常地被动。” “对付这种能够进行长距离攻击的敌人,就得用长距离的攻击来回敬他。” “所以——我来当诱饵,你来射击。这就是你的计划?”绪方反问道。 “没错。抱歉,得辛苦你一下了。” “你的射击技术到底行不行啊……?”绪方朝阿町投去狐疑的目光,“我从没有听过使用铁炮的忍者……” “那你现在不仅听说过,还见过了。至于我的射击技术……” 阿町挺了挺她那高耸的胸脯,脸上浮现出自豪之色。 “我的近身格斗能力可能不怎么样,但若是论射击技术,我觉得普天之下能胜过我的人可不多。” “……罢了。”绪方轻叹口气,“姑且相信你一次吧。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射击?” “随时可以。” “那我现在就上了。” 说罢,绪方从自个躲身的灌木丛后闪身而出,朝外面疾奔而去。 为了方便那个弓箭手进行射击,绪方还特地冲向空旷的场所。 …… …… “老鼠终于滚出来了……” 一名藏身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之后的中年男子瞅见绪方从自个躲藏的灌木丛中冲出后,兴奋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望着直直地往空旷地带冲去的绪方,这名中年男子只以为绪方是想赶紧逃离此地。 “我才不会让我的猎物逃跑呢。” 中年男子一边这般嘟囔着,一边用熟练的手法搭箭上弦。 中年男子感受了下现在的风向以及风力、预估了下绪方待会将跑到的位置,然后——不带任何迟疑地松开弓弦。 …… …… 绪方听到了箭矢割破空气时那独有的破空声。 身体像是本能反应一般,向侧面一个翻滚,躲开了这根箭矢。 见自个的箭矢再次被躲过,中年男子的脸上浮现出气急败坏之色。 但他并没有再次拉弓上弦、对绪方进行追加射击。 而是赶紧收起手中的弓,准备快速离开此地,转移到其他的有利的射击点。 射出一发箭矢后,不论有没有命中目标都要快速转移——这是这名中年男子当了这么多年杀手后所总结出来的最宝贵的经验。 然而——这名中年男子刚把手中的弓收起,都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来,一道令这名中年男子头皮发麻的巨响陡然响起: 砰! 中年男子刚听到这声巨响、都还没来得及对这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做出任何反应,一颗灼热的弹丸便命中了他的脑袋,从前额射入,然后从后脑勺射出。 血液和脑浆混合而成的奇怪液体顿时洒得遍地都是……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这名中年男子便当场毙命。 …… …… 仍旧藏身在那棵大树的树干之后的阿町现在正坐在地上。 两腿张开屈膝,两臂放于膝上,右手持铁炮,铁炮架于左臂上方。 左手捏住右手的手腕,右手则抓着铁炮柄,因刚刚才完成射击的缘故,右手的食指仍旧搭在扳机上。 阿町长出一口气,然后缓缓解除射击姿势。 “逸势!敌人已经解决掉了!” …… …… 阿町与绪方一前一后地朝弓箭手——也就是那名中年男子的尸首走去。 见着弓箭手的尸首,阿町便轻“啊”了一声。 “这家伙我认得。” 阿町轻声道。 “这家伙名叫风十郎,也是一个很有名的杀人狂。” “他原本是军队里的一名本事高强的弓箭手。” “但因为他是一个热爱杀人的变态,所以叛逃了军队,做了一名靠取人性命为生的杀手。” “连他也被抓来这座岛上了啊……” 说到这,阿町轻笑了几声。 “没想到我们两个这么快就碰到这种对赦免毫无兴趣、却对杀人极感兴趣的疯子了……” 说罢,阿町偏转过头,看向绪方。 “这家伙是被我的铁炮干掉的,所以他身上的物资都归我——你应该没意见吧?” “没意见。”绪方耸了耸肩,“反正我现在的食物够用,而且这家伙的身上只有弓箭、没有刀。所以我对他也没有兴趣。” “那我就不客气了。” 阿町蹲在这名中年男子的身旁,开始在这名中年男子的身上翻找着有用的物资。 在阿町在这个名为风十郎的杀人狂身上翻找着物资时,绪方则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风十郎的尸首,然后又看了看阿町刚才的射击位置。 “……你竟然能用铁炮进行这么长距离的精准射击……”绪方由衷地感慨道。 “哼哼。” 阿町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情。 “我不是都说了吗?若论射击能力,普天之下能胜过我的人可不多。” 说罢,阿町转过头,朝绪方露出狡黠的笑。 “不要小瞧女忍哦。” …… …… 风十郎的身上根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物资。 阿町翻来翻去,也就只找到风十郎的那包饭团——这是风十郎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将风十郎的饭团毫不客气地收下后,阿町朝绪方问道: “你会用弓箭吗?” “不会。你呢?” 阿町摇了摇头。 “既然都不会的话,把风十郎的弓弄烂吧。”绪方不假思索地说道,“不要让其他人得到风十郎的弓。” “嘻嘻。”阿町轻笑了几声,“真巧,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既然我们不能用,也不能给其他人用。” 说罢,阿町拔出她挂在她后腰处的胁差,将风十郎的弓的弓弦给割断。 第175章 间宫与牧村 “似乎快要下雨了啊……”绪方抬起头,发现西边的天空正有乌云在积聚,同时这乌云也以极快的速度在天空各处扩展着、“侵略”着。 刚将风十郎的弓捣毁的阿町一边拍着手站起身,一边跟着绪方一起朝西方的天空看去。 “真的耶……而且从这乌云的颜色来看,待会的雨势可能还不小。我们趁着现在赶紧找个避雨的地方吧。我可不想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嗯?逸势,快看。” 阿町突然朝东边一指。 绪方循着阿町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在东方的远处,一道橘黄色的烟摇摇晃晃着自地面朝天空直刺而去。 望着远方这直直刺向天空的橘烟,绪方微微皱起眉头。 “嗯……这说不定是陷阱。”阿町以双手做檐,搭在自己的两眉之上,遥望着远处的这道橘烟,“专门引诱那些好奇心旺盛的笨蛋。” “总有一些好奇心旺盛的笨蛋会上这种低级的当。将这种好奇心旺盛的笨蛋引过去后,再把这些笨蛋干掉,夺走他们的物资。” 阿町的话音刚落,绪方便轻声应道: “也有可能是什么人联络自己同伴的信号……总之——不管这是陷阱还是联络自己同伴的信号,胆敢这样大大咧咧地放这么一道显眼至极的橘烟的人,肯定是胆子特大、对自个的身手很有自信的人。” “我们要去看看吗?”阿町看向绪方。 “去看来干嘛?距离这么远,等走到那儿的时候都已经开始下暴雨了,先找到可以躲雨的地方再说吧。” …… …… 与此同时—— 这道橘烟之下—— 间宫坐在正不断向外冒着橘烟的火堆旁,用一块干净的小布擦拭着手中的眼镜镜片。 突然——间宫擦拭镜片的手指一顿。 斜过目光,看向身侧的树林。 在间宫身侧的这片树林中,一名身型伟岸的壮汉正扛着一柄大太刀,大大咧咧地朝间宫这儿笔直走来。 虽然因为现在没戴眼镜的缘故,间宫看不清这名壮汉的模样,但是即使看不清,间宫也照样能根据这模模糊糊的轮廓,认出这位与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同伴。 “哟!间宫!” 这名从阴郁的树林中完全走出的壮汉,朝间宫热情地喊道。 “好久不见了啊!” 间宫一边将擦拭好的眼镜戴回到脸上,一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回应道: “龙,我们两个的确是很久没见了啊。你脸上的胡茬是不是更多了?” “别喊这个外号!”牧村没好气地说道,“你是故意的吧?明知道我不喜欢这个外号,还总在我身前提!” “我牧村何德何能冠上‘龙’的名号?” “有资格冠上‘龙’之名号的人,大概也就只有源一大人而已!” “跟你开个小玩笑而已。”间宫耸了耸肩,“你来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多了,我还以为我要等到天黑才能等到你过来。” “运气不错。”牧村道,“我的登陆地点就在不远处。” “这样呀……”间宫轻轻地点了点头,“那这样一来,我们两个的登陆地点很接近啊。” 间宫朝身后的海岸怒了努嘴: “我是在这里登陆的。” “好了,咱俩已经顺利登陆了。那么——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 牧村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打了个哈欠。 “间宫,我丑话说在前面——当初在得知由你和我负责纪伊之行时,我就下定决心了:凡是需要用脑的事情,都由你来做。所以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不要把‘偷懒’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间宫无奈地苦笑了下,“现在先去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吧。” 间宫朝西边的天空扬了扬下巴,然后接着说道: “快要下暴雨了,先找个能够避雨的地方躲下雨。” “等雨停了后,我们再往岛的深处移动,寻找食人鬼。” “在寻找食人鬼的同时,也顺便找一个人。” “一个人?”牧村挑了下眉,“谁?” “一个在我被送上纪伊之前,在偶然之下认识的一个人。” 间宫的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之色。 “他说不定能成为我们重要的帮手。而且……我也有些问题要问问他。” “哦?他实力强吗?” “很强。”间宫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如果不拿点真本事出来的话,不是他的对手。” “嚯嚯~”牧村一边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一边嘟囔道,“间宫,你这么一说,就引起我的兴趣了啊。他叫什么名字啊?” “让我卖个关子吧。等找到他后,我再慢慢介绍给你认识。” …… …… 哗啦啦啦啦啦…… 雨珠自天空倾泻而下,拍打在岩壁、树叶、草地上,溅起一片片水雾。云压得极低,让人喘不过气。 层层雨幕阻隔着绪方的视线,让绪方看不清远处的风景。 绪方与阿町的运气相当不错。 在暴雨降下的前一瞬,及时找到了可以避雨的地方——一个空间还不算小的山洞。 这处山洞还算宽敞,2个人住在里面绰绰有余。 二人刚踏进这处山洞内,天空便降下了大雨——二人的动作不可谓不及时。 啪沙、啪沙、啪沙…… 在绪方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山洞外的雨景时,阿町正坐在山洞内的深处,用她的那柄胁差削着根如婴儿手臂般粗的树干。 据阿町所说——她是在制作可以喝水的水杯。 “好了!完成了!” “啪沙啪沙”的削割声落下,阿町这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 绪方循声转回头去,刚好看到阿町将2个小木筒朝他扔来。 “给,逸势。接点雨水过来吧,我早就渴死了。” 绪方上下打量了一遍手中的这2个小木筒。 虽然有些粗糙,但用来装水已经绰绰有余了。 “你的手可真巧啊……”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阿町微笑着,“我会的技能可多着呢。” 自登上这座岛到现在,绪方一直滴水未进,也早已口干舌燥。 将这2个木筒伸出洞口、盛满雨水后,绪方缓步走回山洞的深处,将其中一个装满雨水的木筒递还给阿町。 第176章 合作开始(上) 阿町大大方方地接过绪方递来的这个木筒,然后爽快地将木筒中的雨水一饮而尽。 待饮尽自己筒中的雨水后,阿町才发现绪方正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自己手中的那个木筒,完全没有要喝的迹象。 “逸势,怎么了?你不喝吗?” “……不,我只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个盛水木筒是你做的,你说不定会在这个木筒里面抹上迷药或麻药。” “你的疑心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重呢……” 阿町朝绪方投去一道无奈的视线后,站起身,拿过绪方手中的木筒,然后饮了一大口。 “如何?” 阿町一边将还剩大概一半水的木筒交还给绪方,一边说道。 “这样应该可以证明我没有在木筒里面抹迷药和毒药了吧?我不是都说了吗?我是真心实意地想和你做搭档啊。怎么可能会害你。” 见阿町喝了这木筒中的水也没有任何事后,绪方才终于放下了自己心底里的疑心,接过阿町递还回来的木筒,开始放心地喝着。 在绪方正喝着水时,阿町朝洞口望去。 “雨势可真大啊……”阿町呢喃道,“这么大的雨势,也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停下……我们两个说不定要在这里过夜了。” “在这里过夜就在这里过夜吧。”绪方道,“反正这山洞住起来还挺舒适的。” “唉……”阿町长叹了一口气,“不能生火……真是麻烦啊……” “稍微忍一忍吧。”绪方道,“若是生火的话,容易引来外人的靠近,你应该也想睡个安稳觉,而不想在睡到一半的时候,和突然袭来的敌人战斗吧?” “我知道……”阿町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我也就只是发发牢骚而已……” …… …… 哗啦啦啦啦啦…… 周围空间的声音,仅剩下雨声。 想不到什么别的话题的绪方与阿町保持着沉默,谁也不吱声。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谁也不说话——这样的场景本应是非常尴尬的。 但奇怪的是——绪方却并不感觉尴尬。 尽管他和阿町都不说话,但二人的气氛却十分诡异地充满和谐。 从阿町脸上那闲适的表情来看,她似乎也并不觉得这种二人互相沉默的现状很尴尬。 阿町用一块干净的布默默地擦拭着手中的铁炮,而绪方则默默地看着阿町擦拭着她的铁炮。 望着阿町手中的这杆铁炮,绪方轻声打破了这持续时间已久的沉默氛围: “你拿着杆稀罕玩意啊……这样的铁炮现在应该只有南蛮才拥有吧?” “看来你真的懂兰学啊。”阿町朝绪方投去惊喜的目光,“就如你所说的那样——这种样式的铁炮,目前只有南蛮才拥有。” “不过我手中的这杆铁炮,和南蛮的铁炮也不一样。” “我这挺铁炮,是我的父亲根据南蛮的新式铁炮——也就是那个什么燧发枪改进而来的。” “你的父亲?”绪方疑惑道。 “嗯。”阿町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几分追忆之色,“我的父亲也是名不知火里的忍者。” “他在暗杀术、潜行术等忍术中均无建树,但唯独对火器的制作与使用极感兴趣,而且还颇有天分。” “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的父亲就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从南蛮那弄到一挺南蛮的新式铁炮。” “然后以南蛮的铁炮为基础,改造出了我手中的这挺全新的铁炮。” “我手中的这挺铁炮,比南蛮的铁炮打得更远、打得更准、威力也更大。” 说到这,阿町的脸上已满是浓郁的自豪与得意之色。 “而且这铁炮还是可拆卸的。” “我就是将这挺铁炮拆成了各种零件,偷偷地带上了这座岛。” “将最显眼的枪管藏在一杆空心的短枪枪杆中,让官府的人误以为我是一个以短枪、胁差和苦无为武器,携带着各种破铜烂铁的普通女囚犯。”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将我的这杆铁炮带上这座岛。” “顺便一提——我手中的这挺铁炮可是我亲手打造出来的哦。” “你还会造铁炮?”绪方的眼中浮现出掩饰不了的惊讶之色。 “嗯。真的非常庆幸啊,我像我的父亲那样,对火器的制作极感兴趣,同时也颇有天赋。” “我早早地就继承了我父亲的衣钵,继承了父亲所有的铁炮制作手艺。” “我现在手中的这挺铁炮,就是我在今年年初刚亲手造出来的新铁炮。” “原来是今年年初你新造的铁炮啊……怪不得看上去这么新。” 说到这,绪方顿了顿。 随后换上了由衷的赞美口吻: “你的父亲可真厉害啊。铁炮的制作技艺竟如此高超,竟然能以南蛮的铁炮为基础,硬生生造出一种全新的、实用性远在南蛮的铁炮之上的新铁炮。” 听到绪方的这赞美,阿町的脸上却并没有出现兴奋之色。 反而……还神色一黯…… “……铁炮造得再厉害有什么用。” “火器什么的,在我们不知火里属于根本没人看得起的奇技淫巧。” “没有人瞧得上铁炮,也没有人瞧得上使用铁炮和造铁炮的人……” “一直以来,父亲他就没有得到过其他人的尊重过……” 说到这,阿町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紧手中的铁炮,贝齿咬住自己的下嘴唇。 然而就在这时——听出阿町的语气有些不对的绪方,下意识地正色道: “那是你们不知火里的那些人没脑子!” “现在什么时代了?还瞧不起火器?” “如果我是你们不知火里的统治者的话,早就把你们父女俩当宝贝一样供起来了,给你们提供怎么用也用不完的资金和帮手。” “顺便再给你们提供一个宽大的研究场地,让你们父女俩尽情地研究、制作铁炮。” “到时候,让里内的所有忍者都换上你们父女俩打造的铁炮。以后就靠铁炮来干活了,和苦无这种落后时代的东西彻底说永别。” 听到绪方的这一番话后,阿町稍稍一愣。 随后大笑出声: “逸势,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趣啊。” 阿町一边擦着因大笑而从眼角泌出的泪水,一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不如等离开这座岛后,你去把我们的首领推翻、来做我们不知火里的新首领吧?” 第177章 合作开始(下) “好啊。”绪方耸了耸肩,用同样开玩笑的语气回应道,“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不介意当你们不知火里的新首领。” “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盘膝坐在绪方对面的阿町将手中的铁炮放到一边,右手的手肘撑在右膝盖上,右手掌支着自己的下巴。 “逸势,你真的不和我合作吗?你的剑术再加上我的铁炮和各种技能——我们两个一起合作的话,一定能在这座岛上活得很舒服的哦。” “……你为什么执意要与我搭档呢?”绪方轻叹了口气,“你对我根本没有任何了解吧?你就不怕在和我搭档的时候,我突然背刺你一刀吗?” “你说错了。”阿町轻声道,“我对你并不是毫无了解哦。” “我认为你是这座岛上那么多囚犯中最值得信赖的那一个。” “因为——你并不是因为作奸犯科而被幕府通缉,而是因为斩杀了残暴的大名而遭到幕府的追杀。” “我不认为在这个世道下,有勇气、有魄力为诛杀暴君而挥剑的人是什么品行不端的坏人。” “为诛杀暴君而挥剑的人,以及残杀了大量平民百姓的人——在这两种囚犯中选一个来做搭档,我相信绝大部分的人都会像我一样,决定把宝押在前者身上吧?” “再说了——挑选搭档也是一种很看眼缘的事情。” “你除了是最值得信赖的那一个之外,还很对我眼缘——所以我决定死皮赖脸地赖在你身边,让你做我的搭档。” 说着这句话时,阿町的目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绪方身上的那件浅葱色羽织。 不过因为阿町的这动作相当细微,所以绪方并没有注意到阿町这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动作。 “……我丑话说在前头。”绪方道,“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听官府的命令。我对所谓的赦免也毫无兴趣。我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找到类似于小舟之类的工具,凭自己的力量离开这座岛。即使如此,你也要和我合作吗?” “那真是巧了。”阿町挑了挑她那好看的眉毛,“我也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听官府的话。我也打算靠自己的双手来设法逃出这座岛。” …… …… 待阿町的这番话的话音落下后,绪方并没有急着接话。 而是微低着头,看着手中木筒中的水。 木筒中的水映照出绪方的脸。 绪方就这样看着水中的倒影沉思着。 阿町也不打扰绪方,静静地看着绪方,等待着绪方开腔。 哗啦啦啦啦啦啦…… 周围空间的声音,仅剩下雨声。 但是就像刚才那样——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都并不觉得这沉默的氛围很尴尬。 二人在一片说不清、道不来的和谐气氛中缄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后,绪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好吧。你成功说动我了。” “我们俩的目标一致。你的铁炮和你的各种技能,的确都相当地有用。若是与你合作,的确是能在这座岛上活得更舒服。”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阿町的脸上浮现出喜悦之色。 “那你的意思是说?”阿町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我刚才的那番话,意思还不明确吗?” 绪方无奈地轻叹口气后,朝阿町所在的方向举起手中的还盛有些许雨水的木筒。 “搭档。”绪方朝阿町微笑道,“祝合作愉快吧。” “嗯!”阿町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也举起了自己那因刚才又装了些雨水进来,所以还剩一些雨水的木筒,和绪方的木筒在半空中重重一碰,“祝合作愉快!搭档!” 二人同时将各自木筒中的水一饮而尽后,阿町突然朝绪方说道: “对了,逸势。我可以换一个对你的称呼吗?” “嗯?什么意思?” “不论是绪方还是逸势,感觉叫起来都不顺口呢,我想换一个更加顺口的称呼。” “比如说?” “你觉得阿逸怎么样?叫起来感觉顺口多了。” “有顺口起来吗……算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那就这样决定了!”阿町一拍手掌,“今天就先在这山洞中过夜吧!明天早上如果雨停了,我们再试着往岛的深处进发,阿逸,你觉得如何?” “真不愧是我的搭档啊。”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咱俩的计划一模一样呢。” …… …… 就在绪方与阿町在安全的山洞中喝着水、聊着天时—— 岛内某处。 “该死的……” 躲在树荫底下的平一丸一边擦着脸上的雨珠,一边朝树荫之外的雨幕大声咒骂道。 “这雨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停啊!” 平一丸——因偷窃成瘾,盗走数不清的财物的他,终于在今年年初被官府的官差所捉获,然后一路扭送到这座蝶岛之上。 他唯一的本事就是偷,根本不懂得如何战斗。 所以为了给自己带来安全感,平一丸不仅穿上了官府所提供的铠甲,还佩上了官府所提供的打刀与胁差。 因没有即使找到合适的避雨地点的他,只能临时躲在一棵大树的树荫底下。 就在他正对着身前的雨幕疯狂咒骂、过着嘴瘾时,他突然听到自己的身侧传来大量的灌木丛的枝叶被拨开的声音,以及稀里哗啦的脚步声。 “什么人?!” 平一丸一边尖声呼喝着,一边用十分笨拙的手法拔出腰间的打刀,将刀刃对准这些声音的声源。 没一会,这些脚步声的主人便纷纷在雨幕之下现出身形。 “你们是……?!”平一丸瞪圆了双眼。 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的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和他一样穿着官府派发的、一般只给小兵穿戴的铠甲。 也正因如此,平一丸一眼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和他一样的囚犯。 出现在平一丸视野范围内的囚犯足足有二十余号人。 望着这二十余名不断朝他围过来的囚犯们,平一丸用颤抖的声线说道: “你你你、你们想干什么?!” 平一丸手中的打刀,就像一条活鱼一般在那“狂跳”着,仿佛随时都要从平一丸的手中跳出。 “兄弟!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我们没有任何恶意!” 就在这时,这帮朝平一丸围过来的囚犯中的其中一人朝平一丸这般说道。 说话之人是名身材极其矮小的男子,脑袋上扎着一个滑稽的冲天辫。 “我叫七卫门。”这名扎着冲天辫的矮小男子朝平一丸微笑道,“我们之所以找上你,并不是想来对你不利。” “我们也只是偶然之间路过此处,然后偶遇上你而已。” “之所以找上你,也是为了对你发出邀请。” “邀请?”平一丸疑惑道。 “没错。”此人点了点头,然后朝平一丸伸出自己的手,“兄弟,要不要加入我们,一起齐心协力在这座岛屿上活下去?” 第178章 被屠戮的士兵们 “加入……你们……?”平十郎迟疑道。 “兄弟。”自称为七卫门的男子缓步步入平十郎所在的树荫底下,并接着微笑道,“在正式详谈此事之前,可以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平十郎。” 平十郎见这帮不速之客都并没有拔刀在手,所以也渐渐放松下来,身体与声音都已不再发抖。 “平十郎。”七卫门用他那不急不缓的声音轻声道,“对,就是这样。不用感到害怕或是紧张。” “我们是朋友,是同伴,不是敌人。” “你刚才说……‘加入你们’……”平十郎小心翼翼地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七卫门道,“平十郎,你想要恢复自由之身,离开这座鸟不拉屎的破岛吗?” “当然想了!”平十郎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做梦都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没错。”七卫门点点头。 “不仅仅是你这么想。我、还有大家。” 七卫门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朝站在他身后的其余囚犯摊了摊手。 “所有人都想离开这儿,恢复自由之身。” “然而——如果想恢复自由之身的话,我们唯一的选择就只有:乖乖地按官府所说的话去做。” “去拖3具‘食人鬼’,或是挖掘出一条和‘食人鬼’有关的重要情报。获得赦免的资格。” “若是没有官府的赦免,我们即使逃回大陆,也仍然会被官府所通缉。” “虽然我们仍不知道‘食人鬼’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既然是涉及到与杀戮有关的事情,那么有伙伴帮衬,势必会事半功倍。” “有了同伴,我们就能更轻松地杀了那什么‘食人鬼’,同时也能更轻松地将‘食人鬼’的尸体拖到海岸。” “孤身一人的话,能不能把那什么‘食人鬼’给杀了倒两说,光是把其尸体拖到海岸,可能都能累呛你。” “我们这些人就是为了能更好、更安全地快速获得赦免资格,才抱团在一起。” “而且我们抱团在一起,也能有效防范其他囚犯的袭击。” 说到这,七卫门的眉头微微拧起,表情变得稍微严肃起来。 “现在这座岛上,有着各种各样的囚犯。” “有山贼,有强盗,有纵火犯,有窃贼……” “同时,也有着实力强大的杀人犯。” “绝大部分登岛的囚犯,都是像我这样并不擅长战斗的人。” “所以像我们这种并不擅长战斗的人才更应该抱团在一起,防止受到其他囚犯的侵害。” 平十郎静静地听着七卫门的这番演说。 七卫门的语调抑扬顿挫,语气柔和,听上去格外有亲和力。 而且他所说的这些都非常地有道理。 平十郎已经被七卫门刚才所说的这些话给打动了。 “可、可是……”但是,平十郎还是提出了他的疑问,“官府虽然嘴上说会给我们赦免的资格,但是……他们真的会遵守他们的这个诺言吗?” “只能先选择相信官府。”七卫门沉声道,“我们现在这个境地,除了相信官府之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现阶段,还是先努力完成官府的要求。” “之后的事情,就只能先留到之后再说了。” “……我知道了。”在沉默了一会后,平十郎轻轻地点了点头,“好……那我加入你们!之后的事,请多多指教!” “欢迎你的加入!平十郎!”七卫门的脸上一面挂着他那标志性的柔和微笑,一边张开双臂,“我代表其余的同伴们,欢迎你的加入!” …… …… 当天晚上—— 和绪方、阿町他们推测的一样——今天的这场雨直到晚上都没有要止歇的迹象。 “看来真的要在这个山洞里面过夜了……”望了一眼洞外的雨帘后,绪方偏转过头,朝阿町说道,“阿町,你先睡吧。我来守前半夜,你来守后半夜。” “好!” 阿町也不做任何推辞,搬来一块高度适中的石头,以这石头做枕头、以冰凉的岩石地面做床。 绪方看了看侧躺在地上的阿町。 阿町现在正背对着绪方。 所以她光洁的后背与双肩在绪方的眼前一览无余。 望着穿着如此清凉的阿町,绪方忍不住问道: “你穿成这样……没问题吗?不会觉得很冷吗?” “这是我们不知火里的女忍们的制服。”阿町答道,“这种后背和双肩凉飕飕的感觉,我早就习惯了。虽然今晚的确有些凉……” “当然凉了。”绪方无奈地说道,“我们现在所住的地方,可是阴凉的山洞。外面还下着雨,不感到冷才怪了。” 说罢,绪方脱下他身上的那件浅葱色的羽织,缓步走到阿町的身旁,并轻轻地盖在阿町的身上。 “……谢谢。”阿町一边道着谢,一边紧了紧盖在她身上的绪方的羽织。 “这羽织暂时借你。”绪方轻声道,“如果还感到冷的话,那我就无能为力了。毕竟如果再脱衣服的话,我就裸体了。” “谢谢。”阿町再次道了一声谢。 她睁开原本闭着的双眼,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的浅葱色羽织。 一抹莫名的微笑浮现在阿町的脸上。 “这羽织很暖……” …… …… 与此同时—— 与蝶岛隔海相望的海岸边上—— 身披斗笠、蓑衣的稻森,与他的侍卫、部下们站在海岸边上。 在他们前方的大海上,两艘小舟……不,应该是一艘小舟拖着另一艘小舟,顶着风雨朝海岸边上缓缓靠来。 今天负责送囚犯们登岛的所有小舟中,有一艘小舟失踪了。 得知这一消息后,心中浮现出不祥预感的稻森立即派出了大量搜寻队,去寻找这艘失踪的小舟的踪迹。 而在刚才,终于有传令兵告知他——找到这艘失踪的小舟了,寻得这艘失踪小舟的士兵们正在把这艘失踪小舟给拖回来。 得知这一消息后,稻森立即率领侍卫、部下们来到海岸边上,亲眼看看这艘失踪的小舟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没有按时归来。 尽管有风雨的阻碍,令小舟的移动变得十分困难,但这2艘小舟最终还是顺利地靠了岸。 在这2艘小舟靠岸后,稻森立即冲上前,朝那艘刚刚才被寻回的那艘小舟上看去。 目光刚一投到这艘小舟上,稻森的脸色瞬间铁青了下来。 这艘小舟上,躺着18具士兵的尸体。 第179章 无人的村落(上) 这18名士兵无一例外,都是瞪圆着双眼,死不瞑目。 瞳孔中、脸上密布惊愕之色。 小舟上盛满了雨水、海水、鲜血混合而成的诡异的粉红色液体。 有些士兵的死状凄惨,直接被一分为二,各种内脏流得到处都是。 稻森身旁的一些侍卫、部下看到这样的惨状,直接脸色发白,差点吐出来。 而那名寻得这艘失踪的小舟、并把这艘失踪小舟拖回来的小军官此时已从他的那艘小船上翻身而下,并快步走到了稻森的身侧。 “将军。”这名小军官沉声道,“这艘失踪的小舟……是我在蝶岛的某处海岸边上寻得的。” “在我找到这艘失踪的小船后,便见到了这样的惨状……” 这艘负责押解囚犯上岛的小舟,其舟上的所有士兵全部惨死——用屁股来想都知道,肯定是这艘小舟上的犯人所干的好事。 “这艘小舟所负责押运的犯人是哪一个?!”稻森朝身后的一名部下咆哮道。 “是‘妖僧’一纯。”这名部下沉着脸,不假思索地说道,“只有负责押解‘妖僧’一纯的小舟才配备了足足18名士兵……” “‘妖僧’一纯……!”稻森咬牙切齿着。 这几个月来,他们足足往蝶岛送了4批囚犯。 但负责押解囚犯上岛的士兵被全数屠杀——这还是头一起。 这让稻森感到莫大的耻辱感。 若不是他不能让军队轻易登岛,否则稻森真的很想直接一挥军旗,指挥麾下的大军登上蝶岛、捉拿“妖僧”,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下令将这些惨死的士兵全部安葬后,一名传令兵突然骑着快马朝稻森这儿奔来。 “将军!” 在快马抵达稻森的身前后,这名传令兵以流畅的动作翻身下马,然后在稻森的身前单膝跪下并汇报道: “和歌山城的神山大人传来消息——幕府派来的负责研究‘食人鬼’的医生们,将约在明日晚上到达!” “终于来了吗?!”稻森的眼中闪出兴奋的光芒。 这则好消息的到来,稍稍冲淡了些稻森心头那刚刚因目睹部下们被屠杀而浮现的阴霾。 这几个月来,稻森一直等着。 等待着幕府集齐全天下最优秀的医生们,并将他们送来此地,让这些医生们好好研究一下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那些“食人鬼”杀死。 …… …… 翌日早上—— 绪方等人登岛的第2天。 “阿逸!阿逸!起床了!起床了!” 耳边传来阿町的声音。 张开双眼。 阿町她那姣好的面容出现在了绪方的眼前。 “早上好~~昨晚睡得怎么样?” “早上好……昨晚睡得还凑活……” 绪方一边揉着脸,一边缓缓坐起身。 朝洞口外望去——和煦的阳光正顺着洞口透进山洞内。 即便身处山洞的深处,绪方也能感受到和煦阳光所带来的丝丝暖意。 昨天晚上,一夜无事。 没有什么不怀好意之徒找到绪方和阿町,二人得以度过十分安稳的一晚。 “雨停了呢……”绪方嘟囔道。 “赶紧收拾一下行李,准备出发吧。”阿町道。 “嗯。”绪方一边应和着,一边将做完充作被子盖在身上的羽织穿回到身上,“今天我们接着往岛的深处进发吧。这么大的岛屿,说不定有人住在这,我想找找看这座岛的居民。顺便找找可靠的水源。” 二人都没有什么行李,所以很快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阿町将她的那挺铁炮重新背回到背上,并盖好麻布。 而绪方也同样将他昨日从那3名山贼那拿来的刀捆好、在背上背好。 出了山洞,找准方向,二人并肩而行。 …… …… “话说回来……”二人正以不急不缓的速度赶着路时,绪方突然朝身旁的阿町问道,“我都还没问过你,你是因为犯了什么事,而被逮到这里来的呢。” “啊,这个呀……” 阿町在沉默了一会后,回答道: “现在你和我是搭档了,那我就告诉你实情是什么吧。” “我是因为命令才登上这座岛的。” “命令?”绪方疑惑道,“是你们不知火里的首领给你下达的命令吗?” “没错。”阿町点了点头,“我们不知火里的忍者不仅擅长暗杀,在情报的搜集上也一点不弱。” “我们不知火里的首领得到了消息:幕府将全国的重刑犯赶往纪伊的蝶岛,意图消灭一种名为‘食人鬼’的怪物。” “我们的首领对于所谓的‘食人鬼’有些兴趣。” “所以就派我来查看‘食人鬼’到底是什么东西。” “至于如何来纪伊,就实在太简单了。随便犯点罪,然后让官府的人来抓你就可以了。” “我随便找了帮平常作恶良多的‘雅库扎’,把他们全都干掉,然后故意被官府的人所抓,接着就被送来这里了。” “就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就让你过来涉险……”绪方微微皱起眉头,“你们的那首领,似乎也不是什么好鸟啊……” “没办法……”阿町苦笑道,“谁叫我是忍者呢……不论首领命令我去做什么,我都得拼尽全力去照做……这就是忍者。” “还好。我的运气不错。任务目前进行地还挺顺利的。” “我现在只想赶紧弄到和‘食人鬼’有关的、可以向首领交差的情报,然后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其实说到底……”绪方嘟囔道,“‘食人鬼’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是人类吗?还是什么动物?” “我也不知道。”阿町附和道,“虽然之前那个叫稻森的家伙说这座岛上盘踞着‘食人鬼’,但咱俩从登岛到现在,就没见到任何一种和‘鬼’有关的生物。难不成这个什么‘食人鬼’都待在岛中心吗……啊!阿逸!我看到村庄了!” 阿町突然发出一声充满惊喜之色的大叫,然后朝前一指。 “村庄?” 绪方循着阿町手指往前望去。 然而却并没有看到任何形似建筑物的影子。 “哪有村庄?”绪方疑惑道。 “就在前面。还挺远的。我们快点过去看看吧!跟这座岛上的居民聊聊,说不定能知道一些和‘食人鬼’有关的情报!” 说罢,阿町便率先撒开双脚,朝前方奔去。 第180章 无人的村落(下) 绪方紧跟在阿町的身后,与阿町一后一前地向前跑去。 没过多久,绪方便看见前方开始出现模模糊糊的建筑物的影子。 “还真有村子……”绪方嘟囔道,“阿町,你的视力可真好啊……” “那是当然的。良好的视力也是我最自豪的能力之一……嗯?” 阿町突然抽了抽她的小鼻子,随后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同样皱起眉头的人,还有走在她身旁的绪方。 二人几乎都是在同一时间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是尸体的腐臭味。”脸色瞬间一沉的阿町,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而且……似乎是从前面那个村子里飘来的……” “仔细一看……”一旁的绪方此时也沉声道,“这村子也没有炊烟啊……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阿逸,给。” 阿町抽出两条黑色的手帕,将其中一条递给绪方。 “离村子这么远都能闻到腐臭味……我已经不敢想象这座村子里面到底有多臭了,我们最好还是拿条布蒙住口鼻比较好。” “多谢。”绪方接过阿町递来的手帕。 阿町递来的手帕很宽大,其大小用来蒙住口鼻倒是绰绰有余。 做好防护的二人,缓缓朝身前这座正不断向外散发着腐臭味的村子靠去…… 随着与这座村子之间的距离的不断拉近,绪方缓缓拔出了他腰间的打刀以备不测。 而阿町也同样拔出了挂在她后腰处的胁差。 因距离的拉近,绪方也渐渐看清了这座村子的全貌。 从外表上看——这只是一座普通的村子。规模并不算大,也不算小。 然而,这座村子也就外表看上去普通而已。 死一般的寂静、毫无烟火气息、随处可见的正飞舞着的苍蝇、以及随处可见的血迹……这些景象交织起来,给这座村子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氛围。 与绪方一起站在村子外围的阿町轻声道: “这村子似乎没有人啊……” “……先进去看看吧。”绪方应道,“看看里面有没有村民。没有村民的话,就搜刮一下这座村子吧,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带走的物品,顺便再找找看这座村子有没有水井。咱俩现在就缺2样东西——药品和饮用水。” “好。”阿町一边说着,一边紧了紧手中的胁差。 …… …… 二人互为犄角,缓步踏入这座一片死寂、臭气熏天的村子。 这座村子的空气中,充溢着足以令人感到窒息的腐臭味。 因腐臭味过于浓郁,绪方和阿町都分辨不出来这些臭味的源头都在何处。 “这臭味可真不得了啊……”阿町紧了紧脸上那块蒙住口鼻的黑色手帕,“熏得我都快吐了……而且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好像越来越臭了……” “……不。”自进村后便一直不出声的绪方此时轻声道,“不是你的错觉。的确是越来越臭了。而且——我还发现了越来越臭的原因是什么。” 说罢,绪方朝他与阿町的前方努了努下巴。 阿町向前望去。 只见二人前方的泥地上,仰躺着一个人。 不……准确来说,是有着一具正仰躺着的尸体。 即便隔的距离有些远,绪方与阿町也能很明显地看到——这具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 数不清的苍蝇在这具尸体上跳舞、狂欢,尸体的周边溅着不少的鲜血。 “……走。”绪方紧了紧脸上的手帕,“我们上去看看。” “嗯……”阿町点了点头,“我们走……” 缓步走到这具尸体旁边后,绪方朝这具尸体的上方挥舞着刀,赶走那一团团在这具尸体上盘旋的苍蝇。 而在绪方驱赶苍蝇时,阿町俯下身,开始观察着这具尸体。 “……死了大概有6、7天了。”阿町沉声道,“看呐,阿逸,这人的腰间还佩着刀呢……是武士吗?” “应该是的。”绪方一边点头应和着,一边朝这具尸体那正摊着的右手掌努了努嘴,“他的右手掌上有练剑之人才会拥有的老茧,而且从老茧的大小和厚度来看——这人还是个练剑很勤的人。” 阿町接着观察着这具尸体。 不一会儿,阿町就在这具尸体上发现了不少异样。 “阿逸,快看。” 阿町朝这具尸体的腹部一指。 绪方循着阿町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这具尸体的腹部有着一块非常显眼的伤痕。 而这一伤痕,看上去像极了……咬痕。 绪方定睛仔细打量了这具尸体数遍,发现这种样子的咬痕遍布这具尸体的各处。 “这家伙身上到处都有撕咬的痕迹啊……”绪方嘟囔道,“他是被什么猛兽给袭击了吗?” “不……”阿町的表情越发严肃了起来,“阿逸,你难道不觉得这些咬痕看上去很眼熟吗?” “眼熟……?”绪方再次将目光定格在这具尸体的咬痕上,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在认真细看下来后,绪方发现——还真如阿町所说的那样,这咬痕看上去相当地熟悉…… ——?! 绪方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后脸上浮现出惊骇之色。 的确就如阿町所说的那样——这咬痕相当地眼熟…… 因为所有的人类,都能造出这样的咬痕…… 感觉心底浮现出几分恶寒的绪方,沉声道: “这家伙……是被人类给咬死的?” “也有可能是猿猴。”阿町轻声道,“猿猴的牙齿和我们人类的牙齿很像……” “普天之下存在这么凶恶的猿猴吗……?”绪方忍不住嘟囔道。 “我反倒希望这人是被凶恶的猿猴咬死,而不是被人给咬死……如果是被人给咬死的话,那实在太可怕了……” 说罢,阿町直起身。 “阿逸,对这具尸体的观察就先到这吧。” “这具尸体腐败得太厉害了,能从中搜索出来的情报太有限。” “而且我已经受不了这臭味了……”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将视线移转到身旁的一间茅草屋。 “一具尸体就这么躺在路中间,也没有人去收拾……看样子这座村子应该是没人居住了,我们一间一间地搜寻这座村子的每间房屋吧,看看能不能搜出点有用的东西。” “嗯,好。” 虽然二人脚边的这具尸体的腰间佩着刀,但绪方丝毫没有要拿走他的刀的想法。 因为——这人腰间的刀早就淌满了尸水……对于这种恶心至极的刀,绪方可以说是敬谢不敏…… 第181章 搜寻物资 砰! 绪方提着刀,一脚踹开身前的房屋的大门。 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都没有冒冒失失地直接冲进去。 而是先用警觉的目光朝屋内扫视着。 直到确认这座房屋内没有敌人,也没有任何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后,绪方才与阿町一前一后地踏入这座屋内。 这座房屋内的景象,给绪方带来的第一印象就是——乱。 特别地乱。 到处都有翻箱倒柜的痕迹。 也不知是之前就有人来搜寻物资,还是这座屋子本来就这么乱。 这座屋子很小,没有房间,就只有一个厅房。 吃饭、睡觉等事,都在这一个厅房内解决。 绪方注意到——这个厅房的一角散落着大量已经发霉、长出或绿或紫的各种玩意的饭菜。 而室内的各处却没有任何血迹或是搏斗的痕迹。 望着那堆已经发霉的饭菜,绪方轻声道: “这户人家……感觉像是吃饭吃到一半,突然紧急逃走这里的一样……” “而且这户人家已经离开这里好长一段时间了。”阿町附和道。 绪方环视着周围,一副景象开始在脑海中勾勒:这户人家在吃着饭时,突然因为什么事情,紧急离开了他们的家。 而在离开家时,他们也不忘记带走他们家的重要财物。 这座屋子的这些翻箱倒柜的痕迹,说不定就是这户人家翻找自家财物时所留下来的痕迹。 “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吧。”说罢,绪方便率先拉开旁边的一个小柜子,开始在里面翻找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率先找到有用的物资的人,是阿町。 “阿逸!快看!” 阿町转过身,向绪方展示着她手中的东西。 阿町手中的玩意,是一个用不知道什么树的树皮,以及藤蔓编织而成的挎袋。 这个挎袋的大小尚可,能装不少的东西进去。 “不错。”绪方夸赞道,“有了个能装东西的袋子的话,我们两个能省力很多,我这里也刚好找到了个有用的东西。” 绪方向阿町展示了下手中的一根有成人手臂般粗长的竹筒。 这个竹筒原本是拿来装盐的。 虽然这个竹筒里面除了剩余一些盐渣之外空无一物,但是刚好能拿来当装水的水壶用。 除了这个挎袋和这个竹筒之外,这户人家就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了,因此绪方与阿町迅速离开此地,朝下一座房屋进发。 轰! 绪方再次一脚踢开下一座房屋的大门。 而这一次——这座房屋里面并没有这么地和谐。 房门被绪方踹开的下一刹那,一具躺在房门之后的泥地上的尸体,便出现了绪方和阿町的眼前。 这具尸体也已经开始腐烂,不过论腐败程度却比绪方他们刚才在路中间见到的那具尸体要好得多。 “这人不仅穿着铠甲,腰上还佩着刀呢……”绪方皱眉道。 这人身上的铠甲,绪方非常地眼熟——昨天从船上下来时,官府提供给他的铠甲,就是这种样式的。 “这人是登岛的囚犯,还是幕府的士兵?”阿町朝绪方问道。 “……应该是登岛的囚犯。”绪方朝这具尸体那摊开的右手掌一指,“这人的手掌上,没有任何练过武器该有的茧与伤痕。他也死了有些日子了……这人应该是上几批登岛的囚犯之一。” 这具尸体的腐烂程度还不算厉害,所以绪方和阿町从这具尸体上发现了更多之前在那具躺在路中间的尸体上所看不到的东西。 这具尸体和刚才绪方他们在村子的道路中间发现的尸体一样——身上有着许多的咬痕。 但除此之外,绪方和阿町还发现了许多的抓痕。 而这些抓痕像极了人类手指所抓出来的痕迹…… 绪方和阿町近乎是在同时感到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意…… “这人的腰间有刀。”阿町朝绪方问道,“你要拿走吗?” “才不要。”绪方不假思索地说道,“你没有看到刀柄上早就浸满尸水了吗?快点进屋找物资吧。” 这座房屋貌似是这座村子的村医的家。 尽管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尸臭味,但除了尸臭味之外,绪方和阿町都能勉强闻到一丝药味。 闻到药味后的绪方与阿町,脸上纷纷浮现出惊喜之色。 二人现在最缺的物资就两种——药品和饮用水。 意识到这座房屋内可能有许多的药品后,绪方和阿町立刻开始在这间房屋内卖力地翻箱倒柜起来。 没一会的功夫,二人便从这座房屋内的各个角落翻出了各种散发着药味的瓶瓶罐罐。 这座房屋的主人非常细心,给每瓶药的瓶身都贴上了标签,注明这是什么药,给绪方和阿町他们省了不少的力气。 二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所有找出来的药都往阿町刚才从上一户人家翻出来的挎袋里面塞。 绪方一边塞,一边朝阿町问道: “阿町,你懂医术吗?” “稍微学过一点,比如如何给人止血、用什么药能帮助人止血,这些我还是会的。” “那就好。” …… …… 将这间房子搜刮一空后,二人开始朝下一座房屋进发。 下一座的房屋,其大门并没有合上。 走到这座房屋的门前后,出现在绪方和阿町眼前的景象,再次让二人的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 这间房屋的门后,也有一具尸体。 不过这具尸体却并没有散发出恶臭难闻的腐臭味。 因为这具尸体直接白骨化了。 望着眼前的这具白骨,阿町呢喃道: “这人看来躺在这里有段时间了啊……” 绪方与阿町极为默契地同时踏进这间房内,然后蹲在这具白骨的两侧,观察着这具白骨。 这具尸体只剩一副骨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可以摄取。 但这具尸体旁边的地面,却引起了绪方和阿町的注意。 这具尸体旁边的地面上遍布红黑色的痕迹。 绪方与阿町一眼看出——这是滴落在地面的血,因时间过久而变成了这样的颜色。 尸体旁边有着很多血——这并不奇怪。 令绪方和阿町感到奇怪的是——血迹的形状。 这地面上的血,一点也不像是流出来或是溅出来的。 更像是……呕出来的…… 第182章 两种状态的尸体 “这人是得了什么病吗……”绪方忍不住这般嘟囔道,“为何会呕这么多的血……” 阿町的判断与绪方一样——地面上的这摊摊血迹不像是流出来或是溅出来的,更像是人类大口大口地呕出来的。 “不知道……”地面这大摊大滩像是呕出来的血迹,看上去甚是瘆人,令阿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普天之下,存在这种能让人呕这么多血的病吗?” “谁知道……”绪方应道,“我又不懂医术。” 在这具已化为白骨的尸体上找不出更多的有价值的情报后,绪方与阿町开始翻找这座房屋的物资。 和前两座房屋相比,这座房屋实在是过于贫穷。 绪方与阿町翻开了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也找不到任何派得上用场的玩意。 判定这座房屋已没有任何搜索价值,绪方与阿町向下一座房屋进发。 …… …… 二人便这般逐栋逐栋地搜寻着这座村子的每一座房屋。 搜寻房屋的过程,就像抽奖一样。 有物资丰富的房屋、有物资匮乏的房屋…… 有躺着尸体的房屋、有干干净净的房屋…… 随着搜寻范围的不断扩大,绪方和阿町也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尸体。 这座村子的规模并不算大,但在这样逐栋的搜寻下,也耗掉了绪方二人不少的时间。 等结束对最后一间房屋的搜寻时,已经过了中午时分。 从最后一间房屋走出来时,阿町像是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口气: “终于搜完所有的房子了……阿逸,我们快点离开这儿吧……我已经不想再闻到这恶心的臭味了……” “嗯。”绪方点了点头,“我和你的想法一样。快走吧。我也快受不了这臭味了……” 二人像逃跑似地快步冲出了这座臭气熏天、已经被他们搜刮一空的村子。 直到再也闻不到尸臭味后,阿町才一把扯下脸上那块用来蒙住口鼻的手帕,连做数口深呼吸,贪婪地将每一丝的新鲜空气吸进肺中。 “我第一次感觉到能吸到没有任何异味的空气原来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情……”阿町由衷地感慨着。 “呕……”在扯下脸上的手帕后,绪方发出一声干呕,“我现在光是回忆村子里的那股味道,都觉得想吐……” “我们到那棵大树的树荫底下休息一下吧?”阿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嗯。”绪方看了一眼那棵大树,“顺便也清点一下我们刚才在那座村子里搜出来的物资。” 二人缓步走到这棵大树的树荫底下,面对面地盘膝坐着,然后将二人刚才在那座村子里搜出来的各种感觉派得上用场的玩意逐一拿出。 经过一番搜索,二人拿走的物资有:1个能装不少东西的挎袋、4个能充当水壶的竹筒、一点点还能吃的盐巴、一张结实的渔网、2条粗长的麻绳、一些草纸、以及部分药品。 而这些药品中,阿町认出了几瓶能够治跌打损伤的药。 “这种规模的村子,我们却只找到这么一点有用的东西……”绪方嘟囔着,“看来——在我们之前,这座村子已经被其他人搜刮很多次了啊……” “应该是的。”阿町随声附和着,“我在被押上船送上这座岛时,就听那些负责押解我的士兵们说了——我们是第4批登岛的囚犯,在我们之前,他们已经将3批囚犯、总计300多号人送上了这座岛。” “既然有这么多囚犯被送上这座岛,那么这座村子遭到多次的‘光顾’也是必然的。” “阿逸,咱俩的运气还算不赖的了,在这座村子已经被人搜刮了这么多次的情况下,我们竟然还能找到这么多东西,已经算是收获颇丰了。” 听到阿町说出“囚犯”这个词汇,绪方便不由得想起他们刚才在那座村子里发现的那些尸体。 刚才在搜寻那座村子时,绪方有留意去数尸体的数量。 据绪方的统计——那座村子共有尸体29具。 其中18具是腐烂程度不一的尸体。 另外11具已经变为了一架白骨。 而这些尸体的尸身主要为2种状态——一种状态是尸身上遍布诡异的咬痕、抓痕。 而另一种状态就是尸体的周围有着大片的血迹,而这些血迹都不像是流出来或是溅出来的,像是人类呕出来的。 “阿逸。”察觉到绪方似乎是正在思考着什么的阿町,朝绪方问道,“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啊?” “我在思考刚才在那座村子里所发现的那些尸体。”绪方也不做隐瞒,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觉得——那座村子里的那些尸体的身份分两种。” 绪方伸出两根手指头。 “那些腐败程度不一的尸体,应该是之前那些被送上岛的囚犯们。” “而那些已经死了好长一段时间,尸身都直接变为一架白骨的人,则是那座村子的村民们。” “也不知道那些还活着的村民们跑去哪了……”阿町嘟囔着,“那座村子起码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没有人住过了……” “谁知道那些还活着的村民跑哪去了……”绪方耸了耸肩,“相比起这个问题,我更加在意食人鬼的真面目啊。” “村子里面那些满身咬痕、抓痕的尸体,应该就是那些食人鬼的‘杰作’了……” 刚才在村子里看到那些遍身咬痕、抓痕的尸体后,绪方便立即回想起自己以前在现代地球偶然看过的那些丧尸电影。 回想着自己以前看过的这些丧尸电影,绪方的心底不由得涌起一股恶寒…… 但是村子里的那些尸体,又和绪方印象中的那些受到丧尸袭击的尸体并不一样。 村子里的那些尸体虽然遍身咬痕、抓痕,但却并没有被啃食的痕迹。 “谜团还太多了呀……”绪方轻叹了口气,“不论是想要弄明白食人鬼的真面目,还是寻找能出岛的手段,都只能先继续一点一点地探索这座岛屿了……” 说罢,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的太阳。 “……现在早就已经过中午了。”绪方道,“先吃点午饭如何?” “好……” 绪方和阿町拿出他们的饭团。 饭团上那些晶莹剔透的米粒,本应是非常地诱人,但绪方和阿町二人此时却全无胃口。 虽然他们已经离开了那座弥漫着尸腐味的村庄,但是那恶臭至极的味道还是给二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令二人极为倒胃口,毫无半点食欲。 “……午饭还是之后再吃吧。”阿町默默地将她的饭团重新收起,然后朝绪方吐了吐她的小舌头,“现在相比起吃饭,我更想喝水啊……” 第183章 搜寻水源 同样也毫无胃口的绪方,将他的那份饭团也默默收起。 “那我们先去找水源吧。”绪方轻声道,“我刚好也渴了。走吧,我们现在就出发。” 绪方与阿町二人除了昨天用阿町临时削出来的小竹筒喝了点雨水之外,今天早上起床到现在,二人一直都是滴水未进的状态。 二人的嘴唇现在都因为干燥而有些起皮。 绪方他们刚刚在那座村子里四处搜寻,除了是搜集可用的物资之外,也是在搜寻可靠的饮用水。 但转遍了那座村子的每一个角落,绪方和阿町都没能找到哪怕一座水井。 阿町站起身,一边用力地伸着懒腰,一边没好气地抱怨着: “真是太失望了,刚才的那座村子竟然连一座水井都没有。” “我们绕着刚才那座村子的周边找一圈吧。”站起身来的绪方,拍着屁股上、腿上的草叶,“既然这里有一座村子,而村子里却没有水井的话,那就代表着旁边肯定有河。没有水源在附近的话,傻瓜才会在这里建村。” “要绕着村子的外围走一圈吗……”阿町发出带着些许疲惫之色的叹息声,一边活动了下脚腕。 “忍一忍吧。”绪方宽慰道,“等找到水后,我们再好好休息。” …… …… 绪方与阿町并肩走在那座村子外围的树林之中。 竖起耳朵,倾听着附近有没有流水声的同时,也倾听着有没有正在朝他们靠近的脚步声或是什么奇怪的声响。 绪方和阿町十分地幸运——他们没有听到任何正在朝他们靠来的奇怪声响。 同时,他们也十分地不幸——他们俩走了半天,也没有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就在绪方继续与阿町一起默默地并肩同行时,他突然感到自己的羽织的右袖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 “阿町,怎么了?” 绪方偏转过头,看向走在自己右侧、正伸出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扯住他羽织右衣袖的阿町。 “那个……阿逸……” 阿町微红着脸。 “我想去小解……你能在这里等我一下吗?” “小解?”绪方挑了挑眉,“你不是和我一样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滴水未进吗?你哪来的尿啊?” “我在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滴水未进的同时,也没有上过厕所。”阿町没好气地说道,“这些都是昨天喝下肚的雨水!” 无奈地轻叹口气后,绪方侧过身,背对着阿町。 “你去吧。快去快回。” “嗯……我很快就回来。” 阿町捂着自己的肚子朝旁边那堆茂密的灌木丛快步走去。 然而——在即将进入这堆茂密的灌木丛时,阿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 随后转回头来,朝绪方投来警觉的视线。 “你可千万不要偷偷跟过来偷窥或是偷听哦。”阿町警告道,“如果让我发现你敢过来偷窥或是偷听的话,我就把你的脑袋打烂。” 说罢,阿町拍了拍她身后的铁炮。 “我才不是那种会对女孩子上厕所的姿态感兴趣的变态!”绪方没好气地说道,“快点给我滚去小解,如果有遇到什么状况的话,就大声叫我。我会立即赶到你身边的。” “顺便一提——如果我在听到你的呼救、飞奔到你身边后,不小心看到来不及提袴的你的话,可不要怨我把你看光了。” 朝绪方吐了吐舌头后,阿町便不再做任何停留,急匆匆地闪进这座茂密的灌木丛中。 从她那匆忙的脚步,不难看出——她似乎憋了挺久的了。 闲得无事的绪方,将双手搭在左腰间的佩刀刀柄上,看着四周的风景。 自登上这座岛后,绪方就一直没有好好静下心来看这座岛的风景。 现在凝神一看后——绪方发现这座岛的景色还是相当优美的,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总能见到有蝴蝶在半空中飞舞。 比如——目前在绪方视野范围内飞舞的蝴蝶就由3只。 望着这3只正在飞舞的蝴蝶,绪方暗道着: ——这座岛的蝴蝶还真多啊……这难道就是这座岛被称为“蝶岛”的原因吗…… 就在绪方默默地欣赏着身前这蝴蝶飞舞的美景时,阿町刚刚离开时所走的那个方向突然响起窸窸簌簌的声响。 绪方刚循声转过头去,便看到了阿町拨开灌木丛,朝他这儿笔直地快步走来。 “你小解完了啊?真快啊……” “我还没有小解!” “你既然没有小解,那你回来干什么?” “我……”阿町收起脸上多余的情绪,正色道,“刚才本来想跑到远离你的地方去小解,但在半路上我看到了一个……很古怪的人……那家伙的模样太瘆人了,所以我就跑回来找你了。” “古怪的人?”绪方皱起眉头,“……走,你带我过去看看。” “嗯……” …… …… 阿町领着绪方拨开层层厚密的灌木丛。 在离开这层层灌木丛后,二人重新站到了一片还算空旷的林地中。 出了这灌木丛,绪方便看见——在前方不远处的大树底下,跪坐着一个……人。 此人背对着绪方、阿町二人,面朝着树干,弓着腰、把头埋得低低的。 身上穿着脏兮兮的普通服装,从服饰来看,似乎只是普通的平民老百姓。 他的身体在微微地上下起伏——还有在呼吸,还是个活人。 望着此人,绪方的眉头缓缓皱紧。 随后慢慢地拔出了腰间的打刀。 和阿町刚才所说的一模一样——此人是一个怪人。 虽然看不到他的正脸,但此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极不自然的气场。 “喂!”绪方大喊道,“你是这里的岛民吗?” 在绪方大声询问的同时,站在绪方侧后方的阿町也默默拔出了她腰间的胁差。 同时,也用左手将自己背上的铁炮取了下来。 绪方的大喊声落下后,这位怪里怪气的怪人的身形一顿。 随后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绪方和阿町。 在这名怪人的脸转过来后,绪方和阿町都看到了一抹紫光——这名怪人的双眼竟然是十分诡异的紫色。 望着这名怪人这诡异至极的紫瞳,绪方和阿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出现了昨天稻森跟他们所说的话:食人鬼的眼瞳是紫色的。 第184章 杀不死的怪物 这名怪人他那双诡异的紫瞳不仅吓到了阿町,同时也吓到了绪方。 但绪方也仅仅只是被吓了一瞬。 在这一瞬过后,绪方便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攥紧了手中的刀,做好随时可以迎战的准备。 “我问你!”绪方再次问道,“你是这里的岛民吗?” 这名怪人没有回绪方的话。 别说是回绪方的话了,他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在看到自个的身后突然出现两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似乎毫不吃惊。 “你听得见我的话……” 绪方的话还没说完,余下的字词他便来不及说出了。 因为——这名一直跪坐在地的怪人突然猛地起身,然后朝绪方和阿町二人快步冲来! 在朝二人冲来时,这名怪人仍旧是面无表情,也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就这样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绪方与阿町二人飞奔而来。 这副场景,格外惊悚。 阿町被这副惊悚的场景给吓得惊叫了一声。 相比起阿町,绪方反倒是要淡定多了。 虽然绪方也被这突然朝他们冲过来的怪人给吓了一下,但在被吓到的下一瞬,绪方便双眼一眯,眼中闪过几道寒芒。 算准了自己与这名怪人之间的距离后,两脚一分,向前一击横扫,使出了榊原一刀流的龙尾。 绪方的身高在这个时代里,本就属于很高的那种类型。 这样的身高、臂长,再加上打刀的长度,令绪方对上这种身高在他之下、手上还空无一物的敌人时,可以算是占尽了优势。 这名怪人的双手都还碰不到绪方呢,绪方的刀刃就已经顺利划开了这名怪人的喉咙。 受了致命伤的怪人维持着前冲的姿态,向前缓缓走了几步。 随后瞪圆了他那紫色的双瞳、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鲜血顺着喉咙处那巨大的伤口向外淌出。 成功秒杀了这名怪人后,绪方将手中的刀朝下重重一甩,甩去刀刃上附着的血珠,然后收刀回鞘。 反正这些刀也不是什么珍贵的大宝刀,而且可能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所以掏出纸或布来擦刃这种麻烦事,绪方也懒得再做了。 “这家伙难道就是那个‘虎稻森’所说的食人鬼吗?”阿町蹲下身,细细地观察着这名刚才被绪方给斩杀的怪人。 望着这名怪人那紫色的双瞳,阿町嘟囔道: “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啊……被砍中要害后还不是死掉了……” 绪方低下头,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这个怪人,道: “这就是食人鬼吗……也没什么了不起……” ——?! 绪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的他,瞳孔不由自主地猛得一缩。 “阿町!离他远点!” 绪方一边大喊着,一边重新拔出腰间的打刀。 “欸?”阿町朝绪方投去疑惑的目光。 “别问了!快离他远点!” 绪方用双手紧握着手中的打刀,摆好了中段架势。 绪方刚才突然意识到的事情是——在将这个怪人杀掉后,他的脑海中竟然没有响起杀死敌人后的获取经验值的提示音。 这种情况,绪方还是第一次碰到。 就在阿町朝绪方投去疑惑的目光时,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什么。 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她脚边这个怪人的尸体,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阿町赶忙循着她眼角的余光望去。 随后出现在阿町眼前的景象,令阿町……不,应该是令阿町、绪方二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惊骇之色。 只见这个怪人喉咙处的那巨大伤口突然长出了大量的红色肉丝。 这些红色肉丝就像衣服的那一根根丝线一般彼此交织。 丝线彼此交织,会变成一块漂亮的布。 而这些红色的肉丝彼此交织,则变成了新的血肉。 仅仅只是2个呼吸不到的时间,这些自伤口处长出的红色肉丝便覆盖了整个伤口,化为了新的血肉,填补了这个伤口。 这名怪人的喉咙恢复如初。 就像从没被绪方斩过一样。 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到的阿町一边惊叫着,一边手脚并用地迅速站起来,然后奔回到绪方的身侧。 喉咙恢复如初的这名怪人将双手一撑,重新站起身来。 转动着他那紫色的眼瞳看向绪方和阿町。 然后像刚才那样,朝二人飞奔而来! “啧……!”绪方咬了咬牙,挺剑向前一刺! 锋利的剑尖直接洞穿了这名怪人的心脏。 将这名怪人的心脏洞穿后,然后顺势向前一顶,将这名怪人推到了地上。 将这名怪人推倒时,绪方并没有把刀拔回来,而是让刀就这么留在这个怪人的胸膛中。 心脏被刀刃直接洞穿——按常理来说,这应该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但在目睹了刚才的那骇人一幕后,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此时都没有放松警惕。 昨天在斩杀了那3名山贼后,绪方把那3名山贼的刀都夺了过来。 而这3名山贼的刀,此时都在绪方的背上静静地躺着。 绪方从后背随便抽出一柄新的打刀插回到腰间,然后与阿町一起死死地盯着身前的这具尸体。 绪方的脑海中……还是没有响起获取经验值的提示音…… 随后——完美符合绪方和阿町二人最坏预期的画面,在二人的眼前出现。 二人看到这名怪人的伤口处有什么东西在动——是红色的肉丝。 这些红色肉丝就像一条条有生命的红色肉虫一般,看上去甚是恶心。 绪方原以为留在伤口处的刀,能阻碍这些红色肉丝修复伤口。 可没成想——这些红色肉丝令绪方大开了眼界…… 留在伤口处的打刀以极快的速度被从伤口推出去! 那些红色肉丝真的就像有生命一般,知道这留在伤口中的刀会影响到他们修复伤口,所以他们将这柄刀推出了体外…… 随着“当啷”的一声响,绪方的这柄刚刚刺入这名怪人心脏处的刀被从伤口推出、然后掉在了地上。 和刚才一样——2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那巨大的伤口便被那些红色肉丝修复了。 刚刚已经死了2次的这个怪人,再次站起了身,转动着紫色的眼瞳,看向绪方和阿町…… “阿逸!你退后一下!” 阿町咬了咬牙,然后扯落盖在手中铁炮上的麻布。 “刀刃如果杀不了你的话,那铁炮又如何呢?” 第185章 要尿在绪方身上的阿町(上) 听到阿町的这句话,绪方立即闪到了一边,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对于擅长射击、连长距离狙击都不在话下的阿町来说,在这么短的距离下展开射击——根本没有失手的可能。 阿町用利落的手法将手中的铁炮举起,瞄准已经站起身来的怪人的脑袋,然后毫不迟疑地扣动扳机。 砰——! 叽叽喳喳…… 铁炮的发射声落下。 四周那被这巨大声响所惊动的鸟儿们纷纷扑棱着翅膀,一边啼叫着,一边仓皇逃离此地。 灼热的弹丸正中这怪人的右眼。 原本应该是右眼的地方,现在只有一个大洞。 脑袋被打烂的这个怪人,第3次地软倒在地。 “这下总该死了吧……”阿町一边放下手中的铁炮,一边呢喃道。 虽然阿町这般呢喃着,但不论是她还是绪方,此时都没有把警惕心放下。 二人、四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脑袋已经被打烂的这个怪人的尸体。 渴望着看到这样的景象——这个怪人脑袋处的伤口不再有那诡异的红色肉丝长出来、修复伤口。 然而——希望与现实总是背道而驰的。 红色肉丝再次自这个怪人脑袋上的那巨大伤口出现,互相交织在一起,将伤口覆盖。 2个呼吸不到的时间,这个怪人再次恢复如初。 原先的伤口处,再次长出了一只紫色的眼瞳。 怪人转动着他的这颗新眼珠,看了绪方和阿町一眼后,然后再次两手一撑,站起身来…… “阿逸……”阿町此时已经方寸大乱,目光下意识地转向目前场上唯一一个还能带给她安全感的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绪方沉着脸,紧盯着身前这名重新站起身的怪人。 “脑袋被打穿了都能恢复吗……那这样如何?!” 绪方后足一踏,主动朝这名怪人冲去! 待这名怪人进了自己的攻击距离后,绪方将手中的刀横向一挥! 榊原一刀流·龙尾! 这一次,绪方的刀直接奔着这名怪人的脖颈砍去。 刀刃切开皮肉与骨头的手感,传至绪方的手掌。 绪方直接斩下了这名怪人的脑袋。 而绪方的攻击还没完。 待这名怪人的脑袋掉地后,绪方直接飞起一脚,将这名怪人的脑袋踢飞,令他的脑袋与他的身体隔得远远的。 “阿逸,干得好!”阿町兴奋地喊道,“这下总该死透了吧?我就不信这怪物体内的那些肉丝能够飞出来,把他的脑袋给连上!” 这怪人的脑袋和躯干现在隔了差不多2米多的距离。 若想修复这副残躯的话,这怪人体内的那些肉丝得在半空中飞2米多的距离,才能把分隔开的脑袋、躯干给重新连上。 相比起以为这怪人应该没办法再复生而兴奋起来的阿町,绪方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 因为——即使已经将这怪物给斩首,绪方的脑海中仍旧没有响起获得经验值的提示音…… 阿町那兴奋的笑意还没有持续多久,便僵在她脸上了。 因为——她再一次地看到红色的肉丝出现…… 这一次出现的肉丝格外地多。 一团接一团的红色肉丝自这怪人脖颈的断口处冒出。 这一团团冒出的红色肉丝互相交织、彼此勾勒…… 不到2个呼吸的时间,这一团团红色肉丝便勾勒成了一颗脑袋的形状。 又是不到2个呼吸的时间,红色肉丝所勾勒出来的脑袋终于成型。 这名怪人的脖颈上面,再次长出了一颗脑袋…… 有了一颗新脑袋的这位怪人,再次转动了下他那诡异的紫色眼瞳,然后从地上爬起…… 这幅画面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了。 这名怪人他那刚刚被绪方砍下来的脑袋,还躺在不远处呢……而这怪人的脖颈上已经长出了一颗新的脑袋…… “阿逸……”脸上毫无血色的阿町,用小心翼翼的口吻朝绪方问道,“你还有什么手段吗……?” “手段姑且还剩最后一个……”脸色同样极其难看的绪方这般低声回应了一句,提刀再次朝这个怪人冲去。 锋利的刀尖再次刺穿了这个怪人的心脏。 这一次,绪方没有拔刀也没有松刀,直接将这个怪人给死死钉在了地上。 果不其然——那些红色肉丝再次出现。 这些红色肉丝想把刺进心脏的这柄刀给推出体外,但论力气,它们哪里是绪方的对手? 因为绪方一直按着刀的缘故,这些红色肉丝迟迟无法将绪方的刀从这名怪人的体内推出去。 然而——这些红色肉丝却并没有放弃。 一直锲而不舍地对绪方的刀发动“攻击”,意图将绪方的刀给推出。 望着这些红色的肉丝,绪方的嘴角一抽,低声咒骂道: “连这样也没法杀死它吗……” 虽然绪方此举成功令那些红色肉丝没法修复伤口,但也只是阻止这个怪人复活而已,并不能杀死它。 绪方敢肯定——只要他松开刀,这些红色肉丝一定会立刻将他的刀从伤口处推出,然后迅速修复伤口,让这个怪人重新复活。 沙沙沙…… 就在这时,绪方和阿町陡然听到在他们的身侧传来灌木丛被拨开的沙沙声。 二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名面无表情的怪人自二人身侧不远处的那茂密灌木丛中出现。 这些怪人有的身上干干净净,有的满身血污。 但他们无一例外,双眼的眼瞳都是紫色的…… 转瞬之间,便有二十余名这样的怪人自绪方二人不远处的那灌木丛中走出……然后笔直地朝绪方二人走来…… “这些家伙……”阿町抱紧了她怀中的铁炮,“应该不是被我刚才的枪声给吸引过来的吧……” “也许吧……”脸色难看的绪方,一边缓缓把刀从脚下的那名怪人的心脏处拔出并收刀回鞘,一边朝身旁的阿町说道,“阿町……我觉得我们现在最好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真不愧是我搭档……”阿町轻轻地将她的铁炮背回到背上,“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些从各个方向出现的怪人,一开始都是朝绪方二人缓步走来……直到——一名怪人突然加快了脚步! 以疾奔的速度朝二人猛地扑来! 而这突然加速疾奔的怪人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周围的怪人们也都纷纷提速,朝绪方、阿町二人狂奔而来! “阿町!快跑!!” “我已经在跑了!” 在看到这些怪人开始朝他们狂奔而来后,绪方和阿町二人也立即转身就跑,以自己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进行着疾跑。 对于这种杀不死的怪物,除了赶紧离他们远远的之外,绪方想不出别的对策。 绪方扶着腰间的刀,在茂密的树林中疾奔着。 他能清楚地听到自个的身后正不断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那些怪人一直紧跟在他与阿町的身后,紧追不放。 绪方原以为阿町应该是紧跟在他的身后侧。 直到他转过头,打算观察一下他们与那些怪人之间的距离后,他才惊奇地发现——阿町的奔跑速度格外慢。 她都已经和绪方隔了近2个身位了,而且二人之间的距离还在不断拉大。 第186章 要尿在绪方身上的阿町(下) “喂!” 绪方没好气地朝落在他身后的阿町大喊道。 “你们不知火里的忍者难道平常不进行跑步方面的训练的吗?” 阿町知道绪方是在数落她跑得慢,于是她连忙驳斥道: “当然有啦!我平常的跑步速度也没有这么慢的!” 说到这,阿町的脸颊微微发红了起来。 “只是……我现在都还在憋着那什么,所以跑不快而已!” 听到阿町的这句话,绪方一愣。 直到此刻,绪方才想起来——因为在前去小解的途中,偶遇到了那只怪物的原因,阿町到现在都没有将她的膀胱解放出来。 “你就不能一边跑一边尿吗?!” “别开玩笑了!”阿町像是被绪方刚才的这句话给激怒了一般,大喊道,“我宁愿被后面那群怪物给追上也不干这么丢脸的事情!” “啧……女人真麻烦啊……” 绪方再次回过头,朝自己的身后望去。 因为憋着尿的缘故,阿町的速度怎么也提不上来。 不仅提不上来,反倒还有越来越慢的迹象。 阿町与那群怪物差有着差不多5个身位的距离——这样距离已经算得上是极近了。 而因为那群怪物们的速度就没有放缓过的缘故,这5个身为的距离被不断缩小着…… 再这样下去,阿町被后面的那群怪物给追上将只是时间的问题…… 绪方咬了咬牙,将身子向前一弯,双手朝后一伸。 “阿町!跳到我背上!我背着你跑!” “欸?你背着我的话,那你还跑得动吗?” “不知道!先试一试再说吧!” 见绪方都这么说了,阿町也不再多做矫情了。 瞄准了绪方的背部、测量好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后,阿町直接向前一跃,然后精准地落到了绪方的背上。 双腿紧紧箍住绪方的腰,双手绕住绪方的脖颈。 在阿町跳到他的背上后。 在阿町的双腿紧紧箍住绪方的腰后,那紧绷、圆润的触感也自阿町的大腿传出,隔着衣物传到绪方的腰。 但绪方现在却没有那个闲心去慢慢感受这些美好。 绪方将钩住阿町双腿的双臂向上提了提,朝阿町低声说了一句“坐稳了”之后,开始使出全力加速。 阿町的体重比绪方想象中的要轻上许多,所以即使背上多了一个阿町,绪方也不觉得如何吃力。 绪方一面疾跑着,一面不断观察着身后的怪物们。 绪方身后的这帮怪物像是不知疲倦一样,紧追着绪方和阿町不放。 用眼角的余光望着身后的怪物们,绪方忍不住在心中咆哮着: ——可恶……这帮怪物杀不死也就罢了,它们竟然连喘气、流汗都不会吗?! 如果是一般人在狂奔了这么长的距离后,多多少少肯定也会呼吸变急促起来、身上开始向外冒汗起来。 而紧跟在绪方、阿町身后的这些怪物没有一个有在喘气,甚至没有一个有在流汗…… ——这帮怪物的体力该不会是无限的吧……该死的!得赶紧想个办法将这些怪物统统甩掉! 绪方将视线从自己的后方收回,在自己的前方疯狂扫视着。 绪方想要寻找一片树木较茂盛的地方。 在一片树木较茂盛、地形较复杂的地方跟这帮怪物兜圈子,将他们给甩开。 然而——绪方和阿町现在的运气格外不好。 他们现在身处一片极为空旷的地带,放眼望去——前方也都是空旷的地带,没见着一片树木茂密的树林。 就在绪方焦急地寻找着树木茂盛的树林时,他突然感到有一团热气喷到了自己的右耳上。 绪方瞬间打了个颤,全身上下瞬间起了一层鸡皮。 “阿逸,你……” “不要对着我耳朵吹气!”绪方没好气地喊道。 “啊,抱歉……” 阿町赶忙将自己的脑袋向后一拉,离绪方的耳朵远远的。 然后接着微红着脸说道: “阿逸,你……你……” 阿町支支吾吾着,老半天也吐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绪方的耐心都快尽失时,阿町才像是鼓起勇气了一样,扭扭捏捏地朝绪方低声问道: “你……你能不能快点想个办法将这些怪物甩开,再不快点的话……我们两个都要洗热水澡了……” 一时之间没有听懂阿町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绪方,偏转过头,朝身后的阿町投去疑惑的视线。 “趴在你的背上,一直颠啊颠的……颠得我……更加想小解了……” “我……快憋不住了……” 阿町自个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很羞耻。 她的脸颊已经因羞耻感而变得通红,红得仿佛快要滴出血来。 “再这样下去……我要尿出来了……” 阿町的话还没说完,绪方便咆哮道: “谁要洗充满尿骚味的热水澡啊?!” “应该……不会太臭的……” “算我求你了!再稍微忍一忍吧!” “唔……”阿町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降临在绪方头上的危机又多了一个。 身后有怪物在追赶。 背上趴着个随时都可能给他洗一个别样的“热水澡”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这两种危机不论是哪一样,绪方都不想承受。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最迫在眉睫的危机,果然还是他背上的那“达摩克里斯之剑”。 阿町的双手不再环住绪方的脖颈,而是紧抓着绪方的双肩,双手十指紧紧扣住绪方的两肩肩头,贝齿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脸颊涨红。 阿町在强忍着。 但她能忍到何时就是一个问题了…… 绪方万万没想到此生第一个给他带来绝望感的人,竟然是他的搭档……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年轻男声突然自绪方和阿町二人的前方响起: “喂!外乡人!这边!” 绪方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身穿僧衣、头戴斗笠的僧人,在他们前方的不远处摇着手。 第187章 别样的热水澡 这名僧人头戴宽大的斗笠,而且还把头埋得低低的,所以绪方看不清这名僧人的脸。 只能从他的体型看出——这名僧人的个头不高、体型较瘦削。 而且根据刚才听到的声音,这名僧人的年纪应该也不大。 绪方虽然不清楚这名僧人是从哪冒出来的,也不知道这名僧人是敌是友,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容不得绪方多做思考了。 “阿町!再忍一会!坐稳了!” 朝身后的阿町这边呼喝了一声后,绪方将钩住阿町双腿的双手再次向上提了提,然后朝那名僧人所在的方向冲去。 这名僧人见绪方朝他这儿跑来了,便大喊了一声: “跟着我!” 留下这一句话后,这名僧人便直接扭过头,带领着绪方和阿町直直地朝西北方向冲去。 这名僧人似乎熟知此处的地形,毫不迟疑地前方领着路。 没过多久,绪方便看到了前方出现了一片树木较茂盛的树林。 望着前方的这片自己苦寻已久的茂密树林,绪方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暗道: ——这家伙……知道这里的地形,知道哪里有茂密的树林…… “跟紧了!” 前方的僧人一边朝绪方二人这般说着,一边缓缓加快了速度。 僧人一点犹豫也不做地一头扎进这片树林中。 那帮怪物也跟随着绪方、僧人一起冲进这片树林。 僧人以一种奇怪的路线,领着绪方他们在这片树林内穿梭。 这名僧人并不是直直地一个劲往前冲,而是以一种极不规则的路线在这片树林内形进着。 砰! 绪方听到自个的身后传来巨大的响声。 循声转过头,朝自个的后方看去后,绪方便见到有几只怪物因转向不及时,直直地撞到了一棵大树上。 根据刚才的这响声,不难听出——那几只怪物撞得很用力。 换作是普通人,这么用力地撞到树上,不死也残了。 但对于那帮怪物来说,大概只需要2个呼吸的时间,便能恢复如初了。 刚刚的这道巨响不过只是一个开始。 渐渐的,绪方的身后越来越频繁地响起“砰砰砰”的撞树声。 ——这些怪物…… 绪方一边留心着自己的后方,一边在心中暗道着。 ——原来不擅长急转弯吗…… 因为在僧人的带领下,绪方他们是按照一条极不规则的路线在这片树林中行进。 所以,使得这些紧跟在他们后方的怪物们也不得不跟着他们一起以这条极不规则的路线在这片树林中穿梭。 而这些怪物似乎都并不擅长转向。 每当绪方一行人拐个弯时,总有一些怪物会因转向不及时而撞到了树上。 以这么快的速度撞到树上,自然是非死即残。 虽然这些怪物都能无限复活,但复活多多少少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而这点时间,已经足够绪方一行人跑远了。 渐渐的,掉队的怪物越来越多。 绪方身后的脚步声,也渐渐稀稀拉拉了起来。 绪方跟着这名僧人在这片树林内穿梭了不知多久后,终于——身后不再有紧追不舍的脚步声。 “哈……哈……哈……哈……” 缓缓放慢脚步的绪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朝自个的身后看去。 望着再也没有怪物穷追不舍的身后,绪方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甩掉他们了吗……真险啊……” 绪方的这句“真险啊”是发自肺腑的。 绪方的身上此时带了足足7柄刀——腰间2把,背上5把。 背上还背着一个阿町,而阿町的那挺铁炮、那柄胁差、以及那堆苦无的重量也压在绪方的身上。 除此之外,二人的身上还有各种各样的杂物。 在身背这么多重物的情况下狂奔了这么久,绪方的体力也快要见底了。 在体力即将见底之前,能将那些怪物统统甩掉,不得不说实在是万幸了。 绪方背上的阿町现在也是面露解脱之感。 因为甩掉了那些怪物,就意味着她终于可以去解放她那已经超负荷工作的膀胱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绪方偏转过头,朝那名也已经停下脚步的僧人道谢着,“但多谢你出手相助了。” “不客气。不过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说罢,这名僧人缓缓地转过了身。 在这名僧人转过身来后,绪方的瞳孔因惊讶而微微一缩。 因为这名僧人的脸上戴着一个十分恐怖的恶鬼面具。 这副恶鬼面具很大,盖住了这个僧人整张脸,只露出他的一对眼睛。 刚才在初次见到这名僧人时,这名僧人戴着宽大的斗笠还低着头,所以绪方没有看清这名僧人的脸。 在这名僧人领着他们甩开那些怪物时,因这名僧人是冲在前面领路的缘故,所以绪方更加看不到这名僧人的脸。 直到现在,绪方才知道原来这名僧人的脸上原来一直戴着这么吓人的面具。 绪方只是被这僧人的面具给小小地惊了下而已,所以反应比较平淡。 但绪方背上的阿町就不是这样了。 阿町似乎是“易吓体质”。 在见到这名僧人脸上那恐怖的恶鬼面具后,直接吓得惊呼出声。 “啊——!唔……” 然而——这道惊呼刚从阿町的嘴中吐出一半,阿町便慌忙地抬起自己的双手,把自己的嘴死死捂住。 同时,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红、发烫。 绪方刚想询问阿町怎么了时,突然感到自己的后背突然开始发热…… 似乎……有什么热热的水正缓缓倾倒在自己的背上…… 意识到发生何事后的绪方,转动着僵硬的脖颈,朝身后的阿町投去带着错愕、难以置信、绝望等色彩在内的目光…… 而阿町此时也将头深深地埋在绪方的后背,双手紧抓住绪方后背的衣服,不敢去看绪方。 虽然现在看不到阿町的脸,也看不到阿町的表情,但绪方能够看到阿町的两只耳朵已经红透了。 “对不起……我真的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忍到最后一刻了……” 把脸深深埋在绪方后背上的阿町,发出宛如蚊子哼哼般的道歉声。 “……没事的。” 绪方没有发出无奈的长叹,也没有对阿町进行任何的斥责。 仅仅只是一边苦笑着,一边接着朝阿町安慰道: “只是小事而已。” 说罢,绪方默默地背着阿町后退数步,离那名僧人远了一些。 “嗯?”这名僧人朝绪方疑惑道,“这位施主,为何突然后退?” “没什么。”绪方朝这名僧人展露出一抹并不算多么好看的微笑,“不用管我们……” 第188章 天满寺(上) “施主。”走在前头的宗海回过头来朝绪方问道,“您背上的女施主是受伤了吗?” “不。”绪方一边摇了摇头,一边将背上的阿町再次往上提了提,“她只是累了而已。” “没有受伤就好。”说罢,仍旧戴着那副恶鬼面具的宗海将脑袋转了回去,继续专心地在前面带着路。 在宗海的脑袋转回去后,趴在绪方背上的阿町再次用只有她和绪方才能听清的音量小声朝绪方道谢着: “谢谢……” “小事而已。”绪方轻声回应道。 仍旧将阿町背在身上的绪方,并没有紧跟在宗海的身后,而是与宗海隔了好长一段距离。 绪方之所以离宗海这么远,便是为了让宗海闻不到现在阿町身上的那股味道。 之所以仍旧把阿町背在身上,其真实原因也不是绪方刚才所说的那样是因为阿町累了,而是为了不让宗海看出阿町下身的袴是湿哒哒的。 回忆着自己刚才所做的羞耻之举,阿町的脸颊再次发红了起来。 “好想死啊……” 阿町一边这般嘟囔着,一边再次把脸颊埋进绪方的后背。 好不容易才甩开了那帮怪物,以为可以解脱了,结果在最后的关头被宗海脸上的面具给吓了一下。 而这一瞬间的松懈,令自己下腹部原本紧绷的肌肉一下子放松下来。 而这瞬间的放松,直接……一溃千里…… 在别人的背上尿尿,使得自己与这个人都洗了趟别致的“热水澡”——这种丢人的事情,每回忆一次,阿町的脑海中就升起一次自杀的念头…… “只是意外而已……”绪方轻叹了口气,“就当作是一场噩梦,直接忘掉吧。”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啊……”阿町委屈巴巴地说道,“我尿在你身上的这件事,你不要跟其他人说哦……” 听到阿町的这个请求,绪方轻叹了口气。 随后,正色道: “我绪方逸势对漫天神佛起誓,今日的这一意外是我与阿町之间的秘密,我绝不会让第3个人知道此事。” 说到这,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绪方在顿了一会后补上一句: “至死不渝。” “……如果让我发现你胆敢把我今天的糗事给说出去,我可饶不了你。”阿町用不善的语气这般说道。 “这种连我自己也遭殃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说罢,绪方把视线转回来,看向走在前面的宗海。 “喂!宗海!离你的寺庙还有多远啊?我们好像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吧?” “快了!”宗海头也不回地说道,“再走一段山路就能抵达小僧的寺庙了。” 宗海——刚刚帮助绪方和阿町甩开那帮怪物的追击的僧人的法号。 相互做了番自我介绍之后,绪方便问了宗海许多的问题,得知了许多宗海的事情。 宗海是这座蝶岛的岛民,在蝶岛的某处偏僻之地过着清净的生活,默默地修习着佛法。 今日外出摘野菜时,偶然遇到了被那些怪物追击的绪方二人,于是顺便帮助二人甩开了那些怪物。 好不容易遇到了这座蝶岛的岛民,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都不愿意错过这个获取这座岛的情报的大好机会,将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向宗海。 对于绪方二人抛来的这大量问题,宗海无奈地轻叹口气,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二位施主实在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那便请二位施主随我去到小僧的寺庙,等回到小僧的寺庙后,我再一一回答二位的问题吧。” 宗海虽然帮助过他们一次,但是宗海对于绪方二人来说仍旧是一个陌生人。 到陌生人的地盘——这让绪方和阿町不禁有些犹豫。 在犹豫了一阵后,二人做出了相同的选择——前往宗海的寺庙! 二人好不容易遇到一名岛民,二人都不愿意放弃说不定能获得大量情报的这一大好机会。 所以,便出现了目前宗海在前面引路,而绪方和阿町二人跟在后头,前往宗海的寺庙的一幕。 一开始,绪方听宗海说他的寺庙位置偏僻,还以为这只不过是宗海的谦辞。 直到跟在宗海的后头,出发前往他的寺庙后,绪方才发现——宗海完全没有在谦虚。 绪方跟着宗海走了近半个多时辰的路,也没有见到半点寺庙的影子。 绪方的这句对于宗海寺庙之位置的抱怨落下后,宗海轻笑了几声: “正是多亏了小僧的寺庙偏僻,才令小僧得以在这座遍地罗刹的岛上一直活到现在啊。” “罗刹……?”绪方疑惑道,“你指的是刚才的那些紫色眼珠、怎么杀也杀不死的怪物吗?” “没错。”宗海点了点头,“我称呼那些怪物为‘罗刹’,我记得你们这些外乡人都称呼它们为‘食人鬼’,对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都管他们叫食人鬼?”绪方的双眼微微一眯。 “因为小僧在之前收留了一名和你们一样被赶到这座蝶岛上的外乡人啊。” “据他所说——他是第2批被送上这座岛的囚犯之一。在各种因缘巧合之下,他已皈依我佛,与小僧一起在此修习佛法。” “容小僧冒昧一问——你们二位是被刚被送上这座岛的新囚犯吗?” “我们是第4批被送上这座岛的囚犯。”阿町应道。 “第4批吗……”宗海呢喃道,“已经有这么多外乡人登上这座岛了吗……” “你明知我们是被迫送上这座岛的囚犯,还敢带我们去你的寺庙吗?”绪方追问着。 “有什么不敢的?”然而,宗海却这般反问道。 仍旧戴着那副恶鬼面具的宗海回过头,看了绪方和阿町一眼。 虽然因为有面具的遮挡,绪方看不见宗海的表情,但绪方隐约感受得到——宗海正在对着他们露出和煦的微笑。 绪方仅能看到宗海他那没有被面具遮挡住的双眼。 宗海的双眼,让绪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大海——平静而又深邃。 “小僧一眼就看出了。” 宗海用平静、柔和的声音轻声说着。 “二位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即使放二位入寺,小僧照样可以高枕无忧。” “也正因为看出了二位并非恶徒,小僧才会在二位刚才遭到罗刹的袭击时出手相助。” 第189章 天满寺(下) “宗海。”绪方忍不住朝宗海问道,“这座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怎么杀也杀不死的怪物到底是怎么来的?” “施主。” 绪方的话音刚落,宗海便轻声道。 “这些问题,留到进寺之后再问吧,小僧会把所知道的一切,全盘告知于你。” “你看……” 小僧向前一指。 “我们到了。” 绪方和阿町二人赶忙朝宗海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他们脚下的这条山路尽头,坐落着一间小小的木制建筑物。 “那里就是小僧的修行之地——天满寺。” …… …… 背着阿町的绪方,缓步走近这座天满寺。 在走近这座天满寺的同时,绪方也开始打量起了这座天满寺的外观。 天满寺的面积并不大,造型也并不富丽堂皇。 就一座朴素至极的寺庙,上面挂着一副书写“天满寺”三个大大的汉字的匾额。 在天满寺的寺门外,一名身材矮小、脑袋剃得光光的僧人正用一把用枯枝制成的扫把扫着地。 见宗海回来了,这名正扫着地的僧人立马端着手中的扫把快步迎上去。 “宗海大师!” 向宗海寒暄了几声后,这名僧人朝跟在宗海身后的绪方与阿町二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宗海大师,这二位是?” “是我此次外出摘取野菜时,偶然遇到的2位施主。这2位施主是第4批登岛的囚犯之一。” 宗海的话音一落,这名僧人立即朝绪方二人投去错愕的目光。 “你们也是被扔到这座岛上的囚犯吗……”这名僧人喃喃道。 “二位施主。”宗海转过头,跟绪方二人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刚才和你们所说的那位本为第2批登岛的囚犯之一,现已皈依我佛,与小僧一起于此修佛之人。” 宗海的话音刚落,这名僧人便立即双手合十,朝绪方和阿町恭声道: “小僧法号‘显海’。” 在向绪方和阿町介绍完显海后,宗海缓缓摘下了他脸上的恶鬼面具,露出了他面具下的年轻面容,同时也将脑袋上的斗笠除下,露出铮亮的光头。 宗海长着张和他的年轻声音完全相符的年轻面容,年纪在25岁上下。 面容清秀,有着一双平静且深邃、一点也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人会拥有的眼瞳。 “我老早就想问你这个问题了。”阿町撇了撇嘴,“你为什么要戴着个这么吓人的恶鬼面具啊?” 阿町今日会与绪方一起洗“热水澡”,与宗海带着这副可怕的恶鬼面具有着十分直接的关系。 所以在问出这个问题时,阿町的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着些许怨气。 “哦,这个啊。”宗海晃了晃他手中的恶鬼面具,“这个只是小僧的个人兴趣而已,小僧在外出时喜欢戴着这个。” 说罢,宗海抬头望了望现在的天色。 绪方也跟着宗海一起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的位置。 据绪方的推测——现在的时间,大概是下午的16点左右。 “二位施主,现在天色也有些不早了。” 宗海一边将打量天色的目光收回来,一边朝绪方和阿町问道。 “若是二位施主不介意的话,请在天满寺内用晚膳。” “天满寺虽不是什么富裕的大寺,但是食物和水还是管够的。” “你们这里有水?!”*2 绪方和阿町二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二人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有喝过水,嗓子早就渴得快要冒烟了。 “我们这儿有水井。水井直通地下水道。” “我们这里也屯有大量专门用来烧水的木柴。” “二位施主如果乐意的话,也可以在这里洗一个热水澡……” “请务必让我们洗澡!!” 宗海的话还没有说完,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或是听到了什么救赎之音的阿町,便急忙这般喊道。 …… …… 熊……熊……熊…… 啪……啪……啪…… 火舌舔舐着木柴,发出熊熊的燃烧声,以及火星爆裂的声响。 随着这些火焰焚烤声一起响起的,还有阿町的拨水声。 天满寺的浴室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小木屋。 小木屋内是足够一个人坐在里面的浴桶。 木屋的一侧开有通风用的小窗。 将这扇通风用的小窗以及浴室的大门一关,浴室外的人便看不见浴室内的景象。 浴桶的下面是一个火炉。 火炉的炉口在浴室的外面。 想洗热水澡的时候,只需要给炉子点火,然后让浴室外面的人不断地通过炉口往炉子里面增添木柴便可以了。 现在,阿町便在这个浴室里面舒舒服服地洗着热水澡,而绪方在浴室的外面给火炉添加木柴。 此时的绪方,已经换下了他身上的那套散发着怪味的衣服,换上了宗海提供的僧衣。 天满寺这里似乎只有僧衣,因此绪方也只能将就一下了。 将掰折好的木柴送进炉子里后,绪方拿过旁边吹气用的竹筒,往炉子里面吹着气。 让火炉里的火焰烧得更旺了一些后,绪方抬头朝浴室里面的阿町问道: “阿町!水温如何?” “刚刚好!” 阿町的话音落下,随后响起了阵阵拨水声,以及阿町的呻吟声。 “好舒服啊……感觉整个人好像都要化开了……” 又发出一声舒适的呻吟后,阿町突然用开玩笑的语气朝绪方说道: “阿逸,现在的水温刚刚好,要不要进来和我一起洗啊?” “好啊!我现在就进来!” 说罢,绪方开始宽衣解带,并故意把脱衣服的声音弄得很响。 “等、等等!”浴室内响起阿町焦急的声音,“我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你不要进来!” “我刚才也是在开玩笑的。”绪方一边说着,一边将刚脱到一半的衣服又穿了回去,“下次再跟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可就真的冲进去了。” “是……”浴室内传来阿町她那不满的嘟囔声,“嗯……?我是不是闻到饭香味了?” “那是宗海他们正在准备今天的晚饭。”绪方应道。 “……阿逸,你觉得宗海他们值得推心置腹吗?”阿町突然压低声音朝绪方这般问道。 “和他才刚认识没多久,谁知道他到底值不值得推心置腹。”绪方轻声道,“总之——他和那个显海的身上有着很多可挖的情报,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们不仅可以问他们哪里有可以出海的船,也能顺便问问他们关于食人鬼的事情。” 第190章 食人鬼 阿町与绪方轮流洗完澡、换好了宗海提供的干净僧衣后,刚好已临近傍晚时分。 而宗海他们也差不多要做好今晚的晚饭。 绪方和阿町都没有研究过佛法,所以也不知道天满寺的佛堂里面供奉的佛像是什么佛。 佛堂的后面连接着后堂。 后堂便是宗海、显海他们俩平常起居的地方。 佛堂的东侧是一片菜地。 天满寺的水井就位于这片菜地的旁边。 西侧则是一个大门紧闭的小祠堂,不知里面供奉着什么。 绪方和阿町现在就跪坐在后堂的一座小房间里面。 二人的身前是一顶正被火焰炙烤、正不断向外冒着热气的铁锅。 锅内煮着香喷喷的菜粥。 这顶铁锅的另一侧,便是正与绪方、阿町相对而坐的宗海、显海二人。 宗海打量了锅内的菜粥,确认已经烹煮完毕后,便熄灭了铁锅下的火焰,随后冲绪方、阿町二人微笑道: “二位施主,请用膳吧。” 自来到天满寺后,绪方和阿町一直都抱持着极其谨慎的态度。 在喝天满寺的水井里面的水时,先检查一边打水的水桶和井水有没有问题。 在浴室洗澡的时候,却确认了一番浴桶和宗海提供给他们的僧衣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对于宗海提供给他们的饭食,绪方和阿町也同样不敢大意。 他们俩没有用宗海他们提供的碗来盛粥,而是用他们今天在那座村子里见到的那些竹筒来凑活着用一下。 这些竹筒,都已经用天满寺的井水清洗干净。 在用竹筒盛了宗海他们的粥后,绪方二人也没有急着去吃,而是看到宗海、显海他们先大快朵颐后,二人才敢放心地去吃。 二人自然也是不敢用宗海他们提供的筷子,不过因为他们吃的是粥,所以即使没有筷子也照样能吃。 宗海与显海似乎很理解绪方他们这种不用他们的碗筷、看见他们喝了这锅粥后才敢开始用膳的行为。 很理解绪方他们这种行为的宗海二人也不说破,任由绪方他们我行我素。 往嘴巴里灌了几口温热的粥后,宗海朝绪方和阿町微微一笑: “二位,你们现在可以慢慢地向我们问问题了。我们边吃边聊,我与显海能回答得上的问题,定会知无不言。” 宗海的话音刚落,阿町便连忙问道: “请你告诉我这座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食人鬼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们真的会吃人吗?” 阿町一连抛出3个问题。 阿町之所以会来这座岛,都是因为不知火里的首领丢给了她一个“查看食人鬼的真面目”的任务。 所以她比绪方还要在意那些食人鬼。 对于阿町一口气抛出来的这3个问题,宗海并没有面露不耐之色,往嘴巴里再次灌了一口粥后,不急不缓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这些罗刹……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食人鬼到底是怎么来的。” “为了方便你们听我的述说,我将那些怪物改口称为你们对他们的惯称——食人鬼吧。” “在大概2年前,食人鬼突然就出现了。” “第一个食人鬼,出现在丰吉村。” “丰吉村的一位老人家寿终正寝——这本是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情。” “然而……一件非常不寻常的事情出现在了这名老人家的身上……” “原本应该已经没有了呼吸的他,在几个呼吸之后重新站了起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复活的他,眼瞳变为紫色。” “然后开始疯狂地攻击周围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阿町迟疑道,“那个老人家死而复生后,变成食人鬼了?” “没错。”宗海点了点头,“二位今日已经遭遇过了食人鬼,应该已经清楚了食人鬼的一些特性。” “食人鬼没有表情与语言。” “他们永远面无表情且默不作声。” “他们怎么杀也杀不死,而且不知疲倦,会疯狂地攻击视野范围内所有的活人。” “所幸的是——他们只会攻击活人,并不会攻击除了活人之外的其余活物。” “而且这座岛上的动物们死去后也只是普通地死去,也不会死而复生,变成杀不死的动物。” “虽然你们外乡人都称其为‘食人鬼’,但他们其实并不吃人。” “他们只会用自己的牙齿、手指、脚来疯狂攻击视野范围内的活物,直到这活物死去才会罢休。” 听到这,绪方和阿町不由自主地同时回想起今天在那座村子中所看到的那一具具身上布满齿痕、抓痕的尸体。 “因为杀不死已经变为食人鬼的那位老人家,于是丰吉村的村民们只能用一张张渔网将他封住。” “只可惜……此事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自此事过后,这座岛所有村子的村民们,只要死去就必定会复活。” “而复活过后,便会成为食人鬼。” “但是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之后村民们发现:不仅仅是死掉的人会复活变成食人鬼。” “连活人也会变成食人鬼。” “活人变成食人鬼的过程更是诡异。” “活人变为食人鬼的预兆,便是疯狂地呕吐。” “许多人原本上一瞬还好好的,下一瞬突然就开始剧烈地呕吐。” “吐到胆汁都快吐尽后,双眼变紫,然后就这样变成了食人鬼。” “连活人也会变成食人鬼吗……”阿町感到心底里有些恶寒。 “弄不明白大家为什么会变成食人鬼。也不知道怎么杀死食人鬼。”宗海接着说道,“撒盐、碎尸、火焚、用开过光的武器攻击……总之,岛民们使用了他们所能想出的所有办法,都没能击杀哪怕一只食人鬼。” “村民们渐渐快要控制不住数量激增的食人鬼。” “于是,还活着的人无奈之下只能通告官府,寻求官府的帮助。” “官府对此事也相当地重视。” “立即派出了大量军队登岛剿灭食人鬼。” “然而官府派出的军队不出所料地——战败了。” “即使是军队,面对杀不死的怪物也照样束手无策。” “拿食人鬼没有半点办法的军队,全军撤出了蝶岛。” “在撤离这座岛时,官府的人做了件……相当狠心的事情。” 宗海的脸上此时浮现出一抹苦笑。 “在撤出这座岛时,官府的人把岛上所有的船只、造船工具全数摧毁。” “同时,也丝毫没有要把岛上的大家给接到大陆上的意思。” “就这样摧毁了岛民们所有的船,然后把岛民们遗弃在了这座岛上。” “官府的人把这座岛上的船都毁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静静听着的绪方瞪圆了双眼。 “没错。”宗海点点头,“官府的人大概是认为这座岛上的人之所以会变成食人鬼,是因为感染了特殊的疫病吧。” “所以为了防止这疫病的传播,决定不让岛上的任何一名岛民离开这座岛。” 第191章 不死毒 “因为被幕府所抛弃,所以岛上的大家只能展开自救。” “大概1年前,在丰和村的村长——近之助的号召下,其余村的村民们都拖家带口地逃到了丰和村。” “随后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在丰和村的外围建了一堵木墙。” “将食人鬼们统统隔绝到墙外。” “还活着的岛民们,现在就都住在这堵木墙里面。” “因为自木墙建立起来后,小僧就再没有见过村民们了,所以还活着的村民们现在如何了,小僧也不知晓。” “欸?”阿町挑了挑眉,“在村民们建墙躲避那些食人鬼时,宗海你不跟着一起住到木墙内?” “若是和村民们住在一起,会影响到小僧的修行。”宗海微微一笑,“而且——小僧的寺庙位置偏远,食人鬼没有半夜叩门的可能。” 听到宗海的这句话,绪方和阿町纷纷点了点头,对宗海的这句话表示赞同。 天满寺所处的位置实在偏远,鸟都不会在这里拉屎。 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的确也是相当地安全。 “我还以为食人鬼真的会吃人呢……”阿町嘟囔道,“原来他们并不会吃人,只会攻击人吗……” 阿町的话音刚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默默吃饭、没有说话的显海此时突然说道: “我听说‘食人鬼’这个称呼,是那个‘虎稻森’给起的。” “当时,就是‘虎稻森’率领着大军登岛剿灭食人鬼。” “所以他也亲眼目睹过食人鬼的恐怖。” “食人鬼不知疲倦、用身上所有能用来攻击的部位来攻击活人——这副模样的确是像极了以人为食的恶鬼。” “这大概就是‘虎稻森’给那些怪物起名为‘食人鬼’的原因吧。” “相比起‘食人鬼’,小僧觉得‘不死人’这一称呼更贴切些。” “你是第2批登岛的囚犯之一吧?”显海的话刚说完,绪方便立即朝他问道,“我想问问你——官府真的会兑现赦免的诺言吗?” “会哦。”显海轻声道,“在囚犯们登岛的7天之后,的确会有官府的船靠岸。” “只要能拖来3具食人鬼的尸体,或是挖掘到和食人鬼有关的情报,你就能上船。” “只不过没有人能成功上船而已。谁都拿杀不死的食人鬼毫无办法。” “难道就没有囚犯想要抢船吗?”阿町追问道。 “当然有了。”显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妄图抢走官府的船的人多的是。” “不过也没有人成功过就是了。” “官府船上全是全副武装的精锐将兵。数量起码在200人以上。” “弓箭、铁炮等装备一应俱全。” “谁有那个本事抢得走这样的船?” “官府的船会在岸上停靠3天。” “3天过后,就会离开。” 说到这,显海像是响起了什么似的,顿了一下。 然后轻声说道: “刚才宗海大师漏说了一点。” “那些食人鬼除了杀不死、不知疲倦之外,还有一个地方非常地恐怖。” “那就是他们的血液很恐怖。” 显海的话音刚落,宗海便轻声“啊”了一下。 “对……”宗海面露懊恼之色地拍了下自己的光头,“小僧把这事给忘了……惭愧惭愧……” “食人鬼的血怎么了?”绪方赶忙问道,“难不成让食人鬼的血进到身体里面也会变成食人鬼吗?” 话音一落,绪方的脑海中回想起自己以前在现代地球中所看的那些僵尸电影。 “那倒不会。”宗海苦笑道,“目前已知的变成食人鬼的途径就两种:死掉;或是在未来的哪一天突然就变成食人鬼了。” “食人鬼的血液有很强的毒性,我称其为‘不死毒’。” “若是让食人鬼的血液进到自己的体内,比如喝掉或是让食人鬼的血溅到自己的伤口,你就会立马中毒。” “毒性相当地强,凡是中了不死毒的人,会大口大口地呕血,然后暴毙而亡。” “所幸的是——中了不死毒的人,被毒死后并不会变成食人鬼。这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听完宗海的这句话,绪方和阿町双双想到了今日在村子里看过的那些旁边有大量呕出来的血迹的尸体。 “食人鬼虽然可怕,但也没有可怕到难以应对的地步。” “食人鬼最可怕的地方就4点。” 宗海伸出4根手指。 “杀不死。” “不知疲倦。” “会发了疯似地攻击视野范围内的活人。” “血液有很强的毒性。” “除此之外,食人鬼就没有其他可怕的地方了。” “即使被食人鬼抓到、咬到都没有所谓,别让他们的血液进到自己的身体就好。” “只要别让食人鬼的血进到自己的体内,那一切好说。” “多注意一下食人鬼的血,并且好好利用食人鬼的2个弱点的话,即使杀不死他们,也能轻松甩掉他们。” “弱点?”绪方急声道,“食人鬼有什么弱点?” “食人鬼有2大弱点——他们只会攻击视野范围内的活人,以及他们的身体很笨拙。” “食人鬼还保有听力,会被声响所吸引。” “但他们只会对出现在自己视野范围内的活人攻击。” “也就是说你只要跑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就不会攻击你。” “而他们的视力也就只是普通人水准的视力而已。” “至于他们的身体……二位施主今天应该也发现了吧?食人鬼虽然体力是耗不尽的,但他们的身体非常笨拙。” “类似于急转弯这样的事情,他们并不擅长做。” “只要灵活运用复杂的地形以及食人鬼只会攻击眼前的活人这一特性,就能轻松甩掉他们。” 静静地听完宗海讲完他已知的所有与食人鬼有关的情报后,绪方稍微松了一口气。 庆幸着那些食人鬼并不是丧尸,被他们咬到后也不会变成同类。 但在感到庆幸的同时,绪方内心的沉重感并没有减轻多少…… 因为虽然这些食人鬼不是丧尸,但它们这种杀不死、不会累、血液有极强毒性这样的特性,也是麻烦至极…… 第192章 宝刀·大释天与宝刀·大自在 “真的没有方法可以杀死食人鬼吗?”阿町试探性地问道。 “很遗憾……”宗海苦笑着摇了摇头,“据我所知——还没有。” “也许有能够杀死食人鬼的方法吧,但小僧还未找到。” “以上,就是小僧已知的所有和食人鬼有关的情报了。” 在宗海和显海二人讲完他们已知的所有与食人鬼有关的情报时,那一锅菜粥刚好已被4人吃得一干二净。 4人在交谈时,已在不知不觉中吃完了晚饭。 “好了……”宗海微笑着站起身,“饭也吃完了,严肃的事情也聊完了。二位施主,有没有兴趣好好参观一下本寺?” “二位施主自今日来到小寺后,便直接奔去喝水、洗澡了,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小寺。” “如果二位施主乐意的话,小僧非常乐意带二位好好参观。” “刚才二位施主听了这么多严肃的事情,现在来做些能够放松心情的事情,也是极好的。” 听完宗海的这个建议后,绪方和阿町相互看了彼此一眼。 随后一起点了点头。 “那就……”绪方轻声道,“有劳你了。” …… …… 显海去清洗碗筷。 而宗海则领着绪方和阿町二人开始参观这座天满寺。 宗海首先带绪方二人参观的,是天满寺的佛堂。 天满寺的佛堂不大,往里面塞二十来号人便会感到拥挤。 佛堂里面只供奉着一尊佛像。 宗海和显海二人平日里应该有非常勤快地清洗佛堂,所以不论是佛像也好,还是佛堂的地面也好,全都一尘不染。 绪方和阿町都不信佛,对佛法也没有什么研究,所以二人都并不认得被供奉于天满寺佛堂之上的这尊佛是什么佛。 “宗海。”绪方朝宗海问道,“你们供奉的这个佛是什么佛?” “不动明王。”宗海不假思索地说道。 不动明王的名号绪方还是听过的,虽然他也只是听过这一名号而已,不动明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佛,他根本一无所知。 至于站在绪方身旁的阿町在得知眼前的这尊佛像是不动明王时,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挑,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之色。 …… …… 佛堂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宗海带着绪方和阿町在佛堂里转了一圈后,便领着二人朝位于佛堂东面的菜院走去。 “此地是小僧引以为豪的菜圃。”宗海微笑着朝绪方二人介绍道。 “面积真大啊……除了白菜之外竟然还有水稻……”阿町低声感慨着,“这些都是你和显海一起种的吗?” “没错。在显海皈依我佛后,我便把这菜圃稍微扩张了些。多种了些水稻与白菜。” “托了这片菜圃以及那水井的福,小僧与显海日常的吃喝勉强能够做到自给自足。” 带二人简单地看了下这片菜院后,宗海领着绪方二人开始朝后堂进发。 在领着绪方二人朝后堂进发时,阿町朝宗海疑惑道: “宗海。”阿町朝西面一指,“佛堂的西边不是有个小祠堂吗?你不带我们去看看那座小祠堂吗?” “哦,那个呀……”走在前头的宗海轻声道,“那座祠堂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什么好看的。” “如果二位施主对那祠堂有兴趣的话,那小僧就带二位去看看吧。” 说罢,宗海转向朝佛堂的西面走去。 佛堂的西面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小祠堂。 小祠堂的门没有锁,宗海将门一拉便拉开了。 这座祠堂真的可以用“小巧玲珑”这个成语来形容,往里面塞3个人就足以感到拥挤。 祠堂的佛台上本应放着佛像。 但这座祠堂的佛台上却并没有放着佛像,反倒放着一个空空的刀架。 “刀架?”绪方挑了挑眉。 “原先供奉在这座祠堂里的,是2柄宝刀。”宗海轻声道。 望着这空空的刀架,宗海的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 “我有一个领我进佛门的恩师。” “2年前,在目睹岛上的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变为食人鬼后,为岛民之苦感到万分悲痛的恩师,决意找出能够杀死食人鬼的方法。” “恩师他尝试了许许多多的方法。” “其中便包括——铸刀。” “恩师他打算铸造出能够杀死食人鬼的刀。” “恩师他认为——往刀上注入佛力,说不定便可斩杀食人鬼。” “于是在铸刀时,恩师与我不断地对着刀念诵着佛经。” 宗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苦笑。 “那段日子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头皮发麻啊……小僧这一生对很多人念过佛经,但对着还未成型、还在铸造阶段的刀念佛经还是头一次。” “总之最后——刀铸得很成功。” “恩师一共铸了2柄刀,一柄打刀与一柄胁差。” “据恩师所说,他把他毕生所学都灌注到了此次的两柄刀上,而这两柄刀也是他此生的最高杰作。” “恩师将那柄打刀命名为——大释天。” “将那柄胁差命名为——大自在。” “只可惜啊……” 宗海长叹了口气。 “这2柄倾注了恩师毕生心血的宝刀,也还是没能对食人鬼造成杀伤。” “见自己费尽苦心打造出来的2柄刀没能派上用场,恩师他也消沉了一段时间。” “将大释天与大自在在这个祠堂中供奉了一段时间后,便被恩师赠与给他的朋友了。” “朋友?”绪方面露遗憾之色,“这2柄刀被赠给谁了?” “丰和村的村长——近之助。也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位发出号召,将岛上各村的村民都集合在丰和村,并建起木墙隔绝食人鬼的那位人杰。” “近之助与恩师有着很深的交情。” “对于恩师赠予的这2柄刀,近之助他也非常地珍视。” “现在这2柄刀应该正被近之助他好好地珍藏着吧。” “已经赠人了吗……”绪方轻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看看你恩师铸造出来的宝刀是什么样子的呢……” 绪方的这声感慨刚刚落下,一旁的阿町便轻“啊”了一声。 随后朝宗海急声问道: “供奉不动明王、还会铸刀……你们难道是天向宗的人吗?” 第193章 天向宗 “天向……宗?”绪方转动着舌头,吐出陌生的字词。 至于一旁的宗海则双眼一亮,用带着些许喜悦之色在内的语气冲阿町说道: “真意外啊……没想到施主你竟然认得出小僧所皈依的流派。” “不错,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小僧以及显海所皈依的正是天向宗。” “阿町。”绪方满脸疑惑地朝阿町问道,“天向宗是什么?” “是我国佛教的一个很小、很小的流派。” 阿町朝绪方解释道。 “天向宗的僧人只供奉不动明王。” “在二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连年战乱,即使是佛寺也难以在战火中得以幸免,像天向宗这样的小流派,自然更是香火凋敝。” “天向宗的僧人们为了维持各大寺院的正常运转,决意寻找能够增加寺院收入的方法。” “而他们找到的方法,便是贩卖在战国时代最畅销的商品——刀。” “当时,天向宗的严海大师是不世出的铸刀天才。” “他摸索出一种独特的铸刀技巧。” “以他的这一铸刀技巧所制造出来的刀,远比其他的刀要更加坚硬、更有韧性、更加锋利。” “也正是多亏了严海大师的这一独门铸刀法,天向宗所产出的刀成了畅销品。” “但因为天向宗毕竟只是小流派,僧人并不多,能掌握这独门铸刀法的僧人便更少了,因此天向宗每年能够产出的刀数量并不多。” “所以天向宗所铸造出来的刀基本都被当成宝贵的珍品,被卖给各路大名或是有钱的富商,因此天向宗只在这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那里有着很响亮的名声。在普罗大众那边则名声不显。” “在丰臣秀吉建立太阁、统一了天下,发布‘刀狩令’后,为了避免遭到‘刀狩令’的波及,天向宗不再向外卖出刀剑,也不再铸刀,日常行事也变得极为低调。” “天向宗本就是鲜少有人知的小流派,在决意以更低调的姿态行事后,渐渐地便更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了。” “我听说天向宗在决定不再铸刀后,转而去研究医药,靠向外贩卖药品来增添寺院的收入。” “虽然天向宗不再铸刀,但他们的那独门铸刀法却还在代代相传着。” 在阿町简单地讲述完天向宗的历史后,一旁的宗海用赞扬的口吻朝阿町夸赞道: “女施主,你懂得真不少啊。” “因为职业的缘故,所以我还是知道一些普通人并不熟知的事情的。”阿町微微一笑。 “这位女施主刚才所说的分毫不差。”宗海道,“在丰臣太阁发布‘刀狩令’后,我宗先人为了避免遭到‘刀狩令’的波及,决意不再铸刀,也不再向外卖刀。” “转而去研究医药,靠向外贩卖医药来挣取收入。” “但我们引以为豪的铸刀术也并没有放弃。” “我们的铸刀术不仅没有放弃,在一代接一代的传承中,历代的先人们还不断地完善着这一技术。” “小僧的恩师便十分有幸地继承了我们天向宗这代代相传的铸刀术。” “小僧的恩师是铸造的天才,他不仅完美地继承了我们天向宗代代相传的铸刀术,还在此基础之上,进行了新的创新。” “大释天与大自在这2柄宝刀,便是恩师他用经他改良过的‘天向宗铸刀术’所铸造出来的宝刀。” 静静地听完宗海的介绍后,绪方感慨道: “没想到宗海你所皈依的流派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来头啊……” 在绪方发出这通感慨后,一旁的阿町突然朝宗海问道: “对了,宗海。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听到你说你恩师的事情。你恩师呢?怎么从进到天满寺后,我们就没见到你恩师的身影?” “你们当然见不到我恩师的身影了。”宗海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恩师他在半年前就病亡了。” “半年前,恩师因胃部的老毛病复发,病死在了床榻上。” 宗海此言一出,阿町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啊……抱歉……” “女施主,不用道歉。生老病死只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更何况恩师病亡时已68岁,年岁已高。能活到这么大岁数才离世,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宗海。”绪方此时却沉声道,“你的恩师既然已经于半年前病亡……那他现在岂不是……变成食人鬼了……?” 据宗海刚才提供给他们的情报所示——自2年前的某一天,这座岛上的岛民们除了是中了不死毒的,否则在死亡后都会死而复生,变成怎么杀也杀不死的食人鬼。 宗海的恩师既然是在半年前病亡的,恰好是在“食人鬼之乱”在这座岛上肆虐的时候…… 绪方原以为宗海的恩师肯定也是死而复生、然后变成食人鬼。 可谁知——宗海竟然却沉着脸摇了摇头。 “……不。” “恩师他……在病死后就只是普通地死去了。” “他并没有死而复生,变成食人鬼。” “小僧刚才在向你们二位提供食人鬼的情报时,忘记和你们二位说了:虽然这座岛上的人死后都会变成食人鬼,但小僧的恩师却是唯一的例外。” 绪方和阿町同时将错愕的目光投向宗海。 “欸?这是为什么?”阿町急声道,“为什么你的恩师会是例外?” “关于这个……小僧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宗海轻叹了口气,“小僧也很疑惑……弄不明白恩师他为什么是唯一的例外。” “难道是因为你的恩师修习佛法的缘故,所以受佛法的庇护吗?”阿町用小心翼翼的语调,抛出了一个可能性。 “不太可能……”宗海沉声道,“不少不幸变成食人鬼的村民也是虔诚的信徒……” 说到这,宗海重重地叹了口气:“关于食人鬼……还有太多的谜团了啊……” …… …… 带绪方和阿町看完原本供奉着大释天与大自在这2柄宝刀的祠堂后,宗海正式领着二人步入天满寺的后堂。 天满寺的后堂便要宽敞地多了。 茅房、浴室、起居室、客房、餐厅……各种功能的房间一应俱全。 茅房、起居室这些房间没有什么好看的。 而天满寺后堂的一间特殊的房间则引起了绪方和阿町的注意。 这间房间便是——宗海研究医药的房间。 第194章 对“不死”的研究 “这里便是小僧最自豪的房间。” 宗海领着绪方和阿町走到后堂最里面的房间,然后一边用带着些许得意之色的语气这般说道,一边拉开了这扇房间的纸拉门,露出了门后的光景。 纸拉门被宗海拉开后,一股股浓郁的药味便朝绪方、阿町二人扑面而来。 “这是?”被屋内的景象给惊到的绪方,瞳孔微微一缩。 各种药材、煮药专用的炉和锅、木柴、西式的试管和各种药品——这便是出现在绪方眼前的景象。 “小僧平常便在这座房间里研究药品。” 望着这座房间内的各种物事,宗海的眼中散发出柔和的光,就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就如刚才那位女施主所说的那样——小僧所皈依的天向宗在丰臣太阁颁布‘刀狩令’后,我宗便转而去研究医药,靠贩卖医药来赚取额外的收入。” “经过了二百来年的研究、沉淀,我天向宗在医药方面也有着极为不俗的成就。” “恩师他习得了我天向宗代代相传的铸刀术。” “而我虽没习得这铸刀术,但却习得了我天向宗的药学。” “二位施主不用在门前站着,大可进门参观。” 获得宗海的准许后,绪方与阿町缓步踏进这座药房,认真打量起这座药房内的每样物事。 “宗海……”绪方拿起一根空的试管,“你有着不少稀罕的玩意啊……你竟然连南蛮的药与器材都有……” “哦?”宗海挑了挑眉,“施主,你也懂兰学吗?” “懂得不算很多。”绪方随口说道,“为了弄来这些南蛮的药与器材,你一定费了很大力气吧?” “没错。”宗海苦笑道,“这些南蛮的药与器材,都是在小僧随恩师一起前来这座岛静修的时候,从一名南蛮商人那购得的。” “小僧原以为南蛮只不过造船厉害,没成想他们在医药学方面也有不俗的成就。南蛮的各种器材、药品,都令小僧叹为观止。” 说到这,宗海长叹了口气,随后感慨道: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宗海。”阿町一边打量着堆放在角落处的各种药材,一边朝宗海问道,“你说你平常都在这里研究药品,那你最近都有在研究什么药啊?” “我以前只是随意地研究。” 宗海轻声道。 “研究伤寒的特效药、腹泻的特效药……总之就是漫无目的地随意研究。” “这座岛上的药材资源极其丰富,所以也足够我尽情地挥霍。” “直到……这座岛上出现了食人鬼,我对食人鬼身上那剧毒的血液产生了兴趣,所以这2年开始潜心研究能够清除‘不死毒’的药。” “那你的研究有什么成果了吗?”绪方问道。 “要说成果的话……还是有的。” 宗海苦笑着从一个柜子里面拿出一个小罐子。 将这罐子打开后,一股浓郁到可以用“恶臭”来形容的药味便立即自这罐子里向外涌出。 罐子里静静地躺着一颗有成人地的尾指指头般大的黑色药丸。 “这是什么……?”被这药味给熏到的阿町一边捏紧着鼻子,一边因忍受不了这药味而皱紧了眉头。 “这是小僧偶然制出的药。”宗海轻声道,“在食人鬼的血入体、感染了‘不死毒’后,立即吃下这颗药,这颗药的药性说不定能抵抗住‘不死毒’的毒性,令你得以活下来。” “‘说不定’?”绪方敏锐地抓住了宗海刚才的这句话中的一个令他不得不在意的词汇,“难道这颗药不是百分百清除体内的‘不死毒’的吗?” “当然不是了。”宗海的脸上闪过一分苦涩,“说实话……小僧对这药对‘不死毒’到底有没有奇效都不确定,毕竟小僧没有足够的、中了不死毒的人来进行实验……” “小僧原本制作了2颗这样的药丸。” “其中一颗药丸,在之前给一名不慎遭到了食人鬼袭击、食人鬼的血溅进伤口里的囚犯服下。” “普通人若是中了不死毒,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死。” “而那名囚犯挺了……近2炷香的时间。” “只可惜,最后他还是暴毙而亡了。” “所以说——这药应该还是能对‘不死毒’产生治疗作用的,但这玩意能否救你一命,就全看天命了……” 说罢,宗海将这罐子重新盖上,关回到柜子里。 …… …… 在将整座天满寺参观了一遍后,宗海领着绪方和阿町进入了客房。 “二位施主,这房间就先暂借给二位了。” “我已经让显海将这打扫干净。” “待会显海也会拿来被褥。” “房间有些狭小,还请二位不要嫌弃。”宗海双手合十,朝绪方、阿町二人行着礼。 “没有的事。”绪方还礼并恭声道,“你愿意让我们借宿,我们已十分感激,又怎会嫌弃呢?再说了,你提供的这客房已经足够大了,最起码比我以前在广濑藩的那个家要大一些。” “呵呵呵。”宗海轻笑了几声,“二位施主不嫌弃便好。” “那么——接下来小僧便不打扰二位了。” “现在天色已晚,小僧与显海一向早睡,所以小僧也要准备就寝了。” “二位施主,晚安了。” 说罢,宗海便缓步退出了这间暂借给绪方和阿町二人的客房,并顺便合上了房门。 待宗海离开房间后,阿町长出一口气,然后呈“大字型”躺在了房间的榻榻米上。 “太好了……”阿町感慨道,“今晚不用在荒郊野岭度夜,可以舒舒服服地在被窝里过夜了……我好久没有睡过温暖的被窝了……” 阿町的话音刚落,绪方也长叹了一口气: “我也是啊……我也好久没有在榻榻米上、在温暖的被窝中睡过觉了。” “不过虽然我们今夜可以在被窝里面睡觉了,但守夜还是不可少的。” “我知道……”躺在榻榻米上的阿町用力地伸了下懒腰,“阿逸,今晚谁来守前半夜?” “还是我来吧。”绪方不假思索地说道,“就和昨天晚上一样,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 “好~~” “二位施主。” 就在这时,房外突然响起显海的声音。 “我将二位的被褥带来了。” “啊,多谢。”绪方赶忙走到门边,将纸拉门拉开。 身材较矮小、捧着2大床被褥的显海正站在门外。 第195章 幸存的研究人员(上) “二位施主。”显海朝绪方二人一面行着礼,一面轻声说道,“因二位施主今日的到访实在过于突然,小僧并没有来得及将这些被褥拿去晾晒,还请二位施主见谅。” “没关系没关系。”阿町一边微笑着一边摆了摆手,“我们并不介意这些事情的。” “那么——小僧就来帮二位施主铺设被褥吧。” 虽然显海说并不需要绪方、阿町二人的帮忙,但并不好意思就坐在一边看着显海铺被褥的二人还是凑了上去,与显海一起合力将两床被褥并排铺好。 对于显海这位“前囚犯”,绪方也是非常地好奇,认为他身上应该也有着不少的情报可挖。 于是在一起铺设被褥时,绪方身旁的显海搭话道: “显海,你为什么会皈依天向宗,在这天满寺内与宗海一起修习佛法啊?”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显海的表情一直不多,在回答绪方的问题时,也仍旧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模样。 “小僧原本是一名窃贼。和我的弟弟一起靠偷窃为生。” “在被官府抓到后,直接被扭送到了这座岛,小僧与小僧的弟弟就这样不幸成为了第2批登上这座岛的囚犯之一。” “我们除了偷没啥本事,在这样的危险遍地的岛屿上根本就难以生存。” “登岛的第一天,与弟弟相逢后没多久便遭遇了食人鬼。” “幸亏当时偶遇到了正外出摘取药材的宗海大师,在宗海大师的帮助下摆脱了食人鬼。” “只可惜……弟弟在遭到食人鬼的攻击时,不慎让食人鬼的血溅到伤口里了……” “宗海大师刚才在带你们参观这座寺庙时,有没有带你们看过他药房里的那能对‘不死毒’起效的药?” “啊……”绪方轻“啊”了一声。 因为绪方回想起:刚才宗海有跟他们说过,能对“不死毒”起治疗效果的药原本有2颗,其中一颗已赠予给了一名不幸中了不死毒的囚犯。 “其中的那一颗药,原来是给了你的弟弟……”绪方轻声道。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面无表情的显海,此时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宗海大师毫不犹豫地将他那宝贵的药拿出来救小僧的弟弟……” “虽然最后没能救下他,但我对宗海大师也仍旧非常感激了。” “我们兄弟俩自有记忆以来,从未被人这么友好地对待过……” “小僧很感激宗海大师,同时也被宗海大师的善意以及气量给打动,所以就此皈依佛门,与宗海大师一起于此修习佛法。” “因为小僧在登岛后没多久便入了佛门,与宗海大师一起在此修行,所以对于食人鬼、对于这座岛的现状,小僧并没有比宗海大师他懂得更多。” “二位今夜便请好好休息吧,若想知道更多关于食人鬼的情报以及这座岛的现况的话,就等明日一早再去慢慢探索吧。” 绪方听出显海最后的这2句话是对着他说的。 显海知道绪方是想从他口中套出一些新的情报,所以特地补了这么一句,告知绪方:他并没有比宗海拥有更多的情报。 见显海都这么说了,绪方也不方便再去接着追问。 麻利地铺设好被褥后,显海便朝绪方、阿町二人轻施一礼,随后缓缓退出了二人的房间。 “哈……” 阿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钻进柔软的被褥中。 “今天实在是发生太多的事情了……”阿町喃喃道,“不仅仅是身体……连脑子都累了……” “嗯……”绪方一边随声附和着,一边抬起手指轻轻地揉着自己的眉心。 对于阿町刚才的这句话,绪方深以为然。 今天所遭遇的事情,直接将绪方对于这个世界的世界观给打碎了…… 绪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怎么杀也杀不死的怪物。 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击杀这些食人鬼。 只可惜——这个方法还在被尘封着,还需要绪方他们去慢慢地寻找…… “今晚就先好好休息吧……” 绪方轻声道。 “剩下的事情,等明天再说……嗯?阿町?” 直到这时,绪方才发现——阿町竟然已经在不知何时睡着了。 望着阿町她那不带任何戒备的睡颜,绪方苦笑了一下: “你这家伙……今天在我的背上待了大半天,为何看上去好像比我还累啊……” 发出了这通带着浓郁的无奈之色的感慨后,绪方大手一挥,用手掌刮出来的风压将一旁的油灯给吹熄,随后默默地给阿町守着夜。 …… …… 在绪方与阿町正共处一室、可以舒舒服服地在被窝里过着夜时—— “嘚嘚嘚嘚嘚嘚嘚嘚嘚嘚嘚嘚……” 牧村牙齿打架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到间宫的耳中,令间宫听得很烦。 “牧村,给!”间宫一边将刚刚才找到的一层厚厚树皮递给牧村,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你就不能想办法治治你这怕冷的毛病吗?”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治得好啊!!” 一把夺过间宫递来的树皮后,牧村立刻将其披到了自己的身上。 多亏了这层厚厚的树皮,令牧村牙齿打架的速度变缓了许多。 “真不愧是荒郊野岭啊……”牧村嘟囔道,“一到了夜晚就这么地冷……间宫,真的不能够生火吗?” “不能。”间宫不假思索地说道,“一旦生火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会引来不少本可以避免的麻烦的。” “如果有人敢找上门来,我们两个就把他们全劈了!”牧村暴躁地嚷嚷道。 “这些麻烦事能避免就避免。稍微忍忍吧。” 说罢,间宫解下他腰间的打刀,抱在怀里,然后倚靠旁边的树旁,闭上双眼。 “牧村,你来守前半夜,我来守后半夜。” “好……”应了一声好后,牧村在犹豫了一会后,忍不住朝间宫问道,“间宫,这座岛上真的有不死不灭的食人鬼吗?为什么我们都登岛2天了,连一只食人鬼都没有碰上?” “可能是因为我们的运气不好。”间宫随口应道,“接着往岛内深入的话,说不定就能碰到了……” 间宫的话还没说完,他便猛地睁开双眼并迅速站起身,将锐利的视线扫向旁边的树林。 同样脸色一变的,还有牧村。 牧村和间宫一样,将视线扫向二人旁边的那处阴暗的树林中。 “……不用感到害怕。”间宫轻声道,“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吧,我们并不是嗜杀之人。” 间宫的话音落下后,二人视线聚焦的那片树林缓缓出现了一些动静。 一道黑乎乎的人影自这片树林内出现,然后缓缓地朝间宫和牧村二人靠来…… 第196章 幸存的研究人员(下) 随着这道人影缓步靠近间宫、牧村二人,间宫二人也渐渐得以看清此人的真面目。 此人蓬头垢面、双颊凹陷、脸色难看至极。 身上的衣服也布满尘土与污垢,他的衣服就和他的身体一样不知多久没有清洗过了。 这名“野人”从阴暗的树林中走出来后,跟间宫与牧村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你……你们有吃的吗……?” 牧村朝间宫投去询问的目光。 用目光朝间宫问道:要给他食物吗? 至于间宫则是上下打量了这名“野人”数遍。 “……给。” 随后一边这般轻声说着,一边掏出了2颗饭团掷给这名“野人”。 望着这2颗划着漂亮的抛物线朝他这儿飞来的2颗饭团,这名“野人”的双目直接放光,嘴唇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着。 高高伸出双手,接住间宫扔来的这2颗饭团后,“野人”立即狼吞虎咽了起来。 饿极了的“野人”将米粒塞进嘴巴里后,也不怎么嚼,便迫不及待地咽下肚。 直到“野人”的两颗饭团全数吞落入肚,间宫才悠悠地朝这名“野人”问道: “你的衣服上有着‘三叶葵纹’,你不是这座岛的岛民,是幕府的人吧?” “……没错。”吃了2颗饭团后,“野人”的声音也稍微有中气了些,“我并非这座岛的岛民,也不是被迫登岛的囚犯,系幕府的人……” “看你这脏兮兮的模样,应该也是在山野之间呆了很长时间了。”间宫接着说道,“我们的饭团可不是免费的。” “向我们提供你所知的一切情报——这就当作是我们赠予你饭团的报酬了。” “首先,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你身披‘三叶葵纹’,为何会流落在这座岛上?” “……我叫松本清仁。” “野人”轻声说道。 “是3个月前,被派到这座岛上研究‘不死’的医生之一……” …… …… 翌日,清晨—— 绪方等人登岛的第3天。 蝶岛,天满寺。 “哦?”将一勺菜粥送进嘴巴里后,宗海因惊讶而扬了扬眉,“味道真不错啊……没想到女施主你的手艺竟然这么好。” 同样被菜粥的美味给惊到的人,还有绪方。 尝了一口阿町做的菜粥后,绪方的脸上也浮现出意外之色:“没想到你的料理水平竟然这么高……” “我不仅料理水平高,味觉也很厉害哦。”一旁的阿町得意地吐了下她的舌头,“我的味觉很灵敏,能尝出别人尝不出的味道,这也是我为什么做饭好吃的一个重要原因。” 今日,阿町自告奋勇地表示要负责做今天的早饭。 而宗海的胆量也是大,竟然还真让阿町这位刚认识还不到一天的人来掌勺。 今日的早饭和昨天晚上的晚饭一样,都是菜粥。 只是普普通通的米和大白菜,天满寺这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调味料,但阿町竟然还真的煮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对不起宗海,但绪方是真心觉得——阿町煮的菜粥,比宗海他昨晚做的那普通至极的菜粥要美味多了。 绪方、阿町、宗海、显海4人围坐在盛粥的锅子旁默默地吃着彼此的菜粥。 在锅中的菜粥快要吃尽时,宗海突然朝绪方和阿町问道: “不知二位施主今日有何打算呢?” “我们想尽可能搜集更多的情报。”阿町不假思索地说道,“想知道更多的关于食人鬼的事情,想知道这座岛上还有没有能够出岛的手段……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啊……” 说罢,阿町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阿町的话音刚落,坐在绪方对面的宗海便微笑道: “既然如此,小僧推荐二位施主去一个地方吧。” 说到这,宗海先顿了顿,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口水后,才娓娓道来着: “在大概3个月前,有一批幕府的人登上了这座岛。” “据我观察——这批登岛的人主要为2种人:医生与士兵。” “他们之所以登岛,似乎是为了研究食人鬼产生的原因,以及击杀食人鬼的方法。” “因为不想被他们打扰到的小僧的清净生活,所以小僧并没有与这些登岛的研究人员进行任何交流。” “只知道他们在大概1个月前的时候,突然仓皇逃离了这座岛。” “至于是因为什么原因而逃离的,小僧并不知晓。” “只知道他们逃得很匆忙。” “仓皇逃离的他们,说不定会在他们的驻地遗留不少的有价值的东西。说不定还会在他们的驻地里遗留能出海的小船。” “二位施主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幕府的研究人员遗留的驻地那看看。” 听完宗海的这一番话,绪方和阿町双双眼前一亮。 幕府研究人员所遗留的驻地——这几个词汇拼凑出来后,字里行间都溢满着“情报”的气息。 “宗海。”绪方急声问道,“你知道幕府的研究人员所遗留的驻地在哪里吗?” “当然知道。”宗海点了点头,“就在天满寺的西北方,不过距离有些远而已,大概有三里的距离吧,如果二位欲前往的话,我可以画一份粗略的地图给你们。” 说罢,宗海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等他回来时,他的手上已经多了一块老旧的布,以及一根已经浸好墨水的墨笔。 宗海直接就地在绪方和阿町二人的面前画起了地图。 “你们从天满寺出发,向西北方前进。” “你们要先经过一片茂密的树林,然后再穿过一片空旷的岩石地,待穿过岩石地后,你们就能看到幕府的研究人员们所遗留的驻地了。” “幕府研究人员们的驻地设在利农河的河边。” “你们实在找不到驻地的话,就先找到利农河,然后沿着利农河的河岸沿岸去找吧。” “这片地区基本没有食人鬼出没,所以你们大可放心,不必担心遭遇到这些怪物。” “即使遭遇到这些怪物也不要紧,依靠复杂的地形迅速从他们的视野范围内脱离即可。” 在宗海跟他们讲解完时,他的地图也刚好画完了。 第197章 西照寺的妖僧 绪方拿起宗海绘制好的地图,认真地打量了起来。 宗海所绘制的地图虽然简略,但是该有的东西全部都有。 绪方注意到宗海绘制好的这份地图上,有一条细细的黑线,于是一边指着这黑线,一边朝宗海问道: “宗海,这黑线就是你刚才所说的利农河吗?” “没错。”宗海含笑点了点头,“利农河是我们蝶岛最重要的河流。” “蝶岛原本共有5个村庄,这5个村庄的日常用水都取自利农河。所以利农河算是这座岛的‘生命线’。” “幕府的研究人员大概是为了取水方便,才在把驻地设在了利农河的河岸吧。” “宗海。”一旁的阿町追问道,“你有去过他们遗留的驻地看过吗?” “在幕府的研究人员和士兵们仓皇逃出这座岛后,我有去看过一次。” “但我那次只是粗略地看了一圈而已,并没有详细去查看他们到底都留下了什么东西。” 绪方和阿町对视了一眼。 “阿逸。”阿町问道,“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绪方一边将宗海画给他们的地图放进怀里,一边应道,“当然是去那里看看了。他们那儿说不定有留下船——光是这个可能性就足够我们去一趟了。” …… …… 绪方和阿町的那满是古怪味道的衣服自昨天脱下来后,便立即拿去洗了——当然,全部阿町负责洗。 绪方将他上上下下所有的衣服——包括兜裆布在内,全部推给阿町去洗。 对于绪方这种把身上所有的衣服推给她洗的行径非常不满的阿町大声地抗议,表示凭什么把衣服都推给她洗。 而在绪方瞪了她一眼,沉声说出“你以为我的衣服变得湿哒哒的是因为谁的问题”这一句话后,瞬间哑口无言的阿町乖巧地收起了所有反抗的心态,抱起绪方和她的衣服,默默地在水井旁洗着二人的衣服。 经过了大半天的晾晒,二人的衣服也勉强都干了。 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后,绪方下意识地闻起了自己的衣服——尤其是闻了闻自己羽织后背的那一部分。 “别闻了!”微红着脸的阿町没好气地咆哮道,“已经没有味道了!快点出发吧!” …… …… 据宗海所说——天满寺和幕府研究人员的驻地,有三里的距离。 三里并不是一个很短的距离,所以二人都做好了远行的准备,充作水壶用的竹筒里面装满了从天满寺的水井那打上来的清水,食物、武器什么的也都全数准备周全。 “说起来——今天已经是我们登岛的第3天了……” 正并肩赶着路的阿町,为了打发这无聊的赶路时光,朝绪方接着搭话着。 “现在仔细一想:咱俩好像自登岛以来,似乎就没怎么碰见过其他的囚犯呢。” “没碰见其他的囚犯是正常的。”绪方应道,“这座蝶岛这么大,大家都四散而开,彼此之间碰不到面,再正常不过了。” “碰不到其他的囚犯也好。”阿町用半开玩笑的语调说道,“这次登岛的囚犯中,有着位极其危险的家伙,咱们最好还是离那个家伙越远越好。” “危险的家伙?谁?” “阿逸,官府的人将包括你我在内的所有囚犯推出监狱、押到海滩上的时候,你难道没有见到一个穿着僧衣,身材特别高大、身高都在7尺以上的壮汉吗?” 听到阿町这么说,绪方开始仔细回忆起来。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号人物。” 绪方想起来——在被押到那片海滩上,准备听那个稻森讲话时,他的确有看到离自己挺远的地方,有个非常显眼的家伙。 之所以说那家伙显眼,便是因为——那家伙实在是太高、太大只了。 绪方的身高换算成地球的长度单位的话,约为170CM。 这样的身高放在现代地球或许不算什么,但放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属于“高佬”的那个行列中了。 而在沙滩上见到的那个大家伙,是绪方自来到这个时代后所见到的最高大的人,没有之一。 那个大家伙的身高,起码有2米以上。 这样的身高放在现代地球都挺不得了,更何况是放在这个时代。 在江户时代,这样的身高已经算是超大型巨人。 那家伙不仅高,而且还相当地壮。 坐在沙滩上,就跟一座小山一般,光是用肉眼去看,都觉得视觉冲击力惊人。 虽然那家伙因体型的缘故而相当显眼,但是绪方却并没有太在意那个家伙。 不论在哪个国家、哪个时代,都有那种体型异于常人的奇人。 比如在汉朝王莽时期,就有巨毋霸这一奇人,据史书记载——巨毋霸的身高约在2米4左右。 绪方只把在沙滩上见到的这一巨汉当作是像巨毋霸那样因基因或是别的原因,而长得特别高大的奇人,并没有太过去留意此人。 见绪方似乎不认得那人,阿町用无奈的口吻说道: “阿逸……你是不是平常从来不看通缉令啊?” “没错。”绪方不做任何隐瞒,“我从不看通缉令,我又不靠赏金过活,所以从来没有动力去看这种东西。也从不去留意天下又多了什么厉害的通缉犯。” 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后,阿町缓缓说道: “那样的身高,再加上僧衣……那家伙应该就是‘妖僧’一纯了。” “‘妖僧’一纯?这家伙厉害吗?” “据传闻——相当厉害。” “我对‘妖僧’一纯的了解也不算很多。” “只知道一些‘妖僧’一纯的传闻。” “据说——一纯原为大阪西照寺的一名僧人。” “本来,一纯除了体型远比其他人高大之外,并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就只是一名普通的僧人。” “直到有一天,一纯因一些琐事和一名香客发生了争执,最后失手打死了这名香客。” “也正是自这一事件,一纯发现——与人争斗以及杀人要远比念佛要刺激得多、有趣得多。” “从此以后,一纯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不仅出逃西照寺,还盗走了西照寺的一柄护寺用的薙刀。” “四处流浪、四处挑起纷争、四处杀人。” “靠着自己的巨体与巨力,残忍杀死了数不清的无辜之人。” “而那家伙竟还有些武学天赋。” “在连年的争斗中,本来对薙刀一窍不通的他,竟还独创出了一套全新的刀法。” “我对‘妖僧’一纯的了解仅限于此了。” “没想到连他也被抓到这座岛上了啊……” 第198章 “把那女忍留下!” 绪方一直静静地听着阿町对那一纯的介绍。 直到阿町的话音落下后,绪方才说出一句总结性的感言: “我算是听明白了——那个一纯就是一个变态的杀人狂。” “没错。”阿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正因他心术不正,他才会被官府称为‘妖僧’。” “总之——对于这种变态,我们还是敬而远之、不要和他撞上比较好。” 阿町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一样,在停顿了一会后补充道: “不,不仅是远离‘妖僧’。” “对于登上这座岛的绝大部分囚犯,我们全部都要远离。” “像咱俩这样的人只是少数而已。” “被扔到这座岛上的绝大部分囚犯,都是垃圾,是人渣。” “对待垃圾,就要离他们远一点。” 阿町的这番话,令绪方回想起了他在刚被关进纪伊的监狱里的那段时日。 待在监狱里的那段时日,绪方算是大开了眼界,知道了原来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多恶心的家伙。 所以在阿町的这番话刚说完,绪方便连忙点着头,表示赞同。 就在绪方的嘴唇微张,打算说些什么时,他的目光突然一凝,原本微张的嘴唇重新闭上,同时双脚停住,不再前进,微微眯起双眼,扫视着自己的四周。 而站在绪方身旁的阿町,也近乎是在同一时间与绪方一起停下双脚,皱起眉头,与绪方一块扫视着二人周围的树林。 沙沙沙沙…… 踩踏树叶、踢动砂石的声音开始自绪方二人周围的树林内响起。 听着这阵阵脚步声,绪方嘴角一扯,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身旁的阿町说道: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啊……刚说完要离绝大部分的囚犯远一些,结果转眼之间就有囚犯主动靠过来了。” 绪方的话音刚落,这阵阵脚步声的主人渐渐自周围的密林中现出原型——都是身穿官府提供的铠甲、腰上佩着官府提供的刀具的囚犯们。 这些囚犯们以半包围的架势朝绪方二人围拢过来。 在这些囚犯们围拢过来的同时,绪方默默地数着这些囚犯的人数,并观察着是否有厉害的角色在里面。 ——一共28人…… 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全部都穿着铠甲……看来都对自己的本事没有自信啊…… ——绝大部分人都脚步虚浮……看来这帮人中练过武的没几个啊…… 在绪方结束完对这些围拢过来的囚犯的观察后,一名个子极其矮小、扎着一条滑稽的冲天辫的男子,朝绪方和阿町缓步走来。 虽然这名男子的那条冲天辫看上去非常地滑稽,但他脸上的微笑却充满了亲和力,是特别适合用来与人冷静谈判的笑容。 “二位别紧张,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紧张了?”这名男子的话还没说完,一脸平静的绪方便用这一反问直接打断了这名男子的话头。 被绪方的这一反问给打断了话头的这名男子脸上的表情一僵,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 但他还是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与状态。 轻声咳嗽了几声后,接着说道: “二位,我叫七卫门。” “不得不说——我们真的是非常地有缘分,竟然在此地偶遇。” “我们之所以找上二位,并无恶意。” “只是想对二位发出邀请。” “二位,是否要加入我们,一起努力活下去并离开这座岛?” 绪方、阿町:“没有兴趣。”*2 名为七卫门的这名矮小男子的话刚说完,从刚才开始就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的二人便立即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样的话。 七卫门似乎是第一次撞见这样的场景,所以尴尬之色再次在他的脸上浮现。 “二位,真的不考虑一下?我们对这座岛一无所知,所以有越多的同伴,就能有越多的照应……” “抱歉。”没待七卫门说完,绪方便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俩真的没有任何兴趣,请离开吧。” 绪方的语气很坚决,没有给七卫门留任何回旋的余地。 见绪方的态度如此坚决,七卫门一愣。 谈判、交涉——这算是七卫门最擅长的事情了。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眼前的这2人应该是没有被拉入伙的可能了。 尽管眼中的犹豫之光在剧烈地闪动着,但七卫门最终还是选择闭上眼睛,轻叹了口气。 “既然二位无意加入我们,那我也不强求了。” “大伙!我们走……” 七卫门最后的这句“我们走”的最后一个音节都没落下,一道粗鲁的大喝便突然自七卫门的身侧响起: “走?我才不要就这么走!” 说话之人,是一名面容相当狰狞的丑男。 绪方挑了挑眉,看向这个丑男。 至于七卫门在听到丑男的这句话后,面露惊愕之色,回过头来朝这个丑男投去不解的目光。 至于那个丑男则接着咆哮道: “好不容易才碰见个女人!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 听到丑男的这句话,七卫门终于明白过来这家伙想要干什么了。 而在这个丑男的话音落下,附和声开始在其余的囚犯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就是就是!老子已经几个月没见过女人了!难得见到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 “那个穿着这么丑的浅葱色羽织的男人可以走!那个女人不能走!” “那女人的腰上捆着苦无呢!该不会是女忍者吧!” “那真是太好了!老子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山贼,奸淫掳掠了大半辈子,都还没玩过女忍者呢!” “喂!那个穿浅葱色羽织的武士!把那女忍留下!你可以滚了!” “真是羡慕你这家伙!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作伴!” “嘶……这女人穿的衣服就像是在跟我说‘快点上我’一样。” …… …… 各种污言秽语自四面八方自绪方、阿町二人倾倒而来。 阿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阴沉下来。 反观绪方——倒非常地平静。 从始至终,就一直用平静地……不像是在看人的眼神看着他周围的这些囚犯们。 第199章 不知火流柔术与榊原一刀流 “喂!”七卫门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们不要干这种无聊的傻事!” “什么叫无聊的傻事?!” 刚刚那名最先叫嚣要阿町留下的丑男此时朝七卫门狠狠一瞪。 “现在这就是最要紧的事!我已经憋了好几个月了!不好好发泄一下的话,我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丑男的这句话,再次引起了大量的附和。 半包围住绪方和阿町的这28名囚犯,绝大部分人现在都将贪婪、淫邪的目光集中在阿町的身上。 他们的这副恶心的模样,仿佛随时都要滴出口水来一样。 七卫门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在看到周围的同伴们这一张张似乎快要彻底失去理智的脸,七卫门在犹豫再三后,最终还是决定——闭上了嘴巴,不再对同伴们对阿町肉体的垂涎有任何的二话。 “……你们想要我留下阿町,然后从这里滚呀?” 从这些囚犯们扬言要阿町留下后,便一直默不作声的绪方,此时终于开腔道。 “没错!” 说话之人,还是那名丑男。 “我们对你没兴趣!乖乖留下那个女人就可以了!” “我劝你最好别不识好歹!” 丑男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刀。 周围的囚犯们也纷纷拔出了他们的武器。 “我们这边可是有足足二十余号人!一人一刀都能将你小子大卸八块!” 丑男此言一出,阿町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扑哧一笑。 而绪方的脸上此时也出现了淡淡的笑意。 “二十余号人吗……我可真怕啊……” 说罢,绪方抽出了他背上的一柄打刀,缓缓拔刀出鞘后,将刀鞘随意地扔到了一边。 “阿町现在已经是我很重要、很可……可靠的搭档。” “想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的话,就让我看看是你们的刀利一些,还是我的刀快一点。” “喂!”绪方的话音刚落,阿町便朝绪方投去了不悦的目光,“你刚才在说我‘可靠’时,是不是因犹豫而停顿了一下?” 绪方:“……” “你别不说话!” “混账!”丑男咬牙切齿道,“兄弟们上!把这个混账大卸八块!” 丑男的话音一落,已经被邪火攻心的众囚犯纷纷呼号着,朝绪方杀来。 这些邪火攻心的人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赶紧把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干掉,然后玩女人。 望着从四面八方杀来的众囚犯,绪方默默地将自己的呼吸转变为了源之呼吸。 【叮!使用“源之呼吸”,反射神经临时增加2点】 【目前反射神经值:10点】 在源之呼吸晋升为“中级”后,在进入源之呼吸的状态后,反射神经将能临时增加2点。 率先冲到绪方身前的,是那名丑男。 这个丑男将手中的刀高高举起,然后直直劈下。 丑男的刀毫无章法——一看便知没有用过刀。 除了这个丑男之外,在绪方的另外2个方向也有攻击杀到。 足足有来自3个不同方向的攻击袭来——以丑男为首的这3人似乎以为可以看到绪方因无力以一敌三而被乱刀斩死的模样,所以脸上开始浮现出得意之色。 察觉到这3人脸上的得意之色后,绪方的心底里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怜悯。 觉得这些人从某些角度上来讲真的挺可怜的。 绪方脚步一错,使用“垫步”轻轻松松地躲开了这3道来自不同方向的斩击。 这3道斩击来自不同的方向,乍一看非常地吓人,但其实这3道斩击并没有互相配合,都是各砍各的,所以闪避起来并不困难。 当时在广濑藩百人斩时,这种毫无配合的斩击,绪方都已经躲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在闪过这3人的攻击后,绪方手中的刀立即化为了刀光,朝这些囚犯扫去。 “你这是棍子的挥法,不是刀的挥法。刀——是这么挥的。”——这是丑男这辈子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绪方使用榊原一刀流的龙尾,直接斩断了丑男脖颈处的大动脉。 随后再挥两刀,将另外的2名囚犯也统统斩毙,脑海中响起3道获取经验值的系统提示音。 在绪方已经开始大开杀戒的时候,另一边的阿町也开始了她对这些刚才疯狂对她吐出污言秽语的渣滓们的报复。 一名囚犯挥舞着刀,打算自绪方的后方偷袭绪方。 然而——在他离绪方还很远的时候,他便看到眼前黑影一闪。 阿町拦在了这名囚犯的身前。 这名囚犯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只见阿町双手一伸,直接抓住这名囚犯握刀的右手。 随后以一种特殊的技巧猛地一扭,将这名囚犯的右手臂给扭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惨叫自这名囚犯的喉间发出。 右手臂因剧痛而握不住刀,刀自他的手掌脱落。 阿町猛地蹲下,将身体的重心迅速压低,然后一记扫堂腿袭向这名囚犯的下盘。 随着一阵轻微的骨裂声的响起,这名囚犯被阿町直接踢倒在地,而在他落地的下一瞬间,阿町迅速拔出了这名囚犯腰间的胁差,然后刺穿了这名囚犯的喉咙。 当啷。 此时,那柄刚才自这名囚犯的手中脱落的刀刚好掉落在地,发出“当啷”的声响。 绪方与阿町二人在转瞬之间便干掉了他们的许多名同伴,令原本邪火攻心的其余囚犯瞬间冷静了许多。 还没冲到绪方二人身前的其余囚犯连忙停下脚步,不敢再向前,只敢在二人的攻击范围之外包围着二人。 在囚犯们停止了他们的攻击后,绪方和阿町二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后退、朝彼此靠去,用各自的背去贴另一人的背。 二人的后背都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十分精准地靠在了一起。 绪方能清楚地感受到阿町她那没有任何布料遮盖的白皙脊背的触感,以及阿町的体温与呼吸。 “你不是说你不擅长近身格斗吗?”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调朝身后的阿町问道。 “我刚刚使用的是我们不知火流的柔术。” 阿町微笑道。 “不擅长以及不会做是两码事。我的确是不擅长近身格斗,但我的那点近身格斗的水平,用来对付这些渣滓绰绰有余了。” 第200章 被两个人包围的囚犯们 还活着的囚犯们,统统被绪方和阿町二人的高超身手给震摄到。 他们统统站在二人的攻击范围之外,只敢就这样远远地包围住二人,面面相觑着,不敢上前,也不想就这么后退。 “怎么?” 阿町用嘲讽的口吻朝周围的这些囚犯们说道。 “你们难道不想一亲芳泽吗?” 说罢,阿町抬起左手拍了拍自己那没有被任何布料所遮盖着的右肩头。 “刚刚还气势汹汹地嚷嚷着要把我怎么样怎么样,这么快就变成孬种了吗?” 阿町这番毫不留情面的嘲讽,可以说是直接惹恼了这些囚犯们。 上头的血液,以及攻心的邪火——这两者相互配合,令这些囚犯们再次鼓起了上前厮杀的勇气。 望着这些再次杀上来的囚犯们,阿町默默地用反手拔出了挂在自己后腰的胁差。 同时用左手抽出了绑在自己腰带上的一根苦无。 “嗷嗷嗷嗷嗷!唔……!” 一名体型较肥硕的囚犯,一边嗷嗷叫着一边朝阿町冲来。 然而他都还没来得及多嗷上几声,一根苦无便割破空气,精准地击中这名囚犯的咽喉。 这柄苦无自然而然是阿町甩出的。 用左手甩出苦无,命中这名囚犯的要害后,阿町后足一瞪,朝这名囚犯冲去,给这名囚犯来了一记精准命中他的脖颈的直刺,给这名囚犯补了一刀。 阿町在给予这些不知好歹的囚犯们迎头痛击的时候,绪方也在默默地“打扫”着这些“垃圾”。 这些囚犯们似乎都意识到了——一对一的情况下,他们根本就不是绪方的对手。 于是机智地抱团,一口气拥上来5个人,从5个方向朝绪方袭来。 在这5人的后面,还有更多的人伺机而动。 虽然这些囚犯的主意打地很好,但他们一到了行动的时候,就露出了各种各样的错漏。 比如——朝绪方杀来的这5人根本就没有好好地互相配合,所组成的包围网稀烂不堪。 绪方没有直接和这5人死磕。 而是使用垫步,轻轻松松地从这5人的围攻中闪出,然后杀向那些刚才站在这5人身后、伺机而动的那些囚犯们。 绪方首先挑中的对手,是一个个子矮小的家伙。 这个家伙没有料到绪方竟然可以这么轻松地就突破那5人的包围,杀向位于后排的他们。 因此对绪方的攻击始料不及的这家伙,匆忙之间只能挺起手中的剑,朝绪方刺去。 说来也巧——绪方对这家伙使用的剑技,正好是榊原一刀流的鸟刺。 二人的剑近乎是在同时朝彼此刺去。 然而——绪方的剑直接刺穿了这家伙的喉咙,而这家伙的剑距离绪方的身体还有一个多拳头的距离。 “你是傻子吗?”绪方轻声道,“面对体型在自己之上的敌人,竟然想和对方比谁的剑能先一步攻击到对方?” 这个被绪方数落为傻子的囚犯,身高换算成现代地球的长度单位,大概是连一米六都不到。 和绪方的身高相差十多厘米,臂长自然也是远远不及绪方。 二人的体型相差这么多,二人手中的刀也都是长度普通的打刀,所以绪方的剑能先一步刺中这家伙是必然的事情。 绪方没有把剑拔回来,而是直接留在了这家伙的体内。 这柄刀已经连斩数人,刀身上已经蒙上了太多的鲜血与脂肪,已没有原先这么锋利,同时手感也没有这么好了。 反正现在刀多的是,没必要固执地一直使用一把钝刀,所以绪方即使弃刀,转而抽出背上的一柄新刀。 在抽出新刀的同时,绪方使用垫步迅速从自己刚才所站的地方撤离,冲向一名落单的囚犯。 这名囚犯不知为何,端着刀站在人群之外。 他这副模样,就像是在跟绪方说:“我落单了,快来砍我。”一样。 面对朝自己这边冲来的绪方,这名囚犯慌慌张张地挥刀朝绪方砍来。 面对这毫无章法同时又奇慢无比的斩击,绪方连垫步都懒得用,直接靠着自己那已达9点的敏捷值,微微一个侧身,闪过这名囚犯的斩击,然后一记龙尾扫向这名囚犯的脸。 这些囚犯无一例外都穿着铠甲。 所以为了省些力气,绪方的刀统统瞄准这些囚犯那没有被甲片覆盖到的脖颈与脸颊。 绪方的刀自这名囚犯的右脸颊切入,左脸颊切出。 在刀刃从这名囚犯的左脸颊砍出、泼出点点血珠时,一道系统音突然自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因榊原一刀流武技·龙尾的使用已熟练,榊原一刀流武技·龙尾,晋级为“中级”技能!】 ——嗯?龙尾升级了? 在这道系统音落下后,绪方的眉毛忍不住微微一挑。 ——持续的战斗,令我的龙尾使用地越发熟练,所以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达到“中级”的强度了吗…… 和用技能点升级不同,这种靠“熟练度”升级的过程,并不会给绪方带来一种“自己猛地变强了”的感觉。 打个形象的比喻的话——用技能点升级武技,就像直接一口气给一个空桶倒大量的水进去,直接将这个空桶注满。 而依靠“熟练程度”来让武技等级获得提升,就像给一个空桶缓缓注入细水,直到桶满为止。 虽然二者都能让桶装满水,但是给人带来的感觉不一样。 用龙尾解决掉眼前的这名囚犯后,绪方猛地一挥手中的刀,随后再次使用垫步,朝另一名囚犯杀去。 在“打扫”这些垃圾时,绪方也一直有在注意阿町那边的状况。 绪方从始至终都没有让自己离阿町太远,为的便是能在阿町遇到什么危险时,自己可以立即冲过去支援。 但绪方的这一担忧明显是多余的。 绪方仅一眼便看出——阿町的剑术其实很一般。 不过,她虽然并不是一个近身格斗专精的人,但对付这些只会作奸犯科的囚犯,倒也是绰绰有余了。 阿町右手反手握胁差,左手反手握苦无。 左手的苦无可以当远程兵器来用,同时也能当短剑来使用。 同时阿町还能使用一种特殊的柔术。 绪方已经记不清阿町使用她的这一特殊的柔术把多少体型远在她之上的囚犯给轻松撂倒、掰断了多少条手臂。 阿町刚才有跟绪方介绍过——这是他们不知火里的柔术。 而据绪方的判断,他发现——相比起剑术,阿町似乎更擅长他们不知火里的这一柔术。 第201章 溃不成军的囚犯们 这些囚犯们无一例外都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女人了。 对于擅于作奸犯科的他们来说,发泄自己的欲望是很重要的事情。 但是——发泄欲望固然重要,但小命更重要。 在绪方、阿町二人将原本总人数高达二十余号人的他们给杀得仅剩一半人还能还能好好站着时,这些邪火攻心的家伙的心中的那团邪火,总算是在求生欲的冲击下渐渐熄灭了。 他们对绪方、阿町二人发起攻击时,他们的模样有多嚣张,他们逃跑时的状态就有多狼狈。 一个个哭着、喊着、逃窜着。 如果不是因为身上的铠甲并没有那么容易脱掉,否则可能会有不少人直接脱个精光,只为快点从绪方和阿町二人的视野范围内逃离。 眼见这些囚犯终于因士气崩溃而逃跑,阿町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朝绪方问道: “阿逸,要追击他们吗?” “不用了。”绪方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如果要追击他们,要费一番力气。” “我们今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把太多的时间和力气浪费在这些家伙的身上,就太不值当了。” 说罢,绪方看了一眼手中的打刀。 发现这柄打刀的刀身已经有了5个豁口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脂肪后,绪方也懒得再去仔细擦拭这柄刀了,直接当废品处理,随意地扔到了一边的地上。 阿町对于追击这些垃圾的兴趣也不大。 毕竟她的想法和绪方一样——他们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天满寺与幕府研究人员的驻地之间的距离并不算短,光是往返一趟都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更何况他们俩还不知道幕府研究人员的驻地的面积具体有多大,搜索物资和情报大概要花上多少时间也一无所知。 绪方他们二人今日的计划,就是将幕府研究人员的驻地好好搜索一番,然后赶在天黑之前返回天满寺。 若是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力气在那些垃圾身上,的确是太不值当了。 阿町擦干净了她的胁差,将胁差收鞘后,开始回收她刚才掷出的那些苦无。 至于绪方也开始收集那些死去的囚犯们所掉落的还能用的刀。 这些囚犯的身上都带着他们从官府那领到的饭团。 但是因为绪方他们现在身上的食物完全够用,所以绪方和阿町二人也懒得再去拿这些人的饭团,平添不必要的重量。 在捡刀的同时,绪方也打开了他的系统界面,查看刚才的战斗,一共给他带来了多少经验值。 【目前个人等级:Lv22(1230/2700)】 【榊原一刀流等级:8段(2880/3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7段(2150/5000)】 刚才的这场遭遇战,绪方只使用榊原一刀流,仅以无我二刀流的源之呼吸与垫步来做辅助,所以无我二刀流并没有得到太多的经验值。 因为对手实在太弱了,没有接刀的必要,所以刚才的那场战斗,绪方连刃反都没用过,仅靠垫步就能躲过这些囚犯的所有攻击。 个人经验值获得610点,榊原一刀流经验值获得550点,无我二刀流经验值获得180点,剑技“龙尾”经过长久的战斗锤炼顺利升到了“中级”——这便是刚才的战果。 虽然不论是个人等级还是榊原一刀流、无我二刀流统统都没能在刚才的战斗中得到升级,但是也算战果颇丰了。 关闭了个人系统界面后,绪方不由得感慨道: ——这些只会作奸犯科、基本都没习过武的囚犯,所能提供的经验值真是少啊…… 刚才的战斗,用一句话来描述,就是——一刀一个。 即使没有阿町的从旁协助,绪方都能一个人毫无压力地将这帮只会将刀当铁棒来使的家伙给统统击溃。 在阿町回收完她的苦无时,绪方也刚好收集好了地上所有还能用的刀。 “阿逸……” 望着被绪方绑在背上的那一排刀,阿町不由得接着苦笑道: “你真的确定要带这么多刀吗?” 算上腰上插着的、背上绑着的,绪方现在全身上下共有8柄打刀、10柄胁差。 “如果不是因为在身上带太多的刀会过重,否则我还想再多捡几把的。” 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这般回复了阿町一句后,绪方换上了严肃些的语调。 “刀可是消耗品。我们现在对这座岛的现状基本还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所以多准备一点武器是很有必要的。” “你自己不嫌重就好……”轻叹了口气后,阿町朝绪方摊开了自己的右手掌,“把你背上的刀分一些给我背吧。” “你确定吗?这些刀可都是挺重的哦。” “你把我当什么人啊?”阿町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说也是一个忍者啊,帮你背个几柄刀,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 …… 在绪方和阿町整理完战利品,开始再次上路时,以七卫门为首的囚犯们也终于缓缓停下了逃跑的脚步,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的身后。 确认了绪方和阿町他们两个没有追上来后,纷纷感觉心里的大石头落地,长出了一口气。 七卫门在调整着自己那因拼命的逃跑而紊乱的呼吸的同时,也开始清点着人头。 原本,他们是一支包括七卫门在内,足足有28号人的大队伍。 而现在,包括七卫门在内仅剩下12人…… 其余人不是被绪方和阿町二人给干掉了,就是在刚才逃跑的时候走散了。 望着人数缩水了足足一半多的队伍,七卫门的眼中闪过懊恼之色。 如果可以的话,七卫门真的很想一剑砍死这帮见了女人就迈不动腿的家伙。 多亏了这些连点定力和自制力都没有的混账,令这支原本人数相当壮大的队伍,现在成了这副惨兮兮的模样。 七卫门一面用冰冷的视线看着那些刚才也叫嚷着要对阿町怎么样怎么样、现在侥幸地用狼狈的姿态逃出生天的那些人,一面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道: “真是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第202章 眼镜与巨人 七卫门的处事原则,是“就算成不了朋友,也要避免成为敌人”。 刚才见绪方和阿町不愿加入他们的队伍时,七卫门是真心想要好聚好散,就算不能拉那两个人入伙,最起码也不要无端端多2个敌人出来。 但他们的队伍中偏偏就是有着这些毫无远见,见了漂亮女人就卖不动腿、转不动眼珠的家伙。 这些家伙直接把七卫门的计划给弄得一盘乱。 而七卫门当时也没有办法对这些家伙说些什么。 因为七卫门敢肯定——他刚才如果敢斥责这些邪火攻心的那些人,这些家伙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给干掉。 七卫门比谁都清楚他们的这个队伍凝聚力有多弱。 大家只不过是为了能更好地在这座岛上生存下去、为了能获得赦免的资格才选择聚到七卫门的麾下,组成了这么一个松散的组织。 而他七卫门也仅仅只是因为口才好、懂得如何阻止、如何领导,才成为了这些人的领袖。 而他的这个领袖之位其实很虚。 并不擅长战斗,同时周围也没有嫡系人员的他在这支队伍里并没有具有说一不二的能量。 而事实上,这支队伍里也的确有不少人和七卫门也是面和心不和。 所以七卫门不敢太过忤逆队伍中绝大部分人的意见和想法。 一旦忤逆了,队伍中的这些只会作奸犯科的人随时能把他从领袖之位给推下,甚至是直接杀了他。 这也导致了刚才那帮家伙嚷嚷着要阿町留下时,出现了七卫门不敢大声呵斥他们,只敢默默地站在远远的角落。 在这些家伙被绪方他们二人给杀得大败时,七卫门也是第一个跑路。 望着自己费劲苦心才建起的这支队伍成了现在这副惨兮兮的模样,七卫门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连做大量的深呼吸,才勉强让他那颗因愤怒和心疼而狂跳的心稍微平静了些。 啪啪! 七卫门用力地鼓了两下掌。 周围还活着的、还心有余悸的幸存者们,统统被七卫门的这2声掌声所吸引,朝七卫门看来。 “诸位!都打起精神来!” 七卫门大喊道。 “刚才只不过是小小的意外而已!” “刚刚的那2人虽然强大,但他们的存在并不会影响到我们去获得赦免资格!” “日后,我们在见到他们俩后,直接绕开他们便可!” “他们去干他们的事情,我们去做我们的事情!” 七卫门的这番演说,总算是让还活着的这些人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看着稍微变得精神些了的这些人,七卫门撇了撇嘴: ——真想快点离开这座岛,然后远离这帮扶不上墙的烂泥啊…… 七卫门觉得自己的运气很背——现在都已经是登岛的第3天了,他们一行人都没有见过食人鬼是什么模样的。 连食人鬼的面都还没有见到,他们的队伍就减员了一半多。 在给还活着的人鼓了鼓劲后,七卫门的脑子开始飞快地转起来,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首先……得补充人数……尽可能拉一些实力高强的人进来…… ——然后开始往岛的深处进发。 ——我们之所以一直碰不到食人鬼,可能都是因为我们一直都在岛的外围活动……只要深入这座岛的深处,说不定就能碰到那什么食人鬼了…… ——总之,现在就先一边往岛的深处进发,一边寻找着强力的同伴吧…… 沙沙沙…… 七卫门刚打定了新的主意,一阵踩踏落叶、花草的脚步声突然自他的身后响起。 七卫门等人刚刚才死里逃生,神经都还没有完全松下来呢,突然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一个个的头皮瞬间发麻,赶忙用掺杂着惊慌、恐惧等情绪在内的目光循声望去。 只见3人人影正自一片幽暗的树林中走出,朝七卫门等人缓步走来。 心脏因紧张、受惊而以极快的速度跳动着的七卫门,定睛朝这3人望去。 这3人中的其中一人从外表上看,活脱脱就是一以山野为家的“野人”。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衣服和身体都脏兮兮的,瘦骨嶙峋、脸色极其难看,一看便知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地吃过饭了。 这名“野人”走在这3人的最前面,看上去似乎是在给他后面的2人引着路。 而他后面的2个人,则是都有着让人印象深刻的外貌特点。 其中一个个头颇高,留着总发、扎着规规矩矩的发髻,面容清秀,鼻梁上架着一副稀罕的、一看便知是南蛮产的眼镜。 至于另外一人……在第一眼看到他后,七卫门忍不住因震惊而咽了一口唾沫。 如果说那名“眼镜”只是个头颇高的话,那么另外一人简直就是巨人,身高达到惊人的6尺以上。 这名巨人脸上胡子拉碴,既没有剃月代,也没有梳发髻,一头长发随意地用一根绳子扎起、拖在脑海。 一柄大太刀随意地被这名巨人扛在肩上。 在七卫门等人正打量着“眼镜”一行人时,“眼镜”一行人也正打量着七卫门。 “哎呀……”“眼镜”挑了挑眉,“登岛这么天,总算是我们碰上其他的囚犯了,没想到不碰上则已,一碰上就一口气碰上这么多。”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们让下路吗?” “眼镜”微笑着,用十分礼貌的口吻说道。 “我们现在在赶路,而你们挡住我的路了。” “眼镜”此言一出,囚犯们在瞅了几眼“巨人”那极具视觉冲击力的高大体型后,纷纷乖乖地让到了一边。 “多谢。” 随口跟七卫门等人道了一声谢后,“眼镜”朝他身旁的这另外两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接着出发。 然而——他们3人都还没来得及走远几步,七卫门便匆匆忙忙地叫住了他们。 “3位!请留一下!” 七卫门此言一出,“眼镜”3人顿下脚步。 “干嘛?我们正赶路,若是有什么要紧事的话,请快说。” “眼镜”回过头来,一边朝七卫门这般问道,一边朝七卫门投去冷淡的目光。 他的这道目光,在镜片的反光之下,多了几分令人感到难以捉摸的色彩。 第203章 上游的尸体 “3位!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队伍刚刚遭受了重创,七卫门迫切地想要拉新的同伴入伙。 而新加入的同伴,若是实力强劲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3人中,除了那名“野人”之外,另外2人都带着刀。 “眼镜”的左腰间中规中矩地插着打刀与胁差。 “巨人”则扛着一柄大太刀。 虽然不知二人的实力如何,但“巨人”那高大的体型,看上去就很强的样子。 因此,急于重新壮大队伍的七卫门,连忙朝3人抛出邀请。 然而——他的话刚说了一句,“眼镜”就不带任何犹豫地说道: “抱歉,不用了。我们并不想和你们组队。” 这是七卫门今天第2次被人这么快拒绝了。 就在七卫门因再次被人给秒拒而愣住时,“眼镜”突然挑了挑眉,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七卫门几眼。 “仔细一看……” “眼镜”突然轻声道。 “我还认得你呢……你就是陆奥地区势力挺大的那股山贼的头子——七卫门吧?” “不擅长战斗,但格外擅长谈判。靠着自己的嘴皮子和头脑硬是在陆奥地区拉起了一支规模不小的山贼势力。” “没想到连你也被抓来这座岛了啊。” 见“眼镜”竟然认得自己,七卫门在因惊讶而呆愣了一会后,赶忙面带些许喜意地再次说道: “你竟然认得我?那真是太好了!” “没错!我就是七卫门!” “别的我不敢多说,但论头脑,我是相当地有自信!” “只要3位加入我们,我一定能带领你们……” 这一次,仍旧是七卫门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只不过——这一次打断七卫门话头的,不是其他人的言语,而是——七卫门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闪过。 七卫门只感觉眼前一花。 在眼前一花的下一瞬间,便听到了“喀哒”的收刀声。 刚刚还两手自然下垂的“眼镜”,他的右手此时已经搭在了刀柄上。 他这样的架势,令周围的囚犯们瞬间紧张了,误以为“眼镜”打算拔刀。 周围的囚犯们纷纷端起了各自手中的武器,如临大敌一般死死地盯着“眼镜”等人。 “诸位不要紧张。” “眼镜”微笑道。 “我现在并没有打算拔刀。” “毕竟——我刚才已经拔过刀了。” 直到“眼镜”的这番话的话音落下后,七卫门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头顶怪怪的。 晃了下头——他的那根冲天辫从他的头顶掉下,掉落在他的脚边。 七卫门也好,其余的囚犯也罢,都瞪圆了双眼,朝七卫门那掉落在脚边的冲天辫投去惊愕、难以置信的目光。 这人刚才是什么时候拔刀的——这是包括七卫门在内 不论是七卫门还是其他的囚犯,都没有听到拔刀声。 “七卫门。你似乎误会什么了。” “眼镜”一边说着,一边将搭在刀柄上的手放下。 “我之所以会记得你,并不是因为你是一个多么了不起、多么有名的人。” “纯粹是因为你们之前买了我们的一批米,结果拖了很久才给钱而已。” “虽然你最后还是一分不差地将所有金额交全了,但你这种拖了老长时间才交钱的行为还是让我主公非常不爽。” “所以斩你的辫子,就当作是对你的惩罚了。” “希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说罢,“眼镜”不再多言。 与“巨人”、“野人”缓缓地扬长而去。 七卫门已经不敢再对这3人抛出邀请。 不仅不敢再说一个字,同时连动也不敢多动。 其余的囚犯们也是这般,他们只敢朝“眼镜”等人投去惊愕、恐惧的目光,连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眼镜”3人彻底地从视野范围内离开后,七卫门才像是如蒙大赦一般,长出了一口气,浑身上下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 不用手去摸,七卫门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给打湿了…… …… …… “阿町,你听。” 绪方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将右手拢在右耳。 “听什么?”阿町问道。 “你听到前方的水声了吗?” 听到绪方这么说,阿町也学着绪方的样子,将双手拢在自己的双耳,认真地倾听起来。 在静下心来认真倾听后,阿町发现——还真如绪方所说的那样,在他们的前方传来水流动的声音。 因为声音很小的缘故,所以不认真倾听的话根本听不清。 “看来我们快到了。”绪方道,“走吧,阿町。再加把劲。” “我的体力还充沛着呢,还不需要加把劲啦。” 听到水声,让绪方、阿町二人都不由得感到振奋了起来。 因为据宗海所说——幕府研究人员的驻地就设在蝶岛的第一大河:利农河的旁边。 前方的流水声,想必便是利农河的河水激荡时所发出的声音了。 二人稍微加快了脚步,循着水声走去。 拨开层层树丛、穿透一片接一片厚厚的树荫,二人渐渐感到有水汽铺面而来。 最后终于——豁然开朗。 在冲出这片小小的树丛后,一条河道相当宽阔的大河便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绪方掏出宗海绘制给他们的地图。 看了看手中的地图,然后又看了看身前的这条大河后,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们走对了,这条河就是利农河。” “登岛3天了,终于看见河流了……”阿町一边这般说着,一边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就如阿町所说的那样——他们两个从登岛到现在,总算是碰见了一条这座蝶岛的河流。 不过因为二人现在都有从天满寺的水井那带来足够的水的缘故,所以二人现在都没有喝水或是补充水的必要。 绪方和阿町缓步走到利农河的河边,用冰凉的河水洗了洗手、并顺便洗了把脸后,便再次拿出宗海绘制给他们的地图,认真地看了起来。 “幕府的研究人员的驻地,应该在更加上游的地方……”绪方轻声道,“我们沿着河岸往上游再走一段距离吧。” “上游啊……”阿町一边呢喃着,一边抬头朝利农河的上游望去,“真是的……到底还要走多远……” 阿町的话还没有说完,正往利农河的上游看去的她,瞳孔微微一缩,猛地顿住了。 “阿逸……” “怎么了?” 阿町朝利农河的上游一指。 “上面……有尸体……” 第204章 研究人员的日记(上) “尸体?” 绪方循着阿町手指所指的方向往河的上游望去,结果什么都没有看到。 “哪儿有什么尸体?” “跟我来!” 说罢,阿町便撒开双腿,沿着利农河的河岸朝上游奔去。 在紧跟在阿町的身后,朝着上游跑了一段距离后,绪方便看到——在上游的某片河岸上,果真有着2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望着躺在河岸边上的这2具残缺不全的尸体,绪方和阿町双双皱紧了眉头。 这2人都身着官府提供给囚犯们的铠甲,腰上都佩挂着刀鞘——一看便知也是被迫登岛的囚犯之一。 这2人的死状可谓是奇惨。 二人的死法相当统一——被腰斩。 二人被双双砍成了两截。 鲜血、内脏等物流得到处都是,双目瞪得浑圆,眼中满是恐惧之色,死状奇惨无比。 绪方与阿町蹲在这2具尸体的旁边,开始观察起这2具尸体。 这两人都是被砍死的,所以杀他们的只会是人,而不是食人鬼。 尸体还没有开始腐烂,应该是死了还没多久。 从身上甲胄的干净程度来看,二人都是刚登岛没多久的囚犯。 应该和绪方、阿町一样,是第4批登岛的囚犯之一。 “都是被一刀斩成两截……”绪方呢喃道,“连人带铠甲地砍成两半……斩杀这两人的家伙,本事不小啊……” “能造成这么大伤势的武器,只有2种……”一旁的阿町此时也轻声道,“大太刀,以及……” “男性用的大薙刀。”绪方帮阿町进行了回答。 两具尸体的四周,不仅散落着大量铠甲的碎片,还散落着刀的碎片。 而这2人的右手上都攥着只剩一截的打刀。 看着此情此景,一幅画面渐渐在绪方的脑海中勾勒出来——这2名囚犯遭遇了一名擅用大太刀或是薙刀的高手。 虽然勉强竖起了手中的刀,想要防御这名高手的斩击,但是因技巧与力量统统不及这名高手的缘故,刀被这名高手直接斩断,铠甲也连带着被斩碎,被连人带刀、带甲地斩成了两半。 “……我有预感。”一旁的阿町突然说道,“这2人应该是被‘妖僧’一纯所杀。” “据我所知,擅用薙刀的‘妖僧’一纯因天生力量过人的缘故,杀起人来总是会将对手一刀砍成两半。” “这两人是谁杀的都无所谓。”绪方一边缓缓站起身,一边说道,“总之——我们小心行事就好。” “走吧,阿町,这两具尸体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我们接着去找幕府研究人员的驻地吧。” 说罢,绪方再次掏出宗海绘制给他们的地图,然后认真比对起了周围的环境,随后低声嘟囔道: “我们应该快要到了……” …… …… 就如绪方所低声嘟囔的一般——他们的确快要抵达幕府研究人员的驻地。 在告别了那2具尸体,沿着利农河往河的上游走了近一炷香的路程后,二人便看到了一片开阔的河岸。 而在这宽阔的河岸上,树着大量的军帐。 而这些军帐因许久没被人打理过的缘故,都被风给吹得歪歪斜斜。 几根绘制着“三叶葵纹”的旗帜,在这片营地中随风无聊地舒展着。 整片营地散发着死一般的寂静。 虽然宗海说这片区域并没有食人鬼出没,但绪方和阿町在进这营地之前,还是活动好了自己的手腕、脚腕。 阿町更是检查了一下自己背后的那挺铁炮,确认了背后的铁炮处于随时待发的状态。 即使这片营地内没有食人鬼,也说不定会有其余的囚犯。 更何况——他们二人刚才才在下游的河岸处看到两具疑似被“妖僧”一纯所杀的尸体。 这让二人更是不由得小心警惕起来。 检查完身上的装备、活动完手腕脚腕后,二人开始缓步踏入这座荒废已久的营地。 踏入这座营地后,给绪方带来的第一印象就是——乱。 特别地乱。 不论是营地外还是营地内,地面上都散乱着大量的物品。 没用过的卷轴和纸张,空无一物的竹筒,没有刀的刀鞘,燃烧殆尽的火把……总之,地面上什么都有。 望着散落着大量杂物的地面,阿町呢喃道: “看来……这片营地内的人在撤出这里时,真的走得很匆忙啊……” “是啊……”绪方随声附和道,“希望他们能留下一些稍微有用的东西吧。走,阿町,我们进营帐内看看。” 二人打算一顶营帐一顶营帐地搜过去,搜遍这片营地的每一寸土地。 二人的第一个目标,是位于营地最外围的一顶普通营帐。 呼! 一把扯开营帐的帷幕后,绪方和阿町二人立即朝营帐内投去警觉的目光。 这顶营帐内非常地安全。 既无食人鬼,也没有囚犯躲在里面。 这顶营帐倒不如说是安全过头了,不仅没有任何敌人在里面,也没有任何东西在里面。 这顶营帐内空空如也,绪方和阿町只能失望地收回目光,朝下一顶营帐进发。 …… …… 和昨日在搜索那间村子时,时不时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不同——这片营地的每一顶营帐都空空如也。 就算有东西在里面,也基本都是一些没有任何用处的废品。 怀揣着越来越浓郁的失望之情的二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深入到了这片营地内的中心地带。 又一次地撩开营帐的帷幕,帐内空空如也的景象再一次地在二人的眼前出现。 “有没有搞错啊!” 阿町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了一般,开始大声地唾骂道。 “幕府的人在撤走时,未免也撤得太干净了吧?!就不能够留下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吗?!” 绪方虽然没有像阿町那样破口大骂,但他心中的怨气并没有比阿町少上多少。 毕竟二人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来到这里,却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物资,或是有价值的情报——换做是谁都会感觉非常不爽。 就在绪方打算放下撩开的帷幕,朝下一定营帐进发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有块白色的东西正躺在这顶营帐内不起眼的角落处。 绪方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本薄薄的、封皮上什么也没有写的书。 第205章 研究人员的日记(下) 听到绪方这般说,阿町也注意到了那正静静地躺在这顶营帐内的不起眼角落的那本书。 绪方和阿町一前一后地踏入营帐内,捡起了这本书。 这本书给绪方带来的第一个感想,就是薄。 论厚度,大概只有成人的尾指头一般厚。 绪方放开这本书的第一页,第一页上仅写了短短的一段话,而这短短的一段话瞬间吸引住了绪方和阿町的注意力,并让二人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喜色。 只见这本书的第一页上写着: (登岛的第1天。 跟随着部队一起在此地驻扎,此地不仅有水源,附近也没有食人鬼出没,的确是最佳的驻扎之所。 在抵达此地后,将兵们开始扎营,这些将兵不愧是军中的精锐,动作相当地麻利,没一会的功夫,营地就建设完毕了。 虽然今夜我们这些医生非常地轻松,仅需要坐在一旁看着将兵们扎营,但是自今夜过后,我们这些医生应该也要忙碌起来了。) 看完这段话,满脸喜色的阿町立即朝绪方说道: “阿逸!这似乎是研究人员的日记啊!” “总算是让我们碰到有价值的东西了……”在这般感慨了一句后,绪方急忙翻开下一页,查看着这名医生都在这本日记里面记录着什么。 绪方发现这名医生所写的这本日记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日记。 首先——他并不是每天都记录。似乎是只有在当天发生了值得一提的事件后,他才会在这本书上进行记录。 其次——他每一天所记录的内容都很简短,基本都只是一小段话,或是直接一句话了事。 登岛第一天的下一页,便直接跳到了登岛第四天了。 (登岛第四天。 将兵们用渔网抓来了食人鬼。 食人鬼只会攻击视野范围内的活人,所以只需要用厚厚的黑布蒙住他的眼睛,他就会变成呆呆的怪物,不再具有攻击性。 食人鬼虽然杀不死,但在其数量不多的情况下,还是有不少的对付手段的。 此次,将兵们抓来了足足3只食人鬼,池田大人开始带着我们对食人鬼进行研究 我们的第一项研究,便是幕府最急需知道的事情——到底怎么做才可以杀死食人鬼 感觉这场研究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啊。) 绪方和阿町虽然不知池田大人是谁,但从字里行间的对池田大人的描述,这位池田大人应该是很厉害的医生,负责总管登岛的所有研究人员。 绪方连翻数页。 自这一页过后剩余篇幅,基本都是研究如何如何枯躁、研究进程毫无进展之类的诉苦之言,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内容。 直到翻到很后面的某一页后,绪方那快速翻动的手指才再次久久地停下。 (登岛第29天。 今天一场意外突然发生了。 负责保卫我们的一名士兵,突然大口大口地呕吐。 我们原以为他只是吃错了东西。 可谁知,在剧烈地呕吐过后,他的双眼发紫,直接活生生地变成了食人鬼。 活人也会变食人鬼,这件事在岛民们向幕府求助之时,我们便已得知了,可真的亲眼目睹一个大活人变成一只食人鬼后,还是觉得相当地恐怖。 这名不幸变成食人鬼的士兵,被渔网给困住、绑在一棵大树上,令其不可动弹。) (登岛第30天。 昨天发生的这一意外,令大家的士气、情绪非常地低落。 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变成食人鬼的可怜虫。 说实话——幕府这种强行要求我们先研究如何杀死食人鬼的行为,实在是愚蠢至极。 我们最先该研究的,应该是查清这座岛的岛民为什么会变成食人鬼。 只要查清了食人鬼的产生原因,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杀死食人鬼的方法。 幕府这种强迫我们先研究杀死食人鬼的方法的行为,真是让我看不过眼。) (登岛第31天。 大家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不可能再进行研究了。 注意到这点的池田大人,向大陆的官员发出了信函,阐明了现况,希望幕府能同意我们撤出蝶岛,终止这场研究。) (登岛第49天。 幕府的回信到了——他们同意终止此次研究,让我们撤出这座岛了,真是可喜可贺。 不过我们需要将那名不幸变成食人鬼的士兵给带回去,顺便再把我们原先抓来的那几只食人鬼也给带回去。 我已经从池田大人那里打听到了——幕府打算发起针对食人鬼的第2场研究。不过这第2场研究不再在岛屿上进行,改成在大陆上进行。 之所以要我们在撤回大陆时,顺便抓几只食人鬼回去,便是为了给这第2场研究准备实验体。 而负责第2场研究的医生,是那名大名鼎鼎的名医——半井宗玄。 希望半井大人能够查清食人鬼的来源,以及找到杀死食人鬼的方法吧。) (登岛第52天。 在将兵们的保护下,我们开始撤离。 大家都只想快点离开这儿,没有那个好心情去慢慢地、细致地收拾物品,所以撤离时的场景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就是鸡飞狗跳。 这本我随手写的日记也懒得带回去了。 在这座岛上进行研究工作的这段时光,就是一段不堪回想的糟糕回忆。 把这本日记带回去的话,每逢看见这本日记肯定都会不由得回想起在这座岛上的日子。 所以这本日记我打算直接当垃圾遗弃在这儿,若时有有缘人捡到我的这本日记,你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这本日记直到这一页便彻底结束了。 往后的页数便全是空白。 在这本日记上写完最后一个字后,这本日记的主人应该就直接跟着大部队离开这座岛了。 绪方把手中的这本日记合上。 他与身旁的阿町一样,脸上的神色都并不算是好看。 虽然这本日记中无聊的内容很多,但是却有着一条非常重要的、让绪方二人都没法忽视的情报,那就是——即使是登岛一个月不到的人,也有可能会变成食人鬼。 “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食人鬼啊……”阿町忍不住这般嘟囔道,“我已经彻底搞不明白了……宗海他的恩师在这座岛上起码住了好几年了,结果在死后却安安静静地死去,没有变成食人鬼。” “而这帮登岛进行研究的人,才登岛一个月不到,就开始有人变成食人鬼了……” 第206章 刽子手与流光八幡的重逢 在阿町的话音落下后,绪方长叹了口气,道: “我怎么总感觉我们越是搜索情报,所发现的谜团便越多……” “花了这么大力气,谜团一个没减少,反倒越来越多了……” 说罢,绪方开始把玩起手中的这本日记,思考着是要把这本日记带回去,还是直接把这本已经看完了的日记给重新扔回到它原来所躺的位置上。 啪沙、啪沙…… 就在这时——绪方和阿町双双听到帐外的不远处传来“啪沙啪沙”的脚步声。 听到这阵脚步声,绪方和阿町二人的瞳孔纷纷一缩,然后在下一个瞬间,二人纷纷压低了自己的重心,把手探向各自的刀的刀柄。 ——一……二……三…… 在把右手按在打刀的刀柄之上的同时,绪方将左手所抓着的那本日记随意地塞进怀里,并默默地数着外面的脚步声。 ——一共三个人……其中一人的脚步声很虚……另外两人的脚步声扎实有力…… “阿逸……”与绪方一样,将视线死死地定格在营帐的帐口处的阿町,朝绪方细声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要冲出去吗?” “你待在这别动,我出去看看……” 绪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年轻的男声突然自营帐之外响起,打断了绪方的话头: “有人在吗?如果有人在的话就请出来吧!我等并非嗜杀之人,只要你们对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对你们也不会有恶意!” 这道年轻男声刚落下,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便焦急地说道: “间宫大人!有没有食人鬼藏在这营地内还尚未知晓!你这样大喊会把他们引来的!” “如果把食人鬼引来了那正好,我与牧村自登岛到现在,都还没见过食人鬼长什么样呢。” 听到帐外的这几道声音,绪方的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 随后,他将右手缓缓地从刀柄上放下。 察觉到绪方的这一行径的阿町,朝绪方投去疑惑的目光: “阿逸?怎么了?你认识外面的那家伙吗?” “嗯。没错。”绪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苦笑,“我之所以会被抓来这座岛上,从某些角度上来说,都是拜外面的那家伙所赐……” 说罢,绪方清了清嗓子,随后朝帐外大喊道: “间宫!好久不见了!” 随后,绪方大步地朝帐外走去,并一把撩开营帐的帷幕。 在撩开帷幕后,绪方便看见在他所身处的这顶营帐的不远处,站着3个人。 而这3人的为首之人,正是已经有些时日没见过的间宫。 在绪方道出那声“好久不见”,以及从营帐内出来后,间宫的脸上立即浮现出惊喜之色。 “绪方?你竟然在这啊?”间宫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我的运气不错啊……大老远地跑到这儿来,没有白费力气。” 自营帐内走出后,绪方便开始打量着分别站在间宫左右两侧的那两人。 其中一人身上脏兮兮的,面色相当难看,不知多久没洗过澡,也不知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除了他的衣服上绘有德川家的家纹——“三叶葵纹”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值得注意的地方。 相比起这个“野人”,站在间宫身旁的另外一人,则让绪方的瞳孔忍不住因惊讶而微微一缩。 此人之所以能极大地引起绪方的注意,纯粹是因为——此人太过高大了。 换算成现代地球的长度单位,此人的身高约莫在1米8到一米85左右。 这样的身高,放在这个时代相当地惊人。 右手上扛着一柄大太刀,而他的这柄大太刀的总长度在1米7上下。 仅一眼,绪方便判断出了——如果此人的实力不是太弱,否则和此人交手时,此人将是难缠至极的对手。 在近身格斗中,攻击距离能弥补实力的差距。 即使你的实力不如你的对手,但你的攻击距离远在你的对手之上的话,你照样能在这场战斗中保有极大的优势——除非你的身手烂到家了,或是你的对手强到家了。 1米8以上的壮汉挥舞着1米7的大太刀——这样的攻击距离,大到让绪方光是想象一下,就感觉头皮发麻。 而在绪方打量着这名壮汉时,这名壮汉也在打量着绪方。 “喂,间宫。” 这名壮汉朝间宫问道。 “你刚才喊这个人为绪方,难道此人就是绪方逸势,同时也是你自登岛后,便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吗?” “没错。怎么?牧村你也认识绪方吗?” “当然认识了!”这名壮汉咧嘴一笑,“绪方逸势可是我坐牢时的‘邻居’啊!” 说罢,这名壮汉转而向绪方大喊道: “喂!绪方老兄!还记得我吗?” “你是……”绪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惊讶之色,“牧村弥八吗?” “看来你还记得我啊。”这名壮汉——也就是牧村弥八“嘿嘿”笑了几声,“真是巧啊。没想到间宫你要找的人,竟然是绪方老兄。” “原来你们两个是认识的啊……”间宫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无奈之色,“不过这样也好,我也省事,不用再给你们两个互相做自我介绍了。” 此时,阿町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分开营帐的帷幕,将小脑袋从帐内探出,观察着帐外的动静。 “阿逸……”阿町用一副谨慎的姿态打量着间宫等人,“这些人真的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什么的……应该还算不上,但总归不是敌人。出来吧,阿町。” 听绪方都这么说了,阿町也不再多疑,缓步踏出营帐,站在了绪方的身后侧。 在阿町现身后,牧村的眉毛一挑,然后用半开玩笑的语调说道: “绪方老兄,没想到你竟然还有美人相伴!真是羡慕啊!” “不像我。” 牧村发出长长的叹息。 “我的身边只有一个会无礼地要求我改正怕冷的毛病的臭男人。” “我觉得连胡子也不理一下的你,没有资格说我是‘臭男人’。” 用平静的语气这般回了牧村一句后,间宫把视线重新转回到绪方身上。 “绪方君,我可是有着很多的疑问要问你啊。” 间宫脸上的这抹浅笑带着耐人寻味之色。 “我也是啊。我也有着一堆的问题要问你啊。” 绪方脸上的微笑,也同样带着耐人寻味之色。 第207章 葫芦屋(上) “虽然问题多得像山一样,但还是一个一个地慢慢来问吧。”绪方轻声道,“间宫,你先告诉我——你们为何在这?是偶然闯到这儿来的吗?” “那倒不是。”间宫抬手拍了拍他身旁的那名“野人”的肩膀,“是他带我来的。他是被幕府派到这座岛屿上,对食人鬼进行研究的医生之一。” “我叫松本清仁。”在间宫的话音落下后,这名“野人”便开始了自我介绍,“3个月前,我就在这片营地里,和其他的同伴们一起遵幕府之命,在此地展开对食人鬼的研究。” 松本清仁的话音刚落,绪方和阿町立即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你是幕府的研究人员之一?”绪方挑了挑眉,“你们这些研究人员难道没有全部离开这座岛吗?” “本来是应该全部离开的。”松本一边说着一边痛苦地闭上双眼,“但是……我们在离开这座营地,前往海岸的时候,遭遇了食人鬼的袭击……” “食人鬼的袭击来得太突然,我们的队伍被直接冲散……” “有些人成功登上了船,离开了这座岛。” “也有的人……像我一样,因和队伍脱离的缘故,流落在了这座岛屿上……” “我在这座岛屿上一直流浪到了现在……直到……昨夜偶遇上了间宫大人和牧村大人。” 松本的话刚说完,间宫便接话道: “在得知松本他原是幕府的研究人员后,我就让他带我们两个来这儿看看,看看这片幕府的研究人员们所遗弃在这儿的驻地,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说到这,间宫环顾了下四周,然后补充道: “但现在看来……这片驻地真是荒废得很啊……除了垃圾什么都没有。” “间宫大人……”松本露出一抹苦笑,“我早就说过了……我们撤得很干净,这里除了垃圾什么都没有……” “也不能这么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绪方此时插话道,“这里还是有一点有价值的东西的。” 说罢,绪方将刚才塞进怀里的那本日记扔给间宫他们。 “这是我刚才在我身后的这顶营帐内发现的日记。” “似乎是某名研究人员所写的。上面粗略地写了些自登岛到离岛的这段时间内所发生的一些事情。” 接过绪方扔来的这本日记后,间宫和牧村立即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牧村的身高远在间宫之上,所以他只需要把头一偏,便能看到间宫手中的这本日记。 粗略地看完这本日记后,间宫将这本日记递给了松本。 松本翻看地比间宫还粗略,接过手后,快速地翻动着,草草地查看着。 将这本日记合上后,松本轻叹了口气: “是山本那家伙所写的日记……那家伙平常就喜欢写日记,做记录。” “我们自登岛后都发生了些什么,山本的这本日记上都写得很明白了。” “这座岛的人之所以会变成食人鬼,会不会是因为一种特殊的瘟疫啊?”阿町忍不住朝松本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瘟疫能自人的口鼻传入,而你们的那名士兵就不幸感染了这瘟疫之类的……” “不清楚。”松本轻声道,“虽然幕府那边暂且将蝶岛这边的事故定性为‘瘟疫爆发’,但这座岛的人到底是不是因为特殊的瘟疫,还尚未可知。” “不过——姑娘,我可以告诉你,假设这座岛的人之所以会变成食人鬼,是因为一场能自人的口鼻传入的瘟疫——那我们完蛋了。” 松本用严肃中带点玩笑意味的语气说道。 “能自人的口鼻处传入人体的瘟疫——这种瘟疫是防护、治疗起来最麻烦的瘟疫。” “直到目前,我们都没有能够防护这种瘟疫的手段。” “欸?没有的吗?”牧村疑惑道,“在口鼻处蒙一块布难道不能防护这种瘟疫的吗?” 松本长叹了口气: “牧村大人,我来告诉你一个残酷的真相吧……” “在脸上蒙块布——这根本就没法防御能够通过人的口鼻感染人体的瘟疫。” “面对这种瘟疫不论你没有在脸上蒙块布,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我们医生之所以在步入瘟疫横行之地时在脸上蒙块布,纯粹是为了给自己带来点心灵的慰藉并防止自己的口沫喷到病人的身上,以及防止病人的口沫喷到自己身上而已。” “嗯……医学的东西,我也不懂,也没有什么兴趣懂。”牧村一边抓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一边说道,“我只关心——间宫,这片营地只剩垃圾,没啥好待的,我们接下来去哪?” “总之还是先将这片营地好好地搜索一圈吧。”间宫道,“等将这片营地搜索完一圈后,就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过夜的山洞之类的。” 说罢,间宫偏过头来,看向绪方。 “绪方,以及这位美丽的小姐,和我们一起走吧。” “等找到可以好好过夜的地方,我们来好好聊聊。” “间宫。”绪方嘴角一扯,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你说反了,是你们跟着我走才对。” “我们才不需要去找什么过夜的山洞,我和阿町已经有了临时的据点。” “那儿有饭有水,还有温暖的被褥。” “虽然我不确定人家愿不愿意再多收留3人。” “但是——姑且还是跟着我们来一趟吧。” “请务必带我们过去!!” 绪方的话音刚落,牧村……准确点来说,是听到了“温暖的被褥”这几个字句的牧村,便相当失态地这般大喊着。 “你们愿意去就好。”说到这,绪方突然顿了一会。 随后,没头没脑地朝间宫和牧村二人问道: “间宫,牧村,你们两个……自登岛到现在,应该没有喝过那条河的水吧?”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朝位于营地旁边的那条奔流不息的利农河努了努下巴。 “那条河?”间宫看了一眼利农河,“没有。自登岛到现在,我和牧村基本就没怎么喝过水,第1天喝了一点雨水,第2天喝了一点一块小池塘的水。怎么了?干嘛突然问我们这个问题。” “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 …… 黄昏时分—— 蝶岛,天满寺—— “二位施主……” 站在天满寺的寺门处的宗海,用带着无奈之色的口吻,朝前方那正缓步朝天满寺这儿走来的绪方和阿町二人接着说道: “你们怎么给我带了3位新的客人回来了?” 间宫、牧村以及松本三人人跟在绪方二人的身后。 在天满寺这座坐落在偏僻的山间的小寺出现在他们二人的视野范围内后,间宫和牧村便一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天满寺、打量着站在天满寺的寺门口的宗海。 第208章 葫芦屋(下) “宗海,我身后的这3位……姑且都算是我认识的人吧。” 绪方冲宗海苦笑着。 “抱歉,宗海,能让天满寺再借宿3个人吗?” 宗海看了一眼间宫、牧村和松本。 “……行吧。”轻叹了口气后,宗海一边苦笑着一边点了点头,“反正小寺所储备的粮食还算多,再多3个人也没有所谓。5位施主请进吧。” 宗海领着绪方5人踏过天满寺的寺门,踏入天满寺的佛堂。 间宫瞅了一眼供奉在佛堂之上的不动明王,挑了挑眉,随后朝走在前方引路的宗海问道: “你们竟然供奉着不动明王,你难不成是天向宗的人吗?” “哦?”宗海回过头,朝身后的间宫投来惊讶的目光,“这位施主,你竟然也认得我天向宗?是绪方大人和阿町小姐他们告诉你的吗?” “不,他们并没有告诉过贵寺属于哪一宗派,我只是单纯地从佛堂供奉的佛像认出足下乃天向宗的僧人而已。” “在下曾经在奈良学习过一些佛法,所以认得在佛堂中只供奉不动明王的宗派,是天向宗。” “哈哈。”宗海轻笑了几声,“真是意外啊……没想到接连2天所来的客人,竟都认得我天向宗。” 间宫认得他所属的宗派——这似乎让宗海非常地高兴。 绪方十分明显地感受到——宗海对待间宫、牧村这几位新客人的态度更亲切些了。 …… …… 绪方等人回来得相当及时。 他们回来时,宗海、显海他们正准备做今晚的晚饭。 宗海让显海多拿点米出来后,亲自跑到水井旁,多打了一些今晚做饭时要用的水。 宗海用水桶从水井打上来一桶井水后,正打算往后堂搬时,赫然发现——绪方在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施主。”宗海冲绪方微微一笑,“你是来喝水的吗?” “……宗海。”面无表情的绪方并没有去接宗海刚才的这一句话,而是朝宗海问道,“我问你——你真的……把你所知的一切都告诉给我们了吗?” “施主,为何提这个?”宗海苦笑了下,“千真万确,小僧真的把已知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们了。” “……都告诉给我们了就好。”脸上仍旧没有表情的绪方轻声道,“如果你还有什么别的什么忘记和我们说的事情,若是记起来了,请务必及时告诉我们。” 在说到“及时”这个字眼时,绪方加重了语气,使得他这一整句话的语气变得相当奇怪。 “小僧会的。”宗海的脸上仍旧挂着那抹和煦的微笑,“小僧如果有想起什么重要的情报,小僧会及时告诉你们的。走吧,施主,我们一起回后堂做饭吧。今天的客人有些多,需要你来打下手了。” “……嗯。” …… …… 今晚的天满寺格外热闹,锅子的旁边都有些坐不下这么多人。 今天的这顿晚饭还出现了小小的风波,那便是——松本清仁他吃着菜粥时,吃着吃着直接大哭了起来。 松本清仁表示他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热食了,忍不住因激动、幸福而掉了眼泪。 在简单地解决了今天的晚饭、显海开始收拾众人的碗筷后,绪方一边拿起他的刀站起身,一边朝间宫使了下眼色。 面对绪方所使的这一眼色,间宫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然后也拿起了他的刀起身。 “宗海。”绪方朝宗海问道,“可以借一间房间给我们吗?我……要和我的这些朋友聊些东西。” “没问题。”宗海不假思索地说道,“你们直接把我昨天借给你和女施主的那套客房拿去用便可。” “感激不尽。阿町,走了。”绪方朝阿町努了努下巴。 “好。” “牧村。”间宫也朝牧村努了努下巴,“走吧,我们两个去和绪方君好好聊些东西。” “你有东西和绪方聊的话,自己去就好啦。”牧村朝间宫投去不悦的目光,“干嘛拉上我?我没有什么想和绪方老兄聊的东西。” “不不不,我要和绪方君聊的东西,你最好也来听听。听话,乖乖跟上。” “唉……你真麻烦……”发出一声长叹后,牧村心不甘情不愿地抓起他的大太刀,紧跟在间宫的身后出了餐厅。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餐厅,因绪方4人的离开,瞬间变得冷清了起来。 仅剩下收拾碗筷的显海、收拾锅子的宗海、以及一脸茫然地坐在原地,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的松本。 “这位施主。”宗海朝松本微微一笑,“我们这儿有浴室,如果施主不嫌弃的话,可以借我们的浴室来洗身。” “欸?真的可以把浴室借给我吗?”松本急声问道。 “当然。” 说罢,宗海看向身旁的显海。 “显海,等洗完碗筷了,帮这位施主准备一下洗身用的热水吧。” “是。” “感激不尽!”松本的眼眶中再次溢出激动的泪水,趴伏在地上,对宗海、显海二人做着土下座。 暗自感慨着:自己今天真是幸福,不仅吃上了久违的热食,还能洗上久违的热水澡。 …… …… 绪方在前面领头,带着阿町、间宫、牧村3人步入了昨夜宗海借给他和阿町的客房。 客房的榻榻米上,还铺有着绪方和阿町昨夜所用的被褥。 望着榻榻米上的两床被褥,牧村扬了扬眉,随后用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语气,朝绪方说道: “绪方老兄……我真是越来越羡慕你了,你有美人相伴就算了,还能有温暖的被褥可睡。” “有温暖的被褥可睡就罢了,你还有美人和你一起睡。” “我们明明都是被扔上这座岛的囚犯,为什么你和我的遭遇却差这么远?” “什么美人和我一起睡啊……”绪方朝牧村投去无奈的目光,“虽然这里有两床被褥,但我们又没有睡在一起,在一人睡觉的时候,另外一人需要为对方的守夜的。” 在绪方的话音落下后,间宫敲了敲牧村的胸膛: “乖乖坐下,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是是是……”用敷衍的语调连应了数声“是”后,牧村抱着他的大太刀随意地坐在房间的角落。 “好了,绪方君。”间宫一边抱着他的刀,缓缓坐在了榻榻米上,一边摆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朝绪方说道,“我们来……好好地聊聊吧。” “你和我都有许多的问题要问对方。” “绪方君,先由你开始问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绪方并没有像间宫和牧村那样坐在地上,而是站着、直接朝间宫问道: “间宫,在被运来这座岛时,我已经从长谷川那听说过很多你们的事情了。” “我已经知道了你有‘流光八幡’的这一名号,也知道了你是一名有着‘佛敌’这一称号的不明人士的部下。” “同时也知道了——你有着相当重大的故意被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所抓的嫌疑。” “间宫,你到底是谁?你故意被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所抓的原因是什么?为了能登上这座岛吗?” “我到底是谁吗……”间宫耸了耸肩,“你不是已经知道挺多的关于我的事情了吗?知道我叫间宫九郎,知道我有‘流光八幡’这一称号,也知道我主公的绰号是‘佛敌’。” “间宫……”绪方缓缓皱起眉头,“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行吧。”间宫摊了摊手,“既然如此……我就和你好好地坦诚相待吧。” “绪方君,我之前有跟你说过——我的主公是一名商人。” “这其实并不是假话。” “我与牧村都隶属于一户名叫‘葫芦屋’的米商。” 第209章 追查“不死” “我们葫芦屋通过各种渠道,弄来各种来路不正的大米,然后再将这些大米卖给各种来路不正的人,借此来牟取利益。” “比如——各地的‘雅库扎’、山贼,就是我们葫芦屋的主要贸易对象。” “我们用这些卖米赚来的钱来维持葫芦屋的正常运转,同时也为我们对‘不死’的追查,提供足够的资金。” 间宫的话音刚落,一旁的牧村的神色瞬间就变了。 “喂!间宫!”脸色猛地一沉的牧村,拧紧了眉头,“你连这些事也要和绪方老兄说吗……?” “有什么关系。”间宫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畏惧,“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追查……‘不死’……?”满脸疑惑的绪方反问道。 “我主公——也就是葫芦屋的主人:‘佛敌’,对在日本各地流传的‘不死’传说,非常感兴趣。” “‘不死’的传说……”站在绪方身旁的阿町此时嘟囔道,“吃了人鱼肉的八百比丘尼的那种传说吗?” “没错。”间宫点了点头,“但除了八百比丘尼之外,日本各地都有着大同小异的和‘不死人’有关的传闻。” “不说远的,只说近的。” “在大概80年前,远江地区就冒出过这样的一个传闻——远江地区的某名贫农,因一些琐事和仇家爆发了纷争后,被仇家给乱刀捅死。” “而这名贫农被乱刀捅死后,在第二天竟奇迹般地复活了。” “50年前,出羽地区也冒出了一则‘不死人’的传说,不过出羽地区的这名‘不死人’变成了一个小女孩。” “这名小女孩也是在一场意外之中死去,然后又突然复活。” “类似于这样的传闻还有很多很多,我就不一一赘述了。” “我主公对这些传闻非常地感兴趣。” “主公非常地想要知道——普天之下是否真的有不死人、有这种能让人不死的力量。” “于是建立了葫芦屋,靠葫芦屋来赚取资金。” “然后又聚拢了以我和牧村为首的各路浪人,开始率领着我们满日本地奔波,追查着‘不死’。” “你们的主公真是天真烂漫啊。”阿町用淡淡的嘲讽口吻说道,“竟然会相信这些传闻,而且还花了这么大力气去辨别这传闻的真假。” “从某些角度上来说——的确挺傻的。” 间宫耸了耸肩。 “当时,我得知主公想要追查‘不死’,看看天下是否真的有不死人、真的有能让人变得不死的力量时,我的第一反应其实也不是支持主公,而是觉得主公应该好好睡一觉,让脑子清醒一点。” “但此人怎么说也是我主公,主公铁了心地想要追查‘不死’,那我们这些人也只能奉陪。” “不过——我们的运气不错。” “这些年来,我们追查‘不死’时所耗费的那些力气并没有白费。” “直至今日,总算是有成果了。” “我与牧村虽然都还没有亲眼见过这座岛上的食人鬼。” “但若是食人鬼真的是杀不死的存在的话,那便说明——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种能让人拥有不死之身的力量。” 听到间宫的这句话,阿町闭上嘴不说话了。 在登上这座岛屿之前,阿町对于这些和“不死人”有关的传闻一定是嗤之以鼻。 但在登上这座岛屿,亲眼见识过食人鬼的那不论怎么杀都杀不死的模样后,阿町不得不用全新的眼光去看待自己原先嗤之以鼻的这些“不死人”传说。 “在大概去年秋季的时候,我主公便通过各路渠道,得知这座蝶岛出现了怎么杀也杀不死、被命名为食人鬼的怪物。” “一直苦苦追查着‘不死’的主公,自然不会对蝶岛视而不见。” “于是让我与牧村负责登岛,搜集一切和食人鬼、和不死有关的情报。” “来这座岛的方式其实很简单,只要闹点可以被判重刑的事情出来,然后被官府抓到就可以了。” “绪方君,我当时之所以会来龙野藩,是有2个任务在身。” “第一个任务,就是与我的另一名同伴一起协助我主公荡平根岸家族。” “就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我们葫芦屋的主要交易对象是雅库扎和山贼。” “所以总有一些不知好歹的人,以为我们葫芦屋势小、好欺负,所以买了我们的米不给钱。” “根岸家族的那个根岸直正就是这样的蠢货。” “我主公最讨厌这种不守诚信的人,于是亲率我与另外一名同伴赶赴龙野藩,讨伐根岸家族。” “至于我的第二个任务,就是在协助完主公荡平根岸家族后,故意被官府的人所抓,借此来顺利登上蝶岛。” “只要能被官府的人抓到都可以,所以抓我的人是龙野藩的官差,还是火付盗贼改的官差,都没有所谓。” “之后所发生的事情,绪方君你应该也清楚了。” 绪方静静地听完间宫的讲述后,嘟囔道: “原来如此……我算是明白所有的前因后果了……当时长谷川他率领官差包围我所在的游廓时,他们的包围圈突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令我得以顺利从包围中冲出——当时闹出那些大动静的人,该不会就是你主公和你的那个同伴吧?” “没错。”间宫含笑点了点头,“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两人为什么会帮你。” “呵。”绪方突然冷笑了一声,“间宫,从某些角度上来讲,我之所以会流落这座岛屿,都是拜你所赐啊。” “长谷川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打算追捕你主公和你。根本不知道我这号人物。” “结果就因为我和你待在一起,害我也被你给牵连了。” “哈哈……”听到绪方的这番数落,间宫尴尬地干笑了几声。 咳嗽了几声,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和状态后,间宫朝绪方正色道: “好了,我已经回答你的一个问题了。” “现在轮到我了。” “绪方君。来回答一下在几个月前就向你问出,但因为各种意外而一直搁置到现在的问题吧。” “绪方君,你……为什么会我主公的剑术——无我二刀流?” 间宫此言一出,原本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一边旁听的牧村脸色猛地一变。 “无我二刀流……”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的牧村一边呢喃着,一边用错愕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数遍,“绪方老兄,你竟然会无我二刀流吗?” 站在绪方身旁的阿町此时也用惊讶的目光看着绪方: “阿逸,你竟然还会二刀流剑术吗?” 第210章 剑圣·木下源一 间宫、牧村、阿町3人先后朝他抛来了3个不同的问题。 在轻叹了口气后,绪方率先回答了阿町的问题: “没错。我除了名为榊原一刀流的一刀流剑术之外,还擅长使用一种名为无我二刀流的剑术。” “因为自登岛到现在,都没有碰上过需要我拔出双刀、全力以赴的对手,所以我一直都只用榊原一刀流对敌,没有使用无我二刀流。” 回答完阿町的问题后,绪方转头去回答牧村的问题。 这座房间的空间比较狭小,自然不可能在原地拔刀、向牧村展示无我二刀流的剑技。 然而——若是要证明自己掌握着无我二刀流,其实并不需要拔刀。 绪方连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缓缓地将自己的呼吸变为了源之呼吸。 望着绪方胸膛的那熟悉起伏节奏,牧村惊呼道: “还真的是源之呼吸!” 这般惊呼过后,牧村喃喃道: “间宫……我算是明白你刚才为什么和我说隶属于葫芦屋的我们都有必要听听了……想不到普天之下除了源一大人和主公之外,还有第3个人掌握着这套剑术……” “关于我为什么会掌握无我二刀流……其实原因也很简单。” 回答完牧村的问题后,绪方开始回答间宫的问题。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那本《无我二刀流》的秘籍,然后朝间宫扔去。 “我是自学的。” 在间宫接过绪方扔来的《无我二刀流》秘籍后,一旁的牧村也凑了过来,看向间宫手中的这本秘籍。 望着这本封皮上写着“无我二刀流”这5个汉字的秘籍,间宫和牧村的脸上纷纷浮现出难以言说的古怪之色。 “这本秘籍是我师傅转赠给我的……” 绪方将这本秘籍的来历一五一十地告知给了间宫与牧村。 从师伯榊原传一郎是怎么偶遇到那个二刀流高手,一直讲到他师傅榊原半兵卫是怎么把把这本秘籍转赠给他。 用尽量简略的语句概括完这本秘籍的来历后,绪方迫不及待地朝间宫、牧村二人问道: “你们两个的主公既然也会无我二刀流,难不成你们的主公就是这本秘籍的作者、无我二刀流的开创者?” 绪方的话音刚落,间宫与牧村便同时摇了摇头。 “不是。”间宫说道,“我主公并不是无我二刀流的创始人,我主公……应该算是无我二刀流的第2代直系传人吧。” “源一大人才是无我二刀流的创始人,以及这本秘籍的编写者。” 间宫扬了扬绪方扔给他的这本秘籍后,朝身旁的牧村苦笑道: “话说回来——我都不记得源一大人送给我的这本秘籍,被我扔到哪去了。” “我早早地就把源一大人送给我的这本秘籍拿去垫桌角了。”牧村贼笑了几声。 “二代传人?”绪方疑惑道,“那个什么源一大人和你们的主公是什么关系?” “源一大人是我主公的伯公。”间宫答道,“也就是我主公的爷爷的哥哥。” “源一大人的全名,是木下源一。” “无我二刀流这一剑术流派就是源一大人他所开创的。” “源一大人是一个……性格很古怪的人。” 说到这,间宫脸上展露出一抹布满无奈之色的苦笑。 “他很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可以掌握他的无我二刀流。” “但他又懒得去开剑馆、去亲自教导他的这一剑术。” “于是他拿起了画笔,开始编写无我二刀流的秘籍。” 间宫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扬了扬绪方刚刚扔给他的这本秘籍。 “源一大人这几十年来,写了不知多少本……同时也不知他送了多少本出去……” “只要见到有些剑术天赋的人——比如你师伯,源一大人就会直接把无我二刀流的秘籍送出去。” “我们葫芦屋的所有成员都是人手一本。” “我一直都觉得源一大人的这种做法是在做无用功。” “因为——怎么可能有人能凭借着这本内容一片稀烂的秘籍掌握无我二刀流?” 间宫此言一出,牧村以及——绪方,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若不是有系统的帮忙,绪方也看不懂这堆鬼画符。 “因为源一大人赠送给我的这本秘籍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所以我已经不记得我的那本《我无二刀流》的秘籍被我扔到哪去了。” “源一大人他这辈子,仅仅只手把手传授过一次无我二刀流——那便是传授给我主公的那一次。” “源一大人他虽然写不好秘籍,但若是亲自手把手地教人的话,还是有一手的。” “在源一大人的亲自教授下,我主公顺利掌握了无我二刀流这一剑术,姑且算是这一剑术的第2代直系传人。” “不得了啊,绪方君,没想到你竟然能够凭着这本破秘籍,就参悟了这套剑术。” “呵呵,如果让源一大人知道这个世上竟然有人能看懂他苦心孤诣、呕心沥血编撰出来的秘籍竟然有人看懂了,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说罢,间宫将他手中的这本秘籍递还给绪方。 ——苦心孤诣、呕心沥血……?苦心孤诣、呕心沥血所编撰出来的秘籍就这样……? 绪方一边在心中这般无声地吐槽着,一边下意识地感慨道: “木下源一……这人可真厉害啊……竟然能够开创出这么厉害的剑术……” “厉害?”间宫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轻笑了几声。 不仅仅是间宫,旁边的牧村也在那笑着。 就在绪方疑惑着二人为何无故发笑时,脸上的笑容多了几抹意味深长之色的间宫便轻声说道: “绪方君哦,源一大人可不仅仅是‘厉害’这么简单哦。” “绪方君,你知道喜欢源一大人的人、讨厌源一大人的人、那些恨不得将源一大人杀之而后快的人,都称呼源一大人为什么吗?” “不知道。”绪方乖乖地摇了摇头。 “是剑圣啊。” “即使是对源一大人最恨之入骨的人,也对源一大人那高超的剑术钦佩不已!” “即使源一大人现在已是64岁高龄,已垂垂老矣,但他仍旧是天下无双!” 间宫用笃定的语气说完这一番话后,阿町嘟囔道: “64岁还天下无双……?真的假的……” 第211章 绪方与阿町的切磋(上) “我可没有说假话哦。” 间宫耸了耸肩。 “源一大人他是不世出的剑术天才。” “源一大人所学习的第一个剑术流派,是无外流。” “你们两个知道源一大人第一次握木刀、开始学习无外流是什么时候吗?” “不知道。”*2绪方和阿町一边异口同声地说着,一边摇了摇头。 “是在13岁。” “13岁?”绪方微微皱起眉头。 身为习剑之人的绪方清楚——这个年纪才开始学剑,已经算是年纪偏大了。 一些条件允许的人,在8、9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练剑了。 “那你们知道源一大人第一次握剑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不知道。”*2绪方和阿町再次一边异口同声地说着,一边摇了摇头。 “源一大人第一次握剑,就把剑馆内的一名已经习剑十数年的师兄给一剑砍翻。” 绪方和阿町的瞳孔直接因震惊而猛地一缩。 “从根本没有接触过剑术,再到取得无外流免许皆传的证书,源一大人仅花了1个月。” “等一下!等一下!”阿町急声道,“你是说——那个木下源一13岁时仅花了一个月的功夫便拿到了无外流的免许皆传?!” “没错。”间宫点了点头,“16岁时脱藩成为一个浪迹天下的浪人,开始云游天下,进行武者修行。” “踏遍日本六十六国,和天下高手切磋,同时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不同的剑术。” “24岁时,将自身所掌握的各大剑术流派融会贯通,开创出了无我二刀流这一全新的剑术流派。” “开创出无我二刀流这一全新的流派后没多久,不满足于待在日本一隅、打算见识更大的世界的源一大人,跑到了长崎,偷偷登上了南蛮的船只,跑去了南蛮的国度。” “我听说源一大人还去过日本东方的那片大陆。牧村,那片大陆叫什么大陆来着?”间宫朝牧村问道。 “我记得好像是叫什么阿美利加大陆。” “啊,对,没错,我想起来了,就是阿美利加大陆。” “源一大人在遍游海外诸国后便回到了日本。” “而在源一大人回国后,他也不再这么激情澎湃地四处流浪了,开始规规矩矩地待在家中。并开始手把手教授那时刚好已经可以练剑的主公无我二刀流。” “现在的源一大人,每天都过着喝喝酒、睡睡觉、偶尔听听我主公唠叨的悠闲生活。” 随着间宫的讲述,绪方和阿町二人的眼睛越瞪越大。 “虽然现在源一大人老了,体力、力量统统都已不如年轻的时候。” “但放眼全天下,仍旧没有一人会是源一大人的对手——这一点我敢保证。” …… …… 在间宫简单地概括完了木下源一目前的一生后,整座房间足足陷入了沉默之中好一会。 在过了好一阵后,开始发表感想的阿町才终于打破了沉默: “……太夸张了。” 这便是阿町的感想。 “喂,你刚刚所讲的这些,真的不是随口编出来的吗?” “才不是编的。”间宫无奈地笑了笑,“我说的都是实话,等以后你们两个若是有机会见到源一大人的话,你们就会知道我刚才所说的那些没有一句假话。” “好了,源一大人的事情就说到这吧。绪方君,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吗?我已经没有什么问题想再问你的了。” “……我也没有问题想问你了。”绪方轻声道,“想问的问题,我刚才都已经问完了。” “既然都问完问题了。”间宫拍了两下手掌,“那么——我们现在来聊聊我们现在的处境吧。聊聊如何在这座岛上达成各自所需的目标,并如何离开这座岛。” 间宫的话音刚落,阿町便立即说道: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收集关于食人鬼的足够的、可以跟首领交差的情报,然后设法离开这座岛。” 阿町的话刚说完,绪方便接话道: “我的目标很单纯。我对于食人鬼的情报什么的,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可以离开这座岛的方法。” “我和牧村的目标是搜集所有能搜集到的和‘不死’有关的情报,然后设法离开这座岛。” 说到这,间宫顿了一下,然后看向阿町。 “话说回来了——我们4个在这里聊了这么久,但我其实都还不知道这位小姐的名字呢。” “啊,抱歉。”绪方轻声说道,“一直忘了介绍了。这位叫阿町。是不知火里的忍者,因为各种因缘巧合,自登岛到现在,我们两个一直都是一起行动的。” “哦?”间宫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阿町几遍,“你是不知火里的忍者啊……久仰大名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知火里的女忍者……” “我也是。”一旁的牧村随声附和道。 “不知道——不知火里的忍者登上这座岛,所为何事呢?”间宫问道,“难不成你们不知火里的首领,也对‘不死’感兴趣吗?” “首领他……对所谓的‘不死’、‘食人鬼’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阿町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应该只是闲得无聊、又见我没事可做,所以就随便塞了个无关紧要的任务给我……” “这样啊……算了,我们还是先说回正题吧。”间宫把目光重新投到了绪方身上,“绪方君,我们组成一个4人同盟怎么样?” “组成4人同盟?”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组成4人同盟了之后呢?我们要怎么行动?一起在这座岛上齐心协力地做木筏吗?” “我有从松本清仁那得知——这座岛的岛民们都逃到了一个叫丰和村的村子,并建了一堵阻隔食人鬼的木墙。”间宫沉声道,“接下来,我打算到那个丰和村,看看在那里找到有趣的情报,或是找到能够离开这座岛的手段。” “想进丰和村?”阿町问道,“那岂不是要设法翻过他们的木墙?翻木墙的话,我倒是没什么问题,你们3个翻得过木墙吗?” “……姑且还是先问问丰和村的木墙有多高吧。”绪方轻声道。 第212章 绪方与阿町的切磋(下) “丰和村的木墙有多高?”宗海扬了扬眉,重复了一遍绪方等人问他的这个问题。 刚才宗海突然被绪方拉进了他们谈话的房间。 在被拉进房后,便被他们直截了当地问了这个问题。 脸上浮现出回忆之色的宗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我记得……丰和村的木墙基本都在三间以上。” “三间以上?”间宫发出小小的惊呼。 而绪方此时则在心里默默地进行着换算。 三间以上,换算成现代地球的长度单位的话,也就是近5.5米。 得知丰和村木墙的高度后,绪方等人便向宗海道了声谢,然后将宗海请了出去。 “没辙了。”牧村一摊手,“三间以上的木墙,我可没有办法翻过去。” 一旁的间宫此时也正苦笑着。 潜入已经用木墙封闭起来的丰和村——即使没有间宫的提议,绪方和阿町也早有此意。 毕竟还有人群居的丰和村,已经算是这座岛上唯一一处还有可能潜藏着有价值的情报,或是潜藏着可以出岛的方法的地方了。 只不过宗海刚才提供给他们的情报,告知给了他们一个冰冷的事实——丰和村的木墙高达三间以上,可没有那么简单潜入进去。 在牧村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翻不过去后,间宫也长叹了口气: “三间以上的木墙吗……我也翻不过去啊……” “搞了半天,能翻过那木墙的人只有我吗?”阿町用无奈的口吻这般说道。 “阿町,你能翻过丰和村的木墙吗?”绪方问道。 “喂喂喂。我可是忍者啊。翻墙之类的事情,不就是忍者的本职工作之一吗?” “三间高的木墙,我还是翻得过去的。” 说到这,阿町扫了一眼绪方、间宫、牧村3人,随后一边发出轻叹,一边说道: “行吧,你们3个既然都翻不过丰和村的木墙的话,那就由我独自前往吧。” “你们3个就……” 阿町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绪方便突然出声,打断了阿町的话头: “……不,我和你一起潜入丰和村。” 阿町、间宫、牧村3人纷纷朝绪方投去意外的目光。 “绪方君,你翻得了这么高的木墙吗?”间宫疑惑道。 “喂,阿逸。”阿町微微皱起眉头,“这么高的木墙,没有相应的潜行技巧,可是翻不过去的,翻墙相关的潜行技巧你会吗?” “我现在还不会。”绪方摇了摇头,“但是——我现在开始学就可以了。阿町,把你们不知火里的忍术教给我吧。” “哈?你想学我们不知火里的忍术?哈哈哈哈哈!”阿町宛如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一样,一边用右手捂住因大笑而张得大大的红唇,一边用左手拍着绪方的肩膀。 至于间宫和牧村二人也是忍俊不禁。 “阿逸,你是不是对忍术有什么误解啊?” “忍术和剑术一样,是需要苦练的啊。” “没有长时间的苦练,是练不会忍术的。” “就算你是那种天赋异禀的天才,等你学会我们不知火流的忍术,可能都要到冬天了!” 阿町的话音刚落,间宫也开始劝起绪方: “绪方君,阿町小姐说得对,忍术这种东西,并不是那么好掌握的。” 对于阿町、间宫二人的劝退,绪方不为所动。 不仅不为所动,还轻笑了几声。 “阿町。我问你——你们不知火里的忍术复杂吗?” “要说复杂的话,也并不复杂。我们不知火里的忍术,统称为‘不知火流’,共有四术——潜行术、柔术、屏息术、刺杀术。” “只有四术吗……那么——阿町,如果我在今晚学会了你们不知火流的潜行术怎么办?” “不可能的。”阿町不假思索地说道,“你再怎么天才,也不可能在一个晚上的时间,学会我们不知火流的潜行术。” “如果我真的办到了呢?” 阿町立即说道:“你不可能办到的。” “办不办得到,等试了再说。” 说罢,绪方缓缓站起身。 “阿町,在你教我不知火流忍术之前,可以先跟我切磋一下吗?我想在开始学习之前,先让身子热起来。”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在今晚学会不知火流的潜行术的。” …… …… 天满寺的菜园旁边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刚好够用来当作切磋的场地。 因为没有木刀,所以绪方和阿町都拿着刀鞘来暂且凑活一下。 在切磋场地之外,间宫、牧村、宗海、显海、松本则都饶有兴趣地围观着。 “……阿逸,我先警告你。”阿町用不善的语气说道,“不许打疼我。” “放心吧。”绪方无奈地笑了笑,“我以前在剑馆练剑的时候,最擅长点到为止了。开始吧。” 在绪方道出这声“开始吧”之后,阿町便高高举起手中的刀鞘,朝绪方奔来。 阿町的剑术水准其实很一般,绪方随随便便的一记登楼便挑飞了阿町的刀鞘。 在挑飞阿町的刀鞘后,绪方看了一眼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 “阿町,我们再来切磋一场吧。” “哈?还要再切磋一场吗?” “再来一场就够了,拜托了。” “真是的……你想热身的话,就自个去绕着天满寺跑步嘛……”阿町一边嘟囔着,一边重新捡起刚才被绪方挑飞的剑鞘。 第二轮的切磋,其结局也和第一轮切磋一样——绪方再次一击挑飞了阿町的刀鞘。 “阿町,再比一场,最后一场。” “啧……说好了,这是最后一场了哦。” 二人的剑术水准相差过大,阿町重新捡回刀鞘后,与绪方进行完第3轮的切磋后,这第3轮的切磋结果也和上两轮一模一样。 再次挑飞阿町的刀鞘后——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龙尾,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45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45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2(1365/2700)】 【榊原一刀流等级:9段(15/4000)】 【叮!经验值满,榊原一刀流等级升1段,获得技能点2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2点】 听到脑海中的这一连串系统提示音,笑意不受控制一般地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第213章 习得——不知火流忍术!(上) “好了。”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手中的刀鞘,“阿町,开始教我不知火流的潜行术吧。不过在教我你们不知火流的潜行术之前,可以先将你们不知火流的四术都给我展示一边吗?” “嗯?为什么?”阿町疑惑道,“你想学的招式,只有我们不知火流的潜行术吧?为何连其他招式都要我展示。” “让我看完你们不知火流的所有招式,说不定能帮助我感悟你们潜行术的诀窍。”绪方随便扯了个理由。 “唉……”阿町长叹了口气,“随便你吧……那我就先从我们不知火流的屏息术开始教起吧。” “不知火流的屏息术,顾名思义,就是通过各种各样的技巧来掩盖自己的气息,让自己能更为轻松地展开潜入。” “我们不知火流的屏息术主要通过两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的气息。” “第一种方式是改变自己的呼吸方式。” “第二种方式就是通过特殊的技巧来放松自己的肌肉。” 说罢,阿町开始示范起了他们不知火流的屏息术。 离阿町最近的绪方,很明显地观察到——阿町的呼吸节奏变了。 变得非常地轻、非常地慢,即使绪方和阿町之间的距离已经隔得极近,但绪方自己不集中注意力去感知的话,也感知不到阿町的呼吸声。 不仅如此,绪方还明显地感受到阿町身上的肌肉出现了一些变化。 阿町正用一种特殊的技巧,放松着她身上的肌肉。 “这就是我们不知火流的屏息术。”阿町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将自己的身体状态调整回来,“好了,接下来你想看什么招式?” “什么招数都可以。”绪方随口说道。 “那么……就演示不知火流的柔术吧。阿逸,你站过来一点。” 绪方意识到了阿町打算做什么。 在轻叹了口气的同时,用无奈的口吻说道: “不要太用力哦。” “放心,我会注意力道的。” 阿町说完这一句话时,绪方刚好已经凑到了她的身前。 在绪方凑到阿町跟前的下一瞬间,阿町毫不客气地抓住绪方的右臂,然后一个侧身、将绪方给重重甩了出去。 绪方的后背和大地重重地来了个亲密接吻。 “咳、咳咳……阿町……说好的轻一点呢……” “抱歉……我已经尽我所能地控制力道了……你稍微忍一忍吧,我们不知火流的柔术的招式蛮多的,你坚持一下。” …… …… 近半个时辰之后—— “那个……阿逸?不知火流柔术的所有招式我都展示完了哦,那个……你还活着吗?”阿町冲趴在地上、身上沾满尘土的绪方这般问道。 “当然还活着了……你们不知火流柔术的投技未免也太多了吧……” “毕竟是柔术嘛,快站起来吧,我接下来向你展示我们不知火流的刺杀术,这个展示起来就比较轻松一点了。” 阿町捡起一个短短的树枝,充作短剑。 “阿逸,你站在那,注意看我是如何用我手上的‘剑’来刺杀你的。” 绪方遵照阿町的指示,乖乖地站着,并仔细观察着阿町的动作。 望着阿町展示的这些刺杀动作,绪方忍不住因惊讶而挑了挑眉。 阿町展示的每一招都可以用朴实无华、不起眼来形容,但身为习剑之人的绪方看得出——阿町展示的每一招都非常地有门道。 就比如阿町刚才对绪方胸口的直刺。 阿町展示的这记乍一看非常普通的直刺,其实因角度、方向的缘故,她的剑避开了绪方的胸骨,是从胸骨的缝隙中刺进去的。 如果阿町手上拿的是真剑,那她的这柄真剑将能毫无阻碍、十分顺畅地刺穿绪方的胸膛。 坐在一旁看热闹的间宫、牧村二人,也看出了这些门道,用更加充满兴趣的目光观看着阿町对这些刺杀技巧的展示。 不知火流刺杀术不仅仅只包括刀剑的刺杀技巧,还包括徒手刺杀技巧。 在展示完刀剑的刺杀技巧后,阿町开始展示徒手刺杀技巧。 不知火流的徒手刺杀技巧比较单调,主要就两招——封喉以及扭断人的脖颈。 接连展示完不知火流柔术和不知火流刺杀术后,阿町已经是满身大汗。 “好了……接下来……就是最后的潜行术了……”阿町擦了擦脸上的汗,“阿逸,跟我来。” 阿町领着绪方朝天满寺的寺门走去。 而打算看热闹到底的间宫等人也紧跟其后。 “不知火流的潜行术其实也不复杂,就是通过各种各样的技巧,来让自己的身体保持轻盈、平衡,然后在屋顶和天花板上进行移动。” “阿逸,注意看我的动作。” 说罢,随着2道的脚步声的响起,阿町仅用2步便轻轻松松地窜上了天满寺的屋顶。 在窜上天满寺的屋顶后,阿町压低身体的重心,在屋顶之上快步移动了起来。 不论是阿町窜上屋顶的动作,还是阿町在屋顶上移动的动作,用一个词汇来形容就是——轻盈。 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人窜上了屋顶,倒更像是一只猫窜上了屋顶。 展示完如何登上屋顶以及如何在屋顶上轻盈地移动后,阿町便开始接连展示在不同场所的移动方法。 比如——在天花板之上的移动方法、如果以剑为辅助攀上很高的城墙的方法……等等等等。 等阿町将这些各种各样的潜行方法逐一展示了个遍后,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阿町一边擦着汗,一边走回到绪方的跟前,然后面露得意之色地挺了挺她的胸脯: “如何?看明白了吗?还觉得自己能够学会我们不知火流的潜行术吗?” “你已经展示完你们不知火流忍术的所有招式了?”绪方我问道。 “展示完了!我已经没带一点保留地向你展示完了我们不知火流忍术的所有招式!” “这样啊……”绪方的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之色,“那真是辛苦你了。” 随着绪方的话音落下,一连串的系统音开始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成功浏览完忍术“不知火流忍术”所有武技】 【成功提取忍术——“不知火流忍术”】 【检测宿主目前所习得的所有武技流派……】 【宿主目前尚未习得其余的忍术】 【习得“不知火流忍术”后,使用该忍术打败、击杀敌人后,可获得个人经验值与武技经验值】 【宿主可花费1点技能点,解锁忍术——“不知火流忍术”】 【请问是否要花费1点技能点解锁忍术——“不知火流忍术”】 第214章 习得——不知火流忍术!(下) 在这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落下后,绪方不假思索地点击了确定。 在绪方点击“确定”的下一刹那,眼前的这个询问绪方是否要习得不知火流忍术的界面消失不见。 随后,又是一连串的系统音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成功消耗1点技能点,解锁忍术“不知火流忍术”】 【目前剩余技能点:1点】 【宿主武技流派表开始更新】 【宿主武技流派表更新完毕】 【武技流派: 榊原一刀流:9段:15/4000 无我二刀流:7段:2150/5000 不知火流忍术:1段:0/250】 【榊原一刀流(9段): 登楼:初级 水落:中级 鸟刺:高级 龙尾:中级 无我二刀流(7段): 源之呼吸:中级 垫步:中级 刃返:高级 流转:高级 雷切:初级 (无我二刀流剩余剑技,将随武技流派等级的提高而陆续开放) 不知火流忍术(1段): 不知火流潜行术:(消耗1点技能点可解锁) 不知火流柔术:(消耗1点技能点可解锁)】 ——解锁不知火流潜行术! 【叮!花费1点技能点,解锁“不知火流潜行术”,目前“不知火流潜行术”等级:初段】 【目前剩余技能点:0点】 待做完所有的工作后,绪方像是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 “阿町,我打算试一遍你刚才教给我的那些潜行术的动作,你可以帮我看看标不标准吗?” “可以可以。”阿町耸了耸肩,随口说道,“反正你只看过一遍,不论你怎么做,都不可能做得标准。” “那么——我开始了。” 说罢,绪方拉了拉双臂和双腿的筋骨,然后—— 啪、啪。 随着两道脚步声的响起,绪方如一只猫一般,以十分轻盈的动作窜上了天满寺的屋顶。 在绪方窜上天满寺的下一刹那,不论是阿町还是在一旁围观的间宫、牧村、宗海等人,纷纷因惊愕而瞪圆了双眼。 尤其是阿町,她的两颗眼珠仿佛都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了,用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红唇。 而间宫、牧村等人的惊讶之情,其实也并没有逊于阿町太多。 他们在忍术方面,虽然都只是门外汉,但是他们还是看得出——绪方刚才的那窜上屋顶的动作,虽然不及阿町那样流畅、漂亮,但也是有模有样了。 在窜上天满寺的屋顶后,绪方并没有就此停下来了,而是像刚才的阿町那样,逐一展示了不知火流潜行术的各种潜行技巧。 在天花板移动的技巧、以刀剑为辅助登上高大城墙的技巧…… 在绪方将这些技巧逐一展示完后,间宫率先鼓起了掌: “绪方君,真是叹为观止啊,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在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学会了不知火流的潜行术!” “而且还是看阿町小姐展示过一遍后就学会了。”一旁的牧村也附和道,“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可以靠着那本破书就能学会无我二刀流了!这种悟性都快赶上源一大人了!” 至于宗海、显海、松本3人此时也在那鼓着掌,用行动表达着自身的惊讶和赞叹。 对于间宫等人的这些赞美,绪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随口说着“只是运气好”之类的话语来敷衍间宫等人。 至于阿町……此时则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为、为什么……”阿町呢喃着,“竟然……真的让你办到了……一个晚上的时候就学会了不知火流的潜行术……” 就在阿町还未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时,一旁的牧村就已经贼笑,用带着嘲讽口吻的语气说道: “看样子——不知火流的忍术似乎也不像某人所说的那样特别地难嘛。” “短短一个晚上的功夫,就让绪方老兄掌握了你们不知火流的潜行术。” “哎呀,看来——绪方老兄在忍术方面真的是很有天赋呢。” 听到牧村的这一番话,阿町不知为何,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怪异。 用贝齿咬了咬下嘴唇后—— 呼! 只听“呼”的一声响,阿町像逃跑似地逃进了天满寺、逃去了天满寺的后堂。 “阿町!”绪方在愣了一会后,赶忙追了上去。 至于从刚开始就在看热闹的间宫等人…… 砰! 间宫重重地锤了牧村一拳。 牧村一边因疼痛而倒吸着凉气,一边一脸无辜地说道: “干嘛打我?” “……牧村。”间宫脸色不善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以前在京都当差的时候,为何不受女孩欢迎吗?” “不知道……”牧村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你这样的反应、这样的回答,不就已经是在变象回答了我刚才的这个问题了吗?” 没好气地留下了这句话后,间宫提起他的刀离开了现场。 宗海、显海、松本3人朝牧村投来怜悯的目光后,也纷纷离开。 只留下牧村一人还一脸茫然地坐在原地。 …… …… 天满寺,后堂,绪方和阿町的房间。 阿町在冲回后堂后,便直接回到了她和绪方的房间。 紧跟在阿町身后的绪方在拉开纸拉门后,便看到阿町已经缩进了被窝中。 因为阿町侧着身子的缘故,绪方只能看到阿町的后背。 “阿町……”知道阿町不可能睡着的绪方无奈地苦笑了下,“牧村那家伙刚才的那番话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他并没有什么恶意。” “我待会就让那家伙道歉。你别生气了。” “……不用这么麻烦。”缩在被窝中的阿町轻声道,“我也并没有生气……” “刚才牧村他所说的话也并不全是错的……” “……阿逸。真羡慕你啊……你在忍术方面竟然有着这么高的天赋……” “只是运气好而已。”绪方随口说道。 “运气好吗……要是我也有这么好的运气就好了……” “你怎么了……?”绪方朝阿町投去疑惑的目光。 绪方敏锐地听出——阿町的语气怪怪的。 “没什么……就只是很羡慕你而已……夜深了,我先睡了。晚安。今晚就按照老样子,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 说罢,阿町紧了紧身上的被子,不再多言。 绪方感知地出来阿町现在的状态并不像她刚才所说的那样是“没什么”,但既然阿町都说了她要睡觉、同时她现在的模样也摆明了不想再多说话。 因此绪方只能将都已经涌到嘴边的各种问句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自口中吐出。 第215章 “宗海,坦诚相待吧” 翌日,清晨—— 已经做好出发准备的绪方4人站在天满寺的寺门前,对各自身上的装备做着最后的检查。 宗海、显海、松本3人则都站在寺门口,准备给绪方等人送行。 今日,绪方4人便要启程前往这座岛上唯一一处还有人类群居的地方——丰和村,查找有价值的情报,并寻找能够出岛的手段。 绪方4人打算前往丰和村,而松本则打算留在天满寺。 “我就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跟着你们深入这座岛的内部,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我还是留在天满寺吧。”——这便是松本的原话。 在阿町正检查着自己的火药、弹丸等物是否带齐时,牧村突然走了过来。 “阿町小姐……”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过来……跟你道歉的而已。” “欸?道歉?”阿町一脸疑惑。 “抱歉啊……”牧村一边说着,一边抓了抓头发,“我昨天晚上……说了一些对你很不礼貌的话。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啊,昨晚的事啊……”阿町无奈地笑了笑,将手高高举起拍了拍牧村地肩头,“昨晚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已经不在意了。” “你不在意了就好。”牧村长叹了一声后,补充道,“我其实没想过要来向你道歉的……是绪方老兄他今天一大早气势汹汹地过来找我,让我来向你道歉。” “绪方老兄那时的表情可吓人了……一副我如果不来向你道歉,就要一刀斩了我的模样……” “原来是阿逸他让你来道歉的啊……”阿町一边嘟囔着,一边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在了正在和宗海说些什么的绪方。 …… …… “宗海,丰和村的村长——近之助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绪方一边检查着挂在腰上的饮水等物,一边朝身前的宗海这般问道。 “近之助啊……他是一个很认真、很正直的人。” “他不仅是丰和村的村长,同时也是这座岛上家境最优渥的人,他的房子是这座岛上最大的,在进入丰和村后,你们直接去找最气派的那栋房屋就可以了。那一定就是近之助他的家。” “近之助他什么都好,只可惜就有一个小小的毛病,那就是非常地喜欢整齐。收拢东西时,都喜欢按照特定的规律来摆放。” “啊,对了对了。” 想了什么似的宗海,快步走回了天满寺的后堂。 等宗海他回来时,他的手上多了一柄怀剑。 “这柄怀剑你们拿着。”宗海将手中的怀剑递给绪方。 “这是?”绪方疑惑道。 “我之前说过吧——恩师与近之助的交情很好,这柄怀剑是近之助曾经赠送给我们天满寺的礼物。” “若是见到了近之助,就跟他们说——你们是天满寺的友人,然后向他展示这柄怀剑。” “这样一来,就能证明你们的确是是友非敌。” “这样啊……多谢,这玩意很有用。” 将这柄怀剑收好后,绪方朝身旁的阿町等人问道: “都检查完了吗?有没有什么忘记带的东西?” “没有。”阿町摇了摇头。 间宫和牧村二人也跟着摇了摇头。 “那么——就出发吧。”绪方高声道。 “各位施主,小僧在此祝你们……” 宗海的话还没有说完,绪方便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在出发之前,宗海,坦诚相待吧。” 绪方偏转过头,将锐利的视线扫向宗海。 “我们……稍微聊一聊吧。” 脸上不再有其他多余的情绪,只有严肃之色。 不仅是显海等人,就连阿町、间宫他们也朝绪方投来疑惑的目光。 唯有宗海神色一变,仍旧在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施主,不知你想和我聊些什么呢?” “宗海。”绪方正色道,“我昨天在水井旁就已经暗示过你了。” “若是有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及时告诉我们。” “我当时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给你一个……将功补过,彻底把你已知的事情都说清楚的机会。” “我想给你留点面子,不想撕破你我之间最后的脸皮。” “但是……我从昨天晚上一直等到现在,都没有等到你来阐明你所知的一切。” 宗海此时的表情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一直挂着抹云淡风轻的微笑了。 虽然还是挂着抹淡淡的微笑。 但此时他脸上的这抹微笑,多了几分苦涩之色。 “既然宗海你不愿意自己主动来说,那我现在就主动问了。” “宗海。”绪方的双眼微微眯起,眼中迸射出寒光,“你早就知道利农河的河水有问题了,我说得没错吧?” 绪方此言一出,除了宗海、显海二人之外的其余人纷纷面露错愕之色。 “……施主。”宗海轻声反问道,“你……何出此言?” “在你昨天告诉我这座岛的岛民们的生活用水都取自利农河时,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搜索完那座幕府研究人员们所遗留的驻地,得知仅仅只是登岛不足一个月的士兵也会变成食人鬼时,我就确信——利农河的河水一定有很大的问题。” “这座岛所有的岛民都会变成食人鬼,只有你的恩师例外。” “这说明——你恩师和其他岛民之间,在生活方式上肯定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绪方此时的音调逐渐高昂了起来: “在你昨日告诉我——其余岛民的生活用水取自利农河时,我就知道了你们天满寺和其他岛民的生活方式上最大的不一样,就是你们的用水不同。” “天满寺平常的生活用水,都取自直通地下水道的水井。” “幕府的研究人员们不知道这座岛上存在你恩师这一个不会变成食人鬼的例外。所以他们没有及时注意到利农河的河水可能有问题——这情有可原。” “但宗海你自个没注意到利农河的河水有问题,这就情无可原了!” “你知道恩师不会变食人鬼,就只有其他的岛民会变食人鬼,所以只要将你们之间的生活方式做个对比,轻轻松松就能发现你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用水的不同!” “可你却从未跟我们提及过河水的问题,还跟我们说你不知道岛民们变成食人鬼的原因是什么……” 说到这,绪方眼中的寒光越发凌厉,左手已经按在了腰间打刀的鞘口上。 “而且……你拥有能压制‘不死毒’的药……这一点也同样相当可疑。” “在你向我展示过那能够压制‘不死毒’的药时,我就注意到你身上肯定有问题。” 第216章 2名来自京都的医生 “我虽然不懂医药,但是我知道——研发医药没有那么简单。” “需要有大量的实验体,一点一点地做实验,一点一点地试出拥有足够药效的药。” “这座岛上,哪来的那么多感染了不死毒的人给你做实验?” “在没有足够实验体的情况下,你是怎么做出可以压制不死毒的药的?” “更何况——在参观你的药房时,我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器皿中有装有‘不死毒’、或是感染了‘不死毒’的血液。”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在研究可以压制‘不死毒’的药,但你的药房里却没有任何一个器皿装有‘不死毒’,这不论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吧?” “那能够压制不死毒的药,根本就不是你做的,而是别人给你的——我说的对吧?” 话说至此,不仅仅是绪方,就连阿町、间宫等人,此时也都朝宗海投去警惕、不善的目光。 至于那名站在宗海旁边的松本,此时也悄悄地远离了宗海。 “大家误会了!” 在大家等待着宗海开腔时,显海突然大喊一声,并张开双臂,拦在了绪方和宗海之间。 “宗海大师他因为一些苦衷,的确跟大家隐瞒了一些事情!”显海急声道,“但宗海大师他不是坏人!” “是不是坏人,等宗海他把他原本隐瞒的事情跟大家说清楚了再说。”绪方轻声道。 “……显海,你让开吧。”宗海长叹了一口气,随后苦笑道,“看来侥幸心理真的要不得啊……” “小僧本以为你昨天在水井旁跟我所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唬小僧、套小僧话的……” “没想到你真的发现了小僧隐瞒了非常多的事情……” “宗海……”阿町迟疑道,“你该不会……就是害这座岛的岛民们变成食人鬼的罪魁祸首吧?” “不。”宗海赶忙摇了摇头,“罪魁祸首并不是小僧。” “小僧只知道大家会变成食人鬼,跟利农河的河水有关,至于为什么会变,小僧就不清楚了。” “诸位施主,小僧现在就把原本隐瞒的所有事情,跟大家说清……” “在大概……2年前吧。来了2名应该是从京都那来的医生。” “这2名医生据他们所说是对师徒,操着京都的口音。” “那名师傅自称为和世。” “徒弟自称为和直。” “这对师徒说他们打算迁居至此,在给岛民们提供诊治的同时,潜心研究医学。” “他们把他们的家安在了我们天满寺的旁边。” “他们白天外出行医,晚上归家休息。” “我们与这对师徒平日里并无过多的交情,平日里我们和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情,就是他们的生活用水都取自我们天满寺的水井。” “毕竟只是一些水,再加上他们每天都有付‘租水钱’给我们,所以我们也就任由他们自由地取用我们天满寺的水。” “然而……这对师徒在搬来这儿没过多久,便火急火燎地离开了这座岛。” “在离开这座岛时,还特地给他们原来搭建的木屋用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 “在离开这座岛的前夕,这对师徒的那名徒弟——也就是和直专门找上了小僧。” “塞给了小僧2颗药,跟小僧说:‘这2颗药能够压制毒性很强的毒,如果有人中了很强的毒,就让他服下,那人说不定能因此得救’。” 听到这,绪方挑了挑眉:“那2颗药就是……?” “没错,就是那2颗能够压制‘不死毒’的药。”宗海苦笑道,“施主,就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这药不是小僧做的,而是和直他交给小僧的。” “将这2颗药交给小僧的同时,还告诫了小僧一句——从今往后,可以用利农河的水洗手、洗脸、洗澡、洗衣服,可以用来做一切的事情,唯独不能用来喝。” “告诫了小僧这一句话后,他便跟着他师傅离开了这座岛。” “小僧当时也没有在意。只以为他是嫌弃利农河的河水没有那么干净,所以在这对师徒离岛后,小僧就把和直跟我说的这句话给抛在脑后了。也没告诉恩师他此事。” “过没多久……第一个食人鬼便在这座岛上出现了……” “直到食人鬼出现,小僧才后知后觉地得知和直当时和小僧说的这些话的用意是什么……” “那对师徒……想必便是让这座岛的岛民们变成食人鬼的罪魁祸首吧……” “既然你早早地就知道了利农河的河水有问题,为什么不将这件事告诉给其他的岛民们?”阿町急声道。 “女施主……你知道如果告诉其他岛民们利农河的河水有问题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宗海的脸上的苦涩意味已经浓郁至极。 “这座岛上,只有利农河这一条河流。” “如果这条河流不能用的话,唯一有可用水源的地方,便仅剩……这里。” 宗海指了指地下。 “当时,所有的岛民都会涌到这里来,这样的话,就会……” “就会影响到你们天满寺的生活。”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出声的牧村,此时面无表情地接话道,“因为担心自己和恩师的生活会因此受到影响,所以决定隐瞒了这一真相。我说得没错吧?” “……你说得不错。”宗海缓缓闭上了双眼,“我不仅瞒过了其他的岛民们,也瞒过了恩师……仅仅只是因为我的自私……” “和世……和直……”阿町咀嚼着这2个人名,“宗海,那你记得这2人的相貌吗?” “小僧只记得他们的长相都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而且就算小僧记得也没有用,小僧并不会画画,没法给你们画出那2人的长相。” “他们两人身上最大的特征,大概也就是有着一口很纯正的京都口音。” 说到这,宗海顿了一下。 在沉默了一会后,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接着说道: “小僧之所以跟诸位施主隐瞒这些事,是因为小僧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打算蒙混过关……” “小僧现在真的是把所有已知的事情都告知给各位了。这一次真的是没有半点保留。” “好了……诸位施主……” 宗海虽然说的是“诸位”,但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定格在绪方的身上。 “小僧不会逃也不会避,想怎么惩罚小僧,悉听尊便。” 第217章 在岛上扎根的囚犯们(上) 不仅仅是宗海将视线定格在绪方身上,阿町、间宫、牧村他们都看着绪方。 宗海默默地站在原地,双臂自然下垂,脸上仍旧挂着那抹淡淡的微笑。 而自宗海开始讲述他所隐瞒的事情后,便一直默不作声的绪方则继续沉默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宗海。 至于显海则焦急地站到了一旁,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过了好久,绪方才终于出声打破了沉默。 而绪方所说的话是—— “……各位,我们走吧。” 说罢,绪方便不做任何迟疑地转过身去。 望着转身离去的绪方,宗海的脸上浮现出诧异之色。 “我可是一直将这些重要的事情瞒着你们哦。”宗海轻声道,“你不报复、惩罚我吗?” “你打算让我怎么报复你?”绪方扭过头,看了宗海一眼,“一刀把你斩个半死吗?” “你这种害怕其他人打扰到你和恩师的生活,而选择向所有岛民隐瞒利农河的河水有问题的做法,我不做任何评价。” “就算真的要惩罚你,也应该是这座岛的岛民们来惩罚你,而不是我。” “而且……你一直以来都有在为自己的这种自私做法暗自感到后悔,对吧?” “一个铁石心肠,只顾着自己、只想独善其身的人,可不会分出一颗珍贵的药来救一名素不相识的、中了‘不死毒’的囚犯。” “同时也不会将另一名囚犯收为同门。” “更不会在遇到遭难的一男一女后,会及时出手相救,并给这一男一女提供住处、食物、饮水。” “与其在这等待着被我给惩罚,倒不如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措施。” 说罢,绪方不再多言,径直朝天满寺之外走去。 阿町、间宫、牧村3人在面面相觑了一会后,便紧跟其后。 至于松本——他看了看宗海和显海,然后又看了看已经远去的绪方等人。 最后咬了咬牙,快步朝绪方等人的背影冲去。 天满寺的寺门,仅剩下宗海和显海二人。 望着绪方他们那越变越小的背影,宗海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过了好一阵后,宗海才发出了几声轻笑: “吓死人了……”宗海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身旁的显海说道,“小僧刚才真的做好了因为向诸位施主隐瞒重要的事情,而被愤怒的绪方施主给一刀砍死的准备的……有种捡回一条命的感觉啊……” “宗海大师你又没做什么错事!”显海不服气地说道,“你也是这‘食人鬼之乱’的受害者啊!真正做了大错事的人,应该是和世、和直这2个医生!这2人一定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宗海没有去接显海的话,而是继续直勾勾看着绪方等人的背影。 望着绪方等人那快要从视野范围内消失的背影,宗海轻声道: “补救的……措施吗……” …… …… “哟,松本老兄。”牧村一把揽住跟过来的松本的肩膀,用半开玩笑的语调说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当然得跟过来了……”松本用无奈的口吻说道,“在听完宗海他刚才的那番话后,我哪里还敢独自待在这种人的地盘上啊……” “哈哈哈哈!”牧村爽朗地大笑了几声,“说得也是。” “我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松本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一路上就拜托你们的照顾了……如果你们受伤了,我可以帮你们疗伤。” “放心吧。”牧村将揽住松本肩膀的手收紧了些,“我这人啊,最擅长保护别人了!” 在牧村与松本在那热情地“你侬我侬”时,走在绪方身侧的间宫嘟囔道: “没想到那个宗海竟然隐瞒了这么多事情啊……” “喂……”绪方偏转过头,朝身旁的间宫投去无奈的目光,“我昨天应该是有把我所知的那些情报告知给你的吧?你难道没有自个发现利农河的河水有问题吗?” 在昨天结束了对幕府研究人员驻地的探索、领着间宫他们前往天满寺的这一路上,绪方与间宫等人便已经交换了彼此目前已知的所有关于这座岛的重要情报。 像天满寺有水井、宗海的恩师死后没有变成食人鬼——这一重要的情报,在返回天满寺的那一路上,绪方统统告知给了间宫。 “算是我糊涂了吧……”间宫苦笑道,“我一时之间,还真没有想到水源的问题……” “阿逸你既然早就注意到了宗海有问题,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呢?”阿町没好气地说道。 “因为我想给宗海他留点脸面。”绪方轻叹了口气,“如果他肯自个主动说出自己所隐瞒的真相,我就把他欺瞒我们的这一事当没有发生过……可惜啊……” 说罢,绪方扶了扶腰间的刀。 “好了,这话题就到此为止吧。”绪方正色道,“我们努力一下,抓紧时间赶在天黑之前抵达丰和村!” …… …… 此时此刻,岛内某处—— “哈……哈……哈……哈……” 七卫门贪婪地将每一丝空气吸进肚中。 即使双腿已经发软、发痛,但在求生欲的作用下,他仍旧拼了命地向前奔跑着。 七卫门的身旁,是他其余的同伴们。 七卫门的身后,是紧追不舍的食人鬼。 在被绪方和阿町二人灭了一半的人手后,七卫门便率领着残余的同伴们一边向岛中心进发,一边寻找着新的、可以拉到麾下的其余同伴。 找到更多新的同伴,最后顺利达到赦免的条件,离开这座岛并顺利恢复自由之身——这是七卫门心中最理想的剧本。 然而——就在刚才所遭遇的事情,令七卫门心目中的这最理想的剧本濒临破灭的边缘。 他们刚才所遭遇的事情,便是——遭遇了大股的食人鬼。 这是自登岛后便一直在岛的边缘地带徘徊的七卫门等人第一次撞见食人鬼。 而他们的下场,自然是——被无法杀死的食人鬼给瞬间撕碎了所有的斗志与士气。 于是便出现了七卫门和他的同伴们开始拼命地逃的这一幕。 “啊啊啊啊啊啊——!” 这已经是七卫门不知道第几次听到身后响起同伴的惨叫。 但七卫门连转回头去看一眼的勇气与余力都没有。 同伴什么的,七卫门早就顾不上了,他现在只想快点逃离这里、逃离这帮食人鬼。 只可惜——体力并不怎么杰出的七卫门,即使已经榨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却还是没有办法再让自己更快一些。 不仅没有办法更快一些,因体力和力气快要耗尽的缘故,七卫门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啊啊啊啊啊!”强烈的恐惧之情,让七卫门不由自主地开始发出绝望的呐喊。 就在这时—— “喂!你们这些家伙!” 七卫门等人的前方突然响起了一道陌生的男声。 循声朝前望去后,七卫门惊讶地发现——在他们的前方聚集着不少——人! 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眼瞳为紫色、面无表情的食人鬼。 七卫门粗略地数了一下,共有16号人。 这帮人中的为首之人个子中等,脸上有条纵向的大刀疤,穿着一身特殊的黑衣,上身的和服是窄袖的,下身的袴稍微有些紧身。 “到我们这儿来!”穿着特殊黑色服装的黑衣男朝七卫门等人喊道,“我们帮你们拦下这些食人鬼!” 听到黑衣男的这一句话,七卫门的第一个反应是——真的假的。 但体力快要耗尽的现在,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咬了咬牙,朝身前的这堆人群冲去。 在七卫门和他身旁的这几名仅剩的同伴冲了过来后,黑衣男挥了挥手,他周围近一半的人手立即朝那些追杀七卫门等人的那堆食人鬼冲去。 ——这帮人难不成有办法击杀这些怪物?! 七卫门一边在心中这般惊讶地大呼着,一边赶忙看向黑衣男他们的战斗。 在一旁认真地观战后,七卫门发现——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去杀这些食人鬼。 而是分成了好几个小组,以小组为单位去对付那些食人鬼。 他们先是将食人鬼杀死,将食人鬼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后,令食人鬼来追他们,然后顺势将食人鬼引到别的方向。 “你的那些同伴……没问题吗?”七卫门忍不住这般嘟囔道。 “没问题。”站在七卫门身旁的黑衣男随口说道,“他们几个的脚程很快,也有经验。更何况这个地方树木很茂盛,他们轻轻松松地就能将食人鬼甩开。” 第218章 在岛上扎根的囚犯们(下) “呼……”黑衣男长出了一口气,“不过也幸好追你们的食人鬼不多,如果数量太多的话,我们也爱莫能助了。” “十分感谢你们的出手相救!” 只感觉捡回一条命的七卫门,赶忙用热情至极的态度向黑衣男等人道着谢。 同样赶忙迎上来道谢的人,还有七卫门的那几名同伴。 在刚才那些食人鬼的追击下,有顺利跟在七卫门身旁的人,仅剩——4人。 对于以七卫门为首的这几人的道谢,黑衣男的反应很平淡。 “哼,这样啊。”黑衣男笑了笑,“你们很感谢我们啊?” 黑衣男的语气很奇怪。 听出黑衣男的语气有异的七卫门,刚想说些什么,便只见黑衣男大手一挥,那些原本帮助他们阻挡食人鬼的那些人立即端起他们各自手中的武器,将七卫门等人团团围住。 “等、等等!”慌了神的七卫门赶忙说道,“你们打算做什么?” “没打算做什么。”黑衣男耸了耸肩,“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宗太郎,是个忍者。” “你们几个是第4批登岛的囚犯吧?” “我们都是前几批登岛的囚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算是你们的前辈了。” “前几批……登岛的人?”七卫门的脸上浮现出惊愕之色。 “你是不是感到很吃惊?”自称为宗太郎的七卫门嗤笑了一声,“是不是没想到前几批登岛的囚犯,还有这么多人活着。” “那我就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吧——我是第1批登岛的人。已经在这座岛上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们刚才的援助,可不是免费的。” “我们救了你们的命,而你们就以命回报我们——这很公平,我说得不错吧?” “你、你们打算让我们做什么?”尽管强打精神、故作镇静,但七卫门的声音还是因恐惧和紧张而微微发颤着。 “别紧张!”宗太郎亲切地拍了拍七卫门的肩头,“我们不会对你们怎么样,我们要求你们所做的事情,反而还对你们很有利。” “我们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加入我们。” 宗太郎朝七卫门张开了他的双臂。 “我们这些人之所以能存活至今,都是因为团结、互帮互助、互相协力。” “我们现在正在集结尽可能多的战力。” “你们几个加入我们后,除了会少些自由之外,你们将能得到在这座岛上最稀缺的东西——安全!” “那么——”宗太郎笑眯眯地说道,“你们的选择是?” 七卫门看了一眼周围的那些面晃晃的刀剑,在心中暗骂道: ——什么我们的选择是什么! ——这还有得选吗?! ——我们若是敢说半个‘不’字,肯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们! 七卫门虽然已经在心中骂开了,但他的外表却和他的内心截然相反。 七卫门笑容可掬地朝宗太郎点头哈腰着,然后恭敬地说道: “我加入!请务必让我加入!我一直都希望能够加入这种大团队啊!我早就受够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了!” 在七卫门率先表态后,七卫门周围的其余同伴们也纷纷抢着表达着自己愿意加入的意愿。 望着“自愿”加入的七卫门等人,宗太郎笑得很开心: “不错!那么——我就先带你们回我们的大本营,让你们先见见我们的老大吧!” …… …… “死、死路?!” 在登岛第一天的那个雨夜里受七卫门所邀而加入他团队的那个只会偷窃的窃贼——平十郎,在逃离食人鬼的追杀时,不幸与七卫门等人走散。 更不幸的是——走散也就罢了,有2只食人鬼对他穷追不舍。 更加不幸的是——被2只食人鬼穷追不舍也就罢了,他还十分不走运地跑到了一条死路。 平十郎绝望地看了几眼身前的死路,然后又绝望地看了看身后朝他紧逼而来的那2只食人鬼。 随后一边眼中含泪,一边拔出了腰间的刀。 此时此刻,仅剩握紧手中的刀才能给平十郎带来一点点的安全感。 虽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平十郎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做着祈祷: ——神啊……!佛啊……!谁都可以!快来救救我吧! 这2只食人鬼已经快到冲到平十郎的跟前。 双臂抖个不停的平十郎,因恐惧而把双眼紧闭。 就在这时—— 嗤! 刀刃切开血肉与骨头的巨响自平十郎的身前炸响。 随后,平十郎感受到大量温热、腥臭的血液喷溅到自己的身上。 平十郎在心中一边疑惑地询问着为什么,一边缓缓睁开了双目。 睁开双目后,首先映入平十郎眼中的,是昏暗至极的环境。 身前像是有什么巨物挡住了光线。 那2只食人鬼——统统被齐腰斩成了两截。 平十郎定睛望去,赫然发现——挡住他身前光线的东西,是一个人! 一个身高极其高大的人! 平十郎要把头仰到近乎最高才能看到此人的头。 这名巨汉站在平十郎的身前、那2只食人鬼的身后。 手中提着一柄还在滴血的大薙刀——一看便知,是此人刚才斩杀了这2只食人鬼。 这名巨汉身着以白、黑两色为主色调的僧衣,脚上没有着足袋,瞪着一双两齿木屐。 这名巨汉的形象,令平十郎不由得回想起平安时代源义经的左膀右臂——弁庆。 这名巨汉把头俯低,看了一眼平十郎,随后轻声道: “是活人啊……” 巨汉的这句话,令平十郎终于回过了神来。 “多谢你出手相救!”平十郎先是道了声谢,随后急声道,“我们快点趁现在离开这儿吧!这2个怪物很快就要复生……” 嗤! 平十郎的话还没有说完,利刃劈开血肉与骨头的声音再次炸响。 这一次的声响,是自平十郎的头顶……不,应该是自平十郎的身上响起的。 巨汉二话不说,直接挥动手中的大薙刀,对准平十郎的脑袋来个纵劈,将平十郎的脑袋直接劈碎。 平十郎连发出悲鸣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软软地瘫倒在地。 “啊~~”巨汉发出一道舒畅的呻吟,“还是杀活人最有意思了,这些怎么杀都杀不死的家伙,杀起来一点劲也没有。” 说罢,巨汉再次一挥刀,将刚刚复活的那2只食人鬼再次斩毙。 第219章 潜入开始 落向西天的太阳映照着密布天空北半部的云,天空开始染上日没的色彩,地上的光线也因此变得阴暗了起来。 绪方一边擦着快要顺着下巴滴落下来的汗珠,一边看着身前那巨大的木墙,嘟囔道: “终于到了……和宗海他所说的一样啊……丰和村外围的木墙最矮也有3间以上……” 绪方等人清晨出发,直到现在已是黄昏时分,终于抵达了这座已被木墙围起的丰和村。 之所以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成功抵达丰和村的木墙之下,是因为绪方他们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躲避食人鬼上。 从天满寺到丰和村,绪方等人足足遭遇了3波食人鬼。 绪方他们现在的头等任务,是赶往丰和村,可没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浪费在这些食人鬼身上。 所以对于这3波食人鬼,绪方等人依靠地形,将其统统甩开。 所以也因此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若没有那些挡路的食人鬼,以绪方等人的脚程,本可以赶在中午之前抵达丰和村。 “哈……哈……哈……哈……”松本扶拄旁边的一棵大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喂,松本老兄,你还好吗?”松本这剧烈的喘息,让牧村都不由得对其关切了起来。 “哈……还……还好……哈……只是……我已经彻底没有力气了而已……哈……” “喂喂喂。”牧村一边轻拍着松本的背,一边说道,“你的体力怎么这么差啊?才这么两下就没有体力了。” “我可是医生啊……”松本没好气地说道,“和你们这些习武之人不一样……” “好……”正朝后方张望着的间宫呢喃着,“没有食人鬼追过来……看来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说到这,间宫顿了下。 随后轻叹了口气,感慨道: “那些就是食人鬼吗……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不死的存在……” 今日,是间宫和牧村他们第一次遭遇食人鬼。 在遇到第一波食人鬼时,为了亲自实验食人鬼是否真的是杀不死的,间宫和牧村二人还冲上去亲身挥刀实验了一番。 随后十分直观地感受到了食人鬼那怎么杀也杀不死的这一特性的恐怖。 在牧村照顾松本、间宫检查后方有没有食人鬼跟来时,绪方和阿町则观察着身前那高大的木墙。 这木墙的制作相当地粗糙。 就只是将一根根粗大的木柱绑在一起,然后立起来而已。 每一根木柱还长短不齐,有些木柱长一些,有些木柱短一些。 可以看出——当时在制作这木墙时,制作人们非常地焦急,也顾不上去将每根木柱都切成同样的长度了,只要足够长就行了。 在木墙的后面,每隔一段距离就立有一座木制的瞭望塔。 这些木制的瞭望塔比木墙要稍高一些,只要站在上面,就能看到墙外的景象与动静。 在绪方等人的不远处,就立有一座瞭望塔,不过这座瞭望塔上却没有人在上面站岗。 虽然无人在那站岗,但绪方等人还是一直规规矩矩地藏身在一处隐蔽的灌木丛中。 即使那座瞭望塔上有人站着,因视角的缘故,也发现不了绪方等人的身影。 望着身前的这一巨大木墙和那些瞭望塔,阿町轻声道: “看来……这丰和村里面一定有手艺不错的木匠。” “这木墙也就罢了,但那些瞭望塔可不是外行人能够做出来的。” “只不过——这些瞭望塔的布置都相当地业余。这种业余的布置方法,导致瞭望塔上的站岗人员有相当多的视觉死角。” “对于擅长潜入的人来说,这种木墙就属于随随便便就能逃过监视并翻进去的类型。” “丰和村毕竟只是普通的农村而已。”一旁的绪方苦笑着接话道,“你觉得里面会有擅长城防的防御大师吗?他们能够建出这样巨大的木墙,还能配上这么多的瞭望塔,我觉得已经挺了不起的了” 观察完丰和村的木墙后,绪方和阿町转过身去,开始和身后的间宫等人开作战会议。 “等天黑之后,我就和阿町潜入进去。”绪方说道,“你们3个就在墙外等候着吧。” “我和阿町会尽快回来的。” “间宫大人,牧村大人。”松本以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抓住间宫和牧村二人的衣袖,“请二位务必保护在下!” “放心吧,松本老兄。”牧村一把揽住松本的肩头,“这个地方又没有食人鬼,安全得很,我们就在这里一边闲聊,一边等待绪方老兄他们回来就可以了!” “希望丰和村里面能有关于‘不死’的更多的有用情报啊……”间宫嘟囔着。 “相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丰和村里面有没有多余的小船。”绪方接话道。 …… …… 绪方等人藏身于灌木丛中,一边吃着各自的饭团恢复着体力,一边默默地等待着黑夜的降临。 今夜是个阴天。 层层云朵遮蔽天空,横卧在天空与大地之间。 待夜幕落下后,阿町抬头看了一眼夜空,随后轻声道: “运气不错……今夜是个阴天……阿逸,准备出发了。” “嗯。”绪方一边说着,一边默默地脱下了他身上的那件浅葱色的羽织,交给了身旁的牧村保管。 浅葱色这一颜色太过明亮,穿着它容易被人给发现。 除了这件浅葱色的羽织之外,绪方的其余衣服都是暗色系的,和服是深蓝色,袴和袜子是黑色的。 所以只要把羽织脱掉,绪方身上的这身衣服就很适合用来当作“潜入服”。 除了把羽织交给牧村他们保管之外,交给牧村他们保管的东西,还有绪方自登岛到现在捡来的那些刀。 背着一大堆刀,自然是不方便进行动作需要尽量灵巧的潜行。 所以绪方只保留腰间的打刀和胁差,其他的刀统统暂时交给留在墙外待命的牧村他们暂时保管。 “祝你们武运昌隆。”间宫轻声祝福着绪方和阿町。 “嗯。”绪方点了点头,“我和阿町会快去快回的。” 说罢,绪方便偏转过头,与阿町一起观察起离他们最近的那座瞭望塔。 那座瞭望塔上,仍旧没有人在上面站岗。 确认了木墙内没有人在监视绪方他们这片地区的动静后,绪方朝阿町挥了挥手: “阿町,我们走。” “嗯。” 绪方与阿町压低着身体重心,快步冲出了灌木丛,迅速奔到了木墙之下。 二人并没有立即火急火燎地开始爬墙。 而是先把耳朵贴到木墙上,倾听着墙内的动静。 第220章 墙内的光景 确定了木墙的另一面现在没有人后,阿町冲绪方点了点头,随后拔出她的胁差、踮起脚尖,用力地将胁差插进头顶的木墙墙体。 向下扯了扯,确定胁差已经稳固地插入木墙的墙体后,双手紧抓刀柄,以做单杆的动作将自己拉了上去,站在胁差的刀身上。 阿町的胁差是特制的胁差。 其刀柄处绑有厚厚的一圈黑布。 这圈黑布一方面是防止手汗打滑,另一方面则是可以方便阿町利用这柄胁差攀越类似于丰和村木墙这样的高大建筑。 阿町以胁差的刀身做立足点,站立于其上,随后解开胁差刀柄所缠的那厚厚一圈黑布,用嘴巴咬住黑布的底端。 抬头看了一眼木墙的墙顶,确认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以及大致要消耗的力气后,咬住连接着胁差刀柄的黑布,双足发力,猛地向上一蹬,朝木墙的墙顶抓去。 丰和村的木墙墙顶没有削尖,所以非常好抓握。 轻松抓住木墙的墙顶后,阿町没有急着将自己拉上去,而是先把头探出墙顶,确认墙内附近是否有人。 “运气不错……”咬着黑布的阿町口齿不清地嘟囔道,“没有人……” 确认了墙内附近没有人后,阿町双臂一拉,将自己拉上墙顶,随后朝底下的绪方招了招手,示意绪方可以上来了。 见阿町已十分顺利地登上了城墙、并示意自己登上来后,绪方不做任何迟疑,开始重复了一遍阿町刚才的动作。 阿町刚才的这套登上城墙的动作看上去似乎相当简单,但其实各种小技巧非常地多。 就比如——如何在插入墙体的胁差上站稳,就有着非常多的技巧在里面。 如果不是因为目前已经掌握了初级的“不知火流潜行术”,否则绪方可没有把握在如此狭小的立足点上站稳。 身高只有1米55的阿町都能跳上木墙的墙顶,那身高远在阿町之上的绪方自然是更加没问题。 凭借着不知火流潜行术,以及自己这身高臂长的优势,轻轻松松登上木墙的墙顶后,阿町松开嘴中的黑布,双手紧抓黑布,将自己的那柄胁差给一点点回收了上来。 这条黑布的用处就在这——利用刀身攀上高处后,可用于回收自己的刀。 “我先下去了。” 附在正在回收刀的阿町的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后,绪方按紧腰间的两柄刀,避免待会下落时、两柄刀的刀鞘互相碰撞发出太大的声响。 随后向下轻巧一跃,将后背紧贴在木墙的墙身,以近似于“滑”的姿势,顺着墙身滑下落地。 绪方刚一落地,阿町也刚好顺利凭借着那条黑布将她的刀回收。 紧跟在绪方之后,跳下落地后,阿町环顾了下四周。 “好黑……好静啊……” “而且感觉气氛有些奇怪……”绪方补上一句。 墙内的世界与墙外的世界——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绪方却感觉两者之间的空气有着天壤之别。 倒不是说墙内的空气充溢着什么难闻的恶臭,而是——空气中弥漫的氛围有些……怪异。 明明这座木墙之后应该还有一些人类生存,但是墙内的空气中却一直散发着死寂的气息,感受不到什么烟火气。 “先深入进去看看吧。”绪方道。 “嗯。” …… …… 绪方和阿町二人猫低着身子,循着昏暗处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着。 今夜的这大阴天,令绝大部分地区都是漆黑一片,这给绪方二人的潜行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向前深入了一段距离后,二人发现了一片庄稼地。 同时,也终于发现了丰和村的村民。 这片庄稼地只是一片普通的水田,几名青年站在这片水田的各个角落,似乎是正在看守这片水田。 这几名青年有男有女,虽然现在因为光线昏暗、视线并不良好,但绪方还是能依稀地看出——这几名青年的脸色和身体状况极差。 全都是皮包骨头,面黄肌瘦,两颊深深地凹陷进去——一看便知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地吃过东西了。 绪方怀疑——如果刮一阵强风过来,这几名青年可能连站稳都做不到。 望着正在水田上站岗的这几名年轻人,绪方与阿町纷纷感到松了口气。 在潜入丰和村之前,绪方等人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那便是——丰和村的村民们都死了。 自丰和村用木墙隔绝了外部的世界后,宗海便再没有和躲在木墙之后的岛民们有过交流,所以宗海也不知道在那木墙之后是否还有活人。 这片水田上还有人站岗,便说明——木墙内还有不少人仍活着。 小心地避开这片水田,以及这片水田上的那几名青年后,绪方和阿町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前深入着。 “我说……阿町啊。”紧跟在阿町身后的绪方,此时冲阿町苦笑着轻声道,“你背后的那挺铁炮真的不碍事吗……” 因为阿町走在绪方前头的缘故,所以绪方能很清楚地看到阿町背后的那挺因铁炮,因阿町正移动的缘故,而以轻微的幅度摇晃着。 绪方看着就感觉这挺铁炮很碍事,于是忍不住朝阿町这般问道。 对于绪方的这一疑问,阿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不碍事,不碍事。我早就习惯背着铁炮了。背着铁炮是不会妨碍到我做任何动作的……啊,阿逸,快看,看到村子了。” 绪方循着阿町手指所指的方向朝前望去。 只见二人前方的黑暗处有着点点火光闪动着。 借着这些火光的照耀,绪方能勉强看到建筑物的影子,已经在这些火光下晃动的人影。 “给。”阿町朝绪方扔来一块黑色手帕。 绪方定睛一看——这块黑色手帕眼熟至极,正是前天二人搜索那座荒废的村子时,阿町借给他包住口鼻的那条手帕。 “像我一样把口鼻包住。”阿町一边说着,一边也掏出了条黑色手帕并蒙住自己脸部眼睛以下的位置。 “为什么要包住口鼻……”绪方虽然感到很疑惑,但还是乖乖遵照阿町所说的那样,拿起阿町刚递给他的这条手帕,规规矩矩地包好了自己的口鼻。 “这样能减轻你的呼吸声……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是我们不知火里的规矩——在潜入目的地时,要注意做好对自己身份的保护。走咯,阿逸。” 循着昏暗的阴影处,绪方和阿町一点一点地靠近着丰和村。 刚靠近到可以清楚地看清丰和村的最外围房屋的范围时,绪方二人便听到丰和村的村内响起一声响亮的大喊: “大家!开始分发明日的早餐了!请过来集合!” 第221章 末日光景 这声大喊足足重复了数遍后才停下。 在这声大喊落下后,绪方和阿町相互看了一眼彼此。 “看来……丰和村还是维持着一定秩序的……”绪方率先说道。 “嗯。”阿町点了点头,“我们去看看吧。” 二人都对刚才的这声大喊非常地好奇。 二人一方面是想看看这丰和村还有多少活人,另一方面则是想看看这所谓的“分发早餐”,是怎么个分发法。 绪方与阿町在丰和村的外围一点一点地移动着,寻找着合适的翻入进去的地点。 丰和村内虽然在某些地方有火把照明,但火把的数量并不多,没有被光亮所覆盖的昏暗之处比比皆是,所以绪方与阿町很快便找到了合适的翻入场所。 突入丰和村后,二人便马不停蹄地循着刚才那几声大喊的发源地缓步潜行过去。 仅一会的功夫,二人便找到了他们的目标。 “阿町,快看。”绪方朝前努了努下巴,“我们到了。” 绪方与阿町现在正藏身在两栋房屋的空隙之间。 这种地方往往光线昏暗,同时也很少有人会来这种地方,所以特别适合用来当作藏身之处。 躲在此处的二人,只需将头稍稍向外探出,便能看到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聚集了不少的人。 这些人在2名青年的身前排成2条队伍,从这2名青年的手中领取着米。 不论是这2名青年,还是正在排队领米的青年,他们的模样都和绪方他们刚才在那片水田中碰到的那些站岗的人一样——面黄肌瘦,一看便知是许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刮来一阵风说不定就能倒。 “米可真少啊……”望着正在领米的这些村民们,阿町嘟囔道,“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都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了……” 虽然隔着一些距离,但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都清楚地砍倒了——负责分发米的一名青年,用4根手指夹起一小撮米放进一名老妇的布袋之中。 “他们似乎是按户来给米的。”绪方在一旁轻声附和道,“反正大家都是一条村的人,谁谁谁是哪一户的,大家都一清二楚,所以也不用担心会给错米……” 虽然是按户来给米,但不论是大户还是小户,所能拿到的米都非常地少,彼此之间的差距,大概就是你多一小撮米或是少一小撮米。 每户人家都只能领到这么少量的米,村民们的脸色与体质能好起来才怪了。 ——和我想的一样啊…… 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自我封闭的丰和村实行着“君主专制”以及“配给制”,将所有的物资集中在一起进行统一的发放…… ——丰和村的村长近之助应该就是那个“君主”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个近之助应该颇有人望和手腕,将村子封闭了这么久后,村子还能维持着稳定的秩序。 绪方之前就推测过——如果木墙内的丰和村还有活人居住的话,那么这座丰和村肯定是实行着“君主专制”,在食物等重要的物资上实行着“配给制”。 毕竟在这种近乎于末世的环境下,将权力集中在一处的“君主专制”反倒是最高效、最能带领大家活下去的制度。 当然——高效的前提,是那名负责带领大家的“君主”并不是无能之人。 将目光从仍在派米的人群中收回来后,绪方朝阿町说道: “走吧,阿町。我们去找这座村子的村长近之助。” “嗯。走吧。”阿町点了点头,“现在有许多村民正在这儿领米,刚好方便我们潜入近之助的家。” 绪方和阿町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那便是这座丰和村的村长——近之助。 他身为这“墙内世界”的统治者,所掌握的关于食人鬼、出岛手段等情报肯定是所有村民中最多的。 绪方和阿町极有默契地同时偏转过头,看向村子中那座最气派的屋邸。 在还没进入丰和村时,绪方和阿町就注意到了这座气派的屋邸,因为这座屋邸实在是太过显眼了,其他人的房子都是普普通的矮房,唯有那栋房子是起码有3层高的气派宅邸。 宗海有跟绪方他们说过——近之助不仅是丰和村的村长,同时也是这座岛家境最优渥的人,他的家也因此非常地气派。 所以绪方二人都不需要专门去问其他的村民近之助的家在哪里,只需抬眼一看,便能立即锁定目标。 趁着还有不少村民在那领米,绪方和阿町偷偷地从这处房屋之间的间隙处闪身而出,悄悄地朝那栋气派的宅邸靠去。 …… …… 与此同时—— 离丰和村不远的某处山谷之中。 “喂!新来的!”宗太郎朝七卫门等人大喊道,“这里就是我们的根据地!” 乖乖跟在宗太郎等人身后的七卫门,环顾着四周。 此地是一片位置较隐蔽的山谷,地势颇高。 这座山谷的各个角落都有人或坐着、或站着。 在宗太郎领着七卫门等人进入这座山谷后,这些人立即朝七卫门等人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 有高兴的目光。 有感兴趣的目光。 有……那种赤裸裸的淫秽的目光。 被这些目光扫得心里发毛的七卫门,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不用感到害怕!”领着七卫门等人朝山谷的深处走去的宗太郎朝七卫门笑道,“我们这里严禁欺凌,只要乖乖服从命令,就不会对你们怎么样。不仅不会对你们怎么样,还会好吃好喝好待遇。” “容我姑且一问……”七卫门朝宗太郎轻声问道,“你们已经聚集了多少人了?” “加上你们这几个新来的,有42号人。” “42……?”七卫门挑了挑眉,“你们这么多号人,食物来源在哪?” “当然是去跟这里的岛民们借啊。”宗太郎偏转过头,朝七卫门咧嘴一笑,所展露出来的笑容带着几分狰狞。 “跟岛民们……借?”七卫门面露疑惑之色。 “详细的,我之后再跟你们慢慢说。我们到了。喂!大哥!我带了新人们回来了!” 第222章 向丰和村借米 七卫门等人的前方,是这座山谷的最深处。 在这座山谷的最深处,立着一颗巨石。 有一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仰躺在这颗巨石之上。 在听过宗太郎的声音后,此人立即一个挺身、站立起来,随后用极其轻盈的动作,从巨石上跃下。 直到此人从巨石顶上跃下,七卫门才终于看清此人的样貌。 此人的身高和体重都只能算是普通水平。 身上穿着和宗太郎的衣服近乎一模一样的特殊黑色衣服。 二人不仅仅是服饰类似,就连长相也相当地酷似。 联想到宗太郎刚才喊此人“大哥”,七卫门不难推理出——宗太郎和此人应该是兄弟。 “这位就是我们的兄弟,同时也是我大哥——青太郎。”宗太郎跟七卫门等人介绍着他们日后的首领。 “宗太郎,干得不错!”青太郎朝宗太郎投来赞赏的目光。 “喂!你们几个!报上名来!”青太郎朝七卫门等人喊道。 见青太郎问他们话,七卫门等人赶忙报上了各自的性命。 “我们这儿没有太多的规矩。”青太郎高声道,“仅有的规矩就是要听我的命令!以及不能自相残杀。” “除此之外,我对你们没有别的要求!” 听完青太郎的这番话,七卫门暗自松了一口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以青太郎为首这一集团还算不赖,不是那种会有许多不可理喻的规定的组织。 “对了,宗太郎。你回来地正及时,我刚好又有个任务要派给你做。” “不会又是让我去跟丰和村的那帮家伙借米吧?” “除了这个任务之外,我还能交给你什么任务?”青太郎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反问道。 “现在可是晚上了哦。又要让我大晚上摸黑去借米啊……” “没办法,我们的食物快要吃完了,如果不快点去借米的话,我们连明天的早饭都没着落了。” “好,我知道了。”宗太郎面露无奈之色,轻叹了口气,“我去去就回。” “记得顺便将那几个人带上。”青太郎的脸上浮现出几抹狰狞之色,“只要带上了那几个人,那帮乡巴佬再怎么不情愿,也会乖乖把米交给我们了。” “不用大哥你说,我也会带上他们的。”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挂在了宗太郎的脸上。 “那个……”七卫门以一副小心翼翼的口吻说道,“我想请问一下——丰和村是?” “跟我来,新人。”宗太郎朝七卫门勾了勾手指后,领着七卫门朝山谷的谷口走去。 在七卫门紧跟在宗太郎的身侧后,宗太郎朝七卫门介绍道: “丰和村是这座岛上唯一还有活人居住的村子。” “我刚才不是和你说过——我们平常的食物来源,都是跟这座岛的岛民们借吗?” “我所指的岛民,就是那座丰和村的村民。” “看到了吗?那里就是丰和村。” 在快要走到谷口时,宗太郎朝外一指。 他们所处的这处山谷地势偏高,所在站在谷口向外一望,大有居高临下的态势。 七卫门循着七卫门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在不远处的某片平地上,赫然立着一座相当显眼的不明物体。 “那是是……什么……”因为视野昏暗的缘故,七卫门只能勉强看出一团模模糊糊的阴影,“那是……木墙吗?” “没错。”宗太郎道,“这些乡巴佬也算厉害,竟然能建起这么高的木墙。” “好了,新来的,下去好好休息吧。” “我要去找丰和村的那帮乡巴佬借米了。” 一抹淡淡的微笑在宗太郎的脸上浮现。 虽然是抹微笑,但是外人看到宗太郎的这抹微笑后,肯定不会感到如沐春风,只会感觉不寒而栗。 “话说回来——我也好久没有去过丰和村了……上次去丰和村都是什么时候了……算了,这种事情无所谓了。” …… …… 丰和村,近之助的家。 一名侍女打扮的少女捧着水盆与抹布,迈着小碎步沿走廊向前快步走着。 在来到二楼的一扇巨大的纸拉门前后,半蹲在纸拉门边,轻轻地将这扇纸拉门拉开后,捧着水盆与抹布快步踏入了这座房间。 这座房间没有其他的家具或物事。 只有3面巨大的储物柜分别紧贴着这座房间的3面墙壁。 这3面巨大的储物柜的顶部抵着天花板,其样式像极了药馆里面储备药材的那些药柜。 密密麻麻的柜桶,其总数起码在200以上。 虽然样式很像药柜,但是和药柜不同的是——一般的药柜,每个柜桶的外面都会贴有字符,标注这个柜桶里面装着什么药材。 而这3面巨大储物柜的200多个柜桶的外面什么也没贴,让人搞不清楚这些柜桶的里面都装有什么东西。 这名侍女是来打扫这座房间的。 在装着水的盆子放置在房间的一角、用束袖带扎好自己两边的袖子后,趴伏在地上,准备开始擦拭这座房间的榻榻米。 然而——就在这名侍女刚趴伏在地上时,一柄利刃突然自她的右后方伸来,抵在这名侍女的脖颈大动脉上。 在这利刃抵在她脖颈的同时,一只小手也从她的左后方伸出,死死地按住这名侍女的嘴。 “唔……!唔……!唔……!”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的侍女,连忙发出尖叫。 但因为嘴巴被那只小手给死死捂住的缘故,她的这些尖叫在出口后,只变化为低低的鸣叫。 “别动。别叫。” 一道对这名侍女来说陌生至极的女声自她的后方响起。 “想活命的话,就乖乖的别动别叫。” “否则……” 这道女声的主人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 但她却默默地将利刃靠得侍女的脖颈更近了些。 锋利的刀刃已经微微切开侍女的肌肤。 几滴鲜血已经开始顺着被切开的肌肤向外泌出。 经历了赤裸裸的恫吓,身体抖得越发厉害的侍女,虽然心里更加恐惧了,但还是强行压制住了自己尖叫的欲望,不再出声,也不敢再乱动。 “很好。”这道女声的主人轻声道,“我待会会放开你的嘴。问你一些问题。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不要说些无关的话,更不要乱叫。在我放开你的嘴后,你不要乱叫。” “胆敢乱叫,我就一刀杀了你。” “听明白了吗?” 第223章 墙内的“君主”(上) 侍女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不要忘记我刚才的话。” 最后提醒了这名侍女一句后,这道女声的主人缓缓放开了侍女的嘴。 在嘴巴重获自由后,侍女十分听话地没有大声尖叫,或是多说一些无关的话。 “第一个问题——近之助在哪?” “在3楼……他的房间内……” 因为恐惧的缘故,侍女的声音抖得非常厉害,连一句完整、流畅的话都说不出来。 “第二个问题——他的房间在哪?” “从……旁边的楼梯上去……右转第2个房间……就是近之助大人的房间……” “第三个问题——近之助他现在在房间吗?” “在……肯定在……平常这个时候……近之助大人已经要准备就寝了……” “第四个问题——近之助他平常有习过武吗?比如学习过柔术、合气道之类的。” “没有……” “第五个问题——近之助他有护卫吗?会在他入寝后,守在他房间门前之类的护卫。” “也没有……” “……这样啊,感谢你的回答。” 说到这,女声的主人突然沉默了下来。 她这突然到有些诡异的沉默,令侍女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心中的恐惧之情越来越盛,身体也随之抖得更厉害了。 过了好一会后,这道女声的主人才终于再次出声: “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这个房间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啊……” 侍女看了一眼紧贴着三面墙壁的那3座巨大的储物柜。 “这是……近之助大人他的储物房……” “这3个柜子……是近之助大人于5年前购来的储物柜……共有……210个柜桶……” “近之助大人将他所有的杂物都放在了这个储物柜中……” “……为什么这些柜桶的外面都没有贴着标识柜桶内物品的字符?这么多的柜桶,又不贴提示的字符,难道不会忘记什么东西放在哪个柜桶里吗?” “这些柜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按照一定的规律摆放的……所以近之助大人他不需要在柜桶外面贴提示用的字符……他也从来没有拿错过东西或是忘记东西放在哪个柜桶里……” “规律……?什么规律?” “这……我不知道……只有近之助大人他本人才知道他放东西的规律是什么……” “这样呀……好,辛苦你的回答了。” 随着这道声音的话音落下,侍女只感到自己的后脖颈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用力锤了一下。 这强烈的疼痛感令侍女的两眼一黑,随后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 …… 将这名侍女用刀柄的底部打昏后,阿町朝头顶的天花板招了招手。 刚才一直藏身于天花板上的绪方将其中一块天花板挪开,然后跳跃而下,刚好落在了阿町的身旁。 在与阿町一起合力将已经昏过去的侍女给安放好的同时,绪方用无奈的口吻朝阿町问道: “你刚才只需要问这名侍女近之助在哪里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举,问她这些储物柜都是做什么的……” “因为我实在好奇嘛。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柜桶的数量这么夸张的储物柜……” 将那名侍女在房间的角落处安放后,按捺不住自己好奇心的阿町朝离自己最近的那面储物柜走去。 随手拉开一个柜桶后,阿町发出小小的惊呼: “这些柜桶都好大啊……” 绪方跟过去看了一眼阿町拉出来的这个柜桶。 就如阿町所说的那样——这些柜桶虽然都不算很宽,但都非常地狭长。 阿町随手拉开的这个柜桶里面,只放着2个杯子。 如此狭长的柜桶里面,仅放有着2个杯子——看上去相当地突兀。 “好了,别看了。”绪方一边没好气地说着,一边将阿町拉出来的柜桶收回去,“趁着那名侍女还没醒来,我们快点去找近之助吧。” “知道啦。走吧。” 说罢,阿町走回绪方刚刚跳下的地方,敏捷地向上一跳,循着绪方刚刚搬开那块天花板而留出的空洞,跳到了天花板之上。 紧跟其后的绪方在跟着阿町一起跳回天花板的上方后,并将自己刚刚搬开的那块天花板又重新装了回去。 原本有些吵闹的这个房间重归平静。 仅剩下那名被阿町打昏的侍女躺在房间的角落睡得香甜。 …… …… 烛火所发散出来的昏暗光芒打在近之助的身上,在近之助的身后拉出好长好长的影子。 这道长长的影子如山一般压在近之助身后的墙壁上。 正准备入睡的近之助虽然已经换好了衣服,但并没有立即缩进被褥中入睡,而是坐在被褥之上,遥望着窗外的天空,不知在思考什么,一脸沉重。 就在这时,近之助突然感到自己的身后突然吹来一阵风。 还没来得及回头朝自己的身后望去,两只小手便自他左右两侧的身后伸来,迅速控制住了近之助。 这名控制住近之助的人,自然正是阿町。 阿町用右手捂住近之助的嘴,左手则抓住他的肩膀。 而近之助的反应则要比刚才那名侍女镇静得多了。 身后突然冒出来个人并把自己给控制——近之助的瞳孔虽然因惊愕而猛地一缩,身子也随之一震,但他迅速恢复了冷静。 没有发出惊叫,也没有进行任何的挣扎。 近之助这种镇定自若的反应,令阿町不由得发出小小的惊呼。 “晚上好,近之助大人。” 在阿町控制住近之助后,绪方也一边向近之助问好着,一边从天花板上跳下,稳稳地落在了近之助的身前。 “抱歉,深夜前来叨扰,可能吓着你了。” “我们并没有恶意。” 说罢,绪方掏出了宗海给他的那柄怀剑。 “这是天满寺的宗海让我交给你看的。” “他说只要将这柄怀剑交给你看,就能证明我们是友非敌。” 绪方将这名怀剑放到近之助身前的榻榻米之上,让近之助可以好好地端详这柄怀剑后。 近之助看了一眼这柄怀剑,眉毛一挑。 绪方很明显地感受到——近之助在看到这柄怀剑后,身上戒备的气息立即削减了许多。 第224章 墙内的“君主”(下) “我们只是来向你问几个问题。问完后我们马上就离开,绝不在此停留,也绝不会伤害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好吗?” 因为他们还有问题要问近之助,所以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对待近之助都是客客气气的。 阿町仅仅只用双手控制住近之助,并没有像刚才控制那名侍女时一样拿把刀抵在他的脖颈。 而绪方在和近之助交涉时,也用着极其温和的语气,并讲着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讲过的敬语。 在绪方的话音落下后,近之助轻轻地点了点头,用动作表示了自己愿意配合绪方等人的意愿。 见近之助点头了,绪方便朝站在近之助身后、控制住近之助的阿町使了下眼色,示意阿町将近之助放开。 阿町的手离开自己的嘴、嘴唇与舌头重获自由后,近之助十分配合地没有大声尖叫,还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你们既然有着这把怀剑,便说明你们的确是天满寺的友人。所以我相信你们。” 近之助轻声道。 “你们2个应该都是被幕府扔到这座岛上的囚犯吧?你们是第几批被扔到这座岛上的囚犯?” “第4批。”绪方答道。 “第4批吗……”近之助嘴角一扯,发出一声冷笑,“幕府已经扔了这么多人上这个岛了啊……说吧,你们想问什么?” “我们想知道关于食人鬼的更多的情报。” “你们想知道这个做什么?”近之助朝绪方投去疑惑的目光。 话刚说完,近之助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声“啊”了一下。 “我想起来了。”近之助嘟囔道,“幕府开给你们这帮囚犯的赦免条件,其中一条就是拿到有关食人鬼的有用情报,所以你们打算从我身上来捞取情报,我说得对吧?” 绪方摇了摇头:“不。我和我的同伴们对所谓的赦免并不感兴趣,我也不相信幕府真的会就这么简单地把自由之身还给我们,所以我们只想靠自己的力量逃离这座岛。” “我们之所以想要食人鬼的情报,只是因为我的那几个同伴肩负着搜集食人鬼情报的任务而已。”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目的。”近之助轻叹了口气,“总之——你们可要失望了。我对于食人鬼可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了解。” “他们怎么来的、怎么杀死他们、有什么其他的特性,我统统都是一无所知。” “我对食人鬼仅有的了解,就是他们杀不死、血液有毒、不会疲倦、这座岛上的人死了就会变成食人鬼、活人也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变食人鬼——除此之外,我对于食人鬼没有其他的了解了。” 近之助的话音落下,跪坐在近之助身后的阿町,脸上浮现出浓郁的失望之色。 她、间宫、牧村——他们3人之所以会故意被官府的人所抓、被官府的人送上这座岛,就是为了搜集极可能多的关于“食人鬼”的情报。 虽然心中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亲耳听到近之助刚才的这一番话后,她还是难掩失落。 “那换个问题吧。”绪方连忙说道,“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多余的船只?在幕府的人摧毁岛上的所有船只时,你们及时留了几艘之类的。” “你们既然知道幕府的人把岛上所有的出岛工具给摧毁了啊……是天满寺的人告诉你们的吗……”近之助脸上浮现出浓郁的苦涩之色,“没有。幕府的士兵们在受命摧毁这座岛的船只和造船工具时,可是不遗余力的。” “这片土地上早就没有船了。” “倘若有船,我们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这次换成绪方难掩失望之色。 “没有船吗……”绪方轻叹了口气,“没办法了……设法造条木筏吧。” “你知道怎么造木筏吗?”阿町反问道。 “不知道。实在不行就抱着块木头游出这座岛吧。” 虽然绪方嘴上这么说,但他的心中却这样说道: ——待会拉上阿町好好地在丰和村各处搜搜吧,他们说不定是有藏着船的,只不过瞒着我们,不肯告诉我们而已。 说来也巧,在绪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时,阿町也近乎是在同时,在心中暗道: ——待会拉上阿逸好好地在丰和村各处搜搜吧,他们说不定是有藏着船的,只不过瞒着我们,不肯告诉我们而已。 只可惜二人并不知道他们两个几乎是在同时产生了近乎一模一样的想法,并不知道彼此之间竟如此地有默契。 “抱歉——容我打断一下。”近之助突然出声道,“你们二人既然是天满寺的友人,可以容我问你们一些问题吗?” “你问吧。”绪方点了点头。 “天满寺现在怎么样了?”近之助用有些焦急的语调说道,“自1年前建了这堵木墙后,与天满寺之间的联系就此断绝。京海和宗海他们二人现在如何了?” 京海——宗海他恩师的法号。 见近之助问了他这一个问题,绪方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天满寺……发生了不少事情啊……” 丰和村在1年前便树起了木墙,进行自我封闭。 所以近之助连京海在半年前便因旧疾复发而亡的这一件事都不知道。 绪方将他已知的所有关于天满寺的事情,用尽量简略的语句同近之助复述了一遍。 从京海病亡讲到仍健在的宗海于不久前将本为囚犯的显海收入门下。 而近之助的表情,也随着绪方的讲述不断变化着。 “这样啊……”近之助的脸上浮现出悲怆之色,“京海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吗……他也变成食人鬼了吗……” “……近之助。”望着面露悲怆的近之助,绪方在犹豫了一会后,轻声道,“关于宗海……有些事我不得不和你说。这些事我觉得不该瞒着你。” “嗯?什么事?” “跟食人鬼有关的……” 绪方将京海并没有变成食人鬼、和世和直这对师徒可能有猫腻、利农河的河水可能有问题这一连串对近之助来说都无异于是晴天霹雳的重大消息逐一告知给了近之助。 而近之助的脸上的惊骇之色也以惊人的速度扩展着。 第225章 不知火里的一对兄弟 不过绪方并没有将所有的真相全盘托出,比如——绪方就没有将宗海早就知道河水有问题,却跟岛民们隐瞒的事情说出。 只随口说了——是宗海根据他恩师没有变食人鬼的这一点,慢慢推出了利农河的河水有问题、和世与和直这对师徒有问题。 在听完这一条接一条这令人震惊的消息后,近之助呢喃道: “和世、和直……这对师徒我有印象……” “在2年前,他们这对师徒突然来到了这座岛,说要迁居于此。” “我们蝶岛一直都缺优秀的医生,再加上他们的医术很好,要价也很低,因此他们这对师徒在我们这儿很受大家欢迎……” “我也曾经被他们帮忙治疗过我那长年疼痛的腰,而他们的医术也的确相当地不赖,经他们的治疗过后,我那以前怎么治都治不好的腰病很快就痊愈了。” “近之助。”阿町朝近之助追问道,“你能画出他们俩的长相吗?” 近之助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没有这么好的画功,能够画出他们的长相。” 说到这,近之助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下。 “……不过,我这里却保存有着2件与和世、和直这对师徒有关的东西。” 说罢,近之助站起身。 “二位,跟我来吧。” 不明就里的绪方和阿町跟着近之助站起身,分别站在近之助的左右两侧,任由近之助带着他们俩走出房间,朝二楼走去。 近之助的目标,是那间有着3大座储物柜的库房。 近之助的这个家虽然气派豪华,但住在这里的人似乎并不多,从近之助的房间到这间库房,一路上畅通无阻,没有偶遇到任何的人。 一进库房,近之助便看到了仍旧躺在房间的一角、正睡得香甜的那名侍女。 不用绪方他们多说,近之助光用看的,都猜得出来侍女她为何会睡在这里。 苦笑了下后,近之助不带任何犹豫与迟疑地走向其中一座储物柜并拉出一个柜桶,从中拿出了2张纸,递给了绪方与阿町。 接过近之助递来的这2张纸后,绪方朝上面一看——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绪方还没来得及询问这2张纸是什么,近之助便抢先一步回答道: “这2张纸,是当时和世、和直给我治疗我的腰病时,给我写的药方。” “他们说——他们所储备的那点药材并不足以治疗我的腰病,所以要我拿着这2张药方到岛外采药。” “我遵照他们的指示,遣人到大阪买来了这2张药方上所写的所有药材。” “而这对师徒的这2张药方也着实有效,用这些药煎熬、调制的药水,真的治好了我的腰病。” “因为觉得等日后哪一天我的腰病复发了,这药说不定能再起一次功效,所以我就将这2张药方一直留着了。” “原来如此……”绪方低头仔细看着手中的这2张药方。 望着上面那密密麻麻的字迹,绪方的双眼微微眯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位,多谢你们愿意告诉我这些事情。只可惜啊……”近之助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凄惶之色,“就算我知道了和世、和直这对师徒可能是这一切骚乱的罪魁祸首、知道了利农河的河水可能有问题,也没有什么用啊……” “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连这座岛都出不了,即使想找那对师徒要个说法,也不知道那对师徒现在跑哪里去了……” “我们一切的生活用水都取自利农河。” “就算知道了利农河的河水可能有问题,我们也不得不用……” “喝了利农河的河水说不定不会有事,但不喝利农河的河水,不到几天的功夫就要渴死……” 说到这,近之助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生活在木墙内的我们……在这种内无充足粮食,外有强敌勒索的境况下,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外有强敌勒索?”绪方扬了扬眉。 近之助刚才所说的这句话中的这几个字眼,令绪方不得不在意起来。 就在绪方想要询问近之助“外有强敌勒索”是什么意思时,库房的房门之外突然响起一声焦急的大喊: “近之助大人!宗太郎那帮人又来了!” 这道焦急的大喊刚一落下,近之助的神色猛地一变。 “可恶……”近之助咬牙切齿道,“那帮家伙……又来了吗……” 说罢,近之助一挥衣袖,朝外冲去。 同样脸色一变的人,还有阿町。 阿町在听到刚才的那声大喊……不,准确点来说,是听到“宗太郎”这个人名后,脸上的神色像近之助那样猛地一变。 在近之助朝外冲去时,阿町也马上紧跟其后。 “阿町,你干嘛?”搞不懂阿町突然之间要做什么的绪方,一边一脸茫然地跟上去,一边随手将近之助刚才塞给他的那2张和世、和直所攥写的药方塞进怀里。 紧跟在近之助的身后冲去库房后,阿町便急声朝近之助询问道: “请问——宗太郎是?” “是一个混账。”近之助冷着脸、沉声道,“被幕府扔到这座岛上后,这个宗太郎和他的哥哥青太郎纠集了大量的囚犯,在这座岛上扎根了下来。” “没有食物来源的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向我们要米。” “若是我们不肯给米,他们就扬言要冲进来把我们杀光。” “他们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外有强敌勒索’的那帮强敌。” “他们手中有武器,再加上青太郎、宗太郎这对兄弟据说是那个什么不知火里出生的忍者,实力很强大,所以我们一直以来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不知火里?”绪方忍不住出声反问道。 同时,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身旁那脸色阴沉的阿町。 “嗯。那个宗太郎的确是这么自称的。”近之助轻声道,“虽然我也不清楚那个不知火里是什么东西,位于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忍者之里。也就是你们俗称的忍村。”近之助的这句话的话音刚落,阿町便不假思索地应道,“类似于战国时代的风魔之里、甲贺之里的忍者之里……是一个……很糟糕的地方……” 第226章 武士对忍者(上) “你们两个跟来做什么?”近之助微微皱起眉头,朝紧跟在他身后的绪方和阿町这般问道。 “请让我们同行。”阿町正色道,“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你们既然是天满寺的友人,那就随便你们吧。” “喂……阿町。”在近之助把脑袋偏转过头后,绪方微微侧过头,朝阿町低声问道,“你难不成……认识那个什么青太郎、宗太郎吗?” “……嗯。”阿町面无表情地应道,“毕竟是同属不知火里的忍者,当然是互相认得的……没想到那2人竟然也被抓来这座岛了啊……” …… …… 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的近之助,火急火燎地冲出自家宅邸后,不做任何迟疑与停留地朝循着村内一名青年的指引,朝木墙的东南方冲去。 一路上,不少已经得知宗太郎等人又来要米的村民们,一脸惊慌地朝近之助靠来。 望着这些朝近之助靠来的村民们,绪方不由得在心中暗道着: ——近之助他在丰和村真的是很有人望啊……一遇到这种危急的事情,村民们都是下意识地来找他…… 在近之助现身后,绪方明显地感受到——村民们像见到主心骨一样,脸上的惊慌之色变淡了许多。 同时,绪方也感受到——村民们正不断地朝他与阿町投来疑惑的目光。 近之助的身后突然多出了2名之前从没见过面的生人——不论是谁,肯定都会面露疑惑。 不过因为近之助没有搭理绪方和阿町、仍由二人跟在他的身后,再加上宗太郎那帮人现在正在墙外等着他们,所以村民们一时之间也不好意思去询问近之助关于绪方和阿町的事情。 …… …… 迅速赶到了木墙的东南方后,近之助、紧跟在他身后的绪方和阿町、以及村内的一些青年们,先后登上了一座瞭望塔。 登上瞭望塔、朝墙外望去后,绪方清楚地看到在木墙之外,聚集了不少的人。 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都穿着那套眼熟至极的官府派发给他们这些囚犯的铠甲。 ——1、2、3、4、5……20……一共20人……也不知道近之助和阿町刚才所说的那个什么宗太郎是哪一个…… 因为这些聚集在墙外的这些囚犯们有擎着照明用的火把的缘故,所以绪方很清楚地看清他们的人数。 就在绪方猜测着谁才是宗太郎时,木墙下的这帮囚犯中响起一道轻佻的声音: “哟~~晚上好!近之助大人!我们又来向你借米了!” “宗太郎……!”近之助咬紧牙关,每个字词仿佛都是从他的牙缝中挤出来的,“你们这帮混账!你们口口声声说借米!但你们哪一次有还过米?!” ——那家伙就是宗太郎吗…… 绪方循着刚才那道轻佻的男声看去。 这道轻佻男声的主人,个子中等,脸上有条纵向的大刀疤,穿着一身特殊的黑衣,上身的和服是窄袖的,下身的袴稍微有些紧身。 望着此人身上的这套黑衣,绪方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然后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阿町。 因为此人身上的这套衣服,和阿町身上的这套衣服,从形制上非常地像。 只不过此人的衣服并不像阿町的衣服那样,会露出双肩和后背。 ——阿町身上的这套衣服既然是不知火里的女忍们的制服的话,那么那个宗太郎身上的那套衣服应该就是不知火里的男性忍者的制服吧…… 在绪方正在心中这般暗道着时,宗太郎他那轻佻的嗓音再次响起: “怎么?近之助大人,你难道不愿意把米借给我们吗?” 听到宗太郎的这句话,近之助的脸色一变。 咬了咬牙关,刚想说些什么时,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年轻村民便咆哮道: “我们都已经快要没米了!” “再把米给你们的话,我们就都要饿死了!” 这名年轻村民的话音刚落,一道冷冷的笑声便自宗太郎的口中发出: “谁管你们啊!我才不管你们的米还剩多少!我只需要你们将足量的米交给我们!其余的事情我才不管!” 话说到这,宗太郎突然顿了一下。 在沉默了一会后,换上怪里怪气的语调,接着说道: “不过刚才近之助大人所说的那些话也不无道理。” “我们借了你们这么多的米,若是不还的话,就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但你们借给我们的那些米,已经统统屎和尿了,所以没法还你们。” “不如这样吧。我还别的东西给你们。” 说罢,宗太郎朝身旁的一名部下说道: “喂,将那3人推上来。” “是。” 那名部下应和了一声后,便朝另外2名同伴挥了挥手,3人一起朝火把的光线照不到的黑暗处奔去。 没过一会,这3人便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而且还是推着3个人回来了。 这3名被推出来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年轻的男性。 他们光着上身、四肢被绑在一张方桌的四角。 3人那裸露的上身密布着大量触目惊心的伤痕。 在那3名囚犯将这3人从阴影处推出来后,站在瞭望塔上的近之助、绪方等人还能看到有点点血珠顺着这3人的身体滴落而下。 望着这3人,近之助也好、他身后的其余村民也罢,无不是目眦欲裂,脸上密布愤怒之色。 宗太郎缓步走到这3人中的其中一人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脸。 “这3人……近之助大人,你应该很眼熟吧?” “就是你们村子前阵子出到墙外、采摘野菜的那4名村民中的另外3位。” “他们的运气也是背,撞见了我们。” “近之助大人,我们虽然不能把米还给你们,但可以把这3人还给你们。” “反正这3人我们留着也没有用,除了当心情不好的出气筒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用处了,所以还给你们也不是不行。” “只要你们今晚乖乖把米交上来,我就把这3人中的其中一人还给你们。” “至于另外2人,就留到之后再说吧。” “近之助大人,你看这交易很棒……” “宗太郎!!即使叛逃了不知火里,你和青太郎的人渣本性果然还是没变啊!!” 宗太郎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充满怒意的女声便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头。 第227章 武士对忍者(中) 这道女声的响起,令宗太郎瞬间愣住了。 立即止住话头的同时,赶忙循声看去。 刚才这道女声的主人,自然正是阿町。 刚才因为瞭望塔上的视线较昏暗,再加上宗太郎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近之助身上,因此刚才宗太郎并没有发现原来在近之助的身后站着一个女人。 而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熟人。 “哎呀哎呀!” 脸上浮现出狂喜之色的宗太郎用轻佻的口吻朝正站在瞭望塔上、正将愤怒的目光刺向他的阿町。 “这不是阿町吗?好久不见了啊!” “自从我与大哥叛逃不知火里到现在,我们之间应该有近2年没有见过面了吧?” “你怎么在这?” 说到这时,宗太郎的脸上浮现出浓郁的嘲讽之色。 “你该不会……是来这里执行什么任务的吧?” “喂喂喂,不会吧?首领他未免也太温柔了吧?” “2年过去了,竟然还没有将你这个不入流的废物忍者给当作奖励分配给他人为妻,或是直接把你扔进‘花屋’吗?” 宗太郎刚才的这句话,像是启动了什么开关一样。 话音刚一落下,阿町她那自然垂下的双手便猛地攥紧。 各种各样的情绪开始在她的脸上浮现。愤怒、悲伤、不甘…… “阿町,我现在还有事要忙。”宗太郎摆了摆手,“没有那个闲工夫管你,等我忙完了再来好好地叙叙旧吧。” 说罢,宗太郎把目光重新定格在了近之助身上。 “抱歉了,近之助大人,刚才偶遇到了故人,一不小心和故人多说了点话,耽搁了正经事。” “闲话我就懒得多说了,快点把米交出来吧!” “否则……” 宗太郎缓缓地拔出了他腰间的胁差,将胁差的刀刃抵在了离他最近的那名村民的脖颈上。 “宗太郎!”早已是怒发冲冠的近之助咆哮道,“给我把刀放下!” “近之助大人。”宗太郎不仅没有把刀放下,还用怪里怪气的语调说道,“你应该还记得我们上次向你借米,而你不肯给米时发生了什么事吧?” “为了以示惩戒,我们把抓来的那4名村民中的其中一人给大卸八块。” “如果你当时乖乖把米交上来的话,那可怜的小伙子就不用死得这么凄惨了。” “那4人中的其中一人已经死了,只剩我旁边的这3位。” “所以——近之助大人你应该明白我要说什么吧?” “不想再让我们手上的这3名村民再有任何一人死掉的话,就醒目一点。” “我现在还赶着回去睡觉,所以快点把米交上来。” “否则——每隔5个呼吸,我就在我旁边的这小伙子的身上割一刀。” “从现在开始计时。” 说罢,宗太郎在身旁的这名村民的后脖颈处狠狠地割了一刀。 “啊啊啊啊——!” 这名村民立即发出凄厉的哀嚎。 宗太郎所下刀的地方,并非要害处,所以只会感到无比地疼痛,而不会死。 同时——宗太郎故意放慢了切割的速度。 他并非一口气割过去,而是放缓速度,一点一点地割开这名村民的肌肤,使得疼痛感直接翻倍。 “快点,近之助大人。”宗太郎把玩着手中的胁差,舞出一个刀花,“已经过去2个呼吸了。” 瞭望塔上,近之助的双拳紧攥,仿佛是要把自己的手掌给抓出血来一般。 “5个呼吸快到了哦,近之助大人。”宗太郎一边用戏谑的语气这般说着,一边将手中的胁差再次缓缓靠向身旁的那名村民…… 虽然刀刃还没有割到自己的身上,但这名村民那凄厉的哀嚎已经因强烈的恐惧而再次响起。 听着这名村民的哀嚎,近之助缓缓闭上了蕴藏着以愤怒、痛苦为主的各色情绪在内的双眼,随后—— “……去。”近之助朝身后的一名青年轻声道,“把我们的米拿来……动作快……” 说完这句话后,近之助他那原本因双拳紧握而紧绷着的身体陡然“松软”了了下来,然后身上的骨头都被抽掉了一般。 就在这时…… 嗖——! 近之助陡然听到他的耳边响起一道尖锐的破风声。 一道细细的黑影突然便自近之助等人所在的瞭望塔激射而出,以惊人的速度朝宗太郎袭来! 望着这道袭来的细长黑影,宗太郎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后遵照着身体本能将脑袋朝旁边一偏。 在将脑袋朝旁边一偏的下一刹那,这道细细的黑影擦着他的左脸颊掠过,并带走了他左脸颊的部分皮肉。 擦过宗太郎的左脸颊后,这道细细的黑影余势不减,直直地刺入宗太郎后方的土地上。 直到这道细细的黑影刺入土地中后,宗太郎才终于看清了这道黑影的真面目——一把胁差。 股股鲜血顺着宗太郎脸颊上那被割开的伤口向外流出。 面色不善的宗太郎将目光从那柄胁差上收回来,然后看向瞭望塔。 准确来说,是看向瞭望塔上刚才掷出这柄胁差的人——绪方。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 绪方没有立即回应宗太郎的这个问题。 而是先收回刚才掷出那柄胁差的右手,然后扶着腰间的刀,在近之助、阿町等人的错愕目光的注视下,直接翻过瞭望塔,自瞭望塔上跳下。 嘭。 双足稳稳地落在地面、站立在宗太郎等人的身前后,绪方才用平静地像是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掺杂在内的语气说道: “什么人也不是,只是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恰巧站在那座瞭望塔上的浪人而已。” “浪人……?”宗太郎的脸上已经密布警惕之色,“也是被幕府扔到这座岛上的囚犯吗……” “阿逸!”就在这时,瞭望塔上的阿町面带焦急之色地朝已经跳落墙外的绪方大喊道,“你要做什么?” “阿逸……”宗太郎缓缓皱紧了眉头,“你和阿町原来是认识的吗?” “她是我的同伴兼朋友。”绪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哼,原来如此。”宗太郎冷笑道,“你是因为觉得我刚才说了阿町的坏话,所以打算来好好教训我吗?” “那你可就误会了,我刚才和阿町所说的那些话可不是什么坏话,而是实话!” “阿町应该没跟你说过吧?她在不知火里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第228章 武士对忍者(下) “阿町的确没怎么跟我讲过她之前的事情,所以我不清楚她以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宗太郎的话音刚落,绪方便用他那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说道,“你和阿町之间有什么过节,我也同样不太清楚,所以你刚才对阿町所说的那些话,我暂时先不做任何评价。” “我之所以会站立于此,并非是因为我为你刚才对阿町的不敬而感到生气,也并非是因为我们俩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纯粹只是因为你刚才的这副嘴脸,让我回想起了以前的某个已经被我千刀万剐的混账。” 绪方的脑海中闪过了松平源内的脸。 以及……已经死去的师傅及师兄弟们的脸、那些遭到松平源内残害的那些人的脸。 回想着这一张张脸,绪方身上的杀意渐渐沸腾。 感受到绪方身上的杀意的宗太郎,缓缓攥紧了右手的胁差: “呵,原来搞了半天,你只不过是一个被所谓的正义感给冲昏头脑的愣头青而已啊。” 宗太郎挥了挥手,他身旁的那19名部下立即拔出了各自腰间的刀。 “有种的就杀过来吧!”宗太郎面露挑衅之色地朝绪方招了招手,“让我看看你这个愣头青有没有本事1个打20个!” 绪方用冷淡的目光扫了一眼除了宗太郎之外的另外19人。 “既然冲我拔刀了,那就都给我做好准备吧。” “我会把你们统统杀光!” 噌! 绪方拔出腰间的打刀,然后由慢到快地加快步伐,朝身前的宗太郎等人笔直冲来! “杀!”宗太郎挥舞着他的胁差,高声吼道,“把这家伙大卸八块!” “噢噢噢噢——!”随着宗太郎这声大喊的落下,宗太郎的这些部下们纷纷杀出怒号,并朝绪方杀去。 【叮!使用“源之呼吸”,反射神经临时增加2点】 【目前反射神经值:10点】 更换为“源之呼吸”,随着脑内系统音的落下,离绪方最近的一名囚犯刚好已经冲进绪方的攻击范围之内。 呼——! 绪方挥出的刀,挟风作响,由上而下,直接劈烂了这名囚犯的脑袋。 这名囚犯虽然身着铠甲,但没有穿着头盔,使得绪方的刀得以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劈碎了他的脑袋。 将这名囚犯解决掉后,绪方迅速近身,贴近到这名囚犯的身前,拿走了他腰间的胁差。 铛! 取得这名囚犯的胁差的下一刹那,绪方便立即端起左手的胁差,用刃反架开了自他身侧斩来的刀刃。 随后,便像是本能反应一般,用左手的胁差架住敌人的攻击的下一瞬,握着打刀的右手直接展开了反击,将此人斩毙。 又一名囚犯杀了过来。 根据这名囚犯的站姿、走路的方式、握剑的方式、以及身上的气势,都能轻易看出——这名囚犯算是有些本事。 他不像其余囚犯那样,直接拔刀在手。 而是先用左手按紧鞘口,然后一点点地朝绪方靠过来。 相距6步远的距离时,他猛地拔出刀。 至于绪方则悠然岔开脚,伫立不动。 这名囚犯滑步奔上来。一声不响,二人只交锋了一个回合,这名囚犯就向前倒地,再也没有站起身来,至于绪方则毫发无损地朝下一个囚犯杀去。 铛!铛!铛! 绪方的胁差像是一把化为了三把一样,同时架住了身前3名囚犯的刀。 深吸了一口,扭动腰部,绪方将腰部的力量传递到右臂,然后挥动右手的打刀自右向左,来了个近乎180度的大横斩。 身前的这3名囚犯的身高差不多一样,令绪方得以一口气来个横斩,同时将这3人的咽喉斩开。 囚犯们也不是傻子,他们知道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人数,理应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将绪方给团团围住,将其给围杀。 然而——不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将绪方给围住。 在他们的包围网快要成型时,绪方总能通过无我二刀流的垫步,快步撤身而出。 绪方就像一条滑溜溜的鱼。 越是想用力抓住这条鱼,这条鱼便越是会从你的手上脱手而出。 宗太郎并没有直接跟着他身旁的这些部下们直接冲上去。 心中自以为绪方没有那个同时对付这么多人的能耐的宗太郎,在向身旁的部下们下达进攻的命令后,便悠然地待在后方,打算静静欣赏绪方是怎么被他的部下们围攻致死。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倒在绪方的剑下,宗太郎脸上的表情、神色也在极速变化着。 刚开始时,宗太郎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在有5个人倒下时,宗太郎的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在有8个人倒下时,宗太郎的脸上已经布满了错愕之色。 在有14个人倒下时,宗太郎的表情已经像是吃了苍蝇、吃了大便一样地难看。 宗太郎的部下,仅剩最后5人。 而这5人怎么也不肯再上了。 他们战战兢兢地躲在绪方的攻击范围之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着,脸上布满惊惧之色,用表情进行着交流: 你快上啊! 你怎么不上? 我们逃命如何? 望着迟迟不肯上的这5名部下,宗太郎咆哮道: “都愣着干什么?快上啊!” “要、要送死的话,你自己去!我不奉陪了!我可不是为了送死才跟着你干的!” 宗太郎没想到他竟然会得到这样的一个回应。 一名部下这般大吼了一句后,不带任何迟疑地转身逃离。 这也算是战场上常见的景象了。 当出现了第一个逃跑者后,逃跑者就会接二连三地涌出来。 在此人逃跑后,另外的那4名既不敢再向前与绪方搏杀,又不敢再回到宗太郎身边的人,直接转身逃去。 只不过——这5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成功逃走了。 其中2人的逃跑方向是一样的。 然而——他们2个都还没有冲进火把的火光都照耀不到的黑暗之处时,2道刀光便自黑暗处分别朝2人扫来。 一道刀光的速度很快,瞬间在其中一人的脖颈处一扫而过。 另一道刀光的长度颇为惊人,声势也同样惊人,直接扫向另一人的腰腹。 2道刀光扫过,那名脖颈中剑的囚犯,捂着自己的脖颈,缓缓倒在了地上。 腰腹中剑的人,直接连铠甲带皮肉被斩了个稀巴烂。 第229章 碾压 “发现这里不知为何特别地吵,所以跑过来看一看,原来是绪方君你正在和别人战斗啊。幸好这周围没有食人鬼在游荡啊,否则你们这么大的声响,只怕会引来不少食人鬼啊。” “切……来晚了吗……绪方老兄你都快打完了啊……” 随着这2道男声的落下,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自黑暗处步出,踏入火把的光亮所能照亮的地区。 囚犯们已基本被绪方给斩杀殆尽,他们手中的火把纷纷掉落在地面的各处,因此绪方和宗太郎的身周仍旧算得上是敞亮。 这两道身影、以及刚才那2道刀光的主人,自然正是间宫与牧村。 至于松本则小心翼翼地紧跟在间宫和牧村的身后,接受着二人的庇护。 间宫看了一眼一地的死尸,以及正以一副难看的脸色看着他与牧村的宗太郎,然后以一副轻松的口吻朝绪方问道: “绪方君,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不假思索地应了间宫这么一句后,绪方高高举起手中的打刀,朝下用力一甩,甩尽刀刃上所附着的血,然后缓步朝宗太郎走去。 “啧……”脸早就黑得跟块炭一样的宗太郎,攥紧了手中的胁差,岔开双腿,摆好了架势,“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绪方用一副平静的口吻说道,“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恰巧出现在这里的浪人。” 说罢,绪方突然加速,一个箭步朝宗太郎冲去。 绪方将手中的打刀与胁差同时挥出,一长一短两道刀光朝宗太郎笼罩而来。 绪方的刀疾如迅雷,但宗太郎的反应还算不赖,能够勉强跟得上绪方的速度。 即使将手中的胁差举起,朝绪方的双刀迎去。 铛! 随着一道金铁相击的巨响落下,二人的刀重重相撞。 “唔……”宗太郎虽然成功架住了绪方的刀,但是因力量不如绪方的缘故,紧攥着手中的刀踉踉跄跄地后退了数步。 反观绪方——屹然不动。 宗太郎还没完全站稳,绪方的追击便来了。 这次朝宗太郎砍来的,是绪方的胁差。 胁差割破空气,朝宗太郎迎头斩来,宗太郎的双臂因为刚才硬接了绪方的攻击的缘故而还在酸麻着。但宗太郎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紧咬牙关,依靠着蛮力,强迫自己握紧手中的胁差,朝绪方劈来的刀迎去。 此次绪方只用独臂单刀发动攻击,所以威力并不及他刚才的那记双刀连斩,因此宗太郎全力以赴的话,倒还是能招架住绪方一把刀的攻击。 然而——宗太郎刚架开绪方的胁差,绪方右手中的打刀便来了。 打刀的刀路与刚才胁差的刀路完全不同。 绪方刚才的胁差是自左下向右上砍去。 而现在的打刀是自右上向左下斩来。 方向截然不同的两道攻击,令宗太郎只能急急忙忙地调整自己的架势与手中的刀所冲着的方向。 再一次成功地架开绪方的打刀,宗太郎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绪方的胁差便又来了…… 绪方就这样不断挥舞着双刀,从各个方向对宗太郎发动着连绵不绝的斩击。 宗太郎一开始还能勉强应付,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与体力的下滑,宗太郎渐渐乱了自己的节奏,面对绪方这连绵不绝的双刀连斩,他不仅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连招架之力都在渐渐失去…… 心中自知自己再这样下去定必败无疑后,宗太郎咬了咬牙,脸上浮现出一抹狠色。 他决定放弃这种一昧的防御。 找准时机,以一次进攻来扭转战局。 宗太郎死死地盯着绪方双手中的刀,寻找着最适合进行反攻的战记。 铛! 又一次地挡开绪方的打刀后,宗太郎的眼中迸射出道道寒光。 此时的绪方打刀刚被架开,胁差则还没来得朝宗太郎斩来——是展开反击的最佳时候! 若是再拖下去,自己只怕会再没有余力来招架绪方的攻击了,因此宗太郎不做任何的犹豫,双足在地面上紧紧踩实,力量自双足传到腰部,再由腰部传到双臂,将浑身的力气集中在双臂后,对准绪方的胸口来了一记凌厉至极的直刺! 宗太郎使出的,正是他们不知火流忍术中的刺杀术。 宗太郎所刺出的刀,又快又狠,多年来对不知火流忍术的锻炼,以及多年的刺杀所培养出来的经验,令宗太郎仅用眼睛来看,就能大致判断出绪方的心脏大概在什么地方。 所以他有十足的把握——若是能命中绪方的话,定能将绪方的心脏刺穿! 当然,这一切事情所发生的前提是:他的刀能够刺中绪方。 面对宗太郎刺来的刀,绪方不慌也不乱。 因为——宗太郎的这记刺击在外人看来可能很快。 但在绪方看来——也就那样吧。 在使用源之呼吸后,被临时提升到10点的反射神经,令绪方得以十分轻松地看清宗太郎的刀路。 使用垫步,灵敏地闪到宗太郎的右侧。 随着绪方的闪避,宗太郎的这柄胁差自然而然是刺空了。 绪方并没有给宗太郎把刀收回去的机会。 趁着宗太郎还没把刀给收回去、右臂仍然处于打直的状态中时,绪方挺起左手的胁差,直接刺穿宗太郎的右小臂。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右小臂被自右向左直接刺穿,令宗太郎发出痛苦的哀嚎。 而在下一瞬,宗太郎的哀嚎直接升级了。 因为——用胁差刺穿宗太郎的右臂后,绪方直接一挥右手的打刀,将宗太郎的右手自手肘处齐根斩断。 随着“啪嗒”的一声响,宗太郎他那仍旧握着胁差的右手臂掉落在地。 至于宗太郎则一边发出着声嘶力竭的哀嚎,一边满脸痛苦地跪倒在地。 右臂传来的剧痛令宗太郎的身体不断痉挛着,连站起来的余力都不剩了。 然而就算他还能站起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毕竟——双臂健全的他都不是绪方的对手,被绪方斩去一臂后,又怎可能反败为胜呢。 绪方瞥了一眼匍匐在地上、不断发出哀嚎的宗太郎。 然后默不作声地将手中双刀的刀身上所附着的血甩去,然后收刀回鞘。 “嗯?”一直在旁边观战的间宫挑了挑眉,“绪方君,你不杀了他吗?” “我本来是想直接杀了他的。”绪方轻声道,“但我想了想——还是将他留给那些被他伤害过的那些人去慢慢处理比较好。” “相比起我,他们应该更想亲手料理了这家伙。” 第230章 急变(上) 丰和村外围的这面围墙,是有着一道可供出入的大门的。 而这扇大门恰好就位于绪方等人的不远处。 在近之助的命令下,为了接绪方等人的归来,这扇大门被缓缓拉开。 绪方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着宗太郎顺着被打开的大门回到丰和村内。 至于间宫等人则搀扶着那3名已经被解救出来的村民,紧跟在绪方的身后。 秉持着不要浪费的原则,牧村在绪方、间宫二人的授意下,顺手将那帮已被绪方斩毙的囚犯们的刀统统回收了上来。 刚穿过大门,绪方便见到了在大门处迎接他的近之助、阿町等人。 “近之助大人。”绪方率先跟近之助介绍了下他身后的间宫等人,“这几人是我的同伴。” 绪方的话音刚落,近之助还没来得及做回应,几声带着浓郁喜悦之色的抽泣声便自近之助身后的村民之中响起。 随后几名性别、年龄不一的村民自人群中冲出,朝正被间宫等人搀扶着的那3名村民扑来。 这些人,想必就是这3名村民的亲人吧。 见到自己的亲人被成功救出,他们拥有这样的反应也算是情理之中。 虽然这3名村民都不是要害处受伤,但他们身上的一些伤都已经开始有些化脓,也算是到了急需治疗的地步。 “快!”近之助朝身后的村民们喊道,“去让乐平准备好诊治伤患!” “你们几个!”近之助点了他身旁的几名年轻人的名,“快去将那3个孩子扶到乐平的诊所里面去!” 说到这,近之助顿了顿。 脸上闪过几分狠色的他,补充道: “顺便也把宗太郎那个混账也抬到乐平的诊所里面去!不能让那个家伙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死掉!” 根据近之助刚才的这一番话,不难推断出——乐平应该就是他们丰和村的村医。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这3名伤痕累累的小伙子接受治疗。 一行人抬着这3名小伙子、拖着宗太郎,急急忙忙地赶到了他们的村医——乐平的诊所里面。 刚刚收到通知的乐平,此时已经做好了接收伤患的准备。 令众人将这3名小伙子放好在床上后,乐平粗略地看了看这3人的伤势。 “……都不严重。”大概地检查了一番这3人的伤势后,乐平沉声道,“擦上药,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你们都先出去吧。” “那个……”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自挤在诊所外围的人群中伸出,“我也是医生。让我也来帮忙吧。” 这道声音刚落下,聚在诊所外围的众人立即以这道声音的主人为中心,向左右分开,露出这道声音的主人的身形的同时,也朝此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松本清仁。 “你也是医生?”乐平朝松本投来疑惑的目光。 “嗯。”松本点了点头,“不敢说医术多么精湛,但多多少少应该能帮上一点忙。” 说到这,松本顿了下,为了打消乐平以及其他人对他的疑心,松本指了指身旁的绪方。 “我是此人的同伴。” “嗯。”绪方此时也点了点头,“此人的确懂医术。让他来帮忙的话,治疗的速度应该能快上一些。” 见此人是刚才救了这3名小伙子的青年的同伴,周围人脸上的狐疑之色顿时消失了大半。 “……那好。”乐平点了点头,“那你也来帮忙吧。我这里所剩的药材、药膏不多,你要尽可能省着点用。” “嗯。交给我吧。” 自碰上间宫与牧村后,便一直怯怯懦懦地紧跟在二人的身旁,寻求二人庇护的松本,此时在碰上自己所熟知、所擅长的领域后,脸上立即焕发出了不一样的神采,自信的气场开始自他的身上散发而出。 …… …… 直到将这3名小伙子以及宗太郎送到村医乐平的诊所,并让乐平与松本他开始治疗后,近之助才像是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了一般,在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领着众人离开诊所、给乐平留出安静的治疗环境。 随后开始正式地朝绪方进行着道谢。 而近之助他的道谢方式相当地隆重——直接趴伏于地,对绪方进行着土下座。 “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出手相救。” 不仅仅是近之助对绪方坐着土下座进行着致谢。 那3名小伙子的亲人们,全都紧跟在近之助之后,对绪方用隆重至极的土下座对绪方进行道谢。 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的绪方,只能一边尴尬地干笑着,一边连忙向近之助表示不必行如此大礼。 但对于绪方的这些话,近之助根本不为所动,维持着土下座的姿势,对绪方连说了数声感谢后,他才终于缓缓站起身来。 此时,丰和村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因收到了风声而聚拢而来。 直到近之助站起身后,才终于有村民向近之助问道: “近之助大人,这几人是?” 近之助对绪方等人的身份没有做任何的隐瞒。 毕竟在岛屿早就被封锁、丰和村建起木墙自我封闭的当下,不论怎么编,都编不出合理的理由来解释绪方这几位生人的存在。 近之助直接明说了绪方等人也是被扔到这座岛上的囚徒之一,不过他们是天满寺的友人,同时也是他们丰和村的友人。 在得知绪方等人竟然也是被扔到这座岛上的囚徒之一时,些许村民面露畏惧之色。 但也只有些许村民是这样而已。 绪方刚才亲自挺身而出,将宗太郎那帮人统统杀败,并救了被宗太郎掳走的3名村民,同时又有近之助亲口说出他们是友人而非敌人,因此不少村民都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近之助的话,因此不仅没有用畏惧的目光看着绪方,反倒对着绪方面露恭敬之色。 村民们热情洋溢地围在绪方的身边,他们的这副模样,就像是欢迎凯旋归来的英雄一般。 不断高呼着“谢谢你”、“非常感谢”之类的话语。 不擅长应付这种阵仗的绪方不知所措,只能将一抹带着几分尴尬的干笑一直挂在脸上。 一名老妇人似乎是刚才那被绪方救出的3名村民的其中一位的亲人。 她挤到绪方的最前面,一面垂泪一面满脸激动地跟绪方鞠躬道着谢。 “谢谢你,谢谢你,谢……唔……” 这名老妇人不断道着感谢,但话说到一半,她的脸色突然猛地一变。 敏锐地发现这名老妇人似乎有恙的绪方,立即用关切的语调朝她问道: “你怎么了……” 然而,绪方的话还没有说完,这名老妇人便突然“哇”地一声,弯着腰,剧烈呕吐了起来。 第231章 急变(下) 这名老妇人这剧烈的呕吐声,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 在她这呕吐声响起的下一刹那,原本盘旋在周围所有村民头上的热情、激动的气氛,瞬间冷却了下来。 不论是站在绪方身侧的近之助,还是站在人群最外围的村民,此时都满脸惊骇地看着那名仍在剧烈呕吐的老妇人,极个别人的脸上甚至还流出了冷汗。 不仅仅是以近之助为首的村民们满脸惊骇。 绪方等人此时也同样神色一变。 因为绪方他们都清楚地记得关于食人鬼的一个特性——活人也会突然变成食人鬼。 而活人变成食人鬼的预兆便是——剧烈的呕吐。 “快!”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近之助,“快把渔网拿过来!动作快!” 近之助也好,其他的村民们也罢,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随着近之助的一声令下,所有的村民们立即行动了起来。 所有人先是立即远离这名仍在呕吐的老妇人。 几位年轻人则是从不知何处拿来了2大张渔网,然后将这2大张渔网将这老妇人紧紧罩住。 他们的动作相当地熟练,几乎可以用行云流水来形容。 用渔网将这名老妇人困住后,那几位刚才拿来渔网的年轻人便开始用像是拔河般的动作,将已被困在渔网中的这名老妇人朝某处拖去。 那名老妇人的脸自她开始狂呕后,便布满了恐惧之色。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因为怎么也止不住呕吐的缘故,张大嘴后所发出的声音,也尽是呕吐的声音,发不出哪怕一句完整的话语。 虽然说不出话来,但她的手脚却还能动。 在那几名年轻人将渔网撒到了她的头上后,她便奋力地挣扎,似乎是想要甩开渔网对她的束缚。 然而——那几名年轻人可是足足将2大张渔网撒到了她的身上。 这2张渔网都相当地结实,负责拖拽这渔网的人,还是几名年轻力壮的年轻人,这老妇人怎么可能挣得开这渔网? 这名老妇人便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几名年轻人一点点地朝村外拖去。 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被困在渔网中地这名老妇人脸上的恐惧之色、绝望之色。 她朝近之助等人投来求助的目光,似乎是希望近之助等人能帮帮她。 只可惜——她朝近之助等人投来的这求助目光,注定只能是在做无用功。 凡是被这名老妇人的求助目光给扫到的人,纷纷把视线给移开,不敢去和这名老妇人的这求助目光对视——包括近之助也是这般。 望着被像条狗一样被一点点地拖到村外的那名老妇人,阿町的脸上浮现出不忍之色。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站在她身旁的绪方便抢在她说话之前,抬手按住她的肩膀,然后面露无奈之色地冲她摇了摇头。 …… …… 那几名负责将这老妇人给拖出村外的年轻人动作很快。 他们那熟练的动作向绪方等人宣告了一个冷冰冰的现实:类似的事情,他们早就做了不知道多少遍。 在众人的注视下,这名老妇人以及那几名负责拖这老妇人出村的年轻人们渐渐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范围之内。 即使那名快要变成食人鬼的老妇人已经被拖走了,但是以近之助为首的村民们仍旧是一脸的沉重。 村民们那因为绪方救了他们的同伴、打击了宗太郎等人的嚣张气焰而产生的喜悦之情,此时已经消散殆尽。 不论是谁,此时都是一脸的沉重。 极个别人甚至还暗自抽泣了起来。 至于绪方等人……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活人变成食人鬼。 在亲眼目睹了活人变成食人鬼的这个过程,以及丰和村的村民们对于即将变成食人鬼的活人的这一手段后,一个个都怔在了原地,一时之间全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诸位……”近之助朝绪方等人轻声道,“现在夜已深,诸位今日就在我的宅邸内过夜吧……” “嗯……”脸色也同样不怎么好看的绪方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你了……” …… …… 近之助走在前头,领着绪方等人朝他的宅邸走去。 在前方带路的同时,近之助朝身后的绪方一行人介绍道: “你们应该都从天满寺的宗海他们那里听说过了吧……不仅死去的人会变成食人鬼,就连活人也会变成食人鬼。” “活人变成食人鬼,是没有任何规律的。” “不分性别、不分年纪,谁都有可能在下一刻突然变成食人鬼……” “下一个变成食人鬼的人,有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我……” “这些年来,我们就一直生活在这种不知自己何时就会变成食人鬼的恐惧之中。” “原本,在木墙建起来后,我们这儿还有312人活着。” “而现在,只剩100人出头了……其余人全都变成了食人鬼……” “变成食人鬼的那些人,你们都是怎么处置的?”绪方问道,“把他们扔到墙外吗?” “不,我们在墙内的西北角那儿开辟了一块空地。在那里挖了很多个一间深的深坑,一旦有人变成食人鬼,我们就用渔网将其给困住,然后拖到那儿扔进我们挖的这些深坑中,然后用木板盖住坑口。” “食人鬼没什么智慧可言,只要把他们扔到足够深的大坑,并且让他们看不到活人,他们就不会爬出来。” “原来如此……”间宫嘟囔道,“怪不得木墙的周围近乎没有食人鬼出没……原来你们都将你们这一年来所变成的所有食人鬼给封在木墙内了……” “唉……”近之助长叹了一口气,随后苦笑着,“诸位,今夜在我这儿度过一夜后,就快点设法离开这座岛吧……” “这座岛已经成了一块死岛……留在这里只会是死路一条啊……” …… …… 时间倒转回今日黄昏之时—— 与蝶岛隔海相望的沿岸地区,幕府军军营—— 统辖数千大军隔海监视蝶岛的总大将——稻森,此时正领着他军中所有的高级将官站在营外。 他之所以统领众将官站立于营外,不为别的,只为了迎接终于要抵达此地的名医——半井宗玄。 第232章 幕府军出动!(上) 稻森现在的脸色很不好。 因为他对于半井宗玄的这种迟到行为非常地不满。 按照原计划,半井宗玄——这位负责第二场针对食人鬼的研究的医生应该在前天晚上抵达此地才对。 但不知是何原因,半井的车驾突然在沿途耽搁了近2日的时间。 直到现在才慢吞吞地来了。 稻森身为军人,对于时间自然是敏感至极。 对于这种迟到的行为更是深恶痛绝。 如果此人是他的部下,他肯定会依照军法,狠狠地惩罚这个不知好歹、胆敢迟到这么久的家伙。 只可惜——半井宗玄他并非稻森的部下。 同时,因为半井宗玄是将军大人的御用医生的缘故,所以在半井来了后,他不仅不能发脾气,还得好声好气好待遇地招呼他。 一想到这,稻森的脸色便因憋屈而变得难看至极。 远方的天际线突然扬起了灰尘。 望着这团团扬起的灰尘,稻森扬了扬眉。 “诸位,半井大人他要来了。”稻森回过头来,朝身后的部下们说道,“都打起精神来。” 说罢,稻森身先士卒地理了理身上的铠甲。 不用外人来说,稻森都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臭。 于是在理完身上的铠甲后,用力揉着自己的脸,重整脸上的表情,努力让自己的脸挂上尽可能柔和的表情。 随着扬起的沙尘越来越多,一队车驾渐渐自地平线处浮起,显露出其完整的模样。 这队车驾统共有2辆马车,在这2辆马车的外围,统共有20余名骑兵进行贴身护卫。 这20余名骑兵皆身着火红色的铠甲,背后都有插着旗指物,绘有“三叶葵纹”的军旗在他们的身后随风猎猎作响。 从这20余名骑兵的骑马动作,以及身上的装备精良程度来看,不难看出——这20余名骑兵无一不是精锐之兵。 望着这20余名身着火红色铠甲的骑兵,稻森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紧了起来。 他一眼便看出了这20余名骑兵的身份:直属于将军大人、他们江户幕府最精锐的骑兵队——赤备队。 赤备队也算是他们江户幕府历史最悠久的部队之一了。 自德川家康学习武田的军制、建立了“德川赤备队”至今,“德川赤备队”这支部队已有了二百余年的历史。 直至今日,赤备队仍然是他们江户幕府最精锐的骑兵队,由将军大人直接统率,总数一直维持在1000人左右的规模。 唯有武艺娴熟的旗本武士才有机会加入赤备,因此赤备队的规模虽小,但战力惊人,是他们江户幕府实至名归的王牌之师。 稻森之所以在看到这二十余名赤备骑兵后,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便是因为——这种等级的护送队,似乎有些太隆重了些…… 稻森知道半井宗玄是将军大人的御用医生,是他们江户幕府医术最高明的医生之一,但稻森觉得他的身份应该还没有高贵到需要出动这么多赤备骑兵来护送的程度…… 而且,这队车驾足足有2辆马车——这也让稻森感到非常地疑惑。 稻森还没来得及自己给自己解惑,这队车驾便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跟前。 暂时先将满腹的疑问压下肚中后,稻森领着身后的众将官,连忙朝身前的车驾迎去。 这2辆马车中的其中一辆马车的车门被拉开,一名身材不胖不瘦、剃着光头的中年人自车厢内缓步走出。 稻森以前曾与半井宗玄有过数面之缘,因此稻森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正是半井。 “半井大人。”稻森一面在脸上挂上尽可能礼貌的微笑,一面向半井行礼道,“许久不见了。” “稻森大人。”在稻森向其行礼后,半井也连忙还礼,在脸上挂上带着歉意的微笑,“辛苦您前来迎接了。” 稻森一向不怎么喜欢这种文绉绉的场合,心中只想着赶紧将半井接进营中,结束这枯躁的迎接任务。 “半井大人!请!” 随意地和半井进行了数句寒暄后,稻森将身子一侧,然后朝他身后的军营摆出“请”的姿势。 然而——半井却不为所动。 冲着稻森露出一抹苦笑后,半井轻声道: “稻森大人,此次莅临贵地的人,可不止有在下哦。” 就在稻森为半井刚才的这句话感到疑惑时,几名赤备骑兵将位于半井所乘的马车的后方的另一辆马车的车门给打开。 随后,一名中年人顺着被打开的车门,缓步走出车厢,然后朝稻森展露出一抹淡淡的浅笑: “好久不见了,稻森大人。” “神山大人?!”稻森惊呼道。 这名中年人,正是京都町奉行、蝶岛爆发“食人鬼之乱”后,被幕府临时调度过来统管负责监视蝶岛的大军的物资调配的“名奉行”神山越之助。 在稻森还在为神山为何出现于此而感到错愕时,又一名中年人紧随神山之后,走出车厢。 而这名中年人的出现,令稻森的瞳孔直接因震惊而猛地一缩。 随后,便像是本能反应一般,稻森立即单膝跪倒在地,并朝这名中年人高声道: “老中大人!” “稻森。”这名中年人朝稻森微微一笑,“我们俩也是有阵子未见了啊。” 出现于稻森面前的这名中年人,正是他们江户幕府的现任老中——松平定信。 单膝跪倒在地的稻森,在为松平定信为何会来此而感到疑惑的同时,也明白了为何这队车驾会由赤备队来护送。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中松平定信就在这队车驾内,出动最精锐的骑兵队来进行护送再正常不过了,既合情又合理。 “老中大人!”稻森恭声道,“为何您会来此?” “当然是来看看那大名鼎鼎的食人鬼了。”松平定信用不急不缓的口吻说道,“我也是临时起意要前来此地,所以我没有向任何人声张我要前来纪伊。” “关于‘天明大火’后的京都重建工作,有些细节上的事情我要问问神山,所以就顺手将神山也拉了过来,在赶来此地的同时,顺便也能同神山在车厢中讨论关于京都的事。” “好了,稻森,闲话就先暂时说到这,带我去看看传说中的食人鬼吧。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赶来了纪伊。” “现在吗?”稻森疑惑道。 “没错,现在。”松平定信的这句话斩钉截铁。 第233章 幕府军出动!(下) “原来如此……”松平定信轻声道,“这就是食人鬼吗?” 此时此刻,松平定信、稻森、半井宗玄、神山4人在十数名士兵的护卫下,站于军营内的某个角落中。 在这处偏僻的角落内,放置有着7座木笼。 松平定信就站在距离这7座木笼有数间距离远的远处,遥望着这7座木笼。 准确点来说,是遥望着被困于这7座木笼内的7只食人鬼。 这7只食人鬼看到松平定信这些活人后,纷纷直勾勾地看着松平定信等人,用手指抓挠着木笼,想要挣脱开木笼的束缚。 只可惜困住他们的木笼非常地结实,任凭他们怎么抓挠,都不可能让这些木笼有哪怕一丁点的损伤。 “这7人便是上次向蝶岛派出研究人员对食人鬼进行研究时所捕获的食人鬼。” 一旁的稻森朝松平定信介绍道。 “其中一人是当时负责保卫研究人员的士兵之一,在岛上不幸变成了食人鬼。” 松平定信轻轻地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稻森,让我见识一下食人鬼们复生的模样吧。” “是!” 接到了松平定信的这一命令后,稻森朝旁边的一名手持弓箭的士兵招了招手。 “把弓箭给我。” 接过这名士兵递来的弓箭,稻森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这张硬弓拉开了一个满月。 稻森没怎么进行瞄准,几乎就是抬弓便射。 从稻森的手指与弓弦的束缚中解脱开来的箭矢,裹挟着巨大的威势割开空气,笔直地朝其中一座木笼内的食人鬼的脑袋激射而去,然后精准地命中这只食人鬼的脑袋。 随后,一根接一根红色的肉丝便在众目睽睽之中,自这只食人鬼脑袋的伤口处冒出,将这根箭矢顶出,然后迅速修复了伤口。 即使是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的松平定信在亲眼看到了食人鬼的复生过程后,脸上还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错愕、惊骇之色——虽然松平定信很快便恢复了镇静。 “真是惊人啊……”松平定信的语气很平静,让人捉摸不透他现在的情绪如何,“半井,你觉得这‘食人鬼之乱’是瘟疫所为吗?” “不可能……”刚才同样也是第一次看到食人鬼的复生过程的半井,他的脸上仍旧残余着几分震惊,“在下认为——这已经超脱了医学的范畴了……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一种疾病能让人变成不死的存在……” “不过——请老中大人您放心。”半井的语气渐渐坚定了起来,“在下会倾尽我毕生所学,查清食人鬼的产生原因,及击杀他们的方法……” “不必了。”半井的话还没有说完,松平定信便摆了摆手,“我决定了……对食人鬼的研究不必再去做了。对食人鬼的研究就到此为止吧。” 松平定信此言一出,站在他身旁的稻森、神山、半井统统面露疑惑,一时之间没搞明白松平定信刚才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其中最感疑惑的,还当属半井。 他被大老远地叫来此地,被告知的任务便是研究食人鬼。 现在终于抵达此地了,松平定信又告知他不用研究了。 松平定信自然知道他刚才的这句话对其他人来说实在是过于突然,于是背着双手,轻声解释道: “在从江户赶到此地的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花费这么大精力、钱财来研究食人鬼的产生原因和击杀方法到底还有没有必要。” “研究食人鬼的产生原因及杀死他们的方法,只不过是为了不让这‘食人鬼之乱’蔓延到全国。” “那么——既然只是为了这个目的的话,那我们大可不必这么麻烦。” “目前唯有蝶岛一地有食人鬼,也唯有蝶岛上的岛民们或是在蝶岛上居住过一段时间的人会变成食人鬼,这样一来,让食人鬼只能待在蝶岛一隅,不让任何一只食人鬼以及有可能变成食人鬼的人离开蝶岛,同时也不让人在蝶岛久居,也能达到相同的目的。” “所以我决定了——与其花费数不清的人力、金钱去研究食人鬼,倒不如简单粗暴一点,直接将所有食人鬼、所有能变成食人鬼的人再没有机会离开蝶岛。让‘食人鬼之乱’只局限于蝶岛一岛。” “所以对食人鬼的研究中止。我们换另一个方法来阻止‘食人鬼之乱’蔓延到别处。” 说到这,松平定信偏过头,看向身旁的稻森: “稻森,现在蝶岛上是不是还有活人?” 稻森用力地点了点头:“在大概1年前,蝶岛上残存的岛民们聚集到了一座名为丰和村的村子内,并在村子的外围建了一堵阻隔食人鬼的木墙。” “现在那堵木墙内应该还有些人还活着。” “这样啊……”松平定信这般嘟囔了一句后—— “稻森,派出部队,将蝶岛上所有还活着的人统统杀了。”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让在场所有人再次直接呆住了的话语。 “现在蝶岛上还活着的那些人,都是可移动的隐患。” 在大家都还未从松平定信刚才的那句话中缓过神来时,松平定信便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虽然我们目前已经毁掉了蝶岛上所有的船只与造船工具,但不能保证他们就一定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岛。” 松平定信的眼中渐渐迸射出冷意。 “若是让这些极有可能在日后变成食人鬼的人离开了蝶岛,那可就麻烦了。” “这样的隐患,我们根本承受不起。” “老中大人!等一下!”神山急声道,“这座岛上的岛民若是死去,可是会变成食人鬼的!” “那又怎么样?”松平定信不假思索地说道,“这不正合我意吗?食人鬼没有智慧可言,只要让这座岛上的所有活人变为食人鬼,他们就再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岛了。” “稻森。”松平定信再次看向身旁的稻森,“如果是要抹杀岛上的所有活人的话,大概需要多少士兵?” “200……不,150名精兵就够了。” “那么——最好的登岛时机是何时?” “晚上。”稻森的回复毫不犹豫,“食人鬼只会攻击视野范围内的活人,所以在漆黑的夜晚中,他们的视野会光线昏暗的缘故而受阻,能让我军的将兵们更好地避开岛上的食人鬼,直击岛上残存岛民们所聚居的丰和村!” 松平定信偏过头,看了一眼即将沉入地平线内的太阳。 “……我这人喜欢雷厉风行。不喜欢拖拖拉拉。”松平定信轻声道,“稻森,就在今晚派遣150名精锐士兵登岛!将蝶岛上还存活的活人们统统抹杀!” 稻森面露些许迟疑:“杀光所有岛民吗……那么那些之前被我们扔到蝶岛上的那些囚犯们也要一并抹杀吗?” “都杀!”松平定信想都没想便直接回答道,“反正他们本来就只是一帮死了也没有所谓的人。” “老中大人!”就在这时,神山急声道,“今晚就动手,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一点?” “一点也不草率。倒不如说——我觉得我们的刀反而还挥得太慢了。” “早在我们派出军队剿灭食人鬼失败、撤出蝶岛的那时,我们就应该把那座岛上所有的活人都给杀光的,这样一来,就能早早地隔绝食人鬼出岛的可能。” 松平定信的语气很平淡,这平淡的语气就像只是在随口聊着一些杀鱼、杀狗的普通话题一般。 “我们直到现在才开始动手,说实话已经有些晚了。” “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稻森,快下去准备吧,在明天的太阳出现之前,我要看到蝶岛上再没有一名活人存在。” 第234章 残酷的不知火里(上) 时间回到绪方等人收到近之助的招待、将在近之助的宅邸中度过一夜的时刻—— 据近之助所说——他本有一妻一儿。 妻子在差不多5年前就因病去世了,至于儿子则在差不多半年前变为了食人鬼。 白发人送了黑发人的近之助,在这偌大的宅邸内仅剩一名在他们家工作多年的侍女还陪着他——就是在储物房内被阿町问完话后直接打昏的那名侍女。 至于这名惨遭阿町打昏的侍女,在近之助领着绪方、间宫一行人回府后没多久便悠悠地醒来了。 醒来后、从近之助那得知打昏自己的人今晚将在这里暂住一晚,差点又昏了过去…… …… …… “绪方大人,阿町小姐。” 近之助一边将3楼的一间空房的纸拉门拉开,一边朝身后的绪方、阿町二人说道。 “你们二位今晚就睡这吧。” “这房间原本是我儿子的房间。” 说到这,近之助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回忆之色与伤感之情。 “虽然这房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住人了,但是我一直都有让侍女她打扫这房间,所以这房间倒也还算干净。” “二人的被褥,我待会会让侍女送过来。” “让我们睡你儿子的房间吗……”绪方的脸上浮现出迟疑之色,“这会不会……有些不太好?这房间承载着许多关于你儿子的回忆,这房间对你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房间吧?” “哈哈哈。”近之助爽朗地大笑了几声,“不必忧虑,房间只不过是房间而已,房间的功能本就是让人居住。” 近之助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关于我儿子的所有回忆,我已经全部好好地存在这里了。这房间如何如何,根本无关紧要。” “好好地在这房间里休息一晚吧。能让这荒废已久的房间再次发挥一点作用,我倒还挺开心的。” “那么——我去让侍女将被褥带过来,先告辞了。” 说罢,近之助不带任何迟疑地退出了房间并拉上了纸拉门。 偌大的房内,仅剩绪方、阿町二人。 绪方环顾了下四周。 因为这房间原本是近之助的独子的房间,因此不论是面积还是豪华程度,都称得上是出众。 各种家具一应俱全,还有一扇屏风放置在角落充作装饰。 这座房间内还有一扇窗户。 一股股若有若无的哀嚎声正不断地通过这扇大开着的窗户传入房内。 绪方缓步走到窗边,循着这一声接一声的哀嚎望去。 这一声接一声哀嚎的发出者,正是此时已被村民们捆在一根木柱上的宗太郎。 丰和村的村医乐平仅仅只是将宗太郎的断臂伤口处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终于等到宗太郎的治疗结束后的村民们,立即迫不及待地将宗太郎紧紧地捆在一根特地为他准备的木柱上,然后疯狂地用棍子或拳头对其进行围殴。 宗太郎等人一直向他们进行所谓的“借米”,还绑走了他们村子的4名青年,其中一名青年已惨遭他们的毒害,另外的3名青年若不是今日被绪方给救出,否则日后恐怕也会是凶多吉少。 丰和村虽然用木墙进行了自我封闭,但是平日里偶尔也会派出一些年轻人外出采摘野菜,借此来缓和下墙内的粮食压力。 这4名青年便是在外出采摘野菜时,不慎被宗太郎他们所抓到,导致丰和村的村民自此之后连木墙都不敢出、让村民们连野菜都没能再吃上。 总而言之——宗太郎这帮人对丰和村的村民们犯下了数不清的罪。 丰和村的村民们没有一个是不恨宗太郎这帮人。 这个平日里嚣张至极、不可一世的家伙现在落入了他们的手中——他们自然是要好好地“招待”这家伙。 这一年来,木墙内的所有人都过得相当压抑。 现在有了宗太郎这个发泄压力的渠道,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跑来“热情招呼”着宗太郎。 直到现在,都已经被打成猪头的宗太郎仍旧在承受着村民们的“热情款待”。 近之助的宅邸距离那根正捆着宗太郎的木柱有些距离,即使如此,绪方仍能听到宗太郎的惨叫——可以想象村民们到底有多么热情。 草草看了一眼外面的宗太郎一眼后,绪方便收回了目光,看向房内正脱着袜子的阿町。 阿町似乎并不怎么喜欢穿袜子,一旦有机会把袜子脱了,她就一定会把袜子脱了。 “……干什么啊?”将双脚的袜子脱了后,阿町便朝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绪方投去无奈的目光,“我只是脱个足袋而已,又不是在脱衣服,干嘛一直这样看着我?” “……阿町,我说啊……”绪方轻叹了口气,“你也差不多该打起精神了吧?” “从那个宗太郎出现后到现在,你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说到这,绪方猛地顿了下。 因为他突然回想起了宗太郎之前跟阿町所说的那些话后…… “阿町……”绪方轻声道,“是因为那个宗太郎跟你说的那些话惹得你不开心了吗……?” “……算是吧。” 坐在榻榻米上的阿町将双腿支起,环抱住自己的双腿。 “那个宗太郎说我是不入流的废物忍者……” “我虽然很讨厌这个称呼,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称呼其实也不能算是错的……” “阿逸……我们两个一起行动了这么多天,你应该早就隐约体会到了吧……” “我……并不是一个多么厉害的忍者……不仅不厉害,还可以用很弱、很不达标来形容……连忍者该有的基本素质——丢弃羞耻心都没有。” “换作是其他的忍者,遇到前天那种憋着尿逃离食人鬼的追击的这一局面时,肯定毫不犹豫地便跑便尿了……” “但我却拉不下那个脸来干这种事情……最后闹出了个在你背上小解的笑话……” “脑子也笨……明明和你是在同一时间得到相当的情报,但你却早早地发现宗海有问题、利农河的河水有问题。” “而我却傻乎乎的,什么端倪也没有察觉到……” “能力也不行……不知火流忍术中的四术,除了柔术还算过得去之外,我没有任何一术在我们不知火里算达标的……” 第235章 残酷的不知火里(下) “不知火里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在不知火里,能力和地位是直接挂钩的……” 阿町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回忆之色。 “能力越是出众的忍者,便能在不知火里拥有越高的地位、享受越多的权利。” “而相对的,能力弱小的忍者在不知火里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在我们不知火里,共有4个阶级。实行着残酷至极的阶级升降制。” 阿町伸出4根手指头。 “这4个阶级由上到下分别是——上忍、中忍、下忍以及……垢。” “表现优越的人,有机会获得阶级的提升。下忍升为中忍,或是中忍升为上忍。” “而相对的,若是表现糟糕的人,便会遭到降级,从上忍降为中忍,或是中忍贬为下忍,亦或者是……被贬为垢……” “垢是不知火里最特殊的阶级啊……” 一抹苦笑自阿町的脸上浮现。 “被贬为垢的人,不论他日后再做出什么样巨大的贡献,都不可能再获得阶级上的提升。” “也就是说——一旦被贬为垢,一辈子都不能再翻身了,只能做一辈子的垢……” “被贬为垢的男忍者,不会再有什么任务分配到他们的头上去做,终其一生只能干些村子里的杂活、脏活、累活、苦活。” “而被贬为垢的女忍者……阿逸,你说过你以前有一名不知火里出身的同伴,他有跟你说过在不知火里被贬为‘垢’的女忍者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吗?” “没……”绪方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过。” “他没跟你说过吗……真是的……真不想亲口说出被贬为垢的女忍者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啊……” 轻叹了口气后,阿町接着苦笑道: “被贬为垢的女忍者,有2种下场。” “一种是被送到‘花屋’去。” “‘花屋’这名字听上去好听,但其实就是一座免费的游廓……” “专门供上、中、下忍们享乐的免费游廓……” “被送去‘花屋’的女忍,便要在这座游廓内做一辈子的免费游女,直至死去为止……” “还有一种下场,就是被当做奖品,奖励给那些立下过大功的男忍者为妻。” “这种算是好一些了,最起码你只用面对一个男人,不用去到‘花屋’,每天招待不同的男人……” “只不过……被发配给有功的男忍者为妻后,终其一生也不得离开不知火里……” “阿逸……你猜猜看——我现在在不知火里是什么阶级?” “……下忍。”绪方轻声道,“我说的对吗?” “答对了。”阿町嫣然一笑,只不过她的这抹笑容中带着几分酸楚与苦涩,“准确点来说,是因能力、功绩不足,随时都有可能被贬为垢的废物下忍、下忍中的下忍……” “那个宗太郎和他哥哥青太郎本为我不知火里的中忍。” “因为犯了一些事、畏惧惩罚而于2年前叛逃了不知火里。” “自他们叛逃不知火里后,我就没有收到过任何关于他们俩的消息,没想到他们竟然也沦为了囚犯,被抓到了这座岛上……” “在他们两兄弟还没叛逃不知火里时,就非常喜欢找我们这些下忍以及垢的麻烦。” “一来二去之下,他们也渐渐认得了身为下忍中的万年半吊子的我……” “我……不想被贬成垢……” 阿町缓缓收紧了双臂,将正环抱住的双腿抱得更紧了一些。 “即使永远没法成为上忍、中忍,只能做一辈子的下忍也无所谓,只要能别变成垢就行……” “所以我很珍惜我此次的任务啊……” “阿逸,我应该也有跟你说过吧?我的这个‘调查食人鬼’的任务是怎么来的……” “这个任务的出现,纯粹只是我们首领一时兴起而已……” “因为得知蝶岛上有杀不死的食人鬼出没,对这感到好奇,所以就派我过来看看……” “纯粹是处于好奇心而诞生的任务……” “所以这任务对首领他来说、对整个不知火里来说,成功与否根本就无所谓……” “这种只是满足一下首领的好奇心的无关紧要的任务,最适合扔给我这种无关紧要的半吊子忍者去干。” “就像是让自己养的狗,去帮忙吃干净自己刚拉的大便一样……” “也正因如此,我的这个任务从头到尾都充满了随意感啊……一时兴起而决定让我过来蝶岛看看、没有提供任何帮手给我进行支援、也没有提供任何武器上的支援……什么都没有,就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来执行这任务……” “不过……就算知道这任务是最低级的任务,我也得拼了命地去完成,去尽心尽力地去完成。” “因为……这说不定是能让我免于贬为垢、证明我还是有些用处的忍者的最后一个机会了……” “所以……我特别、特别珍惜这个机会,珍惜这个任务……在接下这个任务后,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这个任务漂漂亮亮地完成。” “……阿逸,我这副模样是不是特别地难看……” “主人不过只是扔了坨恶臭的大便给你而已,你这条狗还不得不兴冲冲地去吃,得捏着鼻子将这坨大便吃干净,来换取主人的欢心……” 尽管阿町的动作很细微,但绪方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在说刚才这句话时,阿町悄悄地伸出了手指,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抿着嘴唇,默默地凝视了阿町好一会后,绪方缓缓走到了阿町的身前并跪坐在地。 “阿町。”绪方指了指自己的右方,“你朝这边看。” “干嘛……?” “少问这么多,快朝这边看。” 心中虽然疑惑万分,但阿町最终还是选择乖乖按照绪方所说的去做,朝绪方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因为朝绪方的右手边看去的缘故,阿町露出了自己的右脸。 绪方盯着阿町的右脸好一会后,调转了下手指所指的方向,指向自己的左方。 “阿町,接下来看这边。” “你到底要干什么啦……” 阿町一边这般没好气地嘟囔着,一边继续遵照绪方的指示,朝绪方的左手边看去,露出自己的左侧脸。 第236章 巨人来袭 像刚才那样,对着阿町的左侧脸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后,绪方将自己的手指转向了自己。 “接下来看我这边。” 见绪方迟迟不肯告诉她他要干什么,于是阿町也懒得再去问绪方这个问题了。 在绪方让她直视着他后,阿町便乖乖地脑袋扭转,与绪方一起面对面互看着彼此。 绪方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看着阿町的脸。 绪方就这样默默地看着阿町,既不做其他多余的事情,也不出声。 在这般沉默了好一会后—— “哈。” 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随后轻声说道: “看来看去,果然还是你的正脸最好看啊。” “欸?” 阿町感到自己的脸正以飞快的速度发烫着。 就在她仍在为绪方刚才的这句话而不知所措,不知该做何回应时,绪方接着轻声说道: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看待你的。” “但是对我绪方逸势而言,阿町你的模样从来没有难看的时候。” “所以——当日后你觉得自己的模样难看,或是别人说你丑的时候,你就这样告诉你自己:不论如何,永远会有一个名叫绪方逸势的浪人觉得你的模样永远是好看的,永远不会觉得你难看。” “……这些哄人的话,你为什么能说得这么熟练啊?”在沉默了一小会后,阿町才用这种没好气的语调说道,“你以前该不会总用这些话去游廓之类的地方哄女人吧?” “才没有。”绪方急忙说道。 绪方这副急急忙忙做辩解的模样似乎逗笑了阿町。 阿町捂着嘴笑了几声后,面带一抹淡淡的微笑地朝绪方说道: “……谢谢你。” 此时挂在阿町脸上的这抹微笑,不再像刚才那样带着苦涩的痕迹。 “阿逸,你刚才的这番话,不论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我都听得很开心……” “女人就是这么地单纯哦。”阿町换上了半开玩笑的语气,“只要被人夸漂亮,不论对方是否是在奉承,都会感到开心的。” “总之……谢谢你了……” “不客气。毕竟我刚才只不过是在说一些实话而已……” 嘭。 “嗯?”突然听到一道来自窗外的奇怪响声后,绪方挑了挑眉。 嘭。 窗外再次传来一道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闷响。 此次的这道闷响比上一道闷响要更响上一些。 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此时都微微皱起了眉头,朝窗外投去疑惑的目光。 根据这奇怪声音的响度,这闷响似乎是什么重物正在撞击什么坚固的东西的声音…… 似乎是从挺远的某处传来…… …… …… 与此同时—— 青太郎等人的根据地。 “来!新来的!喝!” 青太郎将一个小木筒搪进身旁的七卫门的怀里。 只有成人食指般高的小木筒内所装着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淡淡的酒味。 “这是什么……?”七卫门迟疑道。 “这是我们用从丰和村那借来的米所制成的米酒。”青太郎不做任何隐瞒,“稍微喝一点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将木筒中的米酒一饮而尽后,久违的酒香味立即充溢了七卫门的口腔各处。 虽然自己也是刚刚才加入了这个以青太郎、宗太郎这对兄弟为首的组织,但七卫门已经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稍微摸清楚了青太郎的脾性。 青太郎最明显的性格,应该便是热情、豪爽了。 热情、豪爽得让七卫门都感到有些惊讶。 在七卫门他们这帮新人加入他们后,青太郎便十分热情地招呼他们,还请他们喝米酒。 对于这种热情、豪爽的人,七卫门并不讨厌。 不仅并不讨厌,还有些喜欢。 因为这种人往往会比较好说话,能从他们的口中套得不少自己想要的情报。 七卫门目前已经从青太郎他身上收集到了不少情报。 比如:青太郎他们目前的这一组织,仅有他和宗太郎二人是第1批登岛的囚犯,在大概去年的12月初被扔上这座岛,已经在这座破岛上待了4个月多一些的时间,其余人基本都是第2批和第3批的囚犯。 以及——青太郎目前的这一组织目前虽然人数还算多,但是懂得如何战斗的人还很少。 包括青太郎、宗太郎二人在内,习过武的人大概不到10人。 见自己与青太郎之间的关系更熟络了一些后,七卫门决定从青太郎探知一些更私密些的情报。 “青太郎大人。”七卫门放下手中的小木筒,“你为何要纠集这么多人呢?集结了这么多人,该不会是为了方便攻打那个什么丰和村,占领那片有木墙保护的土地吧?” “怎么可能。”青太郎不假思索地发出了一声冷笑,“那片破地占领了有什么用?” “我集结这么多人,可不是为了在这座岛上更好地生存,而是为了逃离这座岛啊。” 青太郎往嘴中灌了一大口米酒后,迎着七卫门疑惑的目光接着说道: “我打算抢走幕府的船!然后乘着幕府的船逃离这个鬼地方!” “抢幕府的船?!”七卫门惊呼道。 “这个鬼地方现在连一艘能出海的船都没有。若想离开这里,便只能去抢幕府的船。” “而幕府的船上肯定有着不少的士兵进行护卫,所以我需要战力,需要足够的战力!” 说到这,青太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 “而现在——这人数差不多够用了。” “下一艘幕府的船登岛之日,就是我抢船、离开这个鬼地方之时……” “啊啊啊啊啊啊啊——!” 青太郎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自他们栖身的山谷谷口处传来的惨叫便猛地打断了青太郎的话头。 青太郎瞬间皱紧,低声喝道: “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一人跌跌撞撞地朝青太郎奔来,满脸惊恐地朝青太郎说道: “青太郎大人!有有、有巨人!” “巨人?!”青太郎的嗓音忍不住因惊愕而变得失声。 连忙将手中还盛着一点米酒的木筒扔到一边后,青太郎抓起自己的胁差,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朝谷口奔去。 在抵达谷口后,青太郎便见到了刚才那人口中所说的巨人。 也是在抵达谷口后,青太郎才发现——刚才的那人并没有说谎。 真的是有巨人来光顾他们这儿了。 第237章 佛度世人 站在谷口处的男子,其身高已不能用惊人来形容了。 高达7尺以上的伟岸身形,令人望而生畏。 不论是青太郎还是他其余的部下,统统得把头仰得高高的,才能看到这名巨人的脑袋。 这名巨人身着以黑、白两色为主色调的僧衣,脚上蹬着一双两齿木屐,肩上扛着一柄大薙刀。 不论是他身上的僧衣,还是他肩上的那柄大薙刀统统沾满了鲜血,但这名巨人对于他身上的这些鲜血统统摆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在他的脚边躺着3具已经残缺不全的尸体——青太郎认出来了,这3人统统是跟随了他有段日子的部下。 望着他脚边的这3具尸体,青太郎的脸直接黑了下来。 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3具尸体皆为这巨人所为。 如果是其他人,青太郎可能早就一剑杀了这个胆敢杀了他好不容易招募来的部下的混账。 但此时的青太郎却不得不强忍住自己的杀意与动手的念头。 光是这巨大的身形就充满了威慑力。 即使这名巨人身着宽松的僧衣,青太郎也仍旧能透过这僧衣,感受到这名巨人身上那块块隆起、充满力量的肌肉。 从他那薙刀的握法也不难看出他是一名用薙刀的高手。 一言以蔽之——这家伙一看就不好惹。 因此,即使自己已经火冒三丈了,青太郎也不得不压下火气、耐着性子,打算跟这名巨人交涉。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一旁的七卫门便提前一步伸出手拦住了他。 “青太郎大人。”七卫门轻声道,“让我来和这家伙交涉吧。” “良好的口才与优秀的谈判技巧是在下为数不多的长处,让在下来吧。” 七卫门之所以这么积极地请求由他来跟这个巨人进行谈判,纯粹只是为了多多表现自己,好让自己能在青太郎的心中拥有更多的好印象而已。 既然已经加入了青太郎他们的组织,七卫门也早早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已经做好了相应的谋划。 七卫门现在的计划就是——想方设法地在青太郎的麾下步步高升。 在青太郎的麾下拥有足够多的话语权后,不论做起什么事来都会容易许多。 七卫门甚至还设想好了很遥远的未来——等日后在青太郎麾下拥有足够多的话语权后,说不定还能将青太郎取而代之,接管青太郎的这一势力。 当那时,他这个“原山贼首领”便能东山再起了。 七卫门唯一的长处就只是口才,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谈判。 因此在这样的岛屿上能给七卫门表现的机会不多。 所以七卫门在看到这个巨人上门后,双眼直接一亮——因为表现机会来了。 好不容易来了表现的机会,七卫门自然是不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主动向青太郎表示要亲自来同这巨人谈判。 至于青太郎在看了一眼七卫门、沉思了一会后—— “……好,就由你来和这家伙进行谈判吧。问清楚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虽然七卫门只不过是今晚才刚刚加入他们的新人,但在短暂地接触过后,青太郎已经发现了七卫门的思维很敏捷,口才也非常地不错——最起码在他之上。 所以青太郎在一番权衡之后,决定将与这个巨人交涉的任务交给七卫门。 “是!”见青太郎同意由他来跟这巨人进行交涉,七卫门强压住喜意。 清了清嗓子并踏前几步,站在这名巨人的身前后朗声道: “请问足下深夜来访我等的栖身之所,有何贵干?” 这名巨人的脸四四方方,其貌不扬。 他的眼珠向下一转,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前的七卫门。 “……我叫一纯。”这名巨人瓮声瓮气地答道,“随意地在这座岛上乱晃,路过此地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后,便来看看了。” 自称为一纯的巨人瞟了一眼站在他身前、正用各色目光看着他的青太郎等人。 “你……”七卫门刚想朝一纯问出第二个问题,一纯便突然出声打断道: “你们这儿的人还挺多的啊。真是太棒了……” 一纯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让我来帮你们荣登西方极乐世界吧。” “欸?”七卫门面露疑惑,没有听明白一纯刚才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荣登……西方极乐世界……?什么意思?” 七卫门的话音刚落,一股劲风自上而下朝他的头顶袭来。 而刮起这阵劲风的玩意……是一纯手中的那柄大薙刀。 大薙刀自上而下从七卫门的脑袋砍入,自七卫门的裆部砍出,将七卫门给直接分成了左右两半。 “就是字面意思。”——这便是七卫门这一辈子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在一纯的薙刀砍中他脑袋的上一个瞬间,七卫门突然回想起了他的一生,回想起了他自登上这座蝶岛以来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猛地意识到——在这座岛上,他那引以为傲的口才、谈判技巧,似乎一直没有派上什么大用场…… 将七卫门一刀为二后,一纯马不停蹄,抡圆了手中的薙刀,再次朝前砍去。 这一次,一纯的目标是——青太郎。 望着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急速放大的薙刀刀刃,青太郎的瞳孔猛地一缩。 身体下意识地拔出腰间的胁差,朝前一挡。 铛!! 青太郎感觉像是有座山朝自己撞来一般。 金铁相击声,可以用震耳欲聋来形容。 承受不住这冲击的青太郎直接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他身后的岩壁上。 在自己的脊背与岩壁来了个亲密的接触后,剧痛传遍全身,青太郎甚至有了种自己的五脏六腑说不定都错位了的错觉。 剧烈地咳嗽了数声后,青太郎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胁差——他的胁差的刀刃此时崩了个大豁口。 检查完武器的受损情况后,青太郎赶忙朝自己的前方看去。 在他的前方,一场大屠杀正进行着。 一纯疯狂挥舞着手中的薙刀,泼出一团接一团的血雾。 他好不容易集结来的这些部下们,正惨遭着一纯的屠戮。 第238章 幕府军来袭(上) 身高在7尺以上的一纯,他的一条手臂的长度,甚至还在青太郎的一些部下的身高之上。 这样的臂长再加上那柄大薙刀,令一纯的攻击范围广到令人头皮发麻。 青太郎的这些部下连碰都没能碰到一纯,便直接被一纯给斩毙。 一纯这种等级的攻击范围,令青太郎的这些部下们不仅没有办法近身,还没有办法逃跑。 不少失去战意的人打算转身逃跑,然而他们没有一个是能成功赶在一纯的刀刃砍中他们之前,逃出一纯的攻击范围的。 攻击范围广也就罢了,一纯的力量还极其地骇人。 青太郎亲眼看见——一纯一口气腰斩了他的3名部下。 与此同时,一纯手中的这柄大薙刀还是非凡的宝刀。 在斩杀了这么多人后,刀刃上仍旧没有一点豁口,仍旧是那么地锋利。 一纯的巨力配上这口宝刀,令一纯得以轻轻松松地就能把穿着铠甲的人给齐腰斩杀。 几乎只是不到10个呼吸的时间,还留守于此地的青太郎的所有部下们便被一纯给屠戮殆尽。 不包括他本身和宗太郎在内的话,青太郎本已有40名部下。 其中20名部下现在跟着宗太郎去向丰和村借米,不知是何原因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另外的20名部下则都留于此地。 而现在,这20人统统变成了残缺不全的尸体,散落一地…… 不过青太郎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为部下们的死而感到伤感了。 因为——一纯现在正拖着还在滴血的大薙刀,缓步朝他这儿走来…… “等、等等!”脸因恐惧而变得煞白的青太郎,急声道,“我和你应该无冤无仇吧?为何要来杀我们?” “……啊?”一纯像是听到了什么很白痴的问题一样,挑了挑眉,“做能让自己觉得愉悦的事情——这还需要理由吗?” 说罢,一纯将手中的大薙刀缓缓举起。 “等一下!等一下!” 清楚地判断出自己在一纯的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的青太郎扯着嗓子,诉说着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求饶话语。 但对于青太郎的这些求饶,一纯统统不为所动。 就在一纯捏紧了手中的薙刀,即将劈下时…… 嘭…… 嘭…… 嘭…… …… 一声接一声的闷响突然自远方传来。 “嗯?”被这闷响给吸引的一纯,脸上浮现出几分疑惑。 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刀后一纯快步地走到了谷口,循声张望着。 产生了种“捡回一条命”的感觉的青太郎长出了一口气。 然而,青太郎还没来得及放松多久,突然出声的一纯,便让青太郎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再次绷紧,冷汗再次不断自皮肤向外冒出。 “喂!” 不知看到了什么东西的一纯,脸上挂着一抹狰狞的笑容。 一边回过头来看向青太郎,一边说道: “那个地方貌似正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啊。” “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要不要?” 虽然不知道一纯所说的这个“活命的机会”是什么,但是在一纯的这道话音落下后,于求生欲的作用下,青太郎还是连忙点着头。 那剧烈的幅度,仿佛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该甩出来一般。 “我这人啊,有个毛病,那就是方向感不好。” “在漆黑的夜晚更是如此。” “明明已经找准了方向,也对准了这个方向朝前笔直走着,但不知为何在最后总会走错方向。” “你给我带路,带我去那个地方。” 一纯举起手中的薙刀,朝某个方向指着。 “只要把我带到那个地方,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目前正瘫坐在地的青太郎,以他目前所处的方位,尚能勉强看清谷口外的光景。 因此,青太郎能够看到——一纯的薙刀所指的方向尽头,是丰和村。 …… …… 在绪方开始安慰阿町、一纯开始屠戮青太郎的部下们的数息之前——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甲胄碰撞的声音所组成的洪流,缓缓地朝丰和村的木墙靠来。 在大概数个时辰之前,抵达了军营的松平定信向稻森下达了一道血淋淋的命令——就于今晚出动150名精兵剿灭蝶岛上还存活的所有活人。 对于身为老中的松平定信所下达的这一命令,稻森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开始组织登岛部队。 负责登岛的这150名士兵,无一例外都是军中的精锐。 身手远在普通的士兵们之上自不必说,同时全都经过专门的夜战训练,擅长打夜战,在不打火把的情况下,仍旧能在漆黑的环境中视物并行动。 于傍晚时分在蝶岛顺利登陆后,这150名士兵便兵分两路——30名士兵留在海岸,看守船只。 另外的120名士兵则趁着夜色,开始深入蝶岛,对丰和村展开夜袭。 身为幕府军将兵的他们,自然拥有着这座蝶岛的地图,丰和村在何处,他们一清二楚。 这120名士兵的运气不错——赶往丰和村的这一路上非常地顺利,沿途碰到的那些食人鬼也统统都被他们顺利甩开。 负责领队的那人,是一名已年近中年、颇受稻森器重的军官。 终于看见这堵将丰和村隔离于世的木墙后,他脸上的表情以松。 抵达了丰和村,便代表着——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小半部分了。 而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很简单了。 军官朝身后的部下们扬了扬手,低声喝道: “撞城槌。” 随着这名军官的一声令下,十数名士兵扛着一挺硕大的撞城槌,快步朝身前的木墙冲去! 这挺专门用来撞城门的木槌需要十数名成年男子一起合力才能抱得动。 他们知道丰和村的外围建有着高大的木墙,所以他们特地将这在攻城战中常用的攻城器械也给一并带来。 这挺硕大的撞城槌,在这十数名士兵的操纵下,笔直地、飞快地朝丰和村的木墙撞去,随后—— 嘭!! 震耳欲聋的闷响,在这些士兵们的耳边炸响。 这声响惊动了绪方、阿町,惊动了丰和村内的所有人。 同时也惊动了刚把手中的薙刀举起,即将准备杀了青太郎的一纯。 在这撞城槌的撞击下,这片区域的木墙向内发生了幅度颇大的倾斜。 第239章 幕府军来袭(下) 这堵木墙的坚固程度远低于军官的设想,望着仅一次撞击便开始向内倾斜的木墙,军官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喜意。 连挥了数次大手,示意部下们马上开始下一次的撞击。 嘭!! 第二次的撞击,令木墙倾斜的幅度进一步加大。 嘭!! 第三次的撞击,木墙已经快要倒在了地上。 嘭!! 在进行了第四次的撞击后,这片区域的木墙终于彻底被撞塌在地上,露出了近2间宽的缺口。 “跟我上!”这2间宽的缺口刚一出现,军官便大吼一声,拔出了腰间的打刀,率先顺着这个缺口冲进墙内。 军官并非领着所有的部下入内。 而是在此地再次分兵——留下30名士兵守在这个缺口处,以防墙内的岛民们顺着这个缺口逃出来。 包括负责指挥的军官在内的90名将兵则负责一起进入墙内,剿灭墙内的所有活人。 冲入墙内后的他们,所遇到的第一批活人,是负责看守稻田的那些年轻村民们。 幕府军使用撞城槌撞开木墙的声响,在丰和村的各个角落都能听见。 离木墙最近、负责看守稻田的这些村民们,自然也是将刚才幕府军撞墙时所发出的那4声闷响给听得一清二楚。 一脸茫然、都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他们,便看见一队队身穿黑色甲胄的士兵朝他们扑来。 “喂!你们是谁啊……” 一名年轻人的这番质问声还未落下,5名幕府军的士兵便一拥而上,其中4名士兵用他们手中的长枪将其身体刺穿。 不负责攻击的那名士兵,则在同伴们将刺出的长枪抽回来后,用麻袋包住已经死去的村民的脑袋。 这名年轻人的毙命只是一个开始,仅仅只是数个呼吸的时间,负责看守这片田地的所有村民便都被来袭的幕府军将兵给屠戮殆尽。 这帮幕府军的将兵们统统都按小组行动——每个小组的总人数都为5人,以小组为单位对村民们展开攻击。 每个小组的士兵们携手将村民杀死后,都会立即用麻布袋将死去的村民的脑袋包上。 这样一来,等这名村民死去变成了食人鬼后,它也会因视野受阻的缘故,无法对他们产生任何威胁。 这是幕府军根据食人鬼只会攻击视野范围内的活人的这一特性,而设计出来的目前针对食人鬼最有效的战法。 虽然杀不死食人鬼,但能靠着这个战法限制住食人鬼的行动。 某个小组的士兵将某位刚刚死于他们手上的村民的脑袋用麻布袋好好地包住后,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向旁边的同伴感慨道: “要是当初对蝶岛发动总攻击时,能够提早知道食人鬼的这个弱点就好了。” 在蝶岛刚刚爆发“食人鬼之乱”、岛上的岛民们向幕府求助后,幕府便立即派出了稻森率领大军清剿岛上的食人鬼。 那个时候,不论是蝶岛的岛民还是幕府军,都还不知道食人鬼只会攻击视野范围内的活人这一特性。 所以那一次针对蝶岛的总攻击,对食人鬼束手无策的幕府军败得很惨,军队刚登岛没多久就仓皇撤了回来。 此次负责抹杀岛上所有活人的这150名精兵基本都参与过当时的这场大败仗,都对当时的这场大败仗记忆犹新。 这名士兵的这番感慨刚一落下,站在他旁边的一名战友便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我们这种战法也就只能在食人鬼的数量较少的时候才能凑效而已。” “只要食人鬼数量一多,几十只、上百只食人鬼肩并肩、锺并锺地同时向我们冲过来,你哪来的时间和机会给他们的脑袋逐一包上麻袋?” 听到战友的这句话后,刚刚发出感慨的那名士兵立即就不说话了——因为他这名战友说得是对的。 他们这种战法的确只有在食人鬼数量较少的时候才能凑效,一旦他们的数量一多、成群结队朝他们冲过来,那基本就没有时间和空间来逐一封住这些食人鬼的视觉——除非他们的总兵力在食人鬼的数倍、乃至十数倍之上。 将这片稻田附近的村民清剿干净后,幕府军的将兵们不做任何停留,立即兵分数队,朝墙内的深处进发…… …… …… 奇怪的闷响虽然已经不再响起,但在这4声奇怪的闷响落下后没多久,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都听到屋外传来了新的奇怪的声响。 而这新的奇怪的声响,似乎是……喊杀声与惨叫声。 脸色纷纷一变的绪方与阿町急急忙忙地冲到了窗边,朝窗外看去。 虽然光线不佳,但二人尚能勉强看清——一队接一队顶盔掼甲的士兵从各个方向涌入村中,对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村民展开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大屠杀。 不论面前的村民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不论面前的村民是在怒吼还是求绕,这些突然涌进村内的士兵们都会无情地挥动手中的刀枪。 “幕府军……!”这般沉声嘟囔了一句后,绪方黑着脸、提起自己那刚刚放置在一旁的打刀,朝房外冲去 而阿町也赶忙将她刚刚才脱下的袜子又重新穿了回去,拿起她自己的武器,紧跟在绪方之后,与绪方一起冲出了房间。 刚冲出房间,二人便看到了刚好也正沉着脸从隔壁房间冲出的间宫与牧村——间宫与牧村二人的房间就位于绪方他们的隔壁。 在看到间宫与牧村的同时,绪方他们也看到了正急急忙忙顺着楼梯冲上来的一名女孩。 这名女孩正是近之助家那唯一的一名侍女。 在冲上绪方一行人所在的3楼后,满脸焦急之色的这名侍女便用带着哭腔的腔调,急声朝绪方一行人喊道: “幕、幕府的军队攻过来了!” “怎么会……”阿町的脸色煞白,“为什么幕府的军队会在这个时候攻上来……而且还进行着无差别的杀人……” 相比起脸色惨白的阿町,以及这名快要哭出声来的侍女,绪方、间宫、牧村3人便要镇静许多了。 “近之助人呢?”绪方用平静的语调朝这名侍女反问道。 绪方这淡定的模样、平静的语气在无形之中影响到了这名侍女,让这名原本因焦急而有些慌乱的侍女渐渐变得平静了些。 “近之助大人他现在正在一楼!指挥着村民,让村民们都躲进他的宅子里!” 第240章 插满走廊的刀剑(上) 在得知幕府军不知缘由地冲进墙内、对他们展开大屠杀后,近之助当机立断——开放自家宅邸的大门,让村民们都躲进来。 近之助的宅邸是这座丰和村最高大、最气派的屋子。 因此也是这座丰和村最坚固的“堡垒”。 “快!快!快!” “快一点!我们要关门了!” 几名守在宅邸大门处的青年,焦急地朝一名正朝此处赶来的少女这般大喊着。 在这名少女的背后,有着十数名幕府军的士兵正追赶着她。 目前,仅剩这名少女还未躲进近之助的宅邸中。 其余人要么已经顺利地躲了进去。 要么已经死于幕府军的刀枪之下。 在求生欲的作用下,这名少女爆发出了非凡的脚程,那十数名士兵一时之间竟追赶不上这名少女——当然,他们之所以追不上这名少女,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穿着厚重的铠甲。 这名少女顺利赶在这些士兵追上来之前冲进近之助的宅邸后,那几名守在大门处的青年赶忙合力将大门给关上。 随着“轰隆”的一声响,近之助宅邸的大门被彻底关闭。 在大门关闭的下一刹那,那些原本正追赶着那名少女的幕府军士兵们也刚好冲到了门前。 不需要有人来指挥,这些士兵们也知道该怎么做。 “一!二!三!” 在这一连串整齐的口号声落下后,这十数名士兵将自己的肩膀用力地撞向大门。 吱呀、吱呀…… 在这十数名士兵的撞击下,木制的大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大门相当地厚重,幕府军的士兵们一时之间还撞不开——当然了,也只是一时之间而已。 在这十数名士兵“轰”、“轰”、“轰”地撞墙时,位于村内的各处的其余士兵也正慢慢地汇聚而来。 聚集在近之助宅邸门前的士兵越来越多,加入撞门行列中的士兵也随之越来越多。 没一会的功夫,负责进墙清剿岛民们的这90名将兵便都已齐聚在近之助的宅邸门前。 他们正霍霍磨刀,等待着这座宅邸的大门被撞开的那一刻;等待着可以进屋将躲进这宅邸内剩余村民们剿灭殆尽的那一刻…… …… …… 轰! 轰! 幕府军撞门的声音,不断传入目前正躲在宅邸内的众人的耳中。 尽管在大门处,有几名年轻人正在那顶着大门、尽可能地拖缓大门被撞开的速度,但不论是谁都知道——这大门被撞开终究只是时间的问题。 近之助沉着脸,在宅邸的一楼走动着,清点着成功逃进宅邸内的村民们的人数。 成功逃进宅邸内的人,统共只有71人。 其中青壮年22人,其余皆为老弱妇孺…… 逃入宅邸内的这71人,现在基本都待在一楼的各个角落。 这座宅邸的一楼,也因此变得可谓是吵闹得不行。 “轰”、“轰”、“轰”的撞门声以特定的节奏不断传入众人的耳中。 年纪较小的孩子们正不断哭闹。 一些心志较坚定的人也在默默垂泪。 脾气火暴的人正在发出怒吼,对突然毫无理由地对他们展开大屠杀的幕府飙出他们所能想到的一切脏话。 同时也有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人。 然而——不论是做何反应的人,他们此时脸上的神色都是一样:带着绝望的色彩。 近之助倒是很能理解正面带绝望的众人,即使现在没有镜子在手,近之助也大致猜得出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一定也和这些人差不多。 “喂!你哭什么?!” 近之助听到一声大吼。 循声望去,是一名年纪稍长些的青年正对一名少年发出着怒吼。 近之助认得这2人——是一对兄弟。 兄长满脸怒意,至于弟弟则蹲在地上哭哭啼啼的。 “有什么好哭的?”弟弟用哭腔反问着他的兄长,“难道我们都要死了,还不允许我哭一下吗?”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像个女人那样哭哭啼啼的!” “反正大家马上就要死了!哪还管这么多啊!” 这对兄弟的这番对话,令周围的气氛更加沉重了一些。 就连刚才斥责弟弟的这名兄长,脸上的表情也一滞,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弟弟,但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字句…… 稍微明事理的人都已经认清了一个事实——他们已经完蛋了。 手无寸铁的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是装备精良的幕府军士兵的对手。 虽然幕府军的士兵们现在都被挡在了坚固的木门之外,但这木门只能保住他们一时,保不住他们一世,木门被撞破、幕府军冲进来将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面对目前的这种情况,即使是已经见过了不少大风大浪的近之助也感到无计可施。 听着这对兄弟的对话,再想到再过不久,自己的生命也要到头了,一股酸楚与疲惫便自近之助的心间涌出,然后传遍全身。 感觉身体疲惫至极的近之助,一边发出着长叹,一边将后背靠在旁边的走廊墙壁上,然后缓缓地坐到了地上。 近之助的这声长叹消散在空气中,然后汇入正在众人的头顶氤氲着的、名为“绝望”的气氛…… 就在这时——在近之助的身侧,一道语调中带着几分开玩笑色彩在内的年轻男声陡然响起: “近之助……你这样坐在走廊边上,可是会影响到人的通行哦。” 在名为“绝望”的气氛充溢各处的现况下,这道带着几分玩笑意味在内的话语显得非常地特别。 近之助一脸惊讶地看向这道男声的主人——正抱着一大堆刀、朝他展露出一抹淡淡微笑的绪方。 近之助一脸错愕地看了看绪方,然后又看了看绪方身后的间宫、牧村、阿町3人。 这3人也都和绪方一样,怀里抱着一大堆的刀。 在所有人不是在哭泣或是咆哮、沉默不语的当下,正抱着一堆刀的绪方一行人显得非常地另类。 因此在绪方一行人抱着一大堆刀从楼上走下来后,便立即吸引了一楼几乎所有村民们的目光及注意力。 近之助站起身,让出走廊的通道的同时,朝绪方一行人问道: “你们……要去干什么?!” “干什么?”绪方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问题似的,歪了一下头,“当然是去迎击敌人了。” 绪方的这句话,就像是一颗投入池塘中的石子一般,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周围的村民们纷纷发出了惊呼: “迎击幕府军?!” “你们几个的脑子出问题了吗?!” “就你们几个人能做什么?” “你们马上就会被幕府的人给干掉的!” …… 不仅仅是周围的村民们对绪方一行人进行着非议,近之助也朝绪方一行人投去古怪的目光。 “绪方大人……你们疯了吗……?” 近之助沉声道。 “现在宅邸外的幕府军士兵,可是足足近100人!” “你们4个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第241章 插满走廊的刀剑(下) 近之助的这番话的话音刚落,立即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近之助大人说得没错!你们几个冷静一下!” “外面这么多幕府的士兵,你们几个就算是长着三头六臂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你们想干什么?该不会是想要去把大门打开,然后和幕府的士兵死磕吧?” “你们别去找死啊!” …… 绪方静静地听着周围这些人的非议。 待他们的非议声稍稍有些落下后,他才轻声将近之助刚才和他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吗……?” 重复了一遍近之助刚才和他所说的话后,绪方朝近之助微微一笑: “你说得没错。” “对手可是近百名全副武装、受过严格训练的幕府精兵。” “即使有间宫、牧村这2个不知实力底细的人相助,我也没有把握能打败他们。” “但是啊——” 绪方突然话锋一转。 “近之助大人,你知道人到了什么时候,才算是完蛋了吗?” “欸?”听到绪方的这一问题,近之助面露茫然之色。 “人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算是完蛋了。那就是完全放弃了战斗的时候。” 绪方的语气与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只要继续战斗,就还有胜利的希望,就还不算输。” “即使胜算渺茫,我也绝不会放下手中的剑。” “毕竟——”说到这句话时,绪方的脸上重回淡淡的笑意,“在下可是一名仗剑生、为剑死的浪人啊。” 说罢,绪方像是懒得再和近之助等人多言一般,抱紧了怀中的那捆刀剑,抬脚便走。 还没走远两步,便有一名站在绪方身后不远处的少女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并问道: “这种必死的战斗有什么意义吗?” “在幕府的士兵们冲进来后,你们可能连一个人都没有办法干掉,然后就被乱枪捅死了!” “被幕府的士兵们乱枪捅死吗……也许会吧。” 少女的话音刚落,绪方便头也不回、不假思索地回答着。 “只不过——人类最高级的勇气有两种。” “一种是面对未知的前方一往无前。” “另一种是面对已注定是悲剧的前方也仍旧一往无前。” “当天崩地裂之时,总该有几个这样的大勇之人挺身而出。” “倘若无人挺身,那在下愿为先锋!” “近之助大人,你带着村民们上到二楼或三楼去吧。” “你们待在一楼,可是会影响到我们战斗的。” …… …… 在绪方的要求下,以近之助为首的村民们、包括那几名刚才一直负责堵门的小伙子统统都逃到了宅邸的三楼。 少了那几名小伙子的堵门,大门那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变得更响了些。 从这越来越响的“吱呀”声中,不难判断出——这门撑不了多久了。 再过不久,近百名幕府军的士兵便会撞破宅邸的大门、一拥而上,张牙舞爪地冲进宅邸内。 绪方4人现在就正站在正对着宅邸大门的走廊内。 望了望正被撞得“轰轰”作响的大门后,间宫苦笑着朝绪方反问道: “那么——绪方君,我们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我们目前所有收集到的刀剑都拿过来了,可以把你的退敌妙计说出来了吗?” 刚才,在三楼那从侍女的口中得知幕府军来袭后,绪方在沉思了一会后,便朝间宫等人说道: “把我们目前所有收集到的刀剑都拿上,如果我的计划顺利的话,说不定能依靠地形,斩杀所有来袭的幕府军。” 绪方没有当场就说出他的计划是什么,只让间宫他们把他们目前所有收集到的刀剑统统拿上。 刚才将宗太郎一行人给统统斩毙后,绪方等人秉持着不浪费的理念,将宗太郎他们的刀剑统统收集了上来。 将宗太郎他们还能用的刀剑补充上来后,绪方一行人目前所拥有的刀剑已经达到了相当可观的数量:打刀29把,胁差36把。 虽然搞不明白绪方要求将这么多刀统统带上的原因是什么,但间宫等人决定还是相信绪方口中的那个什么计划,遵照他的吩咐带上了所有的刀。 “间宫,牧村,阿町。”在间宫的问话声落下后,绪方一边将自己怀里的刀随意地扔到了脚边的地上,一边朝3人说道,“近之助的这座宅邸的布置很特别。” “没有后门,唯一的出入口只有一楼的这座大门。” “进了大门后,得先穿过我们目前脚下的这条既不算长又不算短的走廊,才能前往一楼的其他地方,或是抵达前往二楼、三楼的楼梯。” “所以——” 说到这,绪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们还记得‘剑豪将军’足利义辉是怎么以一己之力对抗整支大军的吗?” 绪方的话音刚落,间宫便挑了挑眉,随后轻笑了几声:“原来如此……” “帮我布置一下迎敌阵地吧。”绪方轻声道,“我虽然不知道幕府突然之间发什么神经,突然派军队上来杀人。” “但既然是来要我性命的,那我会毫不犹豫地要回他们的性命。” “我会留在这里给幕府军迎头痛击。” “帮我布置完阵地后,是要跟着我一起迎击幕府军,还是去到2楼或3楼避难,就随你们的意了。” “绪方君。”间宫面带无奈之色地耸了耸肩,“留在这里帮你或是上楼避难?你这问题不是在白问吗?” …… …… 轰! 指挥着士兵们朝身前的大门进行了新的一轮撞击后,军官终于看到身前的这扇大门出现了明显至极的变形。 望着总算是快要撑不住的大门,不论是军官还是其他普通的士兵们,统统面露喜色。 “加把劲!”军官大吼道,“这门就快不行了!再来一下就能把它撞开了!” 在军官的鼓舞下,本就因大门终于变形而士气高涨的士兵们,更是摩拳擦掌,斗志更加昂扬了起来。 “一!二!三!” 再次喊了一遍整齐的口号后,负责撞墙的那十数名士兵再次卯足了劲,朝身前的大门撞去。 轰! 嘭! 这一次,响起的并不只有门被撞到的声音。 还有门被撞倒后、重重倒在了地上的声音。 那十数名负责撞门的士兵跟着终于不堪重负而被撞毁的木门倒在了地上,位于这十数名士兵的身后、早就已经蓄势待发的其余士兵立即迫不及待地跨过那十数名跟着大门倒地的战友、顺着被撞开的大门冲进屋内。 然而,刚冲进屋内,士兵们便统统被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景象所吓到,顿住了脚步、愣在了原地。 屋邸的大门之后,是一条不长不短的走廊。 此时此刻,这条走廊的地上以及两边的墙壁,统统插满了打刀与胁差,其总数足有数十把之多。 数十把刀剑密布这条走廊的各处,令这条走廊看上去就像一片森林——以刀剑为树木花草的“钢铁森林”。 在这片“森林”的中央,站着3个人。 3个……似乎是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的人。 第242章 三夫当关! “来了啊……” 见幕府军的将兵们终于破门而入,站在三人中的中间位的绪方抬起正提着刀的左手,将左手中的打刀举到自己的胸前,然后缓缓拔刀出鞘。 出鞘的利刃反射出来的寒光,在给这条昏暗的走廊带来一些光亮的同时,也照亮了绪方的脸。 见绪方拔刀,前方的幕府军将兵们统统一脸紧张地扔掉了各自手中的长枪,拔出了腰间的刀。 他们都是军中精锐,因此即使没有指挥官的下令,他们也清楚——长枪在这种狭窄的走廊内,根本就不好使,不仅极难用好,还很容易误伤友军。 因此不需要指挥官的下令,他们统统十分自觉地换好了武器。 被面前的这片“钢铁森林”给吓到的军官,此时也终于彻底缓过了神来,猛地一挥手中的打刀,高喝道:“杀!” 随着军官命令的下达,他身后的士兵们立即一边呼号着,一边高高举起手中的刀,朝绪方三人杀来! 然而——即使幕府军已经发动了冲锋,绪方三人仍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连刀也没有拔的间宫,甚至还用半开玩笑的语调朝身旁的绪方、牧村问道: “要来比比看谁杀的人更多吗?” “才不要。”用没好气的语调这般回复了间宫一句后,绪方端起刀,缓步朝身前正朝他迎面而来的幕府军走去。 幕府军的士兵们所修习的刀法并非是哪一宗、哪一派的剑术,而是军中代代相传的剑术。 军队是以掠夺生命为主要任务的组织,他们所教授的剑术自然不会是什么修生养性、追求“不杀”的“不杀剑”。 而是刀刀直取他人的要害,追求高效率杀人的“杀人剑”。 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剑技,每一招每一式都非常地普通。 但这些看起来普通的剑技,却招招致命。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是使用军中的剑术的。 就比如绪方面前的这名士兵。 此时此刻和绪方对上的这名士兵,仅从他握刀的姿势,绪方便一眼认出这名士兵所使用的剑术还是对他来说相当熟悉的剑术——香取神道流。 【叮!使用“源之呼吸”,反射神经临时增加2点】 【目前反射神经值:10点】 在将呼吸切换为“源之呼吸”的下一瞬,这名使用香取神道流的士兵的刀,也正好裹挟着巨大的威能,朝绪方的脑袋劈来。 这种以一敌多的战斗,绪方也是打多了。 都打出经验了。 对于这种以一对多的战斗,绪方总结出了不少宝贵的经验。 其中一条便是——能不接别人的刀,就别接别人的刀。 硬接他人的刀,不仅会给手中的刀带来极大的损害,还会大幅影响到自己的体力,不利于自己的持久作战。 脚步一错,使用垫步躲开这名士兵的攻击后,绪方立起手中的打刀,瞄准这名士兵的喉咙,不带任何犹豫朝其刺去。 熟悉的利刃穿透血肉、刺到骨头的手感,顺着刀柄传到手掌。 还没来得及将刀收回,一名位于绪方身侧的士兵便一边呼号着,一边高高举起手中的刀朝绪方刺来。 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这名士兵的所在以及他所发出的这道攻击后,绪方不带任何犹豫松开手中的刀柄,直接放弃这柄来不及拔出的刀。 身子一矮,躲开了这名士兵的刺击,然后顺手拔出了刚好插在他脚边的胁差,使出全力,对准这名士兵的腹部使出了一记鸟刺。 一阵剧烈的反震力震得绪方的双手手掌微微有些发麻。 在使出全力、付出了手中的胁差刀尖直接断掉的代价,总算是成功刺穿这名士兵的甲胄,刺入他的腹部。 只可惜——因为有铠甲的防护,虽然成功刺入了他的腹部,但还是刺不深。 没能给予这名士兵致命伤,绪方再次毫不犹豫地弃刀,拔出插在旁边墙壁上的打刀,一记“水落”砍中这名士兵的面部,给其补了一刀。 活动了下因刚才的反震力而仍在微微发麻的双手十指后,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对付这种穿铠甲的敌人,果然还是要少砍他们有铠甲保护的地方啊…… 在绪方已经开了杀戒时,间宫和牧村二人也没有落后绪方太多。 一记横斩,将身前的一名士兵的喉咙给斩断后,牧村手中的打刀余势不减,重重地砍在旁边的墙壁上。 “啧……” 牧村一边甩了甩手中的打刀,一边嘟囔着:“打刀真是用不惯啊……” 牧村擅用大太刀。 而他所用的刀法,是自创的刀法,他自称为“我流刀法”。 他自创的这“我流刀法”,一大特点就是大开大合。 他这样的刀法配上他的身高、他的大太刀,在宽阔的地方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然而——在这种狭小逼仄的走廊,就受到极大的限制了。 长度惊人的大太刀,在这种并不宽敞的环境内注定也是和长枪一样,极难发挥出其应有的威力,同时也容易误伤自己人,所以牧村只能将他的大太刀背在背上,勉为其难地使用打刀来迎敌。 因为牧村的刀法大开大合,因此频频砍到两边的墙壁,或是砍到头顶的天花板。 只不过——虽然因为刀法的缘故,使得牧村的身上频频出现破绽,但仍旧没有一名士兵能伤到牧村。 牧村的体型虽高大,但并不笨重。 即使频频出现破绽,牧村也总能靠着自己那过人的敏捷,迅速调整自身的架势,不让幕府军有任何伤到他的机会。 同时——因为牧村的臂长的缘故,也导致幕府军极难靠近牧村。 自己的刀都还没能砍到牧村,而牧村的刀就已经能砍到他们了。 因为三人的刀法各不相同,所以三人目前的斩敌数也各不相同。 间宫目前是3人中斩敌最多的,比绪方还略多一些。 原因无他——间宫的刀法的一大特点就是快。 出刀快如闪电,同时下刀处精准地令人窒息。 “噢噢噢噢!”一名嗓门挺大的士兵呼号着朝间宫扑来。 间宫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名朝他冲来的士兵,然后缓缓地将手中仍在滴血的刀收回鞘中,悠然地岔开双脚、屹立不动,然后将身子一侧、压低身体的重心,右手自然地搭放在挂在左腰间的打刀刀柄上。 间宫与这名士兵二人只交锋了一个回合。 在冲到间宫的跟前后,一道无声的刀光自他的脖颈处扫过,随后这名士兵突然像是失去力气了一般,慢慢放缓了脚步,然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间宫维持着出剑的姿势,而这名已经倒地的士兵也维持着前冲的姿势——只不过他的脑袋已经掉了下来,仅剩一层薄薄的皮肉相连。 第243章 一个也别放过! 1楼的喊杀声,即使远在3楼也听得一清二楚。 以近之助为首的村民们蜷缩在3楼的各个角落,听着不断自1楼传来的声响,脸上浮现出各式各样的神采。 有人面露畏惧。 有人面露惶恐。 有人面露兴奋。 有人面露期盼。 至于阿町——她则是握紧着她的胁差,站在连接3楼和2楼的那唯一的一具楼梯,一脸凝重朝楼梯口张望着。 “阿町小姐……” 就在这时,近之助面带困惑地朝阿町走来,并朝阿町问道。 “你不去帮绪方先生他们的忙吗?” “我倒是很想去帮忙啦。”阿町脸上挂起一抹带着些许苦涩意味在内的微笑,“但是目前的我能帮的忙,都帮上了啊……” “在一起布置完迎敌阵地后,我其实也是想留下来,跟着他们一起去阻击幕府军的。” “只不过阿逸他跟我说——‘这条走廊太窄了,只能勉强容纳我、间宫、牧村3人进行战斗,加多你一人的话就不够空间了。阿町你去3楼保护近之助他们吧。’” “他嘴上虽然说得好听,但我心里明白——真实原因只是因为我的剑术水平不够,待在那里可能会碍手碍脚而已。” “虽然心里有些不爽,但我也不得不承认——阿逸他说的是对啊。” 阿町耸了耸肩。 “我的处事原则,就是去做自己能帮得上忙的事情,绝不做在自己能力之外的事。” “既然1楼那我帮不上忙了,那我就乖乖地照阿逸的话来3楼。” 阿町偏转过头,朝近之助微微一笑。 “虽然我没法正面迎击幕府军的精锐,但是守在3楼的楼梯口处保护你们,我还是能勉强做到的。” “……谢谢。”眼眶微微有些发红的近之助用郑重至极的语调朝阿町说道,“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道谢就不用了。”阿町洒脱地摆了摆手,“我也好,阿逸他们也罢,都只是想自救。” “在自救的同时,顺手帮帮你们而已。” …… …… 负责登岛的这150名幕府军士兵,自登岛以来共进行了2次分兵。 第1次分兵——留下30人看守他们的船只。 第2次分兵——在撞破丰和村的木墙后,再次留下30人看守这个缺口,以防有岛民顺着这个缺口逃出。 两次分兵下来,对墙内发动进攻的将兵仅剩90人。 负责看守缺口的那30名士兵,现在无一不是刀出鞘、严阵以待。 虽然这些人都有在好好地站岗、好好地监视着墙内的动静,但他们其实都是抱着一种相当闲适的心情在这站着岗。 因为他们不认为会有墙内的岛民能顺利逃到这里。 冲入墙内的同伴们可是有足足90号人。 这样的人数,扫平墙内手无寸铁的岛民们肯定是轻而易举。 就算真的有好运的岛民从他们的战友们的围攻中顺利逃到了这里也没有所谓。 能顺利逃到这里的岛民肯定是寥寥无几。 到时候再给这些有幸逃到这里的岛民们随便补上几刀便可以了。 论任务的轻松程度和安全程度,仅次于那些负责守船的战友们。 因为不论是谁都不觉得他们会在这个“守缺口”的任务中遭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极个别人甚至还开始在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瓮声瓮气的大嗓门突然自他们的身后响起: “这不是幕府的兵吗?幕府的兵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呢?” 这道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将负责守缺口的这30名士兵统统吓了一跳。 纷纷循声转过头来后,只见一名体型巨大非常的壮汉,正扛着一柄大薙刀缓步朝他们走来。 除了这名壮汉之外,还有一名体型普通的青年以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紧跟在这名壮汉的身侧。 这名青年似乎很惧怕这壮汉的样子,走起路来似乎都不敢超前这名壮汉的步伐哪怕一步。 望着突然现身的这名壮汉以及这名青年,这30名士兵纷纷如临大敌了起来。 不需要任何人的指挥,他们便自觉提起了手中的长枪,摆好了枪阵。 士兵们并不知道这2人是谁。 也不想知道这2人是谁。 他们只知道:他们的任务是剿灭这座岛上的所有活人——包括囚犯们在内。 望着已经组好枪阵的这30名士兵,壮汉撇了撇嘴,脸上浮现出不悦之色。 “我最讨厌你们这帮当兵的了。” 壮汉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将扛在肩上的薙刀放下。 “还是杀老弱妇孺更有趣些啊……” …… …… 近之助的宅邸,1楼走廊—— “喂,牧村。” 绪方一边将刚刚溅到他脸上的几滴鲜血用手背擦去,一边朝身侧的牧村突然说道。 “我突然有了个计划。需要你的帮忙。” “什么计划?”牧村一边躲开身前的一名士兵的攻击,一边头也不回地朝绪方反问道。 “一个关系到我们离岛的计划,我刚刚才想到的。” “如果我这计划成功了,我们说不定就能离开这个破岛了。” “只不过——若想实行我的这计划,得先想办法让登岛的这些幕府军士兵统统死干净。” 说到这,绪方的眼中闪过几分寒芒。 “所以,我打算将此地的所有幕府军士兵统统斩了,一个不留。若要做到这一点,牧村,我需要你的帮忙。” 在说这句话时,又有一名士兵朝绪方扑来。 绪方将身子一偏,躲开这名士兵的攻击并往他的咽喉处补上一刀的同时,将脑袋朝牧村所在的方向一侧,跟牧村述说着他要求牧村去做的事情。 在绪方的话音落下后,牧村的嘴一咧: “不错,你的这作战部署相当适合我。” 挥刀将拦在他身前的一名士兵砍倒后,牧村随手将手中的打刀扔掉,然后转身快步离去,朝通往二楼的楼梯冲去。 间宫面露疑惑地看着牧村他那离去的背影。 “绪方君,你让牧村去做什么了?” “没什么。”绪方轻声道,“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人员部署,让牧村去一个更加能发挥出他实力的地方而已。” 说罢,绪方偏转目光,看向身前正满脸紧张地瞪着他与间宫的诸位士兵。 不,准确来说……绪方是正看向那正站在士兵们的中央位置的一副军官打扮的家伙。 第244章 敌将,已被我讨取!(上) 绪方没有去数他们3人已经斩毙了多少士兵。 只知道身前的这帮还活着的士兵已经一个个面露恐惧之色。 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呼号着、一股脑地挥刀冲上来。 一个个都挤在靠近大门的走廊另一端。 既不敢上前,也不敢再接着后退。 在这帮幕府军的士兵撞开大门后,绪方就注意到了那个军官打扮的家伙。 那家伙身上所穿的铠甲明显要比其他士兵的要高级得多。 同时,他的头上还戴着一顶极其显眼的头盔——头盔的两侧各装着一根像是牛角一般的装饰。 这样的打扮,就像是在大声地绪方说——“嘿,我就是这帮人的指挥官。” 不论是在前世还是在今世,绪方都没有学习过任何的兵法谋略。 但一些基本的兵法准则,绪方还是知道的。 比如——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绪方从一开始就瞄上了这个家伙。 只不过因为敌人一开始的数量还比较多,要冲破这层层人墙还很吃力。 而现在——因为已经有许多人倒地的缘故,挡在绪方和这名军官之间的人墙已经薄了许多。 一个念头开始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是时候了! “间宫。” 绪方一边轻声呼唤着身侧的间宫的名字,一边抬起右手的打刀,刀刃朝上地放在左臂的手肘内肘处。 用左臂的内肘自刀刃的根部夹紧刀身后,右手握紧刀柄朝右缓缓一拉,从刀刃的根部一直拉到刀尖,用左臂内肘处的衣服擦干净了刀身。 “掩护我。” “了解。” 绪方没有与间宫明说他要干什么。 然而说来也奇怪——即使绪方没有与间宫明说他要干嘛,只说了一声“掩护我”,但间宫还是在一瞬间明白了绪方所欲为何。 “我们上。”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绪方便后足一瞪,朝身前的道道人墙冲去! 至于间宫则紧跟在绪方的身侧。 身穿浅葱色羽织的绪方,与身穿深红色羽织的间宫化作两道颜色截然相反的“光”,其速度快得让站在最前方的幕府军将兵们一个个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 就比如站在最前面的那名士兵——绪方都已经冲到他的跟前了,他还傻乎乎地端着手中的刀,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对面的敌人已经攻过来了。 一剑刺穿这名士兵那没有铠甲保护的面部,脑海中响起击杀敌人、成功获得经验值的系统提示音后,绪方没做任何的犹豫,迅速松开手中的刀,俯身拔出插在脚边地板上的另一把胁差。 将这柄新拔出来的刀顺手刺入右侧的一名士兵的咽喉后,再次弃刀,拔出插在他右侧墙壁上的一柄打刀,然后用这柄打刀砍向另一名敌人…… 绪方完全舍弃了把刀拔回来、重复利用的想法。 一刀将敌人斩毙或是刺杀后,就迅速弃刀,拔出插在地上或是墙壁上的刀后攻向新的敌人。 绪方就这样不断反复着这个过程…… 因为绪方完全舍弃了把刀抽回来、重复利用的想法,所以绪方现在的杀敌速度达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境界——毕竟省去了把刀抽回来的时间。 绪方就这样维持着一刀一杀的速度,一点点地消融着身前的人墙,一点点地靠向那名脸色越发难看的军官…… 至于紧跟在绪方身后的间宫也并没有闲着。 虽然绪方的剑术高超,但难免会有一些漏网之鱼。 而间宫的工作,就是给这些漏网之鱼统统补上一刀。 “快!快上啊!” 望着离他这边越来越近的绪方,军官的脸色已经煞白,额头处开始向外冒出大量的冷汗。 尽管他的嗓子已经喊哑、而他身边的士兵们一个个地也都非常勇敢,前仆后继地朝绪方杀去,但是在绝对的实力差面前,他的这些部下们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而绪方也离他越来越近…… 军官敏锐地注意到——绪方的目光一直锁定在他的身上…… 在不断靠向你的同时,还一直看着你——傻瓜都看得出来这家伙打算做什么! 一想到这疯子的目标竟然是他的首级后,军官便越发焦急了起来。 他不敢向前,更不敢后退——他身为指挥官,若是先士兵之前后退,那对士气的打击可是毁灭性的。 见自己的部下迟迟拦不住这疯子后,军官干脆咬了咬牙,攥紧了手中的刀,面露狠色,大喝道: “统统退下!让我来!” 军官的这声大喝刚一落下,如蒙大赦的士兵们立即如潮水般后退到军官的身后。 随着士兵们的退下,变成了军官与绪方当面对质的局面。 “囚人!” 军官朝身前的绪方沉声大喝着。 这座岛的岛民不可能拥有这种水平的剑术,既然身前的这疯子不是岛民,那他可能会有的身份就仅有一个了——被扔到这座岛上的囚人。 “吾乃侍大将——佐赖利胜!报上你的名来!” “绪方逸势。”绪方轻声道,“一介浪人。姑且有着‘刽子手一刀斋’、‘人斩逸势’之类的浑号。” 绪方的话音刚落,佐赖身后的士兵中立即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倒抽凉气的声音。 佐赖也是认得绪方的人之一。 强忍住倒抽冷气与发出惊呼的冲动后,佐赖沉声道: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绪方一刀斋……” “绪方一刀斋……来吧!” 面露决然之色的佐赖一点点地举起手中的刀,摆出了上段架势。 “侍大将,新阴流,佐赖利胜参上!” 乐于同佐赖来场单挑的绪方,用单臂举起手中的刀,没摆任何的架势,就这样单臂举着刀,双腿一分,悠然地站立着。 “浪人,榊原一刀流,绪方逸势参上。” 不论是站在绪方身后的间宫,还是站在佐赖身后的诸位士兵统统自觉地后退数步,留出足够的空间给绪方与佐赖。 “喝啊啊啊啊!” 率先发动攻击的人是佐赖。 佐赖的气合声相当响亮。 拉近与绪方之间的距离时所踏的脚步也相当有水平——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剑术平平之辈。 一口气拉近了与绪方之间的距离后,佐赖直接对准绪方展开了如狂风暴雨般的凌厉猛攻。 第245章 敌将,已被我讨取!(中) 佐赖的力量很足,即使他的刀刃还没有劈到绪方的脸上,绪方也已经听到了刀刃切开空气时那刺耳的破风声、脸颊感受到刀刃刮起来的风压。 并没有到不得不接刀的程度,绪方错开双脚,使用垫步躲开了佐赖的斩击的同时,闪身到了佐赖的左侧。 绪方先是使用了登楼,自下而上地朝佐赖的胸膛来了记竖斩。 在完成对佐赖胸膛的竖斩、刀刃划到佐赖的上方后,将手中的刀一转,将原本冲上的刀刃换为冲下,然后对准同样的位置,使用了水落! 在一旁观战的间宫、以及佐赖的部下们只看到绪方手中的刀化为银白色的刀光,先是自下而上、然后又自上而下地在佐赖的胸膛前闪动两次,砍出了点点火花。 然而——绪方的这二连击并没能给予佐赖太大的杀伤。 毕竟佐赖可是穿着厚甲,绪方的这两刀最终仅成功在佐赖的胸甲处砍出了2道白痕。 不仅没能给佐赖造成什么创伤,绪方手中的刀反而还多了2个缺口。 不过绪方对此也并不在意,他压根就没指望他能靠他手中的这把破刀能对身穿铁甲的佐赖造成什么有效的杀伤。 胸口中了2刀的佐赖面露恼色。 如果不是因为他穿着防护性能良好的铁甲的话,在刚才的这轮有来有回的比试中,他已经死于绪方刚才的这2刀了。 怒吼一声、调整好自己的架势后,佐赖抡圆了手中的刀,朝绪方横向斩去。 但这一次,绪方并没有使用垫步躲开。 而是选择了硬吃佐赖的这记斩击。 佐赖的刀自左朝右,向绪方横斩而来。 绪方不带任何惧色地将手中的打刀在自己的左侧竖起,用刃返架住了佐赖的刀。 火花闪现,绪方与佐赖二人的刀的接刃处双双崩出了一个大大的豁口。 二人的刀撞在一起后,很快便分了开来。 后撤一步,稍稍拉开与绪方之间的距离后,佐赖将身子一矮、压低了身体的重心,同时将手中的刀一转,刀身放平、刀尖对准了绪方,随后使出一记凌厉的直刺,朝绪方的胸口刺来。 望着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急速放大的刀尖,绪方微微眯起双眼。 他敏锐地发现了:因为佐赖的这记直刺是在压低身体重心后使出的,所以——佐赖的刀现在正处于一个很低的高度! 脚步一错,将身子一侧。 闪到左面、躲开了佐赖的这记刺击的同时,绪方瞅准了佐赖的刀所在的方位,然后将右脚高高抬起! 嘭! 随着小小的闷响的响起,绪方的右脚踩住了佐赖他那将刀向前刺去、还没来及将刺空的刀收回来的打刀刀尖。 右脚将刀尖重重踩在地上,响起了这小小的闷响。 在用右脚踩住刀尖后,绪方马不停蹄又抬起左脚踏住了佐赖的刀的刀鐔。 绪方现在的状态,就是整个人站到了佐赖的刀上。 绪方之所以要站到佐赖的刀上,可不是要玩什么杂耍。 而是为了能更加方便取了佐赖的首级。 踏上佐赖的刀后,佐赖的脸现在距离绪方可谓是咫尺之间。 没做任何犹豫,绪方迅速攥紧了手中的打刀,将刀尖对准了佐赖的脸…… 然而——绪方还没来得及使出他们榊原一刀流的突刺技鸟刺,佐赖突然发出了一声怒吼。 感到危险来临的佐赖,在求生欲的作用下,身体猛地爆发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这力量灌注到他的双臂后,佐赖一边发出着怒吼,一边将攥紧了的刀朝上猛地一扬! 踩在佐赖的刀的刀背上的绪方,顿时感觉自己的立足处变得不稳了起来。 万万没想到佐赖竟然能突然爆发出这么强的力量的绪方,当机立断——放弃了对佐赖的攻击,朝后猛地一跳,从已经没法站稳的刀背跳开,跳回到地上,与佐赖重新拉开了距离。 “哈……哈……哈……” 佐赖喘着粗气,将手中的刀重新攥紧,摆好了架势。 相比起已经开始喘粗气的佐赖,绪方仍旧一副游刃有余的状态。 用让人难以琢磨他在想什么的平静目光看了身前的佐赖一眼后,绪方将手中的刀缓缓收回到刀鞘。 然后将双腿一分、身体重心压低、身子朝左边微微侧去、左手按住鞘口、右手自然地搭在刀柄上。 望着绪方的这一架势,一直站在绪方身后不远处的间宫眉毛微微一挑,脸上浮现出浓郁的感兴趣之色。 至于佐赖现在则是一脸凝重,望着摆出了这一架势的绪方,佐赖沉声道: “拔刀术……” “有兴趣来接我一刀斋的拔刀术吗?”绪方用带着半开玩笑的意味在内的口吻,朝佐赖反问道。 “……好!” 佐赖将手中的刀缓缓上举,切换为了上段架势。 “我倒要见识一下斩人无数的刽子手一刀斋的拔刀术的威力!” 话音一落,佐赖一面呼号着,一面朝绪方扑来! 在绪方已经进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后,佐赖将双臂猛地朝下一甩,其手中的刀立即化为一到银白色的光鞭,朝绪方甩来。 自佐赖朝他冲来后,绪方便将他的双目微微眯起,紧盯着佐赖的每一个动作。 在佐赖将他的刀劈下,绪方他那原本微微眯起的双目猛地瞪圆!道道精光自他的眼瞳中迸射而出。 右手握紧刀柄、拔刀出鞘——这2个动作近乎是在同时发生。 绪方他这自鞘内弹出的刀,自下而上地朝佐赖甩来的这“光鞭”扫去!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相击声炸响。 二人的刀于半空中重重撞在了一起。 望着绪方的这记拔刀术,站于绪方身后的间宫嘟囔了一声: “是雷切……绪方君连无我二刀流的雷切也掌握了吗……” 这场对决并没有持续太久。 二人的刀于半空中互撞的下一刻,胜负就见分晓了——佐赖的刀被直接弹开。 因刀被弹开的缘故,佐赖握着刀、满脸错愕地朝后用力仰去。 佐赖现在已是中门大开、破绽尽显! 绪方自然是不可能放过这个彻底决出胜负的大好机会。 第246章 敌将,已被我讨取!(下) 将佐赖的刀给弹飞后,绪方的目光一凝。 把视线定格在了——佐赖的右腋下! 在朝佐赖的右腋下冲去的同时,绪方调整好了手中刀的方向,以及握刀的姿势。 此情此景,让绪方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平生以来的那第一场死斗——与远山于祭神比武中的死斗。 在那场死斗中,绪方也是这样,将远山的刀弹开后,朝远山的腋下钻去、将远山给直接腰斩。 而这一次——则稍有不同。 佐赖的身上穿着铁甲,如果给绪方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的话,那绪方倒还有信心将佐赖给腰斩。 但就凭绪方目前手中的这把破刀,可能砍到整柄刀都砍坏了,都拿佐赖的铠甲没奈何。 所以绪方的目标并不是佐赖的腰,而是佐赖的——下腋! 截止到目前为止,绪方也算是积累了不少与身着铠甲的人战斗的经验了。 对付身着铠甲的人,最有效的攻击手段就是攻击他们没有铠甲防护的地方。 比如他们的面、脖颈、下腋、后膝、脚。 笔直地朝佐赖的右腋冲去,在与佐赖擦身而过时,绪方一挥手中的刀,割开了其右腋的血肉,泼出一串血珠。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凄厉的痛呼后,佐赖一边强忍疼痛,一边扭转腰身,挥刀朝冲到其身后的绪方砍去! 只不过——在他转身的同时,绪方也转过了身来。 在给予佐赖的右腋以重创、冲到了佐赖身后一步远的距离后,绪方迅速止住前冲的脚步,转身再次朝佐赖攻去! 因右腋受到严重的伤害,佐赖目前挥出的刀,不论是威力还是速度统统都已是大打折扣。 佐赖目前的刀,绪方已经可以随随便便接下并弹开。 但因为已经没有再去接佐赖的刀的必要的缘故,绪方只将身子一偏,躲开了佐赖的这记斩击。 佐赖只是将上半身转过来对位于他右后方的绪方展开斩击,他的下半身仍旧伫立不动。 也就是说——目前位于佐赖后侧的绪方能够清楚地看佐赖的那对后膝! 用垫步直接闪开佐赖的斩击的同时,绪方将手中的刀一转,对准佐赖的右后膝使用了鸟刺! 刀尖轻轻松松地刺穿佐赖他那没有铠甲防护的后膝,绪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刀尖自后方刺到膝盖骨的手感。 佐赖此时发出的痛呼声,超越了刚才右腋受创时所发出的痛呼声。 这撕心裂肺的痛呼,足以令人闻之色变。 绪方将刀身从佐赖的右膝抽出后,佐赖因忍受不了剧痛而单膝跪倒在地。 而绪方在等着的就是这一刻。 迅速近身佐赖,左手抓住佐赖衣领处的铠甲,右手攥紧刀柄,刀尖指向佐赖的脖颈。 因为佐赖目前已经单膝跪地的缘故,绪方轻轻松松地就能揪住佐赖。 “胜负已分。” 轻声说了这么一句后,绪方将手中的剑刺入佐赖的脖颈,然后顺着这伤口,将刀身用力地推入佐赖的体内。 绪方的刀从佐赖的右脖颈处刺入,然后直接贯穿了佐赖的整个脖颈,从左脖颈处刺出。 在绪方将刀从佐赖的脖颈内抽出后,一团团血水自佐赖的伤口处如喷泉一般朝外大股大股地喷出。 因距离较近的缘故,绪方的身上、脸上难以避免地被沾上了一些血水。 松开手中的佐赖,任由已经失去生息的佐赖倒在地上后,绪方也不去擦溅到脸上的血。 一边任由脸上的血顺着他的脸颊自他的下巴滴下,一边缓缓转过头,看向对面正用惊骇的目光看着他的诸位幕府军士兵。 随后—— “敌将佐赖,已被我讨取!!” 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大音量,朝仍十分幸运地苟活着的幕府军士兵们这般吼道。 绪方的这番大吼像是具有特殊的魔力一般。 在看到已经倒地的佐赖,以及听到绪方的这番大吼后,一些士兵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浓郁至极的恐惧之色。 只过了仅仅不到2个呼吸的时间,便开始有士兵三三两两地弃身前的敌人于不顾,不带任何犹豫地朝后转身跳去。 然而——他们才刚冲出宅邸的大门,他们便满脸错愕、震惊地顿住双脚。 因为——在宅邸的大门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名手持大太刀的壮汉。 见终于有士兵自宅邸内冲出来后,这名壮汉咧了咧嘴,然后抡圆了手中的刀! 最先从宅邸内冲出来的士兵只有2人。 这名壮汉的刀横斩而出的刀,直接将这2名士兵砍飞! 这2名士兵被这名壮汉挥出的大太刀给砍飞,飞出一条低低的抛物线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落地的二人不再有任何生息,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名壮汉,自然正是牧村。 望着大门处的牧村,间宫轻声朝身前的绪方说道: “原来你刚才是让牧村去堵幕府军的后路啊……”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让牧村登上2楼,然后通过2楼的窗户跳到房外,堵住宅邸的大门。” “你打算将幕府军斩尽杀绝吗?”间宫反问。 “没错。”绪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刚才想出了一个能让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方法。但是要使用我的这个方法的话,得先确保这批幕府军全数阵亡。” 尽管身体已经像灌了铅一般地疲惫,但绪方还是缓缓地将手中的刀举起。 “间宫,我们上。将幕府军斩尽杀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绪方的话还没有说完,楼上突然传来了十分响亮的惨叫声。 这道惨叫声不是单一某个人的惨叫,而是许多人一起发出的惨叫——是躲在3楼的村民们的惨叫声。 听到这声惨叫后,不论是绪方还是间宫此时都紧皱起了眉头。 “楼上发生什么事情了……”间宫沉声道。 “……间宫。”绪方正色道,“这里暂时交给你和牧村了,我去楼上看看。” 说罢,不待间宫进行回应,绪方便扔掉了手中已经有些残破的刀,随手拔出旁边的一柄还算完好的打刀,右手紧握打刀、左手扶住腰间的胁差,快步朝楼梯口奔去。 刚登上2楼,绪方便见到了正顺着楼梯从3楼逃下来的村民们。 “发生什么事情了?!”绪方随手揪住一名男青年朝其问道。 “有有、有巨人!”这名男青年语无伦次地说道,“有巨人攻上来了!和你同行的那女人现在正在和那巨人交战!” “巨人?”绪方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巨人”意指什么,但绪方他知道——他现在得立马去支援阿町! 放开这名村民,绪方不做任何犹豫地急忙顺着楼梯朝3楼赶去。 然而——他的楼梯才刚爬了一半,听到头顶处传来奇怪声响的绪方,瞳孔微微一缩,随后快步朝后一跳。 刚从自己刚才所站的位置跳开,一柄胁差便自他刚才所站的地方的天花板处刺下。 如果不是绪方刚才及时向后跳开的话,他已经被这柄突然自天花板处刺下的剑给刺伤甚至刺死了。 “哼,反应挺快的啊。” 这柄胁差收回去后,一道冷哼自天花板的顶上响起。 随后,一名身穿特殊的黑衣的青年便提着一柄胁差从天花板上跳下。 望着这名青年,绪方的眉毛忍不住一挑。 因为——此人的衣服和他今晚刚对战过的宗太郎一模一样。 而他的长相也与那个宗太郎极为相似。 望着身前的这名突然出现的不明人士,绪方脸上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变得更为凝重了起来。 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暗自感慨道: “今夜……可真是漫长啊……” 第247章 妖僧与女忍 在绪方还未与佐赖分出胜负之时—— 近之助的宅邸,3楼。 提着胁差、守在楼梯口的阿町,听到自1楼传来的喊杀声渐渐变小了起来。 喊杀声的变小,让阿町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开始胡乱猜测起1楼战场那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她还没有紧张太久,她便听到了绪方的一声大喊: “敌将佐赖,已被我讨取!!” 绪方他的这一喊声非常地响亮,即使是身处3楼的阿町等人也能清楚地听到他的这一大喊。 听着绪方的这一大喊,阿町她那原本一直绷着的脸,此时稍稍一松。 从这声音的变化,不难推断出——现在1楼战场那应该是绪方他们占了优势。 近之助也跟着阿町一起守在楼梯口旁。 同样也听到了绪方的这一大喊后,近之助一脸兴奋地朝身旁的阿町说道: “阿町小姐!1楼那边现在应该是绪方大人他们占上风了吧?” “应该是的。”阿町露出一抹带着轻松之色的笑意,“大将的首级既然已经被讨取,那么幕府军的士气应该很快就会崩溃了。” 听完阿町的这一番话,近之助长出了一口气。 随后,赶忙离开了楼梯口,朝3楼的各个房间冲去。 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这捷报传达给现在正躲在3楼各个房间的村民们,让已经被惶恐、恐惧等情绪给折磨地不轻的村民们稍微振作一点。 “大家!” 近之助随意地拉开其中一间正有村民躲在其中的房间的纸拉门,朝房内的众人喊道。 “绪方大人他们已经压制住幕府军了!” 近之助的这声大喊,令躲在这座房间内的众人纷纷面露亢奋之色。 “近之助大人!这是真的吗?” “太好了……得救了吗……” “难以置信……他们竟然这么点人竟然能够打败近百名幕府军的士兵……” …… 近之助并没有去细听躲在这房间内众人的欢呼声与感慨声。 因为他还急着去将这好消息传达给其他房间的人呢。 面带笑意地看了一眼这房间内神色各异的众人后,近之助转身离去…… 然而——他才刚转过身,一道巨响便突然自这房间的窗户处响起。 近之助也好,躲在这房间内的诸位村民们也罢,此时都一脸错愕地看向窗户处。 原本完好无损的窗户现在变成了一团团的碎片,洒落在房间内或房间外。 一名提着薙刀、身高足在7尺之上、身着僧衣的壮汉,站在已经破碎的窗户的前方。 这名壮汉看了一眼房间内的近之助等人,转动了下脖颈,发出令人感到牙酸的“咔吧”、“咔吧”的声响。 “听到3楼处有老人、小孩的声音,所以爬上来看看。” “没想到这里竟然真的有老人和小孩啊……” 这名壮汉的脸上挂起一抹狰狞的笑意。 “真是太好了,不枉费我花了这么大力气把木墙那30名拦路的士兵统统斩了,以及花这么大力气爬得这么高啊。” 说到这,这名壮汉不再说任何多余的话。 抡圆了手中的薙刀,朝离他最近的那名青年劈去。 他手中的这柄薙刀似乎是才刚刚擦拭过的。 刀刃无比干净,在昏暗烛光的反射下,明亮、雪白的刀身反射出摄人的寒芒。 不过,很快——原本雪白的刀身便沾染上了厚厚的一层血液。 这名壮汉的这记下劈,将那名可怜青年的脑袋给直接劈碎。 沾染上了不少血液的刀身,在烛光的照耀下所反射出来的光芒多了几分诡异之色。 将这名可怜青年斩毙后,壮汉不做任何犹豫与停留,再次将手中的薙刀给抡圆,将另一侧的一名村民给直接腰斩。 直到这名身形高大得宛如巨人般的壮汉以极快的速度连斩2人后,这座房间内的其他人才终于后知后觉地纷纷发出尖叫,拼了命地朝房外冲去。 “别想跑!” 壮汉一边发出着大笑,一边挥舞着手中仍在滴血的薙刀,朝正向房外冲去的村民们扑去。 他的这副模样,像极了闻到血腥味、已空腹已久的肉食动物,正满脸兴奋、迫不及待地朝自己的猎物冲去。 近之助是离房间口最近的人,但他并没有第一个逃出去。 而是将身子一侧,站在了房间口外,指挥着房间内的众人不要拥挤,有序离开这座房间。 只可惜——房间内的人太多了些。 而这个房间又太窄了些。 在近之助地指挥下其余人都已顺利逃出去,只剩下——近之助本人还没离开。 这个身高足在7尺之上的壮汉,只要往前跨一步,就能轻松追上还没来得及从这逃出地近之助。 这名壮汉轻轻松松地追上来,抡圆了手中的薙刀,朝近之助劈去。 望着朝他劈来的薙刀,近之助咬了咬牙,身体下意识地朝后一躲。 嗤! 刀刃砍中血肉的声音响起。 壮汉的薙刀砍中了近之助。 但并没有将近之助直接斩毙。 因为近之助他刚才那关键且及时的一躲,令壮汉的薙刀并没有如他所愿地直接将近之助斩毙,而只是在他的左肩处砍出一个大伤口。 虽然没有当场毙命,但这巨大的、正向外疯狂冒着鲜血的伤口看上去也分外吓人。 “哦?”壮汉眉毛一挑,“你运气不错嘛,竟然躲过我的一刀。” 近之助没有理会壮汉的这句话,而是满脸痛苦地捂着自己左肩处的伤口,挣扎着朝房门口走去。 因伤势的缘故,近之助连走都走不稳。 而他身后的壮汉已经再次抡圆了他手中的薙刀…… 就在近之助准备朝站在房门口处、还没来得及从房口冲出的近之助劈去事时…… “近之助!趴下!” 一道大喝突然自房门口外响起。 听到这声大喝,近之助在微微一愣后,及时趴伏在地。 近之助趴伏在地后,显露出了站在房口外的一道身影。 因为刚才有近之助的遮挡,所以房内的壮汉并没有看到——有人在刚才来到了房门口处并蹲下,将一挺铁炮对准房间内。 在近之助趴下、少了近之助这个遮挡物后,铁炮的枪口直直地对准了近之助身后的壮汉。 望着正对准着他的黑洞洞的枪口,壮汉的瞳孔猛地一缩。 随后,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双脚一蹦,朝身侧猛地跳去。 砰! 几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因为壮汉的及时跳开,这挺铁炮的弹丸并没有击中他的胸膛——但还是击中了他的左肩。 左肩处传来的火辣辣的刺痛感,令这名壮汉他那本就十分狰狞的脸变得更加可怖了起来。 壮汉朝房门口看去。 那名蹲在房门口外、使用铁炮对他展开射击的,是一名美貌的少女。 将手中仍在向外冒着硝烟的铁炮放下后,这名少女朝仍旧趴伏在她身前、仍一副惊惧之色的近之助沉声说道: “近之助……你快带所有人下到2楼去。” “我来拖住这家伙……” 第248章 武士的剑术与忍者的柔术(上) “是……” 仍旧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的近之助,捂着自己左肩处的伤口连爬带走地慌忙逃出房间。 只留下阿町与这个壮汉对峙。 即使是从蹲姿改为了站姿,这名壮汉那高大地足以令人感到难以置信的巨大体型,仍旧给阿町带来了极为巨大的冲击力。 阿町得把脑袋仰到近乎最高,才能看清这名壮汉的脸。 “你这家伙……是‘妖僧’一纯吧?” 据阿町所知,在这座岛上能拥有这么夸张的体型的人,只有一个。 “没错。”壮汉——或者说是一纯非常爽快地承认道,“看来我还挺有名的嘛。” 一纯看了一眼自己左肩处的那仍在汩汩向外冒着鲜血的枪伤。 “你这家伙很有本事嘛,我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么大的伤了……” 虽然一纯嘴上这么说,但他脸上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随意地将右手中的薙刀扛到肩上后,一纯朝阿町咧嘴笑道: “我对你这种还算有些本事的人没有兴趣。” “我这人啊,只喜欢欺负那种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 “给我乖乖滚开吧。不要阻我。” “只要你乖乖让开,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我这人啊还挺守信用的。” “欺负老弱妇孺……?”阿町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些许寒色,“你这家伙……品性可真是恶劣啊……” “要不然你以为我这‘妖僧’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一纯用淡淡的嘲讽口吻说道,“快给我滚吧,若是不滚的话,我就连你也给斩了。” “你可不要以为我的左臂暂时用不了了,你就是我的对手了。” 阿町没有去应一纯的这句话。 只默默地攥紧了手中的铁炮。 “……看来谈判失败了呢。” 用随意的口吻这般说道后,一纯将原本扛在肩上的大薙刀缓缓放下。 就在这时——一纯的身后突然响起了奇怪的声响。 微微皱起眉头朝自己的身后看去后,一纯便看到那2名刚才死于他的刀下的村民正缓缓地站起身来。 不,准确来说——是那2名死于他刀下的村民此时变为了食人鬼,缓缓地站起了身来。 “变成这种杀不死的怪物了吗……”一纯用不悦的语气说道,“我已经受够你们这种杀不死的存在了。” “杀不死的人,杀起来一点意思也没有。” 说罢,一纯用单臂一挥手中的刀,将刚化身为食人鬼的那2名村民重新一刀斩毙。 刀刃沾满了食人鬼的血后,一纯也不去擦,就这样重新把视线转回到身前的阿町身上。 将目光转回到阿町的身上后,一纯赫然发现——阿町刚才趁着他正对付食人鬼的这一空档,正将一颗新的弹丸塞入枪管中,以熟练至极的手法装填着弹丸。 “休想!” 只喜欺负弱小的一纯自然不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阿町重新装填好弹丸。 发出一声大喝后,一纯他那巨大地宛如一座肉山一般的硕大身体朝阿町横冲而来…… …… …… 在阿町开始与一纯展开对峙时—— 连接2楼和3楼的楼梯处—— 望着面前这名刚才偷袭他、从天花板上跳下的这名和宗太郎长得相当酷似的青年,绪方突然会想起近之助曾经跟他说过——那个宗太郎还有一个名叫青太郎的兄长。 “你这家伙该不会就是青太郎吧?” 虽然用的是疑问句的语句,绪方的语气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你认得我啊?”青太郎轻声道,“你认得我的话那就正好。” 说罢,青太郎朝他后面的窗户努了努嘴。 “我问你——宗太郎是不是被你们杀的?” 站在这个地方、透过青太郎身后的窗户,刚好能够勉强看到那正被绑在村子一角的木柱上的宗太郎。 此时的宗太郎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息。 自被绑在木柱上后,他就遭到了村民们毫不停歇地殴打,在幕府军破墙而入前,他就已经被村民们活活殴打致死。 “没错。”绪方不假思索地说道,“你弟弟和你弟弟带来的那些手下,统统都是我斩的。” 虽然宗太郎是被村民们围殴致死的,但他之所以会死得这么凄惨,绪方占了绝大部分的责任。 所以这样一番计算下来,也勉强算是绪方杀了他。 绪方懒得去和青太郎慢慢解释宗太郎到底遭遇了什么,所以直截了当地和青太郎说是他斩了宗太郎。 在绪方的话音刚刚落下,他便明显地感受到——身前的青太郎,其身上开始向外散发出凌冽的杀意。 “你这混账……!”青太郎咬牙切齿着,“我要杀了你!” “这种话我听多了。”绪方用随意的口吻说道,“斩得了在下的话,就尽管来斩吧。” 截止到不久前,青太郎一直在给方向感不好的一纯带路。 将一纯领到幕府军撞开的木墙缺口处后,一纯便向他展示了他那恐怖的战力。 组成枪阵的30名幕府军士兵,面对一纯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将这30名幕府将士兵屠戮殆尽后,一纯竟还真的遵守了与他的诺言——将方向感不好的他带过来后,就放青太郎一条生路。 爽快地兑现了与青太郎的承诺后,一纯便踩过那30名士兵的尸体,进入了墙内。 捡回了一条命的青太郎本想就这样远走高飞。 然而——他还没有走远,便在木墙外的一角看到了成片的尸体。 青太郎认得这些尸体。 这些都是今晚跟着宗太郎一起来丰和村借米的部下们。 这成片的尸体中,唯独少了宗太郎。 担心起自己弟弟安危的青太郎,就这样折返了回来,紧跟在一纯之后冲进墙内。 一入墙内、进到村子里后,青太郎便看到了正被绑在木柱上、遍体鳞伤、已经失去生息的弟弟的尸体。 怒不可遏、决意报仇的青太郎就这样潜入进了近之助的宅邸内,寻找着杀弟仇人。 因为1楼的喊杀声太大,青太郎不敢靠近。 于是他就徒手爬上宅邸的2楼,潜入进2楼的天花板之上。 青太郎清楚——墙内的这些泥腿子根本就不可能是他弟弟的对手,他的杀弟仇人只有可能是那些被扔到这座岛上的囚犯们。 所以在潜进近之助的宅邸、爬上了2楼的天花板后,青太郎就有意去寻找那些看上去就不是这座岛的岛民的人。 而他刚爬到2楼的天花板上,就看到了正满脸焦急地顺着楼梯朝3楼冲去的绪方…… 第249章 武士的剑术与忍者的柔术(中) 所以——绪方和青太郎碰上算得是一系列巧合发生后所诞生出来的新的巧合。 绪方刚好在这个时候现身此处。 青太郎也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此地的天花板上。 见青太郎持刀朝他冲来,绪方也端稳了手中的刀,准备迎敌。 和绪方所猜测的一样——身为不知火里出身的青太郎是那种长于速度、敏捷的人。 几乎只是眨个眼的功夫,青太郎便冲到了绪方的跟前,挥刀朝绪方劈来。 只不过青太郎的速度虽快,但也没有快到让绪方跟不上的程度。 绪方不闪也不避,挥刀朝青太郎劈来的胁差迎去。 然而——就在这时,就在二人的刀即将在半空中相撞之时,青太郎的脸上突然浮现出诡异的笑意。 随后,在二人的刀即将撞在一起的这一刻,青太郎突然猛地顿住了手中的刀,并把手中的刀收了回来。 在做了这个假动作后,像条滑溜溜的鱼一样,以比刚才要快得多的速度朝绪方的怀里扑去。 在朝绪方的怀里冲去的同时,张开双臂,一副要给绪方一个大拥抱的模样。 望着正张开双臂朝他扑来的青太郎,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副架势,绪方见过。 在阿町给绪方展示不知火流忍术时,绪方见过这一招——是不知火流柔术中的一招专门用来把人摔在地上的投技。 当时吃了阿町的这一招后,绪方的后背可是疼了很久——这还是阿町特地手下留情了。 若论柔术技巧,青太郎和阿町谁高谁低——绪方不清楚。 但绪方敢肯定——青太郎的身体素质肯定在阿町之上。 毕竟青太郎的身体显而易见地要比阿町强壮。 不敢硬吃青太郎的这记投技的绪方,使用垫步朝右一跳,十分及时地赶在青太郎的手碰到他之前,从青太郎的攻击范围内逃开。 青太郎的脸上浮现出不悦之色,“让你躲开了吗……躲得漂亮,如果你刚才中了我的这一招的话,你的腰或脖子应该已经被我摔断了。” “不知火流柔术……”跳到青太郎的攻击范围之外的绪方,一脸凝重地看着身前的青太郎。 “哦?”青太郎一脸意外地挑了挑眉,“你竟然能够认出来这是不知火流的柔术?不错嘛,你难道有不知火里出身的忍者朋友吗?” “算是吧。” 青太郎握着手中的胁差,舞出了一个刀花:“虽然直到我逃离不知火里为止,我都只是一名中忍,但论近战能力,我可是并不输给里内的一些上忍的。” “因为——我自创了一套由不知火流的刺杀术与不知火流的柔术相结合的格斗术。” “在不懂得我们不知火流的柔术的情况下,我的这独门格斗术可没有这么好破解!” 说罢,青太郎便再次挥刀朝绪方扑来。 “啧……”望着再次朝他扑来的青太郎,绪方的嘴一撇,“你这家伙远比宗太郎要难对付啊……” 刚才简单的一轮交手,绪方便看出来了青太郎和宗太郎在近战方面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在这般嘟囔了一声后,绪方的目光忍不住投向头顶的天花板。 心神不受控制地飘到了正不断响起什么东西被劈烂、砍碎的声音的3楼。 相比起和身前的青太郎分胜负,绪方现在更想快点赶到3楼,去支援现在不知战况如何的阿町。 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绪方用左手拔出了腰间的胁差,手持双刀向身前正朝他扑来的青太郎迎去。 绪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剑术和徒手格斗术相结合而成的格斗术。 对付这种敌人的经验不足,令绪方不敢用太过激进的打法。 而青太郎似乎也看出了绪方现在很着急的样子,于是抱着“恶心绪方、令绪方更加焦躁,好拖到绪方出破绽”的想法,故意跟绪方缠斗着,拖延着时间。 通过语言、动作等手段,来搅乱敌人的心态,令敌人越发焦躁、无法保持平常心,好以此干扰敌人的战斗力——这种“心理战术”也算是在战斗中常见的对敌手段了。 明确意识到青太郎正在有意拖他的时间后,绪方冷哼一声,双刀一挥,强迫青太郎退开,然后自己也后退数步,拉开自己与青太郎之间的距离。 “你的目光一直在看楼上呢。”青太郎瞟了一眼头顶的天花板,“看来——你相当在意楼上的动静呢。” 青太郎用带着淡淡的嘲讽的口吻,冲绪方接着说道。 “我劝你最好不要太过焦躁。” “若是太过焦躁,可是很容易出破绽的。” 绪方没有去理会正在嘲讽他的青太郎。 他刚才之所以要拉开与青太郎之间的距离,是因为——他需要为他接下来对青太郎的斩杀进行准备。 “喂!” 绪方一边朝身前的青太郎这般喊道,一边缓缓地将左手的胁差收回到刀鞘之中。 “你刚才说——若是在不懂得不知火流柔术的情况下,你的这独门格斗术可没有这么好破解,对吧?” “啊?”不明白绪方为何突然这么问的青太郎,面露疑惑之色地挑了挑眉,“没错。我是说过。只有同样懂得不知火流柔术的人,才知道各招各式的弱点是什么、破解方法是什么。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说罢,绪方拉出了他的个人系统界面。 【目前个人等级:Lv24(50/3200)】 【榊原一刀流等级:9段(3615/4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7段(4420/5000)】 【剩余技能点:2点】 这2点技能点,统统都是个人等级升级后,给绪方带来的新技能点。 在不久前将宗太郎一行人统统斩了时,个人等级从22级升为了23级,获得了1点技能点。 因为还没想好要将这点技能点加到何处,所以暂时将这点技能点留存了下来。 刚才在1楼与幕府军的将兵们展开混战后,又让他的个人等级升了一级,从23级升为24级,又多了1点技能点。 在对付宗太郎一行人和幕府军时,因为绪方既有用榊原一刀流又有用无我二刀流,两套剑术混着用,所以等于是将经验值拆成了两部分,分到两者之上了,所以使得两者都没有升级,但也都离升级只差一点了。 第250章 武士的剑术与忍者的柔术(下) 若是和青太郎接着缠斗下去,绪方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将青太郎斩杀。 但急着赶往3楼的绪方,可不想再这样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家伙的身上。 于是—— ——解锁“不知火流柔术”,将不知火流柔术升为中级。 【叮!花费1点技能点,解锁“不知火流柔术”,目前“不知火流柔术”等级:初段】 【目前剩余技能点:1点】 【叮!消耗1点技能点,不知火流忍术武技·不知火流柔术晋级为“中级”技能】 【目前剩余技能点:0点】 在脑海中的这一连串系统音落下后,绪方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内像是被强行塞入了一大段新的记忆一般,脑海中浮现出了大量与不知火流柔术有关的记忆。 各招各式的使用方法、各招各式的破解方法…… 这一大堆记忆虽然是突然自绪方的脑海中出现的,但是这一大堆记忆在绪方的脑海中出现后却并没有给绪方带来任何的不适感。 记忆刚一出现,便十分自然地融进绪方的脑海之中、融进绪方的血肉之中。 在系统的提示音刚一落下的下一瞬间,绪方便不做任何犹豫地单手提刀、后足一蹬,朝身前的青太郎冲去。 对准青太郎的脑袋,绪方使出了中规中矩的下劈。 依靠着自己引以为豪的敏捷,躲开了绪方的这记下劈后,青太郎再次故技重施——张开双臂朝绪方扑来。 在刚才的那一系列的缠斗中,每当青太郎朝他扑来,绪方都会为了避免被青太郎的手碰到自己而迅速躲开。 而这一次——绪方竟丝毫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就这样屹立不动,任由青太郎朝他扑来。 青太郎在稍稍一愣后,面露狂喜之色。 因为这样的变故过于突然,没来得及多做细想,只以为是绪方一时大意的青太郎眼中闪过几分狠色,将左手稳稳地抓住了绪方的右肩,两脚一分,腰部使力,打算将绪方给重重摔在地上。 然而——青太郎积蓄在腰部的力量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绪方便一脸冷漠地抬起自己没有握刀的左手,捏住青太郎他那正抓着自己左肩头的左手手腕。 用一种十分奇特的技巧化解掉青太郎施加在自己左肩上的力量。 望着绪方的这奇特的泄劲手法,青太郎的双眼直接瞪圆了起来。 而绪方的动作还没完。 绪方的左手仍死死地捏着青太郎的左腕——二人的立场现在完全颠倒了过来。 从被抓者便为了抓人者。 死死捏住青太郎左腕的绪方,卸掉青太郎左腕上的力量后,将双脚一错,力量从正扎实地踏在地上的双脚运起,从双脚运到腰部,随后腰部发力,用奇特的技巧将青太郎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在掌握了“中级”的不知火流柔术后,绪方才知道——青太郎的不知火流柔术的水准,换算成系统的计算标准,大概也就只是高级而已。 论等级,仍旧比只拥有中级柔术的绪方要高上一级。 然而——绪方却拥有着远在青太郎之上的身体素质。 在徒手格斗中,身体素质的优势,足以弥补技巧上的劣势。 被绪方给抓住左手腕后,青太郎就一直有在使用他们不知火流柔术的卸力技巧来努力挣脱开绪方的手。 只不过,因身体素质不如绪方的缘故,直到被绪方给摔在地上后,他仍没能挣脱开绪方对他的控制。 在被绪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后,青太郎的双眼瞪得更圆、脸上的错愕之色更加浓郁了起来。 绪方刚才卸除他手腕的力道时,用的是不知火流柔术的卸力技巧。 而现在这招将他摔在地上的招数,也是不知火流柔术的招式。 同时,青太郎还看得出——绪方所施展的卸力技巧还是这投技,其手法都相当娴熟,根本不像是初学者能用出来的手法。 “不可能!” 在后背与地面来了个亲密至极的接触后,一股近乎碎裂般的疼痛自青太郎的后背传来。 但他还是先暂时忍住了发出痛呼的冲动,仰头咆哮着。 “你为什么会我不知火流的柔术!” “你从哪学来的?!” 青太郎此时的模样,像是见了鬼一般,面上、瞳孔中统统密布错愕、震惊之色。 “一位名叫阿町的女忍,在一夜之间教会我的。” “阿町……?”听着这熟悉,但是又有一段时间没有听过的名字,青太郎他那本来就瞪得很圆的双眼再次瞪圆了一些,眼珠就像是要从他的瞳孔中掉出来了一般。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些什么。 但绪方已经不想再给他任何的说话机会了。 咔! 随着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自青太郎的脖颈处发出,生机与光芒渐渐地从青太郎的眼中消散。 绪方直接用双手将青太郎的脑袋给捏住,然后直接拧断——这也是不知火流柔术的招式。算是不知火流柔术的杀人技之一。 不知火流柔术虽然名为“柔术”,但其实里面有着许多一点也不像是柔术的招式…… 【叮!使用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230点,忍术“不知火流忍术”经验值21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4(280/32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1段(210/250)】 ——这似乎是我的不知火流忍术第一次获得经验值…… 心中没来由地这般暗道了一声后,绪方以剑作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了身来。 在结束了与青太郎的战斗后,原本正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松下来,疲惫感立即如一条沾了水的毛巾一般,将绪方给团团裹住。 今夜,绪方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斩了多少人了。 先是把宗太郎一行人给斩了。 然后又与幕府军在狭窄的走廊上血拼,与一名侍大将进行“一骑讨”。 接着又马不停蹄地与青太郎这个忍者进行战斗,直到现在才终于分出了胜负。 毫不间断地持续战斗,令绪方也渐渐感到有些吃不消。 尽管已经累得想要不顾一切地倒头就睡,但绪方还是强忍住疲惫,站直起身,朝通往3楼的楼梯赶去。 在与青太郎战斗时,二人的战场在不知不觉间从楼梯转到了二楼的一条走廊上。 嘭! 就在绪方刚刚冲到了楼梯口时,一声巨响突然自楼上传来。 随着这声巨响的落下,绪方听到了一声音色熟悉至极的惨叫。 是阿町的惨叫声。 第251章 刽子手与妖僧的对决(上) 在绪方还没有与青太郎分出胜负之时—— 近之助的宅邸,3楼—— “你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倒是逃跑的功夫练得很娴熟啊!” “谁叫我是女忍呢。”阿町一边用带着嘲讽口吻的话语回敬着一纯,“‘逃跑’可是忍者们的必修功夫之一啊。” “哼。”一纯咧开嘴,冷笑了一声,“那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在与一纯对上后,阿町便没有和一纯进行过任何的正面交锋。 一纯挥刀,她就闪开——阿町就这样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 阿町刚才的第一发射击,成功击伤了一纯的左肩。 从一纯目前的状态来看——他左肩处的伤给他带来的影响不小。 在左肩被阿町击伤后,一纯的左臂一直都软软地垂在身侧,连抬也没抬起来过。 被废去一臂的一纯,仅能用右臂挥刀,不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已远远不及自己的巅峰期。 与此同时——一纯现在的敌人并不只有阿町一人而已。 “这个女忍烦人也就罢了,你们这2个杀不死的混账也同样烦人得很啊!” 因迟迟伤不到阿町分毫而越发烦躁的一纯,一脸不耐地朝以右肩为轴,将手中的大薙刀,将左侧的两名正朝他扑来的青年给重重扫了出去。 这2名青年正是一纯在爬上3楼后所斩杀的那2名可怜的村民。 这座岛上的岛民们一旦死去就会变成食人鬼,因此这2名被一纯斩毙的青年不出任何人意料地在死后重新爬了起来,变身为了怎么杀也杀不死的食人鬼。 变为食人鬼的这2名青年,依据着自己的本能,不断地对一纯或是阿町发起疯狂的进攻。 然而,因为阿町一直有意利用一纯他那庞大的身躯来遮蔽这2只食人鬼的视线的缘故,所以这2只食人鬼基本都只朝一纯发动进攻。 也就是说——一纯在与阿町战斗的同时,还要再腾出手来处理会不断复活的这2只食人鬼。 一纯左臂受伤、实力大打折扣+有食人鬼在旁提供间接的援助=令阿町得以在一纯的猛攻中坚持这么久。 只不过,即使如此,阿町也还是在这场与一纯的缠斗中渐渐落入下风。 即便一纯因伤势的缘故,已不是巅峰状态,但他挥出的每一刀仍旧势大力沉。 若是被一纯的刀砍中,身体一定会变成两截——阿町对一点有十足的自信。 在一纯缠斗时,阿町也试过找机会来使用她手头的2大近战兵器——胁差与苦无来对一纯展开攻击。 一纯的体型虽然巨大,但他却拥有着和他这硕大体型极其不匹的敏捷。 阿町瞅准机会甩出去的几根苦无,不是被一纯给躲开,就是被一纯用手中的大薙刀给弹开。 至于胁差就更别提了。 二人的身高实在差太远了。 身高的差距带来了攻击范围的差距。 二人即使使用的武器的长度是相等的,一纯的攻击距离都远在阿町之上——那就更别提一纯使用的是大薙刀,而阿町使用的是短短的胁差了。 在阿町冲到可以用手中的胁差砍到一纯的范围时,一纯都可以用他的大薙刀斩杀阿町不知道多少次了。 所以阿町若想打败一纯,唯一的方法,也就只有使用她的最终王牌——铁炮而已。 然而——阿町的铁炮刚才已经用过一次了。 即使阿町手中的铁炮是经他父亲改进的新式铁炮,精准度、威力远在其余的铁炮之上,但它仍旧保有着和其他铁炮一样巨大的弱点——只能打1发。每打完1发后,都得花大量的时间来重新装弹。 在与一纯缠斗时,阿町一直都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来给掌中的铁炮重新装填弹丸。 一边躲开一纯的攻击,一边给铁炮装弹——这难度有多大,可想而知。 至于一纯——他当然看得出阿町打算装填新的弹丸,然后依靠铁炮将他射杀的这点小心思。 所以从头至尾,一纯一直都有在干扰阿町的装弹,逼迫着阿町不断做出各种各样的大动作来避开他的斩击,从而影响到弹丸的装填。 将身旁的那2只食人鬼再次扫飞后,一纯将目光重新集中到了阿町的身上。 在将目光重新集中到了阿町的身上的同时,一纯将身体的重心压低。 “小心你的脚!” 一纯一边用嘲讽的语气朝阿町这般大吼着,一边挥动手中的大薙刀,对阿町来了记“扫堂斩”。 望着以加快的速度直奔自己的脚踝而来的刀刃,阿町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本能反应的加持下,阿町将双脚一蹬,朝半空跳去。 大薙刀的刀刃,近乎是贴着阿町的足尖扫过去的。 在双足重新落地后,几颗冷汗开始自阿町的额上冒出,暗自庆幸着自己刚才的好运。 如果她刚才的反应慢上一些的话,她的几根脚趾可能就要被一纯给砍掉了。 阿町再次躲开了自己的攻击,但一纯却一副不急也不恼的模样,一脸悠哉地将大薙刀重新抗在了肩上后,朝阿町说道: “看来,你的体力终于快耗尽了呢。” “你的动作开始变慢了哦。连我刚才的那普普通通的一招,你都快躲不掉了。” “那又怎么样?”阿町一边抬起左手手背擦着下巴上的汗珠,一边冷冷地回应道。 “不怎么样,只代表着你快死了而已。你们这2个家伙给我滚开!” 一纯的这句话前半句是跟阿町说的,后半句是跟那2只重新复活便再次朝他扑来的食人鬼说的。 挥刀将这2只食人鬼再一次扫飞后,一纯将身体重心再次压低,对准阿町的脚踝使用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扫堂斩”。 阿町自己其实也已经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重、手脚开始有些不听自己使唤了。 但现在的她,也还是能够勉强躲开一纯的这“扫堂斩”的。 再次将双足一蹬,跃上半空,躲开一纯的这记针对她下盘的攻击。 然而——在再次见到阿町躲开他的这记斩击后,一纯的脸上仍旧没有面露恼色。 不仅没有面露恼色,他的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了几分……诡异的兴奋色彩。 只见在电光火石之间,一纯突然弃掉了手中的大薙刀。 后足一蹬,朝身前的阿町扑来。 一纯的体型巨大,脚程也因此相当地长,仅2步的功夫,一纯便成功冲到了阿町的身前。 双足才刚刚落地的阿町没有料到一纯竟然会突然弃刀。 面露慌乱之色的同时,开始赶忙设法从一纯的身前逃离。 只可惜——因为这变故来得实在太突然,对此始料未及的阿町根本来不及逃离。 一纯的大手掐住阿町白皙的脖颈,然后将阿町用力“钉”在了一旁的走廊墙壁上。 因二人的体型差的缘故,被一纯用手“钉”在墙壁上的阿町,双脚是悬空、碰不到地面的。 “咳、咳咳咳!” 脖颈被一纯给掐住,喉咙处传来的强烈不适感,令阿町忍不住大声地咳嗽起来。 “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弃刀?” 一纯似乎并不急着将阿町给掐死。 他的手掌比阿町的脸还要大,掐住阿町脖颈的一纯,就像是在提一只娃娃玩具一样。 “这一招也是我的独门绝技之一呢,我靠着我的这一招阴了不知多少人。” 说到这,一纯突然一顿。 虽然因为脖颈被一纯给掐住的缘故,阿町的脸现在因微微的窒息而涨红了起来。 只不过即使如此,也难掩阿町她那姣好的面容。 一纯挑了挑眉,认真打量了几番阿町的脸蛋后,咧开嘴,露出一嘴黄牙。 “现在凑近了仔细一看,你长得还挺漂亮的嘛。” “喂,你说过你是女忍对吧?” “陪我几个晚上如何?” “你们女忍最擅长做这种事情了吧?” “只要陪我几个晚上,我可以饶你一命,你弄伤我左肩的事就既往不咎了。” “像你这样漂亮的人如果就这样死了那倒也可惜了。” 一纯的话音刚落,阿町便不带任何犹豫地说道: “真抱歉啊,我不想和你这种男人睡觉。” “这样啊……”即使被阿町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一纯也一副毫不惋惜的模样,“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说罢,一纯缓缓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感到正掐着自己脖颈的五指正慢慢收紧的阿町,诡异的涨红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她的脸上扩张起来。 连呼吸阿町也感到越发地不顺畅。 只不过——即使连呼吸都快要维持不下去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还是在阿町的脸上浮现出来。 “死?该死的人是你啊。” 说罢,阿町猛地将手中的铁炮抬起,将枪口对准了一纯的胸膛。 同时,还将食指勾到了扳机上…… 望着阿町手中的这挺正对着他胸口的铁炮,一纯的瞳孔猛地一缩。 无数思绪在这一瞬间从一纯的脑海中飘过。 她的弹丸已经装填完毕了?! 什么时候装填好的?! 她到底什么时候装填好弹丸的?! 她在这种躲避我攻击的情况下,还能装填好铁炮的弹丸的吗?! 怎么做到的?! 要逃! 要逃!! …… 无数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思绪,最终化为了一个词“快逃!”。 在求生欲的作用下,一纯也顾不上什么风雅、姿态的。 在迅速松开阿町的脖颈后,一纯以一种非常狼狈的姿态,朝一旁跳去。 双足终于得以落回到地面,但阿町却并没有调转手中铁炮枪口的朝向,对一纯展开追杀。 而是迅速将手中的铁炮一扔,拔出了挂在后腰处的胁差,朝一纯扑去! 阿町的铁炮根本就没有装填好弹丸。 她刚才的动作,纯粹只是为了蒙骗一纯而已。 这是她刚才被一纯给“钉”在墙上后,临时想出来的战术——用根本没有装填好弹丸的铁炮对准一纯,让一纯误以为她已经装好了弹丸,好以此来让一纯露出破绽。 十分幸运的是——一纯中招了。 阿町的双手紧攥刀柄,胁差的刀尖对准了才刚从铁炮的“射击威胁”中逃出的一纯的胸膛。 一纯现在满脸错愕地看着正持刀向他扑来的阿町。 阿町将此战的胜负与否,都赌在了她的这一击上。 ——一定要命中! 望着一纯他那离她越来越近的胸膛,阿町在心中疯狂地祈祷着。 嗤! 阿町的手掌感受到了熟悉的利刃入肉的手感。 只不过——她的刀根本没有刺中一纯的胸膛。 在阿町的胁差即将刺中她胸膛的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纯迅速抬起了他的右臂,以右臂做盾,横在了阿町的胁差与他的胸膛之间。 阿町的胁差刺入的是一纯的右臂,而非是一纯的胸膛。 望着自己的这舍生一击竟然失手了,阿町的脸“唰”地一下迅速白了。 一击未成后,阿町打算直接弃刀,拉开与一纯之间的距离——想法虽好,但一纯并没有给她安全离开的机会。 右臂被刀刃直接刺穿——这巨大的疼痛令一纯的脸上疯狂地向外冒出着冷汗。 咬紧牙关,忍住发出痛呼的冲动的同时,一纯将右臂猛地向外一甩。 没来得及弃刀的阿町被直接甩飞。 一纯所用的力道很大。 他近乎使出了他所能使出的全力。 身体轻盈的阿町直接被一纯甩到了半空,然后划过一条漂亮的抛物线,朝地面落去。 没能及时调整自己姿势的阿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摔落地面后,一股钻心的疼痛突然自右臂处传来。 这强烈的疼痛感令阿町忍不住发出凄厉的痛呼。 阿町朝自己的右臂一看——自己的右手肘处,正诡异地红肿着。 这股疼痛再加上右手肘处这诡异的红肿,阿町瞬间明白了过来发生她的右手臂怎么了——因没能调整好落地的姿势,她的右手臂摔折了。 除了右臂之外,阿町还感到疼痛感正不断从自己的左脚踝处发出。 不过疼痛感并没有右手臂这么强烈而已。 大概也是摔伤了,但没到右手臂直接摔折的那种程度。 至于另一边的一纯——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滑落。 强忍着疼痛将仍留在他右臂处的胁差拔出并随手扔到一边后,一纯黑着脸将他的大薙刀捡了回来…… 第252章 刽子手与妖僧的对决(下) 捡回了自己的大薙刀后,一纯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将掉在一边的阿町的铁炮给一脚踩烂。 枪管处遭到一纯的踩踏,弯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 破坏了阿町的铁炮后,一纯才缓步朝正捂着自己的右臂、挣扎着起身的阿町走去。 “给我滚开!” 在朝阿町走去的同时,一纯顺手将又重新复活过来的那2只食人鬼给扫飞到一边。 因右手臂摔折、左脚踝摔伤的缘故,阿町现在连正常地站稳都做不到。 “你这混账……真是小瞧你了啊。” 一纯的语调非常冰冷。 “先是击伤我的左肩,现在又弄伤了我的右臂,你是第一个把我弄伤到这种程度的人。” 说罢,一纯缓缓地将手中的大薙刀举高。 “我已经不会再给你任何活命的机会了。” “给我直接变成两半吧!” 望着一纯手中的那高高扬起的大薙刀,阿町的脸上开始渐渐浮现出绝望的色彩。 将力气传递到双脚,想要躲开一纯这即将到来的攻击。 但左脚踝处源源不断传来的疼痛感,令阿町连站稳都做不到。 连站都站不稳,又怎么可能躲得开一纯的攻击呢? 脸上的绝望之色越发浓郁的阿町,紧紧地将双眼闭起来,等待着一纯的这势大力沉、绝对足以将她一刀两半的斩击到来…… 即使已经死死忍住,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因恐惧而开始了微微的发抖…… 呼! 一纯将手中的大薙刀提到最高点后,终于猛地挥下。 阿町已经听到了刀刃割开空气的那锐利、刺耳、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破风声。 听着这破风声,阿町像将本就已经紧闭的双目闭得更紧了些。 这副模样,就像是不忍心去看自己待会那凄惨的死状一般…… …… …… 铛!! …… …… 阿町突然感到有一阵疾风自耳边掠过。 随着这阵疾风的刮动,一声巨大的金铁碰撞声在她的身前炸响。 这声巨响像是具有着什么魔力一般,随着它的响起,大薙刀割破空气的那刺耳破风声陡然停止。 ——发生……什么了…… 阿町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缓缓睁开了双目。 睁开双目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掺杂了不少血色的浅葱色。 一纯一脸错愕。 至于阿町——她脸上的错愕之色其实一点也不比一纯要淡。 “阿逸……”阿町的嘴唇与舌头像是不受阿町自己控制了一般,自己动了起来,轻声唤出了此时正立于她身前之人的名字。 站于阿町身前的绪方,此时已经拔出了他的双刀,将双刀交叉立于头顶,替阿町挡住了一纯的斩击。 “阿町……真是千钧一发啊……”绪方苦笑着,用半开玩笑的语调说道,“真的是差一点点,我就看到2截阿町了……” 说罢,绪方双臂使劲,向上一振,将一纯的大薙刀给震开。 一纯无意于绪方角力,在绪方将他的大薙刀震开后,一纯也顺势朝后跳了数步。 拉开自己与绪方、阿町之间的距离。 “……阿町。” 绪方将提着双刀的双手缓缓地放下,自然地垂放在身体的两侧。 即使现在正在和阿町说话,目光也死死地定格在一纯的身上,不让自己的目光有从一纯的身上挪开——哪怕只有一瞬。 “如果身体还能动的话,就快点离开这里。” “离这儿越远越好。” “接下来的战斗,我不敢保证绝对不会把你牵连进来。” “嗯……”阿町轻轻地点了点头,将身体的重心换到了自己那没有受伤的右脚后,一瘸一拐地缓步从绪方的身边离开。 受了伤的她,留在这里也只会碍手碍脚——阿町知晓这一点,所以乖乖地听从了绪方的话,没对绪方刚才的这番让她快点这儿的话做任何的辩驳。 不过——在缓步离开的时候,阿町轻声朝绪方说了一句“谢谢”。 对于阿町的这声感谢,绪方没有做任何言语上的回应。 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 …… 确认了身后的阿町已经远离后,绪方轻声朝身前的一纯说道: “你这家伙应该就是那个什么‘妖僧’一纯了吧?和传闻中所说的一样呢,你的体型真是有够巨大的。” “多谢夸奖。”一纯的语调不咸也不淡,“不过很可惜——你认得我,而我却并不认得你。” “不认得我也无所谓。”绪方缓缓将原本自然垂在身体两侧的双刀提起,“反正——将死之人不需要花时间来记这么多东西。” “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地不好。”一纯也将他的大薙刀缓缓从肩头上放下,“给我集中精神吧。我绝不给你任何的生路。” 就在这时,那2只不断复活、一直锲而不舍地朝一纯攻来的食人鬼,此时重新站了起来,并再次朝一纯扑来。 “给我滚!滚到外面去!” 一纯的脸上、声音中,愤怒与不耐之色满到近乎要溢出来。 挥舞着手中的大薙刀,对准这2只食人鬼使出了一记犀利的横斩。 那2只食人鬼此时刚好站在一扇窗户的不远处。 注意到了这扇窗户的存在的一纯,特地瞄准了这扇窗户,将这2只食人鬼朝这扇窗户的所在扫去。 刀刃砍中这2只食人鬼,大量鲜血自这2只食人鬼的身上喷溅而出,撒到了地板上、洒到了天花板上,撒到了一纯的大薙刀刀刃与刀杆上。 随着一阵木头、纸张的碎裂声的响起,这2只被一纯砍飞的食人鬼直直地撞上了这扇窗户,然后从这扇窗户飞出,落到宅邸的外面。 总算是成功让这2只食人鬼没法再来骚扰自己后,一抹满意的笑容在一纯的脸上浮现。 然而,一纯的这抹笑意刚一浮现,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抹浅葱色朝他这儿激射而来! 一纯正分出精力与注意力去对付食人鬼——绪方并没有放过这难得的战机。 在一纯刚挥动大薙刀,将那2只食人鬼砍飞后,绪方就立即动了起来。 绪方的动作很快,仅仅只是弹指之间,绪方与一纯之间的距离便已是咫尺之间。 然而——面对以极快的速度突然朝他这儿冲来的绪方,惊愕之色仅仅只在一纯闪了一瞬而已。 一纯从从容容地将刚把食人鬼砍飞到宅邸之外的大薙刀调转了个方向,然后朝绪方猛地劈去! 望着奔他腰部而来的大薙刀刀刃,绪方的脸色一沉。 如果不做闪避或是格挡的话,这大薙刀定能直接将他给腰斩。 绪方之所以会脸色一沉,并不是在为一纯的反应迅速而感到错愕。 而是对二人的攻击距离的差距感到懊恼。 一纯的大薙刀已经能够砍到他了,而他的刀——连碰都碰不到一纯。 自知自己此次的攻击已经失败了的绪方将双足一顿,停下了前冲的步伐,然后朝后一跳,躲开了一纯的刀。 在一击未中后,一纯没有做任何的停留,单臂舞动着手中的大薙刀,对身前的绪方展开了连绵不绝的攻击。 面对一纯的这一系列犀利猛攻,绪方使用着垫步一一躲掉。 在躲不掉时,便直接用刃反硬接一纯的刀。 绪方并没有亲眼看到阿町和一纯的战斗,但他能从现场的状况中看到阿町的战绩斐然。 一纯的左肩、右臂统统受了不小的伤。 现在的一纯左臂不能用,右臂因伤势的缘故,力道也大大下滑,其“怪力”的优势已成功被阿町削弱到最低,令现在体力已经损耗了不少的绪方,也仍旧能勉强接住一纯的攻击。 只不过——即便如此,一纯的力量仍旧大得让绪方感到错愕。 每次硬接一纯的刀时,绪方都会感到自己的双手被震得发麻。 在一只手不能用、另一只手受伤的情况下还能有如此力道——绪方都有些不敢想象全盛状态下的一纯,其力量到底将会有多么夸张了。 ——啧…… 依靠着垫步与刃反,绪方将一纯的攻击一一躲开或架开,绪方在心中沉声暗道着。 ——攻击距离差太多了啊…… 在化解一纯的每一道攻击的同时,绪方一直都有在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然而——因彼此之间的攻击距离差距过大的缘故,绪方直到现在,都没能对一纯展开一次成功的反击。 每次闪开或架开了一纯的攻击,打算冲上去对一纯展开反击时,一纯都能不紧不慢地赶在绪方冲到他跟前来时,将自己的那大薙刀收回来,对绪方展开新的攻击。 远在绪方之上的攻击距离,令一纯能一直从容躲在绪方砍不到他的安全地区之中,并对绪方展开连绵不息的进攻。 而绪方只能一直疲于应付一纯的所有攻击,而自己连反击都做不到。 这是绪方生平第一次恨自己的手为什么这么短…… 又一次挥刀逼迫着绪方远离自己后,一纯嘴一咧: “你还挺有本事的嘛。” “你算是我遇到的所有对手中,最有本事的那批人之一了。” “我刚才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没有留手,而你竟然都能一一闪过或架开。” “而且你架刀的手法也非常地精妙,你那样的驾刀手法,能令刀刃所受到的损害降到最低。” “但是啊——你这种架刀手法虽然能令刀所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但也就只是降低而已,不代表你的刀就完全不会受损伤了。” 说罢,一纯将手中的大薙刀举向了自己的右上方。 “我倒要看看你手中的这2柄破刀能够撑多久。” 呼! 一纯的话音落下,其掌中的大薙刀裹挟着巨大的威能、刮起刺耳的破风声朝绪方斩来。 迅速判断出一纯的这记横斩难以避开后,绪方提起手中的双刀,准备硬接一纯的这攻击。 铛! 随着金铁相击声的落下,绪方顺利地挡住了一纯的这一刀。 然而——一纯的攻击却并没有完。 当手中的大薙刀被绪方的双刀给挡住,大薙刀因反作用力而弹起时,一纯突然一个转身,抡着大薙刀在空中挥舞一圈,像刚才那样将力道顺着腿传到腰部,再从腰部传到手臂,刮起比刚才要响上一些的破风声,挥刀再一次朝绪方砍去。 没料到一纯竟然能使出这么快速的二连击的绪方,咬了咬牙,将双刀再次提起,朝一纯的刀迎去。 铛! 又是一声巨响炸起。 一纯这一次的斩击,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在刚才的第一击之上。 一纯的攻击仍然没完。 在第二击被绪方挡住后,一纯像刚才那样,大薙刀因被绪方挡住而高高地反弹而起时,在大薙刀弹起即将到最高点的那一瞬间,一纯扭动着双脚与腰部,用身体带动大薙刀盘旋一周,再次朝绪方砍去。 绪方的脸此时已经沉了下来。 因为他看出来了一纯这一招的精妙所在——一纯在不停地借力使力。 利用了大薙刀与他的刀碰撞所产生的反弹力。 通过动作上的配合,将这反弹力化为自己下一击的力量,最大程度的避免了反弹力对自身的伤害,并反将把这股力量化为了持续的打击。 一纯与他的大薙刀现在就像一架巨大的风车。 不断地转动着,挥舞着他那可以夺人性命的“扇叶”——大薙刀,对绪方展开着连绵不断的猛烈攻击。 而这一连串的攻击中,因一纯不断地借力使力的缘故,每一道的攻击,其力量、速度都在上一道攻击之上。 因为一纯的这连斩一刀快过一刀的缘故,绪方现在要躲已经躲不开,只能不断地硬接一纯的刀。 在硬接了一纯的第5道斩击后,绪方的双臂已经酸胀地快要抬不起来了。 但绪方还是咬紧了牙关,努力支撑着。 一纯的这“大风车”足足转动了8圈,对绪方展开了8次连斩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如何?”一纯用嘲讽的口吻说道,“这就是我的独门绝技兼杀招——‘陀螺’。” “我的‘陀螺’现在最高能使用13连斩。” “直到现在为止,都还从未有人能硬接下使出了全部13连斩的‘陀螺’呢。” “你能接下8刀,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说罢,一纯瞥了一眼绪方手中的刀。 其脸上的嘲讽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起来。 “虽然你小子还一副犹有余力的样子,但你的刀似乎快要不行了啊。” 在硬接下一纯的这8连斩后,绪方手中的双刀——不论是打刀还是胁差,此时都已密布或深或浅的豁口。 绪方垂眸望了一眼手中的这2把已经残破不堪的刀,本来就不算是好看的脸色,此时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 第253章 取刀 绪方的打刀还好,其刀刃上的豁口只有7、8个。 而他的胁差就有些惨不忍睹了,光是目测,刀刃上的豁口数量就在10个以上。 一言以蔽之——绪方手中的这2柄刀都处于“虽然还没有断,但也离断不远了”的状态。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用你手中的这2柄破刀撑多久!” 说罢,一纯再次抡起手中的大薙刀,朝绪方劈来。 …… …… 阿町虽然遵照绪方的吩咐,躲到了远离绪方与一纯的地方。但并没有离开3楼,而是缩在了3楼的某个角落内,留意着绪方与一纯的战斗。 因此——视力良好的阿町自然也留意到了绪方手中的那2柄已经遍布豁口的刀。 望着绪方的这2柄已经残破不堪的刀,阿町的脸上浮现出焦急之色。 浮现在阿町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支援绪方。 但这一想法刚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就被她自个给打消了。 她的铁炮已经被一纯给踩烂,已经没有办法通过远程射击的方式来给绪方提供支援。 腰上虽然还绑着几根苦无,但右臂、左脚处传来的疼痛感影响着阿町的状态。 阿町的苦无投射技巧本就平平。 现在绪方正在与一纯缠斗,即使是在全盛状态下,阿町都不敢保证自己的苦无绝对能在避开绪方的情况下射中一纯。 在全盛状态下,都不敢保证自己苦无的准度,那就更别说是在现在这种身体受了不小伤势的情况下了。 ——那2柄破刀撑不了多久的…… 阿町焦急地在心中暗道着。 ——若是要打破“妖僧”的话,最起码也得要有可以和“妖僧”的大薙刀相匹的宝刀才行……! 阿町虽然不懂刀剑,但她还是能一眼看出一纯所用的大薙刀并非凡品。 毕竟一纯所用的大薙刀的品质肉眼可见:使出了刚才的那记“陀螺”后,绪方的刀多了不少的缺口,而一纯的大薙刀——毫发无损。 因攻击距离的缘故,绪方本就因此而占了下风了。 而现在又因武器品质的差异的原因,导致自身的劣势进一步扩大…… ——需要新的刀! 阿町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挣扎着从自己藏身的角落处站起来。 目前这座宅邸,唯一有刀的地方,应该就是1楼走廊的那片战场了。 虽然插在走廊上的刀剑可能都已被绪方、间宫他们用尽,但是那些死去的幕府兵的身上,应该还有着不少还能用的刀。 只不过——这些幕府兵身上的刀,肯定都是相当一般的次品便是了…… 论品质,说不定也就和绪方现在所用的这2柄刀差不多。 ——就没有其他更好用的刀吗…… 在朝楼梯口一瘸一拐地快步奔去时,阿町忍不住在心中祈祷着在1楼那能够碰上那么一两把品质不错的刀。 就在这时,阿町只感到自己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在这个瞬间,她陡然想起了在2天前的那个晚上,宗海有跟她与绪方说过的话。 (恩师一共铸了2柄刀,一柄打刀与一柄胁差。) (恩师将那柄打刀命名为——大释天。将那柄胁差命名为——大自在。) (将大释天与大自在在这个祠堂中供奉了一段时间后,便被恩师赠与给他的朋友了。) (对于恩师赠予的这2柄刀,近之助他也非常地珍视。) (现在这2柄刀应该正被近之助他好好地珍藏着吧。) 回忆如鱼吐出来的泡一般,不断自阿町的脑海中浮出。 而阿町的双眼也因此渐渐冒出了光亮。 一瘸一拐朝楼梯口奔去的双脚,也随着她眼中光亮的出现,变得有力了些。 因为走得太快的缘故,阿町还数次跌倒在地。 阿町就这样跌跌撞撞顺着楼梯冲下了2楼,寻找着近之助的身影。 原本躲在3楼的诸位村民因为一纯的突然袭击,都逃到了2楼来。 在见到阿町下楼后,位于楼梯口的诸位村民纷纷将惶恐、不安的目光投向了阿町。 “那个……楼上现在怎么样了……?” 一名村民战战兢兢地朝阿町这般问道。 突然来袭的一纯真的是把他们都给吓坏了。 不过阿町却并没有理会这名村民的这个问题,而是急声朝这名村民问道: “近之助在哪里?” “啊?” “快回答!不要磨磨蹭蹭!近之助他在哪?!” “他、他在那……”一名村民朝身旁走廊的另一端一指,“不过他……” 没来得及听完这名村民的后半句话,阿町便急急忙忙地循着这名村民手指所指的方向奔去。 循着这条走廊走到底端,阿町终于看到了近之助的身影。 只不过……在看到近之助的身影后,阿町便感觉自己的胸膛像是被突然塞入了一块大石头一般,瞬间变得沉重了起来。 因为——虽是见到了近之助。 但此时的近之助却是紧闭着双眼、躺在地上的。 在近之助的身边跪坐着的2人,还是阿町认识的——近之助家唯一的那一名侍女,以及松本清仁。 刚才在幕府军对丰和村展开夜袭后,松本清仁十分好运地躲过了幕府军的这波袭击,躲入了近之助的宅邸内。 跪坐在近之助身侧的松本,一脸凝重地往近之助的身上绑着止血用的白布。 至于近之助家的那名侍女,则正通红着眼眶,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模样。 “发生什么事情了?”阿町一面急声朝松本问道,一面趴伏在近之助的身侧,“近之助他怎么了?” “近之助他失血过多了。因失血过多而暂时失去了意识。”松本沉声道,“虽然我已经给他进行了紧急处理,但他一时半会应该是醒不过来了。” “醒不过来?!”阿町的一双美目因错愕而瞪得浑圆。 “喂!近之助!你醒醒!醒醒!我有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阿町小姐……没用的。”松本轻叹了口气,“我虽然不知道你想要问近之助什么。但是你这样喊,是没法喊醒近之助的。” “啧……”脸上的焦急之色变得浓郁了几分后,阿町将目光转到了身旁的侍女身上,“既然近之助失去意识的话就算了!” “你在近之助他们家工作了很多年对吧?” “我问你!你记不记得2把刀!” “就是天满寺的京海大师赠给近之助的2柄宝刀!大释天和大自在!” “刀……?”侍女的脸上先是浮出惊愕与迷茫之色,随后像是慢慢回忆起了什么一样,眼中的迷茫之色渐消,浮出了光亮,“对,是有这么一回事。” “近之助大人他收到京海大师赠予的2柄宝刀后,将这柄宝刀收纳在了储物房里!” “储物房?”阿町失声尖叫道,“是那座有3个大柜子的房间吗?!” “嗯。”侍女用力地点了点头,“近之助大人把那2柄刀收在了储物房的某个柜桶内!但放置于哪个柜桶,我就不清楚了……” “唔……”发出一声懊恼的轻呼后,阿町站起身来,“……你跟我来。” “我?”侍女面带惊讶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没错!就是你!快跟我来储物房!不跟我来的话,我就一刀砍了你!松本,近之助就拜托你照顾了!” 撂下了这句狠话后,阿町一瘸一拐地循着记忆朝2楼的储物房冲去。 阿町刚才的那番恐吓起了不小的作用。 被阿町刚才的这番赤裸裸的恐吓给吓得脸色发白的侍女,哆哆嗦嗦地站起身,紧随阿町之后。 前往储物房的路上,能看到躲在走廊边的不少村民。 “喂!你!就是你!跟我来!” “欸?干什……” “别问那么多!跟我来就对了!” …… “还有你!你也跟我来!别问我为什么!快跟我来就对了!” …… 在前往储物房的这一路上,阿町点了不少沿途碰到的村民的名,让他们跟着她。 因为此时的阿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用着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其模样颇为吓人。 那些被阿町点到名字的人都被阿町的这副模样给吓到,像那侍女一样,战战兢兢地紧跟在阿町身后。 在来到储物房的房门前,跟在阿町身后的人,包括那名侍女在内已有6人之多。 拉开储物房的纸拉门,那3大座储物柜、二百多个柜桶立即映入阿町的眼帘。 望着身前的这二百多个储物柜,阿町不禁感到头皮发麻了起来。 但她还是立即回过了神来,咬了咬牙,朝身后的侍女等人喊道: “帮我拉开这里所有的柜桶,帮我找到2把刀!一把打刀和一把胁差!动作快!” 说罢,阿町便率先冲向离她最近的那座储物柜,拉出了位于这座储物柜最左下角的柜桶——空无一物。 面带恼色地将这个空无一物的柜桶扔到一边后,阿町抬手摸向旁边的另一个柜桶。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将第2个柜桶拉出后,阿町一脸不耐地朝那些还愣在原地的侍女等人喊道,“还不快点帮我找刀!” 听到阿町的这声大吼,侍女等人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步入房内,与跑向这3大座储物柜的各处,逐一翻找着大释天和大自在的所在。 阿町之所以让侍女等人跟着她的原因便在这——让这些人帮她找刀。 在刚潜入进近之助的这座宅邸时,阿町有来过一次这座储物房,知晓储物房的面积大概有多少。 也正因如此,阿町才会选择找来6名帮手,而不是找来7人或是更多人——以储物房的面积,最多只能容许包括她在内的7人在里面翻找东西,人数过多的话,便会因拥挤开始互相妨碍。 ——快啊!快啊! 阿町一面焦急地用没有受伤的左臂翻找着身前的每座柜桶,一面在心中暗自祈祷着能在下一座柜桶中看到大释天和大自在的身影。 即使身处2楼,阿町也仍能不断听到自3楼处传来的打斗声…… 而这不断自头顶天花板处响起的打斗声,更是让阿町越发地焦躁起来。 阿町已经分不出来自己那正翻找柜桶的左臂,是遭到身上各处伤口的疼痛的刺激而发颤,还是因为心焦而发颤…… …… …… “你小子可真有种啊……” 一纯一面随意地将脚边的一台刚才被他劈烂的木桌给踢开,一面朝身前的绪方说道。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看到你的状态不好了。” “和我战斗之前,你应该已经和不少人战斗过了吧?” “在身体状况不佳的情况下,还敢冲上来和我对峙。而且还愣是和我一直缠斗到现在。” “搞得我都忍不住夸一声你的勇气和实力了。” 一纯的话音刚落,绪方便微微皱起眉头,用上了不悦的语气。 “闭嘴吧,听到你这种人的赞美,我只感到想吐。” “我这种人?”一纯挑了挑眉,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之色,“你这话说了就不对了。” “什么叫‘我这种人’?” “你和我不是同类吗?”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说到这时,一纯的目光一凝。 “在第一眼看到你时,我不仅看出了你的身体状况不好。” “还看出了你和我一样——都是手上沾满鲜血的人。” “这大概就是同类之间的感应吧。” “死于你手的人,现在有多少了?” “一百?二百?” “据我估计,应该快奔二百了吧?” “你与我都是杀人无数的刽子手,你和我是同类,何来的脸面质问我‘你这种人’?” “闭嘴!”绪方沉声喝道,“别把我和你这种人相提并论!” 刚才之所以静静听一纯讲这么多的废话,纯粹只是为了争取时间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状态、调匀自己的呼吸而已。 此时此刻已经调整好身体状态的绪方,在话音刚一落下后,便不再做任何的迟疑,提起手中的双刀朝一纯扑去。 呼! 战斗再一次地打响,一纯挥动手中的大薙刀,向正朝他冲来的绪方劈去。 望着迎面而来的薙刀刀刃,绪方面不改色,双足朝旁一跳,敏捷地躲开一纯的这记劈击,随后一转手中双刀的刀锋,朝一纯刺去。 “切……”面对朝他疾刺而来的双刀刀尖,一纯的脸一沉,连忙后退数步,拉开自己与绪方之间的距离,设法避开了绪方的刺击。 ——这家伙…… 一纯忍不住在心中沉声道。 ——越来越习惯和手持长兵器的人的战斗了…… 第254章 慈悲之心 在刚与绪方对阵时,一纯能明显认出——绪方与手持长兵器的人对敌的经验并不多。 不论是招架长兵器的攻击,还是闪开长兵器攻击的方式,都非常地生涩。 然而,随着战斗的不断继续,一纯越发明显地感受到——绪方正以极快的速度进步着。 招架他斩击的方式也好,闪开他攻击的时机也罢,绪方拿捏得越发娴熟。 绪方也因此得以能够更加频繁地近了一纯的身。 从刚开始的连近身都做不到,到现在的能频频冲到一纯的身前,对一纯展开数道已经足以致伤他的攻击——这样的进步速度,让一纯都感到害怕。 一纯没来由地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再在这么打下去,再这么让绪方习惯与手持长兵器的人的战斗,再让绪方这样进不下去的话,可能战况就会慢慢变成绪方占上风了…… 已被这种想法占据了大脑的一纯,已不敢再对绪方有任何的轻视之心,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与绪方互换着攻防。 在连番的缠斗下,二人渐渐从3楼的一处宽敞的房间内打到了房外的一条狭窄的走廊上。 在这种狭窄的走廊里面,使用大开大合的招式就是找死。 因此在步入这条狭窄的走廊内后,一纯迅速更改了自己的战法。 一纯将他的大薙刀一收,将薙刀当作长枪来使,对绪方展开了连绵的、毫不停歇的刺击。 深吸了一口气,绪方紧盯着身前一纯的动作,使用着垫步将一纯的刺击一一闪开。 不仅是斩击,一纯的刺击的威力也同样巨大。 不敢心生任何大意的绪方,连眼睛都不敢眨,呼吸都忍不住放缓。 在躲开一纯的每一道刺击的同时,绪方也微微地眯起双眼,寻找着可以展开反击的时机。 一纯的每道刺击的位置都各不相同,有的位置偏高一些,有的位置偏低一些。 绪方的双目在某个瞬间陡然放出摄人的寒光。 因为——一纯新展开的这道刺击,位置非常地低。 论高度,大概只与绪方的腰部平齐。 终于等来了反攻的时机,绪方不带任何犹豫地抬起右脚,踩住一纯刚刚刺出、还没来得及将其收回来的薙刀刀杆。 绪方并没有像刚才与佐赖对阵时那样,直接踩住对方的武器。 而是在右脚踏上一纯的薙刀刀杆后,右脚发力,以一纯的薙刀刀杆做踏板,一口气朝一纯跳去。 没有想到绪方竟然会以他的薙刀为跳板跳过来的一纯,面露惊骇,一个匆忙的后撤步,试图躲开绪方的这突然袭击。 嗤! 尽管一纯的反应已经够快,进行后撤的速度也够快。 但是因为二人之间的距离离得不远,直接朝他跃来的绪方速度也太快,尽管已经后撤了,但绪方的刀刃还是砍中了他。 利刃割开皮肉的“嗤”声响起。 绪方打刀的刀刃在一纯的胸膛处割开了一个口子。 可惜的是——因为一纯及时后撤了一步的缘故,只有刀尖的那一部分砍到了一纯。 在一纯胸膛处留下的伤口还是太浅了些,虽然成功割开了一纯胸膛处的皮肉,大量的鲜血从胸膛处的伤口向外喷出,但并没能对一纯造成太大的杀伤。 连退了数步,与绪方拉开足以让自己得到安全感的距离后,一纯才敢朝下一瞥,看了一眼自己那正不断汩汩向外冒着鲜血的伤口。 望着胸膛的这处伤口,一纯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虽然胸膛的这处伤并不致命,但这给一纯带来的冲击却极其巨大。 因为这代表着绪方已经可以伤到他了…… 联想到绪方他那恐怖的进步速度,寒毛开始不受控制地从一纯的身上各处立起。 “有种的就跟我过来!” 自知在这样的狭窄走廊处难以将自己的大薙刀的威力发挥到最大,因此一纯一边这般大吼着,一边撞开了旁边房间的纸拉门,冲进了旁边的房间内。 对于一纯这种强行将战斗场地更换为对自己有利的场地的行为,绪方连怕都不带怕的,不带任何犹豫地紧跟在一纯之后,闪身冲进了这座房间内。 这座房间的空间不小,刚好足够一纯将他掌中的大薙刀的威力全数发挥。 而相对的——这宽敞的空间也十分有利于绪方进行闪避。 硬接了一纯的那记“陀螺”后,绪方就有意避免让自己的刀再与一纯的大薙刀有任何的碰撞。 在绪方这样的有意保护下,绪方掌中的这2把早就遍布豁口的刀,直到现在都还能成功保持着刀的形状。 二人刚一冲进这座房间内,这座房间内所有能够打碎的东西,近乎都在数个呼吸的时间内被悉数弄碎。 要么是绪方在闪避一纯的攻击时,无意撞碎的——比如放置在房间一角的一扇屏风。 要么是被正大开大合地挥动着掌中的大薙刀给直接斩碎的——比如放在窗边的那张小桌以及这张小桌上花瓶。 二人的战场在不知不觉中,又转换到了隔壁的房间。 二人原本所处的房间,本就与隔壁的房间相连,两座房间内只有一扇薄薄的纸拉门相隔。 绪方也好,一纯也罢,此时统统都已绷紧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 连彼此的呼吸、眨眼睛的频率都已在不知不觉中放低。 都已全力以赴的二人此时紧盯着彼此。 二人此时脑海中都有着一个相同的念头——把眼前的这个家伙杀死! 然而——在撞破将两间房间隔开的纸拉门,闪身进入隔壁的房间后,一道与二人目前周身的肃杀气氛相当不搭的奇怪声响,突然传入了二人的耳中。 而这古怪的声音双双吸引到了绪方与一纯的注意力,令二人身上的紧绷气势都在此刻同时中断。 二人循着声音转过视线后,才终于知晓了发出这古怪声音的是何物。 “小孩?”绪方忍不住发出惊呼。 刚才的这吸引了绪方、一纯二人的注意力的声音,是低低的抽泣声。 而发出这阵抽泣声的人,是一名正用不知从哪找来的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只露出半张脸来、躲在这座房间的角落处的小孩。 通过这小孩自被子中露出来那半张脸,不难看出是名小女孩,年纪大概在7、8岁左右。 在绪方和一纯打进这座房间内,这名小女孩便用惊恐的目光注视着二人。 尽管她已经死死忍住,但还是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充满恐惧之色的抽泣声。 望着这名藏身于这座房间的角落处的小女孩,绪方立即推理出了大概都发生何事了。 大概是因为一纯突然袭击3楼、引起了藏身于3楼处的村民们的恐慌后,这名小女孩被突然恐慌起来的村民们给弄懵了,没有及时跟着村民们一起逃离3楼。 等反应过来要离开这里时,阿町已经与一纯交上了手。 房外那叮叮当当的打斗声响,吓得这名小女孩不敢出去,于是便索性躲在了房内。 绪方不知道自己的这推理是不是正确的,不过绪方觉得即使并不完全正确,但也应该不会差得太多。 在看到这名小女孩后,一纯和绪方一样,都是先面露错愕。 但错愕之色仅仅只是在一纯的身上逗留了片刻而已。 在片刻过后,一抹狰狞的笑意出现在了一纯的脸上。 “是小孩啊……我最喜欢小孩了。” “刀刃斩在小孩身上的手感是最棒的。” “我现在刚好心情正烦着呢,给我出出气吧!” 说罢,一纯猛地挥动手中的大薙刀朝这名小女孩斩去! 一纯和这名小女孩之间隔着点距离。 但这段距离对于臂长过人还手持大薙刀的一纯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一挥臂,就能轻轻松松斩到这名小女孩。 一纯也不担心对面的绪方会趁着自己正攻击这名小女孩时,对他发动进攻。 他已经估算好他与绪方之间的距离,以及他与那名小女孩之间的距离了——绪方根本来不及的。 即使绪方趁着他攻击这名小女孩的空当对他展开了攻击,他也绝对能赶在绪方的刀砍到他之前,先将那名小女孩杀死,然后从从容容地把刀收回来,抵挡绪方的攻击。 锐利的刀刃切开空气,直奔自己的脑袋而来——这样的场景,成年人看了都会吓得脚软,那就更别说是一个还只有7、8岁的小女孩了。 这名小女孩直接吓得尖叫了起来,将披在自己身上的薄被收得更紧了一些。 仿佛这条薄被是最安全的堡垒一般,只有躲身在里面就不会遇到任何的危险。 以一纯的本事来说,他只需要花半个呼吸的时间,就能将这小女孩一刀两半。 然而——半个呼吸的时间都还没到,一道巨响便陡然炸起。 在一纯挥刀朝这名小女孩劈去时,绪方近乎是在同一时间动了起来。 绪方和一纯一样——也看出了自己现在去攻击一纯一点用也没用,因距离的缘故,一纯绝对能赶在他的刀能砍到他之前,先将那小女孩杀死,然后再继续与他缠斗。 所以绪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不在一纯的身上。 绪方的目标,是那名小女孩的身前。 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拦在了一纯与这名小女孩的中间后,绪方举起手中的双刀,朝一纯劈来的大薙刀迎去。 而刚才的这声巨响,也正是绪方用双刀展开刃反,将一纯的大薙刀给强行拦截住的声音。 因为绪方的格挡,一纯的大薙刀被成功架开。 但同时——绪方也付出了强行拦住一纯的这记斩击的代价。 他那受损最为严重的胁差,刀身终于因不堪重负而自刀身断成两截。 不过对于自己手中的这柄不幸报废的胁差,绪方一点表情也没有。 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地随手将只剩刀柄与小半截刀刃的胁差随手扔到了一边。 这副淡定的模样,仿佛断的不是自己的刀,而是别人的刀。 仿佛胁差的断裂并不妨碍自己接下来的战斗一般。 改为用双手握持仅剩的那柄打刀后,绪方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的那名正用错愕、好奇等情绪掺杂在内复杂目光看着他的小女孩说道: “小鬼,从这里出去左转一直走能看见一个楼梯,快给我顺着楼梯到下面的楼层去。” 小女孩因还未从刚才的那一系列惊吓中缓过神来的缘故,在绪方的这番话的话音都落下后,也仍旧一副呆呆的模样,迟迟没有行动。 “动作快!”绪方用不耐的语气朝身后的这名小女孩吼道,“再不快点按我所说的去做,我就把你给砍了!” 被绪方这样赤裸裸地恐吓了一番后,小女孩才终于因受惊吓而回过神来。 大概是被绪方刚才的那番话给吓到了一般,这名小女孩收紧着身上的被子,一边哭嚎着,一边快步跑出了房间。 一纯没有去追击那名女孩。 而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绪方。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啊。” “那女孩是你亲戚吗?竟然为了救她,不惜让自己的刀因此报废。” “不。”绪方随口回应道,“那女孩并不是我亲戚,我也压根不认识她。”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一纯脸上的疑惑之色变得更浓郁了些。 “我越来越觉得你这家伙奇怪了……” “你这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家伙,竟然还会去救人?” “你和我一样杀人无数,难道从来没有体会到杀人的快感吗?” 说到这,一纯脸上的每块肌肉都绷了起来,在那狞笑着。 “将人类……尤其是将那些手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给杀掉时,那种能够持强凌弱的感觉就像美酒一样令我沉醉。” “同为杀人无数的刽子手,你难道从没有体会过这种快感吗?” “给我闭嘴。”绪方的语调不咸也不淡,“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我从不觉得杀人是一种多么快乐的事情。” “就如你所说的那样,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我自个都已记不清有多少人死于我手。多少家庭因我而破碎。” “在将松平源内那狗贼千刀万剐时,遭到他人无止境的追杀,以及无止境的杀戮,便成了我余生的宿命。” “我此生已注定要不断杀人、双手所沾染的鲜血将注定越来越多。” “但是——” 说到这,绪方的双眼逐渐向外迸射出坚定的神采,眼瞳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即使杀人已是我摆脱不了的宿命,但不论何时,我也不会舍弃掉我的慈悲之心。” 第255章 储物柜的规律 “慈悲?” 一纯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真是无聊。” “看来你和我真的不是一路人啊。” “真是太遗憾了。” “在看出你和我同为杀人无数的刽子手后,我还想过说不定能够和你成为朋友呢。” “看样子不太可能了啊。” 说罢,一纯将身体的重心缓缓放低,重新摆好了战斗的架势。 “你现在已经没了一把刀了,仅剩一把刀的你还能撑多久?!” 虽然没能在刚才把那名小女孩斩杀以出气,让一纯有些遗憾。 但成功摧毁了绪方一柄刀的兴奋感却弥补了这份遗憾。 摧毁了绪方的一柄刀,就等于算是断了绪方的一臂,这想不让一纯感到兴奋都很难。 虽然手中仅剩一柄刀,但是绪方从头至尾一直都一副淡定的模样,似乎并不担心少了一把刀会对自己的实力造成什么影响一般。 在一纯还没有发动攻击时,就用双手攥紧了掌中仅剩的唯一一把打刀,主动朝一纯杀去。 …… …… 近之助的宅邸,2楼,储物房。 此时的储物房,已经被阿町等人给翻得乱七八糟。 榻榻米上遍布大量从储物柜中抽出的柜桶、柜桶内所装着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物事。 “喂!”阿町忍不住朝身旁的那名在近之助家工作多年的侍女喊道,“你真的不知道近之助他在这储物房内放东西的规律吗?” 这已经是阿町第不知道多少次问侍女这个问题了。 而侍女也第不知道多少次用相同的回答回应着阿町。 “我真的不知道。”侍女苦着脸、摇着头,“我不过就是一个专门干各种杂活、累活的侍女而已,怎么可能知道近之助大人他在这储物房内放东西的规律呢!” “啧……”阿町一脸懊恼地重重锤了身前的储物柜一拳。 阿町也好,被阿町拉来帮忙的侍女等人也罢,都十分努力地逐一翻找着这储物房内的每个柜桶。 但是——这储物房内的柜桶数量实在太多了。 3大座紧贴着墙壁的储物柜,3个储物柜的柜桶数量总计有二百多个。 这样庞大的数量,让人看着都感觉头皮发麻。 尽管阿町等人已经毫不懈怠地翻找了,但直到目前为止,他们也才刚拉出来不到一半数量的柜桶而已——而这些柜桶里面统统没有刀的身影。 在这堆柜桶里面翻找着大释天和大自在的所在时,还频频出现各种恶心人的状况。 比如——就在刚才,一名被阿町拉来帮忙的男村民从一个柜桶里面找来了被白布层层包着的长条形物体——其模样像极了刀剑。 兴冲冲地将其拆开后,才发现——只是长度和打刀很像的竹竿而已。 阿町后撤了两步,一脸焦躁地看着周围这还有一大半柜桶没有被拉出来过的3大座储物柜。 像这样逐个把储物柜拉出,等把大释天和大自在找出来时,绪方说不定都已经被一纯给乱刀砍死了。 啪! 阿町抬起自己的左手,用力地扇了自己的左脸颊一巴掌。 阿町可没有给自己进行任何的手下留情,挨了自己的这一巴掌后,她的左脸颊直接通红了起来,并传来阵阵刺痛感。 但也多亏了这刺痛感,令阿町感到稍微清醒了些。 原本因焦躁而有些混沌的大脑,也因此变得稍微清明了点。 通过疼痛来强行让自己保持冷静后,阿町闭紧了双眼。 回忆着自己已知的所有和这个储物房有关的情报。 首先在阿町脑海中浮现的,是侍女跟她说过的话——这座储物房的所有东西,都是近之助他按照一定规律摆放在各个柜桶里的。 回忆完侍女跟她所说的这句话后,阿町又回忆起了今夜近之助带她与绪方来这儿看和世、和直写给近之助的药方时的场景。 当时,领着她和绪方进到这间储物房内的近之助,不带任何犹豫地立即在这二百多个柜桶中精准地找到了那2张药方所在的柜桶——这足以证明那名侍女所言非虚。 这储物房内的所有东西真的都是按着一定的规律摆放着,只有这样才能让近之助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找到存放了好多年的那2张药方。 最后,阿町回想起了宗海曾跟他们说过的关于近之助的评价——“近之助他什么都好,只可惜就有一个小小的毛病,那就是非常地喜欢整齐。收拢东西时,都喜欢按照特定的规律来摆放。” 阿町一脸懊恼地抬起手抓着自己的头发。 目前已知的所有情报,都指向了同一个事实——只要找到了近之助放东西的规律,就能很快找到大释天和大自在的位置。 然而——这也是最大的难点了。 谁知道近之助他放东西的规律是什么? 唯一知道这规律的近之助本人现在还在昏迷…… 睁开双目,阿町再次一脸懊恼地朝身前的储物柜用力砸了一拳。 就在这时——就在阿町用力地朝身前的储物柜砸了一拳时,她突然注意到了脚边的两样物事。 是几把锁以及几盒钉子。 望着脚边的这几把锁以及这几盒钉子,阿町忍不住扬了扬眉。 阿町对于这两样东西很有印象。 因为这是她刚刚才从两座相邻的柜桶里面抽出来的东西。 见这2个柜桶里面放着锁与钉子后,阿町便随手将这两玩意倒了出来,然后将这2个柜桶扔到一边。 看着脚边的这几把锁以及这几盒钉子,阿町忍不住在心中抱怨着: ——这些柜桶里面真是什么东西都有啊…… ——那个近之助难道有收集杂物的癖好吗……什么杂物都能在这些柜桶里面见到…… ——而且这个近之助到底是怎么摆东西的啊…… ——锁和钉子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为什么要摆在相邻的柜桶里啊……嗯? 这声抱怨刚在阿町的心间落下,她的瞳孔便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 因为她刚才突然注意到——锁和钉子这两样东西还是有着一种特殊的联系的。 ——难道说……?! 抱着刚刚突然从自己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假想,阿町连忙拉开了与装着锁与装着钉子的柜桶相邻的另一个柜桶。 这个柜桶里面,装着一串由兽牙串成的项链。 在阿町拿出这串项链后,一旁的侍女便连忙朝阿町介绍道: “这是近之助大人前些年买来的虾夷项链。” 阿町没有理会侍女的介绍,而是轻声嘟囔着: “项链……” 将手中的项链扔到一边后,阿町拉开放置着这串项链的柜桶上面一层的柜桶。 上面一层的柜桶里面,放着几串钥匙。 “钥匙……” 阿町一边轻声嘟囔着,一边又拉开旁边的柜桶。 旁边的柜桶里面放着面镜子。 “镜子……” 拉开镜子上面的柜桶——里面放着几个小罐子。 拧开这几个罐子,朝里面闻了闻——是灯油。 “灯油……!” 眼底缓缓浮现出些许兴奋之色,连忙拉开灯油旁边的柜子。 灯油旁边的柜子里面,装着几沓宣纸。 望着最新拉开的这柜桶里面所装着的宣纸,几道耀眼的光芒从阿町的眼底中迸射而出。 “找到了!” 兴奋的情绪在阿町的心胸间氤氲,令阿町忍不住这般大喊道。 …… …… 近之助的宅邸,3楼——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绪方也好,一纯也罢,二人现在都已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即使只剩一把刀,绪方的战力也并没有因此大打折扣,在招架一纯的攻击时,的确会因此变得吃力不少,但也仍旧能凭借垫步等技能,与一纯打得有来有回。 二人现在的战况,用一个词汇来形容,就是——僵持。 绪方一时之间找不到能够将一纯击杀的机会。 而一纯也同样找不到能把绪方给斩杀的机会。 二人就这样维持着相持不下的状态,寻找着那能一口气改变这僵持战局的机会。 “……你这家伙……真是有够麻烦的……” 一纯此时的脸色,用“难看”这个词汇来形容已经有些不够格了。 身上各处不断传来的剧痛,以及迟迟无法将绪方给斩杀的焦躁,令一纯的脸色越发地沉重、越发地难看。 “喂,小子!” 一纯一面粗鲁地喊着,一面缓缓地将他手中的大薙刀缓缓举向自己的右上方。 望着一纯的这架势,绪方的双眼不由得微微眯起。 一纯的这架势,绪方相当地眼熟。 正是“陀螺”的起手式。 “我这次不做任何的保留了。”一纯沉声道,“我将使出全部13连斩的‘陀螺’,有种的,就接下我的这一招吧!” 一纯已下定决心——将胜负赌在了他这最强的杀招上。 二人现在正身处3楼最宽敞的地方,正方便一纯他使出他最强的这一杀招。 同时——一纯之所以打算靠“陀螺”来决胜负,也是为了欺负手中的刀快要报废了的绪方。 一纯敢肯定:眼前的这个混账在接下他“陀螺”的第2刀或第3刀的时候,肯定会因不堪重负而断裂掉。 而绪方在看到已经摆出了“陀螺”的起手式的一纯后,凝重之色渐渐攀上了他的脸颊。 “陀螺”的攻击范围奇大,速度也相当惊人。 要全部避开,并不容易。 只要有一丝的大意,就会落个被斩成两半的下场。 对于“陀螺”,最稳妥的方法防御方式,还是硬接他的全部斩击。 然而——就凭手中的这把已经千疮百孔的破刀,绪方并没有将一纯的所有斩击都给接下的信心…… 就在绪方神色凝重,思考着到底该如何对敌时—— “阿逸!” 一道高呼突然自远处的楼梯口传来。 “阿町……?” 绪方循声望去,一脸错愕地看着正穿过楼梯口、一瘸一拐地朝他这边走来的阿町。 绪方之所以一脸错愕,一方面是因为应该躲在安全地带的阿町此时竟然现身在他的眼前。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阿町的怀里,此时竟然抱着2柄刀。 一柄打刀与一柄胁差。 两柄刀从刀柄到到刀镡,再到刀鞘,都由蓝、金两色组成。 刀镡也好,刀鞘也罢,上面都刻有着华丽至极的花纹,外观甚是美丽。 对于突然现身的阿町,一纯也同样是满脸错愕。 但在错愕过后,他的眼中便立即迸射出了凶光。 即使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正抱着两柄刀的阿町打算要做什么。 “休想!” 一纯一边发出着大吼,一边快步朝阿町冲去,打算阻止阿町将她怀中的刀交给绪方。 而绪方在见到一纯朝阿町冲去后,也面露焦急之色地急忙朝阿町那赶去。 至于阿町——在看到朝自己这边冲来的一纯后,她的脸上闪过了几分狡黠。 因为——她早就猜到了一纯会这么做了。 “阿逸!接住!” 阿町用独臂奋力一甩,将手中的这2柄刀朝绪方那奋力甩去。 “什么?!”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低呼后,一纯慌忙止住了脚步。 现在去追杀阿町,已经没有丝毫的意义了。 阿町扔的很准,这可能也跟她射击技术强有关。 两柄刀飞跃至半空的至高点后,便缓缓地落下。 而它落下的位置,正好是绪方的所在地。 绪方在看到阿町突然将这2柄刀朝他甩来后,先是稍稍一愣。 随后迅速反应了过来,将手中的那柄破刀随意地扔到了一边,然后奋力一跳,向正朝他这边落下的这两柄刀跳去。 一纯也并不打算就这样坐看绪方拿到新的刀。 现在去追杀绪方,已经来不及。 因此,一纯抓起刚好落于他的脚边的被斩成半扇的屏风,朝正不断下落的那2柄刀扔去。 通过这半扇屏风,将半空中的这2柄刀撞开,阻止绪方拿刀——这就是一纯的计划。 绪方的起跳,以及一纯这半扇屏风的扔出,近乎是在同一时间进行的。 而二者靠向半空中的这2柄刀的速度,也近乎是相同的。 就在绪方、半扇屏风、以及这2柄刀在半空中近乎同时相撞时—— 刹! 纸制品被切碎的声音,传入了场内所有人的耳中。 在这声音落下后,随之响起的,是绪方的落地声。 以及——被斩成四块的屏风碎片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2柄蓝金相间的刀,都已插在了绪方的左腰间。 胁差仍插于刀鞘之中,打刀则握于手上。 刀刃反射出来的炫目光芒,成了此时场内为数不多、但却是最耀眼的那抹亮光。 “谢谢你,阿町。特地为我……送来了这2把刀!” 绪方将右手中所握着的打刀猛地朝右下一挥。 刀刃挥动所刮起的风压,吹散了绪方右侧地面上的尘土,同时也吹动了绪方身上的羽织,引起猎猎响动。 第256章 大释天与大自在 打刀的刀镡上刻着“释天”二字。 胁差的刀镡上,则刻着“自在”二字。 望着这两柄刀的刀镡上所刻着的字,绪方立即便明白了过来这2柄刀是怎么回事、阿町是从哪弄来的这2柄刀。 ——这就是……宗海的老师京海用他们天向宗的铸刀法所造出的刀吗…… 绪方垂下眼眸,认真打量着手中的大释天。 刀身呈柳叶形的大弧度,一气呵成。无论是刀锋的流畅感,还是前端稍窄的刀身的紧张感都是无可挑剔的。刀棱部分发出清澈的蓝光。 波浪状的刃纹显出凛然之气。刀面上有紧密的木纹状肌理,银砂状沸点纹也清晰可见。 大释天比一般的打刀要稍长一些。 常见的打刀,其刃长大多数都在60cm到70cm之间。 刃长超过70cm的打刀颇为罕见。 而绪方手中的这柄大释天,其刃长据绪方目测,约为75cm上下。 不仅是大释天比普通的打刀要长,现在正挂在绪方腰间的大自在,其长度也比常见的胁差要长上一些。 虽然没有拔出鞘,但据肉眼的估算,大自在的刃长应该在55cm上下。 虽然还没来得及用这2柄刀对敌,还不知这2柄刀的品质到底如何,但对于这2柄刀的外形、长度,绪方倒是非常满意了。 绪方的个子虽然不能和牧村、一纯这些不知吃什么东西长大的怪胎比,但和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人相比,也算是非常高的存在了。 因此长度在一般的刀剑之上的大释天和大自在,倒正适合高度在绝大部分人之上的绪方使用。 ——近之助,容我借用一下你的刀吧。 在心中这般默默地嘟囔了一句后,绪方抬起手中的大释天,将闪着清冽寒光的刀尖对准了现在脸黑得跟块炭没什么两样的一纯。 “妖僧,我们继续吧!” “这场战斗,差不多该结束了。” 说罢,绪方抬起左手,将插在左腰间的胁差给一口气拔出。 大自在与大释天一样——刀身的弧度很大,拥有着呈波浪状的刃纹。 “……嚣张的混账!”一纯沉声道,“只不过是有了2把新刀而已!你以为有了2把新刀,就能一下子胜过我吗?!” 话音一落,一纯将他的大薙刀朝自己的右上方举起——是“陀螺”的起手式。 为了不给正在激战中的绪方添麻烦,一旁的阿町已经默默地退到了绝对不会受到牵连的安全地带。 面对摆好了“陀螺”的起手式的一纯,绪方面不改色,只默默地将手中的大释天与大自在缓缓举起。 微微眯起双眼,直直地望着身前的一纯,不将一纯接下来的任何动作放过。 “去死!” 随着一纯的这声大喝的响起,足以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利刃切开空气的破风声炸响。 一纯像块大陀螺一样转动着双脚。 双脚带动腰部,而腰部带动右臂,右臂带动手中的大薙刀。 一面转动着身体与大薙刀,一面像个龙卷风一般朝绪方靠来。 仅仅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一纯便杀到了绪方的面前。 绪方仅默默地望着身前裹挟着巨大声势朝他靠来的一纯,不闪也不躲,只挥动手中双刀,朝一纯迎去! 铛! 绪方不费吹灰之力地接下了一纯的第一刀。 在第一刀被绪方接下后,一纯立即接力使力,转动身体,抡着大薙刀转了一圈,然后向绪方劈出了威力、速度都远在第一刀之上的第二刀。 铛! 在绪方第二次地挡下一纯的刀后,绪方也好、一纯也罢,都像是提前约定好了一样,双双朝绪方手中的大释天与大自在看去。 两把刀的刀身——完好无损。 在硬接了一纯两记势大力沉的横斩、连火花都砍出来后,刀身仍旧完好无损,就像从没被用过一般。 望着完好无损的大释天与大自在,绪方的表情如果是错愕中带着惊喜的话,那一纯的表情就是错愕中带着惊吓。 神色变沉重的同时,将牙关咬得更紧了一下,榨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将全身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到了右臂上、大薙刀上。 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 虽然因一纯接力使力的缘故,他的斩击威力一记高过一记,但对于一纯的前6刀,绪方都能面不改色地将其硬接。 但从第7刀开始,绪方的神色也开始渐渐严峻了起来。 铛!! 也正是从第7刀开始,金铁相击声,已经达到了近乎震耳欲聋的地步。 在硬接下第9刀后,绪方已经开始感到双臂麻地发痛。 但绪方仍旧咬牙坚持着。 从第9刀开始,每接下一刀,绪方都会认不出朝后退开数步。 第10刀、第11刀…… 在绪方将第11刀给接下后,恐慌之色开始在一纯的脸颊上攀附。 他人可能不清楚,但一纯相当地清楚——绪方是第一个能硬接下他的“陀螺”这么多刀的人。 在绪方之前,接下他的“陀螺”最多刀的人的最高纪录,只有9刀。 虽然绪方能接下他这么多刀,跟一纯本人现在受了不少的伤、状态不佳有很直接的关系,但对面的绪方此时也同样并不是处于最优状态。 让一纯感到恐慌的并不只有绪方的实力,还有绪方的手中的那2柄新刀。 一纯只有都有注意着绪方手中这2柄刀的状态。 之前之所以这么多人没能将他的“陀螺”的每一刀给接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手中的武器不行,被一纯直接砍断,导致刀毁人亡。 而绪方手中的这2柄刀——在接下他的“陀螺”的11刀后,仍旧完好无损,刀刃上连个豁口都没有。 这让一纯都不由得感到震惊了起来,在心中发出痛苦的呻吟——这2柄刀是什么刀?! 然而,除了恐慌之色之外,一纯的脸上还有——喜悦之色。 只因一纯他看出了——绪方快要接不住他的攻击了。 在硬接下他的第11刀后,绪方足足后撤了2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同时,一纯也注意到了绪方的呼吸开始紊乱,双臂在微微发颤。 绪方身体的这种种迹象,都让一纯难掩胸腔中的兴奋。 他目前仅能使出13连斩。 在13连斩后,一纯便会因再也控制不了这已经借力使力了十余次的力道,不得不停下来。 虽然仅剩最后的2刀,但绪方目前这力有未逮的模样,还是给了一纯的充足的自信。 绝对能靠最后的这2刀,将绪方一刀两半——一纯这般笃信着。 将被第11次架开的大薙刀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后,一纯对绪方发动了第12次的斩击。 铛!! 绪方将大释天与大自在摆成“X”形,第12次地架开了一纯的刀。 “唔……” 低低的痛呼自绪方他那紧咬的齿缝间溢出。 尽管双足已经用力在地面扎实,但绪方还是被自大薙刀上传来的巨力给逼地不得不后退数步来缓和这份冲击。 而绪方的架势也因朝后的连退而出现了不稳。 望着绪方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的后退动作,一纯脸上的表情都因狂喜而变得狰狞、恐怖了起来。 ——第12刀都险些招架不住!我看你怎么架住我的第13刀! 一纯一面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面深吸了一口气,将被绪方架开的反弹力化为了自己的力量,一纯朝绪方挥出了“陀螺”最后、也是最强的第13刀。 这一次,朝绪方迎面而来的薙刀,其所卷起的风压、所裹挟的威能,让正躲在安全地带观战的阿町都感到寒毛倒竖、鸡皮疙瘩全数立了起来。 然而——直面一纯的攻击的绪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一副似乎根本不把一纯的这最强一击放在眼里的模样。 若说绪方的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也没有,那倒也不对。 他那微微上翘的嘴角,给他的脸颊上平添了几抹笑意。 是带着得轻松之色的笑意。 因为——一纯并没有意识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没有意识到绪方老早就想出了针对他这最强一击的防御方法。 绪方没有像之前格挡一纯的斩击那样,直接将手中双刀竖起来硬接。 而是将大释天倒竖,插入脚下的木制地板中,然后用右脚踩在已经倒竖刺入木地板中的刀背上,身子一矮,将整个人藏身于刀身之后。 绪方这特殊的架势,让一纯的瞳孔直接瞪圆了起来。 在绪方摆出了这一架势后,他就瞬间明白了过来绪方到底打算做什么。 然而——为时已晚。 他的刀已经挥出,已经不可能再收回来了。 铛!! 金铁相击声炸响。 一纯的大薙刀,与绪方他那倒插在地面上的大释天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这一次,绪方一步也没有后退。 将大释天倒插在地上的绪方,等于是把脚下的地面也化为了自己的武器。 在有了坚硬地面的辅助的同时,绪方还将右脚踩在大释天的刀背上,等于是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刀上,加强了防御力量。 这是绪方刚才在接下一纯的第11刀时,临时想出来的防御方法。 从目前的实战情况来看——战绩斐然。 靠着这一架势,绪方成功地挡住了一纯这最强的一击,挡下了“陀螺”所有的斩击。 虽然这种防御架势也很累人便是了,绪方感到自己那撑住刀背的右脚都直接发麻了。 一纯的嘴巴已经因惊愕而瞪地浑圆。 他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绪方已经展开了他的反攻。 迅速地将倒插在地上的大释天拔起,绪方朝一纯疾冲而来!宛如一根离弦之箭。 这是绪方等待已久的反攻时机。硬接一纯的13连斩,只为换得这一刻! 绪方之所以会选择硬接一纯的“陀螺”。一方面是因为面对“陀螺”,仅靠垫步难以全部避开。 另一方面的原因,同时也是主要原因便是——一纯在使完“陀螺”后,身子会因还未从连续的旋转中缓过劲来而出现较大的破绽。 之前,在见识完一纯使出8连斩的“陀螺”后,绪方便注意到了这一点。 在用完8连斩的“陀螺”后,一纯足足踉跄了2步才稳住了身子。 换做是普通人可能不会注意到这细节,但绪方却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注意到了一纯这巨大的弱点。 所以在拿到了阿町送来的大释天与大自在后,绪方才会选择去硬接一纯的完整版“陀螺”——只为了换得一纯的这破绽。 而绪方的判断并没有失误——在用完了13连斩后的一纯,其庞大的身躯因还未从刚才的连斩中缓过劲来而踉跄着、摇晃着,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不做任何多余的保留,绪方将力气灌输到双脚,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奔到了一纯的身前。 奔到了……自己的刀可以刺到一纯的方位! 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状态的一纯,其眼底浮现出了绝望之色。 嗤! 绪方将手中的大释天与大自在,双双刺入了一纯的胸膛。 双刀的刀刃自一纯的前胸刺入,从他的后背刺出。 “哇!” 一纯吐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 将手中双刀一转,格开因剧痛而夹紧了刀刃的肌肉后,绪方猛地将双刀从一纯的体内拔出,带出一泼泼鲜血。 而在绪方将刀拔出后,一纯像是忍受不了这剧痛一般跪倒在地。 将双刀拔出后,绪方并没有就此停止攻击,而是将双刀再次高高举起,打算对身前的一纯进行补刀。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发出一声咆哮的一纯,或许是求生欲在作祟吧,体内突然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猛地暴起,并抡圆了手中的大薙刀,对绪方发动了犀利至极的下劈。 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抬起左手的大自在朝一纯劈来的刀迎去。 铛! “哈哈哈……”满口鲜血的一纯发出狞笑,“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绪方虽然挡住了一纯的这记下劈,但挡得相当吃力。 一只脚半跪在了地上,一纯的大薙刀近乎压在了绪方的脖颈上,其模样看上去就像绪方将大薙刀的刀刃给抗在了肩上一般。 若不是绪方刚才及时用大自在进行防御,那么绪方刚才肯定已经身首异处了。 “你这家伙真是笨啊……”尽管声音已经因伤势而变得中气不足了,但一纯还是对绪方嘲讽着,“刚才如果你用两柄刀来招架,说不定就能完美招架住我的攻击了。” “没办法啊。”一纯的话音刚落,绪方便微微一笑,“毕竟——我得留着一只手来干掉你嘛。”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一纯的瞳孔猛地一缩。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绪方已在刚才不知何时,将大释天收进了左腰间的刀鞘中,右手按在大释天的刀柄上。 “等、等一下!”一纯的脸上此时已经遍布惶恐之色,“饶、饶我一命……” 一纯的话还没有说完,寒光便自大释天的刀鞘中弹出。 寒光自下而上地从一纯的右腹扫到了他的左肩! 在已经化身为血人的一纯缓缓倒地的同时,绪方轻轻念出了他刚才的这记给予了一纯致命一击的招数。 “无我二刀流……雷切……!” 第257章 自救 软软地瘫倒在地上的一纯并没有立即死去。 在倒地后,他还努力着想要站起身来。 只不过——他身上的伤势过大,已没有站起来的可能。 从右腹贯穿到左肩的巨大伤势,再加上之前绪方给他胸膛处留下的2道贯穿伤——这样的伤势,已不可能再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他的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他的口中已满是血沫,吐出来的字句也含含糊糊的。 绪方只能勉强听清一纯正说着: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一纯的脸上、眼底密布恐惧之色。 他正恐惧着死亡的到来。 挣扎着起身,不想就这么死去的一纯,在木制地板上翻腾着——就像一条蛆虫一般。 至于绪方——他则默默地注视着恐惧死亡的一纯的挣扎。 一纯并没有挣扎太久。 在过了片刻后,他的生息终于随着血液的大量流出而缓缓消散。 【叮!使用无我二刀流·雷切,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75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70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4(1030/3200)】 【无我二刀流等级:8段(120/6500)】 【叮!经验值满,无我二刀流等级升1段,获得技能点2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2点】 在脑海中的这段系统提示音落下后,绪方看着脚边一纯的尸体,轻声说道: “真是可笑啊……以夺人性命为乐的人,在死亡临头后,原来也会怕成这样吗……” 将手中双刀朝下用力一甩,甩尽刀刃上所附着的所有鲜血后,绪方将大释天与大自在缓缓收入了鞘中。 在两把刀入鞘后,绪方瞬间感觉疲惫感如潮水一般朝他袭来,如一条湿了水的毛巾一般,瞬间将他的身子给层层包裹。 今夜一直处于绷紧神经的状态。 在与一纯进行生死对决时,绪方身上的每条神经更是绷紧到极致,注意力、集中力更是凝聚到最高。 全身紧绷、全副身心投入到战斗中,绪方还不太感觉身体疲惫。 直到身上的肌肉、神经都放松下来后,绪方才知道——原来他已经这么累了。 累到连站稳都感觉相当地吃力。 身体摇晃了几下后,绪方的身子软软地朝地面倒去…… 然而,绪方还没有倒地,一只小手便突然自他的身侧伸出,将他的身体给扶住。 “阿町……” 绪方抬眸看了看扶住他的这个人。 不知为何,在看到阿町的脸后,绪方便会感觉笑意不受控制地自他的脸上浮现。 “辛苦你了……”阿町轻声道。 “阿町你也辛苦了啊……” 绪方抬起手拍了拍他左腰间的两柄刀,用半开玩笑的语调说道: “如果不是因为你及时送来了这2柄刀,你也许就已经看不到我了。” “为了给你找来大释天和大自在,我也是费了不少的力气啊……” 阿町苦笑道。 “近之助他把这2柄刀也放在了他的那储物房里。” “储物房你知道吧?就是那个有着两百多个柜桶的地方。” “我也是一时之间灵感乍现,发现了近之助他存放东西的规律,才能如此及时地将这2把刀给你送来啊……” “规律?”绪方扬了扬眉,“什么规律。” “近之助他是按物品的读音来放东西的。”阿町轻叹了口气,“他将首音相同的物品放在了同一排。” “我也是在看到钉子和锁这2样东西后才发现了这个规律。” “钉子和锁的首音相同,所以近之助将其放在了同一排。” “钥匙和镜子的首音也相同,所以同样放在同一排。” “我的运气也算是不错了,在发现这个规律后,我立即找到了和刀的首音相同的物品——灯油和宣纸。” “所以将与灯油和宣纸同一排的柜桶逐一找过去,很快就找到了被存放于柜桶内的大释天和大自在。” “原来如此……”静静地听完阿町的讲述后,绪方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按照首音来存放物品吗……真是奇怪的存放方法啊……” “就是啊。”阿町也面带无奈之色地附和着,“我之后一定要好好地数落那个近之助。” 说罢,阿町忍不住看了一眼脚边的一纯的尸体。 望着一纯的尸体,阿町忍不住感慨道: “阿逸,真亏你能把这个怪物杀死啊……” “你说错了。”阿町的话音刚落,绪方便立即纠正道,“是真亏我们能把这个怪物杀死。” 绪方着重强调了“我们”这个字眼。 “没有之前你对他的削弱,以及你之后的及时送刀,我可能还没有办法将一纯给打败。” “干得漂亮,阿町。” 绪方郑重地这般说道。 在听到绪方的这句话后,阿町稍稍一愣。 在过了一会后,淡淡的笑意才在她的脸上浮现。 “……谢谢。” 阿町轻声道。 “我好久没有听到别人称赞我立功了……走吧,绪方,我们下楼去吧。一楼那边的战斗应该已经结束了。需要我扶你吗?” 虽然阿町嘴上这么问着,但她已经默默地将绪方的左臂给勾到了自己的肩上。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务必扶住我……不过你的脚没事吧?” 绪方看向阿町的左脚。 “没事。”阿町转动了下她的左脚踝,“只是有些扭伤了,刚才休息了一会后,现在感觉好多了,扶你下楼一点问题也没有。” “那……就拜托你了……” 说罢,左臂被阿町勾在肩上的绪方,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阿町的身上。 阿町用她的左臂将倚靠在她肩上的绪方向上提了提后,扶着绪方缓缓朝楼梯口走去。 “你可别趁机乱摸我的身体哦。” “放心吧,我对身上沾满污渍、汗水的女人没有兴趣……等等!我开玩笑的!别把我扔下啊!” “哼。” 将绪方给重新扶稳后,二人缓缓走下了楼梯。 在进到楼梯的楼道后,阿町赫然发现——绪方的左脖颈处有道伤口。 “阿逸!”阿町惊呼着,“你的脖子这怎么受伤了?” “嗯?”听到阿町这么说,绪方一愣,抬起手朝自己的左脖颈摸去。 手指一触到自己的左脖颈,立即摸到了大片黏黏糊糊的血迹,以及一条不长也不短的刀伤。 但奇怪的是——绪方感觉一点也不痛。 ——肾上腺素吗…… 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他之所以会并不感觉疼痛,多半便是肾上腺素在作祟。 肾上腺素的大量分泌,能让人一时之间感觉不到疼痛。 直到肾上腺素消退后,疼痛感才会慢慢回来。 摸着自己左脖颈处的这道伤,绪方渐渐回想起来了这道伤是怎么来的。 “是刚才用大自在招架一纯的下劈时被一纯的薙刀给弄伤的。” 绪方朝阿町解释道。 “虽然勉强用大自在赶在一纯的薙刀把我脑袋给剁下来之前,挡住了他的攻击,但他的刀还是砍到了我的脖子。” 听到绪方的这番话,阿町才回想起来刚才的景象——刚才绪方用独臂单刀架住了一纯的薙刀,但一纯的薙刀那时已经压得很低了,都已经贴在了绪方的脖颈上的那种程度,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绪方的脖颈被一纯的刀给斩伤。 “放心吧,简单的皮肉伤而已。”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收回了摸着伤口的手。 “稍微地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见绪方脖颈上的这道伤口看上去似乎的确没有什么大碍后,阿町也收回了她的目光,专心致志地扶着绪方朝楼下走去。 至于绪方则在思考了一会后,拉出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 ——以防万一吧…… 绪方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把自己刚得的2点技能点加到了“生命力”上。 随着系统音的落下,绪方的生命力升至19点,而他的技能点也重归0点。 在这个青霉素还没问世的时代,一点小伤说不定就会致人感染死亡。 绪方可不想在终于战胜了强敌后,窝囊地因伤口感染而死。 因此为了以防万一,绪方还是决定把新得的2点技能点加到生命力上,反正“生命力”也是非常重要的属性,加到上面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 …… 下到2楼后,绪方和阿町先是跟躲在2楼处的众村民通报了楼上的那个“巨人”已死的捷报。 沐浴在众村民的欢呼声中,绪方和阿町又下到了1楼。 正对着大门口的那条走廊,现在可谓是尸横遍野。 幕府军士兵们的尸体叠得到处都是。 至于间宫和牧村则坐在某个干净的角落处,默默地恢复着体力。 从现场的战况不难看出——幕府军已经全军覆没。 不过在少了绪方这个重要战力的情况下,间宫和牧村也打得并不轻松——这一点从他们那满身血污的模样便能看出。 不过虽说并不轻松,但也没到会让二人累得难以动弹的地步。 在见到缓步朝他们这儿走来的绪方、阿町二人后,间宫还用半开玩笑的语调朝二人说道: “你们两个看上去相当狼狈嘛,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楼上的战场,可比这儿激烈得多啊。”而绪方也同样用半开玩笑的语调这般回应着间宫。 绪方用尽可能简短的语句,阐明了在他脱离一楼战场后,先战青太郎、后战妖僧的这一系列事。 “原来如此……”间宫轻声道,“绪方君,你也不容易啊……” 在绪方说完他的战况与战绩后,间宫便开始述说着他与牧村的战况与战绩。 他与牧村一前一后地堵死了幕府军的前路与退路。 前不能前,退不能退的幕府军,因此而心存死志,爆发出了更加强大的力量,让间宫与牧村的扫荡多费了不少的功夫。 在将幕府军杀得仅剩几个人后,间宫特意留了几个活口,从他们的口中问出了不少的情报。 比如——为何突然登岛袭击这里的岛民、在哪个地方登陆的、还有多少同伴、有携带铁炮等物吗…… 将值得一问的事情统统问干净后,间宫毫不犹豫地将这些已经失去任何价值的幕府军士兵给剿灭干净。 “上头下令要求抹杀岛上所有活人吗……”绪方嘟囔着。 那几名惨遭间宫问话的人只收到了登岛抹杀岛上所有活人的命令,并不知道这样的命令为何而来——这倒也正常。 他们说根道底,也只是普通的士兵而已,是执行任务的工具,怎么可能知道发动这一任务的原因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到底是什么,但绪方他们大致也猜得出来个为什么——大概是什么高官突然害怕岛上的活人会伺机离开蝶岛,导致出现食人鬼登陆日本本岛的危险,为了断绝这种风险,而决定将岛上的所有还活着的岛民抹杀。 这也算是这种人命轻如草芥的时代常见的事情了——在某地爆发了什么难以控制的瘟疫后,就直接将该地封锁,并杀光该地的所有活人。 就在这时,绪方突然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循声望去——只见还活着的村民们三三两两地朝他们这儿走来。 这帮正朝他们走来的村民中的为首之人,正是正被人搀扶着,脸白得跟张白纸一般的近之助。 望着苏醒过来的近之助,站在绪方身旁扶住绪方的阿町面带不悦地用只有她自己才听得清的音量嘟囔道: “刚才需要你的时候你不醒过来,现在战斗结束了你才醒来……” 在村民的搀扶下,缓步来到绪方等人的身前后,近之助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谢谢你们……” 尽管身上受了不小的伤,但近之助还是勉强着自己的身体,对绪方等人鞠了深深的一躬。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救了我们……” 在近之助朝绪方等人鞠躬后,其余的村民们也纷纷面带感激之色地朝绪方一行人鞠着躬。 对于近之助等人的感谢,绪方仅仅只是一脸平静。 “近之助,起身吧。我们也不是为了特地救你们才大闹到现在的。” “我们只是在自救的同时,顺手把你们也一起救了。” “但是——我们能救你们一时,但救不了你们一世。” 说到这,绪方的语气渐渐严肃了起来。 绪方把从那几名幕府军士兵问来的重要情报——幕府打算将这座岛上所有的活人斩尽杀绝之事告知给了近之助等人。 在得知幕府打算把他们一个不剩地全部将他们杀光后,包括近之助等人的脸上统统面露绝望之色。 “幕府的士兵,要多少有多少。” 绪方轻声道。 “这一次的进攻失败了,他们马上就能组织更大规模的进攻。” “我们几个没有义务一直保护你们。” “也没有那个能力一直保护你们,我们再怎么能打,至多也只是百人敌、千人敌而已,应付不了千军万马。” “所以之后要怎么办——你们好好地考虑一下吧。” “自个去想办法活下来。” 第258章 抢船 “近之助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名村民一脸焦急地朝近之助奔来。 “有许多食人鬼正朝村子这里涌来!” 对于有食人鬼朝村子这边涌来之事,不论是绪方等人还是近之助一行人,都不感到意外。 毕竟他们早就料到了食人鬼肯定会朝村子这边走来。 幕府军将木墙摧毁的动静实在太响,想不把食人鬼引来都很难。 食人鬼只有在碰见活人后,才会跑动起来,平常的时候,都是按照宛如散步般的速度一点一点地移动着。 按照食人鬼的这行进速度,也的确差不多要进入墙内了。 “嗯?阿町小姐,你的右臂是骨折了吗?”就在这时,间宫突然朝阿町问道。 “嗯,应该是的。” “需要我来给你进行正骨吗?” “嗯?”阿町面露惊讶,“你还会正骨术吗?” “我以前曾经在安芸学习过一点唐土的正骨术。” “那……就麻烦你了。” “可能会有些痛,你忍一忍。” 间宫用左手抓住阿町的右肩,右手抓住阿町的右手腕,两只手朝不同的方向、用不同的力道发着力。 随着“咔”的一声脆响,阿町发出低低的痛呼。 “好了。”间宫放开阿町的右手臂。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臂原先的红肿处——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不断发出刺痛了。 右臂也像没有受过伤一样轻松如初。 在一旁全程目睹了间宫给阿町的正骨过程后,绪方忍不住朝间宫说道: “你以前难道是以云游四方为己任的旅人吗?在我印象中,你似乎已经说过你在尾张、甲斐、安芸3个隔得老远的地方学习过赌博、跟踪、正骨术这3门技术了。” “虽不是以云游四方为己任的旅人。”间宫的脸上挂起淡淡的笑意,“但我以前所从事的工作,倒的确能让我跑遍日本各地。好了,闲话就先说到这吧,绪方君,我们来好好聊聊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吧。” “还能怎么行动。”绪方耸了耸肩,“当然是先撤离这里了,然后去幕府军登陆的地方了。”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间宫眼光闪烁。 “果然啊……”间宫无奈地笑了笑,“绪方君,在听到你说要把来袭的幕府军士兵剿灭干净时,我就大致猜到你要干什么了……你可真是大胆啊……” “幕府好不容易送了条船过来。”绪方的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不好好利用一下,不就浪费了吗?现在有部分食人鬼被引到丰和村这里来,正适合我们潜去幕府军登陆的地方。” 绪方和间宫的这番对话,让一旁的近之助面露惊讶。 “你们打算去抢幕府军的战船吗?” “当然。”绪方不假思索地说道,“这可是这座岛上目前唯一能出海的工具,错过了这艘船,就再没有机会逃出这里了。” 默默听完绪方的这番话后,近之助目光闪动。 在咬了咬牙后,朝绪方高声道: “绪方大人!此次登岛的幕府军足有上百人,负责运送他们的船只一定很多,或是不止一艘船!” “所以呢?”绪方用不咸也不淡的语调反问道。 “绪方大人……”近之助手臂一甩,将旁边那正扶着他的那名村民的手甩开,然后趴伏在地上,对绪方一行人进行着土下座,“在你们抢走幕府军的船只后,请让我们也登船吧!” 绪方像是早就猜到了近之助会这么说一般,听完近之助的这番话后,脸上的神色与表情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 在近之助的这番话的话音落下后,用平静的语调反问道: “然后呢?在我们成功抢了幕府军的船,也让你们登船后,你们然后打算怎么办?逃到日本本岛,在日本本岛建个‘新丰和村’吗?” “不……”近之助苦笑着,“这样子做解决不了问题……在你们抢走幕府军的船只后,我们打算乘船抵达日本本岛,然后去与幕府的人谈判,说服他们放我们一条生路。” 绪方也好,阿町等人也罢,他们的眼底此时纷纷闪出惊讶的光芒。 而近之助此时则接着说道: “就算逃到日本本岛另建家园,也迟早会被幕府给查到,然后被幕府斩尽杀绝……” “我们这有大量老弱妇孺,也不可能去以四海为家、四处逃亡……” “若想活下去,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与幕府的人谈判,说服他们放我们一条生路……” “……恕我直言。”绪方毫不委婉地说着,“你这计划的成功率很低,说服幕府的人放你们一条生路的可能性渺茫得很。” “我知道……”近之助苦笑着,“但……这计划终归还是有着一线希望……” 静静地望了身前仍趴伏在地的近之助一眼后,绪方扭过头,看向身后的阿町、间宫、牧村3人。 “你们3个的意见如何?”绪方轻声反问道,“愿意帮近之助他们最后一把吗?” “我没意见。”牧村率先表态道。 而阿町也紧跟在牧村之后:“我很乐意。” 间宫没有出声,只在沉默了一会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见自己的这3名同伴都没有意见后,绪方微微颔首,然后将视线重新转回到近之助身上。 “近之助,让还活着的人抓紧时间准备一下吧。” “趁着已经朝这边涌来的食人鬼还没杀到这边来,赶紧离开这里。” “我们护送你们到幕府军战船所在的海岸。” “至于最后在登上幕府军的战船、离开了这个鬼地方后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就全看你们的造化了。” 听到绪方这么说,近之助也好,他身后的其余村民们也罢,统统面露激动之色。 “……谢谢。”近之助的眼眶微微发红,“真的……非常谢谢你们的帮助……” 望着仿佛都快要喜极而泣的近之助,淡淡的笑意在绪方的脸颊上浮现。 绪方就这么挂着脸上的笑意,转头朝身侧的阿町与牧村说道: “阿町,你的脚还能走路吗?” “嗯,没问题,只是有些扭伤而已,现在稍微休息了一会后,已经好多了,可以正常地走路和跑动了。” “那么——阿町,牧村。护送村民们到海岸的任务交给我和间宫就可以了,我要给你你们2个别的任务。” …… …… 翌日,清晨。 今日的天气不怎么样。 淡黄色的朝阳从海平线缓缓升起,艰难地将微弱的曙光穿透重重阴霾,有气无力地投向蝶岛的海岸。 尽管它丝毫没能改变那昏沉沉的天色,却勉强照亮了停靠在海岸的一艘大船。 留守于此的幕府军士兵,总计有30号人。 15号人站在船外的海岸上,另外15号人则留守船上。 他们仅有的武器,便是刀剑、长枪与些许的弓箭。 之所以没有铁炮,主要是因为稻森的自大心理在作祟。 铁炮是相当昂贵的武器。 因为轻视岛上的残存岛民们,稻森觉得不需要出动这种昂贵的武器,所以负责登岛的这150名将兵并没有列装铁炮。 就在留守船只的这些士兵们认真观察着四周时,他们突然注意到对面的厚密森林处有了几分异动。 神经立即绷了起来的众士兵立即将全副身心集中在了这异动的源头。 引起这异动的,是2名穿着遍布血污的铠甲的士兵。 这2名士兵中的其中一人似乎受了不小的伤,被令另外一名士兵搀扶着。 二人一瘸一拐地朝船只这边走来。 看到是友军后,负责守船的诸位士兵原本绷着的神经稍稍放缓了些。 守在船外海岸处的那15名士兵端着各自的武器,快步朝这2名满身血污的战友奔去。 “兄弟!你们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是遭到岛民们的袭击了吗?还是遭到食人鬼的袭击了?” …… 将这2名战友团团围住后,这15名士兵纷纷七嘴八舌地追问着发生何事了。 这2名战友身上的这大片血污,都让他们的心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不详的预感。 在凑近了这2名战友后,他们才明显地感受到这2名战友的身高都颇高——不过倒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一点。 毕竟军中从来不缺这种身高颇高的人。 军队中的不少士兵,往往出身自家境不错的武士家族。 因吃得好的缘故,所以身高出众之人在军中从来不缺。 这15名士兵只把这2人当成那种家境不错、从小吃好喝好的武士家族出身的士兵,或是从小天赋异禀的人。 因为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追问这2名战友发生了何事的缘故,没有一人留意到——这2名战友中的其中一人腰间的双刀用黑布包着。 刀柄和刀鞘都缠了厚厚的黑布,就像是不想让人发现他腰间的这2柄刀的模样一般…… 在重重追问下,这2名战友中的那名看上去伤势最轻的人,轻声嘟囔了几句。 “嗯?你说什么?” “说大声一点!” 离这名战友最近的几人将耳朵凑得更近了些。 在将耳朵凑近后,这名战友再次轻声嘟囔了几句。 而这一次,他们听得非常清楚。 “……抱歉了。”——这便是他们所听到的话语。 剑光一闪。 一道寒芒自这名士兵腰间的刀鞘无声地弹出,横向扫过了离他最近的3人的喉咙。 而在这名士兵暴起杀人后,那名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被他所搀扶着的那名看上去受了重伤的“士兵”,也瞬间拔出了他腰间的那2柄从刀鞘到刀柄都缠上了黑布的刀,朝周围的幕府军士兵攻去。 …… …… 与间宫一起换上幕府军士兵的铠甲,装作幕府军士兵靠近他们的战船,杀光所有看船的士兵,然后抢走他们的船只——这就是绪方的计划。 虽然简单,但格外地有效。 幸好死于丰和村内的幕府军士兵够多,这些士兵中也恰好有2人的体型与绪方和间宫的体型相似,让绪方和间宫得以轻松地完成了换装。 大释天与大自在的造型过于华丽,为了不让守船的幕府军士兵起疑心,绪方还特地用黑布将大释天与大自在的刀柄与刀鞘缠上厚厚黑布,以此来遮盖两柄刀的模样。 在间宫使用他的独门绝技——无声拔刀术“神光”一口气斩毙3人后,一直装成重伤者缩在间宫怀里的绪方也开始了他的行动,拔出了腰间的大释天与大自在朝周围的幕府军士兵攻去。 误以为绪方和间宫是战友的幕府军士兵对二人的这突然袭击始料未及。 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有一半的战友倒下了。 余下的人开始了反击,而守在船上的另外15人也发现了这边的异状,纷纷端起各自手中的武器,奔下船、开始展开了支援。 此次夺船,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要快。 毕竟绪方他们这边只有2人,而对方可是30名精锐的幕府军士兵。 最好就是要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时,尽量多杀几个人,把他们的战力减到最低。 因此在战斗刚开始时,绪方和间宫便都全力全开。 绪方直接拔出了双刀,而间宫也将他那惊人的剑速给发挥到极致。 二人严格恪守一剑一杀的准则,将身周的这15名幕府军士兵斩尽后,快步朝刚刚下船、还没来得及展开支援的另外15名士兵迎去…… …… …… “哈……哈……哈……” 绪方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沙滩上,一边喘着粗气、调整着呼吸,一边脱着身上的铠甲。 至于间宫则站在绪方的身边,跟着绪方一起脱着身上的铠甲,同时朝绪方轻声道: “不多不少,正好30具尸体……夺船的过程,比想象中的要顺利地多呢。” 二人旁边的这片沙滩上,此时躺满了30具幕府军士兵的尸体——火力全开的绪方与间宫,在不到20个呼吸的时间内,便将守船的这30名幕府军士兵给清剿干净。 这30人中的20人是间宫所杀,另外10人则是绪方所斩。 “你的状态看上去很差啊……”呼吸仅仅只是稍稍急促些的间宫,朝仍在喘粗气的绪方这般说道。 “你这不是说废话嘛……”绪方苦笑了一下,“昨天晚上最累的人是谁啊?” 第259章 吸收“不死”与战力暴涨(上) 在经历了昨夜接连的苦战后,又马不停蹄地领着还活着的村民乘着夜色朝幕府军的登陆地赶去。 在这种从头至尾都没有好好休息的情况下,竟还能斩杀10名幕府军士兵——这样优秀的战果都让绪方感到有些吃惊了。 昨夜并没有经历了多场激战的间宫,其状态远比绪方要好,再加上他本就长于剑速的缘故,因而才出现了30名幕府军士兵中的大半都为间宫所斩杀的一幕。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间宫一边说着,一边朝与海岸相邻的那片树林走去。 “我去把近之助他们叫来。” 以近之助为首的村民们,现在就藏身于这片树林中。 在间宫离开后,绪方默默地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 【目前个人等级:Lv24(2530/3200)】 【榊原一刀流等级:9段(3615/4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8段(1520/6500)】 刚才绪方只用无我二刀流对敌,连斩10名幕府军的士兵后,让绪方的个人等级和无我二刀流的经验值又上升了一些。 检查完了自己刚才的战果后,绪方将界面关闭。 刚把界面关闭,绪方眼角的余光便看到间宫领着近之助一行人缓缓地从他们刚才藏身的树林中走出。 望着同样也是一整个晚上没有好好休息过的近之助一行人,绪方不由得回想起昨夜护送他们来这里的艰辛,脸上不受控制地浮现一抹苦笑。 昨夜幕府军的袭击,让还活着的岛民,包括近之助在内只剩下61人。 护卫这61名岛民来幕府军的登陆处的这一路上,绪方和间宫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毕竟护送这么多人穿过不知何时就会有食人鬼蹦出来的区域,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好在他们的运气不错,这一路上没有碰到大规模的食人鬼——这应该也跟当时有不少食人鬼被幕府军破墙的声音给引到丰和村有关。 偶尔碰到的一些食人鬼,数目也极少,甩开起来较容易。 因人数过多、且为了躲避食人鬼而走走停停、时不时更换线路等缘故,等抵达海岸时,已刚好是日出之时。 而在抵达海岸时,以近之助为首的这61名岛民没有一人有出现任何的伤亡——不得不说,这样幸运的结果都让绪方、近之助他们感到意外了。 “船已经抢到了。” 绪方朝向他走来的近之助说道。 “你想好要怎么去说服幕府的人了吗?” “老实说……”近之助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小心翼翼地环视着四周。 在确定离他最近的村民都离他有些距离后,近之助压低声线,用只有他和绪方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我……完全没有想好……” 近之助的脸上浮出一抹充溢着苦涩之色的苦笑。 “我本就不是一个长于口才的人,完全不知该如何去跟幕府的人谈判……” “……近之助,加把劲吧。”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近之助的这句话的绪方,只能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拍了拍近之助的肩膀。 “嗯……”近之助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会尽我所能……” “啊,对了。” 绪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将挂在左腰间的大释天和大自在抽出,朝近之助递去。 “船已经抢到了,大释天与大自在还给你。” “这是我平生以来,所见过的最厉害的宝刀。” “将这2把宝刀好好保管吧。” 绪方刚才的这句赞美并不是无的放矢的夸赞。 大释天与大自在的坚硬程度自不必说——昨夜在与妖僧的战斗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硬接了妖僧的“陀螺”的全部斩击后,刀刃仍旧完好无损,一个豁口都没有。 除了坚硬度之外,锋利度也是无可挑剔。 刀刃的锋利程度直接关系着持刀者的手感。 手感的好坏,对持刀者实力的发挥可是有着不小的影响。 绪方自个已经不记得他目前用过多少柄刀了。 但他敢肯定——大释天与大自在绝对是他目前所用的这么多柄刀中手感最好的。 刀刃切在人的肉体上,就跟切纸一样,轻轻松松地就切开了——大释天与大自在锋利到了这种程度。 如果可以的话,绪方很想就这么把大释天与大自在收为己用,但理智终究还是战胜了欲望。 大释天和大自在是京海赠予近之助的宝刀,他只是借用一下而已——绪方可没有忘记这一点。 尽管非常舍不得,但绪方还是决定物归原主。 望着绪方手中的大释天与大自在,近之助的眼中闪烁着犹豫的光芒。 在面露迟疑好一会后,近之助才终于抬起了手——把绪方的那只将大释天与大自在朝他递来的手给推了回去。 “绪方大人,这2把刀……就送给你了。” 绪方的脸上、眼底立即浮出了惊讶之色。 在绪方刚想说些什么时,近之助抢先一步微笑道: “你和阿町小姐他们,从昨夜开始给予了我们这么多的帮助。” “这2把刀,就当作是我向你表示感谢的礼物了。” “反正我不懂剑术,这2把刀对我来说除了拿来当作装饰物之外没有任何的用处。” “赠送给你这样的武士倒正合适。” “收下这2把刀吧。” “我相信已故的京海大师若是知道自己的得意之作能被你这样剑术无双的武士所拥有,一定也会感觉很开心的。” “……多谢。”绪方在沉默了一会后,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将大释天与大自在重新插回到腰间,“那么——大释天与大自在,我收下了!” 绪方本就很中意这2把刀。 既然近之助打算赠刀,那绪方也不多做任何的矫情,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大释天与大自在。 感受着左腰间这沉甸甸的重量,一股异样的安心感自绪方的心间浮起。 “嗯?”就在这时,近之助突然皱眉朝绪方问道,“绪方大人,你的脸色似乎有点难看啊……” “嗯。”绪方苦笑着点了点头,“头有些晕……可能是过劳了吧。待会我好好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哎呀,看来我们来得正好呢。” 就在这时,绪方突然听到牧村的声音。 循声望去,便看见正并肩朝他们这儿走来的阿町与牧村。 而在阿町与牧村的身后,则跟着2名绪方的熟人——宗海与显海。 昨夜,绪方交给阿町和牧村的任务就是——把宗海与显海他们2人接过来。 蝶岛这地方不论怎么看都已不能再住了。 既然已经打算帮这个岛上的岛民们最后一把,绪方索性决定把宗海与显海也接过来,让他们也能跟着近之助他们乘船离开这座岛——至于最后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近之助他到底有没有本事说服幕府的官员们了。 绪方本还有些担心宗海他们会不会是死脑筋,即使幕府已经决定血洗这座岛,也要待在这座岛上。 现在看来,他倒是多虑了。 宗海与显海二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布包——这应该便是宗海与显海他们所有的行李了。 在看到绪方腰间的大释天与大自在后,宗海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看来阿町在领着他们来海岸时,已经跟宗海说过昨夜都发生何事了。 “我还以为你们会把你们天满寺的不动明王的佛像也搬过来呢。”绪方率先用半开玩笑的语调朝宗海这般说道。 “佛像只不过是一些泥巴而已。”宗海率先说道,“佛并没有寄宿在佛像之中,而是寄宿在你我的心中,带不带佛像根本无关紧要。” “宗海……”在见到宗海后,近之助面露激动。 毕竟自木墙建起后,他们已经有1年未见了。 “近之助大人……”宗海双手合十,向近之助鞠躬行礼着,“好久不见了……” 在见到近之助后,宗海的脸上虽然也浮现出了淡淡的兴奋之色,但他的目光还是微微闪烁了起来——在见到近之助后,让宗海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向近之助等人隐瞒了利农河的河水有问题的这一罪过,尽管勉力控制,但在看向近之助后,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偏转,不敢直视近之助。 “既然人都来齐了,我们快登船吧……”绪方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来。 然而,在站起身来后,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突然像根长矛一般刺向他的大脑。 让绪方难以站稳,摇晃了几下,朝地面倒去。 幸好站在绪方身旁的阿町眼疾手快,及时伸手扶拄了绪方。 “阿逸,你怎么了?”阿町急声道。 绪方没有回答阿町的这个问题。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在大概小半炷香之前,他只觉得很累。 他误以为他只是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在战斗、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才会感觉疲惫,因此也没怎么在意。 但渐渐的,疲惫感有增无减…… 直到现在,绪方才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绪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话还没说出口,他便感觉胃部一阵翻涌,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的食管涌上自己的口腔。 随着“哇”的一声,绪方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染红了他脚下的泥沙。 在绪方吐血后,他身边的阿町、牧村、宗海等人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脸色纷纷一变。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牧村。 “松本老兄!”牧村高声喝道,“松本老兄!你人呢?” 牧村的呼喝刚一落下,松本便从不远处的村民中闪身而出,快步朝牧村这边奔来。 “牧村大人,怎么了?” “绪方老兄他吐血了。”牧村沉声道,“快帮忙看看绪方老兄他怎么了!” “吐血?!”松本眉毛一挑。 听到“吐血”这个字眼后,松本的表情也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朝绪方俯下身去。 然而——宗海却抢先松本一步,从阿町的怀里接过在吐了一口血后,便半昏不醒的绪方。 “女施主。”宗海朝阿町正色道,“绪方施主他身上可有什么伤口?” “伤口?”阿町虽然已经被此时绪方身上的异变给吓懵了,但在听到宗海的这个问题后,她还是立即反应了过来,在回忆了一下后,指了指绪方他那正缠着厚厚白布的脖颈。 “阿逸他身上的伤口只有这一处!” 阿町所指的伤口,自然正是昨夜“妖僧”在绪方的脖颈伤留下的那道还算浅的皮外伤。 这道伤昨夜经松本的诊治后,抹上了一点药膏,然后用白布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阿町的话音刚落,宗海便立即用有些粗暴的手段将绪方脖颈上那正包裹着伤口的白布给扯下。 在显露出白布下的伤口后,宗海以及他身旁的近之助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绪方脖颈处的这道昨夜还没特别的伤口,其周围的皮肉此时皆变为了深紫色。 这样的伤口,宗海和近之助都见过。 还见过不少次…… 望着绪方脖颈处的这道伤,宗海一字一顿地凝声说道: “是不死毒……!” 宗海的这句话,直接让阿町的脸“唰”地一下变白了。 “……应该是弄出这道伤的武器上沾着食人鬼的血液。”宗海沉声说着,“沾着食人鬼血液的武器在砍伤绪方施主的脖颈后,上面所沾着的食人鬼血液跑进绪方施主的体内了……” 听到宗海的这番话,阿町猛然想起——一纯在与她和绪方战斗时,频频挥刀将那2名化身为食人鬼的碍事村民斩毙。 其刀刃的的确确沾上了不少食人鬼的血液…… 不远处的间宫此时也发现了这里的动静,快步朝这儿走来。 在得知绪方竟然中了不死毒后,他的脸色也同样瞬间一变。 就在众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时—— “……赌一把吧。” 宗海突然这般轻声说着。 “女施主,你扶住绪方施主。” 将绪方交还给阿町后,宗海蹲下身,解开了他背后的那个大布包。 他背上的这个大布包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与药材。 在这堆瓶瓶罐罐中拨弄了一翻后,宗海从中掏出了一个小罐子。 将这小罐子打开后,浓郁到刺鼻的药味立即钻入了众人的鼻中。 “这是……?!”阿町忍不住发出惊呼。 宗海在轻轻地点了点头后,用宛如自言自语般的语气说道。 “来赌赌运气吧……” 第260章 吸收“不死”与战力暴涨(下) “这药真的能起效吗?”阿町忍不住朝宗海这般问道。 “成功率应该会比上次高一些。”宗海轻声道,“因为进到绪方施主体内的不死毒应该不多……” 宗海所指的“上次”,正是他救显海的弟弟的那一次。 和世、和直这对神秘师徒的徒弟——和直给予宗海的能够压制不死毒的药只有2颗。 其中一颗已在之前用来救了显海的弟弟。 而他手头上的这个正向外冒着浓郁药味的小罐子里面所装着的药丸,正是那最后的一颗能够压制不死毒的药。 “女施主,把绪方施主的嘴张开。” 宗海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罐子里所装着的药丸倒出。 将药丸塞入绪方他那满是血沫的嘴中后,宗海按住绪方的嘴巴,强迫绪方把药丸吞下。 绪方现在虽然已经是半昏不醒的状态,但所幸的是——在宗海将药丸塞入他嘴中后,他还是像做出了本能反应一般,把嘴中的药丸吞咽而下。 见绪方顺利地把药丸吞下,宗海原本紧绷着的脸,此时终于稍稍放松了些——不过也没有放松太多便是了。 “绪方施主是昨夜受的伤,直到今天早上不死毒才发作。”宗海轻声道,“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发作,说明进到绪方施主体内的不死毒一定不算多。” “但能否挺过去……就看绪方施主的造化了……” …… …… 绪方现在感到脑子一片混沌。 他只记得在见到阿町、牧村他们回来后,身体就开始越来越累。 累到连站都站不稳。 在感到胃部一阵翻腾、吐出了一口血后,他便感觉两眼一黑,身体的各个感官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迟钝了起来。 眼睛睁不开,听不清声音。 只能听到阿町、宗海他们似乎在呼喊他。 但却听不清他们到底在喊些什么。 只隐约听到他们似乎在喊他的名字。 随后,便感觉自己的嘴巴被人强行撑开,然后被人塞了一颗圆圆的、小小的玩意进嘴里。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绪方还是下意识地将其吞落入肚。 将这玩意吞落入肚后,绪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什么也再听不到,什么也再感觉不到…… …… …… 在不知过了多久后,一道声音突然自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而这道突然响起的声音把绪方稍稍吵醒。 【叮!宿主开始吸收“不死”……】 …… 【叮!宿主成功吸收部分“不死”……】 …… 在这2道声音落下后,绪方的脑海内便重归平静……再无其他的声音升起。 而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给惊得稍稍恢复一些意识的绪方,也随着这道声音的落下,重新昏睡了过去…… …… …… 就像在一片黑暗中,缓缓出现光亮一般。 先是出现一点点的光亮,然后这一点点的光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着——意识的恢复像极了这个过程。 先是渐渐听到了一些声音。 然后开始渐渐地感知到自己的四肢五体。 最后眼皮重新恢复了能够上抬的力气。 将眼皮缓缓抬起,首先映入绪方眼帘的,是陌生的木制天花板,以及占据了他视野范围内很大一部分面积的阿町的脸。 阿町一直都守在绪方的身边。 第一时间发现绪方有要醒来的迹象后,便立即凑了过来等待着绪方的苏醒。 见绪方睁开眼睛后,喜悦之色立即攀附上了阿町的整张脸颊。 “宗海!宗海!”阿町一边转身离去,一边大喊着宗海的名字。 在阿町离开后,绪方挣扎着坐起身来。 虽然明显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现在非常地虚弱,但坐起身来的力气,绪方还是有的。 在坐起身来后,绪方便立即开始转动着视线,观察着自己的四周。 一座简单、狭小的房间,身下与身上皆铺着薄薄的一条毯子,房间内仅有的一扇窗户外的景象是大海。 根据肉眼观察到的这些景象,绪方立即推断出了——自己现在应该正在他们抢来的那艘幕府军的战船的某座房间内。 在观察着自己所处的环境的同时,昏迷前的回忆如泡泡一般不断在绪方的脑海中浮出。 就在这时,刚刚才关上的房门被重新推开。 阿町回来了。 离开时是孤身一人。 回来的时候则是带着一大帮人。 宗海、间宫、牧村、近之助4人紧随在阿町之后,冲进绪方休息的这座房间内。 在众人凑到绪方的身前后,近之助便率先朝绪方急声道: “绪方大人!你感觉如何?” “如何……?”绪方张了张双手五指,“除了感觉很累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感受……” “……绪方施主。”在见到绪方苏醒后,宗海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面露明显的喜色,而是沉声说着,“请让我看看你脖颈的伤口。” 说罢,不待绪方做回应,便直接伸出手去解将绪方的脖颈层层包住的白布。 在宗海解开绪方脖颈处的白布时,一旁的阿町向绪方解释着他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得知自己竟是中了不死毒,并且被宗海喂了那颗能够能够压制不死毒的药后,尽管身体虚弱,但绪方的双目还是一口气瞪得浑圆了起来。 “那我昏迷多久了?” “不久。”间宫接话道,“大概才睡了3个时辰左右,现在刚过午时。” “才睡了这么短的时间吗……我怎么总感觉我似乎已经睡了好几天了……” 绪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过了3个时辰,我都还没有吐血而亡……宗海,这是不是说明那药起效了,我体内的不死毒被清除了?” “……不清楚。”宗海沉声说道,“得先看看伤口……” 宗海的这话刚一说完,刚好将缠在绪方脖颈处的白布全数解下来,露出了绪方脖颈处的伤口。 在见到绪方脖颈处的那条伤口后,除了绪方之外的在场众人纷纷感觉心头一沉。 只因——绪方脖颈处这条伤口周围的皮肉仍旧呈深紫色。 看不到自己的伤口状态的绪方见阿町、宗海他们的脸色变了,不由得也感到紧张了起来,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干嘛都一副表情沉重的模样?” “……绪方施主。”宗海在沉默了一会后,朝绪方轻声道,“关于你的身体……现在各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那……就先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大概是因为进入你体内的不死毒的量较少,再加上应该是你的身体素质较好的缘故,所以那颗能够压制不死毒的药起效了,你体内的不死毒被压制了,短时间之内应该是再没有性命之忧。” “那……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是你体内的不死毒只是被压制而已,并没有被完全清除。” 宗海抬手指了指绪方脖颈处那片呈深紫色的皮肉。 “你这里的皮肉仍然是深紫色,就说明你体内应该还有不死毒,只不过被压制住了,不会让你即死了而已。” 在宗海的话音落下后,牧村刚好从不知何处拿来了一面铜镜,朝绪方一展。 虽然铜镜的反射效果不佳,映照出来的人脸模模糊糊的,但绪方还是能够通过这面铜镜看到自己脖颈处的那条伤口周围的血肉呈深紫色。 这片变成深紫色的皮肉,其面积虽算不上大,但也算不上小。 在看到自己脖颈处的这一片深紫色的皮肉,绪方神色一惊,但他还是迅速调整好了自己脸上的表情与神色。 “所以——”绪方朝宗海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的体内还有不死毒,只不过只是被压制住了,所以并没有让我立即死去。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宗海点了点头。 “那……”绪方迟疑道,“我体内的这残余的不死毒还会复发吗?” 宗海沉默了。 没有立即回答绪方的这个问题。 在沉默了不知多久后,宗海才轻声说道: “……你体内的不死毒有可能会再次爆发……也有可能会一直被压制着,直到你寿终正寝后也不会爆发……” “怎么会……”原本因绪方苏醒而面露狂喜之色的阿町,在听到宗海这么说后,她的脸再次发白了起来。 至于间宫、牧村、近之助他们在听到宗海的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也纷纷变得沉重了起来。 至于绪方则再次将视线转到牧村手中的那面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现在的脸色也同样不怎么好看。 ——定时炸弹吗…… 望着镜子内映照出的那片深紫色的皮肉,绪方忍不住在心中暗道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据宗海刚才的这番叙述,他现在体内残余的不死毒,就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说不定在明天,他体内的不死毒就再次爆发,让他吐血而亡。 也有可能他体内的不死毒再也没有爆发,他安全地度过余生…… 就在这时,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 因为他猛然想起——在他昏迷过去时,隐约中有听到脑海里响起此前从未听过的陌生系统音。 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吸收“不死”……最后还有一句成功吸收部分“不死”。 抱着疑惑的心态,绪方将他的个人系统界面拉出。 【姓名:绪方逸势】 【目前个人等级:Lv24(2530/3200)】 【个人属性: 力量:11 敏捷:10 反射神经:9 体力:11 生命力:23】 【技能: 榊原一刀流等级:9段(3615/4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8段(1520/65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1段(210/250)】 【剩余技能点:0点】 …… 【榊原一刀流(9段): 登楼:初级 水落:中级 鸟刺:高级 龙尾:中级】 …… 【无我二刀流(8段): 垫步:中级 刃返:高级 流转:高级 源之呼吸:中级 雷切:初级】 …… 【不知火流忍术(1段): 不知火流潜行术:初级 不知火流柔术:中级】 …… 在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检查完一遍后,绪方的双目直接因震惊而瞪得浑圆。 他的力量、敏捷、反射神经各增加了1点,变为了11点、10点、9点。 而他的体力则增加了2点,变为了11点。 生命力的增幅最大,从原先的19点变为了23点,增加了4点。 ——怎么回事……? 就在绪方为自己的个人属性的突然增幅而感到错愕不已时,在他昏迷时,于他脑海中响起的系统音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自己自动地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吸收……“不死”…… ——以及……成功吸收部分“不死”…… 绪方在心底里重述了一遍在自己昏迷时,于他脑海中响起的系统音所说的那2道话语。 ——“不死”…… 绪方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脖颈处那片发紫的皮肉。 ——原来此时埋在我体内的不是一颗定时炸弹……而是一把双刃剑吗…… ——虽然这“不死毒”不知何时就会再次爆发取我性命,但它的存在又能给我的身体机能带来不低的增幅…… 想到这,绪方忍不住在心中吐槽着: ——我这是算赚大了还是亏大了…… ——如果一直把这“不死毒”留在体内,我的身体机能会不会因此而不断增加…… …… …… 众人所处的这座房间,陷于沉默的氛围中好一阵子。 谁也没有说话……不,应该说是谁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 不同的人,脸上的表情此时都各有不同。 宗海、近之助他们面露遗憾。 间宫、牧村他们的表情稍显沉重。 至于阿町……她的脸色煞白、毫无血色,一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噩耗的模样。 反倒是“中了不死毒”的这一事件的中心人物——绪方最淡定。 面露若有所思之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过了好一会后,绪方才终于出声、打破了这房间的沉默氛围。 “近之助。”绪方将手伸向自己的怀里,掏出了2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词的纸张,“可以把这2张纸送给我吗?” “嗯?”近之助因疑惑而挑了挑眉。 他认得这2张纸。 正是和世、和直这对师徒写给他的治腰的药方。 在近之助向他与阿町展示过这2张药方后,宗太郎一行人便来袭了,那时的绪方便随手将这2张药方塞入了怀里。 “可以是可以……”这2张药方对近之助来说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所以近之助不假思索地应道,“不过……你要这2张药方来做什么?你打算治腰伤吗?” “不。”绪方将手中的这2张药方默默地塞回到怀里,“不是拿来治腰伤,而是……拿来做更重要的事情……” 第261章 与幕府的谈判 “我的事就先说到这吧。”绪方微微一笑,用一副轻松的口吻说道,“既然我现在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那我的命就等日后再说吧。” “先处理完当下的事情再说吧。” “现在我们的船还停靠在蝶岛对吗?” 间宫等人点了点头。 “这么大的战船能操纵吗?”绪方忍不住问出这个他在看到这艘战船后第一眼后便有的疑问。 这艘能乘载上百名将兵的战船很大,不是什么普通的小舟。 能否操作这么大的战船——这成了绪方现在相当关心的问题。 他可不想费了老大劲抢来了艘船,结果却闹了出操作不了船的闹剧。 绪方的这句话的话音刚落,间宫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能操纵。” “在你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内,我在教村民们如何操弄这种型号的战船,现在他们大致能把这艘战船开动了。” 绪方的双目立即瞪圆:“你连操纵战船都会?” “我以前曾经在远江地区学习过各型号的战船的操纵方法。” 间宫的话刚说完,一旁的近之助便立即接话道: “现在这艘船随时都能开动。” “我打算待会就出发,去日本本岛找幕府的官员们。” “是生是死……就在今天决定。” “绪方大人,这艘船上搭载着2艘逃生用的小舟。” “你们乘其中一艘小舟离开这里吧。” “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将自己去做。” 近之助知道绪方他们的身份。 绪方他们可是被投放到蝶岛上的囚犯们,若是乘坐大船跟着他们一起去找幕府的官员那是找死行为。 即使近之助他们真的能够说服幕府放他们这些岛民一条生路,幕府的人也不可能放绪方他们一条生路。 就算不把绪方他们当场处死,也肯定会把他们重新投入大牢。 因此绪方他们目前的最优选择便是如近之助他刚刚所说的那样——乘坐小船,与近之助他们分道扬镳。 近之助他们乘坐这艘战船去找幕府的人进行谈判,求得一条生路。 而绪方他们则乘坐这艘战船所搭载的小船远走高飞,重回浪人生涯。 绪方对近之助的这建议不置可否。 只朝近之助问道: “你有想好说服幕府的人放你们一条生路的台词吗?” “绪方施主……”绪方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宗海便微微一笑,“负责与幕府的官员们直接谈判的人,已由近之助大人变更为我了。” “欸?”绪方投来惊讶的目光。 “在绪方施主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小僧已经亲口向近之助大人以及其余村民们坦白了一切。” 说到这,宗海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而近之助此时也露出了一抹无奈的微笑。 “我已经亲口向所有人坦白我隐瞒了我早就知道利农河的河水有问题的这一事。” “幸得大家的大度相待,没有被大家乱拳揍翻。” “绪方施主你此前在天满寺的寺门前和小僧所说的话,小僧仍言犹在耳啊。” “在此之后,小僧也好好地反省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小僧现在已经决定了——尽我所能地做出补救。” “而想尽方法让幕府的人放这座岛上的所有居民一条生路——这便是我要做的第一件补救之法。” “小僧是一名僧人。僧人说的话,更能让幕府的高官们听得进去。” “同时,小僧对自己的口才也颇有自信。” “而且——松本清仁施主也会跟随小僧一起前往。” “松本施主已同意与我们站在一起、帮我们说话。” “有了松本施主的帮忙,说服幕府官员的可能性应该也会更高一些吧。” “松本吗……”绪方嘟囔着这个人名,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他没有想到——间宫与牧村随手“捡”来的这个人竟能发挥出这么大的作用。 绪方听松本说过他是幕府派到岛上的研究人员之一,据他所说他在医术圈内也是颇有名气的名医,救治过不少幕府的高官与名人。 有松本这位给幕府效力过、同时还颇有名望的人从旁协助的话,的确能让近之助他们的谈判成功率更高一些。 “在遇到幕府的官员后,难免会被他们问到——登岛的士兵们怎么了?你的这艘战船是怎么得来的。” 宗海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苦笑。 “若是幕府的官员们这么问我,绪方施主,我这么回答可以吗?” “我直接说——是几名囚犯所杀,杀尽登岛的士兵们之后,因为这艘战船几个人操纵不了,因此这几名囚犯强迫我们这些岛民来协助操船。” “船出航到一半,这几名囚犯才发现船上原来小舟。” “于是扔下我们、乘着小舟离开了。” “可以。”绪方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除了强迫你们操船这一点有误之外,其余的地方其实都没有错……” “你直接说幕府军的士兵都是一名披着浅葱色羽织、留着总发的浪人所杀的便是了。” “不用带上阿町、间宫、牧村他们3个了。” “反正我本就是被日本全国通缉的重犯。” “我不介意让我的脑袋更值钱一些。” 绪方之所以这么说,便是为了保护阿町他们。 让他们日后不会被幕府注意到,不会被幕府通缉。 而在绪方的话音刚刚落下,间宫便笑了笑: “把我也带上吧。一百多名幕府军士兵为2人所杀——这样可信度更高一些。” “反正我也是通缉犯,不怕被通缉。” “其实不用跟幕府详细介绍斩杀了士兵们的囚犯们具体都长什么样。”宗海苦笑了下,“只要笼统地说一些类似于‘眼睛较小’、‘身高普通’之类的比较大众的特征就可以了。” “这个就随你了,是要详细说出我的外貌特征还是随口瞎说,我都无所谓。”说到这,绪方顿了顿。 偏转过头,打量了近之助与宗海几眼,朝他们俩投去鼓励的目光,然后接着说道: “我们几个能帮你们做的都做了。” “剩下的,就看你们了。” “祝你们武运昌隆。” 收到绪方的祝福后,近之助和宗海双双露出淡淡的微笑。 “嗯。”宗海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僧也祝各位施主武运昌隆!” …… …… “稻森大人!稻森大人!” 帐外陡然响起一道急切的大喊。 “何事?”正在帐内处理军务的稻森沉声反问道。 “登岛的部队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吗……” 这般嘟囔了一声后,稻森站起身朝帐外走去。 现在已是黄昏时分。 昨夜登陆蝶岛的部队,按原计划应该在今天中午就顺利班师才对。 迟了这么久才回来,让稻森忍不住在意起他们在岛上到底都遭遇了什么事,为何直到黄昏时分才回来。 快步奔到能看见战船的地方后,稻森驻足远眺。 在不远处的海面上听着一艘战船。 这艘战船赫然便是昨夜负责运送那150名将兵登岛的战船。 “……怎么回事?”稻森的眉头一下拧了起来,“他们怎么不动了?” 这艘战船在行驶到距离海岸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后,便突然停在海面不动了。 稻森的心头刚浮出疑问,他便看到有一艘小舟从战船上放下,缓缓朝海岸这边驶来。 凭着自己这还算良好的视力,稻森勉强看到这艘小舟上坐着2个人。 “到底怎么回事……!”意识到有些不对的稻森,一边沉声冷喝着,一边快步朝海岸走去。 在稻森抵达海岸时,这艘载着2个人的小舟也刚好抵岸。 这艘小舟上所载着的2人,一人是名留着光头、穿着僧衣的僧人。 另一人则是名外表平平无奇的青年。 这2人在看到朝他们围上来的众多士兵后,那名青年面露惧色。 至于那名僧人倒是面不改色。 “我是在蝶岛上进行清修的僧人!” “有关于食人鬼的重要消息告诉幕府的官员!” 这名僧人的这一句话,便让稻森的脸色变了数变。 你们这艘船是怎么来的?登岛的士兵们哪去了?关于食人鬼的重要消息是什么……满腹的疑问欲问出。 在一阵犹豫过后,稻森朝身旁的一名部下说道: “把这2人带到大营的空地那。” 尽管有满腹的疑问,但此地毕竟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 ——姑且先把他们带到适合谈话的地方再说吧。 稻森一边在心头这般说着,一边转身离去。 …… …… 在士兵们的引路下,宗海和松本被带到了营地内的一处还算空旷的空地。 跪坐在这片空地的中央后,二人静静地等待着将与他们展开谈判的官员们到来。 为了不让闲余人等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这片空地的周围似乎都被清空了。放眼望去,没看到除了宗海和松本之外的其余人。 宗海和松本并没有等太久。 没一会,便有4人在一些士兵的护卫下自空地的一侧缓缓出现在了宗海和松本的前方。 这4人正是松平定信、稻森、神山越之助、半井宗玄4人。 稻森本想由他自己一人来跟宗海他们相谈就可以了。 可没成想——松平定信在知道竟然有蝶岛的岛民主动找上门来,并说有关于食人鬼的重要消息相告后,竟表现出了几分感兴趣,自己主动来见宗海二人。 在见到这4人后,跪坐在宗海身侧的松本突然满脸兴奋地大喊道: “半井老师!” “嗯?”半井神色一惊,随后面露狂喜,“松本!你还活着啊?!” “哦?”站在半井身旁的神山挑了挑眉,“半井大人,你认识此人吗?” “嗯!”半井用力地点了点头,“是在下的学生之一。” “是此前负责登岛研究食人鬼的研究人员之一。” “松本!”半井的眼中闪动着泪光,“我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啊!” “是!”松本的双眼中也同样闪动着泪光,“学生也没有想到此生竟然还有机会能够见到老师您!” 见半井竟然和松本认识,宗海的脸上也同样闪出惊讶的神色。 在闪出惊讶之色的同时,也浮现出了几分喜色。 自己这边的人和对面的幕府高官有着并不算浅的关系——这终归是一件有利于他们随后的谈判的好消息。 松平定信对于半井他们的师徒相逢并不怎么感兴趣。 瞥了一眼宗海后,便用不咸也不淡的语调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僧法号宗海。此次前来贵地,是有关于食人鬼的相当重要的消息要告知幕府。” “宗海大师,在此之前,先告诉我登岛的那150名士兵们怎么了吧。”松平定信轻声道,“以及——你们的战船是怎么来的?” 对于松平定信的这一问题,宗海用和绪方他们商量好的那个答案进行回答。 就说登岛的那些将兵都被6名囚犯所杀。 杀尽登岛的士兵,抢走了战船后,发现这么大的战船6个人操纵不了,于是胁迫他们这些岛民来协助操船。 那6名囚犯在将登岛的将兵们杀尽后,从仅存的将兵口中套得了他们这些幕府军士兵登岛的原因。 这6名囚犯便是以“幕府打算把岛上的所有活人杀尽,不想死就跟着他们一起逃”为由来胁迫他们。 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老百姓只能乖乖屈服这6名囚犯的淫威。 在战船在海上行驶到一半时,那6名囚犯赫然发现原来战船上还搭载有小舟。 于是那6名囚犯便撇下他们乘着小舟离开,把战船留给了他们这些岛民,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为了增强可信度,宗海还特地装成了一副不知道那6名囚犯的名字,只概述了一下他们的外貌。 当然了——宗海关于这6名囚犯的外貌概述全是胡诌。 只说了一些“其中一个眼睛较小”、“另一个长得较壮”之类的相当笼统的形容。 而宗海的这番对那6名囚犯的外貌概述也难以挑出错误来——毕竟光靠一张嘴的确很难说清一个人长什么样子。 为了增加宗海这番话的可信度,一旁的松本还一脸认真地附和着,表示宗海所说的全是真的。 在听完宗海的这番讲述后,松平定信全程一副平静的模样。 但稻森却是脸色数变。 毕竟死的可是他的士兵。 “喂!”稻森面露怒色地大喊道,“6个人杀了上百名我军将兵?你骗谁啊?!” 宗海刚才的这番叙述有着不少的疑点。 稻森刚想根据这些疑点一一去追问宗海时,一旁的松平定信抬起手朝他摆了摆。 用动作示意稻森不要多言。 见松平定信摆出了这个动作,稻森也只能将满腹的愤懑与疑问给憋了回去。 松平定信和稻森不同——他其实并不怎么关心登岛的那150名将兵到底在岛上遭遇了些什么。 这些将兵被谁所杀、这些岛民到底有没有参与到对登岛将兵的攻击中——这些问题,松平定信并不关心,也懒得去追究。 他更关心宗海这名岛民明知幕府要血洗蝶岛,还胆敢来找幕府的人所欲为何。 他可不相信宗海他专程来找他们,就是为了告知他们关于食人鬼的重要情报。 第262章 “成为天下无双吧!” 稻森可没有办法像松平定信这样对登岛将兵们毫不关心。 虽然松平定信抬手示意他安静,但稻森还是面带不甘地朝松平定信悄声说道: “老中大人,这名僧人刚才所说的这些话疑点甚多。” “我认为应该再细细审问才是。” 然而——并不觉得登岛将兵们到底在岛上遭遇了何事是多么重要的事情的松平定信只淡淡地说道: “这种问题日后再慢慢说。” 听到松平定信的这句话,稻森的心头立即沉了下来。 这种官话他可太熟悉了。 配上松平定信这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只怕待日后他也不会去花太多的精力去追究登岛将兵们全部阵亡的真相是什么。 无声地轻叹了口气后,稻森接着朝松平定信说道: “老中大人,倘若这名僧人所言非虚,那我认为应该立即去追击那些杀了我军将兵的人才是。他们怎么说也是囚犯,不能让那6名囚犯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逍遥法外。” 松平定信对于稻森的这个建议并没有予以反对,轻轻地点了点头。 “喂!”稻森朝宗海喝道,“那6名乘小舟逃跑的囚犯往哪个方向逃了!” 宗海朝西面一指:“朝那逃了。” 看了一眼宗海所指的方向后,稻森立即朝身旁的将兵下达了军令,让他组织人马朝宗海所指的方向追去。 当然了——稻森对宗海所说的话从头至尾都持怀疑态度。 所以稻森并没有傻傻地只对宗海所指的方向派出追兵,他朝各个方向都派出了追兵。 当然了——不仅囚犯的人数、样貌是胡说的,宗海连所指的方向也的确是错误的方向。 绪方他们压根就没有朝西方逃。 稻森本还想让士兵们去查查囚犯名单,看看哪些囚犯符合宗海刚才所说的那些外貌特征。 但在想了想后,稻森还是放弃了他的这个想法。 如果真的按照宗海刚才所说的那些大众至极的外貌特征去查的话,囚犯名单中起码有一半人符合这些特征。 至于松平定信——他在同意让稻森派出追兵去追击逃走的囚犯后,用带着淡淡戏谑之色的腔调朝宗海说道: “你们既然已经从那几名囚犯的口中得知了我们幕府决定将蝶岛血洗,你竟然还敢来找我们啊?” “你刚才说前来此地,是为了告知我们关于食人鬼的重要情报——这只怕是假的吧?” “你到这儿来,是为了说服我们放你们这些岛民一条生路,我说得对吧?” 静静地听完松平定信的这番话后,宗海脸上的微笑泛起一抹苦涩。 “……您说得没错。小僧到此地来,便是希望能为蝶岛的平民百姓们讨得一条生路。” “……那就和我说说吧。”松平定信负手而立,“努力说出能让我下定决心放你们一条生路的理由。” “啊,忘记做自我介绍了。” “聊了这么久,我才迟迟未作自我介绍,真是失礼了。” “我叫松平定信,请多指教。” 知晓了这名中年人的姓名后,不论是宗海还是松本,其脸色双双一变。 松本自不必说。 即使是隐居于偏僻之地、过着隐居生活的宗海,也是听说过幕府新任老中的大名的。 二人都没有想到自己要谈判的对象,竟然会是幕府的老中。 松本虽然是小有名气的名医,但这么高级别的官员,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原本就有些紧张的他,脸色更是因此变地更苍白了些。 就连宗海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稍稍加快了些。 连做了数个深呼吸,勉强让自己的心跳稍微变得平缓些后,宗海用流利的口齿述说着他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宗海把“食人鬼之乱”爆发前他所遭遇的事情,言简意赅地简述给松平定信等人。 从和世、和直这对奇怪的师徒迁居他们蝶岛,一路讲到二人的突然离开以及在离开前夕和直特地警告他别喝利农河的河水。 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宗海将“和直还把能够压制不死毒的药给了他”一事给隐瞒了。 话说到最后,宗海来了个总结性的评价: “蝶岛这一系列变故的始作俑者,极有可能便是和世、和直这对神秘的师徒。” 说到这,宗海顿了顿,抬眸观察着松平定信等人此时的反应。 松平定信也好,还是他身旁的其余要员也罢,其脸上此时都遍布错愕之色。 尤其是松平定信——他脸上的神色此时直接沉了下来。 蝶岛上的骚乱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为的——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可谓是天差地别。 倘若蝶岛上的骚乱真的是那对可疑师徒制造的,那松平定信不得不重新评估一下这“食人鬼之乱”的危害程度。 见松平定信这些人一个个皆面露严峻,宗海感到稍微松了一口气。 让松平定信等人有危机感——算是初步达成宗海的预期了。 清了清嗓子,宗海接着说道: “倘若这食人鬼灾害是人为制造的,那小僧认为——必须做好准备。抓紧对食人鬼的研究。” “而我们这些死后会变成食人鬼的岛民,就是最佳的研究观察对象!” “留着我们,对食人鬼的研究绝对百利而无一害!” 这便是宗海和以近之助为首的村民商讨过后,所总结出来的有可能说服松平定信给他们一条生路的说辞——让松平定信留着他们当食人鬼研究的研究观察对象。 这是他们身上唯一有价值的地方。 除了这张牌之外,他们便无牌可打了。 当实验的研究观察对象,也好过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 虽然当实验的研究观察对象,生活可能不会好到哪去,甚至还有可能生不如死……但在求生的本能作用下,以近之助为首的岛民们还是决定豁出去了。 松平定信没有立即去应宗海的话。 而是微微皱起眉头、抿紧嘴唇,沉思了起来。 就在这时,站在松平定信身旁的名医半井沉声说道: “老中大人……倘若蝶岛的食人鬼之乱是人为的……那在下认为必须得重启对食人鬼的研究。” “留着蝶岛岛民的同时,彻查利农河的河水源头。” “如果蝶岛的岛民们之所以会变成食人鬼,真的是因为喝了利农河的河水的话。那这说明利农河的源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见半井变相帮他们说话,宗海和松本清仁双双面露喜色。 然而——松平定信还是没有立即表态。 迟迟不作表态的松平定信,让宗海也不由得慢慢焦急了起来。 ——赌一把吧! 在心中这般大喝了一声后,宗海咬了咬牙,朝松平定信高声道: “老中大人!你难道不想让幕府掌握这种能让人变得不死的力量吗?” 宗海此言,让在场众人纷纷面露错愕之色。 松平定信在听到宗海的这句话后,更是眉毛数挑,眼中闪烁出异样的光芒。 “小僧虽然对食人鬼没有什么了解。” 宗海接着说道。 “但是——小僧敢肯定会导致蝶岛的岛民们变成食人鬼的罪魁祸首定不是什么疾病!” “普通的疾病可没有这么大本事让人变得不死!” “小僧在此大胆推测——导致蝶岛的岛民们变成食人鬼的罪魁祸首是一种特殊的力量!” “类似于能让八百比丘尼变得长生不老的人鱼肉那样的特殊力量。” “一种能与神魔鬼佛之力比肩的特殊力量!” “老中大人您难道不想把这种强大的力量握于手中,令江户幕府得以延续千秋万代吗?” 这套说辞,是宗海刚才临时想出来的。 对于新任老中松平定信,宗海虽然了解不多,但也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 据宗海所知——松平定信是一个对将军、对江户幕府忠诚至极的人 是一个能为了维护江户幕府,不惜一切代价的人。 他现在正与将军一起如火如荼搞的大改革,便是为了重新振兴江户幕府。 所以宗海临时想出了这套劝诱松平定信的说辞。 导致蝶岛的岛民变成食人鬼的罪魁祸首是一种特殊的力量——这其实是宗海随口乱说的。 之所以随口乱说导致“食人鬼之乱”的是一种特殊力量,仅仅只是为了方便他说服松平定信下定决心研究食人鬼、留他们这些蝶岛岛民们一条生路。 在说完这番话后,宗海立即迫不及待地去观察松平定信的神色变化。 虽然很细微,但是宗海的的确确察觉到了松平定信在听完他刚才的这一番话后,神色和刚才相比真的是出现了些许的不同。 松平定信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宗海。 过了好一会后,松平定信才终于微微启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闭着的嘴巴。 在一片忐忑之中,宗海终于等来了松平定信的回答…… …… …… 在宗海和松本清仁出发去找幕府的人谈判后,近之助等人便统统趴在战船的围栏上,等待着宗海他们的归来。 在焦急地等待了近1个时辰后,他们终于看到宗海和松本的身影再次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出现。 二人乘着他们出发时所乘的小舟回到了战船上。 刚一登上战船的甲板,近之助等人便纷纷一脸紧张地朝宗海二人围来。 “宗海……”近之助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幕府的人……怎么说?” 宗海没有立即回答近之助的这个问题。 而是先面无表情地环视了周围的岛民们一圈。 然后—— 微微一笑。 “幸不辱命。” 随着宗海的这句话的落下,仿佛要把整个天空掀开的欢呼声立即甲板上爆发开来。 宗海简单地跟众人说了下松平定信开给他们的条件——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但会把他们安置在一座距离蝶岛不远的无人荒岛上。 虽然没了自由,但幕府会保证他们的日常饮食与安全。 而他们要尽的义务便是——乖乖听从幕府的安排,没幕府的允许不得离岛,同时乖乖配合他们对食人鬼的研究。 对于近之助他们来说,只要能继续活着就行。 即使可能会活得很憋屈,但只要能继续活着就行了。 只要能活着,这些义务什么的根本就不在话下。 因过于激动,近之助直接一把抱住了宗海。 “宗海……辛苦你了……” 对于近之助的感谢,宗海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宗海仰起头。 看了看已经被晚霞染成一片橘黄色的天空。 然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绪方施主……我们……活下来了……” …… …… 在近之助、宗海他们这些岛民所乘坐的战船驶离蝶岛后,绪方他们4人便乘坐战船上所搭载的其中一艘小舟就此与近之助他们分道扬镳。 绪方他们的离开方向是——向大海的深处进发的南方。 在近海处绕一个大圈,绕到远离幕府军军营的地方后再登陆——这便是绪方他们的计划。 不过在与近之助他们分别后,绪方他们并没有立即离开。 而是一直与近之助他们所乘坐的战船保持着能一直看到战船身影的距离。 之所以并没有立即离开,主要还是因为绪方他们想要知道近之助他们到底有没有成功说服幕府的官员们。 即使隔得距离有些远,但绪方他们还是清楚地听到战船那响起一阵阵巨大的欢呼声。 听到这阵欢呼声,牧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的微笑,道: “看来……近之助他们成功了啊……” “是啊。”间宫也发出了一声感慨,然后拿过旁边的2只船桨,“那么——我们也出发吧。” 将两只船桨探入海水中后,间宫以熟练至极的手法划着船,小舟以快得有些吓人的速度在大海上快速行进着。 “间宫你还会划小舟啊?”绪方忍不住朝间宫问道。 “我以前曾经在萨摩学习过划小舟的方法与技巧。” “也不知道幕府的人是否真的会信守诺言,以后再不会取近之助他们的性命呢……”坐在绪方身旁的阿町忍不住这般嘟囔着。 “谁知道……”绪方忍不住耸了耸肩,“这种事情就不是我们所能控制得了的了。” “只能希望幕府的那些官员们真的会信守承诺、希望近之助他们好运了……” 说到这,绪方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快速自视野范围内缩小的那艘战船。 “感觉近之助、宗海他们有些可怜啊……” 绪方轻声道。 “想要条生路,都得低声下气地去和人谈判。” “得亲口说出‘拿我们作实验观察对象’这种话来求条生路出来……” 对于宗海准备用来说服幕府放他们一条生路的说辞,在分别之前,宗海有告知过给绪方等人。 “没办法啊。”牧村面无表情地接话道,“不论时代怎么发展,这种无依无靠的平民老百姓永远都是过得最苦的人。” “像近之助、宗海这样的无依无靠的平民老百姓光是想活着,就得拼尽全力,甚至不得不丢弃掉自尊、自由这种在其他人看来珍贵无比的东西。” 听完牧村的这番话后,绪方忍不住垂眸看了眼自己那遍布老茧的双手。 “……我得变强到什么境界,才能不像近之助、宗海他们那样得低声下气地求人给生路呢……” 绪方的这句话的语气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成为天下无双吧!” 坐在绪方认真操船的间宫随口说道。 “等你什么时候达到像源一大人那样天下无双,能以一人之力匹敌千军万马时,就能视幕府如无物了。” “天下无双吗……” 绪方咀嚼着间宫刚才吐出的这个字词,仰起头看了看橘黄色的天空。 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但就是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第263章 红月要塞与南下的露国(上) “阿逸。”阿町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你的伤不要紧吧?” “嗯……”绪方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已经重新包上了厚厚白布的脖颈,“除了因伤口还没愈合而有些疼之外,没有其他的不适……” “好……”就在这时,间宫环顾了下四周,“应该已经绕了一个大圈子了……” 绪方环视了下四周——四周已全是海水,已看不到任何陆地的模样。 “我们现在已经顺着东南方向,在大海绕了一个大圈子。”间宫轻声道,“应该已经远离幕府军的营地了,我们回陆地吧。” 说罢,间宫将双手的船桨再次伸进海水之中,驱使着小舟转了个圈子,开始朝陆地笔直进发。 不得不说——间宫的操船技术真的是一流地不像是个浪人,更像是个渔民家庭出身的渔夫。 “需要我帮忙吗?”坐在间宫旁边的牧村问道。 “不用。”间宫爽快地说道,“我还没有弱到这么两下子就不行了,你们坐稳了便行了。” 说到这,间宫顿了顿。 在沉默了一会后,间宫将视线扫到身前的绪方和阿町二人身上。 “我们现在已经成功逃离那个鬼地方了,等回到陆地后,你们2个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能有什么计划?”阿町面露无奈之色地耸了耸肩,“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了,当然是回不知火里那复命了。” “虽然对于食人鬼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还不知晓,但是目前搜集来的这些情报,应该也足够用来跟首领交差了。” 待阿町说完她接下来的计划后,间宫、牧村以及阿町便都把目光转到绪方身上。 “阿逸。”阿町轻声道,“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说到这,阿町的目光忍不住扫到绪方他那正缠着厚厚白布的脖颈。 绪方没有立即回应阿町等人这询问的目光。 而是先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了和世、和直这对师徒写给近之助,而近之助现在又转交给他的那2张药方。 “……我要去找和世、和直这对师徒。”绪方轻声道。 说完这句话后,绪方他那正抓着这2张药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将这2张纸捏紧了些。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阿町也好、间宫与牧村也罢,纷纷面露或多或少的错愕之色。 “……你是想去找到这对师徒,让他们帮你治好你体内的不死毒吗?”间宫的这句话的句式虽然是疑问句的句式,但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当然。”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啊。” “就算真的是要英年早逝,也应该是在最宏大的舞台上死去,而不是窝囊地因为一种到底是不是毒素都不知道的所谓‘不死毒’而死。” “这对师徒在几年前就拥有着能够压制不死毒的药。” “现在几年过去了,他们的手上说不定已经有着更多、更厉害的能够针对不死毒的药。” “我要找到他们……除掉我体内的不死毒。” “……说得也是啊。”牧村耸了耸肩,接话道,“体内有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取自己性命的毒——这的确不是什么能够就这样无视的事情啊。” “嗯。”绪方点了点头,“没错。” 绪方对阿町、间宫、牧村他们隐瞒了一些实情。 绪方隐瞒了不死毒是柄双刃剑,在它入体后,他的身体机能获得了增幅的这一实情。 之所以选择隐瞒,主要还是因为阿町也好,间宫与牧村也罢,他们对于绪方来说,都还没有到可以全盘说出自己底细的亲密程度。 尤其是间宫与牧村——绪方可还是清楚地记得间宫有说过他们所隶属的葫芦屋这些年来一直专注于对“不死”的调查。 对待这2人,绪方就更要对自己目前身体上的变化的介绍有所保留。 “那么——”间宫朝绪方问道,“日本这么大,你打算去哪找这对师徒呢?” “而且这对师徒现在可能还不在国内哦,逃到国外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线索姑且还是有的。”绪方轻声道,“宗海和近之助都说过——这对师徒有着非常浓厚的京都口音。” “所以——我接下来打算去京都一趟。” 正专注于把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说出的绪方,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吐出“京都”这个地名时,牧村的眉毛一挑,眼中闪烁出异样的光芒。 当然了,他眼中闪烁出的这光芒只是稍纵即逝而已。转瞬之间,他的目光便重归平静。 “京都啊……绪方君,你是打算自己孤身一人去寻找这对师徒吗?”间宫道。 “当然了。”绪方朝间宫投去一个白眼。 绪方的这眼神仿佛是在跟间宫说:你这不是在说废话吗? “我可是一个无家可归、无人可靠的浪人啊,当然是自己一人去京都了。” 说到这,绪方将目光重新投向手中的这2张药方。 “姑且先去趟京都,然后一个个地问过去,看看京都那有没有人认得这些字迹……” “……绪方君。”间宫的脸上此时挂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听呢?” “哦?什么建议?” “要不要加入我们葫芦屋?” 间宫将右手正抓着的一只船桨放回船上,然后朝绪方伸出了他的右手。 “我应该有跟你说过吧?我们葫芦屋这些年一直在调查着‘不死’。” “你想找到那对师徒来清除你体内的‘不死毒’。” “而我们想调查‘不死’。我们接下来的目标也是这对可能会知道不少和‘不死’有关的情报的可疑师徒。” “我们之间的目标现在算是一致的。” “拥有相同目标的我们,可是最佳的合作伙伴啊。” “刚好我们葫芦屋现在正缺人手。” “我们葫芦屋的成员虽不多,但我们葫芦屋却拥有着遍及几乎整个日本的庞大人脉。” “和我们合作的话,对你对我们都有合作。” “对那对师徒的追寻,定能事半功倍。” “如何?要加入我们葫芦屋吗?” 绪方没有想到间宫竟然会朝他抛出橄榄枝。 用错愕的目光打量了间宫数遍后,绪方用开玩笑的语气反问道: “你这种都不和首领商量一下,就随便拉人入伙的行为真的没问题吗?” “我姑且算是葫芦屋的二当家。”间宫笑道,“不经主公同意就拉人入伙的权利,我姑且还是有的。” “二当家?”绪方挑了挑眉,朝一旁的牧村投去询问的目光。 感受到绪方这询问的目光后,牧村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果主公算是我们葫芦屋的大当家的话,那间宫的确算是我们的二当家。” “在葫芦屋内,除了主公与源一大人之外,我也只听间宫的话。” “……间宫算是二当家的话,那木下源一算是几当家?”绪方忍不住问道。 “源一大人算是例外啦。”牧村苦笑道,“源一大人他从不管事,自由得很,他其实更像是我们葫芦屋的客人啊……心情好的时候就帮我们处理一些任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窝在家里喝酒玩乐。” 对葫芦屋这一神秘组织了解得更深了一些后,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后把目光重新转到间宫他那正朝他展开的右手上。 “加入你们葫芦屋吗……” 绪方的脸上浮出淡淡的微笑。 “你说得很有道理啊……” “我们之间目前的目标算是一致的。” “一起合作的话,的确是好处多多。” “我能充实你们葫芦屋的战力。” “而你们也能助我找到那对师徒。” “的确算是非常棒、非常划得来的合作啊。” 听到绪方这番话,以为绪方是要同意和他们合作的间宫,面露喜色。 就在间宫都做好准备要上前拥抱这名新的同伴时—— “但是我拒绝。” 绪方用坚定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这般说道。 间宫、牧村,以及坐在绪方身旁的阿町,此时他们脸上的表情统统僵住了。 就连阿町在听完绪方刚才的那番话后,也以为绪方是要同意加入间宫他们的那个葫芦屋了。 “我只是一介仗剑生的浪人而已。” 绪方微微一笑。 “虽然我的浪人生涯从头至尾也才只过了3个月不到而已……” “才当了3个月不到的浪人,就被抓到了这座破岛。” “时间虽短,但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 “我已经不想再加入什么组织,更不想再让我的头顶再多一个什么主公了。” “所以——间宫,谢谢你的好意与邀请。” “虽然我不加入你们葫芦屋,但我可以和你们葫芦屋做朋友。” “倘若日后你们葫芦屋遭遇了什么麻烦,而这麻烦我是帮得上忙的话,我会尽我所能地来帮你们的。” 绪方的这番话虽然带着淡淡的戏谑之色,但不论是阿町还是间宫、牧村,他们都从绪方的这番话中听出了浓郁的坚定之色。 自知应该是没法劝绪方改变主意的间宫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求你了。” “绪方君,倘若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来找我们哦。我们葫芦屋随时都欢迎你这样的高手加入。” “嗯。”绪方点了点头,随口说道,“我会的。” 绪方的这句话还真的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把这句话说完后,完全没有加入其他组织这一想法的他就直接把间宫的这句“可以随时来找他们”的提议给扔到脑后了…… …… …… 在太阳就快要沉入地平线时,绪方一行人所乘坐的小舟总算是成功抵岸。 在小舟抵岸后,阿町便迫不及待地从小舟上跳下。 双足刚一踏地,阿町就发出一声舒畅的长叹,一边用力地伸着懒腰,一边感慨道: “还是站在陆地上舒服啊……” 紧随阿町之后上岸后,绪方环顾着四周。 举目望去,是一大片地石子地——虽然不知道他们在何地登陆了,但周围没有任何幕府军士兵的身影,应该是顺利远离幕府军的营地了。 “今夜就先找个地方过夜吧。”从小舟上跳下后,间宫看了一眼就快从地平线处消失的太阳,“等明日天亮后再出发。” 对于间宫的这提议,绪方不置可否。 然而,阿町此时却说道: “不了,我现在就出发。” “现在?”阿町的话音刚落,绪方便率先面露惊讶,“阿町,你没看到现在快要天黑了吗?” “走夜路这种事情,对于我这种忍者来说,小菜一碟啦。”阿町耸了耸肩,“我们不知火里的任务完成度评判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标准就是时间。” “能用越短的时间完成任务的人,所能获得的评价就越高。” “所以我要尽快回不知火里交差,这样能让我的任务看上去能完成得更漂亮些。” “……阿町。”绪方在迟疑了一会后,朝阿町问道,“在交完你的这个任务后……你还有可能会被降级吗?” “嗯……”阿町沉吟了一会后,“应该不会了。不知火里评判降级与否是看你有没有漂亮地完成任务。” “只有那些一直没法完成任务的下忍才会被降级为垢。” “我现在也算是收集到了不少和食人鬼有关的情报,这任务应该也算是完成得挺漂亮的了。” “有了一个顺利完成的任务后,就不会被降为垢。” 得知阿町不会被降为垢后,绪方立即感到松了口气,就像心间的大石头落地了一般。 “这样啊……那就好。” 这般嘟囔了一声后,绪方本想说些类似于“祝你武运昌隆”之类的话来送别阿町。 可嘴巴张口,字词涌到嘴边后,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把这些送别的话语吐出来。 不知为何,一想到阿町即将离开后,绪方便感觉自己的心头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绪方身旁的间宫,用只有他和绪方才听得清的音量,轻声朝绪方说道: “绪方君,虽然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但总有一天说不定会在某时某地,和某个人再次相遇。” 第264章 红月要塞与南下的露国(下) 说完这句话后,间宫便扭头朝牧村走去。 “牧村,我看到那里似乎有条小溪,我们一起去稍微装些水回来吧。” “装水?这种事你自己一个去干不就行了吗?” “少废话,乖乖跟我来就是了。” “是……” 间宫领着牧村朝不远处的一条小溪走去,目送了二人一阵后,绪方将目光重新转到了身前的阿町身上。 “阿逸……祝你武运昌隆,我们……日后有缘再见吧。” 到最后,是阿町率先轻声跟绪方这般说道。 但绪方并没有立即去接阿町的这句话。 而是把目光定格在了身前的阿町上好一会后,才终于缓缓出声道。 “阿町……你们不知火里的位置在哪?” “嗯?你问这个做什么?” 绪方耸了耸肩:“如果连你的住址都没有,那我们两个之间再怎么有缘,也不太可能再相见了吧?” “我不可能把我们不知火里的所在告诉你的啦。”阿町无奈地笑了笑,“告知外人我们里的具体位置,在我们不知火里可是重罪啊。”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不知火里在哪片地区哦。我们不知火里在近江地区。” “近江地区……阿町,你知不知道近江有多大啊?”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哦。” 说到这,阿町顿了顿。 随后,一抹狡黠在阿町的脸上浮现。 “如果你真的想来找我的话,就自个去慢慢查不知火里的具体位置吧。” “不过我丑话还是说在前头——如果万一你以后哪天真的查到了不知火里的所在,你也进不来不知火里哦。” “不知火里不可能让你这样的外人随便进出的。” “这种事情就等那个时候再说吧。”绪方不假思索地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着,“如果你们不知火里的忍者不让我进去的话,那我就只能强闯了。” “这种大话还是少说吧。”阿町面露无奈的苦笑,“不知火里高手如云,就凭你一人闯不过去的。” 说罢,阿町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擦黑的天空。 “……我该走了。” “嗯……” “阿逸……这些天……真的非常感谢你的照顾……” “不客气……我也受了很多你的照顾。” “阿逸……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一开始找上你时,其实就是想利用你的,把你利用完后,就毫不犹豫地抛弃掉,就像我们里内的那些备受大家尊敬的上忍们一样冷血无情,一切以任务为最优先……” “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组队这种事情本就是各取所需而已。” “你说得没错。但是啊——到头来我果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下忍啊。” 一抹温柔的微笑如一朵娇艳的花朵自阿町的脸上缓缓绽放开来。 “连不要在任务中投入自己的私人感情这种忍者最基本的事情,我都没有做到啊。” “再见了,阿逸。” 说罢,阿町转过身去,朝远处的那片快要因失去阳光的照明而变得一片漆黑的树林奔去。 在阿町的身形快要消失于这片树林时,绪方隐约有看到——阿町有回头看他一眼。 直到彻底看不见他后,阿町才把她的视线收回去。 …… …… “如何?” 间宫与牧村提着几根已经装满了淡水的竹筒回来。 “有跟阿町小姐她好好分别吗?” 阿町已经离开了。 但绪方仍旧站在原地,双目的视线仍旧定格在阿町的身影消失的方向。 “……感觉有些失落啊。” 绪方仰起头,看向头顶快要全黑的天空,发出一声轻叹。 这种淡淡的失落感,让绪方回想起自己几个月前自己孤身一人离开广濑藩的那一天。 “这种感觉习惯了就好。”间宫用不咸也不淡的语调说道,“人的一生就是这样,不断重复着邂逅、分别与重逢。” “我刚刚隐约看到那里似乎有个山洞,我们3个人今晚就先在那山洞里过夜吧。” “嗯。”对于间宫的这一建议,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 “绪方君,等明天天亮后,你打算怎么计划?天一亮就直接启程前往京都吗?” “嗯。”绪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何必这么急着去京都呢。”间宫耸了耸肩,“在去京都之前——不如先来我们葫芦屋做做客如何?” “做客?”绪方的眉头微微皱起。 “虽然绪方君你不加入我们葫芦屋,非常地让人遗憾,但我们葫芦屋的大门随时都向你敞开,也随时欢迎你来我们葫芦屋做做客、四处参观一下。” “无端端邀请我去你们葫芦屋做客……你应该没有什么不好的企图吧?”绪方用戏谑的语气反问道。 “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企图。”间宫微微一笑,“但邀请你来我们葫芦屋,也的确是为了一个小小的目的。” “我想让主公和源一大人都来看看普天之下还有第3个人掌握着‘无我二刀流’这套剑术。” “如果让源一大人知道有人真的成功凭借着他写的剑术秘籍习得了无我二刀流,一定会很高兴的。” “绪方君你难道不想趁着这个机会来我们葫芦屋看看吗?” “看看无我二刀流第二代直系传人的英姿。” “以及……毋庸置疑的天下无双——‘剑圣’木下源一的英姿。” 听到间宫的这句话,绪方的眉毛稍稍一挑。 在沉思了好一会后—— “……好吧。”绪方点了点头,“如果只是去你们葫芦屋做客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去。你们葫芦屋的根据地应该不远吧?” “不远。”这次换成从刚才开始就没怎么说话的牧村接话道,“我们葫芦屋的根据地在尾张地区。骑马的话,很快就能抵达。” “马?哪来的马?” “我在大概半个时辰前有跟你说过吧——我们葫芦屋的人脉遍及全日本。” “总之——”间宫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朝他刚才看到的那个山洞走去,“今晚先好好休息一晚,然后明天正式启程去找能提供给我们马的家伙,以及能够去洗澡的地方。然后回尾张!” 在间宫转身离开后,牧村立即紧跟在他身后。 望着这2人的背影,一抹带着几分无奈之色的微笑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提了提腰间的大释天与大自在后,快步跟了上去。 …… …… 与此同时—— 幕府军大营,松平定信的营帐。 “老中大人……” 营帐内只有松平定信与稻森二人。 因为有些事想要向松平定信确认,特地前来此地叨扰松平定信。 “我们真的要放蝶岛的岛民们一马吗?” 这便是稻森想要向松平定信确认的事情。 “没错。” 对于稻森所提出的这个问题,正坐在桌案后面翻看着什么的松平定信毫不犹豫地说道。 “如果蝶岛上的这一系列骚乱真的是人为制造的,那我们就不得不再次变更我们针对蝶岛、针对食人鬼的处置方法了。” “我刚才已经下令让半井大人他立即着手重新开启对食人鬼的研究了。” “既然决定重启研究,那这些岛民们就是珍贵的实验观察对象,他们的命就不得不留着。” “反正他们现在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日后要杀他们的话,也随时能把他们都杀了。” “而且——那个僧人说得有道理。” 说到这,松平定信的眼瞳中迸射出摄人的寒芒。 “倘若真的是一种未知的力量使人变成食人鬼……那这力量只能由我们幕府掌握!不能让其他人、其他势力拥有这种力量!” “即使不能拥有这种力量,也要把这种可怕的力量摧毁!” “我已经派人去寻找名为这对名为和世、和直的可疑师徒了。” “只不过——找到他们的难度很大罢了。” 松平定信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苦涩之色。 “这名字极有可能是假名,线索实在太少,这样子大海捞针,真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这2人。” “不谈这个了,说点更重要的事情吧。” 说罢,松平定信将自己刚才一直翻看着的那几张纸收拢、对齐,然后将这几张纸朝稻森递去。 “稻森,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事打算去找你呢。” “这是……?”稻森面露疑惑地接过松平定信递来的这几张纸。 “这是刚刚才送抵我这的关于虾夷地的最新情报。” “与露国和红月要塞有关。” 听到“露国”与“红月要塞”这2个词汇,稻森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后一目十行地快速翻看起手中的这几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字句的纸。 在稻森翻看着这几张写满关于虾夷地的最新情报的纸时,松平定信在一旁轻声道: “露国最近又往虾夷地调遣了几支新的探险队。” “露国的这几支新的探险队在今年3月初与红月要塞的匪兵们交上了手。” “凭借着压倒性的兵力优势与武器优势,红月要塞的匪兵们成功将这几支露国的探险队给赶了回去。” “不过这场仗红月要塞的匪兵们也打得并不轻松。” 在松平定信的话音落下后,稻森刚好看完了手中的这几张纸上的每一个字词。 “……露国这两年往虾夷地派遣探险队的频率是不是越来越频繁了?”稻森皱紧了眉头,提出了自己的忧虑。 “我也是这么觉得。”松平定信的眉头此时也微微皱了起来,“看来——露国的野心不小啊,他们说不定正计划着把虾夷地给吞下。” “虾夷地可没这么好吞啊。”稻森嘴角一扯,冷笑了一声,“有红月要塞的那帮匪兵在,虾夷地哪有这么好占领?” “不可大意,稻森。”松平定信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再过2天,我就要启程回江户了。” “2天后,你跟我一起回江户吧。” “让你这样的虎将留在这里监视食人鬼实在是太屈才了。” “纪伊这边我之后会派新的将领来接管。” “等跟我一起回江户后,我会说服将军大人往松前藩增兵。” “到那时,你就率领新增的兵力驻守我国北方的最前线,监视露国和红月要塞的所有动向。” “嗯!”稻森郑重地点了点头。 “如果露国往虾夷地派遣了大规模的军队……不用我说,稻森你应该也知道该怎么做吧?” 松平定信的眼瞳中迸射出冰冷的寒光。 “知道。”稻森咧嘴一笑,“坐等他们与红月要塞的匪军两败俱伤了之后再说。” “没错。”松平定信含笑点了点头,“红月要塞的匪兵们既不听幕府号听,也不屈服于露国,让他们自个和露国打个两败俱伤吧。” “我们隔岸观火、坐收其成便是。” “老中大人。”稻森问道,“万一日后露国真的派出了大规模军队前来侵吞虾夷地,并与红月要塞的匪军打了个两败俱伤的话,我们是否要一口气将已被削弱的红月要塞铲除?” “……这种问题,就等之后再说吧。”松平定信摆了摆手。 “是!” …… …… 近江地区,某座深山之中—— 在近江地区的某座大山内,突兀地建着一座村子。 虽说是村子,但这座村子从里到外都没有散发出人类聚居地该有的活力、人气,就连炊烟都没有几道。 在这座“村子”内的某座普通木屋中,一名脑袋上的头发已全部花白,左脸有一道巨大的、竖向的刀疤的老人家,正在一张卷轴上写着什么。 这名老人家脸上这道竖向的刀疤,从他的左额处一直延伸到左脸颊,贯穿了整只左眼,使得他仅剩一只右眼可以视物。 “炎魔大人。” 一名面容算得上是英俊的青年缓步走到这名老人的桌案前,然后单膝跪下。 “极太郎前来复命。” “哦哦!极太郎你完成任务回来了啊!辛苦了辛苦了。” 说罢,被极太郎唤作“炎魔”的这名老人放下了手中的笔,将桌案上的卷轴朝极太郎递去。 “极太郎,你既然来了,就顺便帮我个忙吧。” “帮我把这名单交给平太郎,让他之后着手去处理掉这名单所记录着的每一个人。” “这是……?”极太郎面露疑惑地接过这份卷轴。 “这是接下来要被降级为垢的下忍们。”炎魔用一副随意的口吻说道,“极太郎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名单上都有谁。” “那……我就失礼了。” 将手中的卷轴摆正后,极太郎的视线从上面所记着的每个人名逐一滑过。 在滑到最后一个人名时,极太郎的眉毛微微一挑。 “阿町?我记得她现在不是外出执行任务了吗?炎魔大人,不等阿町她回来交差后,再根据她目前这任务的完成度来决定是否将她给降级吗?” “不用了。”炎魔摆了摆手,然后露出一抹狞笑,“我自去年年末的时候就想把阿町给降级的。” “之所以给阿町一个任务去做,纯粹只是想再最后废物利用一把而已。如果让她就这么一直以这种一事无成的状态降为垢,那就实在太浪费我们这些年对她的培养。” “不论她目前的这个任务完成得怎么样,我都会把她降为垢——我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 “炎魔大人……你可真坏啊。” 虽然极太郎嘴上这么说,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惋惜之色。 …… 第4卷《不死人》——终! …… 第5卷《京都夏之阵》预告: …… “现在京都可热闹了哦,毕竟一年一度的祇园祭要来了。” …… “现在京都那出了个四处杀人的人斩,老太太你可要多加当心啊。那个人斩叫绪方逸势,若是发现什么线索的话,记得及时通知官府。” …… “绪方老弟,京都的与力与同心们、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六大剑馆的所有武士、以及京都的平民老百姓们……这些人现在全都是你的敌人,你现在举城皆敌,你还是快点离开京都吧。” …… “绪方老弟,你打算去独闯六大剑馆吗?” “没错。” “他们现在肯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若是前去应战,就正中他们下怀了。” “那又怎样?” “你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 “那我就不回来了!” 第5卷 京都夏之阵 第265章 赤龙 纪伊地区,纪伊藩,大河町。 自5天前,此地就阴雨绵绵。 而现在,持续多日的阴雨天气终于结束。 清晨那一度是灰蒙蒙、暗沉沉,不断飘着雨点的天幕,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那一块块纠结的阴云总算是逐渐散去。 在云朵腾出的空隙里,重新展露出如清澈大海一般的湛蓝。睽违已久的朝阳,柔和地照在大河町的每座房屋上。 近处的草丛、绿树和远处的山坡、田野,全都湿漉漉地闪着光。 虽然路上仍旧有着不少的积水。道路也因积水的缘故而变得泥泞。但已经不似早一阵子那样几乎无处落脚,让大河町的町民们在外出时少了不少行走之苦。 大河町只是纪伊藩的一座普通的城町。 类似于此的普通城町,放眼全日本不知凡几。 柳屋——虽然起着这样文艺的名字,但其实就只是一座普通的澡堂而已。 柳屋就和这座大河町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名为“普通”的气息,同样也是类似于此的普通澡堂,放眼全日本不知凡几。 现在不过刚过中午,白天是澡堂生意最不好的时候,柳屋现在没有什么客人光顾,坐在柜台掌柜的店主此时也百无聊赖地欣赏着他最近瞒着自家夫人偷偷购来的浮世绘。 店主最近迷上了一位名叫“近乐”的画师所绘的浮世绘。 而他现在所在看的这副浮世绘也正是近乐的画作。 每名画师都有自己擅长、不擅长的题材。 而近乐最擅长的题材……用文雅点的字词来形容,就是“美人画”,用通俗易懂的字词来形容,就是“春画”。 近乐所绘的人体是店主平生以来所见过的这么多人体画中画得最棒的。 仅仅只是简单几笔,就能勾勒出肉体的那种丰腴感。 仅看了几眼近乐的画,店长就彻底沉迷于近乐的画作无法自拔。 直到现在,店长已经偷偷收藏了好几副近乐的作品——这还是因为店长有人脉才买得到的。 水平高超的画师——尤其是像近乐这种专门画美人画的画师,其作品永远都是畅销品。 近乐的作品一直都是有价无市,极难购得。 若不是因为有相关的人脉,否则店长还真买不上近乐的画。 因为若是让自家夫人知道他竟然画这么多钱来买这种美人画,肯定会大祸临头,所以店长一直都是瞒着自家夫人,偷偷地动用自家私房钱去收集近乐的画。 就在店长欣赏着手头最新购得的近乐的画,看得浑身燥热时,突然听到身前响起澡堂大门被拉开的声音。 店长赶忙将手中的画收起,然后抬头朝澡堂的大门口望去。 将视线投到澡堂的大门处后,店长的脸上立即浮现出讶色。 拉开澡堂的大门、现身于澡堂大门处的客人,是3名武士。 这3名武士的为首之人戴着一副十分罕见的南蛮眼镜。 站在这名“眼镜武士”左侧的是一名身材极其高大的壮汉,扛着一柄大太刀。 站在这名“眼镜武士”右侧的武士就显得比较普通了,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虽然他的身材也算是高大,但和那名扛大太刀的武士相比,其身材就只能算是平平无奇了。 这3人的外貌虽然各有特点,但他们身上却有一个共同点。 那便是——他们身上都脏满了各种泥泞,一副在野外跋涉许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洗过澡的模样。 这3名武士在进到澡堂里后,就直奔店长而来。 店长都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这3名武士任何的话,为首的那名戴着眼镜便直截了当地朝他说道: “去告诉丈三——葫芦屋的人来了。” 听到眼镜武士的这番话,店长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 丈三是何许人也,店长当然知道——是盘踞在他们大河町的雅库扎的头头。 而店长他也正是丈三麾下众多干部中的其中一人。 这家柳屋也是丈三旗下的众多店铺中的其中一个产业。 店长就是专门负责替丈三管理这座澡堂的干部。 虽然不知“葫芦屋”是何玩意,但店长听过这名号。 在很久之前,店长就听丈三他亲口说过——如果有人说他是葫芦屋的人,要立即往上通报。 因此虽然心中疑惑身前的这3名武士到底是何方神圣,但记得丈三的这一叮嘱的店长还是不敢怠慢地站起身,说了一声“我去去就回”后,就赶紧从柜台后面闪身而出,朝澡堂外冲去。 …… …… 目送着这间澡堂的店长冲出去后,绪方转动着脑袋,环顾着四周。 四周的空气中充溢着澡堂独有的那种水汽充沛的气息。 绪方一边参观着这间澡堂,一边朝身旁的间宫问道: “丈三是谁?” “当地的雅库扎头目。”间宫答道,“势力不小,但为人还算不错,虽然是一介雅库扎,但却因仗义、不欺压平民老百姓们、还时不时出手相助一些有难的老百姓们等缘故,颇受此地人民的爱戴。” “算是名副其实的任侠吧。” “因为我们主公有恩于他,所以只要是葫芦屋的人寻求帮助,他都会尽他所能地提供帮助。”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给我们葫芦屋提供过不少的帮助,是我们葫芦屋为数不多的盟友之一。” 间宫的介绍刚说完,这座柳屋的店长便回来了。 他不是孤身一人回来,他的身侧还跟着一名身材虽矮小但却非常壮实的中年人。 这名中年人在看到间宫和牧村后挑了挑眉。 “原来是间宫大人和牧村大人啊。” “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帮助吗?” 这名中年人十分直接、毫不委婉地这般说道。 “请帮忙准备适合我们3人穿着的衣服。”间宫也毫不客气地直接说出了他的需求,“并帮我们准备3匹能骑的马。以及能在路上吃的干粮。” “以及——请提供给我们可以洗澡的地方。” 将间宫所提的这些请求一一记在心间后,这名中年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我立即就去着手准备。” …… …… 现在是澡堂一天中生意最不好的时候。 于是那名中年人直接包下了整座柳屋供绪方他们3人洗澡。 柳屋的布局和绝大部分的澡堂一样——为二层式结构。 一层是接客、洗澡、泡澡的地方。 二层供洗完澡后的客人们休息、娱乐。 而一层的构造也非常地普通——洗身与泡澡的地方相互独立。 先在一个大房间里面洗完身体后,才能去泡澡。 因为牧村脱衣服较慢,所以绪方和间宫先牧村一步进入洗身的房间。 将温度刚好的热水浇在身上后,绪方瞬间有一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他都快忘记自己上次洗热水澡是什么时候了。 “这个丈三的势力可真大啊。” 绪方一边洗着身体,一边随口朝身旁的间宫闲聊道。 “身为一个雅库扎,他竟然连马匹都能弄来吗?” 马匹在古代——尤其是在古代日本,可是极其珍贵的资源。 绪方实在很难想象一介雅库扎,竟然能弄来昂贵的马匹,并且还是3匹。 “我刚才说过了吧?丈三他的势力不小。”间宫应道,“他和官府之间的联系很紧密,也正是托了与官府的这层联系,弄来马匹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二人的这番交谈刚刚落下,已经脱完衣服、已是赤身裸体的状态的牧村刚好大步走入了洗身房内。 “你动作可真慢啊……”间宫朝牧村投去无奈的目光。 “没办法啊。”牧村耸了耸肩,“你也是知道的,因为我背后那玩意,我很少来澡堂的,所以在脱衣服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澡堂的构造和布置,耽搁了脱衣服的时间。” 说罢,牧村缓步走到了绪方的身侧,坐到了牧村的身旁。 牧村刚在绪方的身旁坐定,一股淡淡的酸臭味便钻入了绪方的鼻孔中。 就在绪方面露苦笑,偏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牧村,想吐槽一下现在像条臭咸鱼一般的牧村时,绪方的瞳孔猛地一缩。 “牧村……你的背……?” “哦,这个呀。”牧村淡定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背,“很久之前与我的一个朋友一起纹的。” 说到这,牧村顿了顿。 随后偏转过头,朝绪方露出一抹带着无奈之色的苦笑。 “我这纹身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绪方上下打量了牧村背后的纹身数遍,“其实还挺帅的……赤龙吗……” 牧村的背后有着很大一片纹身。 这一大片纹身几近将牧村的整个后背给覆盖。 和普通雅库扎那种在身上纹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同,牧村的后背只纹了一样东西。 或者说是一种生物——龙。 赤色的龙。 黑色的线条刚劲有力,勾勒出这条赤龙的身形。 如血一般鲜艳的红色覆盖着这条龙的整个身体。 赤龙在牧村的后背横卧、盘旋,龙首仰起,对准牧村的右肩头,张开着血盆大口。 这副龙首仰起、张牙舞爪、对天咆哮的模样,仿佛随时要自牧村的右肩头飞出,跃上苍穹、幻化成真龙一般。 绪方虽然对刺青这种玩意没什么研究,但算上前世与今世,绪方也算是看过不少身上有刺青的人。 但这些人身上的刺青没有一个是能够和牧村身上的这刺青相比拟的。 以前绪方所见的那些身上有刺青的人,说句难听点的话,他们身上的那些刺青一直充溢着某种廉价感。 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负责给他们进行刺青的刺青师水平太次了。 即使是像绪方这样子的对刺青、对绘画没有任何了解、研究的人也可以看出——给牧村的后背纹上这条赤龙的人,其技艺一定极其高超。 牧村后背的这条赤龙都已经不能用栩栩如生来形容了,真的就像是有一条真龙在他的后背盘旋一般。 不过牧村似乎也就只有他的后背有纹身,他身上的其余地方都一干二净。 在看够了牧村背后的这条赤龙后,绪方忍不住朝牧村问道: “牧村……你以前难道是雅库扎吗……?” “雅库扎吗……”牧村笑了笑,“算是吧……” “你一介武士为何会沦落到变成雅库扎……?”绪方忍不住对牧村的过往产生了几分好奇。 听到绪方的这个问题,牧村的眉毛一挑,朝绪方投来古怪的目光。 “绪方老兄,你似乎搞错什么了啊……虽然这也怪我和间宫,我们两个一直没有跟你讲过这件事。” “我并不是武士啊。” “我跟你和间宫不一样。我其实并不是武士出身,以前就一在京都居住的普通人而已。” “欸?”绪方的瞳孔因惊讶而微微一缩,“牧村你原来不是武士出身吗?” “嗯。”间宫点了点头,“牧村是我们葫芦屋所有成员中唯一的平民出身。” “你看我这副模样像武士吗?”而牧村此时也用半开玩笑的语调朝绪方反问道。 听到牧村的这个反问,绪方立即就顿住、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因为现在仔细一想——绪方发现牧村的确是从头到脚都没有个武士样。 没有像他与间宫那样梳着发髻,只将自己的一头长发梳到脑后,用条细绳随意地扎起来、拖在身后。 腰间也没有佩挂打刀与胁差,只扛着把大太刀。 说话也好,行为举止也罢,也透着一股市井乡民独有的那种粗野气息。 也并没有师从哪门哪派,使用的刀法是自己自创的“我流刀法”。 “我是京都出身,父母都是普通的木匠。” “在我12岁那年,父母家人什么的就因流行病而死了。” 牧村一边掬起身前水盆中的热水洗着身体,一边用平静的语调说着自己的过往。 “变成孤儿后,我就在京都流浪着。” “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和一个同为孤儿的人开始一起搭伙过日子。” “那人也成了我兄弟一般的存在。” “我与他都算是有些剑术上的天赋,我与他一起先后开创出了各自的自创剑术。” “凭着这份勇武,我与他一起在京都慢慢闯出了名气,成为了在京都小有名气的一对雅库扎。” “后来又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我与我那兄弟的勇武被京都的某名大人物给看上。” “那个大人物打算招安我们。而他开给我们的条件也非常够意思。” “不仅会动用他手头的人脉和权利帮我们篡改我们的户籍,把我们的户籍从平民改为武士。还答应我们——只要我们接受招安,就让我们做京都的与力。” 第266章 祇园祭 “那一年,我和兄弟只有17岁。”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哪里经受得起‘成为武士’的这一诱惑。” “我与我那兄弟不带任何犹豫地接受了那个大人物的招安。” “而那个大人物也没有骗我们,真的把我们的户籍改成了武士,还让我们成为了京都的与力。” “我与我那兄弟就这样摇身一变,从雅库扎变为了武士、变为了京都的与力。” “所以——从户籍的这一角度上来说的话,我其实也还是算武士出身的。”牧村苦笑着耸了耸肩,“只不过这户籍是假的而已。” “成为京都的与力后,事业也算是一帆风顺。” “在任上平安度过5年后,在2年前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不离开京都。” “在离开京都后,又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被葫芦屋收留,然后给葫芦屋效力一直到现在。” 静静地听完牧村的这番往事讲述后,绪方轻声道: “牧村……你也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啊……” “葫芦屋的所有成员,人人都有故事。”用半开玩笑的语调应了绪方这一句后,牧村正色道,“绪方老兄,在我们葫芦屋做完客后,你打算去一趟京都找寻那对师徒的线索,对吧?” “没错。”绪方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有什么关于京都的问题,你可以趁着现在来问我。”牧村咧嘴一笑,“我怎么说也在京都待了23年的时间。” “若论对京都的了解,普天之下可能都没有几个人能胜过我。” 牧村的话说到这时,3人刚好都洗净了各自的身子,开始朝浴池进发。 偌大的池子只有他们3人使用——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种别样的享受了。 “绪方君。”将整个身子都泡入池子中的间宫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你脖颈处的伤能碰水了吗?” “没问题了,已经开始结痂了。” 在与近之助等人分别时,绪方有从宗海他那拿到一点治刀伤的药,这些天也一直有在按时擦药。 高达23点的生命力再配上这药效还算不错的药,令绪方脖颈处的伤以飞快的速度恢复着。 现在伤口已经结痂,再过不久应该就能完好如初了。 只可惜这一片的血肉仍旧是呈现深紫色的,向绪方宣告着:不死毒仍旧在你的体内。 将脖颈以下的部位浸入热水中后,绪方继续着刚才与牧村的话题。 “关于京都,我没什么特别想知道的事情……”绪方苦笑道。 “这样啊……那我给你一个建议吧。” “等来到我们葫芦屋做完客后,你若是马不停蹄地朝京都赶的话,应该能够赶上京都今年的祇园祭。” “祇园祭?”绪方疑惑道。 “京都的祇园祭——距今已有近千年历史的特大祭典,绪方老兄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但了解得并不多。” “祇园祭是京都一年下来最热闹的时候。”牧村的脸上此时浮现出了淡淡的回忆之色,“不论男女老少,都会走上街头,尽情地闹腾。” “有神轿出巡,有山鉾巡行……” “在街头到处都能看到身穿浴衣、踏着木屐的男女在那欢笑。” “去了京都若是不能看一眼这盛大的祇园祭,那可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哦。” “祇园祭吗……”绪方咀嚼着这个名词,“如果能够赶上京都的祇园祭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去看看啦。” “只可惜啊……”牧村轻叹了口气,“即使绪方老兄你真的赶上了今年的祇园祭,你应该也不到什么多繁华的景象了。” “嗯?为何这么说?” “因为天明大火。”一旁的间宫此时冷不丁地接话道。 “没错。”牧村脸上的微笑此时渐渐收敛了起来,“遭受了这种级别的大火,京都现在肯定还没有完全振作起来。” 听完牧村的这番话,绪方的表情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沉重了些。 天明大火——这场耸人听闻的大火,绪方还是知道的。 天明大火发生于2年前,也就是天明7年,公元1788年。 在这一年,京都发生了一场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火灾。 那时刚好刮着强风。 风借火势,火借风威。火势很快就在这座全木制的都市失控了。 大火在京都足足肆虐了2天才终于停下。 据江户幕府之后公布的官方说法:这次火灾烧毁了京都36797间房屋,201间寺庙,37间神社。 烧毁的建筑物占京都建筑物总数的8成。 死伤人数说法不一,江户幕府公布的官方说法是150人——但傻子都知道在这种规模的大火下,怎么可能才死这么点人。 起火的原因,据官方的说法,是起于市郊的一座空屋,引火原因是什么便没有查明了。 这场烧掉京都8成房屋的大火,被世人们称为“天明大火”。 天明大火虽然没有彻底毁掉京都,但也算差不多了。 距离天明大火,才过去短短2年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自然是不可能将京都完全重建、再创京都往日的辉煌。 绪方已经做好了在来到京都后,举目望去皆是断壁残垣的准备了…… …… …… 3人洗完澡后,丈三的部下刚好准备好了供3人穿戴的衣服以及马匹。 绪方的那套从广濑藩穿到现在的衣服早就已经是破破烂烂的了,在有了新衣服后,这套破破烂烂的衣服便被绪方给无情地抛弃了。 也不知丈三的部下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他们找给绪方的新衣服,竟然和他的那套旧衣服的颜色一模一样。 黑色的袴与布袜,深蓝色的和服,浅葱色的羽织。 望着这套与他的旧装备颜色一模一样的新装备,绪方不由得露出无奈的微笑。 换上干净的新衣服后,绪方3人在丈三部下的带领下,来到了大河町的郊外。 3匹马的缰绳被系在大河町郊外的某片小树林中的一棵大树上。这3匹马的身上都已绑好了马鞍与马镫。 “间宫大人,牧村大人。” 丈三的这名部下朝这3匹马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请验收!” “感激不尽。”间宫微笑着朝此人行了一礼后,朝这3匹马走去。 间宫所挑选的马匹是那匹看上去性子最烈的那匹烈马。 那批烈马一直在打着响鼻,蹄子不停地刨着地面。 在看到绪方等人接近后,还不断地朝向它靠来的绪方等人发出嘶鸣、咆哮。 “很抱歉。”那名丈三的部下面露歉色,“目前我们这儿能骑的马只有这3匹了,没有更温顺的马了。” “没关系。”间宫摆了摆手,“这样就可以了。” 说罢,间宫刚好来到了那匹烈马的旁边。 一个利落的翻身,间宫用漂亮至极的动作翻上了那匹烈马的后背。 在间宫坐上了它的后背后,这匹烈马立即发出阵阵令人感到耳膜发麻的嘶鸣。 在发出嘶鸣的同时,不断地跳跃、甩身,想把间宫从自己的背上甩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奇迹发生了。 对于想把自己甩在地上的这匹烈马,间宫面无表情地用一种特殊的力道扯动着手中的马缰。 口中不断地念叨着“哆哆哆哆哆哆”的奇怪拟声词。 没过一会,间宫胯下的这匹暴躁至极的烈马便渐渐冷静了下来。 在间宫上马后,牧村也随意地挑了一匹马。 另外2匹马的性情看上去就要温顺地多了,在牧村上马后,他胯下的这匹马既不跑也不跳,只打了几个响鼻。 虽然间宫和牧村二人都会骑马,但绪方还是能一眼看出——间宫的驯马技术先不提,光论骑乘技术,间宫就超过牧村太多了。 骑在马背上的间宫他的腰和双腿都是非常放松的,而牧村的背和双腿都是紧绷着的。 “间宫,你以前该不会也在什么地方学过马术和驯马术吧?” “你说对了。我以前曾经在信浓地区学过马术和驯马术。快上马吧,绪方君。我们要开始赶路了。” “我不会骑马啊……”绪方抱着忐忑的心情缓步靠向最后的那一匹马。 “放心吧。”这时,丈三的那名部下说道,“那匹马的性情是最温顺的,即使完全不懂马术,也不用担心会被那匹马甩到地上!” “绪方君,不用担心。”间宫此时也出声道,“我们会手把手教你的,马术不难的,很快就能初步掌握。” 得知最后的这匹马的性情很温顺,绪方他的忐忑之情才稍稍平复了些。 将左脚踏进马匹左侧的马镫上,然后模仿着间宫和牧村他们刚才的模样一个翻身爬上了马背。 就如丈三的那名部下刚才所说的那样——这匹马的性情的确温顺,背上多了个人也一副乖巧的模样,不吵也不闹。 “把马缰抓紧。”间宫策马来到绪方的身侧,“然后用右脚脚跟轻轻地磕一下马腹。” 绪方按照间宫的指示乖乖照做。 在右脚脚跟轻磕了一下马腹后,绪方胯下的这匹马立即发出低低的嘶鸣,然后驮着绪方朝前奔去。 对马匹的突然前进没有做好相应准备的绪方发出低低的惊呼,差点从马背上跌落。 “记得要抓好马缰啊。”间宫发出了几声坏笑,随后也轻磕了下胯下马匹的马腹,朝前方的绪方追去。 “给我好好地教绪方老兄怎么骑马啊……”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后,牧村驱使着胯下的马匹紧跟在了间宫的身后。 …… …… 在间宫和牧村手把手的教导下,绪方也总算是渐渐掌握到了骑马的诀窍,已可以很好地驾驭他的这匹马——当然,这也跟他的这匹马性情特别温顺有关。 如果换一匹性情暴躁的马给绪方,绪方只怕会在马背上摔个狗吃屎。 有了马匹,3人的赶路速度立即就快了起来。 3人自纪伊一路北上,朝尾张进发着。 绪方没有特意去数他们花了多少时间才抵达尾张,在过去了不知多少时间,绪方才终于听到间宫和牧村他们说——我们快到了,前面就是我们葫芦屋的根据地。 现在是黄昏时分。 落向西天的太阳映照着密布天空北半部的云,天空开始染上日没的色彩,但地上还算明亮。 托了这还算明亮的光线的福,绪方能够清楚地看到一座被群山环抱的小村子坐落在他的眼前。 因为是快要吃晚饭的时间,袅袅炊烟从村子各处冒起。村口处,几个顽童正在嬉戏,在旁边的田地里,绪方更是看到有不少村民在收拾农具,准备回村中吃饭。 望着这不论从何处看都平常至极的小村子,绪方脸上的表情与神色不由得变得古怪了起来。 “间宫,牧村,你们葫芦屋的根据地就在这里吗?” “你是不是在想——这普普通通的农村竟然是你们葫芦屋的根据地?”牧村用半开玩笑的语调反问道,“你若是这么想就对了,毕竟这里是故意布置成一幅普通的模样。” “这座农村其实算是我们葫芦屋的前哨阵地。”间宫此时轻声道,“这里的村民都算是我们葫芦屋的人,一旦有外人靠近此地,这里的村民就会立即将‘有外人前来’的消息告知我们。” 在见到间宫和牧村二人后,几名刚好站在村口处的村民立即满脸恭敬地迎上来。 而间宫和牧村在来到村口后便翻身下马,将马匹的缰绳交给这几名村民。 看到间宫他们下马,绪方也立即下马,学着间宫他们刚才的样子,将缰绳交给那几名村民。 而那几名村民似乎并不是第一次牵马,在接过绪方3人的马后,便用灵巧的手法将这3匹马朝村子的一角拉去。 “绪方君,接下来我们要走一段山路了。” 间宫一边说着,一边朝这座村子背后的一座大山一指。 “我们葫芦屋的根据地,就在那座大山里面。” “现在应该快要吃晚饭了,我们动作快一点的话,说不定能赶上晚饭。” “话说回来——我一直都忘记问你们了,你们葫芦屋的成员多吗?”望着间宫所指的那座大山,绪方问道。 “不多。”间宫伸出4根手指,“整座葫芦屋,除了主公与源一大人之外,包括我和牧村在内,一共只有4名成员而已。” “人数未免也太少了吧!”绪方没好气地大叫道。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想把你拉入我们葫芦屋?”间宫苦笑了下,“绪方君,我们葫芦屋的另外2名成员……他们的性格都有些……怪怪的,所以——做好心理准备吧。” 第267章 美男子与贵公子 间宫和牧村领着绪方在山野间不断奔跑、飞跃。 直到天空即将全黑,建筑物的影子才终于出现在了绪方的视野范围内。 望着眼前的这一建筑物,绪方一愣。 尽管对建筑没什么了解,但绪方还是能辨出——这似乎是一座寺庙的寺门。 看出了绪方的这一疑惑的间宫从旁解释道: “这地方以前是一座寺庙。” “后来因不知什么原因而荒废了。” “主公见这寺庙的位置不错,于是就将这座寺庙稍微改造了一些,充作我们葫芦屋的根据地。” “原来如此……”绪方一边这般嘟囔着,一边环顾着四周。 不得不说——这座寺庙的位置的确很优越。 寺庙旁边就有一条小溪流过,有充足、稳定的水源。 同时藏于深山之中,位置隐蔽,不易被他人发现。 虽然寺门紧闭,但绪方还是能隐约看到寺庙有淡淡的光亮透出。 间宫走上前去,用力地敲了敲寺门。 间宫的敲门声直接打破了这片深山的静谧。 敲门声在寺门的上空“盘旋”、“回荡”了好一阵后才渐渐消散。 绪方注意到——间宫敲门时并不是随便乱敲的。 而是按照一种特定的节奏敲着门。 在敲门声落下后,绪方听到寺门的后面传来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吱呀…… 寺门被缓缓拉开一条缝。 门口的缝隙很小,但也足够寺门后的人观察门外的动静了。 在寺门被拉开一条缝,开门之人透过这条门缝看了一眼是谁敲门后,一道平淡的、近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在内的年轻男声自门后响起: “间宫君,牧村君,你们回来了啊,好久不见了呢。” “嗯,的确是好久没见了呢,浅井。和你分别时还是冬天,而现在都快到夏天了。” “你们两个似乎还带了个客人回来吧……先进来吧。” 说罢,原本只被拉开一条小缝的寺门被缓缓拉开,拉出了一条足够人穿行的大口。 直到此刻,绪方才终于看清了这名负责开门以及刚才和间宫交谈的男子长什么模样。 是个美少年啊——这便是绪方在看到这名男子后的第一印象。 这名男子的年纪应该在20岁到25岁之间。 和绪方、间宫一样,这名美少年也没有剃月代头,留着总发,别着中规中矩的发髻。 面容俊美得足以让人发出惊呼。 身材不胖不瘦,眉毛弯曲秀长,眼睛锐利有神,鼻梁笔直高耸,嘴唇红润线条优美,肌肤白皙,肤质好到让绪方敢确信——这家伙的皮肤一定很遭女人们的嫉妒。 硬要说此人身上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应该就是矮吧。 此人的身高如果换算成现代地球的长度单位的话,应该只有1米6左右。 当然,这个身高放到江户时代已经算可以了,可以归类到“身材颀长”的那一类。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绝对很受女人们欢迎的美男子。 是绪方自来到这个江户时代后所见过的长得最帅的男人,帅到让绪方都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淡淡的羡慕。 在绪方正打量着这名美男子时,这名美男子也在打量着绪方。 至于间宫此时则站在二人的中间,给二人做着介绍。 “绪方君,这位是浅井七郎兵卫。是我刚才跟你讲过的我们葫芦屋的另外2名成员中的其中一名。” “浅井。这位是绪方逸势。就是那个刽子手一刀斋。” “哦?”听完间宫的介绍后,浅井的眉毛微微一挑,“你就是刽子手一刀斋啊……” 浅井的这副口吻像是很早之前就认识了绪方一般——但绪方对此也并不感到疑惑。 毕竟知道他这号人物实在是太正常了,毕竟他的通缉令可以说是遍布整个日本。 与浅井相互行了一礼后,浅井领着绪方等人穿过寺门,朝佛寺的深处进发着。 浅井在前面带路时,间宫不断地朝浅井扔来一个又一个问题。 “主公在吗?” “主公和源一大人进深山苦修了。” “又去修行了吗……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们3天前开始的修行,大概明天早上的时候就能回来。” “明天早上吗……那还好,难得有客人上门,如果他们要过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那就麻烦了。那岛田呢?岛田现在在这吗?” “岛田现在正在准备今天的晚饭,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刚好要开饭了,如果你们再迟点回来就没有你们的饭了。” “那实在太好了,我们刚好肚子饿了。绪方君,在吃饭之前,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吧。我们这儿什么都不多,空房最多。” “好,那就有劳了。” …… …… 间宫给绪方安排的房间很简单,应该是原先住在这里的僧人们所住的厢房。 房间虽不算宽敞,但却非常地干净,各种家具也都一应俱全。 绪方弯下腰随手摸了一下地板——手指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 “真干净啊……” “主公喜欢干净。”间宫道,“在主公的要求下,这座寺庙要永远处于一尘不染的状态。” “每天都会有山下那个负责充当我们葫芦屋前哨阵地的村子里的村民过来帮我们打扫。”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待会开饭的时候我会让人来叫你。” “嗯。” 目送着间宫离开后,绪方用力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脚下的榻榻米上。 今天早上还骑着马赶路,今天晚上就住进了葫芦屋里面——不知为何,这种人生历程的快速变化,让绪方有了种不现实的感觉。 就在绪方思考着大概要在这里待几天时,轻轻地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纸拉门被拉开,一张从没有见过的年轻面庞出现在了绪方的视野范围内。 这名敲绪方房门的青年手中还捧着一床被褥。 “请问足下就是间宫前辈和牧村前辈带回来的客人——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吗?” “没错。”绪方点了点头,“请问你是?” “在下是岛田胜六郎。奉间宫前辈的命令,前来给足下送被褥以及叫足下来吃饭。” ——岛田胜六郎…… 绪方在心中默默咀嚼着这个人名。 ——这应该就是间宫他所说的葫芦屋的另外2名成员的最后一位了吧…… ——现在除了他们那神秘的主公以及木下源一之外,葫芦屋的4名成员我都见过了…… 岛田给绪方带来的第一印象就是——年轻。 非常地年轻,从外表上看,年纪应该不到20岁,脸上还透着一股稚气。 五官端正,剑眉星目——也算得上是英俊,但和浅井那种级别的美男子还有着很大的差距。 留着总发、别着发髻,左腰间规规矩矩地别着2把刀,身高换算成地球的长度单位,应该只有1米57左右。 将手中的被褥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地上后,岛田朝外努了努下巴。 “一刀斋大人,请随在下来吧,在下带你去吃饭的地方。” “好。不用叫我一刀斋大人,叫我绪方就可以了。” “是,绪方大人,请随在下来吧。” “不用加上‘大人’的后缀……算了,你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 …… …… 在岛田的引路下,岛田与绪方一前一后地走在了前去吃饭的路上。 “我们葫芦屋已经好久没有客人光顾了。” 走在前头的岛田,一边走一边朝身后的绪方笑道。 “我很高兴啊,终于能在这里看到新的面孔了。” “我可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哦。”绪方笑了笑,“毕竟我只是来这里做做客而已,待个1、2天的时间我就会走了。” 通过这短暂的接触,绪方已经发现了岛田的2个特点。 第1个特点——健谈,很乐于与人讲话。 在给绪方领路时,他的话头就没有停下来过。 第2个特点——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贵公子的气质。 岛田不论是说话,还是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优雅的气息。 这让绪方敢肯定——岛田的出身肯定很好,家境一定非常不错。 “岛田。”绪方主动朝岛田说道,“你今年多少岁了?” “17。”岛田毫不犹豫地应道。 “17啊……真年轻啊。” “是啊。”岛田苦笑道,“在下是葫芦屋年纪最小的人,所以主公也好,间宫前辈他们也罢,都把在下当小弟弟一般看待,让在下非常地苦恼啊,明明在下也已经是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你的家境一定很不错吧。”绪方接着说道,“我看你的修养非常好的样子。” “嗯。论家境的话,在下的家境的确还算是优越。” “在下是江户的拥有9000石石高的旗本——岛田家的长子。” “旗本?”绪方忍不住乍舌。 旗本武士——幕府将军的直属武士,拥有直接觐见将军的权力,有着自己的领地,但领地的总石高不满一万石。 旗本之间也有高低之分。 据岛田刚才所说,他们家的领地高达9000石——这已经算是高级别的旗本了。 “原来你是名门望族出身啊。”绪方忍不住感慨道,“名门望族出身的你,为何会加入葫芦屋啊?” 根据地坐落在深山老林中的葫芦屋——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这种贵公子会来的地方。 “为何会加入葫芦屋吗……”岛田仰起头,看向头顶的星空,脸上浮起淡淡的回忆之色,“因为憧憬着某个人,所以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跟随着那个人加入葫芦屋了。” “在下虽是葫芦屋的成员,但其实加入的时间并不长,在去年夏季的时候才受邀加入了葫芦屋,是目前加入葫芦屋最晚的人。啊,绪方大人,我们到了。” 绪方朝前望去——只见在前方的空地上驾着一个锅。 锅底下已经铺好了正燃烧着的木柴。 5张小凳子放在这个锅的四周,其中3个凳子已经被间宫、牧村、浅井3人所使用,只留下2个空的凳子。 这2个凳子想必便是留给绪方和岛田二人就坐的。 见绪方和岛田来了,间宫朝二人招了招手,示意二人坐过来。 在凳子上坐定后,绪方看着身前锅中那不断向上吐着泡泡、快要被煮开的热水,说道: “今天吃什么啊?” “吃大杂锅。”一旁的浅井面无表情地答道。 “大杂锅?”绪方疑惑道。 “除了主公之外,我们所有人在制作料理方面,都有着很强的……惰性。”牧村苦笑着,“平常都是主公负责我们的一日三餐。主公不在的时候,为了省事我们就会煮大杂锅。” “所谓的大杂锅……”浅井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他脚边的一盆蔬菜,“就是把所有的食材都扔到同一个锅里。” 说罢,浅井直接把盆中的所有蔬菜都扔到了锅中。 而牧村也紧随其后,将几根肉干投了进去。 间宫、岛田也不甘示弱,纷纷将手头所有的素材都扔到里面。 望着间宫4人这副不断往锅里扔食材的模样,不知为何让绪方想起了正往黑色的大锅扔着各种各样的奇奇怪怪的东西调制魔药的魔女…… 锅内那原本干干净净的汤水,其颜色随着食材的不断投入,其颜色渐渐变得古怪了起来…… 望着已经变成诡异的棕色的汤水,绪方渐渐的感到胃口全无…… 在等待锅内的食材煮熟时,5人开始了随意的闲聊。 “间宫。”浅井率先朝间宫问道,“你带刽子手一刀斋来我们葫芦屋做什么?你成功说服他加入我们葫芦屋了吗?” “没有。我已经给绪方君他发出过邀请了,但被绪方君他拒绝了。绪方君他此次上我们葫芦屋,只是单纯地来做个客而已。” “做客?”浅井的眉头微微一皱,“间宫,主公可不怎么欢迎我们随便带外人进来。” “我知道。”间宫的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之色,“可绪方君他可不算是什么外人啊。”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绪方君也算是主公的师弟了。” “什么意思?”浅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连岛田也朝间宫投来疑惑的目光。 “绪方君他啊,可是掌握着无我二刀流哦。” “什么?!”*2 浅井与岛田异口同声地喊道。 第268章 刽子手与佛敌的会晤 “绪方老兄还是靠着源一大人亲手绘制的那破秘籍参悟到无我二刀流的哦。”牧村在一旁补上一句。 听到牧村的这句话,浅井和岛田的目光再次一变。 浅井和岛田此时的目光,就像是在一头有着3个脑袋、7条手臂的变种人一般。 “……了不起。”一直以来对绪方的态度都不冷不热的浅井,他此时的语气已满是敬佩之色。 一旁的岛田则仿佛还没从震惊回过神来一般,仍旧将惊愕的目光投在绪方身上。 “在下加入葫芦屋后,源一大人就送了在下一本无我二刀流的秘籍。”岛田正色道,“在下认真研读了数遍后,就当成废品扔进壁橱里面了。绪方大人你是如何读懂这本秘籍的?” 对于浅井和岛田的这些称赞,绪方苦笑着随口说了几句类似于“我只是运气好”之类的话敷衍了过去。 “你既然掌握了无我二刀流的话,那你的确也算是我主公的师弟。”浅井淡淡道,“源一大人一定会非常想见你的。只可惜源一大人和主公现在外出修行了,你得到明天才能见到主公与源一大人。” 绪方有从之前间宫与浅井的对话中听出——他们葫芦屋的主公与木下源一现在不在这,似乎是跑到什么地方修行去了。 “你们主公总是会外出修行的吗?”绪方随口问道。 “嗯。”岛田点了点头,眼瞳中闪过崇敬的光芒,“主公是我见过的最勤奋的人。” “本就是天赋过人的天才,却还是不断进行着和折磨没什么两样的苦修。” “主公时不时就会到外地进行修行。”间宫接话道,“有时候会去荒芜人烟的森林,有时候会去瀑布……若是源一大人心情好,会跟着主公一起去修行,做主公的陪练、对主公进行剑术上的指导。” 虽然还没有见到间宫他们的主公,但一副“修行狂人”的模样已经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在闲聊中,锅中的食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煮熟了。 “可以吃了。”间宫拿一柄大勺捞了下锅内的各种食材后轻声道,“绪方君,我们这里的碗筷数量不够,所以得需要你用你自己的那副碗筷来吃饭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需要客人自己自备碗筷来吃饭的地方……” 绪方一面吐槽着一面解下挂在他腰间的竹筒。 这竹筒是绪方自纪伊北上前往尾张时,在半路上自己制作的碗筷。 这个有半个拳头宽的竹筒可以当碗来使用,竹筒里面装来2根用竹子制成的筷子。 从纪伊到尾张,绪方就一直靠着这副碗筷解决这一路上的吃饭问题。 “没办法。”间宫苦笑了下,“我们葫芦屋的碗筷刚好只有6副,我们4个和主公、源一大人每人各1副,的确是没有任何多余的碗筷供外人使用。” 绪方定睛一看,发现间宫他们手中的碗筷的确都有用洗不掉的颜料写着各自的名字。 间宫的碗和筷子上写着个“间”字,牧村的碗和筷子上写着个“牧”字……以此类推下去。 从进入葫芦屋到现在才过去了不到1个时辰的时间,但绪方已经对这个葫芦屋有了不少的了解了。 绪方原以为葫芦屋是个草莽气息很重,类似于瓦岗寨之类的地方。 然而,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 葫芦屋各处都干干净净,还特别注重个人卫生,每个人都有着各自专用的碗筷。 同时人员的构成也很复杂。 除了还不知道间宫和浅井二人的出身之外,绪方已经知道了牧村和岛田二人的过往——前者是雅库扎出身,后者是名门望族出身。 成员构成的复杂,更是让葫芦屋多了几分奇葩的气息。 绪方他们吃饭的地方是这座寺庙内的一处院子上。 之所以选择在院子上吃饭,大概是因为害怕燃烧着的柴火会把全木制的寺庙给点着吧。 因为周围的光线并不明亮的缘故,绪方直到饭都快吃完了,才注意到在院子的一角树着根奇怪的高高的东西。 定睛朝这根大旗望去,借着锅底柴火的光亮,绪方勉强看清了这根高高的东西是什么。 “千成葫芦?”绪方嘟囔道。 树在院子一角的这根高高的东西,是一个马印。 是千成葫芦马印。 马印算是日本独有的一种玩意了。 马印也被称为马标、马验,是专门在战场上表明武将位置的标志物。一般只有统兵在千人以上的武士才有使用马印的资格。 千成葫芦则是最富有寓意的马印之一。 每次打胜仗就加上一个小葫芦,希望成百上千次的成功,于是,最终叫做千成葫芦——这便是千成葫芦的寓意。 间宫察觉到绪方注意到立在院子一角的千成葫芦后,微笑着朝绪方介绍道: “主公非常喜欢葫芦。” “这就是‘葫芦屋’这一名字的由来。” “除了取了‘葫芦屋’这一名字之外,还把千成葫芦当作我们葫芦屋的象征、旗帜。” “所以千成葫芦算是我们葫芦屋的‘家纹’了。” “原来如此……”嘟囔了一声后,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们主公的品味非常不错嘛。” 千成葫芦这种富含积极寓意的东西,的确是相当适合用来当作组织的象征。 在吃过晚饭后,间宫说了一声“绪方君你早些休息”之后,便与其他人一起各自散开了。 葫芦屋这边似乎并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和娱乐活动,一吃过晚饭后,他们就各自散开、各回各房了。 吃饱喝足、见其他人都离开后,绪方也循着自己的记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今日的黄昏到来之前,绪方一直都在赶路。 赶路时所产生的疲乏感此时也渐渐从绪方的体内各处涌出。 将岛田之前拿给他的被褥在榻榻米上铺好,然后躺在其上。 虽然是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被褥中睡觉,但绪方却睡得格外地香——长时间的在外漂泊,早就让绪方练就了“在什么地方都能睡着”的技能。 度过了平静的一夜后,绪方习惯性地在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起床了。 将被褥收拾好、放置在房间的一角后,绪方拉开纸拉门、走出了房间。 纸拉门刚拉开,股股湿润的空气立即朝绪方扑面而来。 因为葫芦屋的根据地坐落在深山之中的缘故,所以早晨的露水相当中,空气中仿佛都夹杂着一颗颗水珠一般。 空气有些冷,只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绪方便感到身上的衣服就有些湿了,令他不得不退回房间。 刚退回房间,房外便突然传来了浅井的声音: “一刀斋,起床了吗?我来给你送早餐了。” “起了。” 绪方的话音刚落,他房间的纸拉门便被毫不客气地拉开,浅井他那英俊至极的脸出现在了绪方的视野范围之内。 浅井的手中提着个竹篮,里面所装着的东西,想比便是他刚才所说的早饭。 “受间宫之命,前来给你送早餐。为了省事,所以我把我自己的那份也带来了,我们一起吃吧。” 说罢,浅井也不客气,把竹篮放在了榻榻米上打开,里面有一盆热粥,还有一盘咸菜与一盘鱼。 热粥不是普通的白粥,里面下了不少的料。 望着这丰盛的早餐,绪方挑了挑眉。 “我还以为又要吃大杂锅了呢……” “主公回来了,当然就不需要再煮大杂锅了。”浅井淡淡道,“这早餐是主公做的,好好品尝主公的手艺吧。” 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你们主公回来了吗?” “在天没亮的时候,就和源一大人回来了。” “源一大人现在正在睡觉,主公正在和间宫他们一起吃早饭。” “主公和源一大人都知道了你的事情。” “一刀斋,在吃过早饭后,跟我走吧,主公对你非常感兴趣,特别想见你。” “知道了。”绪方点了点头,“那我们快吃吧,我刚好肚子也饿了。” 掏出自己的那副自制碗筷装了一碗粥、尝了一口后,绪方的眼睛立即一亮。 “你们主公的手艺真不错啊……” “毕竟料理是主公的爱好以及最引以为豪的特长之一,快吃吧。” 浅井双目紧闭,双手合十,轻声念叨了一声“我开动了”后,便拿起自己的碗筷,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 自昨天晚上绪方就发现浅井似乎是一个很注重礼仪的人。 昨晚吃饭时,只有浅井和岛田二人会在吃饭前念叨“我开动了”。 但岛田在念叨“我开动了”时只是随口一说,不像浅井这样还会十分恭敬地双手合十且双目紧闭。 二人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将竹篮中所有吃的全部扫光后,浅井将已经吃空的各种碟碗收回到竹篮中,然后轻声说道: “好了。一刀斋,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主公。” “嗯。”绪方拿起放在身边的两把佩刀站起身来,“不用一直叫我‘一刀斋’,叫我绪方就可以了。” “不。”浅井轻轻地摇了摇头,“绪方念起来太麻烦了,还是一刀斋念起来容易点。” “……你喜欢就好。”感到有些无语的绪方轻叹了口气。 绪方的读法“ogata”,一刀斋的读法是“yitousai”,两者都是3个读音,绪方真不知道浅井觉得“绪方”比“一刀斋”难念的根据是什么…… 绪方跟着浅井在这座被葫芦屋征作根据地的废弃佛寺里兜兜转转。 没一会的功夫,浅井便带着绪方来到了这座寺院占地面积最大的地方——佛堂。 将左腰间的大释天解下、用右手拿着,与浅井一后一前地进入佛堂后,绪方便见到了此时正恭敬地跪坐在左右两侧的间宫、牧村、岛田3人。 “早上好,绪方君。”间宫朝绪方微微一笑,“主公还要等一会再来,你先在这稍微等一等吧。” 间宫朝佛堂的中间一指。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后,在间宫所指的地方跪坐而下,然后将大释天放在了自己身体的右侧。 在绪方坐定后,浅井便缓步走到了岛田的身旁,跪坐在了岛田的身侧。 间宫与牧村跪坐在佛堂的左侧,浅井与岛田跪坐在佛堂的右侧,而绪方则跪坐在佛堂的中间。 望着此情此景,绪方不禁莞尔。 这副场景,就像是使者来觐见他国的大名一般。 绪方就是那个使者,而间宫4人就是这个大名的臣子。 在等待间宫他们的主公到来时,绪方百无聊赖地观察起了周围。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观察的。 这座佛堂可以用空无一物来形容。 本该放着佛像的地方已经没有佛像。 周围也没有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 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应该就是树在绪方前方的那根千成葫芦马标了。 绪方没想到连这座佛堂内也有千成葫芦马标。 不过这根马标比院子里的那根要小上不少。 就在绪方闲得开始数起这根马标上有多少颗葫芦时,他突然听到他的身后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终于来了吗…… 因为实在是等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所以早就有些不耐烦的绪方抱着淡淡的怨气回过了头,去看看早就耳闻已久的葫芦屋主公是何方神圣。 然而——在回过头来后,看清来者的面容后,绪方的瞳孔立即就因惊讶和错愕而猛地一缩后。 ——这、这家伙就是间宫他们的主公……?! 就在绪方疑惑着此人到底是不是间宫他们的主公时,间宫他们接下来的动作便回答了绪方的这一疑问。 间宫4人此时都一脸严肃。 将双手撑在地上,恭敬地对这名正缓步步入佛堂内的这个人行着大礼。 而绪方他那错愕的目光则一直定格在此人的身上,视线跟着此人从佛堂大门一路跟到他的前方。 间宫他们的主公在那根千成葫芦马印的下方坐定后,用冷冽且不失威严的嗓音说道: “诸位,抬起头来吧。” “是!”*4 间宫4人齐声高喝了一声,随后缓缓抬起了头来。 而绪方现在仍未从错愕中缓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后,绪方才终于不由自主地缓缓嘟囔道: “女人……” 与下巴齐高的乌发,圆圆的脸,明亮的大眼睛,精致的口鼻,这个时代平均水平的身高——这便是此时正坐在千成葫芦马印之下的人、间宫他们的主公、有“佛敌”这一称号的葫芦屋主人的容貌。 年纪大概在20岁上下。 面容算不上很漂亮,但也并不丑。 右腰间插着柄白柄白鞘的胁差。 左手提着柄黑柄黑鞘的打刀。 在千成葫芦马印的底下坐定后,她把那柄黑柄黑鞘的打刀放置在了自己身体的左侧。 “初次见面,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间宫他们的主公用冷淡的语气轻声道,“我就是葫芦屋的主人——木下琳,姑且……拥有着‘佛敌’的诨号。” 第269章 师姐“佛敌”VS师弟“刽子手”(上) 听完葫芦屋的主人——也就是木下琳的自我介绍后,绪方忍不住用自己那布满复杂之色的目光再次上下打量了木下琳数遍。 “……间宫……你们的主公怎么是女人啊……” “哦?原来大名鼎鼎的刽子手一刀斋是那种歧视女性,觉得女性没有佩刀资格,没有统驭他人资格的人吗?” 琳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之色。 周遭的气氛也随着琳这句话的说出而瞬间变得紧绷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可能产生琳的误会后,绪方连忙说道: “不,我并不歧视女性。我只是单纯地因和预期不符而感到吃惊而已。” “我一直以为能统驭间宫4人的葫芦屋主人是一名五大三粗的强悍男性……” “我可从没说过我们的主公是男人哦。”间宫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接话着。 琳将她那带着淡淡好奇心的视线刺向绪方。 “九郎和弥八登上蝶岛所遭遇的一系列事,以及……你的事,我刚才都听九郎他们说了。” “真是惊讶呀。”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能靠着伯公的那本破秘籍参悟无我二刀流。” 绪方有听间宫他们介绍过他们主公与木下源一的关系。 木下源一是琳的爷爷的哥哥。 所以琳刚才口中的伯公,指的自然正是木下源一。 “只可惜伯公他现在正在睡觉,没法及时来看你这个之前素未蒙面的‘徒弟’一眼。” “1个时辰前结束外出修行、回到葫芦屋,从九郎的口中得知我多了个师弟时,我真的是有种得知父亲原来还有个私生子、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的感觉。” 听到琳这一番莫名喜感的比喻,绪方不禁莞尔。 绪方没想到——浑身上下散发着冷冰冰气场的木下琳,竟然还会开这种带着莫名笑点的话。 再次打量了绪方几遍后,琳突然换上了严肃至极的语调: “虽说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算是我的师弟,但我并不想认你做我的师弟,也不想认你做我们无我二刀流的弟子。” 绪方的眉毛一挑。 至于间宫4人此时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不愿认我为你们无我二刀流的弟子吗……可以告诉我原因吗?”绪方将双手交叉探进两边的袖子里。 “因为我觉得你只不过是一个偷窃了我们木下家的剑术的窃贼——这个原因你觉得如何?” 听到琳的这句话,绪方的脸上也开始浮现出不悦之色。 “木下小姐,你刚才这句话有失偏颇吧?” “是你的伯公将无我二刀流的秘籍赠予给我师门,我光明正大地通过你伯公赠予的这本秘籍掌握了无我二刀流——何来盗窃一说?” “再说了——我算不算你们无我二刀流的弟子,应该不是你说了算,而是你伯公说了算吧?” “你错了。”琳仍旧满面冰霜,“就是我说了算。在2年前,伯公他已经传位于我,我现在就是无我二刀流的二代目宗家。” “我觉得你算是我们无我二刀流的弟子,你就是。” “我觉得你不算是我们无我二刀流的弟子,你就不是。” “我觉得你算是偷了我们木下家的剑术,你就是窃贼。” 绪方的脸上此时已经布满了浓郁的不耐之色。 “琳小姐……你是在找我茬吗?” “你多心了。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既然如此——琳小姐我也陈述一个事实吧。” 绪方换上了嘲讽的语调。 “我这个窃贼在无我二刀流上的造诣说不定还在你这个正统直系传人之上哦?” 既然琳一直没给绪方好脸色,那绪方也不再客气了,也不再给琳任何的好脸色,直截了当地对她开嘲讽。 跪坐在两边的间宫等人此时都已是面带焦急。 傻子都感受地出来绪方和琳之间的氛围现在已成紧绷态势。 “浅井前辈……”岛田悄声朝身旁的浅井悄声说道,“主公她是怎么了……为何火气这么大……一直对绪方大人说着很失礼的话……” “我怎么知道。”浅井没好气地应道。 间宫4人都绞尽脑汁想着可以缓和绪方和琳之间这紧绷氛围的方法。 但还待他们想出办法,在受了绪方那记嘲讽的琳眉头微微一皱。 随后—— “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水平吧。” “你想怎么见识?” “没有什么能比实战更能展示剑术的高低了吧?” “原来如此,那么——在下就如足下所愿地让你见识一下吧。” 绪方对于“被琳承认为无我二刀流的弟子”、“被琳承认为自己的师弟”这些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些所谓的“名分”在绪方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他之所以应战,纯粹只是因为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对他抱有莫名敌意的家伙。 见绪方答应了,琳微微颔首,偏转过头朝底下的岛田说道: “岛田。” “在!” “去拿3柄木刀过来。2柄打刀,一柄胁差。” “是!” …… …… 岛田的动作很快。 没一会的功夫,他便遵照琳的吩咐拿了3柄刀回来。 绪方挥了挥左手的木制胁差,以及右手的木制打刀。 确认了重量与重心都没有问题后,绪方看向身前已经摆好了中段架势的岛田。 绪方还以为是琳亲自下场跟他对打,但没成想原来不是。 琳挑给绪方的对打对象是岛田。 琳仍旧跪坐在那根千成葫芦马印之下,而间宫等人则远远地站到一边,给绪方和岛田留出足够的空间。 “原来不是你跟我打吗?”绪方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刀,一边朝跪坐在马印下的琳问道。 “连胜六郎都没法打败的人,可没有资格让我拔刀。” “这样啊……那——岛田,我上了。” “来吧!”岛田将本来就已经握得很紧的刀握得更紧了些。 在攥紧了手中双刀后,绪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摆出了“无我二刀流”的起手式。 在摆好了“无我二刀流”的这一瞬,绪方也将自己的呼吸切换为了“源之呼吸”。 【叮!使用“源之呼吸”,反射神经临时增加2点】 【目前反射神经值:11点】 望着绪方他那已眼熟至极的节奏上下起伏着的胸口,琳的目光一凝,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轻声道: “真的是源之呼吸……而且……水平不低……” 望着身前摆着标准至极的中段架势的岛田,绪方突然想到: ——这似乎还是我自中了不死毒后所打的第一场战斗呢…… 在蝶岛上留下的创伤、疲惫早已全部恢复。 在创伤、疲惫全数恢复后,绪方才终于明显地感受到——他体内的那不死毒给他带来的身体机能上的增幅是确确实实的。 并不是暂时性的增加,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是永久性的增加。 他的力量、敏捷、反射神经等能力真的全都得到了全面的提高。 借着和岛田的这场战斗,来检验下获得增幅后的身体具体到了什么水平吧——绪方的心头刚出现这一想法,身前的岛田便发出颇有气势的气合,对绪方展开了攻击。 望着朝他迎面而来的木刀刀刃,绪方的眉头微微皱起。 岛田的每一记攻击都兼具气势和威力——只可惜他的每一招都被绪方用垫步给躲掉,或是用刃反给直接架开。 在一一化解掉岛田的每一招每一式的同时,绪方的眉头越皱越深。 啪! 用左手的胁差再次架住岛田的一记横斩后,绪方朝岛田轻声道: “你没有学过任何剑术吗?” 岛田现在的表情……就像是说的谎话被人给拆穿了一般。 顶开绪方的刀、后退数步拉开与绪方之间的距离后才轻声回应道: “……没错。我没有师从任何流派。” 在岛田朝他挥出第一刀后,绪方便感受到了一种异样感。 直到连续闪过、接下岛田数招后,绪方才终于确定了这种异样感是怎么回事——岛田出的每一招都是普通的横砍和竖劈,不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剑技。 用现代地球的用语来说,岛田这种情况就是——只会平A,不会放技能。 “你看起来似乎只会横斩和竖劈呀?”绪方追问道。 “嗯。”岛田苦笑了下,“毕竟我没有学过任何剑术,因此我不懂任何剑技,所以我只会横斩和竖劈这2招。” 说到这,岛田顿了顿。 随后用坚定的语调朝绪方说道: “我虽然不懂得任何剑术,但我的实力还是很强的,请不要小瞧我。” 岛田似乎误以为绪方刚才的那2个问题是在嘲讽他不懂得剑术。 在听到岛田的这句后,绪方摇了摇头: “才不会小瞧你。倒不如说——我很敬佩你。” “在不懂得剑术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达到这种强度,让人敬佩。” 绪方的这番话是真心话,并不是在恭维岛田。 虽然岛田只懂得横斩和竖劈,但可以看出——岛田一定是苦心磨练过他仅会的这2招。 不论是力量还是速度、精准度,都达到足以令人发出惊叹的程度。 普通的武士在对上岛田后,还真不一定是这个不懂任何剑术的武士的对手。 在刚才闪避、招架岛田的攻击时,绪方其实也在观察岛田的实力。 而现在——绪方也对岛田的实力有了一个大致的评估了:还不是他绪方逸势的对手。 紧了紧手中的两柄木刀后,绪方主动朝岛田冲去! 啪! 绪方的胁差与岛田的刀重重撞在一起。 两柄刀在半空中重重相撞后的下一瞬间马上分开。 绪方并没有终止他的攻势。 在胁差被架住后,又立即挥动右手的打刀朝岛田砍去。 绪方就这样不断交错挥动着双刀,对岛田展开连绵不绝的猛攻。 而岛田也绷紧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专心防御着绪方的每一记斩击。 因太过专注,岛田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起来。 就在岛田专心致志地防御着绪方的每道斩击时…… “唔……!” 岛田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因为全副身心都放在了防御绪方的斩击上,所以岛田没有注意到——绪方刚才冷不丁地伸脚勾了他的脚一下。 绪方所用的这一招,是不知火流柔术里面专门用来破坏敌人身体重心的招式——勾足。 之所以一直对岛田发动连绵不绝的斩击,便是为了让岛田的注意力都放在对他斩击的防御上,而忽略了对下盘的保护。 因下盘的稳定遭到了绪方的破坏,所以岛田的架势因下盘的不稳而出现了巨大的破绽。 对于这个破绽等待已久的绪方不带任何的迟疑,挥动打刀朝岛田的左肩劈去。 这毕竟只是切磋,并不是生死决斗,所以绪方并没有瞄准岛田的面门,而是瞄准了他的左肩。 在下盘失去稳定的情况下,岛田还是咬紧了牙关,挥动手中的刀,打算奋力一搏,看看是否能够将绪方的刀给架开。 而岛田这最后的努力注定是做无用功——因为绪方的左手还握着一柄胁差呢。 绪方举起左手的胁差,将岛田那打算架住他攻击的木刀给挡住。 最后的防御希望破灭,绪方的打刀精准地命中了岛田的左肩。 虽然绪方收着力了,但再怎么收力,木刀砍在人的身上,那名被砍的人也不会好受到哪去。 岛田脸上的五官立即因疼痛而拧在了一起并跌坐在地上。 【叮!使用无我二刀流·流转,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8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80点,不知火流忍术2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4(2610/3200】 【无我二刀流等级:8段(1600/65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1段(230/250)】 “你输了。”绪方将木刀的刀尖指向瘫坐在地的岛田的鼻尖。 “绪方大人……”岛田揉着自己那仍旧在发疼的左肩,“你未免也太奸诈了吧……竟然还伸脚来勾我的脚……” “胜六郎!”琳的声音陡然响起。 琳的声音中充溢着淡淡的不满之色。 “不要找借口。” “刚才你之所以会败,只是因为你的修行不够而已。” “在战斗中忘记保护自己的下盘——这就是修行不够的证据” “给我好好反省。” “是……” 第270章 师姐“佛敌”VS师弟“刽子手”(下) 岛田似乎很听琳的话。 在遭到琳的这番训斥后,垂下头,面露淡淡的沮丧之色,然后退到正站在一边的牧村的身旁。 岛田站到牧村的身边后,牧村立即抬起手揉了揉岛田的头,嘴唇翕动——似乎是在安慰岛田,只可惜隔的距离有些远,绪方并没有听清牧村具体都跟岛田说了些什么。 只看到在牧村的嘴唇重新闭紧后,岛田的神色变得稍微好看了些。 “如何?”绪方抬起目光,扫向琳,用戏谑的语气说道,“我现在有资格让你拔刀了吗?” “……浅井!” “在!”浅井一边高声应和着,一边出列。 琳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捡起岛田刚才使用的那柄木制打刀,然后接着朝浅井说道: “帮我再拿把木制胁差过来。” “是!”听到琳的这一命令,浅井的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迅速应了一声“是”,然后朝佛堂外奔去。 浅井很快拿了柄木制胁差回来。 用左手握紧木制打刀,右手握紧浅井刚刚送过来的木制胁差,摆好无我二刀流的起手式后,不苟言笑的琳将一如既往的冷淡目光刺向了绪方。 “来吧,刽子手一刀斋。” “终于可以同门相残了吗。”用嘲弄的语气这般说道之后,绪方也将双手的刀重新提起,摆好了无我二刀流的架势。 望着用左手握打刀、右手握胁差的琳,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逆二刀……左撇子吗…… 二刀流分正二刀和逆二刀。 用右手握打刀、左手握胁差的绪方便是标准的正二刀。 而所谓的“逆二刀”顾名思义就是反过来,用左手握打刀、右手握胁差。 因为琳使用的是逆二刀,所以她的架势和绪方是完全相反的。 刚才琳进佛堂、绪方第一眼看到琳时,就注意到琳是把胁差插在右腰间的——这个时候绪方就已经注意到了琳似乎是左撇子。 在看到琳摆出逆二刀的架势后,绪方才终于确定——琳就是左撇子。 在连做了2个深呼吸后,琳的胸口开始照着和绪方的胸口同样的节奏上下起伏着。 将自己的呼吸切换为“源之呼吸”后,琳的目光也随之变得凌厉了起来。 二人并没有对峙太久。 就像是事先约好的一般,二人近乎是在同时后足一踏,朝彼此冲去。 绪方的打刀与胁差,跟琳的打刀与胁差在半空中重重地相撞在了一起。 二人现在就像两头正在对撞的公牛一般,二人手中的双刀便是彼此的牛角。 在凑近了之后,绪方对琳身形之娇小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确切的感受。 琳的身高算是这个时代的平均水平。 而这个时代的平均水平就是——普遍都矮。 阿町的身高换算成现代地球的长度单位,大概是155厘米——这样的身高放在这个江户时代之中,都已经算是高挑那一类型的了。 而琳的身高,据绪方的目测,大概只有……145厘米。 这样的身高在这个时代并不算矮,但和绪方这个有170厘米高的人站在一起,就显得非常娇小了。 但如此娇小的身体却隐藏着极其强大的力量。 两柄重量并不算轻地木刀被她毫不费力地舞动着。 感受着顺着琳的这2柄木刀源源不断地传过来的巨力,绪方不禁暗自乍舌。 心中不由得产生了“这人真的是女儿身吗”的想法。 二人以这种“公牛对撞”般的架势对峙了一会后便迅速分开。 在结束这一角力后,绪方挥动右手的打刀朝琳劈去。 在离琳的肩头还有一段距离时便被琳用她的胁差给架住,然后顺势将左手的打刀一舞,朝绪方的侧腹劈去。 因为身高的缘故,琳的最佳攻击位置自然而然便是绪方的腹部。 琳所使用的这一招,绪方再眼熟不过了——正是流转。 这是绪方第一次和同样使用着无我二刀流的人交手——这让绪方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啪! 就像刚才的琳一样,绪方也竖起了自己的胁差,架住了琳的攻击。 使用着相同招式的二人不断交换着攻防,一时之间战况成了胶着之势。 “间宫前辈……”岛田忍不住朝身旁的间宫问道,“你觉得谁会赢呢……?” “现在二人都处于不相上下的状况。”间宫轻声道,“只不过……再这么打下去,主公她落下风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 …… 互换了数十回攻防后,绪方使用着垫步后撤了数步,拉开与琳的距离。 而琳也并没有追上去,而是趁着这一空隙调整着自己刚才那因一连串的猛攻而有些凌乱的呼吸。 经过刚才那一连串的交锋,绪方对琳的实力已有了一个大致的把握。 琳的实力,简而言之就是——很强。 无我二刀流的每一招的水平,据绪方预估,基本都比他强一些。 尤其是流转和垫步——论水平应该都已达到了“高级”之上、“大师级”不满的水平。 论在无我二刀流上面的造诣,目前的琳毫无疑问在现在的绪方之上。 然而,琳却有着一个极其致命的短板。 那就是——因女儿身的缘故,琳的身体素质较差。 当然——琳的这个“身体素质较差”,是和绪方这样的人相比较差。 论身体素质,琳还是远超普通的男性的。 但和绪方相比,就还有着些差距了。 力量也好,体力也罢,都不如绪方。 经历了刚才的一系列缠斗,绪方还游刃有余。 而琳的呼吸已经有些凌乱了。 琳也就速度和敏捷上要比绪方强——但也只是强一些而已,并没有强到可以靠着这优势打败绪方的程度。 因女儿身的这一致命短板,再这么缠斗下去,琳渐渐落入下风最后落败将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真令人惊讶……”将呼吸稍微捋顺后,琳轻声道,“看来……我真是小瞧你了……” 说罢,琳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调整着身体的架势…… 望着突然改变身体架势的琳,绪方的双眼微微一眯,稍稍收紧了些正握着双刀的双手。 琳连做了数个深呼吸,在将自己注意力调整到最集中的那一刻…… 啪! 琳的踏地声响到让人不由得担心她脚下的地板会不会被她给踩烂。 如一根离弦之矢冲到绪方的跟前后,琳挥动右手的胁差朝绪方劈去。 面不改色的绪方使用着垫步后撤了一步,躲开琳的这记下劈。 然而——绪方的双足才刚刚在地板上踏定而已,琳的下一记攻击便马上迎面而来了。 琳这次使用的是她左手的打刀。 此次琳的剑速超乎绪方的想象,瞳孔微微一缩后,迅速判定用垫步很难完美躲开琳的这记攻击后,抬起胁差将琳的打刀给格开。 用胁差格开琳的第2记攻击后,琳的第3记攻击来了。 再次挡开琳的这第3记攻击后,绪方的双眼微微一眯。 在连续挡下琳的这3记攻击后,绪方已经敏锐地发现——琳的这3记斩击的节奏都各不相同。 以往阅读无我二刀流的秘籍时的记忆此时开始在脑海中浮现——无我二刀流有2大剑技:7连斩技“蝉雨”和13连斩技“星落”,这2大连斩技的一大特点就是:每一刀的节奏都不同,以此来打乱敌人自己的节奏,引诱敌人出现破绽。 ——是蝉雨或是星落! 绪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 因为绪方的系统到现在都没有解锁蝉雨和星落这2大技能,所以绪方也不知道琳现在使用的是蝉雨还是星落。 第一次碰上这种节奏是乱的连斩的绪方不敢大意,深吸了一口气,提聚起全副身心迎战琳的星落。 绪方将手中双刀舞得密不透风,刀刃挥动所吹起的风压构成了一座壁垒,将绪方牢牢保护着。 双目死死地盯着琳握刀的双臂,使用着刃反将琳的每一刀一一挡下。 在将琳的第7刀给挡下后,错愕与震惊之色已不受控制地在琳的脸上浮现。 在第7刀被绪方给挡住后,琳后退数步,退到安全距离之中。 望着后退的琳,绪方暗道着: ——7连斩……看来刚才木下琳所使用的就是“蝉雨”了。 刚才的那记蝉雨对琳的消耗似乎很大,琳此时的呼吸已经十分明显地变了急促起来——不过消耗大倒也是正常的,这种节奏是乱的连斩技对使用者的要求自然是相当地高。 甩了甩有些酸胀的双臂后,绪方随口朝琳轻声道: “你好强啊……能让间宫他们心悦诚服跟随的人,果然不是什么小角色啊。” “多谢夸奖,但我并不喜欢听奉承。” “我这可不是奉承哦,我是真心觉得你很强。” 就如绪方刚才所说的这样——他并没有在奉承琳。 刚才在硬接琳的蝉雨时,其实是险象环生的。 绪方有好几次差点就被琳给砍到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是男人的话,我说不定已经败给你了。” 绪方的这句话也是实话。 若不是因为身体素质在女儿身的琳之上,绪方说不定已经败在琳刚才的那记蝉雨之下了。 在随口夸赞了琳一句后,绪方在心中轻叹了口气。 ——世界……果然很大啊……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能人一个接一个地出现…… ——果然……我要走的路还很远啊…… 就在绪方感慨着自己的修行不足时——异变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在绪方刚才的那句话音落下后,站在绪方身前的琳脸色猛地一变。 同样脸色骤变的人,还有在一旁观战的间宫4人。 注意到这些人的脸色都发生巨大变化的绪方面露惑色。 就在绪方思考着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时,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下来的琳将双手手指一松。 两柄木刀在重力的影响下从琳她那松开的手掌中掉下,落到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嗯?不打了吗?”望着松开手中木刀的琳,绪方忍不住这般问道。 琳没有理会绪方的这个问题。 而是缓步走回到那千成葫芦马印之下。 然后……捡起了放在千成葫芦马印之下的那柄黑柄黑鞘的打刀。 望着捡起这柄黑刀的琳,绪方的脸色也瞬间一变,心中隐约意识到了琳似乎打算做什么。 而琳接下来的举动也完美符合了绪方的猜想。 噌! 琳猛地拔出了这柄黑柄黑鞘的刀,露出了如墨水般漆黑的刀身。 琳将这把黑刀抬起,刀尖对准绪方的鼻尖。 “拔刀!”然后这般沉声说着。 “牧村。”在一旁观战的间宫此时也是脸色一沉,呼唤了一声身旁牧村的名字后,跟牧村使了个眼色。 读懂间宫眼神的意思后的牧村郑重地点了点头后,快步冲出了佛堂。 而在牧村离开佛堂后,间宫立即前冲数步,拦在了绪方与琳之间。 “主公!请您冷静!” “九郎!你给我让开!” “主公!”间宫此时也换上了严肃得多的语调,“一旦拔了真刀,就脱离切磋的范畴了!请把阎魔收回去吧!” “让开!”然而,琳却没有理会间宫的苦劝。 年纪最小,加入葫芦屋的时长最短的岛田此时看了看绪方,然后又看了看琳,满脸焦急,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无奈之下,他只能求助站在他身旁、双手抱胸、默默地看着间宫苦劝琳的浅井。 “浅井前辈!您不去和间宫前辈一起去劝主公收刀吗?” 对于岛田的这一问题,浅井只淡淡道: “连间宫都劝不了主公的话,我上也白搭。” 在浅井作壁上观、岛田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间宫与琳的争论仍在继续着。 “九郎,我再说一遍——让开!” “……主公,你真的下定决心要这般做了吗?如果是的话,那我就让开。” 琳没有理会间宫这个新的问题。 只将凌厉的目光割向间宫。 感受着琳这如刀割一般的目光,间宫轻叹了口气。 随后默默地退下、站回到他刚才所站的地方。 在间宫刚才劝琳时,绪方已经默默地将他那刚才放置在一旁的大释天拿了回来。 左手提着大释天的绪方朝身前的琳轻声道: “容我确认一遍——你真的要用真刀吗?” “一旦用了真刀,就不再是切磋,而是死斗了。” “废话少说!”琳娇喝道,“快拔刀!” “……”绪方没有再说话。 仓啷啷啷…… 只默默地将左手按在大释天的鞘口,拇指一敲,将大释天顶出鞘口,然后缓缓地拔刀出鞘。 在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反射下闪着白光的大释天与闪着黑光的阎魔隔空对峙着。 肃杀之气开始在佛堂的四周弥漫。 在一旁观战的间宫3人此时无不是一脸沉重。 就在绪方和琳将力气灌注到后脚,准备朝彼此杀去时…… “师姐与师弟拿真刀自相残杀——成何体统!都给我收刀!” 一道暴喝突然自佛堂的大门处响起。 第271章 平平无奇的剑圣 这道暴喝的响起,令绪方和琳的脸上双双浮现出惊色。 不过琳脸上的惊色还夹杂着几分懊恼。 绪方循声朝佛堂的大门望去。 首先出现在绪方视野范围的是气喘吁吁的牧村。 牧村现在的模样就像刚刚跑了无数个冲刺一般,额头上挂着细汗,胸口剧烈起伏。 紧随牧村之后出现在绪方视野范围内的,是一名老人。 这名老人正趴在牧村的后背。 一名脸蛋密布皱纹、看上去年岁已经不小的老人。 这名老人的皮肤就像是已经干掉的橘子皮一般。 头发已经全数花白,凌乱地披散着。 身上穿着单薄的白色和服,眼中、脸颊上挂着淡淡的困意——似乎是刚刚才睡醒。 而这名老人随后打出的一个大大的哈欠,也印证了绪方的这一猜想——这名老人应该就是在刚才被牧村紧急叫醒,然后一路背了过来。 见牧村终于将这老人带了过来,一旁的间宫神色一松,长出了一口气: “牧村……你终于来了……没有枉费我刚才拖时间的那番努力……” “幸不辱命。”用半开玩笑的语调这般回应了间宫一声后,牧村将他背后的老人放下。 牧村将这名老人带过来时似乎格外匆忙,这名老人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便被牧村背了过来。 但这名老人也不在意,就这么光着脚缓步朝绪方和琳二人走来。 “小琳,你在干什么?” 这名老人用相当严厉的语调朝琳这般问道。 “……”而琳却并没有回答老人的这个问题。 只沉着脸把头垂下——这副模样像极了做错了事、亟待长辈处罚的小孩子。 “给我把阎魔收回去!” “……是。” 琳将手中黑刀的刀尖贴回鞘口,“呛”的一声把这柄黑刀收回鞘中。 刚才间宫费了无数口舌都没能成功劝琳收刀,而这名老人只简单的一句就让琳毫无怨言地收刀归鞘。 随着琳的收刀,原本凝聚在她与绪方之间的这紧绷气氛立即随之一送。 弥漫在周围的肃杀之气也跟着一起消散了大半。 见琳收刀了,绪方也缓缓地将他的大释天收起。 “……九郎,是你把我伯公叫来的吗?”琳转过头,将凌厉的目光割向间宫。 “没错。”间宫毫不迟疑地说道,“皆是我间宫一人的注意,若是主公您对我不满的话,就请尽情地处罚我吧。” “……哼!” 对着间宫重重地“哼”了一声后,琳拂袖而去。 包括绪方在内的佛堂内所有人,此时都用神色各异的目光目送着琳离开。 直到琳彻底离开自己的视野范围内之后,绪方才在心中暗道着: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 琳给绪方的初印象相当地糟糕。 全程一副不苟言笑、冷冰冰的模样也就罢了,还对他带着莫名的恶意,一直说些怪话找他的茬。 刚才还莫名其妙地拔出了真刀,要与他进行生死决斗。 绪方默默地给琳贴了个标签:脑子似乎有问题的怪人。 “唉……小琳这性格……真是棘手啊……” 就在这时,刚刚的那名老人突然发出了一通自言自语的感慨。 在这般感慨了一通后,这名老人将视线转到了绪方的身上。 “你应该就是绪方逸势吧。本来还想等睡到下午后再来见你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了。” 老人上下打量了绪方数遍。 “嗯……体格不错,是练剑的好苗子呢……” 在这名老人正打量着绪方时,绪方也正打量着这名老人。 “那个……请问——您就是木下源一吗?” 虽然心中已经确定此人的身份,但绪方还是忍不住用试探性的语气朝这名老人问道。 “没错。”老人也不扭捏作态,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就是木下源一。” 现在离这名老人——也就是木下源一更近了些后,绪方得以更加清楚地看清源一的脸。 源一的外貌,用一个词汇来形容,那就是——平平无奇。 除了身高在这个时代的平均身高之上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 源一的身高比绪方要稍矮一些。大概只有168cm左右。 被密集皱纹所掩盖的五官普普通通,算不上多么难看,但也绝对算不上多么帅气。 留着精心修剪过的山羊胡,自下巴垂下的胡须约有成人的食指般长。胡须和他的头发一样,都已花白。 泛着柔和光芒的双眼,就像是一潭平静的湖水一般。 简单地上下打量了源一数遍后,绪方忍不住在心中暗道: ——他……就是被间宫和牧村他们吹到天上去的“天下无双”、“剑圣”木下源一吗…… 源一这副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外表,相比起天下无双的剑客,更像是一名慈祥的邻家老爷爷。 不过若说源一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有剑客的样子——这样的说法也有失偏颇。 源一的双手手掌密布着老茧——这便是练剑之人的象征。 就在绪方想要再对源一说些什么时,源一突然朝绪方说道: “真是抱歉啊……” 源一一边说着,一边朝绪方鞠躬致歉着。 “在牧村君他背我过来时,已经跟我说了你和小琳之间都发生什么事了。” “小琳跟你说了很多失礼的话……我代她向你道歉。” “啊……不必如此。”绪方连忙说道,“这点小事我并不介意……我现在只好奇我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把她给惹恼了……” “因为你刚才说了‘如果不是因为我是男人的话,我说不定已经败给你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浅井此时突然答道。 “我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绪方一脸的困惑和迷茫。 “在一般人的确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但在我们主公眼里就不是这样了。”浅井轻声道,“‘男’、‘女’这些词汇在我们葫芦屋这可是相当敏感的字词哦。” “唉……”源一长叹了口气,“之后再慢慢聊吧,既然现在都已经醒来了,那么——先去吃早饭吧。” “间宫君,有剩的早饭吗?” “很遗憾——没有。因为不知道源一大人您会这么早醒来,所以主公刚才没有煮您的早餐。” “真过分啊……那——间宫君,可以拜托你给我做点简单的早饭吗?” “小琳她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不会肯做饭给我吃的。” “知道了。”间宫苦笑了一声后,扶着腰间的刀朝佛堂外走去。 “绪方君,你吃过早饭了吗?”源一将目光重新投到绪方身上。 “已经吃过了。” “那就再陪我吃一点吧。”源一露出和煦的微笑,“我们边吃边聊。” …… …… 绪方一行人此时正位于他们昨夜吃晚饭的那个院子里。 间宫往锅中投着各种食材,熬煮着掺杂了各种佐料在内的米粥。 牧村则站在间宫的对面给间宫打着下手,将一根根掰折好的木柴塞进锅的下方。 现在的天气已经重新热起来了,所以没一会的功夫,靠近柴火的牧村便已是满头大汗。 为了凉快一些,牧村索性脱掉上身的衣服,露出了后背的赤龙纹身。 在佛堂散开后,浅井与岛田便不知去向。 源一则与绪方并肩坐在锅的旁边。 源一目前给绪方带来的最大的印象,就是——亲切。 非常的亲切、随和,一点架子也没有。 绪方原本还担心像源一这样的绝世高手会不会是什么脾气或行为古怪的人。 “小琳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源一轻声道。 “因为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她一直很介意自己女儿身的身份。” “或者说……是很恨自己女儿身的身份。” “所以相当憎恨他人嘲讽她的性别,或是自夸自己的性别。在与‘性别’有关的问题上极其敏感。” “绪方君你的那句‘如果不是因为我是男人的话,我说不定已经败给你了’在小琳耳中,就是在向她自夸你是男人,所以你才一直没有败。” “……她是不是太敏感了一点。”绪方忍不住吐槽道,“我明明没有这个意思啊……她是怎么理解成这样的……” “小琳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源一苦笑道,“她的这种性格也让我苦恼了很久啊……” 绪方陪着源一一起苦笑了几下。 在苦笑的同时,绪方回想着刚才与木下琳之间的战斗。 刚才的那场战斗,给绪方带来的最大的感悟,便是——这个世界的能人高手果然好多。 在今天,绪方就碰到了一个能与他暂时斗个不相上下的女人。 ——江户幕府统治日本二百余年,幕府麾下的高手只怕数不胜数吧…… 绪方没来由地这般想道。 绪方俯下头,望着自己那摊开的、布满各种老茧的双手手掌。 ——就不说全天下了……光是一个江户幕府,其麾下肯定都有不少高手。 ——里面……肯定有很多目前的我远远不是其对手的能人…… 潜藏在脑海中的记忆画面,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从绪方的脑海中自动弹出——绪方回想起了蝶岛的近之助、宗海等人。 弱小的近之助一行人得去向幕府谈判,才得以拥有一条生路…… 一幅画面自动在绪方的脑海中勾勒了起来:在未来的某一天,他遭遇了幕府的一名身手远在他之上的高手。 毫无还手之力的他,得像近之助他们那样卑躬屈膝地向幕府的人谈,才能拥有一条生路…… 这幅画面刚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绪方便猛地甩了下头,像是打算将这一画面从脑海中甩出一般。 ——我还…… 绪方一面在心中暗道着,一面缓缓攥紧了双拳。 ——不够强大啊…… …… …… “绪方君。” 就在这时,本在认真熬粥的间宫突然说道。 “你现在是不是很疑惑——我们的主公性格这么糟糕,我们这些人为什么还要跟随她?” 听到间宫的这个问题,绪方先是一愣。 然后立即在心中暗道着: ——没错,你怎么知道。 在经历了刚才那番与木下琳并不愉快的相遇后,绪方便冒出了这一想法:间宫、牧村他们这些那么强的人为何会跟随这个看起来性格有很大缺陷的女人? 当然——绪方不可能直截了当地对间宫说“没错,你说对了”。 这么回答的话,总归有些不得体。 就在绪方思考着要怎样回答才能更得体些时,间宫便微笑着自问自答道。 “我不清楚其他人是为什么要跟随主公。” “但我可以稍微跟你说一点我下定决心跟随主公的理由。” “因幼时成长环境的问题,使得主公的自尊心过高,令主公在某些地方过于……偏激了些,但是……她在某些地方却又有着独特的温柔。” “正是她这份独特的温柔折服了我……” 间宫的目光闪烁,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绪方君你如果与主公多多接触的话,总有一天你也能察觉到主公的这份足以使人折服的温柔。” 听完间宫的这番话,绪方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出木下琳刚才那副拿刀指着他的画面…… 这幅画面,怎么也没法和“温柔”这个词汇挂上钩…… “好了。”源一这时连拍两下手掌,“不聊小琳了,来聊些别的东西吧。绪方君,可以跟我讲讲你到底都是怎么学会我的无我二刀流的吗?” 源一的这句话,将绪方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见源一打算换话题,绪方也乐得顺这个话头将话题给换了。 刚才的那一系列事件,让绪方对于木下琳这号人物的印象非常不好。 因此也并没有任何想要对她有更进一步的了解的想法。 绪方用尽量简短的语句,将他师伯从源一的手中得到无我二刀流的秘籍、这秘籍传到他师傅、然后他师傅又传给他,最后他凭借着自己那超群的理解力参悟到秘籍里面的招式的这一全部过程给源一概述了一遍。 当然了——凭借着超群理解力参悟到秘籍里面所有的招式这一段是纯瞎编的。 认真地听完绪方的这一番概述后,源一突然发出了几声……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的笑声。 “间宫君!牧村君!你们看到了吗?!” 源一一把揽住绪方的肩头。 “你们私底下总是说擦屁股用的草纸都比我亲手写的秘籍有用!” “瞧瞧!还是有人能够凭借着我亲手写的秘籍学会无我二刀流的!” 有人能看懂并学会自己秘籍上所写的招式——这似乎让源一相当地高兴。 第272章 天下无双,不过如此! 对于现在像个小孩一样高兴地不得了的源一,间宫和牧村只对视苦笑了一声,不作任何的回应,继续默默地干着各自的事情。 一脸得意地向间宫和牧村炫耀了一番后,源一接着朝绪方问道: “秘籍上所有的招式你都学会了吗?” 绪方摇了摇头。 “蝉雨和星落这2招我还在学习中,还没有掌握。” 绪方的无我二刀流目前仅剩下这2招还没解锁——7连斩技蝉雨,以及13连斩技星落。 “这2招你还不会吗……只可惜呀,我现在老了,精力不济,已经不想再教除了小琳之外的人练剑了……”源一苦笑道,“这2招只能由你自己去根据秘籍慢慢参悟了……” “没关系。”绪方微微一笑,“我现在对这2招已经有大致的掌握了,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完全掌握了。” 绪方的这句话半真半假。只有“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能掌握了”这句话是真的——等无我二刀流的等级再提高一点后,他就能解锁这2大技能了。 而源一此时换了一个新的问题: “那么——绪方君,你……有进过无我境界吗?” “……有。”绪方郑重地点了点头,“不过我也只进过一次而已……” “哦?”源一的目光一凝,“你有进过无我境界啊……不错嘛,可以跟我详细讲讲你进无我境界的全过程吗?” 绪方将他的那成名战——于广濑藩的百人斩战役简略地和源一说了说,详细说清了自己在进入无我境界时的那一瞬间。 简单地跟源一概述完自己进无我境界的过程后,绪方的脸上闪过几分犹豫之色。 在犹豫了一会后,绪方才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咬了咬牙关朝源一说道: “木下大人……” “叫我‘源一大人’就可以了。”源一微微一笑,“相比起姓氏,还是叫我的名更顺耳一点。” “那……源一大人,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说吧。”源一爽快地说道,“你提的问题我若是回答得上的话,我会知无不言的。” “源一大人……有没有办法可以自由地进入无我境界呢?” 在进过一次无我境界、尝过一点无我境界的甜头后,绪方其实就已对这无我境界着迷了。 只可惜——自百人斩战役过后,绪方便再没有进过无我境界。 绪方之所以会同意间宫的邀请、到葫芦屋这做客的主要原因便在这——打算亲自来向木下源一问问是否存在自由进入无我境界的方法。 绪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大老远地跑来尾张这边。 听到绪方的这个问题后,源一稍稍一愣。 随后一边捻着自己的山羊胡,一边微笑道: “自由进入无我境界的方法吗……还真有哦。” “可以告诉我吗?”绪方强压住内心的激动。 “方法就是……”源一抬起手指在绪方的胸口一点,“源之呼吸啊。” “源之呼吸?”绪方疑惑道。 “秘籍上有写吧?‘源之呼吸是进入无我境界的捷径’。” “而将源之呼吸练至登峰造极之时,便能自由地进入无我境界。” “源之呼吸可是我此生的得意之笔。” 说到这,源一的脸上浮现出浓郁的自豪之色。 “源之呼吸本就是我为了能自由进入无我境界这一目的而开创出来的呼吸术。” “在成功将这呼吸术开创出来后,我便取我名字中的‘源’字来作这呼吸术的名字。” “源之呼吸是进入无我境界的捷径。其原理就是通过呼吸节奏的改变,来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 “在注意力的集中程度达到极致时,便可进入无我境界。” “将源之呼吸练至登峰造极之时,便可自由进入无我境界。” “不过源之呼吸可没有这么好练。” “能否将源之呼吸练到极致,努力与天赋缺一不可。” “源之呼吸的练习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只能苦练。” “我是直到10年前才终于将源之呼吸练到极致。” 听完源一的这最后一句话,绪方的眉头一挑。 “源一大人……你既然说你在10年前便已将源之呼吸练至巅峰,这岂不是说明……现在的你已经可以自由进入无我境界了?” 对于绪方的这个问题,源一笑而不语。 反倒是正在专心熬粥的间宫此时轻笑了几声: “绪方君,要不然你以为源一大人为什么一大把年纪了,却仍旧是天下无双?” “……”绪方在沉默了一会后,缓缓站起身后,向源一行了一礼,“源一大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如果是想让我告诉你练习源之呼吸的诀窍的话,请恕我拒绝。”源一笑道,“源之呼吸的练习没有任何的诀窍,唯一算得上是诀窍的,应该就只有多多使用了。” “不……在下并不是想向你请教源之呼吸的练习诀窍。”绪方摇了摇头,“在下想向你讨教!” “哦?”源一的眼中闪过几分惊讶之色,“你想向我讨教?” “我想亲身体会一下何为‘天下无双’!”绪方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道。 绪方的这句话让间宫和牧村二人双双停下了各自手中的动作,朝绪方投去情绪各异的目光。 源一没有立即同意绪方的讨教请求。 而是先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绪方一眼。 “亲身体会一下何为真正的‘天下无双’?”源一重复了一遍绪方刚才所说的话,“绪方君,我可以理解成——你想看一下被称为‘天下无双’的男人有多强,对吗?” “没错。”绪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想……亲眼看看自己与当世最强的差距有多少!” “为何想要看清自己与当世最强的差距有多少呢?”源一接着追问道。 “……自我习剑至今,已与数不清的强敌交锋。” 绪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追忆之色。 “经历了数不清的死斗。” “遇到的敌人也一个比一个强……” “越是战斗,越是觉得自己的修行不足……” “前阵子在蝶岛上,我更是亲眼目睹了弱小之人的凄凉下场,连条生路都得自己求出来……”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间宫和牧村脸上的神色双双发生细微的变化。 他们二人自然知道绪方刚刚所说的“弱小之人”,指的自然是蝶岛的那些靠跟幕府谈判才终于谈出条生路的岛民们。 “我……不想在未来的某一天也陷入这种卑躬屈膝讨生路的窘境。” “所以——我想变得像源一大人你这样强大。” “强到不需卑躬屈膝,只凭手中剑就能骄傲地活下去。” “因此,我想亲眼看看我和被誉为‘天下无双’的男人之间,还有多少差距!” “那个……”间宫此时面露尴尬之色地轻声说道,“绪方君,我当时和你说的‘只要做到天下无双就能视幕府如无物’……这句话其实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别当真啊……” “不。”绪方摇了摇头,“间宫,我觉得你当时和我说的这些话很有道理。” “……原来如此。”源一此时轻轻地点了点头,“所以——绪方君你是想以我为目标,成为像我一样的天下无双的存在,对吗?” “……算是吧。”绪方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绪方君,你觉得天下无双是什么呢?” “嗯?”绪方被源一这奇怪的问题给弄懵了。 在迟疑了一会后,才答道: “天下无敌,谁也不是他对手的人,便是天下无双。” “这就是你对天下无双的理解吗……” 再次轻轻地点了点头后,源一缓缓站起了身。 以为源一要接战的绪方,慢慢压低了身体的重心,将左手按在了大释天的鞘口上。 “源一大人。”一旁的间宫轻声道,“需要我把我的刀借给你吗?” “不。”源一微笑着摇了摇头,“不需要。” “不需要?”绪方疑惑道。 不论是绪方还是间宫、牧村,此时都是一脸的疑惑。 就在绪方打算追问源一不要间宫的刀,要怎么和他对打时,源一突然摊开右手掌,向绪方招了招手。 “绪方君,可以把你的打刀借我用一下吗?” “欸?”如果“困惑”这种情绪是液体状的话,那么绪方脸上的“困惑”已经多到可以从他的脸上滴落下来了。 “源一大人,为何?”绪方忍不住朝源一这般问道。 “你把刀借给我后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了。” 绪方缓缓地将大释天拔出后,将刀柄朝源一递去。 将大释天接过后,源一用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着大释天的刀身。 在仔细观察了一遍大释天的刀身后,源一发出低低的惊呼: “这刀纹……绪方君,你这刀是天向宗僧人的手笔——我说得对吧?” 绪方的眉毛忍不住因惊讶而一挑:“正是。” “好刀啊。”源一不吝赞美,“与小琳的‘阎魔’与‘振鬼神’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阎魔?振鬼神?” “小琳的打刀和胁差的名字。小琳的阎魔也是天向宗的手笔哦,不过阎魔已是有二百来年历史的古刀了。绪方君,可以把你的胁差也给我看看吗?” “可以。” 将大自在也交给源一后,源一将大释天和大自在竖起,交替观察着这2柄刀。 “你的胁差也是天向宗的手笔呢。你的这2柄刀有名字吗?” “有。打刀大释天,胁差大自在。” “都是佛教用语呢……果然是天向宗僧人所打造的刀啊……天向宗的僧人们一向喜欢用佛教用语来做他们打造出来的刀的名字。” “不过……你的这2柄刀和传统的天向宗的刀又有些不同呢。” “你的这2柄刀……似乎还掺杂了一些西洋的铸造术在里面啊……” 欣赏完绪方的这2柄刀后,源一将大自在还给绪方。 “绪方君。”源一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攥紧了大释天,“看好了,我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被誉为‘剑圣’、‘天下无双’的木下源一那绝世无双的战力!” 源一抬起头,看向头顶的苍穹。 “我现在……就把天空劈成两半给你看看!” “什么?!”绪方发出惊呼。 “看好了!!” 说罢,源一仰起上身,同时将手中的大释天缓缓举过头顶。 这副架势,仿佛真的是要把天空给斩成两半一般。 绪方此时的脑子也飞快地转动起来。 ——劈开天空?这种事情真的做得到吗? 源一这一脸认真的模样,让绪方不禁自我怀疑了起来。 ——他该不会……真的有办法把天空劈开吧……?! 在这番自我怀疑之下,绪方的呼吸都忍不住放缓了起来。 不仅是绪方,就连一旁的间宫和牧村现在都被源一这试图一剑劈天的举动给惊到了。 3人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各自的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不敢放过源一接下来的任何一个动作。 源一似乎是在蓄力。 在闭着双眼、连做数个深呼吸后,源一猛地睁开了双眼!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发出气势惊人的气和的同时,源一对准头顶的天空,猛地将手中的大释天一劈! 刀刃挥动所刮起的风压,笔直地朝源一头顶的天空刺去! 绪方等人急忙朝源一的头顶看去。 源一头顶的天空,此时竟然——! …… …… 屁事也没有…… …… …… 几朵白云仍旧在那懒洋洋地飘着。 别说天空了,连这几朵软软的白云都没有被劈烂。 就在绪方、间宫、牧村3人一脸懵逼地仰头看着毫发无损的苍穹,不知源一到底在搞哪一出时,源一放下了手中的大释天。 然后发出了一声自嘲般的嗤笑。 “绪方君,看到了吗,这就是被称为‘天下无双’的木下源一的实力。” “连软绵绵的白云都斩不开。” “天有万里宽,剑只三尺长。即使你有拘神遣将之能,也只斩得了3尺内的东西。” 说罢,源一将手中的大释天扔还给绪方。 “跟天下无双的高手对决,与跟个3岁幼童对决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都只是在跟只能斩到3尺内物事的普通人战斗而已。天下无双——只不过如此而已!” 说完这句话后,源一坐回到了他原先所坐的位置,搓着手朝间宫说道: “间宫君,粥煮好了吗?刚才使了一记‘劈天斩’,我现在更饿了。” “已经可以吃了……” “源一大人……”一旁的牧村此时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你刚才虽然说了一大堆好像很厉害的话,但你其实只是懒得和绪方老兄切磋——我说得对吧?” “哈哈哈哈!”对于牧村的这一质疑,源一大笑了几声。 就在源一刚打算说些什么时—— “我和源一大人的切磋在刚才已经开始……并已经结束了……” 刚才一直呆站在原地的绪方此时轻声道。 “我已经……深刻体会到我与天下无双的差距了……” “境界……差得太远了……” “哈哈哈哈哈!”源一再次发出一连串豪爽的大笑,“坐回来吧,绪方君。” “间宫君他已经煮好粥了,一起来稍微吃一点吧。” “是……” 重新坐回到源一的身旁后,绪方将他一直随身携带、挂在腰间的竹筒朝间宫递去。 间宫知道绪方已经吃过早饭了的,所以并没有给绪方装太多。 但绪方此时并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 源一刚才跟他所说的话,直到现在仍旧在绪方的脑海中一遍遍回响着。 “好好努力吧。绪方君。” 坐在绪方旁边正一个劲地扒着粥的源一此时轻声说着。 “以天下无双为目标——这种事情没有意义。” “不要去追求什么天下无双,只想着慢慢努力、享受着努力的过程便可。” “虽说天有万里宽,剑只三尺长,纵使穷尽一生也斩不开苍穹,但也可在这小小的三尺方寸之地内体会到变强的乐趣。” “……嗯。”绪方原本凝重的目光,此时重新焕发出了些神采,“源一大人,谢谢您的指点……!” 第273章 上洛!(上) 说罢,绪方将手中竹筒内的热粥一股脑地朝口中灌去。 在热粥入口后,绪方眼睛一亮。 “间宫……”绪方放下一口气喝空的竹筒,“你的手艺真不错啊……” “……因为我以前曾经在三河地区跟某人学过料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绪方没好气地说道,“你既然手艺这么好,为何还总是要跟其他人一起吃什么大杂锅呢?” “……因为一些原因,我虽然擅长做料理,但我并不喜欢做。绪方君你还要吃吗?锅里还剩一点。” “不了。” “那把锅中还剩的粥给我吃吧。”一旁的牧村此时出声道,“我现在刚好肚子饿了。” 牧村快步离开拿来了自己的碗筷,然后又快步回到了这里。 仍旧光着上身的牧村在从锅中装粥时,刚好是后背冲着绪方的。 望着牧村后背的这赤龙纹身,绪方忍不住感慨道: “牧村……你背后的赤龙纹身真是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好厉害啊……像是真的有龙在你的后背盘卧一样……” “多谢夸奖。”对于绪方的这称赞,牧村用不咸也不淡的语调冷淡回应着,“虽然绪方老兄你夸我的纹身厉害,让我很高兴,但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我背后的这纹身。” “嗯?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我配不上我背后的这条龙。” 牧村的这句话的话音刚落,坐在绪方身旁的源一便立即说道: “牧村君,你太妄自菲薄了。” “稍微给自己一点自信的。” “你配得上你背后的那条龙,也配得上‘剑龙’的称号。” “剑龙?”绪方疑惑道。 “嗯?绪方君你不知道吗?以前牧村君在京都当差的时候,可是深受景仰,被京都的人们冠上‘剑龙’的称号……” “源一大人!”源一的话还没说完,牧村便突然大吼了一声,“够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通过一声大吼打断了源一的话后,牧村抓起自己的碗,“咕咚咕咚”地将里面所盛的粥一饮而尽。 说了声“我吃饱了”后,牧村便将上身的衣服重新穿起,端着自己的碗筷从绪方等人的视野范围内快速离开。 间宫和源一的脸上面露无奈的苦笑。 唯有绪方一人一脸懵逼。 “牧村他怎么了……?”绪方忍不住朝间宫和源一问道。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间宫耸了耸肩,“这事关牧村的私事,所以我也不方便多说,绪方君你如果实在好奇的话,就等之后有机会再去慢慢问牧村吧。” “这样啊……既然这事关牧村的个人私事的话,那我也不多问了……” 将视线从牧村的背影消失的地方挪回来时,绪方瞥到了立在院子一角的千成葫芦马印。 望着这根千成葫芦马印,面露若有所思之色的绪方轻声道: “话说回来——可真巧啊。” “二百年前,原名为木下藤吉郎的丰臣秀吉,高举千成葫芦马印,完成了统一日本的霸业。” “而现在,又有一个姓木下的人高举千成葫芦马印,虽然她并没有完成什么霸业……” “千成葫芦马印”和“丰臣秀吉”这号人物近乎是成捆绑状态的。 因为正是丰臣秀吉首次给千成葫芦定名,并用千成葫芦做马印。 自此之后,每逢行军作战,丰臣秀吉都会高举千成葫芦这一马印。 而千成葫芦也成了丰臣秀吉的敌人们梦魇般的存在。 在古代日本,因种种原因连姓带名地把名字给换掉,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日本历史上的不少大人物都换过不少名字。 丰臣秀吉的原用名是木下藤吉郎。 随后换成了羽柴秀吉,最后又被天皇赐姓“丰臣”,最终改名成“丰臣秀吉”。 听完绪方的这通感慨后,间宫微笑着接话道: “这也算是我们主公将千成葫芦作为我们葫芦屋的标志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主公他们家族恰好与丰臣秀吉的原用名同姓。” “而我们主公恰好也相当崇拜丰臣秀吉。” “丰臣秀吉出身如此低微,却完成了如此了不得的霸业,这让主公她非常感动且受鼓舞。” “为了以示自己对丰臣秀吉的崇拜、彰显自己这个‘木下’将向二百余年前的‘木下’学习的志气,再加上本就喜欢葫芦,所以主公选用千成葫芦做我们葫芦屋的标志。” “为了向丰臣秀吉学习,主公她还曾经闹出过要改姓,改成‘羽柴’的闹剧呢……” “当时小琳说她要改姓时,我足足数落了她近半个时辰才让她打消掉这种荒谬的念头……”源一一边接话着,一边苦笑着摇了摇头…… …… …… 端着碗筷回到厨房,取来一瓢水随意地清洗了下碗筷、将碗筷放回到专门放众人碗筷的竹篮里面后,牧村便快步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后,牧村便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耗竭了一般,呈“大”字型仰躺在榻榻米上。 “龙吗……” 望着顶上的天花板,牧村的右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探了自己的后背…… “近乐大人……”牧村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您当年把‘赤龙’纹给了我……绝对是看走眼了啊……纹个缩头乌龟给我还差不多……” …… …… 当日午前—— 葫芦屋根据地,大门处。 “绪方君。”间宫朝身前已经穿戴整齐、戴好了斗笠的绪方轻声道,“你真的要现在就走、不再在我们这儿多待一会吗?” “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绪方微微一笑,“我已没有再在这里多待的理由与动力。” 绪方之所以会大老远跑来葫芦屋这里来做客,就只为2个目的而已。 一:向木下源一请教是否存在自由进入无我境界的方法。 二:向木下源一讨教,看清自己与“天下无双”之间的差距有多少。 而现在这2个目的都已达成,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待在这葫芦屋了。 更何况——绪方现在和木下琳的关系……很微妙。 据间宫他们所说,葫芦屋的一日三餐都是木下琳负责。 同时在差不多半个时辰前从源一那听说了——有一次牧村惹琳生气了,为了惩罚牧村,牧村连续3天在自己的饭菜里面发现以鼻屎为主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直到牧村向琳道歉后,他才终于得以不用再吃鼻屎…… 牧村在事后才知道这些鼻屎是源一、间宫、浅井、岛田4人轮流挖给琳使用的…… 这让绪方更加不敢待在葫芦屋了…… 继续待在葫芦屋的话,说不定就要吃到鼻屎了…… 为了不吃到鼻屎,绪方特地选择在吃今天的午饭之前离开葫芦屋…… 因为绪方的离开很突然,没有事先通知任何人,只有源一和间宫二人前来给绪方送行。 “努力修行吧,绪方君。” 源一没有跟绪方说什么“路上小心”之类的话。 “作为临别礼物,我告诉你一个在源之呼吸还没有练至巅峰时的一个进入无我境界的小诀窍吧。” “绪方君,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当初进入无我境界的那一刻。” “是不是一心想着求胜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绪方回想了一下自己当初进无我境界的那一刻——还真的如源一所说的那样,当初在进入无我境界时,他一心想着要赢、要赢过这一百多名武士、取下松平源内的狗头。 “在源之呼吸还没练至顶峰时进入无我境界的小窍门就是——让自己的心里头只想着一件事情。” “一心想着求胜。” “一心想着活下去。” “一心想着要保护好某个人。” “总之就是让自己的心里头只想着一件事情。” “在心里头只念着一件事情、再加上有源之呼吸的从旁辅助,就能更加容易地进入无我境界。” 说到这,源一面露回忆状。 “我当年第一次进无我境界时,也是一心想着要赢。” “在对胜利的疯狂渴求中,我首次进入了无我境界,最终反败为胜。” 绪方默默地将源一刚才给他的这番指导记下。然后郑重地向源一行礼道谢。 向源一道谢过后,站在绪方身旁的间宫此时朝绪方说道: “绪方君,需要我送你下山吗?” “不必了,我记得下山的道路。” “那等下山后,你去山下的那个村子,就是那个充当我们葫芦屋的前哨基地的村子里,跟那里的村民说‘逢间宫之命前来领马’,他们就会把你昨天所骑的马归还给你了。” “嗯?”绪方挑了挑眉,“你打算把那匹马送我吗?” “就当作临别礼物了。”间宫耸了耸肩,“反正马匹对于我们葫芦屋来说,并不是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 “……多谢了。”绪方也不多做矫情,直接点头道谢着。 道谢过后,绪方发出半开玩笑的感慨: “真是欠了你们葫芦屋不少的人情啊……” 若没有间宫和牧村的相助,绪方还真没那么容易离开蝶岛那个破地方。 在离开蝶岛后,自己也一直在受葫芦屋大大小小的帮助。 先是从间宫他们那学到马匹的骑乘方法,随后今日又得到了源一的亲自指导。 不说这些大的帮助,小的帮助也有不少,比如——从昨晚到现在,绪方已经白吃了葫芦屋的2顿饭了。 受了葫芦屋这么多的帮助,都让绪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虽然和木下琳之间的关系目前闹得很僵,但和木下琳之间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所以绪方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记恨上整个葫芦屋。 更何况和葫芦屋目前给他提供的帮助相比,与木下琳之间的这小小过节还真算不得上什么。 “互帮互助而已。”间宫轻笑了几声。 绪方将头顶的斗笠稍微压低了些,提了提腰间的大释天和大自在。 “那么——我就先行一步了。有缘再见了。” “说不定很快就能再见了。”间宫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在今天吃早餐、向主公汇报完在蝶岛上的所见所闻后,主公便定好了下一步的行动:前往京都寻找和世、和直这对师徒。” 听完间宫的这一句话,绪方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他早就料到了葫芦屋的人肯定也会来找这对神秘的师徒。 葫芦屋这些年一直在调查“不死”,不可能放过这对说不定会知道很多事情的师徒。 “那你们也好好努力吧。”绪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们寻找这对师徒的难度可比我大得多啊,你们不像我——拥有这对师徒的药方。” “关于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间宫的脸上浮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我们也有我们的线索。” “线索?” “至于是什么样的线索就容我保密了。” “我倒不在意你们的线索是什么,只要别是来跟踪我就行。” “我们才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 …… …… 跟间宫最后说了几句玩笑后,绪方不带任何的迟疑,不带任何的犹豫地朝山下走去。 一直走到源一和间宫二人的身影彻底从他的视野范围内消失、看不见葫芦屋的根据地后,绪方才缓缓停下了脚步。 绪方仰起头,朝自己目前所处的这座大山的山顶望去。 葫芦屋的根据第坐落在半山腰,因此绪方现在也正好处于山腰的位置。 站在山腰、抬头一望便能看到那直直刺向天空的山头。 绪方目前所站的这座山虽高——但并不是这片区域最高的。 绪方放眼望去,能看到不远处那座山——它的高度远在绪方脚下的这座山之上。 但这座山仍旧不是最高的。 位于它旁边的那座山才是目前绪方视野范围内最高的那座山。 ——在更遥远的地方……肯定有别的山比这座山还高吧…… 源一今天早上跟他所说的话,此时在绪方的脑海中回响起来。 虽然已经过去了近1个多时辰了,但是源一大人和他所说的这句话绪方仍旧言犹在耳。 (虽说天有万里宽;剑只三尺长,即使纵使穷尽一生也斩不开苍穹,但也可在这小小的三尺方寸之地内体会到变强的喜悦。不要去追求什么天下无双,只想着努力、享受着努力的过程便可) 源一跟他所说的这句话在他脑海中重新回响了一遍后,绪方长出了一口浊气。 随后,一抹淡淡的浅笑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慢慢来吧……” 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这般轻声嘟囔了一句后,绪方重新迈开双脚,大步地朝山下走去…… 第274章 上洛!(下) 在绪方离开葫芦屋后没多久—— “小琳!小琳!” 源一站在某间房间的纸拉门前,大声地喊着。 “干什么……?!”纸拉门后传来不耐的女声。 随着纸拉门的拉开,木下琳的那张带着浓郁烦躁之色的脸出现在了源一的眼前。 “绪方君他已经离开了。” “……哦。”得知绪方离开,木下琳只一脸冷淡地应了声“哦”,“他现在走了正好,我可以少煮一个人的饭。” 源一用复杂的目光看了木下琳一眼。 随后长长叹了口气,朝琳轻声说道: “……今天早上你和绪方君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其详细经过我已经了解了。” “琳……你之所以会对绪方君恶言相向,一直对绪方摆臭脸,是因为……你嫉妒他能够仅凭我的秘籍就掌握无我二刀流——我说得对吧?” 源一的这番话的话音落下后,琳没有立即回应源一的这个问题。 只沉默着。 但琳的这种沉默,已经算是变相回答源一的这一问题了。 “……小琳。”源一再次叹了口气,“类似的话,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你自幼时起便一直承受的种种磨难,我都有看在眼里,也理解你的苦衷。” “但你这自尊心过高的这个性格,真的得改改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是世间的真理。” “嫉妒他人——这是最无聊、最蠢的事情。” “更何况,你的天赋已经很高了,真的没有必要再去嫉妒绪方……” 源一的话还没有说完,刚才一直没有出声的琳突然发出了一声咆哮: “不要再说了!!” 琳的这声咆哮直接打断了源一的话头。 话头被打断后,源一也乖乖地听从琳的话,紧闭着说话,不再说话,只默默地盯着琳她那因愤怒而涨红的脸看。 琳连喘数口粗气,才渐渐让自己的呼吸重新平缓下来。 随着呼吸的平缓,琳的情绪也渐渐得以重返平静与稳定。 在情绪稳定下来后—— “……对不起……我刚才……说了失礼的话……” 琳把头和双肩垂得低低的,向源一道歉着。 因琳把头垂得低低的缘故,源一现在只能看到琳头顶的发旋。 琳此时的模样,像极了做错事、祈求长辈原谅的委屈巴巴的小孩。 “唉……小琳你也就做错事了一定会道歉这一点还算可爱了……行了,不说这个话题了。” 说罢,源一再次轻叹了口气。 就在源一打算转身离去时,琳突然叫住了源一。 “伯公……您来得正好,可以帮我去告知大家来佛堂集合吗?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宣布。” …… …… 大概小半炷香之后—— 接到琳的突然召集后,葫芦屋的众人立即朝佛堂赶去。 在众人来齐后,端坐在那根千成葫芦马印之下的琳便立即朝众人说道: “大家!我们接下来要去京都一趟!” “京都?”牧村率先挑了挑眉,“我们去京都做什么?” “当然是去找和世、和直这对师徒了。”琳一脸平静地说道,“这对师徒身为制造出蝶岛骚乱的最大嫌疑者,其身上说不定掌握着不少有趣的情报。” “我们葫芦屋调查‘不死’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了这么一点可靠的线索,所以不论如何都不能将其放过!” 间宫和牧村回来后,便立即向葫芦屋的所有人汇报了他们在蝶岛的所有见闻。 所以葫芦屋目前的所有人都已知道蝶岛真的有怎么杀也杀不死的“不死人”,以及何为“不死毒”。 知道了和世、和直这对可疑师徒的存在。 也知道了绪方的体内现在有“不死毒”潜伏着,处于随时都可能会死的状态;知道绪方此次前往京都找那2名医生也是为了找到能够清除自己体内不死毒的方法。 “……那我们要怎么去找这对师徒?”浅井微微皱起眉头,“一刀斋的手上,好歹有着2张这对师徒所写的药方,可以此为线索展开搜寻。” “而我们除了知道这对师徒的名字、有京都口音之外,可什么线索都没有啊。而这对师徒所用的名字还极有可能是假名。” “关于线索……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那个绪方他有他的线索,我们也有我们的线索。” 琳的话音刚落,坐在其底下的间宫便淡淡道: “我有瞄过一眼绪方君手上的那2张药方。” 间宫的这句话的话音刚落,一旁的牧村便一脸惊讶地反问道: “你什么时候看过绪方老兄他手中的那2张药方的?” “绪方君体内的不死毒刚刚被压制住,掏出这2张药方、询问近之助能否转赠给他的时候。”间宫轻声道,“我当时刚好就站在绪方君的旁边,也幸好这2张药方的字都够大,所以勉强看清了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寻常人可能没法在里面发现什么奥妙。” “但因为我曾经在越前地区学习过一点南蛮医术,所以我从这2张药方中看出了一点猫腻。” “这对师徒所写的这2张药方中,大量涉及到南蛮的医术。” “所以——这对师徒不仅是汉方医,同时也是兰方医,并且在南蛮医术上的造诣并不低。” “懂得南蛮医术的医生可不多。即使是京都这样的大都市,懂得南蛮医术的人也寥寥无几。” “很快就能查到在京都哪些医生懂得南蛮的医术。” “……原来如此。”浅井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样一来,的确是很快就能找到最有可能是这对可疑师徒的人都有谁。” “我们3天后就上洛!” 琳直截了当地朝他们宣布着。 “难得碰到一条算是相当可靠的线索,这次行动很重要!” “所以这一次我们主力尽出!” “除了九郎和伯公之外,其他人都随我上洛!” “等等!”琳的话音刚落,牧村便率先高喊道,“除了间宫和源一大人之外都上洛?那也就是说——我也要去京都吗?” “当然。”琳点了点头。 “为什么间宫他不用去?” “因为九郎他从今年年初开始便一直在忙,是时候该让九郎他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也是从今年年初开始就一直在忙啊,蝶岛是我同间宫一起去的,为什么间宫可以休息,而我还要去京都?” “因为你曾经在京都当过差,是我们这里所有人中对京都最熟悉的人,所以不论如何你都要同行。”琳的脸上已出现了不耐之色,“不许再有异议!再说半句废话的话,就等着在今晚的饭中看到鼻屎吧!” “是……”原本还气势汹汹提出异议的牧村,默默地原本高高昂起的头又缩了回去。 “九郎。”琳把目光扫向间宫,“好好看家。” “是!” “去京都找那2名医生吗……”岛田喃喃道,“绪方大人他去京都也是为了找那2名医生吧?那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很容易和绪方大人他碰上?” “碰上就碰上。怕什么!”琳不假思索地说道,“他按他自己的方法去找,我们按我们的方法去找,我们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各干各的。” “话说回来——”浅井此时突然双手抱胸说道,“我们是不是不该让那个一刀斋就这么走了?” “为何这么说?”坐在浅井对面的间宫反问道。 “因为那个一刀斋的体内不是有那个什么不死毒吗?” “把一刀斋留下,研究研究他这副被不死毒侵蚀的身体,说不定能套到一些和‘不死’有关的情报。” “浅井……”间宫苦笑道,“你这话说得容易,但做起来就没有这么容易了。最简单的一个问题——你要怎么留下绪方君?” “……那家伙的实力不容小觑。”端坐在千成葫芦马印下的琳轻声道,“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这始终是事实。在没有伯公帮忙的情况下,即使我们几个一起上前围攻,可能也要付出不少死伤才能拿下他。” “而且就算我们成功拿下了他,我们这边也没有那种能够研究人体的人才。” “间宫前辈刚才不是说他曾经在越前地区学过医术吗?”岛田问道。 “我也只是略懂而已,研究人体这种事情我可干不来。” “好了!”琳连鼓两下掌,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闲话就说到这吧!除了九郎和伯公之外的所有人下去后都给我进行远行的准备!3天后我们就上洛!” …… …… 在琳宣布解散后,牧村、浅井、岛田3人并排走在返回各自房间的路上。 “……间宫和源一大人都留守尾张,我有些不安。”走在最中间的浅井冷不丁地突然这般说道。 浅井的话音刚落,一旁的牧村便缓缓地点了点头: “巧了,我的感想和你一模一样。” “主公虽然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合格的领导者,但是……”牧村长叹了一声,“有的时候,真的是太小孩子气了些……不过这也不能怪主公……毕竟主公今年也才19岁,还亟待磨练……” “我们葫芦屋之所以能发展成今天这种规模,都是多亏了有间宫这个能胜任所有工作的怪物,以及拥有广大人脉、绝对实力的源一大人坐阵。” “整个葫芦屋也只有他们两个能够镇住孩子气爆发的主公。” “此次上洛,这2人都不会同行……想不让人感到不安都不行啊……” “……你错了。牧村。”一向表情不多的浅井,此时仍旧摆着一副毫无表情的模样,“我感到不安的事情和你不一样。” “主公的确有时候太孩子气了些。” “但能让主公的孩子气爆发的时候并不多。” “绝大部分时候,主公她都是一个合格的、令人尊敬的领导者。我从不担心主公会出什么岔子。而事实上主公也从没有在紧要关头中犯过什么错误。” “我感到不安的事情是——负责此次行动的人中有你牧村,却没有间宫和源一大人同行。” “间宫和源一大人的‘得力程度’,能弥补掉你的‘添麻烦程度’。” “现在没有他们2个同行、把你给镇住,让我非常担心你又会在此次任务中给大伙惹来非常多的麻烦。” 浅井的这番话毫不留情面。 但牧村像是早就听习惯了浅井这种毫不留情面的讲话方式一般,并没有对浅井刚才的这番话动怒。 只耸了耸肩,微笑道: “你是担心我会在此次任务中惹麻烦出来吗?” “没错。”浅井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老爱多管闲事的你,是我们中最擅长惹麻烦的人,很多原本很容易的任务,都因为你的缘故而一下子变艰难了起来。” “牧村,算我拜托你了——此次上洛,请你尽量安分一些。不要再给大伙惹一堆本不必要的麻烦出来了。” “我只想痛快地完成此次任务,然后顺利地回尾张睡大觉。” “好、好、好。”牧村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我知道了,我会如你所愿地尽量安分些的。” …… …… 吃饭、睡觉、问路、赶路——这便是绪方这些天的日常。 虽然胯下的那匹马只是普通的驮马,但它的存在着实让绪方的这趟旅程轻松许多。 虽说尾张和京都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这样一边问路、一边赶路也着实还是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绪方没有特意去数自己前往京都的这一路上花了多少日的时间。 只记得天气越来越热。 刚出发时,一到夜里即使披着羽织也仍会感到有些寒冷。 而渐渐的,从夜里不再感到寒冷,慢慢变为了连羽织都不用再披了。 高悬穹顶的太阳所散发出来的热量越来越惊人。 对付这高温,绪方仅能做的反抗便只有——将自己那件浅葱色的羽织收起,并用束袖带将自己这件深蓝色和服的衣袖扎起。 在不知不觉中,绪方距离京都只剩下咫尺之遥…… …… …… 在绪方距离京都仅剩咫尺之遥时—— 距离京都也同样不远的某地。 “长谷川大人……大伙都累了,我们还是早点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吧。” “……今井,去告诉所有人——再坚持坚持,前方有个叫‘新日’的村子,我们今晚就去那里过夜,在那里度过一夜后,明早再启程前往京都。” 第275章 天明大火的受害者 “京都啊?” 绪方现在正在向一名恰好与他相对而行的路人问着路。 “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 这名路人朝他脚下一指。 “一直走、一直走,然后你就能看到一座名叫‘新日’的村子。” “经过新日村再接着往西走你就能看到京都了。” “感谢!”向这名路人作了个深鞠躬以示感谢后,绪方重新翻身上马。 遵照着这名路人的指示,绪方策马沿着脚下的这条土路一直往前奔去。 花了近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后,缕缕炊烟缓缓映在了绪方的眼帘。 发现这缕缕炊烟后,绪方赶忙再次用后脚跟轻磕了下马腹,驱使着胯下的马奔得再快一些。 这缕缕炊烟之下,是一座规模还算大的村落。 这个村落的村民们似乎并不讨厌外人。 在见着策马朝他们这儿奔来的绪方后,几名刚好正聚在村落口闲聊的老大爷还十分热情地欢迎绪方入村。 绪方询问了下这几名老大爷,确认了这座村子便是新日村、离开新日村往北再走一段距离便能抵达京都后,绪方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 现在已是黄昏之分,太阳已快要沉入地平线了。 望着快要从地平线处消失的太阳,绪方暗下决定:今夜就在这座新日村过夜了。 自尾张赶往京都的这一路上,绪方从没有走过夜路。 在这样的古代社会,野外可没有什么照明设施。 夜晚的野外就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 走夜路既没有效率,又危险,与其浪费体力去走夜路,倒不如好好休息,留足体力好在第二日白天的时候多赶点路。 所以在前往京都的这些日子里,绪方一直都是一到夜晚就乖乖休息,从不赶夜路。 …… …… 绪方牵着他的马,缓步走在新日村中。 放眼望去,能看到打着各种招牌的旅店。 望着这些打着各种招牌的旅店,绪方暗道着: ——还真如刚才村口处的那几个老大爷所说的一样,这个村子是发展旅游业的…… 刚才在跟村口处的那几个原本正闲聊的老大爷确认了此地是否是新日村、离开新日村向西是否能到达京都后,绪方跟这几名大爷随意地闲聊了几句。 据那几名大爷所说——这座新日村原本只是普通的农村而已。 但在大概8年前,上任了一名新村长。 而这名新村长相当地有才能,他敏锐地看出了他们新日村最大的优势——离京都很近。 京都作为日本最大的城市之一,每天前往京都的游商、旅人不知凡几。 因此,他们新日村的这名新村长鼓励村民们开设旅店。 在新村长的带头与鼓励下,一些有余力开设旅店的村民纷纷开起了旅店。 而新日村的这名新村长的这“发展旅游业”的政策也颇有成效。 每天都有许多人来不及在天黑之前抵达京都,但又不想走夜路——对于这些人来说,开设有大量便宜旅店的新日村就是最好的去处。 因此自在新村长的领头下搞起“旅游业”后,新日村变得比以前要稍微富裕些了。 不过也不知是何原因,绪方走进村内的每一家旅店,都被告知“客满了”。 听着这一声接一声的“客满了”,绪方的心也慢慢变得沉重了起来…… 就在绪方开始怀疑自己今晚可能要在一处遍地旅店的地方以地为床睡觉时,一名好心的老婆婆朝绪方说道: “武士大人,您在找还有空房的旅馆对吗?” 绪方点了点头。 “那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这名老婆婆朝他身后一指,“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底,能看到一间招牌为‘和’的旅馆,那是糕婆婆的旅馆,糕婆婆的旅馆应该还有空房。” “糕婆婆?” “那是我们对那旅馆的老板娘的昵称。”老婆婆微微一笑,“因为她非常喜欢吃她故乡草津的特产——姥姥饼,所以我们都喜欢叫她‘糕婆婆’。” 跟这名热心的老婆婆告别后,绪方沿着这名老婆婆刚才所指的方向一路走到底。 在道路最尽头处,坐落着一间有2层楼高、但占地面积还算可以、挂着“和”字招牌的宅邸。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怎么总感觉这旅店很冷清的样子啊…… 绪方一面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面缓缓拉开了这间旅馆的大门。 旅馆内有点着几根蜡烛,所以光线还算明亮。 绪方刚想大喊一声“有人吗”,他便听到了旅馆的深处传来了“噔噔噔”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没一会的功夫,一名身材有些矮小的老婆婆出现在了绪方的眼前。 老婆婆的身上穿着一件已经严重褪色的淡红色和服,脚上穿着一双同样可以看出使用年份已不算短的白色袜子。 虽然身上穿的衣服已经很旧了,但不论是身上的和服还是脚上的袜子都相当地整齐、干净。 这名老婆婆喜笑颜开地朝绪方迎上来。 在看清绪方的脸后,这名老婆婆似乎笑得更加开心了。 “嚯嚯嚯嚯~~”这名老婆婆掩嘴笑道,“今天新上门的客人是年轻的帅小伙啊,婆婆我今天的运气可真好啊。” “晚上好,你应该就是糕婆婆吧?”对于糕婆婆刚才的那通别开生面的开场白,绪方不禁莞尔。 “嚯嚯嚯嚯~客官你还知道婆婆我的名字啊,我可真是太高兴了。客官您是要在这里吃晚饭,还是要住宿呢?” “你们这里还提供食物的啊?那我既要吃晚饭,又要住宿。” “好嘞!” 糕婆婆迅速报出了一个价。 价格还算便宜,因此绪方极其痛快地答应了。 在糕婆婆的引路下,绪方提着他那数量并不算多的行李登上了这间旅馆的二楼。 这间旅馆共有2层楼,每层楼的功能各不相同——一楼是餐厅,二楼是旅馆。 食宿一体——这旅馆的功能算是很齐全了。 但在随糕婆婆登上旅馆的2楼后,绪方惊奇地发现——这间旅馆似乎目前只有他这一个客人。 走在前头的糕婆婆似乎发现了身后绪方脸上的惑色,微笑着轻声道: “客官,你在疑惑这里为什么没客人,对吧?”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毕竟本店坐落的位置较偏僻,所以生意一向很一般啊。” 尽管糕婆婆的这番话是微笑着说出的,但绪方还是听出了糕婆婆的这番话中掺杂了几分失落之色…… …… …… 在自己的房间内放好行李后,绪方跟着糕婆婆回到了1楼,准备享用今天的晚饭。 这间旅馆能提供的菜色并不多,都只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而已。 虽然提供的菜都只是普通的家常菜,但糕婆婆的手艺相当棒,即使只是普通的家常菜,绪方也仍旧吃得津津有味。 因为只有绪方这一个客人,这间旅馆目前仅有绪方和糕婆婆二人。 在将绪方所点的菜全数端上来后,糕婆婆便笑呵呵地端着几块造型颇为奇特的糕点朝绪方走来。 “客官,来。请用。” “我没点这个啊……” “是婆婆我请您吃的。”糕婆婆掩嘴笑道,“这是我故乡——近江草津的特产:姥姥饼。” “是我最爱吃的东西。” “也是我爱和客人们分享的东西。” “今天难得来了个年轻帅气的客人,所以请你吃一点!来,快吃吧!” “帅气什么的,谈不上啦……”绪方面露无奈。 “我觉得客官你很帅哦。”糕婆婆似乎很喜欢掩嘴笑,“即使一大把年纪了,我还是很喜欢看年轻的帅小伙。” “这一点倒和外子很像呢。” “外子他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还很喜欢看漂亮的年轻女孩。” “一见到漂亮的年轻女孩,就盯着人家的后脖颈以及人家没有穿足袋的光脚猛看。” 糕婆婆如此热情,让绪方相当难拒绝。 端起糕婆婆递来的这个名为“姥姥饼”的糕点后,绪方并没有急着将其塞入口中,而是先上下打量了数遍。 ——年糕吗…… 简单地上下打量了数遍后,绪方发现这姥姥饼似乎就只是奇形怪状般的年糕。 现在年糕的外面包一层红豆沙,然后又在红豆沙上放一块白色年糕。 其大小刚好足够绪方一口一个。 将手中的姥姥饼直接扔入口中,甜味立即充溢着绪方的整个口腔。 “二百多年前,六角义贤被织田信长攻灭之时,六角义贤将重孙托付给了乳母。” “乳母在自己的故乡制作年糕饼,并在干线街道上贩卖,由此养活六角义贤的重孙。” “因为这糕点像极了乳母的乳汁,所以人称‘姥姥饼’……” 在绪方正咀嚼着口腔中的姥姥饼时,坐在绪方身旁的糕婆婆絮絮叨叨地跟绪方介绍着这姥姥饼的历史。 绪方对于姥姥饼的历史一点兴趣也没有。 但又不忍心去打断糕婆婆的话,或是面露明显的不耐烦之色。 毕竟他挺喜欢这热情的糕婆婆的,因此为了不伤糕婆婆的心,绪方选择耐着性子,摆出一副很感兴趣、很认真听的模样,一边听着糕婆婆的“历史课”,一边时不时地点着头。 …… …… 就在绪方静静地听糕婆婆讲历史课时—— “长谷川大人,我们到了,这里应该就是新日村了。啧……时间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足够的旅店了。” “总之先一间间地找过去吧。有个凑活着能住的地方便行。” …… …… 在终于讲够了姥姥饼的历史后,糕婆婆的话锋一转: “客官,你是出云人对吧?” 绪方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 “因为婆婆我曾经接待过几名出云出身的客人,所以我一下子就从你的口音听出你是出云人了。” “对了,客官,容我冒昧一问——您这儿是胎记吗?”糕婆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脖颈处。 “嗯。”绪方摸了摸自己左脖颈处的那片深紫色的皮肉,“没错,这是我的胎记。幸好这胎记是长在我脖颈,若是长我脸上,我就毁容了。” 糕婆婆所指的地方,自然正是不死毒潜伏的地方。 不死毒潜伏的地方——也就是绪方的左脖颈处的皮肉仍旧是一片深紫色。 这已经不是绪方第一次被人询问他的左脖颈怎么回事了。 而绪方现在也已经摸索出了针对这些问题的最好回答了——这些是胎记。 糕婆婆望着绪方脖颈处的这片片深紫色,目露回忆之色: “真怀念啊……我儿子的脖子上也有胎记,不过他的胎记是红色的,面积也没这么大……” 将目光从绪方的脖颈收回后,糕婆婆接着朝绪方问道: “你大老远地从出云跑到京都这儿,应该是为了来参加祇园祭吧?” “啊?”听到糕婆婆的这个问题,绪方先是稍稍一愣,随后迅速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哦,嗯。对,没错。我是来参加祇园祭的。” 他来京都的真实目的不太方便和糕婆婆诉说,所以绪方决定直接瞎说,来糊弄糊弄糕婆婆。 “那你来得可真是太及时了。”糕婆婆掩嘴笑道,“今天已是7月16日,明天可是祇园祭最热闹的时候。” “客官您若是晚上一天,就赶不上最热闹的明日了。” 绪方对于祇园祭并不怎么了解,连明日为什么会是祇园祭最热闹的一天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毕竟他来京都可不是为了来参加祇园祭的。 所以对于糕婆婆刚才的这些话,绪方只是微微一笑,连说着“是啊,真是太幸运了”之类的敷衍的话。 “明天这里我也要关店一天了。” 糕婆婆的脸上浮现出浓郁的憧憬之色。 “明天是祇园祭最热闹的一天,我不能不去凑个热闹。” “嚯嚯嚯~真是期待明日啊。” “只可惜没人同行啊,搞得我都不敢玩得太过了啊。” “嗯?”绪方挑了挑眉,“糕婆婆,就你一个人去吗?” “当然。毕竟我已经没家人了嘛。” 错愕攀上了绪方的脸颊。 “外子在3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外子去世后,我本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儿媳,以及一个孙子。” “但是……在2年前的某一天,他们一家三口一起进京都买东西。” “而那天……发生了天明大火……” 第276章 京都,血雨腥风 “我连他们3个的尸首都找不到,连他们到底是被烧死的,还是被烟给闷死的都不知道……” “从那之后便只剩下我一人经营这家旅馆了。” “……抱歉。”绪方面露浓郁的歉意。 “嚯嚯嚯嚯~~”糕婆婆轻笑了几声,“不需要道歉哦,我早就释怀了。” “人本就固有一死。” “我只是十分好运地晚死了一些而已。” “虽然外子、儿子、儿媳、孙子都不在了,偶尔会感到些寂寞,但我现在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每天都有姥姥糕可以吃。” “时不时地还会有小惊喜出现。” “就比如今天——如果我昨天死了,我今天就碰不上你这个年轻的帅小伙了。” “只要继续活着,就能时不时地体会到这种小小的惊喜。”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是很想再活它个几十年的哦。” “哎呀,我是不是话太多了些?是不是影响到你吃饭了?” 糕婆婆的脸上的微笑浮出了几分歉意。 “以前就有客官埋怨过我打扰到他们吃饭了……” “没有的事。”绪方摇了摇头,“并没有影响到我吃饭。” 说到这,绪方顿了顿。 在沉默了一会后,微笑着放在桌边的那几个姥姥糕努了努下巴。 “糕婆婆,你们老家还有什么特产吗?” “哦?客官你对这个感兴趣。” “我对于美食其实一直都挺有兴趣,多跟我讲讲你们老家的美食吧。” “嚯嚯嚯嚯~~真高兴啊,我已经好久没有碰到像客官你这样主动向我请教我故乡美食的客人了。” “不过我一个一个介绍的话,可能要讲很长一段时间哦。” “没关系。”绪方摆了摆手,“我有足足一个晚上的时间来和你聊天。” “嚯嚯嚯嚯~~”糕婆婆投向绪方的目光微微闪烁,“客官您可真温柔啊……好嘞!那我就一样一样地给你介绍吧!” 就在糕婆婆正准备一样一样地给绪方介绍她家乡的美食时—— 喀啦啦啦…… 旅馆的大门被缓缓拉开。 “请问您这儿还有空房吗?” 一道中气十足、充满磁性的中年男声自被拉开的大门处响起。 听到这道耳熟的声音,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 猛地循声猛地转头朝旅馆的大门处望去。 旅馆的大门处,站着大量身穿特殊黑色制服的武士。 站在最前排的那名中年人面带英气,浑身正气——正是有段时间没见的长谷川平藏。 而以长谷川平藏为首的几人挡住了绪方的视线,因此绪方没能看清这长谷川平藏的身后到底还站着多少名部下。 但据自己的目测,长谷川平藏身旁、身后的官差数量,最起码也在20人以上。 见着长谷川平藏后,绪方下意识地抬手朝放在自己身侧榻榻米上的大释天与大自在探去。 但手才刚刚伸出,绪方便猛地想起了什么。 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糕婆婆后,绪方将本已探向自己的刀的手又缩了回来。 长谷川平藏也是这般。 长谷川平藏与他身旁的今井等干部认出绪方后,也下意识地将手探向左腰间的刀。 但手才刚刚抬起,长谷川平藏便看了一眼糕婆婆——随后像绪方那样将手又缩了回去。 同时向身旁的今井等人打手势,示意他们不要紧张,更不要拔刀。 没有注意到绪方和长谷川他们的这些小动作的糕婆婆满面激动。 “嚯嚯嚯嚯~~今天婆婆我可真是幸运啊,有这么多客人光顾。” “本店还有空房哦,不过房间的数量有些不够,可能不够你们全部人入住。” “没关系。”长谷川摇了摇头,“我们可以几个人挤一间房。只要有个可以过夜的地方就够了。” “好嘞!对了——请问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 “方便的话,要在这里用膳吗?” “……那就有劳了。” …… …… 在长谷川平藏领着他的这堆部下进屋时,绪方特意数了数长谷川平藏等人的人数——包括长谷川平藏在内,共有23人。 人数比上次在龙野藩追击木下琳那会要少上许多。 “那个……客官。”糕婆婆面露歉意地朝绪方说道,“不好意思,请问您介意这些客人坐到您的旁边吗?” “不介意。”绪方微笑道,“多几个人来陪我聊聊倒也不错。” 见绪方同意,糕婆婆立即喜笑颜开。 而前来坐到绪方身侧的人,也不出绪方所料——是长谷川平藏。 长谷川平藏领着他的几名部下坐在了绪方的旁边。 长谷川他们人数虽多,但挤一挤的话,倒也能在1楼的餐厅这儿勉强全数坐下。 糕婆婆很快就准备好了长谷川所点的菜肴并将其全数端了上来。 即使是糕婆婆这样的乡野村姑,也看得出来长谷川等人是官差——毕竟除了官差之外,不会再有人身着这种整齐划一的制服。 按捺不住自己好奇心的糕婆婆,忍不住询问着长谷川等人的身份。 而长谷川也不做任何的隐瞒,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们是哪个官署的官差,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得知这帮人是火付盗贼改的官差、眼前的这名中年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长谷川平藏后,糕婆婆面露惊喜之色。 “您就是‘今大冈’长谷川平藏大人啊!” “没想到婆婆您竟然知道在下啊……”长谷川微微一笑。 “当然!京都的那帮说书人,可是总是在说你的故事啊!” “我记得长谷川大人您所统辖的官署专门缉查盗窃犯和纵火犯,对吧?” “没错。”长谷川点了点头。 “在缉查盗窃犯和纵火犯的同时,也时不时地抓抓杀人犯。”坐在一旁的绪方此时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接话着。 “那么!请问您此次率人前来此地,是来调查天明大火的吗?” 因为情绪激动的缘故,糕婆婆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朝长谷川所在的方向前倾。 “嗯?”听到糕婆婆这没头没尾的问题,长谷川直接愣住了。 过了一会、回过神来后,长谷川苦笑着摇了摇头。 “抱歉,我此次前来贵地,并不是来调查天明大火的。” “天明大火已经是2年前的事情了。” “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无从查起。” “而且——天明大火早就已经定案了。” “是市郊的一座空房因不明原因起火而导致的惨案。” “所以也没有什么好调查的了。” 糕婆婆的脸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失落之色。 “可、可是……我听说那场大火灾是人为的……” “婆婆……”长谷川苦笑了起来,“这些道听途说的谣言当不得真。” “这也是常有的事情了,每次一出了什么大案,市井之间就会流传起各种各样的传闻。” “这些传闻基本都只是人们在茶余饭后杜撰出来的。” “所以婆婆你还是以幕府的通告为准,少听这些不知出处的传言。” “……说得也是啊。”糕婆婆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微笑。 不过糕婆婆的这抹微笑却带了几分……牵强的色彩在内。 “就算真的要查,过去了2年的时间,也查不到什么东西了……” “啊,就在这时。”嘴里塞了半个姥姥糕的绪方突然轻声道,“糕婆婆。我现在才发现——这姥姥糕所包着的红豆沙挺多的呢,甜甜的,真好吃。” “是啊。”听到绪方的这句话,糕婆婆的双眼重新焕发出了些许神采,“我这里的姥姥糕是最正宗的姥姥糕,多吃一点吧。” “长谷川大人。”绪方将桌上的一块姥姥糕朝长谷川递去,“别只顾着说话,一起来吃一点这姥姥糕吧,味道挺不错的。” 在说道“别只顾着说话”这句话时,绪方特地加重了语气。 听出绪方是话里有话后,长谷川的双眼微微一眯。 道了一声“我不客气了”之后,长谷川将绪方递来的姥姥糕塞入了口中。 在姥姥糕入口的下一瞬,长谷川的眼睛一亮。 “糕婆婆,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吧。”绪方朝糕婆婆微笑道,“跟我好好讲讲你老家——浅井草津的各种特产。” “嚯嚯嚯嚯~~好!”糕婆婆对于这个话题似乎相当地感兴趣,脸上与眼中重现亮晶晶的光芒。 “长谷川大人,有兴趣一起来听听吗?” “……可以。我刚好也对这种各地美食有些兴趣。” …… …… 与此同时—— 京都,某条巷弄之中—— “嗝……” 喝得醉醺醺的年轻武士——古贺七三郎,扶着墙、一点一点地沿着这条巷子朝前挪动着。 因正举办祇园祭的缘故,整个京都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之中。 受到这欢乐氛围的影响,古贺士今晚也稍微喝多了些。 “真难受啊……不该喝这么多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古贺的脸上并没有浮现任何的悔过之色。 为了早点回家休息,古贺选择了这条平常走得并不多的捷径。 这条捷径就只是一条普通的小巷子。 虽说只是条有些偏僻的小巷,但平日里并不是完全没有人在这条小巷中行走。 此时此刻,包括古贺在内,便有5人在这条小巷中行走着。 在墙壁的帮助下,古贺有条不紊地缓缓前行着。 就在这时——古贺突然看到前方似乎有人站着不动。 抬眸向前望去。 是一名同样腰间佩着两刀的武士。 这名武士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岔着双脚,拦在古贺的身前。 “干什么?”因喝了酒的缘故,古贺的情绪有些不稳。 古贺用明显的不耐烦语气朝身前的这名拦路的武士接着喊道。 “别挡人家的道!快让开!” 这名武士没有理会古贺的这句话。 只以……一个动作来回应古贺。 这名武士将按在左腰间打刀鞘口的左手拇指一翘,将打刀的刀刃从鞘口弹出,随后缓缓地拔刀出鞘。 打刀刀身所反射出来的寒光,稍稍照亮了这条昏暗的巷弄。 此时此刻,这条巷弄并不只有古贺和这名武士而已。 见这名武士突然拔刀,周围的其他过路人纷纷发出惊呼。 “……看来是个来找我麻烦的人啊!”面对突然拔刀的这名武士,古贺丝毫不惧。 感到酒稍微醒些了的古贺,一边将自己的打刀也缓缓拔出,一边说道: “你小子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清学馆的三席——古贺七三郎!”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来谋财,还是单纯地来害命。” “但碰上我算你倒霉!” “放马过来……” 古贺的这句“放马过来”的最后一个音节还没说出,他身前的这名武士便以远超古贺想像的速度猛地前蹬到了古贺的身前。 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挥刀朝身前的这名武士砍去。 但古贺的刀都还没来得及抬起,这名武士的刀刃就已经划开古贺的脖颈了。 大股大股的鲜血自古贺的脖颈喷出,溅满了旁边的墙壁。 一刀将古贺斩毙后,这名武士不做任何的停留,将手中的打刀朝下重重一甩,甩尽刀刃上所附着的鲜血后,快步离开了此地。 只留下那几名刚好正身处这条巷子里内的其他路人不断发出惊恐的尖叫…… …… …… 接到市民们的报案后,几名同心迅速赶到了古贺的命案现场。 望着死状奇惨的古贺,这几名同心纷纷感到胃部一阵不适。 “喂!”其中一名同心朝那几名在古贺被杀时,刚好就在现场的市民问道,“你们有看到凶手的长相吗?” 这几名市民纷纷点了点头。 见这几名市民有看到凶手的长相,这几名同心纷纷感到心中一松。 有人目击到凶手的长相——这能让他们查起案来轻松许多。 “得劳烦你们几位待会跟我们走一趟了。”另一名同心朝这几名目击者说道,“需要你们跟我们详细说清凶手的长相。” 这几名目击者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极其明显的不愿之色。 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谁也不想再在这样的深夜里去接受官府的武士们的问话。 尽管心中不愿,但这几名目击者没有一人明确出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毕竟他们也只是平时安分守己的普通老百姓而已,并没有那个胆量去忤逆官府。 就在这几名同心打算将这几名目击者带回他们的官署时,一名同样一副同心打扮的人朝他们这边跑来。 “不好了!三原区那边也出现命案了!一名平民被切开喉咙而死!” “三原区?”这几名同心纷纷发出惊呼。 三原区恰好就在此地的附近。 一股不详的预感纷纷在这几名同心的心间浮起。 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发生2场命案——他们已经好久没有遭遇过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情了…… 第277章 京之七口 绪方与长谷川等人一起静静地听了糕婆婆一晚的絮叨。 直到夜已深、糕婆婆的体力不济后,才终于结束了这主要都是糕婆婆在那讲的聊天。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绪方并没有直接铺被睡觉。 而是抱着大释天坐在窗边。 像是在等着谁。 而绪方在等待的人也并没有让绪方等太久。 没一会的功夫,门外便传来了充满磁性的中年男声: “绪方一刀斋。是我——长谷川平藏。” “直接拉门进来吧。” 哗。 纸拉门被拉开。 长谷川平藏他那并不算多么伟岸的身形出现在了绪方的视野范围之内。 长谷川是孤身前来。 不仅仅是孤身前来,而且还把他腰间的打刀解下,用右手提着。 进到绪方的房间后,长谷川便像是进到自己家一样,毫不怯懦、十分随意地走到了绪方的身前并跪坐在了绪方的跟前。 “……绪方一刀斋。”长谷川轻声道,“你似乎早就猜到我会来悄悄见你啊。” “当然。”绪方耸了耸肩,“看到我这个本该已经死在蝶岛上的人又出现在了眼前,不可能不来见见我吧?” “没想到你竟然能从蝶岛上逃出来啊……” “别说是小小的蝶岛了。”绪方轻笑了几声,“即使是陷身于黄泉地狱,我也会拼尽一切杀出来。” 说到这,绪方稍稍抓紧了些怀中的大释天。 “闲话就说到这吧,长谷川大人。” “要打要和——你挑吧。” “若是要和,我们两拨人当谁也没见过谁——我热烈欢迎。” “若是要打,把我这个贼人重新抓回牢中——我随时奉陪。” “不过若是要打的话,就先换个场地再打吧。” “糕婆婆一人经营这家旅店,挺不容易的。” “我不想在这里杀人,影响到了糕婆婆做生意。” 出现了死人——这可是经营旅馆的大忌。 若在这里开战,打坏东西暂且不论,光是死在这里的尸体,都会严重影响到糕婆婆这家旅馆的名声与生意。 说完这番话,绪方不再言语,静静地等待着长谷川给出他的答复。 长谷川用复杂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数遍。 随后—— “……我们就当谁也没见过谁吧。” 长谷川轻叹了口气。 “和你开战的话,是胜是败暂且不论。” “即使能胜,恐怕也不剩几个人能好好地站着了。” “我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任务在京都开展,不能就为了抓你一人,而导致本应完成的任务受到影响。” “原来不是因为尊敬我才决定不与我开战的吗?”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反问道。 “我的确很敬重你这个人。”长谷川轻声道,“但我毕竟是官,你是贼。公私分明——这是我一直恪守的准则。” 长谷川抓起放置在旁边榻榻米上的打刀。 就在长谷川即将离开时,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住了双脚。 “对了。绪方一刀斋。”长谷川重新转过身来,“刚才你突然塞姥姥糕给我吃,还跟我说‘别只顾着说话’,我总觉得你是话里有话——你的这些话有什么用意吗?” “……长谷川大人,你知道糕婆婆刚才为什么突然问你可否调查一下天明大火吗?” “不知道。” 绪方将糕婆婆她这原本圆满的一家人被天明大火给摧毁了的事,言简意赅地给长谷川说清。 在听完绪方的解释后,长谷川目露惊愕。 “原来是这样……” 听完绪方的解释后,长谷川立即明白了糕婆婆刚才为什么问他前来京都,是否是来调查天明大火…… “……多谢告知。” 留下这句话后,长谷川不再多做停留,径直离开了绪方的房间。 见长谷川离开后,绪方也闭上了双眼,倚靠着身后的墙壁,抱着怀里的大释天,开始睡觉。 相比起躺着睡觉,绪方现在更习惯坐着睡觉。 坐着睡觉的话,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比如有刺客来袭,他便能迅速做出回应。 虽说已经闭上眼睡下,但绪方其实是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这也是绪方在不知不觉中练就的一种技能。 以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入睡,一旦周围有什么动静就能立即察觉并醒来。 虽然周围的房间里住着以长谷川平藏为首的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但绪方仍旧毫无任何心理压力地睡得格外香甜。 长谷川也遵守了他所说的话——当作没有看见绪方,与绪方和平度过此夜。 还有任务在身的长谷川不愿因绪方而损失宝贵的部下们。 而绪方也不想平生事端,以及给糕婆婆她带来麻烦。 绪方与长谷川等人就这么度过了平静的一夜。 在天刚蒙蒙亮时,绪方便听到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这阵阵嘈杂的脚步声缓缓地从门外转移到了旅馆的大门外。 被这嘈杂的脚步声给吵醒的绪方偏转过头朝窗外看去。 长谷川一行人已骑上了各自的马匹,在糕婆婆的旅馆大门前整装待发。 目送着长谷川一行人离开后,绪方将视线收了回来,紧了紧怀中的打刀,睡起回笼觉来——长谷川等人和他的出行时间错开,彼此避开,这倒正合绪方的意。 …… …… “客官!来!这个给您!” 多睡了小半个时辰后,绪方才伸着懒腰,缓缓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糕婆婆的这家旅店,朝京都进发。 就在绪方即将离开时,糕婆婆突然叫住了他,并把几个姥姥糕递给了绪方。 “这是?” “送给你的!”糕婆婆笑着。 “啊,这……”绪方刚想礼貌性地回绝,糕婆婆便抢先一步说道: “安心收下吧!只不过是几个糕点而已!不值几个钱的!” 说到这,糕婆婆顿了顿。 随后缓缓展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 “谢谢您昨天晚上和长谷川大人他们一起陪我聊了这么久。婆婆我已经好久没试过聊这么久的天了。” “……不客气,那么——这姥姥糕我收下了。” …… …… 遥远的地平线处,已经可以隐约看到一大片模模糊糊的建筑物的影子。 站在远处的绪方远远地遥望着已经近在咫尺的京都。 得知新日村距离京都极近、即使只用步行也只需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后,绪方便将他的那匹马暂时留给糕婆婆照顾。 骑着马入京,不仅过于招摇,而且那匹马该如何在京都安置也是一个问题。 所以在进京时不骑马反而更方便些。 对于绪方的这个照顾马的请求,糕婆婆毫不犹豫地接下了。 一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孤身一人的糕婆婆,对于这种照顾动物的活儿,不仅毫不抵触,甚至还相当欢迎。 绪方现在正在绞尽脑汁。 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进入京都的方法。 绪方可没有忘记他的身份——全国特级通缉犯。 虽然被长谷川他们抓捕过一次,但他的通缉令是否已经随着他数个月前的入狱而撤销了——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在这种消息流通落后的时代,罪犯都已经落网许久了,但通缉令却还在外面挂着——这种事情并不稀奇。 绪方可不想连京都都还未进去,就在京都的外面遭遇太多的幺蛾子。 就在绪方思考着有没有什么更加保险、更加安全的入京方法之时—— “呵呵呵呵……” 身后传来一阵低笑。 “武士大人,您似乎遭遇了些麻烦呢,而您现在所遭遇的这麻烦,我说不定能帮您解决哦。” 绪方转头朝自己的身后望去。 是一名身材矮小、正咧着嘴对他笑的老人家。 绪方不禁多看了这个老人家的脸几眼。 因为这个老人家的门牙竟然缺了一颗——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哦?你知道我现在的麻烦是什么吗?” “不知如何进入京都——我说得对吧?像您这样的人,我碰到过不知多少,所以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您也是那种因各种各样的理由,而没法大摇大摆进京都的人。” 这个老头的这番话,其实就跟明说:“你是通缉犯”没有什么两样。 “你明知我是那种没法光明正大进入京都的人,也敢来找我说话啊。”绪方用戏谑的口吻说道,“老爷子你的胆量也很大嘛。” “那是自然,像我们这种走南闯北的商人,如果胆子不够大,可成不了事。” “我这人平常也没有看通缉令的习惯,所以也不知道您是何许人物——但这种事情不重要。” “不论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还是像你这样子不方便抛头露面的人,进入京都的最佳方式,都是去走‘京之七口’。” “‘京之七口’?”对京都没啥了解的绪方,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在二百年前,丰臣秀吉完成统一日本的霸业后,在京都修建起了名为‘御土居’的防御工事。” 这名缺了颗门牙的老头子朝绪方娓娓道来着。 “所谓的‘御土居’你可以理解成城墙。” “‘御土居’北起大宫,南至东寺,东起鸭川,西至北野神社,几乎将京都所有的主要街道围了起来。” 老头子对于京都的历史如数家珍。 “随着‘御土居’的建立,京都有了‘洛中’和‘洛外’之分。” “虽然分成了两部分,但京都几乎所有的精华部分都在洛中。” “因此可以说——洛中就是京都,京都就是洛中。” “而连接洛中与洛外的,便是‘京之七口’。” “现在的‘京之七口’分别是长坂口、鞍马口、大原口、粟田口、伏见口、鸟语口、丹波口。” “但其实——进入京都的关口现在并不止这7个。” “进入京都的关口并不是一直一成不变,除了皇宫的修建之外,还会有以修建御所与神宫为名目设置的新关口。” “关口的数量有时候甚至会多达10个以上。” “据我所知——目前开放的关口共有9个。” “但大家出入洛中与洛外时,主要还是走我刚才提到的那7口。” “若想进入京都,除了去走这些关口之外,别无他法。” “除了这些走这些关口之外,就没有其他能够进入洛中的方法了吗?”绪方反问道,“比如走水路之类的。” 老头摇了摇头。 “若是不走这些关口的话,最佳的进入洛中的方法,大概就只有强行翻越‘御土居’了。” “但‘御土居’可没有那么好翻。” “‘御土居’是丰臣秀吉耗费重资打造的防御工事。” “这二百年来,幕府对御土居的维护也从来没有懈怠过对御土居的维护和修缮。” “即使是那些身手高超的忍者也翻不过去御土居的。” “若想进入京都,最稳妥的方法,还是去走‘京之七口’。” 说到这,老头把他的嘴咧得更开了一些。 他脸上得这抹笑容也因为嘴巴咧开的幅度变大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之色。 “我还是有笔相当划算的买卖想要和您做,这笔买卖能助你一口气穿过‘京之七口’,进入洛中,不知您意向如何?” “……把你的买卖说来听听吧。” …… …… 祇园祭是京都一年下来最热闹的时候。 不仅仅是普通的平民老百姓喜欢祇园祭。 那些商人们更是喜欢祇园祭喜欢得不行。 天还没亮透,就已有大量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商聚集在京都城外,清点各自运来的商品,呼唤同伴,各种口音的叫嚷声此起彼伏。 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们在几十天前、甚至几个月前便在为今年的京都祇园祭做准备。 每年的祇园祭,都是京都的平民们狂欢的时候,平时舍不得花的钱,都会在这个时候大手大脚地去花,所以不可能会有商人肯放过这个大好的赚钱机会。 京都作为全日本最大、最重要的都市之一,自然是不可能让阿猫阿狗随意进出此地。 “京之七口”的每一口都部署着大量的官吏。 每支商队在进入京都时,都会受到重重盘查。 官吏们一手持簿,一手持笔,一个一个地检查所有打算入京的商人,在盘查每名打算进入洛中的游商们的同时,也收取着过路费。 这也是设置“京之七口”的最主要的原因——收取“过关费”,充盈幕府的府库。 第278章 与阿町的重逢 京都的“京之七口”的其中一口——伏见口处,一位年纪约在30岁上下的官吏给一队来自江户的游商做完登记后对排在后面的人招招手。 排在这队江户游商后面的商人,其领头之人是一名缺了颗牙的老人家。 官吏还没来得及出声,这名缺了颗牙的老人家便一边挂着抹讨好的微笑,一边快步迎了过来。 跟着这名官吏说着一些“我的货物都只是一些酒水、毫无问题”的场面话的同时,悄悄地将2样小物事塞进这名官吏的大巴掌里。 官吏垂眸朝自己的手掌心望去——是2枚豆板银。 望了这2枚豆板银一眼后,官吏不动声色将这钱给收起来。 老人家和这名官吏的这番递钱、收钱的操作行云流水,就像已经提前彩排过,或是已做过了无数遍一般。 4辆牛车,以及装在这4辆牛车上的货物——这就是老人家和他的伙计们带来京都的所有东西。 这名受了老人家钱的官吏围着老人家的这4辆牛车装模作样地做了一些看起来很像是“搜查”的动作后,便挥手示意老人家可以进城了。 …… …… 这名缺了颗门牙的老人家领着他的商队在进城后,并没有直奔哪家旅店,或是直奔京都的某片商业地带。 而是先领着他的这支商队进入京都的某条人迹罕至的巷弄中。 “武士大人!”检查完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老人家朝其中一辆牛车的车厢这般喊着,“已经可以出来了。” 咣。 老人家的话音刚落,这辆牛车的车厢门被直接推开。 “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顺利啊……” 绪方一边这般感慨着,一边缓步从这辆牛车的车厢中走下。 这名缺了颗门牙的老人家刚才和绪方所说的交易就是——绪方给他钱,他带绪方“偷渡”。 据这名老人家所说——他已经是这方面的惯犯了。 他表面上是一名普通的酒水商,但私底下已经帮数不清的像绪方这样不方便光明正大进京都的人顺利“偷渡”,借此来赚取巨额外快。 抱着“试一试,就算失败了我也有的是办法脱逃”的想法,绪方点头同意了这一交易。 于是便有了刚才老人家用2枚豆板银收买官吏、老人家顺利带着绪方“偷渡”的一幕。 下了车后,绪方扶着腰间的刀,遥望着伏见口所在的方向。 “真是顺利地超乎我的想像啊……” “现在京都的这些官啊、吏啊,可都腐败得很。” 老人家发出一声嗤笑,脸上的微笑充溢着浓郁的嘲讽之色? “不,应该说——日本各地现在都同样的德行:腐败透顶。江户幕府现在也已经是行将就木了啊。” “京都早就不成样子了,只要你肯给这些守关的人塞钱,不管你是谁,京都都任你进出。” “我自个都不记得我这些年带多少人进京都了。” “我还以为京都有神山越之助这个‘名奉行’坐镇,这里的官场不至于太腐败呢。” “名奉行”神山越之助的大名,绪方也是有所耳闻。 虽然对这号人物同样没有什么太深的了解,但是“神山越之助才干出众”之类的名号,绪方还是听说过的。 “神山越之助?”老人家耸了耸肩,脸上的嘲讽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神山他的确是个人物。” “但京都也就只剩神山这一个人还有些本事了。” “只要以京都所司代——户田忠宽为首的那几个酒囊饭袋还在,神山再怎么有能也不可能让这座京都起死回生。” “毕竟一滴水再怎么干净,也不可能让一潭浑浊的池子变干净。” 听完老人家的这番感慨,绪方耸了耸肩: “不管怎么样都好,总之——京都官吏们的腐败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对京都官场的这些事情并不怎么感兴趣的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探向自己的怀里,掏出了自己的钱袋。 从里面掏出了7枚豆板银后,扔给了老人家。 “喏,约定好的报酬。” 接过绪方扔来的这7枚豆板银,这名老人家立即喜笑颜开了起来。 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就净赚5枚豆板银——这么划算的买卖,想不笑出声都难。 “武士大人您说得对,官府腐败不仅有利于你,也有利于我。”老人家一边将豆板银收起,一边接着朝绪方说道,“武士大人,送你一样东西作为临别礼物吧。” 说罢,老人家转身走到旁边的一辆牛车。 在放置于这辆牛车上的一个个包裹里面翻找着什么。 最后——他从中掏出了一副红色的天狗面具,然后将其掷给了绪方。 “武士大人,这个送给你。” “现在正在举办祇园祭,正好是戴着面具出门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的时候。” “这玩意对不方便让别人看到脸的你来说,应该派得上用场。” “多谢了。”接过老人家掷来的这副面具,前后翻看了一遍,确认其只是普通的面具后,绪方冲这名老人家微笑着致谢道,“这东西对我这种不方便露脸的人来说,的确很有用。” …… …… 目送着这名老人家率领他的商队离开后,绪方一边将这副天狗面具戴在脸上,一边将在心中暗自感慨着:真是一个大胆的商人啊…… 明知他说不定是一个穷凶极恶的通缉犯,还胆敢主动前来找他“做生意”——这份勇气,让绪方都不由得生了几分敬佩。 这副能将绪方的整张脸覆盖住、只留出一对眼镜的天狗面具透气性只能算是一般,但也没到难受的程度。 因戴着面具的缘故,视野范围瞬间变得狭窄,让绪方颇感不适。 ——凑活着用吧。 像是自我安慰一般暗道了一声后,绪方缓步朝这条小巷外走去。 一出小巷,喧闹声立即如海啸般朝绪方袭来。 ——人可真多啊…… 绪方举目望去,光是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的人,就不下百人。 很久没有来到人这么多的地方,让绪方感到有些不适应。 ——总之……先从药房开始找起吧。 将一口冰凉的空气吸入肚内,在这冰凉空气的刺激下,绪方感到自己的脑子变得更加清醒了些。 随意地找了名路人问了“最近的药房在何处”,然后便遵着这名路人的指示,大步地沿着脚下的遍布沟壑的泥路笔直向前走去。 已经有好几日没有下过雨了,在阳光的暴晒下,脚下的泥土路坚硬得让绪方产生了一种“脚下的泥巴说不定能与钢铁比比硬度”的错觉。 就如那名老人家刚刚所说的那样——现在是即使戴着面具出门,也不会有人感到奇怪的时候。 那些与绪方擦肩而过的路人们,都没有对正戴着天狗面具的绪方投来疑惑的视线。 要么仅仅只是投来好奇的目光,要么就干脆无视。 时不时的,绪方也会看见一些同样正戴着面具的路人。 而这些正戴着面具的路人在看到绪方这个“同类”后,基本都会向绪方点头示意,让绪方不禁莞尔。 随着对商业地区的不断靠近,周边的人流也渐渐多了起来。 街道两边的房屋模样,也慢慢发生了改变。 刚才绪方所处的地区,应该是京都市民们的居住区,街道两边都是一座座普通的民房。 而在进入商业区后,街道两边的房屋便从普通的民房变成了一座座商户。 将目光扫过周围一圈后,绪方将注意力和精力收回,开始专心寻找着药房的踪影。 没一会,绪方边找到了一间正不断向外冒着药材味的漂亮屋宇。 大步踏入这间药房内、走到柜台前,站在柜台后的一名青年立即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向绪方询问着“要买什么”。 “请问你认得这药方的字迹、知道这药方是由哪位医生写的吗?” 绪方从他的怀中掏出了那2张药方,朝这名青年问道。 见绪方竟然不是来买东西的,这名青年脸上的表情稍稍一僵。 但这名青年还是拿出了非常强的职业素养,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后,接过绪方递来的这2张药方,认真地观看起来。 “武士大人,抱歉。”这名青年端详了这2张药方一阵后,摇了摇头,“我认不出这字迹……” “这样啊……”绪方将这2张药方收了回来,“那打扰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绪方早就料到了。 绪方老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因此见这座药房的人不认得这药方上的字迹,绪方也没有面露任何的沮丧之色。 ——去找第二家药房吧…… 绪方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离开了这家一无所获的药房。 …… …… ——嗯?我这是……进娱乐区了吗? 察觉到周围的氛围发生了变化的绪方,挑了挑眉,看向自己的四周。 刚才身处商业区时,街道的两旁便都只有一些普通的商铺而已。 在从刚才开始,绪方便开始渐渐发现自己周围的氛围,以及街道两旁的景象开始渐渐发生变化了。 街道两旁虽然仍旧还有很多的商铺,但除了这些商铺之外,街道的两旁多了许多在那卖艺的人。 在绪方的前方不远处,一名身高与他相差不多的壮汉将大块岩石高高举起,似乎是在向路人们展示着他的巨力。 这名巨汉将那块巨岩举起后,立即收获了周围所有人的叫好声与掌声。 在这名表演举石的巨汉的对面,一名穿着打扮上处处透露着一个“穷”字的青年在那演奏三味线。 只可惜驻足在旁聆听演奏的人并不多。 绪方放眼望去,这些进行着各种各样的表演的“艺人”们近乎站满了这条街道的每个角落。 表演着各自的拿手好戏的他们,引来无数路人驻足旁观、叫好。 绪方询问了下身旁的一名路人才得知他竟还真的进到京都的娱乐区了。 这条街道名叫“坊城小路”,是京都最知名的欢乐街之一。 同时据这名路人所说——有家药房就开在这条坊城小路中。 确认了自己并没有走错路后,绪方一边朝坊城小路的深处进发着,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 即使是以前还没脱离广濑藩的时候,绪方也没有见过这种到处都是卖艺人的繁华景象。 就在这时,一阵洪亮、中气十足的男声突然吸引了绪方的注意力。 绪方循声望去后,眉毛因惊讶而挑了挑。 ——是说书人啊…… 这道洪亮、中气十足的男声的主人,是一名正端坐在一张小高台的中年人。 因隔的距离有些远,所以绪方并没有听清这名说书人在讲什么故事。 只看清这名说书人颇有人气,他的旁边聚集着不少正专心听书的听客们。 望着这名说书人,绪方只感到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在前世,绪方便非常地喜欢听书。 而现在是绪方自来到这江户时代后,第一次看到正在说书地说书人。 所以在看到这名说书人后,绪方的双脚便立即顿住、挪不动步了。 ——去听听看吧。 抗拒不了这股油然而生的亲切感的绪方,缓步朝这名说书人走去。 聚集在这名说书人旁边的听客们是真的多。 里三层、外三层的。 就在绪方寻找着有没有适合突入进去的空隙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只因——刚刚在移动着目光寻找空隙时,他的目光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虽然这道身影的主人现在换了一身衣服,但绪方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她现在正位于人群的最中间,仰着头,专心听着说书人说书。 感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的绪方,直接放弃了“寻找空隙来突入”的计划,决定直接进行“正面强攻”。 “不好意思,请让一让。” 绪方用着有些粗暴的动作,将拦在他身前的听客们逐一拨开,向人群的中间发动着“突击”。 听书听得正开心呢,突然身后来人将自己挤到一边——不论是谁都会感到心中多多少少有一点不悦。 几名正值血气方刚之时的青年在被绪方用蛮力挤到一边后,其脸上立即浮现出怒意。 偏转过头、刚想呵斥绪方。 但在看到绪方左腰间的那2柄刀后,又硬生生将都已经涌到嘴边的斥责字词给吞回肚中。 他们生气归生气,但还没有生气到脑袋失智、去招惹腰间佩刀的武士的地步。 通过蛮力,硬生生挤出一条路后,绪方终于来到了她的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之所以没有进一步靠近,主要是因为绪方担心再进一步靠近,是担心再靠近的话,会被她给发现。 而绪方打算给她一点惊喜。 而绪方的这个计划很成功——将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听书上的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3步远外的绪方的存在。 深吸一口气,令自己心脏的跳动速度稍稍平复些后—— “阿町!” 绪方喊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第279章 背负龙之纹身 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后,阿町先是因受惊而身子震了下,然后急忙偏转过头,循声投来震惊的目光。 在看到站在她身后的绪方后,阿町目光中的震惊之色,立即转为了兴奋、激动之色。 “阿逸!” “好久不见了。”已经没有再躲在3步远的必要,因此绪方大步向前,站到了阿町的身侧。 分别时还是春天,而现在再相见时已是夏天——二人已经是有段时间没见了。 “阿町,你怎么会在这?” 绪方一边这么问着,一边上下打量着身侧的阿町。 阿町现在并没有穿着那套不知火里的忍者装束。 而是像现在京都大街小巷的万千少女一般,穿着浴衣、脚踏木屐。 阿町穿着樱花色的浴衣,浴衣的下摆只到阿町的小腿肚,露出阿町的半截小腿,以及并没有着袜的一双白嫩小脚。 阿町脚上所套着的木屐为行动起来更方便些的平底木屐,右手上抓着一面小小的团扇。 这面小小团扇的模样非常地崭新,应该是阿町刚刚才买的。 “是来执行任务的哦。”阿町莞尔一笑。 “因为我这任务并不需要急着去做,所以就先上街四处玩玩咯。” “任务?什么任务?” “这次的任务比较特殊一些,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 “虽然这任务的保密程度很高,但其实只是很轻松的任务而已。”阿町摆摆手,“即使是我也能轻轻松松解决的那种。” 见阿町不愿述说她现在正执行的这个任务的详情,绪方也不方便再多问。 “那……你们首领对你上次的那个任务的评价如何?” 绪方所指的“那个任务”,自然是“登蝶岛调查食人鬼”的这一任务。 “这个任务我完成地很漂亮哦,首领他很满意,给出的评价很高。” 阿町嫣然笑着,一副非常高兴的模样。 在得知阿町上次的那个任务得到他们首领很高的评价后,绪方不禁感到心中松了一口气。 “那这样一来,你也就不需要被贬为垢了吧?” “那是当然。”阿町的双眼笑成了一对弯月牙,“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不用担心会被首领贬为垢了,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 说罢,阿町便将全副身心和注意力转回到坐在身前的小高台上的说书人上。 “阿逸,我们待会再慢慢来,现在先专心听书吧,好像讲到新的故事了!” 见阿町打算专心听说书人说书,绪方也将视线转移到了身前的那名说书人的身上。 “诸位!” 这名说书人用宏亮至极的嗓音朝身前的绪方等人高声道。 “你们可知道京都的‘极乐斋’吗?” 说书人此言一出,高台下的听课们立即出现了两拨人——一拨人面露疑惑,另一拨人面露了然。 “极乐斋是我们京都的一传奇人物!” “他并非什么剑术高超的武士,也不是什么仁义无双的任侠,而是一名刺青师!” “大家可能很疑惑——极乐斋区区一介刺青师,何德何能端得起‘传奇人物’的称号?” 说书人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会,将众人的胃口吊足后,才接着说道: “极乐斋的刺青技术极为高超!不论在人身上纹什么都能纹得活灵活现——但真正让他声名远扬的,不是他的刺青技术,而是他的相人技术,以及他这种给不同的人纹上不同的动物的风格。” “极乐斋极擅相人,仅一眼便能看清身前之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虽说极乐斋的刺青技术了得,但他只会给人纹动物。” “同时,极乐斋给人纹身也并不是随便纹,不是你想让极乐斋给你纹什么,极乐斋就会给你纹什么。” “身前之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给他纹上符合这个人的个性的动物——这就是极乐斋给人进行刺青所遵守的准则。” “20年前,一名在当时名不见经传、还只是家族内不起眼存在的任侠对极乐斋早已是敬仰已久,特地前来京都找极乐斋给他刺青。” 说书人口中的“任侠”其实就是指雅库扎。 雅库扎是人们对那些黑道人士的蔑称。 说书人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呼“雅库扎”,极容易招来当地雅库扎们的不满。 因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说书人们一般都不称“雅库扎”,只呼“任侠”这一美称——这也算是这一行业的不成文规定了。 “对于这名慕名找上门来的年轻任侠,极乐斋只看了他一眼,便让其脱掉上衣、面朝下在床上躺平、露出后背,开始在这名年轻任侠的背上纹下附和他个性的动物。” 说书人的功力很强,讲得绘声绘色,就像当时他本人就在刺青现场一般。 绪方和阿町也被说书人的这个故事给吸引住了,专心听着。 “极乐斋在这名年轻任侠的后背纹下了一只狸。” 说书人此言一出,其底下的不少听客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听着听客们的这低低笑声,说书人嘿嘿一笑: “诸位,可不要瞧不起狸哦。” “狸可是很强的动物哦。” “在从极乐斋那得到狸的纹身后,这名年轻任侠蛰伏了足足17年的时间,终于在3年前于家族中上位成功,从原先一介默默无名的小卒,变为了整个家族的族长,并令家族的势力在极短的时间内扩大数倍!” “这名任侠,就是现在仍叱咤四国岛的北原重次!” 说书人的话音一落,立即引起周围听过北原重次这号人物的听客们此起彼伏的惊呼。 “说完远的,再说说近的——在1年前,又有一名年轻任侠慕名前来找极乐斋,请极乐斋给其进行纹身。” “同样是只看一眼后,极乐斋便让这名年轻任侠脱去上衣在床上卧平,开始给其进行纹身。” “这一次,极乐斋给这名年轻任侠的背上纹了一只麒麟!” “而这名年轻任侠随后所做的事情,也和他背后的这只麒麟完美相匹!” “这名年轻任侠当时还只有17岁,还只是一名刚从父辈手中接手千疮百孔的家族的年轻人!” “但他最后仅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壮大了他的家族,并横扫大阪的其他家族!这名年轻任侠是名副其实的‘麒麟儿’!” “这名年轻任侠,便是至今仍被人们称为‘大阪第一任侠’的户山一生!”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再次自听客们之中响起。 阿町突然在这时拉了拉绪方的衣服。 “……阿逸,我们走吧。” “嗯?你不听了吗?” “虽然说书人说的这故事很有兴趣,但是一直待在这里听书就太浪费时间了呀,我还有很多地方想去看、想去玩呢,可不想把太多的时间花在听书上。” “这样啊……”绪方点了点头,“那走吧。” 阿町与绪方一前一后地从由听客们组成的人群中脱身而出。 直到再也听不见说书人的声音后,二人才停下了脚步。 “阿逸。”阿町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绪方,“你到京都来,是来找和世、和直这对师徒的吗?” “当然。”绪方耸了耸肩,“除此之外,我还能因什么理由来京都?” “你这人真无趣呢。” 阿町一边捋着鬓角的头发,一边用开玩笑的语气接着说道: “现在可是正举办祇园祭哦,你该不会是打算就这样一个劲地去找这对师徒,而不去享受一下祇园祭吧?” “阿町,你该不会是我肚内的蛔虫吧?”绪方正色道,“被你完全说中了呢。” “唉……真拿你没办法呢。”阿町紧了紧浴衣的领口,“走吧。” “走?我们去哪?” “当然是去找那对师徒的同时,顺便享受下祇园祭咯。” 阿町一副正在讲着理所当然的真理般的模样。 扯了扯两只袖子后,接着说道:“当然是一起去找那对师徒咯。” “嗯?你陪我去找那对师徒吗?那你的任务怎么办?”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这任务不着急。” “直到明天清晨为止,我都有时间。” “我本来的计划,就是在京都一直玩到明天清晨。” 说到这,阿町将已经整理得很整齐的衣服整理地更加整齐了些。 “反正陪你找那对师徒与享受祇园祭并不冲突,我们一路找一路玩便是。我们快走吧。” “那好吧……”绪方一边点着头,一边用带着几分疑惑之色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阿町。 绪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总觉得阿町从刚才开始好像就一直在摆弄她身上的这件樱花色浴衣。 就在这时——绪方突然注意到阿町撇了撇嘴,脸上闪过了几分不耐之色。 像是在为某样迟迟没来的东西而感到恼怒一般。 注意到阿町脸上的这抹不耐,绪方立即醒悟了过来! 明白了阿町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摆弄身上的浴衣,并在刚才面露恼色了。 “阿町。”绪方赶忙说道。 “干嘛?” “你身上的这件樱花色浴衣好漂亮,很适合你。” “谢谢!”阿町脸上的不耐之色与淡淡的恼怒之色瞬间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嫣然一笑,以及这抹笑容所附带的浓郁喜意。 或许是因为得到了赞美,感到非常地高兴吧,阿町的脸颊微微泛红,将拿着团扇的双手背到身后,身体微微前倾,并将正套着木屐的白皙左脚缩到右脚的后面。 在为绪方的赞美道了声谢后,阿町用一副长辈教育晚辈的口吻朝绪方说道: “虽说唐土的这句俚语‘女为悦己者容’讲得很对,但是女孩子们穿上了自己喜欢的漂亮衣服后,还是会很希望能得到他人的赞美的。” 听到阿町的这句话,绪方再次认真打量了一番阿町身上的这件樱花色浴衣。 阿町身上的这件樱花色浴衣相当地崭新,可以看出是最近新买才没多久。 这件非常合身的浴衣不仅完美凸显了阿町那丰满的胸脯与纤细的腰肢,同时这樱花色的色调也将阿町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 “真的很漂亮。”绪方又一次地夸赞道,和刚才那次急匆匆的夸赞不同,绪方这次的语气和神色要从容、严肃得多,“阿町你很会挑衣服嘛,挑了件非常适合你的浴衣啊。” “这件浴衣可贵了……”阿町的脸上浮起一抹苦笑,“为了买这件浴衣,我可是将我近半年的储蓄都给砸进去了。” “那你还真是下血本了啊……” “心疼归心疼,但我倒也不怎么后悔。”阿町拨弄把玩着自鬓角垂下的头发,“京都的祇园祭,我从小就憧憬已久了。” “如果不跟着京都的其他女孩们一样穿着浴衣去游玩的话,会有种吃了大亏的感觉。” “啊,这种感觉我懂。”绪方点了点头,“那么——为了照顾一下为买浴衣而下了血本的阿町小姐。我请你吃东西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哦唷~”阿町抬起她手中的团扇挡住自己的嘴和下巴,狡黠地笑着,“我可以理解成你要请我吃东西吗?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的胃口可不小,可没这么好养活哦。” 绪方用开玩笑的语调应道:“我的钱袋还没有薄到连请女孩吃东西的钱都没有。” “那你就做好觉悟吧,我直到现在,还什么东西都没吃呢。” …… …… 在绪方和阿町离开后,说书人仍在说着“极乐斋”的故事。 在连续说了近半个时辰,极乐斋的故事也快要讲到尾声了。 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口水后,说书人开始给这个故事做着最后的收尾。 “极乐斋这一生给无数人纹过无数的动物。” “诸位可知——极乐斋手中最强的纹身是什么纹身吗?” 几乎所有的听客,其脸上都浮出了疑惑之色。 将听客们的胃口吊得差不多后,极乐斋一字一顿地说道: “极乐斋手中最强的纹身,就是——龙!” “没人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得到龙纹身。” “但据说——自极乐斋开始给人刺青至今的这数十年的时间中,仅有2人成功从极乐斋的手中得到龙纹身。” “拥有龙纹身的这2人到底是何许人也,至今无人知晓。” “但我想,能从擅长相人的极乐斋手中得到龙纹身、背负龙之纹身的人一定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第280章 杀人凶手是绪方 “快看,阿逸,看到药房了耶。” 绪方和阿町的手中,此时各抓着一个红白馒头在那啃。 红白馒头——京都的知名京果子之一。 虽说名为馒头,但里面装满了红豆沙,有点像绪方前世的豆沙包。 红白馒头有红、白两色之分,尽管有两种不同的颜色,但味道其实都一样。 绪方便啃着红馒头,而阿町则啃着白馒头。 终于找到了第2家药店,绪方三下五除二将手中仅剩几个的馒头给塞入嘴中后,朝阿町说道: “阿町,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嗯。”阿町乖巧地点了点头。 绪方掏出怀里的那2张药方大步朝身前的这座药房走去。 而阿町则乖乖遵照着绪方的吩咐,站在原地,用双手捧着还剩一半的馒头,一面慢慢啃着,一面默默等着绪方回来。 没过多久,绪方便回来了。 “如何?”阿町问道。 绪方摇了摇头。 尽管又扑了个空,但绪方的脸上仍旧没有丝毫的懊恼之色。 “走吧。”绪方笑道,“我们去下一个地方看看。” “嗯!” …… …… “啊,阿逸!快看!是卖水人,我们去那里买点喝的吧。” 在绪方和阿町的前方不远处,一名年岁已不小的老翁用扁担扛着两大木桶。 一边慢悠悠地向前走着,一边大声呦喝着“卖凉水、卖凉水”。 “卖水人啊……”绪方嘟囔着,“刚好我也有些渴了呢。” 卖水人扛着清水或糖水的水桶走遍城市的大街小巷——这也算是这个时代城市中常见的景象了。 所谓的卖水人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在街上卖饮用水的商贩。 于炎热的夏天中,能喝到冰凉的水可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因此,在这样的大夏天中,卖水人可以说是最受人们欢迎的商贩之一了。 绪方和阿町靠了过去,这名卖水人立即热情地朝绪方二人介绍道: “早上好!两位客官!我这里有清水!” 卖水人拍了拍挂在扁担前方的水桶。 “还有糖水!” 然后又拍了拍挂在扁担后方的水桶。 “请问二位客官需要哪种水呢?” “你这里还有糖水啊?那我要糖水!” “那给我碗清水就可以了。”绪方道。 “好嘞!” 卖水人将挂在扁担上的两个大水桶放下,然后拿出2个干净的碗,分别盛了一碗清水和一碗糖水。 绪方和阿町分别将各自碗中的水一饮而尽后,阿町一边擦了擦嘴,一边夸赞道:“味道还不错。” …… …… “阿逸!快看!是采耳人!” “仅凭这2小根东西真的能帮客人掏出耳垢吗……走吧,给人掏耳朵什么的,可没什么好看的。”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采耳人,让我再多看一会嘛。” …… …… “是‘老万卖糖’啊……”望着身前的景象,阿町不禁莞尔,“跳得还挺好看的嘛。” 在京都这样的大都市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卖糖的糖贩。 因为同行很多,为了尽可能招来客人,这些糖贩们选择了身着奇装异服、做着各种古怪动作,可谓是各显神通。 有打扮成外国人的“唐人卖糖”;有穿着狐狸人偶服的“狐狸卖糖”、有打扮成老爷爷的“老爷爷卖糖”…… 所谓的“老万卖糖”,就是男扮女装、在那一边跳舞一边卖糖。 绪方和阿町现在就碰到了一个“老万卖糖”的卖糖。 这名年轻糖贩的五官还算标致,因此即使身着女装,也不会给人一种“辣眼睛”的感觉。 同时,舞跳得也不错。 还算好看的外貌+还算不错的舞蹈,成功招来了不少的客人。 不少路人——包括绪方和阿町都被这名糖贩所吸引。 绪方二人在看了一会这名糖贩的舞蹈后,便各买了一支这名糖贩所卖的糖果。 …… …… 绪方和阿町二人在寻找药房的这一路上,是一路玩过去的。 碰到有趣的玩意,就驻足围观一下。 看到好吃的东西,就买来吃吃。 “寻人之旅”慢慢地变成了“京都之游”…… 虽然玩得很疯,但绪方还是没有忘记找药房的这要紧任务的。 绪方二人目前已经走了4家药房。 只可惜统统一无所获。 不过绪方也毫不着急,毕竟京都很大,还没去过的药房还多着呢。 因此继续与阿町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在寻找着药房的同时,又吃又喝又玩…… …… …… 京都,京都町奉行的官署。 长谷川平藏和他的部下们此时正在官署内的某座房间内,一边恢复着体力,一边等待着京都町奉行——神山越之助的到来。 在这般等待了不知多久后,房外总算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哗”的一声,纸拉门被拉开。 神山他那张带着几分疲惫之色的脸终于出现在了长谷川等人的眼前。 “好久不见了。”长谷川冲神山微微一笑,“自年初纪伊一别,至今也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了。” “是啊。”神山他那带着几分疲惫之色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长谷川,这希望我能像你一样啊,永远都这么地精神抖擞,真是的,明明我们两个的年纪是差不多的,为什么你的状态永远像个精力用不完的年轻人一样……” “我猜你现在很怀念在纪伊管辎重的日子。”长谷川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你说对了。”神山耸了耸肩,“管军队的辎重,可比管理整座京都要容易得多啊。” 在纪伊的蝶岛爆发食人鬼之乱后,一时来不及调配人手的幕府,将身为京都町奉行的神山紧急调到纪伊,管理负责监视蝶岛的大军的辎重调配。 现在幕府在老中松平定信的主导下,已经更改了针对蝶岛——或者说是更改了针对蝶岛上的食人鬼的策略。 不再将囚犯们赶上蝶岛——也没有这么多的囚犯可用了。 而是转为将资源用在对食人鬼的研究,以及对和世、和直这对师徒的追踪。 在大概2个多月前,神山的这管理军队辎重的工作便被暂停、改为另外一人接任。 毕竟神山的本职工作是京都町奉行,将神山一直摁在纪伊,总归是有几分暴殄天物的意思在里面。 不仅仅是军队的后勤官换人了,军队的总大将也换人了。 在老中松平定信返回江户后,“原总大将”稻森也跟随着松平定信一起返回江户。 换为另外一人接手管理军队辎重的工作后,神山便回到了他的老地盘——京都。 神山回到京都后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寻找和世、和直这对师徒。 这任务还是松平定信下发给神山的。 幕府对于这对师徒,所掌握的唯一一条情报,就是他们拥有着京都口音,极有可能是京都本地人。 既然极有可能是京都本地人的话,交由身为京都町奉行的神山去处理此事,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而神山也很尽职,在回到京都后,便兢兢业业地在京都展开全面的搜寻,寻找着名字为和世、和直的师徒。 经过了半个月的搜寻后,所得到的结果是——一无所获。 京都根本就没有名字为和世与和直的医生。 既然没有这2名医生,那唯二的可能便是: 这对师徒根本就不生活在京都,或者是使用了假名,和世与和直根本不是他们真正的名字。 这2人说不定连师徒都不是。 除了和世、和直这一名字、拥有京都口音之外,幕府对于这对师徒再没有任何别的线索。 名字——这唯一的线索就此断掉,神山只能无奈向远在江户的松平定信汇报此结果。 而松平定信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般,没有对神山进行任何的苛责,只用书信回了句“辛苦了”,并告知神山不需要再在京都对这2人进行搜寻了,对于这2人,他松平定信之后会另想办法。 在对这对师徒的搜寻结束后,神山的生活也终于算是回到了往日的正轨,过会了管理京都大大小小各种事情的生活。 在与长谷川简单地交谈了一阵有的没之后,二人便像是提前约定好了一般,缓缓结束了寒暄,步入了正题。 “长谷川。” 神山随意地盘膝坐在长谷川的身前,而以今井为首的长谷川的部下们而恭敬地跪坐在二人的身侧。 “你应该已经到案发现场看过了吧?结果如何?” “结果还算丰厚。”长谷川沉声道,“虽然距离案件发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但还是在现场找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 说罢,长谷川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并朝神山递去。 “这是?” “是我在案发现场找到的东西。”长谷川沉声道,“你自己打开来看看吧。” 神山依照着长谷川的吩咐,将这手帕缓缓打开。 将手帕完全展开后,一些黑色的粉末映入神山的眼帘。 将这些黑色的粉末移到鼻下,轻轻地闻了闻后,一股难闻的气味立即钻入神山的鼻孔。 “这是……火药……!”神山沉声道。 “没错。”长谷川点点头,“在案发现场,我们找到了不少火药的粉末,洛外的那场火灾,应该便是火药爆炸引起的。” 长谷川之所以会千里迢迢率领着部下从江户赶到京都,是因为京都在5月中旬时,发生了一件怪事。 洛外的某间空房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随着这声巨响的响起,火焰自这间空房冒起,瞬间朝周围席卷而去。 所幸的是——当天是个无风的天气,再加上当时刚下过雨,天气潮湿,在京都的町火消的戮力同心下,成功赶在灾害扩大化之前,控制住了火灾。 因这个时代的建筑基本都是用木头和纸制成的,一旦火灾失控,那基本就是天灾级别的灾难。 2年前那场将京都8成以上建筑物烧毁的天明大火,便是最佳的例子。 因京都此次这场不大不小的火灾的发生经过实在充满蹊跷。 大火发生前所响起的那声巨响,更是让神山非常在意,令神山怀疑这场大火说不定是人为的。 于是,神山向江户幕府求助,请求幕府调处理纵火案的专家——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前来京都调查此案。 那时刚好无事在身的长谷川欣然领命,率领着以今井为首的部下们赶往京都查案。 这便是长谷川和他的部下们之所以出现在京都的缘由。 今日一早,离开糕婆婆的旅馆、与绪方分别后,长谷川便直接赶往了洛外的案发现场,收集着线索。 沉着脸将长谷川从案发现场找来的火药粉末递还给长谷川外,房外突然传来焦急的脚步声,以及焦急的大喝: “神山大人!又发生一起命案了!就在刚才,祇园区又有一人被杀!受害者是玄学馆的弟子——稻野三郎!脖颈中剑,被一击斩杀!” “又有受害者?”神山的脸“唰”地一下黑了下来,“……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待这名报信的人退下后,长谷川皱眉朝神山问道: “神山,你刚才说‘又有一名受害者’是怎么回事?” “……从昨夜开始,京都出现了一个杀人魔。”神山长叹了一口气,“从昨夜到现在,已经连杀34人。” 听到“34”这个数字后,长谷川感到心底“咯噔”了一下。 34人遇害——这已经不是什么小案件了。 神山此时接着说道: “所幸的是——这杀人魔在杀人时,被在场的不少人看到了他的脸。” “京都所司代大人他现在非常紧张啊。”神山换上淡淡的嘲讽口吻,“在正举办祇园祭的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位有可能破坏祇园祭的凶恶罪犯,可是极有可能捱将军大人的骂的。” “京都所司代大人他现在正在让人根据这些目击者所汇报的长相,比对每一张通缉令,查找着有没有哪位通缉犯和目击者们所汇报的长相相符。”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结果啊……” 神山的话还未说完,房外便再次响起一声焦急的通报声: “神山大人!通缉令……的比对结果……出来了!” 这名报信人因快跑而来的缘故,气喘吁吁着,说起话来也断断续续的。 “哦?”神山双眼一眯,“有查到哪位通缉犯的脸和目击者们所看到的杀人魔的脸相符的吗?” “有!”报信者急声道,“是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 “将绪方一刀斋的通缉令拿给那些目击者们看后,目击者们也都说‘就是这个人’!” 报信者的话音刚落,神山与长谷川——尤其是长谷川的瞳孔猛地一缩。 第281章 六大剑馆之千学馆 绪方与阿町肩并着肩,正沿着街道向前缓步走着,寻找下一家药房时,突然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街边聚集了不少的人。 心中好奇心大起的二人缓步朝着前方的人群走去。 来到这个人群的最外围后,绪方和阿町才看清这些人都围在一栋气派宅邸的大门外。 这栋气派宅邸的大门紧闭,大门外两名武士打扮的人在那守着门。 大门的旁边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3个大大的汉字。 “千学馆……?” 绪方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牌匾上所书写着的这3个汉字。 “似乎是个剑馆呢。”一旁的阿町附和道。 站在绪方和阿町前方的一名同样是一副武士打扮的青年听到了绪方和阿町的话,转过头来,用诧异的目光看向绪方和阿町。 “二位,你们不知道京都的千学馆吗?” “我们是外乡人。”阿町道,“对京都没什么了解。” 见绪方和阿町并非京都本地人,这名青年脸上的疑惑之色渐渐消散。 “原来是外乡人吗……怪不得不知道千学馆呢。二位,需要我来介绍一下在京都大名鼎鼎的千学馆吗?” 阿町偏转过头,用视线询问绪方:“有兴趣听听吗?” 而绪方在思考了一会后点了点头。 “偌大的京都有着无数的剑馆。”这名青年娓娓道来着,“但势力最大的剑馆,一共有6座。” “我们京都人将这6座剑馆统称为‘六大剑馆’。” “这六大剑馆分别为——教授水户一刀流的‘强学馆’、教授香取神道流的‘练马馆’、教授中条流的‘玄学馆’、教授小野一刀流的‘白虎馆’、教授无外流的‘清学馆’以及教授钟卷流的‘千学馆’。” 这名青年一口气吐出了大量陌生的名字。 虽然已经有认真在听了,但这名青年所说的这个馆、那个馆的,绪方还是一个也没有记住…… 虽然没有记住这六大剑馆的名字,但绪方听明白了一件事——这六大剑馆在京都很有名、很有势力。 “那这里一堆人聚在这什么千学馆的馆门前是要做什么?” “今天是千学馆开放的日子!” 这名青年答道。 “千学馆的现任馆主——水野信庸将于今日向外人们展示他们千学馆的钟卷流。” “大家都是慕名前来观看,才聚在这里。” 说到这,青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应该再过一会就到开馆的时间了。” 青年的话音刚落,那2名守在千学馆的馆门前、应该是千学馆弟子的年轻武士便齐声高喝了一声: “到时间了!都排好队!不要拥挤!” 这2人的此言一出,聚在馆门前的众人——包括刚才一直在给绪方和阿町做讲解的青年立即面露兴奋之色。 “……阿逸。”阿町问道,“有兴趣去看看钟卷流是什么样子的吗?” “钟卷流吗……我还从来没见过钟卷流呢……啊,可能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被我给杀了吧。” 对于钟卷流,以及据刚刚那名青年所说在京都颇具盛名的这六大剑馆颇感兴趣的绪方冲阿町点了点头,随着人流缓缓朝千学馆内走去…… …… …… 在绪方和阿町跟随着人流进入千学馆内时—— 千学馆内的某处不起眼的角落。 “听明白步骤了吗?” 一名剃着干干净净的月代头、身材有些肥胖的武士,朝身前一名留着总发、身上脏兮兮、一副浪人模样的武士这般说道。 而在这名胖武士的话音落下后,这名浪人立即忙不迭地点头: “明白、明白!”浪人的脸上堆满讨好的笑,“不就是故意装输嘛,谁不会啊?” “那你把流程跟我说一遍。”胖武士命令道。 “在水野信庸大人把第一个人打败后,我故意装作很不屑的样子,发出嗤笑。” “在我发出嗤笑后,水野信庸大人会点名要我上场。” “等我上场后,我就故意装作不敌水野信庸大人,被水野信庸大人一口气打败。” 见眼前的这名昨天随便找来的浪人的的确确已经把流程记清楚了,胖武士面露满意的笑容。 “很好,记好这流程了!等事成之后,奖金少不了你!好了,随我入馆吧!” …… …… 绪方和阿町跟随着周围那些慕名前来观看水野信庸的英姿的观众们一起在道场的边缘坐定。 ——道场啊…… 空气中弥漫着道场独有的那种并不算多么好闻的味道。 换做一般人,肯定不会喜欢道场内的这种气味。 但绪方却并不讨厌。 因为在闻到这气味后,会有淡淡的怀念之情在绪方的心间浮起。 在环顾着千学馆道场的布置的同时,绪方低声嘟囔着: “真怀念啊……” 绪方这番呢喃声音虽小,但还是被阿町给清楚地听到。 “阿逸,你在怀念你以前练剑的道场吗?” “嗯……我已经……有近1年的时间没有踏上过任何一座道场了。”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时间真快啊……在大概1年前,榊原剑馆还在,大家……也都还在……” 说到这,绪方感觉自己的喉头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缓缓堵住了一般。 而阿町也看出绪方此时的情绪正飞快地跌落着,于是也闭上了嘴,不再多讲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前方的道场上响起不小的动静。 绪方和阿町抬眸向前望去。 只见一名正值壮年、年纪大概在30岁到35岁这个区间的青年,在一大帮身穿统一的白色制服的年轻人的簇拥下自一扇小门走去,缓步走上道场中央。 这名青年一来到道场的中央,便向绪方等观众们做着自我介绍。 原来——这名青年便是千学馆的现任馆主:水野信庸。 水野的这番自我介绍很长。 他的这番自我介绍做个简单的总结,就是——夸赞自己是钟卷流的免许皆传、多么多么地厉害。 以及他的这座千学馆已经有多少年的历史、多么多么地厉害。 还有他麾下的弟子有多少,他的弟子出了多少能人、都多么多么地厉害。 归根结底,就是在夸他本人多么多么地厉害…… 这冗长的自我介绍,让绪方都听得快要睡着了。 就在绪方已经开始打第3个哈欠后,水野终于结束了他这内容丰富得过了头的自我介绍,开始进行实战演示,向观众们展示钟卷流。 见自己唯一想看的环节终于来了,绪方抖擞精神,双手下意识地想要交叉探进双袖。 但因为现在天气热,绪方一直都用束袖带将两边袖子给扎起,因此双手摸了个空,只能悻悻地改为双手抱胸。 水野和他麾下的一名弟子各手持一柄木刀、相对而立。 二人的中段架势都有模有样、从外表上看都非常地标准。 在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后,先动起来的人是水野。 水野一面发出颇具气势的气合,一面向前踏步迅速拉近自己与弟子之间的距离。 在弟子进到自己攻击距离后的下一瞬,水野立即挥剑对准弟子的左肩来了记下劈。 木刀的刀刃精准地砍中这名弟子的左肩。 这名弟子一面发出着痛呼,一面摔倒在地。 水野刚才的这一套动作的速度很快。 将这名弟子放倒后,惊呼声立即自观众们之中响起。 听着观众们的这此起彼落的惊呼声,一抹淡淡的微笑自水野的脸上浮现。 “……嗯?”在其余的观众都发出惊呼时,绪方他那藏在天狗面具下的脸却挑了挑眉。 “扑哧……” 就在这时,一道和周围的氛围格格不入的嗤笑声陡然响起。 这道嗤笑声的声音很小,是那种尽管已经死命憋住了但还是没能忍住的轻轻的笑声。 而发出这道嗤笑的人,是一副浪人打扮的武士。 虽然这道嗤笑的声音很小、起止时间很短,但还是让道场内几乎所有的人都听清了…… 千学馆的弟子们都跪坐在道场的左右两侧。 在这道嗤笑声响起后,一名体型偏胖的千学馆弟子立即露出满意的笑。 在这道嗤笑声响起后,仍旧挂着抹云淡风轻的微笑的水野便朝发笑的这名浪人问道: “敢问足下,有什么好笑的?” “抱歉……”这名浪人应道,“我只是觉得太失望了而发笑而已,没想到享誉盛名的千学馆馆主水野信庸就这种水平。” 竟然有人如此刚烈,直言水野信庸不过尔尔——观众们的兴致纷纷提了起来。 就连绪方也朝这名刚烈的浪人投去好奇的目光。 “哦?”水野脸上的微笑仍旧保持着那抹云淡风轻的色彩,“足下既然能看出我的实力平平,那么自身的实力肯定也极为不俗吧?” “那是当然!”这名浪人把头仰得高高的,鼻孔都快朝天了,“就以你这家伙的水平,我随随便便一招就能放倒你!” “……既然如此。”水野抬手朝放置在道场边缘的刀架做出“请”的动作,“不知足下是否有兴趣与在下较量一二?” “哼!你确定要较量吗?我待会如果一招放倒你的话,你可是会很没面子的。” 水野发出低低的笑声: “那我很期待你将我一招放倒。” “哼!那我就跟你较量较量吧!” 说罢,浪人起身大步朝刀架走去,随意拿下放置在刀架上的一柄木刀。 观众们见状,纷纷面露激动之色与兴奋之色。 为能看到“剑馆馆主与挑衅者的对决”的有趣戏码而感到兴奋。 这名浪人并没有持最稳妥的中段架势,而是持最具攻击性的上段架势。 从持剑的架势上来看,不难看出——这个浪人也是有练过剑的。 而与这名浪人相对而立的水野则与刚才一样,持标准至极的中段架势。 二人就这么持剑对峙了好一会后—— 啪! 沉闷的击打肉体声响起。 水野一个前踏步,迅速拉近了自己与这名浪人之间的距离后,一记直刺,精准地刺中这名因持上段架势而中门大开的浪人的胸口。 “唔……”吃痛的这名浪人,立即发出低低的痛呼。 狼狈地跌倒在地后,捂着胸口发出痛苦的呻吟。 “既然足下刚才说我的实力不如足下以前练剑时的师弟。那现在看来,你的实力也同样是远远不如你师弟嘛。” “啧……”浪人的脸颊因羞愤而瞬间涨红。 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他只是冷冷地喝了一声。 然后从地上爬起、像逃跑似的,匆匆忙忙地朝馆外奔去。 在即将离开道场时,这名浪人偷偷朝跪坐在道场一侧的体型偏胖的千学馆弟子看去。 注意到浪人的这抹视线的胖弟子,微笑着冲其点点头,用动作来跟这名浪人说:“干得不错”。 而浪人的脸上此时也浮现出了淡淡的得意之色。 因为浪人和这名胖弟子的动作都很小,所以在场的观众们没有一人有注意到他们的这点小动作。 在“满脸悲愤”的这名浪人离开道场后,笑骂声立即自观众间传开。 大家都在嘲笑着刚才那名不自量力、最后惨遭打脸的浪人。 将脸藏在面具下的绪方此时也在笑。 但他没有在笑刚才那名浪人。 而是在笑水野、笑千学馆。 “阿町。” 绪方偏转过头,朝身旁的阿町说道。 “我们走吧,这千学馆也就这样,没什么好看的。” 水野刚才和他弟子对打时,那拉近与弟子之间的距离的速度,以及挥剑的速度,在外行人眼里的确是极具视觉冲击力。 但在绪方眼里,也就是——“就这?”的水平而已。 水野刚才的挥剑速度和踏进速度糊弄糊弄外行人倒是够格了,但糊弄不了绪方。 倒不是说水野的实力很差,只是在绪方眼里还够不上“强者”的标准而已。 不仅如此——那名刚才负责和水野对打的人也很成问题。 外行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绪方一眼便看出来了——此人的双脚根本就没有在地上扎实。 双眼的目光也很涣散,根本就没有抱着“绝不让对手离开自己视野范围”的觉悟来紧盯自己身前的对手。 简而言之——一看便知他是故意不尽全力,是故意输给水野的。 刚才的那名找茬的浪人也同样很有问题。 那名浪人也是这般——双脚没有在地上扎实、眼神涣散,根本没有集中注意力。 绪方猜测——刚才的这名浪人应该是水野他们请来的“托”吧。 实力也就那样的水野,和身为“托”的弟子与浪人的刚才的那2场“比试”,在绪方眼里就是一出滑稽至极的滑稽剧。 对这千学馆顿失兴致的绪方,没有兴趣再待在这看水野的表演。 阿町并不擅长剑术,所以并没有像绪方那样一眼看出水野刚才的这2场比试有问题。 但见绪方说要离开,阿町也乖巧地点了点头,准备随绪方一起离开千学馆。 然而——二人都还没来得及从地板上站起身,一阵大笑突然自观众之中响起。 第282章 打败过绪方一刀斋的男人? 这道突如其来的大笑立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论是以绪方为首的观众们的注意力,还是水野等人的注意力统统都被这大笑给吸引。 水野的反应和观众们相比更大一些,脸上直接挂起了错愕之色。 众人直接将目光集中在了刚刚发笑的人身上。 说来也巧——这人刚好就坐在绪方的右后方,离绪方很近。 绪方只需把头一转就能看清此人的样貌。 左腰间规规矩矩地插着打刀和胁差——是一名武士。 面庞上掺杂着几分沧桑的气息,年纪大概在30岁到35岁的这个区间内,身高换算为地球的长度单位后大概为1米57,身材相当壮实。 可以看出是一个长年累月在太阳下暴晒的人,身上的皮肤晒得相当黝黑。 留着总发,根据他头上这乱糟糟、这里翘起几根头发、那里竖起一团、根本就没有好好整理过的头发,不难判断出此人应该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 似乎还是一个旅人,没有着袜的双脚,以及草鞋和绑腿都沾着不少的泥巴。 并不算多么帅气和丑陋、只能算是平平无奇的脸,却有着2大特点。 第一个特点——嘴特别大。 绪方的拳头可能放不进此人的口中,但像阿町这样的女孩子的拳头若是想要放进此人的嘴中的话,倒应该是绰绰有余。 第二个特点——双眼亮晶晶的,炯炯有神,眼眶中所装着的似乎不是眼珠,而是两团正向外冒着火光的火焰。 在这名壮汉的大笑声落下后,水野微微皱起眉头,朝这名刚才发出大笑的壮汉问道: “不知足下因何发笑?” “我为京都的六大剑馆的实力不过如此而发笑!”这名壮汉有着很重的口音。 绪方对于口音这种东西没有什么研究,没法从这名壮汉的口音中判断出此人来自何地。 听到壮汉的这句嚣张至极的话,水野的脸立即就黑了下来。 “你和刚才的那人一样,也觉得我的实力平平吗?” “不不不。”壮汉摇了摇头,“我和刚才的那人可不一样。” “刚才的那人被你们千学馆收买了。而我没有。” 壮汉的这句话,让水野的脸色瞬间一变。 但在脸色发生变化的下一瞬,水野便迅速整理好了脸上的表情与神色。 “……足下,我可没有办法将这样子的污蔑当作没有听到。” 壮汉没有去应水野的这句话,而是嘴角一扯,发出一声嗤笑,随后再次高声道: “水野大人,我猜——你应该没有握过真刀、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吧?” 壮汉此言一出,一直跪坐在道场一侧的一名弟子便像是忍无可忍了一般,涨红着脸朝这名壮汉喊道: “我们师傅的实战经验之丰富,远超你这样的土包子的想象!” 这名壮汉不修边幅、身上脏兮兮的,还操着口浓郁的异地口音——这副模样的确是和“土包子”这个词汇完美契合。 壮汉没有理会此人对他的这“土包子”的嘲讽称呼,只双手抱胸,淡淡道: “那请问——你们的师傅有和什么厉害人物交手过吗?” “砍倒几名手无寸铁,或是不懂剑术的普通人所积累起来的经验,可不是实战经验啊。” “我们师傅曾经打败过刽子手一刀斋!”这次换成另一名体型偏瘦的弟子高声道。 此人的话音刚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静静吃瓜的绪方和阿町脸上的表情瞬间就精彩了起来。 尤其是绪方——藏在天狗面具之下的脸,其神色变化光用“精彩”这一词汇来形容都已有些不够格了。 “哦?”那名壮汉扬了扬眉,“刽子手一刀斋?可是那个人斩逸势?” “没错!”仍旧是那名体型偏瘦的弟子高声应答着,“就是那个犯下弑君大罪、斩人无数的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 在弟子高呼“我师傅打败过刽子手一刀斋”时,水野全程保持着一副淡定、平静的模样,没对弟子的话做任何反驳——这副模样算是变相默认自己的弟子没有说错话了。 壮汉的脸上此时也浮现出了淡淡的感兴趣之色。 “不知可否将你们师傅打败刽子手一刀斋的全过程说来给我们听听?” “……我来给你说说吧。”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水野,此时终于出声道,“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因一些私事而外出前往京都的洛外。” “就在京都的洛外偶遇到了那时刚好正在被官府四处追捕的绪方一刀斋。” 水野的口才不错,说起故事来既清晰又有条理,讲话节奏抑扬顿挫。 水野用简单的几句话概括了下他是怎么和绪方一刀斋在野外碰上,以及是怎么和绪方一刀斋打起来的。 他给出的理由是——他是一个正义感极强的人,难以容忍绪方一刀斋这样的弑君之人逍遥法外,于是高举义剑,准备替天行道,诛杀绪方一刀斋。 水野他将更多的口沫,留在了他和绪方一刀斋的战斗上。 “绪方一刀斋所用之剑术,是只在出云广濑藩这一隅小范围流传的剑术——榊原一刀流。” “榊原一刀流这一剑术不过只是一流传范围狭窄、根本不入流的平庸剑术而已。” 在说到这句话时,水野满脸的傲慢。 “在实用性和威力上都远不如我钟卷流。” “而绪方一刀斋的实力也同样不如我。” “在经过了几个回合的缠斗后,绪方一刀斋便渐渐落入了下风。” “最终在我的一记横扫下,绪方一刀斋被我砍倒在地,彻底败下了阵来。” “只可惜呀,最终还是让绪方一刀斋给逃脱了。” “绪方一刀斋在被我砍倒在地后,便跪在地上,祈求着我放他一条生路。” “我被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给搅乱了心智,一时心软,给了他可乘之机。” “绪方一刀斋趁我不备,抓起地上的一把泥土朝我撒了过来,蒙住了我的视野。” “而他则趁着我视野受阻的这短短时间内逃走了。” “所幸的是——绪方一刀斋在从我手中逃走后没多久,便被官府的人给抓住了。” 在静静地听水野讲完他的故事后,那名壮汉耸了耸肩,用带着淡淡嘲讽口吻在内的语气说道: “水野大人,虽然你讲的这故事很是生动,但口说无凭,我怎么能确定你是真的有和天下闻名的刽子手一刀斋交过手并将其打败呢?” “你不信的话,我可以把官府下发给我的嘉奖状给你看看。”水野轻声道,“说来也巧,京都的大番头——阿部利里当时刚好正在现场。” “阿部大人当时刚好正率领着麾下的官差们到洛外抓捕一名罪犯。” “刚好碰上了我,并全程见证了我与绪方一刀斋的这场战斗。” “虽然我最后没能成功杀了绪方一刀斋或是将绪方一刀斋生擒,但阿部大人还是下发了一张感谢状给我,对我这种愿挺身而出、对抗凶恶贼人的义举表示感谢。” “你若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将这感谢状拿来给你看看。” 说罢,水野偏转过头,朝坐在道场边缘的一名弟子喊道: “山本!去将阿部大人给我的感谢状拿来!” “是!” 这名弟子高声应和了一声后,便快步离开了道场。 等返回道场后,他的手中已多出了一份深绿色的卷轴。 水野接过这份卷轴,然后缓步走向观众席。 “这就是阿部大人给我的感谢状。”水野一边说着,一边将这份感谢状递给身前的观众们,“若有谁不信我刚才的话的,大可尽情翻看这感谢状,我的话有可能是骗人的,但我想这感谢状上所印着的官府印记应该不会骗人吧?” 对水野刚才所说的那番言论抱有几分怀疑的观众们连忙接过水野递来的感谢状,然后仔细地查看着。 “是真的!上面真的有官府的印章!” “还有大番头阿部大人的署名!” …… 认得官府印章的观众们发出着此起彼伏的惊呼。 一些原本对水野刚才所讲的故事抱有些许疑惑的观众,此时疑心全消。 在这份感谢状传阅到那名壮汉的手中后,这名壮汉便立即看到了这份感谢状上所印着的官府印章。 看到官府的这一印章后,这名壮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在其他人都在传阅这一感谢状时,阿町悄悄地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绪方,然后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绪方说道: “阿逸,你现在的心情如何?” 绪方和阿町都没有去看那份感谢状。 因为根本没有去看的必要,这个世上还有谁能比他们俩更清楚“水野大战绪方一刀斋”的这一事是造假的? 因为绪方戴着只露出一对双眼的天狗面具的缘故,阿町看不到绪方现在的表情。 但她也大致猜得出绪方现在的表情大概会是什么样的。 “……还能是什么心情?”绪方用平静得有些诡异的语气应道,“当然是非常生气了。” “这个水野真是过分啊……”阿町此时也用着不悦的语气低声说道,“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真是什么故事都编得出来啊。” “不,我不是在为他扯谎说他打败过我而感到生气。” “虽然这件事同样很气人。” “但主要惹我生气的事情……是他刚才说榊原一刀流是不入流的剑术。” 说罢,绪方缓缓站起身来。 突然起身的绪方,令他水野、那名刚才一直质疑水野的壮汉,以及坐在绪方身旁的阿町都面露错愕。 “水野大人!” 绪方冲水野高声道。 “您竟然能打败绪方一刀斋,实在是太让我敬佩了!” “我对于您这样的高手,一直都非常地景仰!” 在绪方这番话音落下后,原本挂在水野脸上的错愕之色渐渐消散。 几分淡淡的笑意将消散的错愕之色取而代之。 “谢谢……” 误以为绪方只是一个景仰他的崇拜者的水野,连道谢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便被绪方的下一句话给打断: “水野大人!我想向您讨教几招!” “嗯?”错愕之色重新出现在了水野的脸上。 “跟自己所崇拜的人学习一二——在下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前来此地。” 说罢,不待水野做任何的回应,绪方便跨过观众席,缓步走到放置在道场边缘的一处刀架旁,取下一柄木刀,并缓缓站到了水野的身前,摆好了中段架势。 对于突然想要讨教的绪方,水野先是稍稍一愣。 刚想出声婉言拒绝绪方的讨教请求,水野便突然注意到了绪方的站姿和握剑手法。 在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了绪方的站姿与握剑手法好一会后,水野微微一笑: “既然足下诚心讨教,那在下就指点足下一二吧。” 说罢,水野将手中的木剑重新竖起,摆好中段架势,与绪方相对而立。 本想拒绝绪方的讨教请求的水野之所以会突然改变主意,是因为他注意到了绪方的站姿与握剑手法都相当地业余。 即使是对剑术没有什么太深造诣的“小白”都能看出绪方的站姿和握剑手法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坐在道场两侧的不少千学馆弟子此时都抖擞精神,准备坐看此人被他们师傅轻松击败的景象。 而观众席上的不少观众也有着不少能看出绪方的站姿和握剑手法有问题的人。 这些观众此时也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观众席上唯有两人的表情与周围人不一样。 这2人的其中一人是阿町。 在看到绪方摆出这种连她这种不擅长剑术的人都能看出非常糟糕的站姿与握剑手法后,阿町便明白绪方打算做什么了。 阿町将她的那面团扇压在自己的唇上,遮盖住自己那微微上扬的嘴角。 另一个表情和周围人不同的家伙,则是那名刚才一直质疑水野实力的壮汉。 在见到绪方持剑而立后,这名壮汉的眉头便微微皱紧。 他从绪方的身上感受到一种不协调感。 但他又说不上来这种协调感从何而来…… “足下。”水野的脸上重新挂起了那抹云淡风轻的微笑,“准备好了吗?” “随时候教。”绪方轻声道。 “我上了!” 心中已经认定绪方是颗好捏的软柿子的水野,没有跟绪方多做对峙,一边大喝着“我上了”,一边朝绪方猛冲而来。 水野最喜欢这种能帮助他在大庭广众下彰显勇武的对手了。 在朝绪方扑去时,淡淡的喜意与得意之色在水野的脸上浮现。 望着身形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急速放大的水野,绪方的双眼微微眯起。 原本微微浮起的后脚落回到地面,并在地面上扎实。 稍稍改变了握剑的双手的位置。 并将自身的重心一改。 绪方他那原本惨不忍睹的握剑手法和站姿,在近乎一瞬获得了纠正,变得标准至极。 而绪方自身的气势,也随着握剑手法和站姿的纠正而瞬间一变。 望着在一瞬之间纠正了自身架势、身上气势突变的绪方,观众席上的那名壮汉的双眼陡然瞪圆,脸上布满难以置信之色。 而正与绪方对阵的水野自然也是注意到了绪方身上的这一变化。 但是——已经晚了。 他的剑都已经挥出去了。 绪方使用垫步,朝右一个踏步,躲开水野的这记下劈。 在躲开水野的下劈的下一瞬,绪方展开了反击。 榊原一刀流·龙尾! 绪方手中的木刀自右向左朝水野的左脸颊扫去。 木刀的刀刃精准地斩中水野的左脸颊。 水野横向飞出近1步远的距离后,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寂静…… 满场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场中的所有人,震惊的望着仍旧维持着出剑姿势的绪方,以及已经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水野,脸庞之上的表情,极为精彩,片刻之后,急促的呼吸,犹如鼓风机一般,在场上各处响了起来。 第283章 近藤内藏助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龙尾,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75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70点,无我二刀流经验值15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4(2605/3200)】 【榊原一刀流等级:9段(3685/4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8段(1540/6500)】 …… …… 过了好一阵后,千学馆的弟子们才终于陆陆续续地反应了过来。 乌泱泱地朝已经昏死过去的水野冲去。 “师傅!师傅你还好吗?!” “快!快掐师傅的人中!” “喂!你们两个快去叫医生过来!” …… 绪方刚才的那记横斩已经收了力道,并没有将水野给一刀抽死。 但给水野造成的伤害一点都不轻。 水野的牙齿似乎还被绪方给打掉了几颗,满嘴的鲜血,其模样看上去甚是吓人。 因为水野的这副模样实在太吓人了,几名弟子甚至还下意识地将手指探到水野的鼻尖之下,去探水野还有没有呼吸。 感受到还有温热的吐息喷到自己的手指上,这几名去探水野呼吸的人才送了一口气。 在众弟子手忙脚乱地照顾他们的师傅时,他们也不忘记去找那个打晕了他们师傅的人算账。 “喂!刚才那个戴天狗面具的人去哪了?” “刚刚还在这的……!” “他逃了!” …… 只可惜——在他们满脸焦急、乌泱泱地冲过来查看水野的详情时,绪方已经趁乱拉着阿町离开了…… …… …… 绪方趁乱拉着阿町离开千学馆。 随着一步步远离千学馆,二人的步调越来越快。 二人回过神来时,发现他们都已经在跑了。 并不是害怕千学馆的那些弟子会追上来报复他们。 绪方和阿町都忍不住用跑的,大概是情绪亢奋、心情畅快吧。快乐的心情涌上心头。 亲手教训了胆敢污蔑榊原一刀流这对绪方来说有着特殊意义的剑术的家伙,让绪方感觉心情格外愉快。 而阿町在看到水野这个江湖骗子被人痛殴,也同样格外开心。 “阿逸,干得漂亮。” “多谢夸奖。” “我最讨厌这种江湖骗子了。” “真巧,我也是。” 阿町穿着木屐,尽管是平底的,但也并不是一双适合跑步的鞋子。 而且刚才在与阿町一路游玩时,绪方不止一次地听阿町说过她穿不惯这种木屐。 所以在一直跑到闹市区后,绪方便缓缓放慢了脚步。 “好了……”阿町用力地伸了伸懒腰,“好戏也看过了,我们继续去干正事吧。” “嗯。” 绪方点了点头后,随口叫住刚好从他身旁经过的路人,询问他离这最近的药房在何处。 一番询问过后,绪方和阿町惊奇地发现离这最近的药房离他们这儿挺近的,只需步行一小会的功夫便能抵达。 就在绪方和阿町打算动身朝这座药房进发时,一道焦急的大喝突然自二人的身后响起: “武士大人!且慢!” 绪方循声向后望去。 将视线挪到这道声音的发源处后,绪方的眉头忍不住微微一挑。 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刚才那名在千学馆内不断质疑水野水平的壮汉。 这名壮汉扶着腰间的刀,一口气奔到了绪方和阿町二人的身前。 “请问有事吗?”绪方轻声反问道。 这名壮汉挺直了腰板,调匀了自己刚才那因狂奔追寻绪方而有些紊乱的呼吸后,正色道: “在下乃远江人士——近藤内藏助!不知足下大名是?” “……叫我天狗就可以了。”绪方抬手戳了戳自己脸上的那天狗面具的长鼻子。 见绪方不愿说出自己的真名,近藤也不多勉强绪方。 与绪方简单地做了番自我介绍后,近藤满面激动地说道: “天狗大人,您刚才一剑放倒水野信庸的英姿,真是令在下钦佩不已啊!” “能使出如此犀利一剑的人,绝非平平之辈!” “我本来都对京都失望了,现在看来,京都果然还是有高手的啊!” “你过奖了。”绪方微微一笑。 “实不相瞒。”近藤苦笑了一下,“在下此次离开家乡、远赴京都,为的便是能与高手较量一二,认清自己还有哪方面的不足,以及看清我的自创剑术是否具有可观的实用性和威力。” “自创剑术?”绪方反问道。 “在下原先所修习的剑术,是香取神道流。在大概去年的时候,我在香取神道流的基础上,加上了自己的理解,自创了一全新的剑术。” “只不过我还没给我的这自创剑术取好名字。” “京都乃我国的千年古都,我原以为肯定是一片卧虎藏龙之地。可没想到竟是一块骗子遍地走的腐烂之地。” 说到这,近藤的脸上浮现出浓郁至极的不屑之色。 “我在2个月前便来到了京都。” “这2个月来的时间,我走遍了京都的所有剑馆。” “六大剑馆中,除了教授中条流的玄学馆馆主还算有些本事之外,另外的五大剑馆馆主都只是一帮骗子。” “他们的那点水平,根本没实力开剑馆教人习剑。” “而他们骗人的这些技俩,我也早就都看腻了。” “提前买通一些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些被买通的人打败,蒙骗那些对剑术没什么了解的人。” “刚才的那个水野信庸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这些骗子还有一个相当爱用的技俩,便是编个像模像样的故事,说自己曾经打败过谁谁谁。” “而这些骗子编这些故事时,最爱用的对象便是那些已经被抓进狱中的罪犯们。” “因为那些人已经被关入狱中,不会有人因听到这丑化他们的故事而上门寻仇,所以可以放心地编、放心地讲。” “那个水野信庸肯定也是从不知何处听说过了绪方一刀斋已经被官府所捕的消息,所以编了个他打败过绪方一刀斋的故事出来。” “他刚才拿出的那个什么官府下发的感谢状,想必也是他用钱从官府那买来的。借此来增加自己所编的故事的可信度。” “现在这年头,只要你肯出钱,什么都能买来。” “他这种水平,怎么可能是能以一当百的绪方一刀斋的对手。” “还什么一剑将绪方一刀斋砍倒在地,真是笑死人了。” “他被绪方一刀斋一刀砍倒在地还差不多。” 听到近藤的这句话,绪方和阿町不禁莞尔。 在莞尔过后,阿町反问道: “他们既然只是一帮骗子的话,那这么多年下来,难道没人揭穿他们吗?” “怎么没有?” 近藤耸了耸肩,苦笑道。 “这些骗子之所以能一直这样行骗下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他们一直和官府相互勾结着。” “官府保护着他们,他们行骗敛财,然后敛上来的财上交一部分给官府。” “六大剑馆也是相互照应着,六大剑馆的势力早就在京都盘根错节,要撼动他们可没那么容易。” 静静地听完近藤的这番话后,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来……京都不仅仅是官府腐败了啊,连武道都已经堕落了。” “世道就是这样。”近藤的脸上此时出现了几分感伤,“一旦世道不济,不论是什么东西都会迅速开始腐败。” “现在这世道,就是笑贫不笑娼。” “武士也好,普通的黎民百姓也罢,现在都追求着金钱。” “在这样的风气影响下,像样的武士越来越少了。” “像样的武士减少,而像样的剑馆也会随之不断减少。” “家境不佳的武士为生活所困,家境良好的武士沉迷享乐,越来越少的人会去认真钻研剑术。” “六大剑馆之所以能一直行骗至今,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能看出这些馆主没什么真本事的人寥寥无几。” “再这样下去,只怕武士……以及我们手中的刀会就此消亡啊……” 在发出了这么一通带着浓郁伤感之色的感慨后,近藤连做了数个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待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近藤用带着几分歉意的语调朝绪方说道: “……抱歉,我刚才所说的话似乎有些太沉重了。” “没事。”绪方摆了摆手。 “天狗大人,在下之所以会追过来找您,只为一事。” 近藤脸上的神色此时严肃至极。 “在下想向您讨教!” “哦?”绪方挑了挑眉。 “在下是为了历练自身才来到京都。” “来京都2个多月了,直到现在才终于找到像您这样的高手!” 近藤的眼中此时向外迸射着浓浓战意。 “请务必指导一下在下!” “抱歉。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做。没有时间。”绪方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么等您有时间后,可以来跟我切磋吗?”近藤急声道,“在下真的很想和您较量一下!” 绪方用无奈的目光看了近藤一眼后,轻叹了口气。 “……你把你旅店的地址告诉我吧。” “等我有时间了,且有那个心情了,会去你所居住的地方找你的。”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会不会去找你,全看我有没有那个心情与时间。” “我有可能去找你,也有可能不去找你。请做好枯守数天也等不到我的心理准备。” “没问题!”近藤应道。 近藤飞快地向绪方报了个地址,而绪方也默默地将近藤所报的这一地址记在心中后,近藤便向绪方和阿町用力地鞠了个躬,随后快步从二人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直到近藤离开后,阿町偏转过头,朝绪方问道: “你真的会去找那个人切磋吗?” “如果我之后有时间而且心情好的话,倒不介意真的去和他较量一二。”绪方苦笑了下,“不过我也不会让他一直在那枯等的,我若不想和他较量,也会去一趟他所住的旅馆,跟他说一声的。” “好了,走吧,阿町。我们快点去干我们的正事吧。” …… …… 踏进了今天第4家药房后,坐在柜台后面的店员的那句热情的“欢迎光临”立即传进绪方和阿町二人的耳中。 阿町嫌在外面等待太无聊了,所以此次也跟着绪方进入了药房中。 “不好意思,请问您认得上面的这些字迹吗?” 绪方将那2张药方掏了出来,递给站在柜台后面的店员。 “嗯?哦哦……!这是玄正大人的字啊” “果然连这家药房的人也不认得……等等!你认得?!”绪方急声道。 “当然认得了。”店员点了点头,“本店离玄正大人和他的徒弟们所开的诊所较近,所以经常会有在玄正大人他们那看完病的病人拿着药方前来本地抓药。” “玄正大人所写的药方,我看过无数遍,所以不会认错的。” “玄正大人和他的徒弟们?请问——这个玄正有几个徒弟?”绪方接着追问道。 “有2个。大徒弟玄直,以及小徒弟玄仁。” 终于找到了认得这字迹的人,同时这玄正也和绪方已知的情报一样,拥有着徒弟——这让绪方的脸上不受控制地堆满了兴奋之色。 “请问玄正的医馆在何地?” “你如果是想找玄正大人的话,那我觉得你不需要去他们的医馆了。”药房店员苦笑了下,“玄正大人和他的大徒弟玄直在好久之前就不在京都了。” “久到我自个都记不清他们俩是什么时候离开京都的。” “在他们俩离开京都后,便仅剩小徒弟玄仁留在京都。” “但在半个月前,玄仁因不慎开错了药方,治死了人,现在正被关在京都的牢中。” “你现在即使是去玄正他们师徒的医馆也肯定是人去楼空。” 绪方现在的心情……有点像是在坐过山车。 刚刚还升到最高点。 现在“呼”地一下下跌到了最低点。 …… …… 尽管已经从店员那得知玄正师徒他们的医馆现在已经没人了,但绪方还是抱着不死心的态度,拉着阿町亲自去了趟玄正他们的医馆。 玄正他们的医馆坐落在一处较偏僻的地方,周围并没有什么人流。 医馆的馆门紧锁,馆门附近落满灰尘——一看便知是有一段时间没人打理过了。 第284章 最后且最强的风魔小太郎 在从那落满灰尘的医馆馆门前离开后,绪方直接发出充满难以置信之色的呻吟声。 “现在是怎样……师徒3人,2个不知所踪……1个进牢里了……” 绪方现在感到自己的头有些痛。 “目前唯一知道大概的下落的人,就只有玄正的小徒弟玄仁了。”阿町在旁附和道。 “嗯……没错,所以也不能算是线索全断了……” 在沉默了一会后,绪方突然冷不丁地说道: “……有没有办法知道那个玄仁被关进哪座监狱呢?” “阿逸……你该不会是想要去劫牢吧?”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还不想干出这么偏激的事情。我现在只想要看看有没有办法潜进京都的牢中、偷偷去见玄仁而已。” “有没有谁有办法告诉我京都的牢狱都在什么地方呢……” 这番呢喃刚落下,长谷川平藏的那张脸便突然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长谷川平藏身为火付盗贼改的长官,虽然他的大本营位于江户,但他说不定也还是知道京都的牢狱都在什么地方的。 但长谷川平藏他的那张充满正气的脸刚在绪方的脸上浮现,绪方便用力地摇了摇头,将长谷川的脸从自己的脑海中摇出。 姑且不论绪方根本不知道长谷川现在在京都何处,就是找得到长谷川,绪方也不认为长谷川会把京都的各座牢狱的具体位置告诉他。 就在绪方思考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获知京都各座监牢的具体地址时,刚刚一直一副沉思状的阿町此时突然说道: “……去问问风魔大人如何?风魔大人说不定会知道京都各座牢狱的具体所在地。” “风魔大人?”阿町突然吐出了一个陌生的人名,让绪方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阿逸,你知道风魔小太郎吗?” “老实说——只是听过名字,但没有什么太深的了解。” “在两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曾经有五大忍者里——伊贺之里、甲贺之里、风魔之里、户隐之里、万天之里。”阿町娓娓道来着,“风魔小太郎便是风魔之里的首领。” “风魔小太郎这个名字,其实是风魔之里每一代首领代代相传的称号。” “只要成为风魔之里的首领,便会成为新一任的风魔小太郎。” “这一点倒和我们不知火里很像。” “我们不知火里的首领,也有一个代代相传的称号——炎魔。” “只要能成为我们不知火里的新首领,便能成为新一任的炎魔。” “我们不知火里的现任首领,是第12代目炎魔。” “风魔小太郎的称号传到第5代后,风魔一党便因侍奉的主家——北条家灭亡而日薄西山。” “最终在其他忍者的检举下,风魔一党被江户幕府所捕,并被全数处死。” “但风魔一党并没有就此灭亡。” “虽然在那场大规模的抓捕行动中,包括第5代风魔小太郎在内的绝大部分风魔之里的忍者皆被捕获并处死。” “但有几名风魔之里的忍者逃过了那场抓捕。” “而风魔一党也因此苟活了下来……” “一直苟活到了……” 阿町抬手指了指脚下的大地。 “现在。” “风魔小太郎这个称号,已经传到第17代了。” “第17代目的风魔小太郎现在就隐居在京都。” “第17代风魔小太郎在京都生活已久,他说不定会知道京都的各座牢狱都在何处。” “阿逸,你如果想去见风魔大人的话,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下哦。” “嗯?”绪方挑了挑眉,“阿町,你认识第17代风魔小太郎吗?” “嗯。”阿町脸上闪过几分追忆之色,“在大概10年前,于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之下,风魔大人和我的父亲有了几分交情。” “也正是多亏了风魔大人和我父亲的这几分交情,我与风魔大人相互认识。” “就是……不知风魔大人还记不记得我而已。” 说到这,阿町的脸上泛起几分苦涩。 “风魔大人他……今年应该已经72岁了,早就已经到了什么时候变成老糊涂了都不奇怪的年纪了……” …… …… 京都,洛中,某间寿司店内。 这是一间店内布置已经装潢都非常漂亮的寿司店。 因为现在已不是饭点的缘故,所以店内的客人寥寥无几。 尽管已不是饭点,但也时不时地会来一些客人。 比如——就在现在,便有4名武士打扮的人撩开店门的帷布,缓步踏入店中,并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客官!欢迎光临!” 这4名武士打扮的客人刚入座,一名侍者便立即一边热情地高呼着“欢迎光临”,一边将4份菜单递给这4名客人。 将这4份菜单递给这4名武士后,侍者便敏锐地发现这4名武士中,似乎是以那名个子最矮、长得很秀气的那名武士为尊的。 另外3名武士随意地看了看手中的菜单后,便将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这名个子最矮的武士身上。 而这名个子最矮的武士随意地看了两眼手中的菜单后,便将菜单还给了侍者,并道: “菜单上所有的寿司都上个2份吧。” 这种直接扬言要把菜单上所有的寿司都上一遍的客人,这名侍者也见过不少。 这家寿司店在整座京都都算是较为高级的那一类饭馆,会光顾这寿司店的人也都不会是什么寻常百姓,这种豪气的客人在这家店内并不算少见。 恭敬地说了声“我明白了”之后,这名侍者便将递给这4名武士的4份菜单统统收回,然后快步地离开、前往厨房招呼着寿司师傅们开始工作。 在这名侍者离开后,那名个子最矮的武士朝身前的另外3名武士正色道: “大家都吃饱一点。接下来说不定会忙。” 这名矮个子武士的话音刚落,另外的3名武士便立即异口同声地恭声道: “是!” 这名矮个子武士,正是木下琳。 而坐在琳前的这3名武士,则正是陪伴着琳一起前往京都的牧村、浅井、岛田3人。 尽管出发的时间比绪方晚了3天,但琳他们到达京都的时间只比绪方晚了不到半天的时间。 绪方是在今天——也就是7月17号的早上抵达京都。 而琳一行人是在刚才——也就是午后时分抵达京都。 在刚才顺利地通过京之七口、进入洛中后,琳他们便直奔旅店,将他们身上的那些行李放下。 将行李放下后,琳便宣布了他们来到京都后的第一个任务:找家饭好吃的饭店填满肚子。 琳他们抵达京都的时间,换算成地球的时间算法,已经是下午的14点多、近15点。 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吃午饭,早就全部饿扁了。 在等待着寿司端上来时,岛田朝琳问道: “主公,我们吃完午饭就立即动身去找和世、和直这对师徒吗?” “没错。”琳轻轻地点了点头。 为了方便行事,琳现在一副男装的打扮。 与下巴齐长的头发现在编成一个漂亮的发髻,身着深红色的和服与白色袴,从外表上看只是一名长相秀气的美少年。 “……那个风魔小太郎真的能帮助我们找到和世、和直这对师徒吗?”岛田忍不住朝琳这般追问着。 在率领牧村3人上洛时,琳便在前往京都的这一路上告知了牧村3人她的计划——来到京都后,便直接去找目前正于京都隐居的第17代风魔小太郎。 “风魔大人他在京都生活了近40年。”琳轻声道,“论对京都的了解,只怕比那些自小在京都生活的人,比京都所司代、京都町奉行还要深” “若是要在京都找人,或是询问与京都有关的事情的话,去问风魔大人是最有用的。” “如果风魔大人没法给我们提供有用的线索的话,那就等那时再说吧。” “……我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岛田呢喃道,“没想到风魔一党竟然还存在着,风魔小太郎都已经传到第17代了……” 琳一行人中,唯有岛田一人事先并不知道风魔一党还存在着。 所以当时在从琳的口中得知风魔一党还存在着,风魔小太郎已经传到第17代时,岛田的下巴直接惊得快要掉到地上。 “那等待会见到风魔大人后,岛田你记得要多看几眼。”牧村此时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待会所见到的风魔小太郎,将是最后的风魔小太郎。” “欸?”岛田面露错愕,“什么意思。” “虽然风魔一党成功在二百年前幕府的围杀下苟活了下来。”此时换做浅井答道,“但这二百年来,风魔一党一直过得很苦。” “真的就只是一直在苟活而已。” “在第17代风魔小太郎于40年前上任时,风魔一党仅剩下不到10人。” “而在10年前,现任的风魔大人便下达了他身为风魔一党的领袖的最后一条命令:彻底解散风魔之里。” “伯公他和现任的风魔小太郎有着些交情。”现在换琳轻声道,“托了伯公的福,我与风魔大人也有过数面之缘。” “风魔大人他不止一次地跟我以及伯公说过——他不打算再重建风魔之里,也不打算将他们风魔一党代代相传的忍术再传给他人。” “‘势让风魔之里、风魔小太郎的历史在我身上终结’——这是风魔大人曾经跟我和伯公说过的原话。” “他是很讨厌风魔之里、讨厌当忍者吗……?”岛田问道。 “……胜六郎,你知道在风魔大人于40年前跟风魔一党的其余的忍者宣布解散风魔之里时,风魔一党的其余忍者是什么反应吗?” “嗯……很悲痛?”岛田用试探性的语气反问道。 “错了。在风魔大人宣布解散风魔之里时,风魔一党的其余忍者都开心得快要哭出来了。” 说到这,琳顿了顿。 在沉默了一会后,才再次出声。 不过待再次出声时,琳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失落与伤感。 “这二百年来,风魔一党的后人们……肯定都很痛苦吧……” “就像无时无刻背着块大石头一般……” 说罢,琳再次顿了顿。 琳这次的停顿,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 待情绪整理完毕后,琳的表情与语气便变回了往日的状态——面上毫无表情,语气冷冰冰的。 “胜六郎。”琳接着说道,“虽说弥八刚才所说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我们待会所见的风魔大人,将是历史上最后一位风魔小太郎。你可以趁着这个宝贵的机会,多看风魔大人几眼,或者是多和风魔大人说几句话。” “但记得要注意礼貌。不要做出任何会惹恼风魔大人的事情。” “现任的风魔小太郎不仅是最后一位风魔小太郎,同时也是历史上最强的风魔小太郎。” “最……强……?”岛田一字一顿地吐出琳刚才所说的这个词汇。 “这是伯公他亲口跟我说的。盛赞现任的风魔小太郎绝对是历史上最强的风魔小太郎。” “伯公他甚至还亲口跟我说过——全盛时期的他,对上全盛时期的风魔大人,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么厉害吗……”岛田咽了个口唾沫。 “是很厉害。据伯公所说:风魔大人他年轻时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修,才达到了这样的高度。” “胜六郎,我就再跟你说个和风魔大人有关的传奇事迹吧。” “在10年前,不知火里和风魔之里突然爆发了全面对抗。” “对抗爆发的理由是什么,我也不太知晓。” “那时的风魔之里,所有的忍者算上风魔大人在内,仅剩不到10人。” “我虽然不知道那时的不知火里具体有多少忍者,但他们的忍者数量绝对比风魔之里要多得多。” “人数相差悬殊,这本应是场风魔之里必败的战争。” “但最终,这场战争却以不知火里被杀得大败而告终。” “风魔大人孤身一人独闯不知火里,将不知火里搅得天翻地覆,并在最后全身而退。” “虽然风魔大人最终之所以能全身而退,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伯公的帮忙,以及那时不知火里绝大部分的主力都恰好不在,被风魔大人成功闯了空门。” “不过即使如此,风魔大人实力之恐怖,也仍旧可见一斑。” “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在伯公的主持下,不知火里和风魔之里签订和平协议,自此之后,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当然——这也已经是10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10年过去了,风魔大人现在也已经有72岁的高龄了。” 说到这,琳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现在已72岁高龄风魔大人还剩几成功力了……” “……说不定已经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了。”坐在琳对面的牧村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补充道。 对于牧村的这句话,琳没做任何的反驳。 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对牧村刚才的这句话表示认同。 第285章 “牧村才不是不仁不义的小人!” “……我明白了。”岛田郑重地点了点头,“待会若是见到了风魔大人,我绝对会谨言慎行,绝不会做出任何有可能会冒犯风魔大人的举动。” “倒也不必如此。”平常总是面无表情的琳,此时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几丝笑意,“风魔大人他其实是一个很和善的人。” “从外表上看,你是绝对看不出他曾是一个叱诧风云的顶尖忍者。” “你若想要惹怒他的话,反倒还没那么容易。” “等会见到风魔大人后,不需要拘束,也不需要毕恭毕敬,自然些便好。” 在琳说完这句话后,第一批已经做好了的寿司刚好已经被端了上来。 见到侍者端着这一盘盘寿司过来后,琳一行人纷纷闭上了嘴巴,不再探讨和风魔小太郎有关的事情。 早就已经饿扁了的4人,见寿司终于端了上来,都已顾不上聊天,拿起筷子,以风卷残云般的态势,横扫着端上来身前的每一盘寿司。 就在这顿饭即将进入尾声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呦呦呦,这是谁呀?瞧瞧我见着谁了!这不是早就已经贵为武士、神山越之助的得力部下、幕府的那条好狗——牧村弥八吗?好久不见了啊。” 琳等人闻声望去,发现一名年纪大概在2、30岁左右的青年正缓步朝他们这儿走来。 这名青年的身上穿着侍者的服饰,想必是这家寿司店的员工之一。 望着朝他们这儿走来的这名青年,牧村微微皱起眉头: “……孙七郎,好久不见了。” “弥八。”琳撇了这名被牧村唤作孙七郎的青年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是你朋友吗?” “嗯。”牧村点了点头,“在我还是雅库扎时,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算不上朋友,只能算是认识的人。” “这样啊……”轻声应和了一声后,琳便把注意力彻底收回,专心致志地吃着面前的寿司,不再看孙七郎哪怕一眼,像是对孙七郎彻底失去兴趣了一般。 “弥八,你2年前突然从京都消失时,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为此我还特地放了鞭炮来庆祝,结果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不仅还活着,还重新回到了京都。真是浪费了我的鞭炮了啊。” 对于孙七郎这赤裸裸的嘲讽,牧村的反应非常平淡,只静静地回应道: “那还真是抱歉啊,害你浪费了买鞭炮的钱。” “喂,我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浅井,此时微微皱起眉头,“你这家伙来我们这儿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影响到我们吃饭了,你知道吗?” “来干什么?我是来找弥八这混账索赔的!” 说罢,孙七郎猛地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了自己的胸膛。 孙七郎的胸膛处处,纹着相当繁复的纹身。 不过他胸膛处的这些纹身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补色了,颜色都变黯淡了不少。 胸膛处的这大片纹身,无声地宣告了孙七郎以前的身份。 在这个时代,除了雅库扎之外,没有什么人会在自己的身上刺下这么大面积的纹身。 “弥八!你觉得我现在沦为寿司店的侍员都是拜谁所赐?” 听到孙七郎的这句话,牧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没有回应孙七郎的这个问题,只沉着脸,并将脑袋微微垂下。 “你这混账,真是无仁无义至极!” 孙七郎的脸颊此时因激动而涨红了起来,咬牙切齿着不断说道。 “喂!你们3个,是弥八的新朋友吗?” “我来跟你们说说弥八这个不仁不义的小人之前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吧!” 从孙七郎的口中听到“不仁不义的小人”这句话后,原本已经扭过投去静静地吃着身前的寿司的琳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偏转过头,静静地望向孙七郎。 “这家伙和他的兄弟顺六得到神山越之助的赏识后,被神山越之助提拔为武士,并成为了京都的与力之一。” “在摇身一变,从雅库扎变为武士后没多久,他就立即率领着官府的官差们抓捕、剿灭京都的各股雅库扎势力!” “我所在的家族,也在这场剿灭行动中覆灭!” “我现在之所以会沦为一介寿司店员工,都是拜弥八这个混账所赐!” “弥八!你这不仁不义的小人!明明自个之前也是一名雅库扎,在变成武士后,就立即翻脸攻击以前同为雅库扎的同伴的混账!” “你要如何赔偿我们?!” 孙七郎的这番话,语调越说越高,音量越说越响。 说到最后,已经是在对着牧村发出着咆哮。 虽然现在因不是饭点的缘故,店内的客人寥寥无几,但也还是有这么几桌客人的。 孙七郎的这通咆哮直接把店内所有客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对着孙七郎和牧村等人指指点点。 一些客人甚至还因害怕待会可能会有打架事件发生,而匆匆把饭钱放下,然后快步离开店铺。 孙七郎的这咆哮也把寿司店的店主给吸引了过来。 “孙七郎!”店主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骂骂咧咧地从后厨处出来,“你这家伙在搞什么……” 店主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连忙止住了斥骂。 只因为孙七郎现在的模样实在吓人,吓得店主都不敢再对孙七郎有任何的斥骂,只敢远远地站在一边,进不敢进,退不敢退。 牧村一直都静静地听着孙七郎的这通咆哮。 既不做辩驳,也不作任何过激的反应。 就一直这样静静地听着孙七郎的咆哮。 而孙七郎在平复了下自己那因不连断的咆哮而变得急促了些的呼吸后,朝琳、浅井、岛田3人喊道: “喂!你们3个!我现在好心提醒你们一句:趁早和这个不仁不义的小人撇清关系吧!要不然……” 砰!! 只见在刹那之间,一记小小的、但却充满威力的拳头直接印在孙七郎的脸上,直接打断了孙七郎接下来的全部话语。 伴随着四散的碎牙与鲜血,孙七郎的身体直接倒飞数步,最后重重倒在地上,直接将他后面的一张桌子以及这张桌子上的所有物事全部压成碎片。 寿司店内的氛围近乎在这一瞬间凝固了起来,牧村等人也好,还是店内的其余人也罢,都望向了那个仍旧保持出拳姿势的琳。 脸上的表情或震惊,或诧异,或痛苦。 露出痛苦表情的人是寿司店的店长,在看到孙七郎将他身后的桌子给压碎后,表情直接狰狞了起来。 “不许你侮辱我的部下!” 将拳头缓缓收回的琳,脸上布满冷峻。 “弥八是我重要的部下,才不是什么不仁不义的小人。” 险些直接昏死过去的孙七郎,用力地摇晃了两下脑袋后,才让原本昏胀的大脑变得稍微清明了些。 “你这……混账……”孙七郎挣扎着爬起身来,刚想出声斥骂刚才将他给一拳揍飞的琳,但嘴唇刚一张开,牙齿断裂所传来的剧痛便令他稍微清醒了些。 浓郁的忌惮之色浮在脸上,令孙七郎不敢再说半句话,只敢将恐惧的目光投向仍然一脸冷峻地看着他的琳。 “我……好心好意过来提醒你们……” 孙七郎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琳直接打断道: “用不着你的提醒。” “你的提醒对我们来说也同样没有任何参考意义。” “我不太清楚、也不想清楚弥八他以前到底都有做过什么事情。” “我只知道弥八现在是我重要的部下。” “你刚才对弥八的那些侮辱,我没有办法当作没有听到。” 事情闹成这样,饭肯定是吃不了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们的寿司也吃得差不多了,所有人都已至少有了八分饱。 “抱歉了,店长。” 琳从怀里掏出一块大判金,用双手朝寿司店的店长递去。 “不小心打坏了你店里的东西,这是我的饭钱以及赔偿。” 见到琳递来的这枚大判金,原本满脸痛苦的店长瞬间喜笑颜开了起来。 “我们走。”朝身后的牧村3人高呼了一声后,琳率先朝寿司店外走去。 岛田与浅井二人紧随其后。 走在最后面的牧村在从孙七郎的身前经过时,缓缓放慢着脚步,最后在孙七郎的身前顿住。 毫不畏惧地承受着孙七郎怨毒的目光,牧村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孙七郎。 “……孙七郎。我和你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同伴。” 牧村轻声道。 “我和你、以及你家族的所有人,都只是有过数面之缘而已,论关系只能算是彼此认识。” “我与你们之间,仅有的联系便只有——我们曾经都是雅库扎,仅此而已。” “在我还是雅库扎时,我唯一的同伴就只有顺六。” “既然我们有缘再次相见,那我就来跟你说一下我此前从未跟其他人说过的事情吧。” “你知道当时刚成为京都的与力没多久的我,协同其余的同僚们一起将京都绝大部分的雅库扎势力给连根拔起时,我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吗?” 仍旧直视着孙七郎的牧村的嘴角微微翘起。 “我当时……感到心情非常地舒畅。” “在将你们这帮除了鱼肉百姓之外,屁事也不会干的混账给干掉后,我感觉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你们这帮混账总算是灭亡了’——这就是我当时最大的感想。” 牧村的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 在话音落下后,孙七郎先是稍稍一愣。 随后,愤懑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脸上迅速浮现。 在说完这句话后,牧村没有再理会孙七郎,偏转过身走出了寿司店。 见牧村出来了,站在寿司店门外的琳便向他们宣布道: “好了,现在饭也吃过了,我们去找风魔大人吧。” …… …… 原本随同着岛田与浅井紧跟在琳身后、落后琳半步的牧村此时稍稍加快了脚步,来到了琳的身侧。 “……主公,多谢。” “如果你是在为我刚才帮你揍了那个蠢货一拳而道谢的话,那大可不必。”琳轻声道,“身为你们的主君,帮你们出头本就是应该的。” 说罢,琳抬起了手——似乎是想要拍牧村的后背。 但因为琳和牧村的身高相差太过悬殊的缘故,琳最后只能只能拍到牧村的腰。 抬起手用不轻也不重的力道拍了一下牧村的腰后,一丝淡淡的笑意在琳的脸上浮现。 “弥八,瞧你这一脸郁闷的样子,打起精神来吧。不需要把那蠢货刚才说的那些蠢话放在心上。” “不,我并没有把孙七郎刚才和我所说的那些赔偿什么的放在心上。” “我和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同伴。” “我对他们这帮烂人没有任何的愧疚之心。更不会觉得自己有亏欠这帮人什么。” “那你摆着张郁闷的臭脸做什么?”走在牧村身后的浅井问道。 “我只是……猛然意识到我回京都了而已。” 牧村抬起手,望向四处。 看了看街道两侧的商铺,然后又看了看从他身旁不断穿梭而过的路人们,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复杂了起来。 “直到刚才见到孙七郎,我才终于有了自己回到京都的实感……” 说罢,牧村深吸了一口气。 “真是久违了啊……京都……” …… …… 阿町领着绪方在京都的各条大街小巷穿梭着。 绪方的手上现在多了一袋东西——是他们刚才买来的樱花饼。 据阿町所说,樱花饼是风魔最爱吃的东西,所以绪方他们特地买来了一包,充作待会见到风魔时的见面礼。 阿町在前方领路时,时不时地驻足,查看着周围的风景——似乎是在认路。 阿町的脚步带着几分欢快。 跟在阿町后头的绪方瞥了一眼阿町这一蹦一跳的欢快脚步,忍不住微笑着朝阿町问道: “阿町,你似乎很高兴啊。” “嗯。”阿町用力地点了点头,“风魔大人对我来说,是我很喜欢、也很尊敬的长辈。” “我本来就计划着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去看看他。” “我上次见到风魔大人,已经是好久之前陪同着其他人来京都执行任务的时候了。” “也不知道风魔大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第286章 全城搜捕绪方一刀斋! 在阿町的带路下,二人缓缓离开了人流密集的闹市区,来到了一处偏僻、人烟稀少的居民区。 “到了。”阿町道,“风魔大人他就隐居在这里。” 绪方望了望四周。 周围的这人烟稀少的风景,和他刚才在京都其余地方所见到的繁荣景象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让人难以想象这些反差巨大的风景,竟然出现在同一座城市里。 不过这种偏僻、人流稀少的地方,有个好处那就是清净。 倒正适合充作隐居之地。 “待会见到风魔大人,记得要注意礼貌哦。”阿町领着绪方朝风魔的住所走去时,扭过头朝身后的绪方这般说道。 “这种事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绪方用无奈的语气说道。 “啊,我们到了。” 阿町在一间普通的民房前驻足。 绪方仰头打量着身前的这栋民房。 这栋民房用一个词汇来形容就是——普通。 普通得不行,上上下下都散发着一股普通的气息,不论从哪种角度来看,都只是一座普通的民屋。 “大人!”阿町踮起脚尖,将双手拢在嘴边,大声高喊着,“您在吗?是我小町啊!” “小町……”绪方低声重复了一遍阿町刚才的自称,忍不住扑哧一笑。 “喂……”阿町面色不善地偏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绪方一眼,“只有长辈才可以这么叫我,你敢叫我‘小町’的话,我就掐死你。” 这般警告了绪方一声后,阿町偏转过头,朝屋内再次大喊道: “大人!您在吗?” 在这样大声呼喊了好几遍后,屋内终于传来了一道苍老的男声: “来了来了……” 随着这道苍老男声的落下,一阵脚步声以不急不缓的速度自房门后响起。 哗啦啦…… 木制的房门被拉开。 “哦哦!小町!你来了啊!我刚才还以为我听错了呢!” “风魔大人,好久不见了。” 阿町上前抱了抱身前的这名老人。 “哦?小町,这位是?”老人将视线转到站在阿町身后的绪方身上。 “初次见面。”绪方朝这名老人一边鞠躬着,一边恭声道,“在下绪方逸势,是阿町的朋友。” “哦哦!是小町的朋友啊!” 老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绪方。 “你既然是小町的朋友,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是谁了。初次见面,我就是第17代目风魔小太郎。” 在老人——也就是第17代目风魔小太郎打量着绪方时,绪方也同样在打量着风魔。 风魔的个子和阿町差不多,换算成现代地球的长度单位,只有1米55左右。 但因为腰微微有些佝偻的缘故,使得风魔的身高看上去似乎还比阿町要矮上一些。 裸露在外的皮肤有着不少的老人斑,因年纪已大的缘故,身上的肌肉看上去都呈现了一种干瘪的状态。 虽然剃着个光头,但脸上的胡须却非常地茂盛,留着个大胡子,茂盛的胡须垂到胸口处。 风魔的外貌就和他所著的这间房屋一样——通身上下都散发着普通、平凡的气息。 望着身前的这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老人,绪方忍不住在心中暗道着: ——他就是最后一代风魔小太郎吗…… 在阿町带绪方来风魔住所的这一路上,阿町已跟绪方大致地介绍了下这第17代风魔小太郎。 通过阿町的介绍,绪方已经知道了风魔之里已于10年前、在这17代风魔小太郎的命令下解散。 知道了这17代风魔小太郎已决意不再重建风魔之里、不再将他们风魔一党代代相传的忍术传授给他人,决心做历史上最后的一位风魔小太郎。 也知道了这历史上最后的一位风魔小太郎是一名身手超群的高手,曾于10年前创下“62岁独闯不知火里,将不知火里搅了个天翻地覆后全身而退的壮举”。 “嗯……你就是绪方一刀斋啊。”在打量了绪方好几遍后,风魔突然这般呢喃着,“看上去的确是很强呢。小町你真是结识了一个不得了的朋友呢。” 对于风魔在听到他的名字后,就立即反应过来他是刽子手一刀斋,绪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毕竟他老早就声名远扬了。 “……真是遗憾呢。”风魔突然道。 “遗憾?”绪方歪着头,疑惑道。 “你竟然只是小町的朋友,真是太遗憾了……”风魔撇了撇嘴,“刚才在看到小町的身后跟着个男人时,我还以为你是小町的外子呢。” “我刚才还在为小町找了个挺帅的丈夫而感到开心呢,结果到头来原来只是小町的朋友啊……” “风魔大人!”阿町的脸微微泛红了起来急声道,“您在说什么啊……” 对于风魔刚才所说的这番话,绪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面露无奈的笑容。 风魔捋着下巴上的胡须,再次看了绪方几眼。 风魔此次对绪方的打量,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之色。 “嗯……真是越看越像呢……” “嗯?”绪方因疑惑而挑了挑眉,“像?” “你很像我的一个老朋友呢……”风魔的脸上泛起淡淡的回忆之色。 “好了,门口不是聊天的好地方,都进来吧。” 风魔背着双手朝屋内走去。 跟随着风魔穿过房门,绪方和阿町在屋子的土间处脱下各自的鞋,然后踏上了风魔的家。 阿町她那没有着袜的小脚刚一踩上木制的地板,便表情一僵。 注意到阿町脸上的表情出现异样的绪方,侧过头朝阿町轻声问道: “阿町,怎么了?” 阿町没有出声回应绪方的这个问题。 只苦笑着将右脚抬起,让绪方看她的右脚掌。 阿町她那原本白里透红的脚掌此时蒙上了一层黑黑的灰尘。 仅在风魔的家中踩上一脚,阿町她那原本干干净净的脚掌便直接变黑了。 而阿町原先所站的地板,则因地板上的灰尘被踩掉而多出了一个小小的脚印。 望着阿町这已蒙上了厚厚一层灰尘的脚掌,绪方一愣,然后低头朝自己的脚下望去。 将右脚挪开后,绪方刚才右脚所踩的地方也多出了一个因灰尘被踩掉而映出的脚印。 因为绪方有穿袜子的缘故,所以绪方并没有像阿町立即感受到地面非常地脏。 “抱歉啊……把你们的脚给弄脏了。”走在前头的风魔此时面带歉意地转回头来朝绪方二人说道,“都忘记和你们说了……我的家……稍微有些脏……” “风魔大人……”阿町的脸上挂着几分错愕,“我上次来见您时,您家还没有这么脏的啊……” “最近这段时间,我的身子骨越来越弱了,精力也越来越差。” 风魔苦笑着。 “因身子骨和精力都变差了许多,所以在打扫卫生方面,我也就越来越……懒了,因此我已经好久没有打扫过屋子了……” …… …… 与此同时—— 京都的某条普通的街道的角落处,4名冈引在那百无聊赖地闲聊着。 从昨天在街上走路时偶然瞧见的美女,一直聊到自己最近在误打误撞之下找到的饭非常好吃的饭店。 在江户时代,不算火付盗贼改这些特殊的治安组织在内的话,城市的治安力量大致分为3级:与力、同心、冈引。 用现代地球的警察制度来做个类比的话,与力类似于警察署署长、同心类似于普通的警察、冈引类似于协警。 冈引和与力、同心相比较起来较为特殊。 与力和同心都直接隶属于奉行所,直接听命于以町奉行为首的上级们。 而冈引一般都是由与力或同心们在民间招收,并不正式隶属于官府,只听从于招收他们的与力或同心本人。 用现代地球的话语来说,就是——与力和同心都是体制内人员,而冈引们不是。 因为目前手头没有什么事情做,这4名冈引得以大大咧咧地坐在街道的角落处无所事事地闲聊。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眼尖的冈引注意到招收他们成为冈引的同心正拿着几张纸快步朝他们走来。 见同心朝他们走来,这几名冈引立即意识到:可能有活要干了。 因此纷纷收起玩乐之心,站直起身来。 “同心大人!下午好!” “同心大人!您今天看上去仍旧非常地精神呢!” …… 对于这几名部下的寒暄,同心只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上的几张纸朝他们的怀里塞去。 “有活干了,将这通缉令贴到我们辖区的几个人流量将大的地方。” “这几张通缉令并不需要全贴,留下一张用来挨家挨户地告知百姓们警惕这张通缉令上的贼人。” “同心大人……这通缉令是?” “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吧?我们京都出了个人斩,从昨夜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号人命丧他手。” “现在已经查清这个人斩是谁了,就是这张通缉令上的贼人——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 “京都所司代大人已经下命令了——全城搜捕。即使是将京都翻过来,也要将绪方逸势揪出。” “不就是抓个杀人犯嘛……”一名冈引嘟囔道,“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同心的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你们知道京都所司代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大阵仗地抓捕绪方逸势吗?” 4名冈引纷纷摇了摇头。 “因为——今天是‘御三家’尾张藩藩主德川宗睦大人,于二条御所举办宴会的日子。” “德川宗睦大人最喜欢我们京都的祇园祭了。” “每到每年的祇园祭举办之时,一旦有时间,德川宗睦大人便一定会前来我们京都观看祇园祭。” “今年也不例外。” “今年有时间前来观看祇园祭的德川宗睦大人,其车驾已经于3天前抵达了京都。” “不仅如此——德川宗睦大人今年还得到了将军大人的特许,获得二条御所的二之丸庭园的使用资格。” 同心抬起手指,指了指地下。 “今夜,德川宗睦大人将在二之丸庭园里举办盛大的宴会,宴请京都及京都附近所有的达官贵人。” “京都所司代户田忠宽大人,寺社奉行太田资爱大人,大阪城代堀田正顺大人、京都町奉行神山越之助大人……这些大人物都会参加今夜于二条御所举办的宴会。” “为了讨好德川宗睦大人,我们的京都所司代户田忠宽大人可是一直都在跟德川宗睦大人吹牛说我们京都的治安有多么多么好、一旦出了什么罪犯,都能将其迅速抓捕归案。” “你们想想看——如果能够赶在今天的宴会结束之前,将这已经杀了三十多号人的杀人犯逮捕归案。” “那么京都所司代大人便又能在宴会上向德川宗睦大人,以及其他达官贵人们吹嘘在他的坐镇下,京都的治安有多么多么好,昨夜出现的杀人犯,今夜就成功将其逮捕归案了。” 听到这,4名冈引纷纷面露了然之色。 而同心接着说道: “京都所司代大人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地下令捉拿绪方一刀斋,除了是为了能在德川宗睦大人面前吹嘘之外,还有一更重要的原因,便是为了确保祇园祭的举行不受任何的影响。” “如果让杀人无数的人斩逸势继续逍遥法外,会令京都的老百姓们人心惶惶,间接影响到祇园祭的举办。” “祇园祭的举办若是受到影响,则会破坏德川宗睦专程前来观看祇园祭的雅兴。” “如果德川宗睦的雅兴受到影响,到时对以京都所司代大人为首的京都一众官吏,肯定少不了一番数落。” “所以不论是为了让德川宗睦大人的兴致不受影响,还是为了让自己得到在德川宗睦大人面前吹嘘的机会,京都所司代大人都一定要尽快将这已经杀人无数的杀人犯逮捕归案。” “都听明白了京都所司代大人为何会这么大张旗鼓地下令抓捕绪方一刀斋的话,就都全部行动起来!快把这些通缉令都贴出去!留下一张来逐家逐户地告知我们辖区的老百姓们注意刽子手一刀斋!” 第287章 牧村被捕了!(上) 风魔走在前头,继续领着绪方和阿町二人朝屋子的客厅走去。 在前往客厅的这一路上,绪方算是见识到风魔刚才扯了一个多么大的慌。 风魔刚才和他们说:他的家稍微有些脏。 回忆着风魔刚才和他们所说的这句话,绪方忍不住在心中这般大喊着: ——这哪里是稍微有些脏! 地板上蒙着厚厚的一层灰尘,绪方穿着黑袜,所以并不能很明显地看出地板有多脏。 而阿町光着脚,所以只看阿町的脚掌便能看出风魔的家脏到了什么地步。 阿町仅仅只是在风魔的家中走了几步而已,原本干干净净的脚掌便已经全黑了。 阿町并不是扁平足,所以脚掌足弓的部分是不会踩到地面的,因此阿町足弓的那一部分仍旧干干净净。 仍旧干净白皙的足弓,以及彻底变得像被墨水染过的脚掌其余部分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地板脏得不成样子也就罢了,走廊的各处也都堆着各种各样的垃圾。 部分地区的走廊所堆积着的垃圾甚至多到无从下脚的地步。 因为各种垃圾堆积着的缘故,所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 真亏您能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啊——绪方真的很想对风魔这般说,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这冲动。 总算是抵达屋子的客厅后,屋子的客厅也同样是脏乱无比,各种各样的垃圾堆放得到处都是。 “坐吧。” 风魔从客厅的一角拿出了2条还算干净的坐垫,放置在了客厅矮桌的一侧。 “我去泡壶茶。” 风魔佝偻着身子,慢腾腾地走到了放置在客厅一侧的储物柜前。 踮起脚尖去够位于储物柜最上层的柜桶时,风魔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突然发出惨叫的风魔吓了绪方和阿町一跳,二人赶忙冲上前来,急声询问着风魔怎么了。 “没事……”风魔的五官因疼痛而扭曲着,“只是一不小心闪到腰了而已……” 风魔发出了几声苦笑。 “人年纪大了,身体什么的就不中用了啊……” “前些天外出购物时,腰就闪了一下,幸亏得到了一个热心的小伙子的帮助,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家了……” 在绪方和阿町的帮助下,风魔总算是取下了放置在储物柜最上层的茶叶,并给绪方和阿町泡了两壶茶。 绪方和阿町二人买来充作见面礼的樱花饼现在正段放在矮桌的一角。 对于绪方二人所送的这见面礼,风魔非常地喜欢,开开心心地将其收下了。 “抱歉啊……”坐在绪方和阿町对面的风魔用带着几分歉意的语调朝二人说道,“我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能够招待你们,只有一些去年的陈茶。不过杯子是干净的,你们放心地喝吧。” “没事。”绪方率先端起茶杯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问道,“风魔大人,你的腰现在还痛吗?” “嗯,已经好多了。”风魔揉了揉自己的后腰,“刚才只是轻轻地扭了下而已,休息了一会后就已经好多了。” “风魔大人……”阿町的眼中不受控制地浮出了几分伤感,“您……苍老了好多……明明上次见您,您的身子骨还挺健壮的……” 不仅是阿町,就连绪方的脸上也浮出了几分伤感。 英雄迟暮——这个成语自动从绪方的脑海中弹出。 原本叱咤风云、能以一己之力将不知火里搅得天翻地覆的第17代目风魔小太郎,现在竟然已经衰老成了这样,连拿个储物柜的茶叶都会闪到腰——一想到这,绪方便不由自主地心生伤感。 “哈哈哈。”风魔轻笑了几声,“小町,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人总会老的。虽然现在自个孤零零地生活挺吃力的,但对于这种平淡的生活,我倒还挺乐在其中的。” 听完风魔的这番话后,阿町脸上的伤感之色稍稍收敛了几分。 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苦涩的茶水后,阿町朝风魔说道: “风魔大人,我与阿逸有件事情想要问问您。” “哦?什么事?如果是我能回答得上来的问题,我会知无不言的。” 阿町抬起手肘戳了戳身旁的绪方,示意绪方快问。 然而——绪方却并没有理会阿町她那正戳着他的手肘。 一脸平静地抿了口杯中的茶水后,放下茶杯轻声道: “问问题什么的,不急。” “在问问题之前——阿町,来陪我做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吧。” 说罢,绪方在阿町与风魔的充满疑惑之色的视线的注视下,缓缓地站起了身…… …… …… “看到了吗?”琳朝不远处的一座民房一指,“那里就是风魔大人的家。” 琳的手中提着盒樱花饼——是她刚才买来充当待会见到风魔的见面礼。 “主公。”岛田一边朝琳刚才所指的这栋房屋张望着,一边轻声道,“那就是风魔大人的隐居之所吗……看上去很普通啊……” “是很普通,毕竟风魔大人他并不是一个手头很阔绰的人……嗯?门怎么开着?” 在说道“风魔大人他并不是一个手头很阔绰的人”这句话时,琳一行人刚好走到了风魔的住所大门前。 来到大门前,琳等人便发现风魔的宅邸的大门竟然大开着。 “为什么不关门啊……” 琳一边这般嘟囔着,一边领着牧村3人朝风魔宅邸的大门靠去。 来到门前后,琳一边朝屋内张望着,一边朝高声道: “打扰了!请问有人……” 最后一个“吗”字的话音也因被出现在面前的画面给惊到,而不由自主地吞落回肚。 与宅邸门口相连的走廊上,一阵时间没见的绪方一刀斋正趴在地上用抹布擦着走廊的地板。 在他的身边,一名自己并不认识的漂亮女子正陪着绪方一起擦着走廊的地板。 琳刚才的那声“请问有人吗”虽然没有完全说出口,但还是吸引到了绪方和这名妙龄女子的注意。 绪方和这名自己并不认识的女子双双抬起头朝她投来疑惑的视线后,绪方眼中的疑惑之色瞬间转化为了错愕之色。 “木下小姐……?” 尽管木下琳现在一副男装的打扮,但绪方还是一眼认出了她,以及站在她身后的牧村、浅井、岛田3人。 …… …… 时间倒转回小半炷香之前—— 在缓缓站起身来后,绪方便偏转过头,朝阿町说道: “阿町,陪我一起将风魔大人的家打扫干净吧。” 说完后,绪方不待阿町和风魔做出回应,便直接站起身,朝离他最近的那团垃圾走去,从这团垃圾中拎出一个破破的麻袋,然后将附近的垃圾统统塞进这个麻袋之中。 望着已经开始收拾起垃圾的绪方,阿町稍稍一愣,随后立即面露了然之色。 “风魔大人。”阿町朝风魔正色道,“借您的水井一用。” 不给风魔任何回应的时间,阿町迅速站起身,朝设于院子处的水井奔去。 这并不是阿町第一次来风魔的家,所以对于风魔的家的构造,阿町还是有所了解的。 她知道风魔家的院子里有座水井,也知道这座水井位于何处。 在阿町风风火火地水井奔去后,风魔才总算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朝绪方说道: “绪方老弟。不必如此。如果您是把帮我打扫卫生来充作向我问问题的报酬的话,那大可不必。” “有什么问题的话,尽管来问便是,不需要你们给我什么报酬。” “风魔大人,你误会了。”绪方他那双正收拾着垃圾的手并没有停下,“我和阿町之所以会选择帮你打扫卫生,不是为了拿这个充作向你问问题的报酬,也不是为了为了来讨好你。” “只是因为——”绪方偏转过头,朝风魔微微一笑,“单纯地想帮你打扫好这屋子而已。” “可是……”风魔面露迟疑,“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你们两个了……” 绪方瞥了面露迟疑之色的风魔一眼,随后轻声道: “……我是出云广濑藩出身。在我还没有脱藩时,曾经因与人决斗而受过了一些伤。” “在我养伤的那段时间内,我的师兄弟们总会时不时地到我家来帮我这个不方便行动的伤患打扫屋子。” 绪方所说的这件事,正是祭神比试结束后所发生的事情。 在他待在家里养伤时,他的不少师兄、师弟总是时不时地来看望他,并帮不方便行动的他打扫屋子。 “我当时跟他们说:你们这样帮我,我会感到不好意思的。” “而我的师兄弟们是这样回答我的: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是理所应当的。” “风魔大人你就当作是你的2个朋友在帮你打扫屋子吧。” “朋友帮朋友打扫屋子——这种事情很正常吧?” 听完绪方的这番话后,风魔愣了愣。 在呆愣了一小会后,淡淡的笑意在风魔的脸上浮现。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你们的好意咯。” 绪方和阿町分工明确。 绪方负责将堆放在宅邸各处的垃圾整理、清除干净。 而阿町则负责用抹布将到处都脏兮兮的宅邸各处擦拭干净。 因为捡垃圾的工作量要小上很多,因此绪方很快便将堆放在宅邸各处的垃圾都清理干净。 在清理完宅邸内的垃圾后,绪方也拿过了一条抹布,协助着阿町将宅邸那脏得不成样子的地板擦干净。 在二人合力擦拭着与宅邸门口相连的走廊的地板时,琳一行人于风魔宅邸的门口现身…… 对于琳一行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绪方既感到不惊讶,又感到惊讶。 他感到“不惊讶”的事情是——琳一行人会出现在京都。 绪方早就料到了葫芦屋的人肯定会来京都。 葫芦屋调查“不死”这么多年,不可能放过“和世与和直”的这条线索,铁定会来京都,和他一样寻找着这对师徒。 他感到“惊讶”的事情是——琳一行人竟然会出现在风魔的宅邸门口。 …… …… “呵呵呵。”风魔笑呵呵地将4只装满了热茶的茶杯朝琳一行人递去,“今天真是好日子啊,不仅仅是小町来看我了,就连小琳也来看我了。” “谢谢。”平常总是面无表情的琳,一边脸泛笑意,一边恭敬地接过风魔递来的茶,“风魔大人,看到你还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精神是精神,就是身体大不如前了啊。”风魔苦笑着摇了摇头,“前些天外出购物时,腰就闪了一下,幸亏得到了一个热心的小伙子的帮助,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家了……” 将这4杯热茶递给琳一行人后,又拿出了2个干净的茶杯,往其中注入热茶。 “绪方老弟!小町!你们两个也过来休息一下吧!” 绪方和阿町其实也恰好有些累了,所有在听到风魔的这句话后,也不做任何的推辞和拒绝,与琳一行人一起围坐在客厅中央的矮桌旁,小口小口地喝着热茶。 风魔宅邸的客厅虽然不大,但在场的所有人倒也能全部勉强坐下。 杯中的茶水是刚煮开的热茶,虽然烫口但并不是完全喝不了,在小口啜饮着风魔给他们泡的热茶时,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疑惑的绪方忍不住朝风魔问道: “风魔大人,你还认识葫芦屋的人吗?” “当然认识了。”风魔含笑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因为我和源一他可是有着数十年交情的老朋友了。” “和源一交情深厚的我,自然认识小琳,认识葫芦屋的人。” 说到这,风魔大人朝绪方投去带着淡淡疑惑之色的目光,道: “绪方老弟,你竟然知道葫芦屋,你也是小琳他们的朋友吗?” 绪方还没来得及做回应,一旁的琳便一边吹着杯中的热茶,一边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我们和绪方一刀斋的确是认识的。但绪方一刀斋身边的那漂亮女人我就不认识了。” 琳的话音刚落后,坐在琳身旁的牧村便用手肘戳了戳琳: “主公,这名漂亮的女人,就是我和间宫之前和您说过的那个在蝶岛上与我们一起行动的不知火里出身的女忍——阿町。” 第288章 牧村被捕了!(下) “哦?”琳挑了挑眉,然后朝阿町投去好奇的目光,“你就是阿町啊……初次见面,我是木下琳。”跪坐在地上的琳朝阿町行了一标准地挑不出任何错误的礼。 “初次见面……”阿町有些手忙脚乱地还了一礼后,忍不住用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琳数遍,“那个……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吧。”琳豪爽地说道。 “请问……你是女人吗?” 阿町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在刚才,绪方喊此人为“木下小姐”。 “嗯。”琳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为了行事方便,我女扮男装了而已。” 说到这,琳突然停顿了下。 一边继续用力地吹凉着手中的热茶,一边抬起头,打量了下明显刚被打扫过的四周,然后朝绪方和阿町轻声问道: “你们两个刚才是在帮助风魔大人打扫屋子吗?” “没错。”绪方也不多做矫情,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 “这样啊……”这般轻声嘟囔了这么一句后,琳偏转过头,跟坐在她身侧的牧村与岛田耳语了几句。 在琳的耳语结束后,牧村与岛田满脸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快步朝厅外走去。 “嗯?”风魔朝离席的牧村与岛田投去疑惑的目光,“是要去厕所吗?厕所在院子里哦。” “不。”琳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让他们两个外出买些东西而已。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这样啊……”在轻轻地点了点头后,风魔将视线投到了阿町的身上,“说起来——小町,我还没有问过你呢,你怎么会来京都的?” “是来执行任务的。”阿町不作任何迟疑地答道,“不过我的这个任务并不是什么多么重要的任务,也不需要急着去做,等到明天早上再去做也不迟。所以我今天打算在京都一直玩到第二天的早上。” “这样啊……”风魔轻轻地点了点头。 举起手中的茶杯啜饮了一口后,风魔看向绪方和阿町: “绪方老弟,小町,你们之前不是说有问题要问我吗?趁着现在把你们的问题说出来吧,如果我能答得上来的话,我会知无不言的。” “啊,如果是向我请教风魔一党代代相传的忍术的话,就请恕我拒绝了。” 风魔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着。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此生不会再向外人展示我们风魔一党代代相传的忍术,也不会再将这忍术传给他人。” 在从风魔的口中得知绪方他们竟然有问题要问风魔,琳一行人的表情立即多了几分古怪之色。 “我们不是来请教忍术的。”绪方苦笑了下,“风魔大人,您知道京都各座监狱的位置吗?” “知道哦。”风魔不假思索地说道,“京都的监狱一共有2座,这2座监狱的位置我都知道。” “是这样的……”绪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正色道,“我现在正在找一个名叫玄仁的医生。” “可他前阵子因犯了些事,而被关入了狱中。” “所以我想查清他到底被关入了哪座监狱里面。” “玄仁?”风魔挑了下眉。 “嗯?”绪方疑惑道,“风魔大人,您认识他吗?” “不认识,不过我听说过他。” “玄仁和他的师傅玄正、师兄玄直算是京都最特殊的医生了。” “他们3个是京都所有医生中,唯三懂得南蛮医术的人。” “只有他们3个既是汉方医又是兰方医。” “我知道这3人中的玄正和玄直在好久之前就不知所踪了,没想到现在连玄仁也因犯事而被捕入狱了啊……” 风魔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造化弄人啊……” 听完风魔的这番话,琳一行人的脸上纷纷挂上了惊讶之色。 “风魔大人。”琳暂且停止了对杯中热茶的吹凉,朝风魔急声问道,“全京都只有这3人懂得南蛮医术吗?” “嗯。”风魔点了点头,“能够学习南蛮医术的渠道很少,所以懂得南蛮医术的医生少得可怜。全京都的确只有他们师徒3人既是汉方医又是兰方医。” “……实不相瞒。”淡淡的笑意自琳的眼瞳中出现淡淡的笑意,“风魔大人,我此次前来找您,也是有问题想要问您。” “我们想问您的问题便是——京都有哪些医生懂得南蛮医术。” “现在看来——这个问题不需要问了啊。” “……看来。”绪方此时发出了几声轻笑,然后用带着几分玩笑口吻的语气说道,“我们两伙人的线索归到同一个地方了啊。” 绪方不清楚葫芦屋所掌握到的关于那对师徒的线索是什么样的。 但他现在知道——他与葫芦屋手中所握着的线索归结到同一处了。 绪方他和琳他们一样,都已经知道了已经被捕入狱的玄仁的存在。 “……看上去,的确是这样呢。”用平静的口吻回了绪方一句后,琳朝风魔追问道,“风魔大人,您能查到玄仁被关进了哪座监牢中吗?” “小事一桩。”风魔微微一笑,“我在京都的这几十年不是白住的,在这片土地上也算是有那么些人脉。” “帮你们查到这个玄仁被关在何处,我还是能办到的。” “只不过要花上一些时间。” “给我3天时间吧。” “3天后你们再过来我这。3天的功夫足够令我查清玄仁被关押的地方。” 本来——不论是绪方还是琳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比如:风魔不知道监狱的所在地,或查不到玄仁比关押在哪座监狱之中。 而现在看来——是他们多虑了。 事态的发展,顺利地超乎想象,绪方和琳纷纷感到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将杯中已经喝得差不多的热茶一口气喝尽后,绪方偏转过头,朝身旁的阿町说道: “阿町,我们继续吧。再稍稍加把劲,就能将风魔大人的屋子打扫干净了。” “嗯!”阿町用力地点了点头后,也将杯中的茶水喝尽,然后随同着绪方站起身来。 就在绪方和阿町起身时,仍旧在用力吹凉着杯中热茶的琳突然出声道: “你们两个等一下。” 在绪方和阿町朝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后,琳战战兢兢地用嘴唇轻点茶水,试着水温。 望着正战战兢兢试水温的琳,绪方忍不住挑了挑眉,心中暗道着: ——这家伙……原来是猫舌头吗…… 直到现在,绪方才注意到琳从风魔的手中接过茶水后就一直在对茶水进行吹凉。 其他人都把茶水喝完了,琳还在那吹…… 试完茶水的水温后,琳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待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面后,琳抽出了她的束袖带,用熟练的手法将她和服的两袖扎起。 “我们和你们一起打扫。” 绪方和阿町也好,还是风魔与留在琳身边的浅井也罢,此时都面露错愕。 “风魔大人,别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怎么说也是我的长辈。帮助长辈本就是我该做的。你就当成是晚辈在孝敬您吧。”琳随口说道。 “我刚才就注意到了。” 琳将视线转到客厅墙壁处的一块污垢上。 “这里的一些污垢光用清水是洗不干净的。” “所以我刚才已经让牧村和岛田他们2个去买清洁、打扫用的工具与药剂了。” 听到琳的这句话,绪方面露了然之色,道: “原来你刚才贴在牧村和岛田的耳边耳语,是在让他们两个去买清洁工具和药剂啊……” “牧村以前在京都当差多年,对京都最熟悉,让他去买东西最合适。”琳轻声道,“他们两个应该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琳的话音刚落,宅邸的大门处便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面带浓郁的焦急之色的岛田抱着一大堆崭新的清洁工具与药剂,匆匆忙忙地顺着走廊奔到了客厅的厅口,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范围内。 “回来了啊。”面带淡淡笑意的琳点了点头。 就在琳刚想出声称赞牧村和岛田的行动迅速时,琳突然注意到没有看见牧村的身影…… 就在琳打算出声询问岛田怎么没看见牧村时—— “主公!不好了!牧村前辈他被官府的人给抓住了!” 琳:Σ(°Д°;)“哈?!!” 表情一直都少得可怜的琳,此时双目瞪得浑圆,两颗眼珠仿佛随时都可能会从眼眶中掉出来一般。 …… …… 在刚才不久之前—— “……感觉有些失望呢。” 岛田和牧村的怀里此时都抱着琳刚才吩咐他们去买的清洁工具以及专门用来洗去污垢的药剂。 “为何这么说?” 在陪同着牧村一起上到附近的集市买东西时,岛田就一直打量着周围。 不……应该说是自进到京都后,就一直在打量着周围的风景。 在与牧村买齐了东西,返回风魔的宅邸时,岛田突然冷不丁地说了句“感觉有些失望”。 听到牧村反问他为什么后,岛田回应道: “我原以为京都作为我国的三大都之一,一定也是繁华程度不输给江户的大都市。没想到……” 岛田没有把话说完。 但即使他没有把话说完,牧村也听懂了他的意思。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牧村轻声道。 “2年前的那场天明大火,给京都带来的伤害实在太大了。令京都元气大伤。” “近些年,幕府的财政也相当困难,没有可以拨来用于重建京都的余财,所以京都的重建工作相当缓慢。” “也不知道要花上多少年的时间,京都才能重新回到天明大火发生前的状态啊……” 牧村的这声感慨还没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的一阵小孩啼哭便吸引了牧村的注意力,令牧村不由得止住了话头。 牧村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纪大概只7、8岁左右的小女孩在那大声地啼哭着。 而在这名小女孩的身边围着6个穿着打扮流里流气的青年。 这6名青年裸露在外的肌肤刺着各种各样的纹身,不难看出——这6人是雅库扎。 这6名青年中的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块金平糖,并将这块金平糖举得高高的。 而被这6名青年围着的小女孩一边哭着,一边跳起来、想要努力去够那名青年手中的金平糖。 但因为身高的缘故,这名小女孩注定是不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够得到这颗金平糖。 而这名小女孩这副一边哭着,一边努力去够这颗金平糖的模样,在这6名流里流气的青年眼中,似乎是什么有趣至极的画面一般,在那不断发出着大笑。 旁边有不少的路人从旁经过。 瞅见这画面,不少路人都面露愤懑。 但在瞧见这帮青年的人数后,脸上的愤懑之色中又多出了几分畏惧。 在几番挣扎之中后,最终选择当作没有看见,匆匆从这6名青年以及这名正被欺负的小女孩的身边穿过。 即使没有人跟他们解释究竟都发生了什么,牧村和岛田也能从呈现在面前的画面中推测出事情的起因经过。 “……岛田,看到了吗?”牧村发出一声嗤笑,“雅库扎就是这么恶心的存在。” “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欺负平民老百姓。” “为了取乐,连抢小孩的糖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 牧村的话音刚落,岛田便像是深有同感一般,用力地点了点头。 就在岛田张了张嘴想要跟牧村说些什么时,他猛地感到怀里的那堆东西的重量瞬间加沉了许多——牧村将原本由他负责拿的那些清洁用工具和药剂都塞进了他的怀里。 随后,牧村不带任何迟疑地朝那6名青年大步走去。 “喂,你们这6个混账,快把糖还给那小姑娘!” 牧村的这声大喝瞬间吸引住了这6名青年的注意力。 这6名青年回过头来,看到牧村他那高大、雄壮至极的身材时,纷纷不受控制地因惊愕和畏惧而吞咽了口唾沫。 但6比1的占了绝对优势的人数差给他们带来的自信与勇气,还是迅速地帮助他们弥补了这份畏惧。 “哈?”那名手中拿着金平糖的青年率先说道,“关你什么事……” 牧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凭着简单的话语就可以让这6人乖乖把糖还给小女孩。 第289章 2把左轮手枪 因为从一开始就不抱希望于“谈判”上,所以在这名青年的话还没有说完时,一个如碗口般大的拳头便直接印在了这名青年的脸上。 被牧村给一拳揍飞、身体倒飞出去的同时,这名青年的手下意识地一松,手中捏着的金平糖从掌心中掉出。 牧村抬手一捞,精准地捞中这颗都还没来得及下落的金平糖。 “小姑娘,快走吧。”牧村一边说着,一边将这颗金平糖扔还给了那名小女孩。 小女孩似乎也是被面前的这突发情况给吓到了,接住牧村扔来的金平糖后,便白着脸快步逃离了此地。 目送着这名小女孩离开后,牧村将视线重新转到了这6名青年的身上。 牧村的那柄大太刀现在正背在他的背上。 为了不引来类似于“官差们上前来盘问”之类的麻烦,牧村身后的这柄大太刀用厚厚的布包着。 在这层厚布的遮盖下,外人根本看不出牧村身后所背之物乃是大太刀。 如果牧村现在将他背后的大太刀给露出,毫无疑问将能震慑并吓退这6名手无寸铁的青年。 但牧村并不想这么做。 牧村现在只想用自己的拳头来好好教训这6个连小女孩都欺负的人渣。 按捏了下双手十指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骨头“喀吧”声,随后如冲入羊群的猛虎一般,牧村主动朝这6名青年扑去。 从这6名青年的身手来看,他们也并非是在徒手格斗上一窍不通之人。 从数量上看,他们也占了绝对优势。 但他们仍旧是被牧村给迅速压制住了。 望着和这6名青年扭打作一团的牧村,一旁的岛田面露焦急,完全不知自己现在该干嘛。 待在这干看着——感觉有些不妥。 冲上去帮忙——也感觉有些不妥,因为牧村已经占了绝对上风,即使不需要他的帮忙,牧村也能将这6名青年全部放倒。 而且他若是想冲上去帮忙的话,就必须得把怀里的这堆东西放下——若是放下了这堆东西、冲上去帮忙的话,这堆东西说不定会被人给偷走。 就在岛田犹犹豫豫着、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时,已经有不少市民围过来看热闹、看这场1对6的群架。 然而,就在这时——围在牧村和这6名青年周围的人群最外围突然响起了极其嘈杂的人声。 “让开!都让开!” “统统都让开!” “是谁在打架!是谁在打架!” …… 随着这些嘈杂人声的落下,人群被分到两边、露出了一条可供人穿行的小道。 1名与力领着十数名腰间别着十手的冈引快步顺着人群分开的这条小道,进入到这场1对6的战场最中心。 此时的牧村刚好将最后一人放倒。 这6名青年此时都以各种各样的姿势躺在地上、发出着痛苦的呻吟。 将最后一人放倒、抬起头来,牧村便看到已将他给团团围住的这十余名冈引。 牧村用平静的目光瞥了一眼围住他的这十余名冈引。 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惧色。 绝大部分的冈引都只是普通人,不懂任何的武术,所以即使被十余名冈引包围,牧村也有绝对的自信可以脱逃。 移动着目光从这十余名冈引的脸上扫过一遍后,牧村的目光定格在了那名负责领头的与力上。 “秋山?”瞳孔微微一缩的牧村发出惊呼。 在听到身前的这名壮汉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后,这名与力先是稍稍一愣。 定睛仔细打量了牧村的脸几遍后,这名被牧村唤作“秋山”的与力发出兴奋的高呼: “牧村大人!您回京都了?” “嗯。”牧村轻轻地点了点头,“在差不多1个时辰前回来了。” “……牧村大人。”秋山低下头,看了一眼躺在牧村脚边的那6名青年,“您刚回京都,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真不亏是您啊。” 秋山瞧了一眼围在周围、朝这边指指点点的市民们。 随后缓步走到牧村的身前,压低声音,用只有他和牧村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牧村大人,我知道您若是想逃的话,我这点人拦不住您。” “所以——请您给我个面子吧。” “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您跑掉,我之后可是要挨骂的。” “您只不过是与人斗殴,关你几天就会把你放出来。” “在你被关入牢中的那几天,我也会让那些狱卒们多多关照您。” “所以——帮帮我,别让我太难做,好吗?” 秋山的语气中充满了恳求的色彩。 牧村看了一眼矮了他近2个头的秋山,随后轻叹了口气: “……行吧。我们两个也是老相识了,我也不让你太难做。” 说罢,牧村朝秋山伸出了双手。 见牧村愿意给他个面子、不令其难做,秋山像是如释重负般长出了口气,随后扭过头朝身后的冈引们高声道: “来啊,把他捆上。注意点,动作不要太粗鲁了。” 用麻绳将牧村的双手给捆紧了后,秋山像牵头牛一般,牵着牧村分开围观的人群、朝围观的人群外走去。 岛田本还以为以牧村的身手,定能轻轻松松地从这些官差的包围中脱身而出。 没成想——牧村竟然就这样丝毫不做抵抗地任由这些官差将他给捆上。 就在岛田焦急万分,打算冲上前去将牧村给救回来时,牧村便像是提前猜到了岛田的所思所想一般,扭过头用眼神示意岛田不要妄动。 读懂了牧村眼神的意思的岛田顿住了双足,傻站在原地。 就这么一脸呆愣地望着不让他过来搭救的牧村被官差们给带走…… …… …… 听完岛田讲完“牧村被捕”之事的前因后果之后,垂着脑袋、阴沉着脸的琳,其嘴唇疯狂上下翕动着。 琳:(艹皿艹)“那混蛋那混蛋那混蛋那混蛋那混蛋那混蛋那混蛋那混蛋那混蛋那混蛋那混蛋那混蛋那混蛋那混蛋那混蛋……” “主公……”一直跪坐在琳身侧的浅井此时轻叹了口气,“您这情绪一不佳就喜欢碎碎念的坏习惯,请务必想办法改正了……” “……七兵卫。” 浅井的全名是“浅井七郎兵卫”。 为了念起来顺口些,琳一向都是称浅井为“七兵卫”。 “我在。” “你有鼻屎吗……” “主公……您这喜欢给惹你生气的人吃鼻屎的坏习惯也请务必想办法改正了……” “那混蛋究竟在想什么啊……”琳现在的表情非常地恐怖,“明明可以逃,为什么非要傻站在那让官府的人抓?” “我有听到牧村喊那名领头的官差‘秋山’。”岛田补充着他已知的情报。 “秋山?”浅井重复了一遍这个人名,“我好像有听牧村说过此人。” “此人似乎是牧村以前还在京都当差时,牧村为数不多的好友。” “牧村之所以选择让官差将他给抓走,可能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老友难做吧。” 说到这,浅井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声。 “为了不让朋友难做,所以故意让朋友将自己给抓走吗……真像牧村的作风啊……” “主公……”岛田现在用一副小心翼翼的口吻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去想办法将牧村前辈给救出来吗?” “怎么办?当然是无视弥八了!就让这笨蛋自个在监狱里面吃个几天的牢饭吧!” “真的不去把牧村前辈救回来吗……?”岛田忍不住追问道。 “其实没什么好救的。”一旁的浅井补充道,“在大街上与人斗殴只是一件小事,在牢里面被关个几天就能被放出来。” “就算无视牧村,过个几天牧村他自个就会回来了。” “就这样决定了!”琳站起身,抢过岛田怀里的一把刷子以及一根专门用于洗去污垢的药剂,“就让弥八他在牢里面蹲几天吧!我不管他了!” …… …… 有了琳、浅井、岛田3人的帮忙,打扫风魔宅邸的速度快了许多。 将风魔的宅邸清理完毕后,绪方和阿町便与琳一行人分道扬镳。 不知是因为屋子被打扫地非常干净,还是因为有人愿意帮助他这样的老骨头的缘故,风魔非常得高兴。 在送绪方和琳他们离开时,满面笑意的风魔拍着胸脯跟他们说:3天后他一定能查清玄仁被关押在何座牢狱之中,让绪方他们3日后再来他这儿。 绪方和阿町并肩走在京都的一条不知名的街道中。 在与绪方并肩而行时,阿町突然冷不丁地说道: “想不到竟然还会有那么无耻的人啊……竟然去抢小孩子的糖……” 绪方知道阿町所讲的,是牧村刚才帮一小女孩出头、教训了那6名无耻的雅库扎的事情。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会有。” 绪方的话音刚落,便瞅见前方街道的角落处,有3名身上纹着乱七八糟的纹身的雅库扎在那闲聊着,不知在聊些什么。 周围的路人们都像是避开什么正向外冒着恶臭的大型垃圾一般,纷纷绕着这3名雅库扎走。 绪方瞥了一眼这3名雅库扎后,绪方便用严肃中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朝身旁的阿町说道: “阿町,在像你现在这样什么武器都没带的情况下,如果遇到了什么危险,可记得要像那些路人绕开那3个雅库扎一样——一旦瞅见了,就远远绕开。” “这种道理,不用你讲我也懂啦。”阿町没好气地说道,“而且——我现在也不是什么武器都没带好不好?” “嗯?”绪方挑了下眉,“你有带武器吗?” 绪方上下打量了阿町数遍,除了阿町手中的团扇之外,绪方没有在阿町的手上看到任何像是武器一样的东西。 “我现在身上所带的武器可非常地厉害哦。”阿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同时也非常地珍贵,因为太珍贵了,所以当时在去蝶岛时,我都不敢带过去,怕被官府给没收。” “什么样的武器?”绪方此时的好奇心也升了起来。 “这里不方便给你展示。”阿町看了看四周的人群,“跟我来。” 阿町拉着绪方的手,奔进不远处的一条没有人经过的小巷中。 这些小巷的位置很偏僻,既没有人在此经过,街道上的人也看不到小巷内的景象。 确认了周围没有其他外人后,阿町将手中的团扇递给了绪方。 “来,帮我拿着。” 将团扇递给了绪方后,阿町用空出来的双手抓住自己浴衣的两襟。 然后轻轻一分…… 线条分明的锁骨、雪白的肌肤、以及一条……若隐若现的、很深的沟出现在了绪方的视野范围内…… 绪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你敢凑过来看的话,我就把你的脖子拧断。”脸同样有些微微泛红的阿町,朝绪方说着不痛不痒的警告,“给我把头转过去。” 乖乖遵照阿町的话将脑袋偏过去后,绪方用开玩笑的口吻朝阿町问道: “……你所说的武器,该不会是你的肉体什么的吧……” “怎么可能啊!”阿町急声道,“都说了我是战斗型女忍!才不会做那种事情!” 没好气地这般说了一通后,阿町将右手顺着被拉开的衣襟伸进浴衣内。 在浴衣内摸索了一番后,阿町才将自己的右手从浴衣内缓缓拉出。 待阿町的手从她的浴衣内拉出后,阿町的右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望着阿町右手中的这样物事,绪方的瞳孔因惊愕而猛地一缩。 “这是……?!” 如果绪方的眼睛没有坏掉、脑袋中的记忆没有出现任何的错落的话,此刻正被阿町握在右手中的物事应该是——一把左轮手枪。 一把枪柄是黑色、枪身为红色的左轮手枪。 将自己的衣襟重新合上后,阿町用空出来的左手去拉浴衣的下摆。 浴衣的下摆被一点点上拉,将阿町她那光洁、纤细的双腿一点点地展示出来。 将浴衣的下摆一直拉到可以露出大腿的位置后,绪方赫然发现——在阿町的左大腿处也挂着一把同样是黑色枪柄、红色枪身的左轮手枪。 这把左轮手枪插在一个类似于枪套一样的东西中、然后绑在阿町的腿上。 因为有浴衣的遮盖,所以外人根本看不到阿町的腿上还绑着一柄手枪。 用左手将绑在腿上的这柄左轮手枪也拔了出来后,阿町把玩了一下握于双手的这2把左轮手枪,然后用自豪的语气朝绪方说道: “这就是我父亲最得意、最引以为傲的发明——转轮短铳。” “顺便一提——这2把转轮短铳是一对、而且都是有名字的哦。” “我左手的这个叫素樱。” “我右手的这个叫霞凪。” 第290章 找到绪方一刀斋了!(上) “来。” 阿町的手指灵活一转,将她右手的那把霞凪转了个圈,用手抓住霞凪的枪管、令枪柄对准绪方。 “拿去看看吧。你可以把素樱和霞凪理解成长度更短、更方便携带的铁炮。” 接过阿町递来的霞凪后,绪方仔细地上下翻看了起来。 素樱和霞凪的外形虽然很像现代地球的左轮手枪,但在某些地方的形制又有些不一样。 素樱和霞凪的枪管要更长、更粗一些。 在绪方上下打量着霞凪时,一旁的阿町朝绪方介绍道: “这玩意是装弹丸的地方吗?”绪方抬手指了指霞凪的枪膛。 若是一副很清楚这手枪的形制的样子的话,极有可能会让阿町生疑。 为了避免引阿町起疑心,绪方决定装作一副“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连在哪里装弹都不知道呢”的模样。 “哦哦!你可真聪明啊!一下就找到这转轮短铳最精华的地方了!”阿町夸赞道,“没错,弹丸就是在这个地方填充的哦。” “这是我父亲最伟大的发明,在南蛮人的短铳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将枪管与枪膛相互分离,并成功增强了装弹量。使得这转轮短铳可以进行连射。” 阿町抬起手指按住霞凪的枪膛,然后朝里一推,将枪膛推了出来。 绪方朝推出来的枪膛一看——弹仓的装弹量比绪方印象中的左轮手枪要少上一些。 霞凪的装弹量只有4发。 而这4枚弹舱中都已装实了弹丸,处于随时待发的状态。 “素樱的装弹量也只有4发吗?”绪方朝阿町问道。 阿町点了点头: “素樱和霞凪是一对,它们不仅模样长得一样,装弹量也是同样的。” “……不仅可以贴身携带,还可以进行连射的铁炮……的确是很不得了的武器啊。” 绪方决定装傻到底,彻底装成一个第一次看见这种既方便携带,又可以连射的火器的小白。 “这转轮短铳也有很大的缺陷啊。” 阿町苦笑道。 “虽然它和普通的铁炮相比更方便携带,和可以做到普通的铁炮没法做到的连射。” “但它的威力和普通的铁炮相比,要差上一些。” “射击距离也要比普通的铁炮要短。没法进行长距离射击。” “所以素樱和霞凪更适合拿来当暗器来使用。” 阿町此时也将她左手的素樱抬起,用无奈中带着几分苦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素樱的枪身。 “很可惜啊……父亲它在打造出素樱和霞凪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我都来不及从父亲那学到这转轮短铳的制作方法。” “不过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虽然没能掌握到转轮短铳的制作方法,但我却知道怎么制造转轮短铳专用的弹丸。” “普通铁炮所用的弹丸不能用在这转轮短铳上,素樱和霞凪都必须要使用专用的弹丸。” 听到阿町的这番话,绪方将目光重新挪回到霞凪它那敞开的弹舱中。 发现正如阿町所说的那般——弹舱中所装着的这4颗弹丸,都比绪方印象中的铁炮弹丸要小上一些。 “也不知道我此生有没有机会掌握到转轮短铳的制造方法,并将转轮短铳目前的这些缺陷全部改进呢……” “有机会的。”绪方一边将手中的霞凪递还给阿町,一边不假思索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有机会的。”将霞凪拿回来后,阿町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反问道。 “因为阿町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你在火器的使用和制造上有天赋吗?”绪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微笑,“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你就造出了更加厉害的转轮短铳呢。” “借你吉言。”阿町笑了笑,“好了,我们出去吧。” 阿町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晚霞染成一片昏黄的天空。 “到了差不多该吃晚饭的时间了呢……我们去找家饭看起来很好吃的饭店吧。” …… …… 二人并肩走出那条偏僻的小巷、回到街道上。 望了一眼四周——他们现在正身处于居民区中,所以附近只有京都的市民们居住的民屋,没看到一家饭店。 绪方和阿町二人也不着急,就这么一边抱着闲适的心情,沿着街道向前走着,一边寻找着饭店。 就在这时,二人突然注意到——前方的大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显眼的庞然大物。 这个显眼的庞然大物,其形制有点像绪方在现代地球中的电视中常看到的彩车。 不过出现在绪方眼前的这“彩车”的大小要比绪方以前在电视中看过的那些彩车的大小要小上许多。 这辆“彩车”的周围聚满了不少的市民。 聚在这辆“彩车”旁边的市民们有些只是在那看热闹。 还有一些则在这辆“彩车”上下攀爬着,似乎是在修理这辆“彩车”。 就在绪方疑惑着这辆“彩车”到底是什么东西时,一旁的阿町突然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大叫: “啊!是山鉾!” “山鉾?”绪方疑惑道。 绪方刚想反问阿町山鉾是什么东西时,阿町就满脸兴奋地朝前方的这辆“彩车”一路小跑而去。 而绪方也只能赶忙紧跟在阿町的身后,随同着阿町朝前方的这“彩车”奔去。 于围在这辆“彩车”的围观群众的最外围,一名有些年纪的老大爷佝偻着腰,用满意中带着几分激动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辆“彩车”。 “你好!” 一路小跑奔来的阿町朝这名老大爷问道。 “请问这个是山鉾吗?” 阿町抬手朝不远处的那辆“彩车”一指。 听到阿町的这个问题后,这名老大爷的眉毛微微一挑: “哦?小姑娘,听你的口音,你是近江人吧?” “嗯。”阿町点了点头,“我的确算是近江人。” “你身为外乡人,竟然知道我们京都的山鉾啊。” “我对京都的祇园祭可是一直都很感兴趣的哦。虽然今年是我第一次参加祇园祭……” “呵呵呵。”老大爷轻声笑着,脸上渐渐浮现出自豪之色,“没错,这就是山鉾,看到上面的那只大螳螂了吗?这辆山鉾就是‘螳螂山’哦。” 绪方抬眸向这辆山鉾的顶端看去——刚才在第一眼看到这辆“彩车”……或者说是山鉾时,绪方便注意到了这辆山鉾的顶端安放着一个非常显眼的大螳螂。 这只大螳螂似乎是用纸和木头制成的。体型要比普通的成人还要大上一些,所以放眼望去,这只体型硕大的大螳螂颇具视觉冲击力。 “你们两个是专程来京都看祇园祭的吗?”老大爷朝绪方和阿町问道。 “嗯……”阿町沉吟了一会,“勉强算是吧。” “那你们可来得太及时了。”老大爷笑了笑,“今天刚好是祇园祭的最高潮。” “虽说我一直都对祇园祭很感兴趣,但其实我对祇园祭也没有什么太深的了解。”阿町苦笑道,“毕竟我身边知道祇园祭、对祇园祭有很很深了解的人并不多……” 听到阿町的这番话,老大爷微微一笑。 偏转过头,将目光重新投到了身前的这辆名为“螳螂山”的山鉾后,老大爷轻声道: “差不多1000年前,瘟疫在京都肆虐。”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邪祟、怨念在作祟。” 这名有着浓郁的京都口音的老大爷侃侃而谈着。 “为了驱赶邪祟、平息怨灵,大家在东山祇园社举行了典礼,祭祀牛斗天王。” “在祭祀结束后,瘟疫竟奇迹般地就这么平息了下来。” “自此之后,京都人就渐渐养成了一有瘟疫爆发就祭祀的习惯。” “这一习惯在后来渐渐演化成了今日的‘祇园祭’。” “每年的7月份,我们京都人都会举办盛大的、将持续一整个月的祇园祭。” 听到这,绪方挑了挑眉: “也就是说——京都的整个7月都在办祇园祭咯?” “没错。”老大爷含笑点了点头,“虽说祇园祭将举办整整一个月,但并不是每天都是热闹的。” “祇园祭的最高潮、最热闹的一天就是7月17号,也就是——今天。” “每年的今天,都是‘山鉾巡行’的日子。” 老大爷朝不远处的那辆“螳螂山”努了努嘴。 “参加每年的‘山鉾巡行’的山鉾,一共有是三十多种。” “这辆‘螳螂山’只是这三十多种山鉾中最普通的那一个。” “大小比‘螳螂山’还大、造型比‘螳螂山’还豪华的山鉾多的是。” “这些山鉾都是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负责打造。官府并不负责参与山鉾的建造。” “看到那些正在‘螳螂山’上爬上爬下的人了吗?” “那些就是负责建造‘螳螂山’的人。” “今晚就会开始‘山鉾巡行’,这些人正在对‘螳螂山’进行最后的检查。” “待‘山鉾巡行’开始时,三十几辆不同风格、不同大小的山鉾沿着街道有序前行。” “到那时,将会有数不清的市民在街道的两边围观、欢呼。” “这将是京都一年下来最盛大、最漂亮的光景……” “此时此刻,所有的京都人都在期待着今夜的‘山鉾巡行’与烟花啊。” 说到这时,老大爷的脸上浮现出浓郁的追忆之色,眼中有几点泪光闪烁。 “这也是我平生最爱看的风景……” “嗯?”阿町此时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疑惑,“我怎么记得祇园祭的‘山鉾巡行’是在白天进行的啊?怎么变成在晚上进行了?” 老大爷呵呵一笑: “以往的确是白天举行的。” “但今年在京都町奉行——神山大人的安排下,‘山鉾巡行’被调到了晚上。” “为了让今年的祇园祭更热闹些,神山大人多设了一个环节:放烟花。” “在‘山鉾巡行’结束后,放出足以照亮整个京都的灿烂烟花。” “因为只有将‘山鉾巡行’和‘放烟花’这两大活动放在一起,才会更显热闹。” “而烟花只有在晚上放才会好看,因此神山大人便将今年的‘山鉾巡行’调成了在今晚举行。” “对于神山大人这更改了‘山鉾巡行’的举行时间,以及加多点燃烟花这一环节的行为,有些注重传统的老古板非常地不高兴。” “但绝大部分的人对于神山大人的这安排还是很欢迎的。” “毕竟一年到头下来,有烟花可看的日子可不多。” “所以你们看呐。” 老大爷抬手朝前一指。 “看到这些人脸上的表情了吗?” 绪方和阿町双双朝那些正在围观“螳螂山”的检查工作的市民们的脸看去。 这些人的脸上无不挂着兴奋、激动、期待之色。 “大家都在期待着今天晚上啊。” 老大爷感慨道。 “期待着能在看完盛大的‘山鉾巡行’后,能瞧见漂亮的烟花。” “这些年,大家都过得太苦了……” “先是‘天明大饥馑’,后有‘天明大火’,大家都被这一个接一个的灾害给折磨得不清……”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纵情欢闹的日子,大家都期待极了……” “我听说——神山大人之所以决意在今天晚上加多‘放烟火’的这个环节,便是为了照顾这些年生活艰苦的我们。” “只可惜啊……今年的祇园祭还是出了点小小的意外……” “嗯?”绪方反问道,“什么意外?” 老大爷长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突然出了一个杀人如麻的人斩。” “据说从昨晚到现在,这个人斩已经杀了三十多号无辜百姓了。” “现在大家都有些人心惶惶的……” “不过——幸好官府的人已经查清这个人斩是谁了。” “官差们现在正在逐家逐户地追踪此人。” “刚才还有官府的官差拿着这个人斩的通缉令来告知我们当心此人。” “只可惜我现在忘记那个人斩叫什么名字了……” “唉……人一旦上了年纪,记性什么的,果然就不行了啊……” 得知官府已经查清了这个杀了三十多个无辜百姓的杀人魔是谁后,绪方和阿町双双感到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这种滥杀无辜的人真是讨厌啊。”阿町一脸厌恶地说道,“真希望官府的人能尽快将这家伙给抓住。” 阿町的话音刚落,站在阿町身旁的绪方便像是深有同感似的轻轻点了点头。 第291章 找到绪方一刀斋了!(下) “说了这么多,我都忘记自我介绍了呢……”老人家朝绪方和阿町露出一抹带着几分歉意的笑,“我叫平丈,从小就在京都生活,在京都生活了几十年,对京都也算熟悉。” “二位既然是专程前来京都游玩的外乡人,那么对于京都肯定没有那么了解。” “如果有什么关于京都的问题想要问我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我就住在这附近,平常也只在这附近活动。” “啊,不过今晚我肯定就不在这了。” “我今晚要带着一家老小去看‘山鉾巡行’。” 说罢,平丈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满足笑意。 看他的模样,他似乎也和周围人一样,对今晚的“山鉾巡行”充满了期待。 …… …… 告别了平丈、离开了“螳螂山”的检修现场后,绪方和阿町重新开始了对饭店的找寻。 自来到京都后,绪方便一直没有认真地去观察周围人的表情、神色,没有认真地去感受周围的气氛。 直到此时静下心来、仔细地对四周进行一番认真的观察后,绪方才发现——街上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 不远处的一个小孩,他的左右手各牵着一男一女的手,这一男一女想必便是这小孩的父母了。 左手边站着4名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这4名少女的身上都穿着漂亮、崭新的浴衣,在那有说有笑着。 虽然隔的距离有些远,但绪方还是能勉强听清这4名少女似乎是在讨论要不要趁着现在还没有多少人,去抢个待会观看山鉾巡行的好位置。 右手边是一名正扛着根粗大木柱、与绪方二人相向而行的大叔。 这名大叔似乎偶遇到了自己的朋友,就这么扛着肩上的木柱与友人攀谈。 这2人的嗓门很大,即使不用心去听都听得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还在工作吗?” “是啊!今天的工作就差最后一点了!先不聊了!我要赶紧将这最后的一点工作做完,女儿她还在等我回家带她去看山鉾呢!” …… 擦肩而过的路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有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的,有正在忙碌的。 然而——不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脸上的神色都是神似的——带着浓郁的喜意。 将注意力从对周围路人们的观察中收回来后,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轻声道: “真的就和平丈他所说的一样呢……此时此刻,京都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着今晚的‘山鉾巡行’与烟花……” 就在这时,走在绪方身旁的阿町突然朝绪方问道: “……阿逸,你今晚有空吗?” “嗯?当然有空了,在风魔大人查到那个玄仁被关押在何座监狱之前,我都会很闲。” “这样呀……我今晚也很闲呢。” 绪方偏过头,望了一眼一副支支吾吾、似乎有话要说的状态的阿町。 联想到阿町刚才那副在见着“螳螂山”后,对山鉾非常感兴趣的那副模样,一丝笑意随着绪方他那微微翘起的嘴角浮现。 “……阿町,我们今晚一起去看那个‘山鉾巡行’吧。” 绪方的话音刚落,阿町便立即一脸欢喜地说道: “好啊!” ——回答得真快啊…… 绪方无奈地在心中暗道着。 ——一直在等我亲自来说这句话吗…… …… …… 直到走出了这片居民区,绪方和阿町才终于找到了一家饭馆——一家拉面店。 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此时都不愿再将时间浪费在漫无目的的“找饭店之旅”上,因此决定就在这家看上去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拉面店解决掉今天的晚饭了。 直到现在为止,拉面在整个日本都不是非常地流行。 明末清初时,一位名叫朱舜水的学者见复明无望,为了保全民族气节,毅然辞别国土,弃离故乡,流亡日本。 在流亡到日本,受到当时的水户藩藩主德川光圀的厚待,并邀请朱舜水在江户讲学。 流亡日本的朱舜水,不仅带去了先进的学术思想、生产技术,还带去了一样食物——也就是拉面。 关于朱舜水是怎么将拉面带到日本大众的视野内的,一般有2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是朱舜水刚来到日本时,不习惯日本的饮食,于是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个捣鼓出了拉面。 捣鼓出来的拉面不仅合朱舜水本人的胃口,也很合日本人的胃口。 还有第二种说法,是朱舜水为了感谢德川光圀对他的照顾,亲自下厨烧了一道菜——也就是拉面来款待德川光圀。 不论哪种说法是对的,总之——朱舜水成功将拉面带到了日本。 虽然自拉面在日本出现,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的时间,但直到现在拉面仍没有在日本大范围地流行。 阿町似乎平常就没怎么吃过拉面的样子,在进到拉面店后,便一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 虽然现在已到饭点,但拉面店内还有不少的空位。 绪方与阿町随意地找了一处空的位置坐下。 在位置上坐定、随意地点了两碗拉面后,阿町便长出了一口气: “啊……累了累了……木屐果然穿不惯呢……我的大拇趾和二趾的趾缝现在有些痛……” “我也穿不惯木屐。”坐在阿町对面的绪方附和着,“木屐太不方便行动了。还是草鞋更方便些。” “是啊。”阿町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后,便突然直勾勾地看着绪方。 就在绪方疑惑着是不是自己的脸上沾了什么时,阿町突然正色道: “阿逸……在跟着你一起打扫风魔大人的宅邸时,我就发现了……” “你左脖颈处的这片‘深紫色’的面积是不是更大了点啊……” “有吗?”脸上浮现几分惊讶的绪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脖颈,“我昨天刚照过镜子、看过我的左脖颈,面积应该没有扩大吧?” “……那应该是我的错觉吧。毕竟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你了。” 因为现在的客人还不多的缘故,绪方和阿町二人点的拉面很快便被端了上来。 此时的日本拉面还处于刚起步阶段,还没有那么多的花样、口味。 这家拉面店就卖2种面:清汤拉面、酱油拉面。 虽说在点单时,可以给自己的面自由选择配料,但能够提供的配料也就笋子、鱼之类的普通配料,配料的种类也并不多。 戴着这只能露出一双眼睛的面具可不能吃东西。 所以在拉面端上来后,绪方便将他脸上的天狗面具除下、放置在了桌子的一角。 绪方倒并不担心自己会被这拉面店的人认出他便是赫赫有名的绪方一刀斋。 首先这家拉面馆现在的人并不多。 其次——几乎所有的平民老百姓都不会去怎么关注通缉令上的那一张张脸。 哪怕是在信息流通速度快到令人讶异的现代地球,也没有几个平民老百姓会去记得那些通缉犯的脸。 这也算是绪方自脱离广濑藩到现在所悟得的经验了。 就在绪方和阿町默默享受着彼此的拉面时,阿町突然猛地抬起了头。 “绪方,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了?” 绪方把视线从身前的碗中抬起,侧耳认真倾听着。 “你听店外面的声音。是不是有听到卖糖人的声音?” 绪方把更多的注意力、精力灌注到双耳。 在提起近乎全副的身心后,绪方才终于听到——拉面店的外面的确有卖糖人的吆喝声。 不过这吆喝声断断续续的,处于一种随时都有可能听不见的状态——这名卖糖人应该是快要走远了。 “我去买几颗糖。”阿町舔了舔嘴唇,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你接着吃吧,我很快回来。” 说罢,不待绪方做任何的回应,阿町便快步从座位离开,朝拉面店外走去。 目送着阿町离开后,绪方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带着几分无奈的微笑。 将目光从已经离开的阿町身上收回来后,绪方继续专注地解决着面前的拉面。 但是——还没多来得及吃上几口,拉面店外便突然传来了十分嘈杂的声响。 绪方扭头看去,便瞧着5名身穿普通小袖、年龄不一的男性一把拉开拉面店的纸拉门,然后顺着被拉开的纸拉门鱼贯而入,站到拉面店的门口处。 这5名青年都穿着普通至极的衣服,腰间也没有佩着任何刀剑。 误以为这5人是大客户的拉面店店长立即满脸笑意地迎上来。 这5名青年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个青年还颇有礼貌,俯耳在店长的耳边说了什么后,这名店长便立即一脸恭敬地退下。 待店长退下后,这5名青年便移动着目光在拉面店扫视着,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因距离远、那名青年和店长说话时的声音太小等缘故,绪方并没有听到这名青年跟店长说了些什么。 绪方也不关心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 瞥了这5名青年几眼后,绪方便将目光收回,准备继续专心解决面前的面条。 然而——绪方才刚用筷子将一把面条捞起,一道惊恐的大喊便突然自店门口处响起: “快看!” 这道惊恐的大喝立即吸引了包括绪方在内的拉面店内所有人的目光。 绪方将目光重新投到店门处。 视线重新转回那5名青年的身上后,几分讶色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因为绪方发现这5名青年的目光似乎都是定格在他的身上。 刚才发出那道惊恐大喊的人,便是这5名青年中的其中一人。 此人的手指,此时正指着绪方…… 而在这名青年发出这道惊恐的大喊后,另外的4名青年便纷纷将视线投到了绪方的身上。 在视线都集中在绪方身上后,另外的这4名青年脸上的神色也都立即猛地一变。 ——发生什…… 一道完整的疑惑都还没来得及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这5名青年便像是提前演习过一遍般,以整齐划一的动作将右手摸向自己的身后。 然后各从自己的后腰间拔出了一柄十手。 十手的总长度较短。 而这5名青年的十手又一直都插在后腰间,因此位于这5名青年身前的所有人——包括绪方在内,都没有发现这5人的后腰间竟然还插着武器。 将各自的十手拔出后,这5名青年的为首之人便朝绪方沉声道: “足下,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我们现在怀疑你和那个现在搅得京都鸡犬不宁的杀人案有关!” 这名青年的这番话音一出,店内的其余人士纷纷面露惶恐。 一些离绪方较近的人更是纷纷连走带爬地远离绪方。 “杀人案?”绪方皱紧了眉头,“你们是不是弄错什么了?我只是一个今天才刚到京都来观光的浪人而已。” “是不是我们弄错了,就请先跟我们走一趟后再说吧!如果你真的是清白的,我们会放你自由,并向你道歉的!” “我劝你最好乖乖配合。若是抵抗的话,只会显得你的嫌疑更大!” 说罢,这帮官差便不待绪方做任何的解释,握紧了各自手中的十手,朝绪方大步走来。 刚才绪方在反问这5名官差是不是弄错了时,绪方并不只是在单纯地询问而已。 在反问这5名官差是不是在弄错的同时,绪方在偷偷观察着这家拉面店每扇窗户的位置。 在他右手边的不远处,恰好有着一扇正大开着的、刚好足够他一人穿行的窗户…… 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那扇窗户后,一抹苦涩的笑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我明白了。我跟你们走。”绪方抓起放置在桌面一角的面具,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站起了身。 听着绪方的这句话,这5名青年那紧绷的脸纷纷一松。 然而——他们还没放轻松多久,便瞅见缓缓站起身的绪方突然一个加速朝位于他不远处的那扇窗户奔去…… “快!抓住他!” “抓住他!抓住他!” …… 这5名青年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绪方的意图、并大声呼喝着追上去时,绪方已经顺利穿过这扇窗户,逃到了店外…… 即使自知自己肯定是清白的,但绪方也不会就这么乖乖地跟官差走。 虽然他在京都没犯下任何的杀人罪,但他身上所背的弑君、百人斩等各种其他罪孽,可全都要比普通的杀人要重得多…… 如果选择放下武器、乖乖跟着官府走,那才是真的要完蛋了。 因此在那5名青年手握十手朝他走来时,摆在绪方面前的选项便只剩2个:逃跑或是将这5名青年杀了。 而绪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原因也非常地简单——拉面店内还有很多无辜的人。 在绪方的不远处恰好就有一对父母、一个小女孩——总计一家三口在那用餐。 于这么狭窄的环境中以一敌多,即使强如绪方,在大开大合地挥刀时,也不敢保证绝对不会误伤到其他人。 即使绪方能做到不误伤,这5名官差也不一定能做到。 更何况——绪方也不打算在小孩的面前杀人、令小孩亲眼瞧见人类被杀死的景象。 自窗口逃到拉面店外后,绪方便扶着腰间的双刀,俯低身体的重心,快步朝不远处的一条昏暗的小巷奔去。 虽然自己现在仍然是满脑子浆糊的状态,但绪方本能地察觉到——自己可能在毫不自知的状态下,卷入了什么特大的麻烦之中…… 第292章 “请协助我洗清绪方的嫌疑!”(上) 京都,奉行所。 京都奉行所——京都町奉行的办公所。 神山越之助此时正跪坐在自己平常办公用的桌案后,以手扶额,紧闭双眼,似乎是在那闭目养神。 一名神色凝重的中年男性跪坐在神山的身侧,像是在思考酷什么——这名中年男性,正是长谷川平藏。 不论是神山还是长谷川,都没有一人在说话。 也没有一人有在那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整个房间的氛围,都因二人的这种都不说话的举动而变得分为诡异、沉重。 就在这时,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神山大人,是我。” “……秋山啊。”听到这道男声后,神山缓缓睁开双目,“有事要向我汇报吗?” “嗯……的确有件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告诉神山大人您的事情要汇报……” “进来吧。” “是!” 秋山缓缓拉开纸拉门,毕恭毕敬地走进房间,然后以标准至极的姿势跪坐在神山的身前。 “说吧。”神山用带着淡淡戏谑口吻的语气轻声说道,“有必要让我知道的事情是什么?” “……神山大人。”秋山正色道,“我今天……在街上遇见牧村大人了。” 秋山的话音刚落,神山和长谷川二人立即露出了截然相反的表情。 长谷川并不认得什么“牧村大人”,因此面露疑惑。 而神山则在听到秋山的这句话后,脸上立即浮现出浓郁至极的复杂之色。 你可以在神山此时的脸上,找到各种各样的情绪。 错愕、震惊、疑惑、悲拗…… “……秋山,将你今天偶遇到牧村的前因后果,给我完整地说一遍。” …… …… 京都,某座地下监狱内。 “哈……” 双手环抱在胸前的牧村倚靠着身后的石壁,扭动了身子,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后,接着打起了瞌睡。 这座监狱建在地下,因此空气中一直弥漫着股潮湿的气息。 但因为这些天一直都没有下雨的缘故,因此目前监狱内的这潮湿气氛也不是很重,还没有到令人感到浑身不舒服的地步。 秋山并没有食言——在将牧村关进牢中后,给牧村提供了他所能提供的各种优厚关照。 在秋山的安排下,牧村并没有跟其他的囚犯去挤同一间牢房,拥有着独属于他本人的私人牢房,整座牢房只有他一人。 同时,牧村所住的这间牢房也位于这座监狱内较偏僻的一处位置,周围都没有“邻居”,可以令牧村清净地度过这几日。 不仅如此——牧村的伙食也明显要比其他囚犯的伙食要好得多。 其他囚犯都只能吃一些寡淡的稗子粥,而牧村能够吃上大米和各种各样的配菜。 在亲自将牧村带进这座监狱后,秋山亲口向牧村保证:最多5日,他就会将仅仅只是犯了“斗殴罪”的牧村给放出来。 除了没有自由和足够的娱乐之外,牧村对目前的这蹲监狱生活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不满 监狱内自然不会有什么娱乐设施供牧村打发时间,在蹲监狱时,最佳的打发时间的方式,便是——睡觉。 自给秋山一个面子、让秋山将他抓进这座监狱后,牧村就一直在睡。 醒了睡、睡了醒…… 现在换了个更加舒服的睡姿后,淡淡的困意从体内涌现。 就在牧村即将再次睡着时,牢门外的走廊尽头处,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根据脚步声的声音大小来看——人数并不多。 牧村只侧耳倾听了一下,便听出来这串脚步声的主人,一共只有2人而已。 自这脚步声出现后,位于这条走廊两侧的各座牢房便纷纷响起嘈杂的喊声: “喂!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臭官差!注意你家里人吧!如果我出去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将你们这帮当官的家人全部砍死!” “最近的伙食是不是太差了一点啊!我今天的粥里面竟然出现了拇指这么大的石头,你们到底是怎么做饭的啊?!” …… 这些嘈杂的呼喊,并没能让这阵脚步声的速度放慢分毫。 牧村不关心其余牢房内的这些呼喊,也不关心又是什么官差来了,他只觉得这帮人吵闹,影响到他睡觉了。 这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地慢慢靠向牧村所在的牢房。 最终——在牧村房前停下。 就在牧s村刚想睁开眼确认这串脚步声为何会在他的牢房前停下时—— “……好久不见了,牧村。” 一道浑厚的、对牧村来说熟悉至极的男声,在牢门前响起。 这道男声刚一落下,牧村便猛地睁开了双眼,朝牢门外望去。 牢门外,站着两名中年人。 一名中年人穿着特殊的黑色制服。 另一名中年人则穿着普普通通的服饰。 望着这名身穿普通服饰的中年人,牧村的双眼微微眯起。 奇异的神采,开始在牧村的眼瞳中闪烁。 “神山大人……” 轻轻的呢喃,自牧村的喉间发出。 望着神山越之助的这张已经有2年没见的脸,回忆如高涨的潮汐一般,在牧村的脑海中缓缓涨起…… …… …… …… …… 7年前—— 天明3年(公元1783年)。 京都,三王子街。 三王子街——尽管有着一个极具气势的名字,但其实是一个京都人谈之色变、纷纷避之不及的地方。 三王子街是京都的雅库扎们集聚的地方。 在三王子街,你可以看到隶属于某个家族的雅库扎,也可以看到那种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家族、无根无萍、自个单干的雅库扎。 “牧村!” 听到有人正在叫自己,牧村缓缓循声转过头去。 牧村认得这声音,因此也知道叫住自己的这个人是谁。 也正因为知道叫住自己的人是谁,所以在听到这道声音后,牧村皱紧了眉头。 “……孙七郎,叫我做什么?如果是又来邀请我和顺六加入你们家族的话,那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我和顺六不会加入任何一个家族。” “不不不。” 正领着3个小弟的孙七郎一边摇着头,一边缓步朝牧村走来。 “我叫住你,只是单纯地想要向你炫耀一下我昨天刚得到的这个扳指而已。” 孙七郎抬起手,向牧村展示出戴在他左手拇指的那块扳指。 “这玩意非常地值钱哦。”孙七郎一脸得瑟,“据说这扳指是唐土产的。” “哦。真是好看的扳指呢,我看完了,我走了。”用敷衍至极的语调随意说了一番言不由衷的夸赞后,牧村便作势转身。 然而——牧村还没来得及将视线从孙七郎身上完全挪开,孙七郎便再次出声道: “牧村!你和顺六真的不考虑投靠我们‘永井家族’吗?” “就以你和顺六的本事,成为我们‘永井家族’的干部只是一件轻松至极的事情!” “等你成为了我们家族的干部,你也能像我一样,享用平民耗尽一生的积蓄也买不来的珍贵宝物。” “除了钱财之外,还能享受数不清的女人。” “你们难道……” 孙七郎的话还没有说完,牧村便像是彻底失去了耐心一般,面露极其明显的不耐烦之色,沉声道: “我不是都说了我和顺六永远都不会加入任何一个家族的吗?” 说罢,牧村便懒得再理会孙七郎,大步向远离孙七郎的方向走去。 大步远离孙七郎、直到孙七郎的身影彻底从自个的视野范围内消失后,牧村才缓缓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牧村现在有些东西要买,因此一直走在离开三王子街的路上。 三王子街作为雅库扎们的盘踞之地,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商人有那个胆量敢在这条街道上开商店卖东西。 在离开三王子街的街口终于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范围内之地时,牧村突然感到一只有力的大手拍在了自己的肩上。 刚才,牧村就已经听到了有串脚步声正自他的后方缓缓靠向他。 不过牧村却并没有转回头去看这串脚步声的主人是谁。 因为这串脚步声的主人对牧村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熟悉到仅只听到脚步声,就能认出是他来了的地步。 知道是那个人来了的牧村,一直都在等待着此人走过来和他搭话。 终于等来此人将手拍在他的肩上后,牧村偏转过头,朝身后的一名长相英俊、年纪与他相仿的青年笑道: “顺六,你怎么在这?” “我刚才闲得无聊,在三王子街随便兜转。转着转着,就看到你了,你是要出街吗?” “嗯?刀油快用光了,所以去买点刀油回来。” 这名今年与牧村同样为17岁的英俊青年,名为国枝顺六。牧村目前唯一的朋友兼搭档。 同时——牧村也是顺六目前唯一的朋友兼搭档。 12岁时,牧村的家人就都因流行病而去世。 变为孤儿的牧村,在机缘巧合之下,与那时已经孤身一人在京都的各条大街小巷流浪多年的顺六相遇,然后开始与顺六结成搭档在京都打拼了起来,到目前为止,已经是二人结成搭档的第5个年头。 顺六稍稍加快了脚步,快步走到了牧村的身侧,然后保持着与牧村相同的走路速度,与牧村并肩同行。 “……刚才孙七郎是不是在跟你炫耀他拇指上的那个扳指?” “你看到了?” “嗯。阿八,你知道孙七郎的这个扳指是怎么来的吗?” “……不知道。不过我大概也猜得到可能是怎么来的。是强抢来的,我说得对吧?” “你猜对了。”顺六耸了耸肩,发出一声冷笑,“这扳指是从一户欠了永井家族钱的可怜人家那抢过来的。” “这户人家经营着小本生意,于今年年初时出现了一点经营上的问题,于是向永井家族所开设的‘钱庄’借钱。” 永井家族便是孙七郎所隶属的家族,算是整个京都最有势力的雅库扎家族之一。 “那户人家掉进永井家族于字据上所作的文字陷阱。背上了不可能还得上的债款。” “这户人家还不上钱后,孙七郎昨日便亲自率人到这户人家的家中来抢值钱的东西。” “这扳指就是这么来的。” “据说这扳指似乎是这户人家非常珍贵的东西,被藏在一个相当隐蔽的地方,只可惜最终还是被孙七郎那帮除了搜刮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特长的烂人给翻了出来。” “在孙七郎等人搜出这扳指后,那户人家的男主人还激烈地反抗了一下,恳求孙七郎不要拿走这扳指……” 顺六没有接着把这个故事说下去,说到这后便不再接着往下说。 虽说顺六没有将这故事接着往下说,但牧村也猜得出来接下来的后续是什么:肯定是这个男主人被狠狠地教训一顿,然后孙七郎等人扬长而去。 静静地听完顺六讲完孙七郎的这扳指的由来后,牧村先是沉默了一会。 随后—— “……真想赶紧收集到足够帮助官府彻底剿灭永井家族的证据啊。” 发出了一声近似长叹的感慨。 而在牧村的这声感慨落下后,顺六点了点头: “我也是。” 在不知不觉之中,二人已经穿过了三王子街的街口、来到了三王子街的外面。 尽管三王子街和这条与三王子街相连的街道仅有一口之隔,但两条街道上所充溢的空气、所弥漫的氛围却完全不同。 在三王子街,牧村和顺六连呼吸起来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而在走出三王子街后,二人纷纷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面露满足,似乎是相当享受外面的这在其他人眼里非常普通的空气。 “……我们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三王子街这个鬼地方……”顺六呢喃道。 牧村没有回应顺六的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二人纷纷注意到——在左手边的尽头处,两名腰间佩刀的武士正耀武扬威地在街道中央大步走着。 望着这2名腰间佩刀的武士,不论是牧村还是顺六,眼中纷纷浮现出憧憬之色。 “……也不知道我们这辈子有没有机会成为武士呢……”顺六再次呢喃道。 这一次,牧村回应他了。 “不可能的。”牧村的回应不带任何犹豫,这句回应中掺杂着淡淡的失落,“平民之身,怎么可能成为武士呢。” 第293章 “请协助我洗清绪方的嫌疑!”(下) “……说得也是啊。”苦笑了一声后,顺六偏转过头,朝牧村正色道,“阿八,差点忘记和你说了。我找到新的活干了,是修御土居的活,明天早上就开工。” “嗯,好。终于来新活了啊。”牧村自嘲着,“再不来点新活的话,我们就要吃不上饭了。” …… …… 第二天早上—— 京都西侧的某片御土居下。 受官府所聘请、前来协助修缮这片御土居的百姓们在天刚微微亮时便在这片受损的御土居下开始了各自所领到的工作。 “喂喂,快看……” “那2人也太强了吧……” “力气真大……” …… 需要2个成年人才能勉强抬起的装满了石块的硕大箩筐,牧村和顺六一人便能轻轻松松扛起2大箩筐。 牧村与顺六各扛两大箩筐石块健步如飞的身姿,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而牧村与顺六像是早就习惯了众人这惊诧的目光一般,丝毫不理会众人的这些议论声,专心致志地完成着各自的工作。 哒哒哒哒哒哒哒…… 就在这时,一串密集的脚步声陡然传来。 一伙官差打扮的人快步走进了这片闲人不得入内的施工场地。 因为这伙人一身官差打扮,因此负责看守施工场地的人也不太敢拦他们,任由这帮官差在这片施工场地内进出。 这伙官差的为首之人似乎是一名与力。 这名与力刚踏进这片场地,便立即高声呼喝道: “谁是牧村弥八和国枝顺六!” 听到这名与力竟然点了他们的名,牧村与弥八的脸上纷纷闪过惊诧。 顺六拿起挂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下脸上的汗水,然后丝毫不惧地大步朝这伙官差走去: “我就是国枝顺六。有何贵干吗?” 在顺六迎上去后,牧村也赶忙一同跟上。 “我就是牧村弥八。” “你们两个就是牧村弥八和国枝顺六?跟我们走一趟吧!” “干什么?”顺六皱紧眉头,“我们兄弟俩可从来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啊。” “我知道。所以我们不是来抓你们俩的。是来邀请你们去奉行所一趟的!” “奉行所?”牧村惊呼道。 “快点乖乖跟我们走吧。”这名与力的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们两个说不定要飞黄腾达了。” …… …… 虽然心中充满疑惑,牧村和顺六还是选择乖乖跟着这伙官差前往奉行所。 抵达奉行所后,二人便被直接带到了一座似乎是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房间。 就在牧村和顺六都在那疑惑地猜想着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不应该是他们这种人有资格来的奉行所时,房间的纸拉门被缓缓拉开。 一名两鬓已经有些花白的中年人顺着被拉开的纸拉门缓步走入房内,然后在牧村与顺六二人的身前坐下。 “……二位,初次见面。” 这名中年人似乎看出了牧村和顺六现在都有些紧张,因此轻声宽慰着二人。 “把心情放松下来吧。” 这名中年人的声音不急不缓。 “在下是神山越之助。你们应该知道我是谁,因此我也不再做多余的自我介绍了。” 听完这名中年热这简短地不得了的自我介绍,牧村也好、顺六也罢,统统面露惊骇。 京都町奉行——神山越之助的大名,他们两个自然是有听说。 在牧村和顺六都还沉浸于惊骇之中时,神山接着轻声道: “二位便是牧村弥八和国枝顺六吧。” “……邀请我们来奉行所的人就是你吗?”牧村沉声道,“为什么要把我们两个带到奉行所来?” 神山像是没有听见牧村的声音一般,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牧村弥八,国枝顺六——三王子街的一对不投靠任何一个家族的雅库扎。” “因为达成不依靠任何一个家族、仅凭着自身的武力与才智便成功在三王子街这片混乱之地立足的壮举,成为在京都雅库扎世界中小有名气的存在。” “之所以在其他‘同行’中小有名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你们两个一直以来的行为举止非常地奇怪。” “身为雅库扎,却从来不干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维持生计的方法,就是到处去找活干。” “不论是修御土居,还是运送木材,总之只要是卖力气的活便从来不拒绝。” “一对奇怪至极的人——这便是住在三王子街的其余雅库扎们对你们俩的评价。” 牧村和顺六听到这时,二人的脸此时已全数黑了下来。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我们两个的事情?”顺六沉声道。 “我所知道的事情,还远远要比你们要多哦。”神山的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我还知道——在半年前,突然有神秘人在暗中向我提供了大量关于‘高木家族’的犯罪证据。” “除了犯罪证据之外,这神秘人还告知了我高木家族的各座据点的所在地、拥有多少武器、多少部下。” “这两人还很聪明,知道整个京都府可能也就只有我神山最没可能与雅库扎有染,所以找到了渠道,直接将‘高木家族’的各种情报与犯罪证据递交给了我。” 牧村和顺六二人脸上的表情双双一变。 “多亏了这神秘人所提供的帮助,那时刚好也想要清理一下京都的各股雅库扎势力的我,才能顺利地将‘高木家族’给剿灭。” 说到这,神山双眼的目光一凝。 “这个神秘人……就是你们两个,我说得对吧?” “……看来你真的是花了很大一番力气来调查我们两个呢。”牧村投向神山的视线中所蕴藏的警惕之色已高到无以复加。 “神山大人,你把我们两个叫来,该不会就是为了来感谢我们两个帮助你们官府扳倒‘高木家族’吧?”顺六用戏谑的口吻反问道,“如果是的话,那就不必了。” “那倒不是。”神山轻笑了几声,“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你们最近是否有计划着再扳倒京都的一个雅库扎家族呢?” “我们凭什么告诉你这种事情?”顺六不假思索地反问道。 “如果是担心我和那帮雅库扎同流合污、会出卖你们两个地话,那倒不需要有这样的担心。” 神山呵呵一笑。 “我知道你们这么多的事情,如果我有心要出卖你们的话,早就把你们都给卖了。” “而且我神山这‘名奉行’的名头,还不足以换取你们对我的信任吗?” 听完神山的这番话后,牧村和顺六双双沉默了下来。 在沉默了一会后,顺六率先打破沉默: “……说得也是啊。”顺六的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你如果有心要出卖我们、置我们于死地的话,早就可以把我们都给卖了。而且深受万民景仰的神山大人也不太可能会和雅库扎同流合污。” “永井家族。”牧村轻声道,“永井家族就是我们目前的目标。” “收集到关于永井家族的足够犯罪证据了吗?” “还没有。”这次换顺六做回应,“但也快了。” “你们为什么要对付这些大家族?”神山接着追问道,“你们不隶属于任何一个雅库扎势力,即使扳倒了这些大家族,对你们两个也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 “我们两个不是为了所谓的‘好处’才冒着生命危险、费尽心力地去对付这些庞然大物。”牧村的语气中渐渐涌出坚定之色,“我们讨厌这帮鱼肉百姓的家伙,所以我们要打倒他们——就这么简单。” “……哈哈哈。”在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凝视了牧村和顺六好一会后,神山突然发出了大笑,“你们两个果然很有趣啊!” “再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都只是平民,不应该有姓氏才对,你们的这姓氏是怎么来的?” “……我们自个取的。”牧村道。 “为何给自己取个姓氏?” “……因为我们想做武士。”在几番犹豫之后,顺六咬紧了牙关,从齿缝中挤出字句,“我们俩兄弟做梦都想成为武士!” “因此我和阿八各给自己想了个姓氏。” “多了一个姓氏,能让我们有一种自己能离‘武士’这一目标更近一些的感觉……” “虽然我和阿八也知道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平民就是平民……即使一所悬命,一直奋斗到死,我和阿八也不可能成为武士……” 神山再次朝身前的二人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神山将原本有些坐歪的身子坐直了起来。 恢复为正襟危坐的状态的神山接着正色道: “在你们于半年前暗中将‘高木家族’的犯罪证据与各种情报递交给我后,我就注意到了你们二人。” “经过了半年断断续续的调查,才总算勉强查清你们二人目前的各种所作所为。” “我很欣赏你们二人。” “你们有勇有谋。” “具备着目前很多与力、同心们都不具备的嫉恶如仇的心。” “而且仅凭二人之力,就能收集到足以将‘高木家族’这庞然大物扳倒的‘高木家族’的犯罪证据。这查案的效率,可真是要比我们京都府内的那些官差们强多了。” “所以我就直说了:我要动用我所掌握的所有人脉资源,帮助你们俩篡改户籍。” “把你们俩的户籍从平民改为武士。” 神山的这句话就像颗投入平静湖水中的大石子,牧村也好、顺六也罢,现在都难以保持平静,一脸错愕地死死瞪着神山。 “神山大人……”因为激动,顺六的嘴唇有些微微的发颤,“您的意思是说……?” “我可以帮助你们成为武士。”神山微微一笑,“不过——我可是有条件的。” “我的条件就是——你们两个从今之后要入我麾下。” “前阵子刚好有2位与力因公殉职。出现了空缺。” “我将授予你们与力的官职,从今往后,你们俩将不再是只能窝在三王子街那片堕落之地的雅库扎!” “而是以守护京都平安为己责的武士!” …… …… …… …… 回忆的片段在牧村的眼中闪烁完毕。 虽然2年未见了,但神山的脸除了和以往相比多了几条皱纹之外,和2年前相比没有什么别的太大的变化。 “……在几个月前,我在第4批登岛的囚犯名单中看到你的名字时,就想着要不要来看你。” 神山的嘴角微翘,掺杂着几分苦涩之色的自嘲笑意浮现而出。 “可我最后想了想——你一定不会想看到我的脸,所以我就打消了来看你的想法了。” “你说对了。”牧村缓缓闭上双眼,不再去看神山,“我根本就不想看到你的脸,你当时没来看我的这个选择真是做对了。” “没想到你竟然能从那蝶岛上逃出来啊……哈哈,感觉不管是听上去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旦发现做出这件事的人是你,就不会觉得多么惊讶了。” “神山大人,你如果是来找我叙旧的话,那你可以离开了。我现在困了,想睡觉了。” “我当然不是来找你叙旧的。” 神山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牧村牢房的牢门,缓步走进牢中,然后跪坐于牧村的身前。 “牧村,我是来寻求你的帮助的。” 神山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需要你协助我一起洗清绪方逸势的嫌疑,并查清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我怀疑2个月前洛外的爆炸案,以及从昨晚持续到现在的凶杀案都是同一波人所为。” “这幕后黑手可能所图不小。我们必须得第一时间将这幕后黑手揪出来!” 神山的话音落下,牧村猛地睁开了双眼。 “帮绪方逸势洗清嫌疑?” “你可能不知道吧……”神山苦笑道,“现在京都外面正在全城搜捕绪方逸势。” “……神山大人。” 牧村将原本随意倚靠在身后石壁处的身子坐直了起来。 “跟我好好讲讲都发生什么事了吧。” “啊,绪方逸势是什么人就不用跟我介绍了。” “我知道绪方逸势是什么人,就那个犯下弑君罪的刽子手一刀斋嘛。” 牧村装作一副仅仅只听过绪方逸势的名字的模样。 第294章 京都的红灯区(上) “哼~哼~哼~~” 阿町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一边抓着几根刚从卖糖人那买来的糖果,缓步走在返回拉面店的路上。 踏过拉面店的店门、回到拉面店后,阿町立即愣在了原地。 她刚才与绪方所坐的位置恰好正对着拉面店的店门,所以只要穿过拉面店的店门,便能瞧见她刚才与绪方就坐的那张桌子。 而此时此刻,这张桌子旁不见绪方的身影。 只见到2碗吃得仅剩一半的拉面仍孤零零地摆放在桌面上——正是她刚才与绪方点的拉面。 不仅仅是见不着绪方的身影,之前那些同样也在店内吃面的顾客们也都几乎不见了。 一名手中抓着张通缉令、后腰间别着柄十手的青年正在这间拉面店内,跟一名似乎也是刚刚才走进拉面店内的老太太高声说道: “现在京都那出了个四处杀人的人斩,老太太你可要多加当心啊。那个人斩叫绪方逸势,若是发现什么线索的话,记得及时通知官府。” “Hito……giri……?”这名老太太的耳朵似乎不好,满脸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没有听清的这个词汇。 “是Hitokiri!人斩!”这名青年满脸无奈地重复了一遍“人斩”的读音。 这次听清了人斩的读音的老太太满脸疑惑地反问道: “人斩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可以理解成杀人魔的意思。总之——一旦见到长得像这通缉令上的画像的人,就立即告知附近的官差……嗯?” 这名青年此时注意到了仍站在拉面店店门口处的阿町。 “姑娘。”这名青年朝阿町高声道,“有官差跟你说过谨防‘人斩逸势’的事情吗?” “没有。”阿町摇了摇头,“我只是刚好路过这附近,听到你在说什么‘人斩逸势’,所以一时好奇跑来看看而已。” “既然没有官差跟你说过要谨防‘人斩逸势’的事情,那我来跟你说一下吧。” 这名青年拿着绪方的通缉令缓步走到了阿町的身前。 “昨天晚上,京都出了个无差别杀人的人斩。截止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号命丧他手……啊,不,据说遇害者的数量已经上升到四十多了。” “啊。”阿町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事。” “现在已经查清这个人斩是谁了。”青年晃了晃手中的通缉令,“就是这张通缉令上的人——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也称‘人斩逸势’。” “嘿~~”阿町上下打量了一遍身前的通缉令,“长得可真帅啊。” “论外貌,这人斩逸势的确也算是仪表堂堂,只可惜是一个滥杀无辜的败类。” “刽子手一刀斋的大名我也有听过,就是杀了广濑藩的前任藩主松平源内的那个人嘛。可我听说他不是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就已经被官府的人给抓了吗?” “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青年苦笑了一声,“我也听说过人斩逸势在几个月前便入狱了。” “可能是因为他逃狱了吧。” “也有可能几个月前所抓的人,根本就不是人斩逸势。” “天下这么大,总会有那么几个长相酷似的人。” “因为长得很像而抓错了人——这是很常见的事情。” “我听说我们京都的官府在好多年前就犯过这样的错误。” “误抓了一个和某位凶恶杀人犯长得极像的无辜平民。” “直到十年后那名真正的杀人犯落网后,才还了那个无辜平民一个清白。” “只可惜那时已经晚了,那平民在被抓住没多久后便被处死了。” 说到这,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离题了的青年赶忙将话题重新转回到正题上。 “总而言之——如果有发现什么线索的话,请务必及时告知附近的官差。” “但是也记得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没问题。”阿町微笑道,“我会注意的。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见自己又成功告知了一个市民“人斩逸势”相关的事情,这名青年的脸上浮起淡淡的满意微笑。 与这名年轻冈引告别后,脸上仍旧保持着一抹淡淡微笑的阿町缓步走出了拉面店。 出了拉面店、随着对这家拉面店的逐渐走远,阿町脸上的微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原本的笑意,此时已被冷峻之色替代。 阿町原本的走路速度,也随着脸上冷峻之色的渐渐浮现而逐渐加快了起来。 以近乎于小跑的速度冲进旁边的一条阴暗小巷的同时,阿町随手将手中的团扇与自己刚才买的那几颗糖扔掉。 躲身于这条阴暗小巷后,阿町掏出了她的素樱与霞凪。 检查了一遍素樱与霞凪的枪膛都是压满了弹丸、处于随时可以发射的状态后,阿町将素樱与霞凪又收了回去。 “阿逸……等我……” 在这般轻声嘟囔了一声后,阿町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了这条昏暗的小巷…… …… …… “我来给你简单地讲一下京都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神山清了清嗓子。 “在大概2个月前,洛外的某座空屋内突发巨响与大火。” “经过火付盗贼改的长官——长谷川平藏的调查,已经查清了这场大火由火药爆炸引起。” 神山朝他身旁的那位身穿黑色制服的中年人一指。 “这位便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长谷川平藏。” “而于昨天晚上。京都突然出现了一个杀人魔。” “截止到刚刚,已经有45人遇害。” “在集合了所有案发现场的目击者,画师根据目击者们的供词绘出了凶手的长相。” “在将凶手的长相绘出后,我们立即依据着这幅画像去比对所有的通缉令,查询是否乃在逃通缉犯所为。” 一旦又出了什么新的罪犯,便立即调出现有的通缉令,查询是否乃在逃通缉犯所为——这也算是办案时的基本流程了。 “而在将凶手的长相绘出后,负责绘制凶手长相的画师细心地发现——这张脸和他此前快要画吐了的一张脸近乎一模一样。” “而这张脸,就是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的脸。” “绪方逸势潜逃在外时,画师受命绘制了大量的绪方逸势的通缉令,因为画到快要吐出来的缘故,所以画师对绪方一刀斋的脸非常熟悉。” “在画师报告了此事后,大番头——阿部利里下令调出因绪方逸势落网,而将其尘封在仓库内的绪方逸势的通缉令。” “在将绪方逸势的通缉令拿给那些目击者们看后,几乎所有的目击者都说——就是通缉令上的这个家伙杀的人。” “京都所司代大人得知此事后,下令将仓库内库存的所有绪方逸势的上百张通缉令运出,全城缉捕绪方逸势。” “……神山大人。”牧村轻声道,“容我确认一下——现在的京都所司代仍是户田忠宽那家伙吗?” “……”神山点了点头。 在点了点头后,神山抬眸观察了一下牧村现在的表情。 看到牧村的反应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平淡之后,神山微微送了一口气。 而此时,牧村反问道: “据我所知——绪方一刀斋不是在今年年初就已经被官府所抓了吗?怎么可能会是他犯的案呢?” “这我当然知道。”神山苦笑了一下。 普通的市井百姓可能不清楚绪方一刀斋到底有没有被官府所抓,但京都府的所有高官可都是一清二楚——绪方一刀斋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就已经在龙野藩,被长谷川平藏所抓,并被送往了蝶岛。 “大番头阿部利里在从户田大人那收到全城缉捕绪方一刀斋的命令后,也向户田大人提出了和你相同的异议:绪方一刀斋早已落网,犯案之人又怎可能是绪方一刀斋?” “你猜猜看户田大人是怎么回复阿部利里的?” 虽然神山反问了牧村这一句,但他似乎也不期望着牧村能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在抛出这个问题后,神山便立即说道: “户田说:‘凶手到底是不是绪方一刀斋根本无关紧要,只需要知道这凶手的长相肯定与绪方一刀斋极像、而绪方一刀斋的通缉令能帮助我们抓到这家伙就够了’。” 听到这,牧村嘴角一翘,发出几声轻笑。 “呵,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呢……的确不需要去理会凶手到底是不是绪方一刀斋所为。只需要知道凶手长得很像绪方一刀斋、绪方一刀斋的通缉令可以拿来重新利用就够了。” “没错。”神山点了点头,“所有的目击者在看到绪方一刀斋的通缉令后,都说是此人犯的案。那么凶手即使不是绪方一刀斋,也将是长得很像绪方一刀斋的人。” “既然长得和绪方一刀斋很像,那么积压在仓库内的那上百张绪方一刀斋的通缉令便能废物利用一下。‘举着绪方一刀斋的通缉令,借此来抓长得和绪方一刀斋长得很像的人’——这便是户田大人所打的主意。” 说罢,神山顿了顿。 随后换上了带着淡淡戏谑之色的口吻: “户田大人他可能没想到吧——真正的绪方一刀斋此时竟真的在京都。” “现在正位于京都不知何处的绪方一刀斋现在肯定很困惑吧……自己什么也没干,莫名其妙地便被全城通缉了……” 听到神山的这句话,牧村的目光因惊愕而稍稍闪烁了一下。 “绪方一刀斋在京都?”牧村故作疑惑状。 神山侧过头,朝身旁的长谷川作出了“请”的动作。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长谷川此时沉声道。 “我昨夜在京都郊外的某座村子里过夜,在某座旅店内偶遇到了真的绪方一刀斋。” “你确定不是你认错人了吗?” “不可能的。” 长谷川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昨夜,我与绪方一刀斋在同一间旅店内过夜,绪方一刀斋昨夜根本就不在京都,又怎么可能是他杀的人?” “毫无疑问——绪方一刀斋是无辜的。” “这杀人凶手应该就是一个长得和绪方一刀斋很像、或是易容打扮成了绪方一刀斋模样的人。” “长谷川大人,你既然知道绪方一刀斋是无辜的,那为何不去告诉户田忠宽他们此事,让他们终止对绪方一刀斋的通缉……” 问题还没完全问完,牧村便立即顿住、不再接着往下问。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牧村,就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神山苦笑道,“户田大人他根本就不关心杀人凶手到底是不是绪方一刀斋。” “他会全城通缉绪方一刀斋,只因凶手肯定是一个长得和绪方一刀斋很像、或是能够易容成绪方一刀斋的人。” “绪方一刀斋的通缉令便是目前最佳的查案、追踪凶手的手段。” “即使户田大人他知道了凶手肯定不是绪方一刀斋,他也肯定会继续让手下人继续高举绪方一刀斋的通缉令,满城寻找所有和绪方一刀斋长得极像的人。” “直到将真正的幕后黑手揪出,这针对绪方一刀斋的全城通缉才会撤销。” “好了,对于京都最近所发生之事的介绍,我就先说到这了。” 神山再次清了清嗓子,严肃之色再次攀上神山的脸颊。 “这凶杀案有一个相当大的疑点,那就是:凶手从没有蒙面,而他在斩杀任何一人时,都刚好会有目击者在现场。” “在杀完人后就立即逃走了,也不将目击者灭口。” “这样的举动,就像是……故意让许多人能看到他的脸、看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四处杀人一般……” “牧村,我的直觉告诉我——2个月前的洛外爆炸案,与现在的这一凶杀案,说不定是同一波人所为,他们说不定正谋划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神山大人。”牧村耸了耸肩,“2个月前的爆炸案,与现在的凶手案——这2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案件,你为何会觉得是同一波人所为?” “……牧村,你应该也知道——我在这方面的直觉一向都很准的。在你还是我们京都的与力时,凭借着我的直觉,我们成功剿灭了无数意图在京都搞破坏的贼人不是吗?” 第295章 京都的红灯区(下) 换做是其他人,在从神山的口中听到“直觉”这个词汇后,或许会嗤之以鼻。 但牧村却并没有这样。 在听到神山的这句话后,牧村的脸色反而更加严肃、凝重了一些。 “我也有向户田大人反映我的这个想法。让户田大人去深查此案,只可惜——户田大人完全听不进我的话啊……” “这是当然的吧。”牧村面无表情地应道,“你和户田忠宽的关系一向不好,你这‘敌人’的话,他一向都是很少听的,不是吗?” 神山只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去应牧村的这句话。 “户田大人已经从我手中收回了京都所有的治安权。” “我现在连京都的哪怕一名同心都调不动。” 京都所司代的官职等级压京都町奉行一头。 身为京都所司代的户田忠宽,拥有着京都的治安权。而且优先级远在身为京都町奉行的神山越之助之上。 只需户田忠宽的一句话,神山便会变成连一名同心都没法调动的光杆司令。 “……户田忠宽他吃错药了吗?据我所知——他对京都的治安从不上心、京都的治安工作全都是扔给你处理的吗?” “怎么他现在对京都的治安工作这么上心了?竟然还如此有效率地下达了全城通缉绪方一刀斋的命令。” “户田大人之所以对这次的凶杀案这么上心,纯粹是因为——他想要赶在今晚的宴会开始之前抓住凶手,好让他能在今晚的宴会中拥有更多的吹嘘资本而已。” “宴会?” “尾张藩藩主——德川宗睦大人。这人你应该也听过他的大名,就是很喜欢祇园祭的那个大名。” “他今年又来观看祇园祭了。” “今年他不仅又来观看祇园祭,还从将军大人那获得了二条御所的二之丸庭园的使用资格。” “德川宗睦大人将在今晚于二条御所的二之丸庭园举办盛大宴会。” “届时,京都及周边地区的所有达官贵人都会参加。” “若是能赶在宴会开始之前抓住这凶手,户田忠宽便能再次在宴会上向众人吹嘘有他的坐镇,京都的治安多么多么地好,仅仅花了一天不到的功夫,就抓住了凶手。” “户田大人他之所以对这次的凶杀案这么上心,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因为这凶手已经影响到祇园祭的举办了。” “我已经收到了报告——因为凶手杀人过多且仍未被抓获,很多市民现在已是惶恐不安。” “若是祇园祭的举办不顺利,势必会让专程前来观看祇园祭的德川宗睦大人不悦。” “所以为了避免遭到德川宗睦的数落,户田大人不论如何都得把这已经影响到祇园祭的凶杀案正视起来。” “我现在调不动京都的任何一名与力、同心、冈引。” “若不将此案深究,我实在心有不甘。” “我的直觉在疯狂告诉我:有一伙人正谋划着什么别的、更大的、更危险的事情,而这连杀四十余人的凶杀案,只是在为了引开我们京都府的注意力。” “一想到这,我就寝食难安。” “所以——牧村,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需要你协助我一起去深查此案,将这幕后黑手揪出!” “……神山大人。您太高看我了。”牧村自嘲道,“我已经当了2年的浪人了,早就不知道该怎么查案咯。” 神山没有理会牧村的这自我嘲讽。 只直勾勾地盯着牧村的脸…… 牧村像是被神山的这目光给盯得浑身不自在一般,脸上的自嘲之色渐消。 最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先让我和我的同伴们谈谈吧。” “同伴?” “喂喂喂,神山大人,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在外流浪2年,总该有了新的同伴吧?” “他们对我来说都是重要的同伴,我必须得跟我的同伴们协商过后,才能给你明确的回复。” “……我知道了。”神山点了点头。 …… …… 京都,某座旅店内。 “来,胜六郎,尝尝吧。” “主公,这是……?”岛田恭恭敬敬地从琳的手中接过一做成饼状的麻薯。 “这是我刚才试做的京果子——一升饼,帮我尝尝看味道怎么样吧。” “是……嗯!好好吃!甜甜的!” 望着正吃着她刚才试做的一升饼,吃得格外香甜的岛田,一抹满意的微笑在琳的脸上浮现。 三下五除二地将一升饼吃干净后,岛田抬眸看了眼身前的琳。 随后以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朝琳问道: “那个……主公……我们真的不去设法搭救牧村前辈吗……?” “胜六郎,你好烦呐!这都是你第几次问我这个问题了?不去!让那个笨蛋自个在牢里面吃几天的牢饭,让他在牢里好好反省反省!” 听到琳用如此坚决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岛田面露苦涩。 就在岛田刚想再说些什么时,浅井突然闯入了房内: “主公!牧村回来了!” 说罢,浅井将身子一侧,露出站在他身后的牧村。 听到浅井的这句话、看到牧村他那高大的神性,岛田一愣。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感受到自己的身前挂起了一阵风——原本站在他身前的琳扶着刀,风风火火地朝牧村奔去。 琳先是围着牧村转了一圈,认真地上下打量了牧村一番。 见牧村好皮好肉、身上没有带着什么伤后,琳原本绷着的表情稍稍一松。 “弥八……你是怎么回来的?你应该没有为了出狱,而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主公,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 …… 牧村用尽量简短的话语,概括了自己刚才在监狱中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那个神山越之助竟然请你出山啊。”琳面露若有所思之色,“看来那个神山很信赖你的人品与能力嘛。” “……毕竟曾经一起共事过5年。” 牧村轻声应和着。 “我就是为了来找主公您协商,才让神山大人他放我出来。” “……不错嘛。”琳的脸上,此时泛出浅浅的笑意,“这是一个好机会。” “好机会?”一旁的岛田疑惑道。 “一个……”琳抬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互搓了一下,“能从京都府捞到一些好处的好机会……” …… …… 近小半个时辰之后—— “喂!刚才有人目击到绪方一刀斋的身影了!他往那个方向逃了!” “好!你们几个去那条小巷搜!” “是!” “你们几个,就去那里!” “是!” …… 一名与力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麾下的同心、冈引,对附近的每条街道进行着仔细到有些瘆人的搜寻。 在收到在家拉面店内发现长相酷似绪方一刀斋的武士的报告后,这名与力便立即协同着其余的同僚,对以这家拉面店为中心的周边地区进行着搜查。 刚才已经多次有人目击到这嫌疑犯逃跑的身影,搜查范围也因此得以一点一点地缩小。 京都的各个街区虽然都呈方格状,但街区内部、街区与街区之间却又都遍布着大大小小、或长或短的大道小巷。 每名官差在进入偏僻又昏暗的小巷进行搜查时,都会不紧感到压力骤增,生怕绪方一刀斋会突然在前方的某个昏暗处蹦出…… “喂,这条小巷似乎也是安全的。” “嗯……看来的确是的。” 2名正在搜查某条小巷的冈引这般一问一答着。 尽管已经有大量的冈引被调来了这片街区,但人手还是严重不足。 冈引们都分成两两一组,或是三三一组,对周边的每条街巷进行搜查。 提着手中的灯笼,将这条小巷的最后一处没有被光亮所笼罩的地方给照亮、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后,这2名冈引统统松了一口气。 在这般一问一答之后,二人提着各自的灯笼开始朝巷外走去。 然而——他们才刚刚转过身,便突然感到有阵疾风自他们的上方刮起…… 喀拉。 骨头被扭断的声音响起。 这2名冈引中的其中一人扭过头去,便看见自己的同伴被一名青年给扭断了脖子。 而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尖叫,这名青年便放开了他那名已经被拧断了脖子的同伴,朝他这边扑来…… …… …… 【叮!使用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75点,忍术“不知火流忍术”经验值7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4(2680/3200)】 【不知火流柔术等级:2段(30/500)】 【叮!经验值满,不知火流柔术等级升1段,获得技能点2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2点】 使用不知火流柔术干净利落地拧断了那名冈引的脖子后,绪方不做任何的停留与迟疑,朝另一名冈引扑去,然后迅速将其控制住。 “不要出声。” 绪方用右手死死捂住这名冈引的嘴。 “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你给我一一回答。” “我待会将放开你的嘴,你若是敢叫一声的话,我会立即把你杀了。” 说罢,为了增强自己的威慑力,绪方将一直按在鞘口的左手的拇指翘起,将大释天的刀刃从刀鞘中稍稍顶出。 从刀鞘中弹出的一指宽的刀刃所反射出来的寒光在这名冈引的眼中一晃,令冈引眼中的恐惧之色以几何倍数增加。 见这名冈引猛地点了好几下头后,绪方缓缓放开这名冈引的嘴。 “首先,第一个问题……” …… …… 一直问到没有问题可问后,绪方沉吟了起来,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我……我保证不会把看见你的事情说出去的……”看绪方没有再问他问题,这名冈引战战兢兢地说道。 这名冈引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的手已经悄悄摸上了他后腰间的十手。 眼中闪过了几分狠色。 他误以为绪方不会发现他准备偷袭绪方的小动作。 当然,只是误以为而已…… 绪方抬眸看了这名冈引一眼。 然后—— 嗤。 利刃入肉声响起。 绪方用左手捂住这名冈引的嘴,用右手拔出大自在,使用鸟刺刺穿了这名冈引的心脏。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鸟刺,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7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65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4(2750/3200)】 【榊原一刀流等级:9段(3750/4000)】 待这名冈引彻底失去生息后,绪方才缓缓放开他的尸体。 “这都是什么事啊……” 绪方一边将已经擦净鲜血的大自在刀刃收回刀鞘,一边无声地轻叹了口气。 绪方已经弄明白到底都发生什么事情了。 简单来说就是——他成背锅侠了。 莫名其妙地背上了一连环杀人案的大黑锅。 大概在他与阿町一起打扫风魔的宅邸时,京都府就开始了对他的全城缉捕。 京都府的所有警力逐家逐户地告知京都的市民们警惕绪方一刀斋,并逐家逐户地搜寻绪方一刀斋的身影。 而刚才的那帮冈引恰好就是去搜寻那间拉面店,然后恰好就碰到了刚好就在这家拉面店内吃面的绪方…… “这玩意已经没用了啊……”绪方将别在他腰间的那副天狗面具随意地扔到了一边。 他刚才已经从那冈引的口中得知——现在为了方便官差们寻找绪方,京都现在禁止戴面具。 现在这个时候戴面具,反倒成了最显眼的存在。 “也不知道阿町现在怎么样了……”绪方嘟囔道。 相比起自己的安危,绪方现在更担心阿町。 尽管他自个已经处于自身难保的处境。 因为对京都不熟悉的缘故,绪方刚才已经好几次跑进了死胡同之中,导致官差们已经发现了他好几次。 若不是掌握着初级的不知火流潜行术,拥有爬墙、上屋檐的能力,绪方只怕早就被官差们给重重包围了。 就在绪方思考着有没有办法和目前已经断了联系的阿町再重新取得联系时,小巷的另一端突然响起了低低的脚步声。 绪方迅速压低了身体重心,并将右手搭在了大释天的刀柄上。 “绪方老兄,是我。” 绪方的右手指尖刚一碰到大释天的刀柄,一道熟悉的声音便自这脚步声的发源处响起。 “牧村?”绪方挑了挑眉。 原本已经握住大释天刀柄的右手缓缓松开。 牧村从肉眼无法看清的阴暗处缓缓现身而出。 牧村并不是孤身一人前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岛田、浅井、琳3人。 “你们怎么会在这?”绪方问道。 “这个我之后再慢慢跟你解释,你先跟我来吧。我在路上格你慢慢讲。” “跟你来?去哪?” “你对京都人生地不熟,这样瞎跑下去,被京都的官差们团团包围,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我带你去一个适合藏身的地方,你先在那个地方避避风头吧。” “适合藏身的地方?”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反问道,“该不会是什么山洞之类的地方吧?” “当然不是。”牧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是京都几乎所有男人们都魂牵梦绕的地方——岛原。” 第296章 连花10个技能点(上) 时间倒转回不久之前—— “这里就是那个神山和你约定好的汇合地点吗?”浅井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了一遍身前的这座茶屋。 “这是神山大人他常来的茶屋。”牧村道,“神山大人有时候为了转换心情,会改到在这座茶屋内办公。走吧。” 牧村领着岛田、浅井二人大步朝这座茶屋走去。 他们一行人中,只有琳不方便抛头露面。 若是让长谷川发现琳的腰间别着“阎魔”,那琳“佛敌”的身份将不攻自破。 因此琳藏身于离这里有段距离的某处,只有牧村3人前来和神山交涉。 拉开茶屋的纸拉门,牧村便见到神山与长谷川正端坐在正对大门的矮桌旁边。 一名年纪较轻的青年恭敬地站在神山的身侧,似乎是神山的助手。 “牧村,你回来了啊。”神山打量了下岛田和浅井,“这两位就是你的同伴吗?” “神山大人,我可以协助你。”牧村直截了当地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待事成之后,请将目前关押在京都监狱内的一名囚犯释放,并交给我们处置。” “囚犯?”神山微微皱起眉头,“你想要我将哪位囚犯放出。” “一个名叫玄仁的医生。我听说他是一名懂得南蛮医术的医生,我需要他的这医术来救治我的一名朋友。” “我此次回京都,便是为了来请他,可谁曾想他竟然被关入牢中了。” 牧村所说的这句话,毫无疑问是谎言。 神山沉吟了一会后,偏转过头,朝身旁的助手耳语道: “去查查看监狱中有没有这号人物。” “是。” 助手快步离开。 没过多久,又快步返回到了神山的身边。 “神山大人,的确有这号人物。因为涉嫌开错药方、医死了人,现在正被羁押在监狱之中。” “……他应该就只是一普通的医生吧?” “的确只是一名普通的医生。”助手道,“除了因医术高超的缘故,在百姓中小有名气之外,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我明白了。”神山冲牧村点了点头,“等事成之后,我会将这玄仁医生释放,并将其交给你们。” “感激不尽。” “除了这个之外,牧村你没有别的要求了吗?” “告诉我最新的受害者的位置。” “看来是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了啊……我已经让人将所有受害者的死亡地点在这张地图上标出,并注明了死亡时间了。” 神山将放置在一旁矮桌上的一张已经叠好的地图向前一推。 “为了方便我们两个之间的联系,直到我前往二条御所参加今晚德川宗睦大人举办的宴会之前,我会一直待在这间茶屋。” “若是需要我的什么帮助的吧,可以尽管来这座茶屋向我提。” “谢谢。目前暂时用不到神山大人你的帮助。” …… …… 领着浅井和岛田回到琳的藏身之地后,牧村向琳汇报道: “主公,已经谈妥了。” “很好。”琳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就能以尽量柔和的手段得到玄仁医生了。” “那么——弥八,接下来就辛苦你了。现在既然已经揽下了协助神山深查这杀人案的活,你现在有什么计划吗?” “姑且先去最新的受害者的被害现场查查看有什么线索吧。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找到绪方老兄。” “你找他做什么?”琳微微皱起眉头。 “我刚才已经从神山大人他那听说了——在刚刚,已经有官差在一家拉面店找到了神似绪方一刀斋的人,我怀疑他们找到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似绪方一刀斋的人,而是绪方一刀斋本人……” “绪方老兄他并不是京都本地人,对京都人生地不熟,任由他自个瞎逃的话,被官差团团包围将只是时间的问题。” “绪方老兄是我的朋友,他现在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理。” “……你如果想先帮绪方一刀斋的话,我没意见,但你打算去哪找他?” 琳的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便陡然响起异常嘈杂的喧闹声: “喂!刚才有人目击到绪方一刀斋的身影了!他往那个方向逃了!” “好!你们几个去那条小巷搜!” “是!” “你们几个,就去那里!” “是!” 侧耳倾听了一阵这嘈杂的喧闹声后,牧村朝琳微微一笑: “看来似乎发现绪方老兄的线索了。” …… …… “……事情就是这样。” 走在最前方领路的牧村对身后的绪方接着说道。 “论对京都的熟悉,遍观全天下,可能都没有几人能胜过我。” “各个街区适合藏人的地方都在哪,我都一清二楚。” “在得知你刚好就逃进了附近的街区后,我就立即循着这片街区适合藏人的这几条小巷一路找过来,然后就找到你了。” “绪方老兄,你真该庆幸我已经不是京都的与力、不是由我负责对你的追捕。” 牧村的脸上此时浮出淡淡的笑意。 “如果是由我来负责对你的追捕的话,你现在已经被重重包围了。” 静静地听完了牧村对所有事件的来龙去脉的解释后,绪方轻声感慨道: “牧村,你竟然帮起官府做事了啊……” “只是互相利用而已。”牧村耸了耸肩,“我帮他们一把,他们给我们想要的东西。就只是一场交易而已。啊,我们出小巷了。” 点点烛光从前方的巷口透出。 顺着这巷口冲出了小巷后,绪方一行人来到了一条颇为冷清的小道上。 侧耳聆听了一番,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一点官差的声音后,绪方将原本搭在大释天刀柄上的手缓缓放下。 “主公,浅井,岛田。”就在这时,牧村突然朝琳3人说道,“你们3个就先回去休息吧。” “你要一个人单独行动吗?”琳稍稍皱起眉头。 “说实话——我一个人的话,行动起来能更方便些。”牧村苦笑了下,“而且……说句可能难听点的话:在查案上,如果身边跟着太多外行人的话,反而会更碍事。” “……我知道了。”琳并没有对牧村刚才的这句有些难听的话作任何反驳,“不过——还是留一个人在身旁协助你吧。岛田,你跟着牧村。” “啊、是!”岛田高声道。 牧村张了张嘴,似乎是想拒绝掉琳的这一提议。 但在犹豫了一会后,还是将嘴缓缓闭上。点了点头,轻声道: “我明白了。只有岛田一人跟着的话,那倒还无所谓。” “我和浅井会在旅店等着你们回来。你们两个记得注意安全。” “主公……”牧村突然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在返回旅馆之前,可否请您先绕路去一个地方,我想让您给我在京都的一个熟人带句话。” “熟人?”琳疑惑道。 “嗯。”牧村用力地点了点头,“他是我目前在京都唯一的一个熟人。” “……我知道了。这点小忙我还是不在话下的。” “感激不尽。” 牧村向琳飞快地报出一个地名后,这支才刚刚结成的小队便立即分道扬镳。 琳带着浅井去传话给牧村的这个熟人。 牧村则带着岛田和绪方,前往他刚才口中的京都最佳藏身之处——岛原。 “打起精神来吧。”牧村朝岛田和绪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可是几乎所有的京都男人的梦想之地。” “牧村前辈。”岛田迟疑道,“我从刚才就想问了——岛原是什么地方啊?” “岛田,你果然是一个不喑世事的豪门大少爷啊。”牧村无奈地笑了笑后,说道,“岛田,你是江户出身,那你应该知道吉原吧?” “当然知道!”岛田不假思索地说道。 在说出这句话时,岛田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岛原就是京都的吉原——我这么说,你应该懂了吧?” 听到牧村的这句话,岛田先是稍稍一愣。 随后,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通红了起来…… …… …… 牧村领着绪方和岛田在街道上小心翼翼地前行着。 一旦发现有官差打扮的人靠近,熟悉地形的牧村便领着绪方和岛田二人闪身进入附近的小巷中,等待官差们离开后再出来,或是直接在小巷中穿行,将官差们给直接绕开。 转到了一条新的街道,抬眸向前望去——没有任何一名官差的身影。 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的牧村朝身后的绪方与岛田说道: “就快到岛原了。” 前方的街道没有任何一名官差的身影,倒是有7名腰间佩刀的武士正朝着与绪方3人相反的方向,跟绪方3人相向而行。 武士在京都遍地都是,随便去哪个疙瘩都能瞧见成群结队的、腰间佩刀的武士。 尤其是在今夜——“山鉾巡行”再过不久就要开始了,这种成群结队、准备待会一起去看山鉾的人,更是在京都随处可见。 所以不论是牧村还是绪方都没有将这恰好和他们相向而行的武士放在心上,大大咧咧沿着街道的中央向前走去。 直到稍稍靠近那7名武士后,绪方才发现了些异状。 这7名武士正不断环视着四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一般。 不仅仅是绪方发现了,就连牧村也发现了身前的这7名武士有异。 “啊!找到了!” 就在这时,这7名武士中的其中一人突然惊叫了一声,并抬手朝绪方3人……准确来说,是朝绪方一指。 意识到了什么的绪方,双眼微微一眯。 这个距离,已经很难逃掉了。 绪方偏转过头,朝牧村和岛田使了个眼色。 牧村立即读懂了绪方这眼神的意思:退下,不要插手。 知晓绪方这是为了他们两个好的牧村,抬手抓住岛田的手臂,将岛田拉到了一边,装作不认识绪方、绪方只不过是刚好走在他们后头的模样。 噌、噌、噌…… 这7名武士统统用利落的手法将腰间的打刀拔出,然后朝绪方这儿奔来。 绪方扫了一眼四周——周围那并不算多的路人此时都已被这7名突然拔刀的武士给吓跑,周围已无无辜的路人。 确认周围没有无辜的路人后,绪方不躲也不闪,直直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这7名武士过来。 这7名冲到了绪方跟前的武士,对绪方进行了半圆形的包围。 “我问你,你就是绪方一刀斋吧?” “如果你是要找那个正被全城通缉的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的话——没错,就是我。你们几个是赏金猎人吗?” “在大概半个时辰前我们还只是普通的浪人。” 这7名武士中的为首之人是个光头。这个光头沉声说着。 “但我们现在是了。” “绪方一刀斋,你可能不知道吧?京都府现在出重金悬赏你的脑袋。” “只要取得你的首级,便能在你原有的悬赏金300两的基础上,再得100两。” “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一共400两吗……”绪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总感觉自己被小瞧了呢……区区400两哪够拿下我的脑袋。” 将正摸着自己脖颈的手放下后,绪方将左手缓缓按在了大释天的鞘口处。 “你们应该也听说我刽子手一刀斋的大名吧?你们确定要以寥寥七人之数迎战万人敌吗?” “刽子手一刀斋以一己之力斩杀一百余名武士的事迹,我们自然有所耳闻。”光头沉声应道,“就算我们7人一起上,也许都不是你的对手。” “但是啊……绪方一刀斋,我们几个已经过够这种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了。” “相比起没命,我们现在更害怕没钱!” 在说出这句话时,这名光头的眼中闪出几分……狰狞的色彩。 “除了手中剑之外,我们身无长物,除了以命相搏之外,我们没有其余的出路!” 静静地听完光头的这番话后,绪方的双眼微微眯起。 抬眸看了一眼这7人的刀。 这7人的打刀刀身全都锈迹斑斑——一看便知是许久没有上刀油进行保养了。 这7人这副衣衫褴褛、遍身污垢的模样,倒也的确是不像能有多余的钱买刀油的人。 第297章 连花10个技能点(下) “……我明白了。绪方一刀斋的首级就在这,想要的人尽管来拿,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不会对欲取我性命之人有任何的留情。” 仓啷啷啷…… 绪方缓缓将大释天从刀鞘中拉出。 【叮!使用“源之呼吸”,反射神经临时增加2点】 【目前反射神经值:11点】 在将大释天拔出的同时,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说起来,我还有2点技能点还没有用呢…… 刚才使用不知火流柔术将刚才的一名冈引杀死后,成功令绪方的不知火流忍术获得了第一次的升级,从1段升为了2段,获得了2点技能点。 对于这2点技能点,绪方已经想好了该用去哪了。 ——用2点技能点将“垫步”升为高级! 【叮!消耗2点技能点,无我二刀流剑技·垫步晋级为“高级”技能】 【目前剩余技能点:0点】 ——很好,这样一来,我的无我二刀流就有3个“高级”技能了…… 成功补足了自己在步法上的短板后,绪方在关闭系统界面之前,看了一眼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瞅了眼榊原一刀流的经验值条。 【榊原一刀流等级:9段(3750/4000)】 确认了眼榊原一刀流现在经验值后,绪方打消了将大自在也拔出的打算,只将大释天缓缓举起,刀尖对准光头的鼻尖。 悠然岔着双脚,左手自然垂下——咋一看,只不过是随意地站着,什么架势也没有摆。 “榊原一刀流,绪方逸势,参上。” “香取神道流,神谷明一郎,参上。” 光头等人纷纷报上了他们的名号。 在见绪方拔刀后,光头等人脸上的紧张之色已浓郁得无以复加。 至于牧村和岛田——他们二人此时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旁观着这场一对七的战斗。 “岛田。”牧村轻声道,“你看仔细了。看清楚这种以一敌多的战斗该怎么打。” “嗯。”岛田用力地点了下脑袋,并咽了口唾沫,“牧村前辈,我们不去帮忙吗……?” “你没有搞懂现状吗……” 牧村苦笑了一下。 “绪方老兄现在是正保护我们啊,我们两个如果上去帮忙,若是被人目击到了,有可能会跟着绪方老兄一起被全城通缉的。” “放心地站在这里观战吧,区区7人,奈何不了绪方老兄的。” 离绪方最近的光头,一点一点地拉近着自己与绪方之间的距离。 就在他的刀尖快要和绪方的大释天碰在一起时…… 铛! 绪方猛地向前一个踏步,脚掌踏地时产生的力量顺着腰肢传到绪方的右臂。 绪方对准光头的打刀刀背,使出了一记水落。 大释天自上而下,将光头的这柄早就已经锈迹斑斑的刀劈成了两半。 将光头的刀一口气劈断的下一瞬,绪方一转刀身,将刀刃朝上。 榊原一刀流·登楼! 一道自下而上的白光,扫过光头的整个身子。 【叮!因榊原一刀流武技·登楼的使用已熟练,榊原一刀流武技·登楼,晋级为“中级”技能!】 待这声系统音落下,绪方扬了扬眉。 ——终于升级了吗…… ——这样一来,榊原一刀流的所有剑技都到中级及以上了…… 登楼算是榊原一刀流中,绪方最不爱用的招式,但在不断地战斗之下,登楼也终于因熟练度已满而获得了升级。 将心神收拢后,绪方调整好身体的姿势与手中刀的朝向,朝下一个离他最近的敌人扑去。 已达“高级”的垫步,令绪方不论是闪开敌人攻击的速度与技巧,还是拉进与敌人之间的速度与技巧,都再上了一个巅峰。 直到绪方都凑到了此人的跟前,此人都没彻底反应过来绪方已经杀过来了。 绪方见此人的身材矮小,于是迅速选好了最适合对付这种敌人的打法。 朝此人冲去时,绪方改变了一下手中大释天的握法,用右手握住大释天刀柄的最底端,然后挺剑朝此人的喉咙刺去。 这也算是绪方百试不爽的打法之一了——欺负人家的手臂没他长。 现在换刀、拥有了大释天后,这打法更是变得越发好用了起来。 大释天的总长度要比绝大部分的打刀要长上一些。 绝大部分的打刀,其刃长也就六十多厘米。 而绪方的大释天,刃长有足足75厘米。 刺穿此人喉咙的下一瞬,绪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在自己的右侧,一名敌人正高举手中刀朝他冲来。 嗤。 绪方将大释天一转,将原本竖着的刀刃放平。 而那名惨遭绪方刺喉的矮子,也因绪方的这一转刀,喉咙处的伤口直接被撕成了一个大口子,更多的鲜血从从喷涌而出。 直接在这矮子的喉咙里将刀刃放平的绪方,将力气灌注双臂,随后横向使力,令刀刃从这矮子的喉咙处切出、直直地斩向那名刚好已经进入到他攻击范围的敌人。 砍中人类肉体的手感很足,此人的胸膛已经被斩开了一条骇人的大口子。 待这胸口被绪方给直接成开放状的敌人倒下后,一道令绪方没法无视的系统音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经验值满,榊原一刀流等级升1段,获得技能点2点】 【叮!榊原一刀流等级达10段,奖励榊原一刀流专属技能点6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2点。榊原一刀流专属技能点:6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4(3080/32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0段(70/5000)】 “专属技能点”——这久违的名字,再次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上次听到这名字,还是在仍未离开广濑藩的时候。 武技流派每到5段、10段、15段,便分别能获得3点、6点、9点只能在该武技流派使用的专属技能点。 另外的4名敌人虽然仍未逃开,但谁也不敢再妄动。 也因这剩下的4人不敢再妄动的缘故,绪方获得了加点的余力。 绪方之所以从刚才到现在只用榊原一刀流对敌,便是因为——榊原一刀流快要升级了。 也正是因为知道他的榊原一刀流快要升级了,因此绪方老早就想好了这些技能点都用去哪里。 技能点的数量并不足以让绪方对榊原一刀流的这4大剑技进行全面发展。 因此绪方决定将“水落”和“鸟刺”这两个最常用的招式列为优先发展对象。着重提升这2招。 若要将鸟刺升到大师级,需要绪方的力量达8点,敏捷达10点 而绪方现在的力量、敏捷的数值,已经足够让他掌握大师级的鸟刺。 ——用2点技能点将“源之呼吸”升级为高级,2点专属技能点将“水落”升为高级,用4点专属技能点将“鸟刺”身为大师级! 【叮!消耗2点技能点,无我二刀流武技·源之呼吸,晋级为“高级”技能】 【叮!消耗2点专属技能点,榊原一刀流剑技·水落晋级为“高级”技能】 【叮!消耗4点专属技能点,榊原一刀流剑技·鸟刺晋级为“大师级”技能】 【目前剩余技能点:0点】 之所以选择将源之呼吸升级,是因为源一对他的指教,绪方仍言犹在耳:将源之呼吸练至登峰造极之时,便可自由进入无我境界! ——距离登峰造极的“宗师级”,还有12点技能点的距离啊…… 虽然不知“宗师级”是不是源一口中的“登峰造极”,但绪方已决意尝试一番。 反正能帮助他进入“无我境界”的“源之呼吸”也是一极其实用的技能,提高了也不亏。 越是提高“源之呼吸”的等级,在未来的某一天再次进入“无我境界”的几率便越高。 在心中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这般感慨了一声后,绪方将注意力缓缓收回,把目光投向仍活着的4名敌人。 即使已经有3名战友倒下,这4人仍旧屹立不退,让绪方不由自主地感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然是至理名言。 猛地一挥手中的刀,将刀身上附着的血液甩尽后,绪方朝最后的这4名敌人扑去。 绪方决定用这最后的4名敌人来实验一下升级后的招式的威力。 铛!用刃反格开其中一人的斩击后,绪方将刀尖对准此人的胸膛,随后…… 嗤! 刀刃以快到令人炫目的速度,捅穿了此人的胸膛。 ——这威力……! 绪方的瞳孔因惊愕而微微一缩。 虽然在那场“百人斩”战役中,绪方因进入“无我境界”的缘故,而短暂地使用过“大师级”的鸟刺。 但那时的战斗太激烈、情绪又太过亢奋的缘故,绪方没能来得及细细感受“大师级”武技的威力。 直到此时此刻,绪方才深刻地体会到“大师级”的武技是什么样子的。 “嗯?”在一旁观战的牧村的眉毛稍稍一挑,“是我的错觉吗……绪方老兄的这一招……怎么像是瞬间变强了一样……” 绪方刚才也有用鸟刺来解决其中一个敌人,所以牧村敏锐地感知到——绪方现在使出的鸟刺,和他刚才使用的鸟刺,威力简直是天壤之别…… 在各项技能还未加强的情况下,这7人都不是绪方的对手。 而在现在各项技能都获得了增强的现下,这些人就更加不是绪方的对手了。 保持着一刀一个的速度,绪方迅速将最后的这4名敌人统统斩倒。 掏出随身携带的怀纸将刀身上附着的鲜血、油脂擦尽时,牧村和岛田缓步走上来。 “……绪方老兄,你的那招直刺……威力原来有这么强吗?”牧村迟疑道。 ——果然啊……技能突然的升级,果然会让人生疑啊…… 在心中这般无奈地苦笑一声后,绪方随口说道: “并没有。只是在长年累月的战斗下来,一点一点地获得了进步而已。” 将大释天收回了刀鞘后,绪方朝牧村和岛田二人说道: “快走吧。在这里久留的话,官差们就要过来了。” “嗯。”虽然对绪方刚才的那番说辞还有几分疑惑,但牧村自知现在也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刻,于是决定将此事暂且搁下。 “走吧,就快到岛原了。” 为了掩人耳目,牧村决定先领着绪方和岛田在无人的小巷中穿行一阵后,再重回大道。 在跟着牧村步入旁边的小巷之前,绪方在巷口稍稍顿了顿脚步,扭头看向那7名赏金猎人的尸体。 ——现在就连京都的一些渴望赏金的武士们也成我敌人了吗……京都敌人越来越多了啊…… 这般暗道了一声后,绪方他那正抓着大释天鞘口的左手缓缓攥紧了起来…… …… …… 在小巷中转了一会,绪方3人才重新回到大道。 这一次,绪方3人的“岛原之行”十分地顺利。 再没有碰到官差或是赏金猎人。 又于大道七转八绕了一阵后,牧村才终于偏转过头,朝绪方和岛田微微一笑: “我们到了——岛原。” 绪方抬首,朝眼前的大门看去。 作为京都最大的合法花街,岛原被高大的围墙围起,只有一个大门与外界相通。 站在岛原的大门之外、还没进到岛原,绪方便已经听见三味线演奏的声音、唱歌的声音、女子的欢笑声等各种各样的声音隐隐传来。 还没进到岛原,一副纸醉金迷的淫靡画面便已经跃然在绪方的眼前。 “好了,别傻站着了。” 牧村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朝岛原走内走去。 “快跟上。还有——不要光顾着去看那些游女,而忘记看路了。岛原每天都有那种光顾着看游女,而不慎走错路摔倒的笨蛋。” 绪方紧随着牧村的身后,随同着岛田一起踏过岛原的大门,进入到让京都几乎所有男人都魂牵梦绕的地方——岛原。 现在正好是晚上,是岛原最热闹的时候。 今天是祇园祭最重要的一天,山鉾巡行与神山新加的“放烟花”环节,都将在今夜举行。 所以,许多人都准备前去观看山鉾巡行和烟花,导致今夜光顾岛原的人和往常相比要少上许多许多。 然而——即便如此,岛原内的每条大道上仍旧有着大量男人在那游走着。 或是在那漫无目的地走,或是站在某扇橱窗前,跟橱窗后的游女调笑着。 每座游女屋的一层,都建有一个木制的、网格状的栅栏。 各个游女屋的游女们便坐在这一张张网格状的木栅栏的后面,就像一个个摆在橱窗后面的商品一般,供过往的客人们自由挑选喜爱的女孩。 绪方和岛原看看左边,然后看看右边。 看完右边后,又看了看左边…… 第298章 另一个京都:秽原 “这帮男人真是太堕落了!”微红着脸的岛田义正言辞地说道,“今夜是祇园祭最热闹的一天,这帮人竟然不去看一年只有一次的山鉾巡行,而跑来这里玩女人。到底是该多么好色的人才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啊。” 虽然岛田嘴上这么说,但他的双眼还是十分老实地透过这些木栅栏,任由视线在栅栏后面的每名游女身上自由游走。 而游走的地方还主要集中在脖颈、脚踝等各种没有布料覆盖到的地方…… 虽然第一次进入到这种合法的大型花街的绪方,也在用好奇的目光不断打量着周围,但他的反应就要比岛原平淡许多。 “说起来——”走在前方的牧村突然道,“岛田你还没有试过鱼水之欢,对吧?” “那、那又怎样……”岛田支支吾吾着。 “你现在的模样就是标准的‘童男初入花街’哦。看到那里的几个游女了吗?他们现在似乎就是在笑你哦。想看的话,就大胆地去看吧。不要用这种‘想看又不敢大胆去看’的猥琐目光去看游女。” “少少、少啰嗦!”岛田像是感到难为情了起来,讲起话来都不顺溜了。 “不需感到难为情,岛田。”绪方道,“我和你一样也是没有试过鱼水之欢的童男。” “请不要用这种方式来安慰我……我并不会因为我多了个同类而感到开心……” “哦?”牧村朝身后的绪方投来好奇的目光,“绪方老兄你竟然是童男吗?我看你这副淡定的模样,还以为你肯定是那种逛花街逛到都快得病的那种人呢。” “我从来没逛过花街。”绪方没好气地说道。 同为初次进入大型花街的童男,绪方之所以反应要比岛田要淡定许多,全是因为——他和这个时代的审美格格不入。 光是游女们所留的发型——兵库髻,绪方就欣赏不来。 而游女们所化的那些妆容,绪方也同样欣赏不来。 因审美的不同,这些在其他人眼里美丽得不可方物的游女,在绪方眼中——也就这样吧。 …… “武士大人~~” “别走得这么急嘛~” “能陪奴家说会话吗~~” …… 在绪方3人从一座座游女屋一楼的“橱窗”前经过时,时不时地会有坐在“橱窗”后面的游女用娇滴滴的声音调戏着绪方3人……主要是调戏那一眼便看出是初次逛花街的岛田。 因为绪方那平淡的模样,让许多游女都和牧村一样——以为绪方是一个逛花街逛到快要得病的那种人。 有些眼力不错的游女,在看到绪方3人急匆匆地往前奔时,便认出3人不是来游玩的,所以没有出声招揽3人。 但也有些游女明知绪方3人不是来寻花问柳的,也仍旧抱着调戏的心态,对绪方3人说出一句句娇媚的诱人话语。 牧村领着绪方和岛田在岛原七转八拐,然后突然来了个急转弯,朝旁边的一条小巷直直冲去。 这条位于两座游女屋中间的小巷堆满各种杂物垃圾。 每座游女屋的屋前都挂有大红色的灯笼。 红灯笼散发出来的红光,给整座岛原添上了一抹淫靡的色彩。 而这给岛原添上淫靡色彩的红光却没能照进这条小巷,使得这条小巷的光线极其昏暗,连数步远之外的物事都看不太清。 这条小巷内污水纵横,奇怪的味道萦绕在绪方的鼻尖,令绪方不由得屏住呼吸,并抬手掩鼻。 “你们两个记得注意脚下。” 牧村扭头朝身后的绪方与岛田说道。 “不要被垃圾给绊倒了。” 说罢,牧村径直朝小巷的深处大步走去。 绪方虽然心中疑惑牧村为何要带他来这种除了垃圾之外就什么都没有的小巷,但还是暂且按下了心中的疑惑,默默随同着身旁的岛田跟着。 这条小巷的长度远远超过绪方的想象。 而且这条小巷也不是直的,而是弯弯曲曲的,绪方已经不记得自己已经转过了多少个弯。 除此之外,这条小巷还有相当多的岔路。 然而不论身前出现了多少个岔口,牧村的步伐都毫不迟疑,显然——他对这块地区相当地熟悉。 就在这时,绪方突然感知到前方不远处的某片昏暗处有人的气息。 左手不自觉地抬起、按在了大释天的鞘口上。 “是谁?”躲在这片昏暗处的人似乎是一名中年,声音苍老又低沉。 “是我。”牧村简洁明了地应道。 “剑龙?”这道声音多了几分惊诧,“你回京都了?进去吧。” 这道声音的话音落下,牧村才再次领着绪方和岛田大步朝小巷深处走去。 跟在牧村的身后又走了一阵后,绪方才终于看到前方隐隐出现些许光亮。 “我们到了。”牧村这般轻声说了一声后,稍稍加快了脚步。 从这条充满异味、垃圾的小巷中走出后,绪方顿时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条小巷的最深处竟别有洞天。 还算宽敞的空间内,遍布着低矮的、由木头制成的简易棚屋。 放眼望去,能看到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人在那行走。 虽然此地的空气不像刚才的那条小巷一样遍布恶臭,但也同样弥漫着一股怪味,并不好闻。 “牧村前辈……”岛田一脸惊愕,“这里是……?” “是另一个京都哦……”牧村的眼瞳中浮现出古怪的色彩,“接着走吧,我们要去的地方,还在更深一些的地方。” 牧村再次迈开双足向前走去。 紧随着牧村继续往此地的更深处走去时,绪方抬眸打量着四周。 此地不知为何,地上都湿湿的,地上的泥土都被打湿得格外泥泞。 绪方抬起右脚,看了一眼右脚草鞋的鞋底——已经沾满了恶心的泥巴。 “此地地势偏低。”走在前方的牧村注意到了绪方这举动,出声解释道,“岛原的每座游女屋都设有排水渠,而那些排水渠的污水基本都会被引流到此地。所以此地永远都是一片泥泞,到处都是烂泥。” 在说道“烂泥”这个词汇后,牧村特地加重了语气,就像是另有所指一般。 静静地听完牧村的解释后,绪方看向设于道路两旁的那一座座棚屋。 几名身体肮脏至极的男人正窝在绪方左手边的一座棚屋门前。 因为这几个男人的身体已经脏到看不清原来肤色的地步,头发、胡须也一团乱,让绪方无法看清这几名男人的真实年龄。 只看到他们正不顾地下泥泞地坐在那座棚屋的屋门前,在那把玩着骰子,似乎是在赌博。 在注意到绪方3人从他们的身前经过时,这几名男人抬起眼眸朝绪方3人看了一眼。 和这名男人对视了一眼后,一股淡淡的寒意从绪方的心底升起。 原因不为其他,只因这几名男人的眼神实在有些吓人。 明明还活着,双眼就已经空洞无光,像死人的眼睛一般。 接着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绪方见到前方右手边的路边躺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身上的衣服就和此地的其他人一样——都不能算是衣服了,残破地和块破布没有什么两样。 虽然此女脸色灰黑,但绪方还能依稀看出此女的五官还是标致的,算是一个小美女。 然而此时此刻,这小美女骨瘦嶙峋,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已经没有半点呼吸。 绪方能够看到此女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红斑。 望着此女身上的这些红斑,绪方在心中沉声道: ——梅毒…… 还没来到这江户时代时,绪方曾在电视上看过关于性病的纪录片。 因此他认得梅毒的临床症状…… 走在绪方身旁的岛田,此时也和绪方一样,不断地打量着周围,脸色也随之一点一点地变得凝重了起来。 就在这时,牧村突然幽幽地说道: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啊。” “即使是流光溢彩的京都,也有着藏污纳垢的地方。” “此地便是京都的藏污纳垢之地。” “你在这里看见的每一个人,基本都是秽多、得了病、不能再接客的游女、被自己的父母抛弃的弃儿……这些没法正常地在大街上昂首行走的人,随同着那些污水,一起汇流到此地。” “此地在京都算不上什么秘密之地,一些在京都居住时间稍长的人都知道此地。只不过都对此地讳莫如深。” “我们都把此地称为‘秽原’。” “京都府不想办法整治一下这块地方吗?”岛田一脸惊愕地反问道。 听到岛田的这个问题后,牧村像是被什么很有趣的笑话给逗笑了似的,轻笑了几声: “岛田,我问你——你要怎么整治这块地方?” “将所有的官差调来,夷平这里的每座棚屋、赶走住在这里的所有人吗?” “那也只是把这些人的家给摧毁了而已。” “想办法让这些人能够像普通人一般可以在大道上昂首挺胸地大步走——这才是正途。” “只可惜啊……即使是江户幕府初开、能耐处于最鼎盛时期的京都府,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只能任由秽原存在着,让这些没有归处的人最起码能收容他们的地方。” 听完牧村的这番话,岛田不再说话,只微微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到了。”牧村轻声道。 绪方朝牧村的前方望去。 只见前方坐落着一栋和周围的破旧棚屋格格不入的漂亮屋宇。 牧村大步走到这栋漂亮屋宇的大门前,然后敲响了大门。 “因心大人!是我!牧村弥八!” 牧村的敲门声刚落下,大门被缓缓拉开。 拉开大门的人,是一名年纪大概在20来岁左右的年轻人。 但这名年轻人似乎患了侏儒症。他的身高还没有大释天高。 “剑龙?”侏儒的眉头缓缓皱起,“2年前你无声无息地在京都消失。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呢。” “虽然身体完好无恙,但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也和死了差不多了。”牧村淡淡道。 “进来吧。”侏儒将房门彻底拉开,然后领着绪方等人朝屋内走去。 侏儒一直将绪方等人引到房内的客厅处。 一名年纪大概在60岁左右的老人家,此时正端坐在摆设于客厅中央的矮桌旁。 见着牧村后,这名老人的眉毛虽然轻轻一挑,但反应还算平淡。 “好久不见了啊,剑龙。” “因心大人,好久不见。”牧村轻轻点了点头。 “这2位是你的朋友吗?”被牧村唤作因心的老人看了一眼岛田和绪方。 因心的视线最终在绪方的脸上定格。 “……剑龙,你还真是带了一个不得了的朋友过来,这不是现在正被全城通缉的绪方一刀斋吗?” “因心大人,我此次前来,便是有事要拜托你。” 牧村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拍了拍绪方的肩膀。 “请你帮我把我这朋友藏起来。” “帮你藏一个正被全城通缉的贼人?”因心呵呵一笑,“剑龙,你2年没回京都,难不成忘了我们秽原和京都府之间的不成文规定了吗?” “我们秽原从不收纳这些通缉犯——这是京都府任由我们秽原存在、并给我们秽原提供保护的条件之一。” “我知道。”牧村不假思索地说道,“但我也知道——因心大人你是一个有恩必报、绝不喜欢欠别人债的人。” “所以——”牧村的脸上此时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因心大人,来还我的债吧。” “4年前,若不是因为我的帮助,你早就被你的仇家给杀了。” “我可是还记得4年前你是怎么和我说的哦。” “你说——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帮我换上这天大的债。” “这份人情债,是时候还我了。” 听到牧村的这句话,因心的眉头缓缓皱起。 “……行吧。我就帮你把你的这朋友藏起,不过自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了。” “没问题。” “阿宫!”因心朝那名侏儒喝道,“去告诉‘吉屋’,让他们整个房间出来招待贵客!” “是!”侏儒大声地应和了一声后,便快步从众人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第299章 六大剑馆的围剿 “绪方一刀斋。”因心轻声道,“在这里喝会茶吧。很快就会帮你整理出一个能让你躲藏的地方。” “绪方老兄。”牧村道,“你就跟他去吧。先藏起来、避过现在的风头再说。” “……嗯。那你们2个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去兑现和神山大人的诺言,去帮他深查这杀人案咯。”牧村微微一笑,“我其实和神山大人一样——我也觉得目前搅得京都鸡犬不宁的这杀人案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策划了这杀人案的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另有所谋……唉,只希望是我和神山大人的直觉出错了吧。” “岛田,我们走!” “是!” …… …… 牧村和岛田离开后,绪方跪坐在矮桌的另一侧,与因心相对而坐。 虽然因心给绪方泡了一杯茶,但绪方却没有去喝。 “你是不是在疑惑——我是谁?”因心突然朝绪方问道。 绪方不作声,只点了点头。 “剑龙真不够意思啊。”因心轻笑了几声,“竟然也不介绍一下我。” “我叫因心居士。” 因心报出了一个显然不是真名、一听便知是假名或是什么绰号的名字。 “为了称呼方便,人们都叫我因心。” “姑且算是这秽原的管理者吧。” “绪方一刀斋你之后如果需要什么帮助的话,可以尽情来秽原找我哦。只要你给得出报酬,我能帮你做成任何我能做到的事情。” 说出这句话时,古怪的光芒在因心的眼瞳中闪烁。 “我会的。”绪方面无表情地回应道。 “因心大人。”就在这时,那名侏儒回来了,“已经准备妥当了。” “好。”因心轻轻地点了点头,“阿宫,你带绪方一刀斋过去吧。” “是!一刀斋大人,请跟我来。” …… …… 绪方默默跟在侏儒的后面。 惊奇地发现——这侏儒似乎是正将他往秽原外带。 离开秽原、穿过遍布污水与垃圾的小巷,绪方重新回到了那到处弥漫着淫靡气息的岛原。 来到岛原后,侏儒的脚步仍不停息,朝一栋位于秽原入口处的游女屋径直走去。 这座游女屋屋门外的招牌写着大大的两个汉字:吉屋。 跟着侏儒进到吉屋后,绪方赫然看到一名似乎是这吉屋的老鸨的中年妇女正站在门后,似乎是在等待着侏儒和绪方。 见着侏儒和绪方后,这名老鸨立即喜笑颜开了起来。 “他就交给你们了。”淡淡地留下这一句话后,侏儒便直接转身离开。 “没问题!武士大人,请跟我来吧!” 绪方不明就里地跟着老鸨往吉屋的二楼走去。 老鸨驾轻就熟地将绪方领到了二楼的一座房间。 在老鸨拉开这房间的纸拉门、随同着老鸨进到这房间后,绪方直接愣在了原地。 因为房间内,一名游女打扮的女子正恭敬地跪坐在房间的中央。 在见着绪方进来后,这名跪坐在地的游女立即俯身,朝绪方行了一标准至极的礼。 …… …… 京都,风魔的宅邸。 “风魔大人!” 阿町来不及慢悠悠地敲门,直接一把拉开了风魔宅邸的房门。 “是小町啊……” 风魔慢腾腾地从客厅闪身而出。 对于阿町会再次来到他宅邸一事,风魔似乎并不感到吃惊。 “风魔大人!出事情了!” 阿町将绪方被全城通缉的事,言简意赅地同风魔说出。 静静地听完阿町的讲述后,风魔点了点头: “在你和绪方老弟刚离开我宅邸时,就有官差上门告知我谨防绪方一刀斋。” “也就是说——小町你现在和绪方老弟他走失了,对吧?” “嗯……”阿町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所以想来这里看看阿逸他是不是躲到风魔大人你这儿来了。” 说罢,阿町抬头看了看风魔他这空荡荡的宅邸。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在这呢……”阿町的脸上浮现出浓郁至极的失落之色。 “……小町,你现在在找绪方老弟对吧?那你不如去岛原那边看看如何?” “岛原?”阿町的脸瞬间通红了起来,“阿逸他才不是那种在这种关头还在逛花街的人啦……” “这你就误会了,小町。” 风魔苦笑了一下。 “岛原那块淫靡的地区,其实藏着一个许多京都本地人都不知道的地方——秽原。” “以岛原为圆心的那片地区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秽原的管理人——因心居士的眼睛。” “刚才有一队官差从我们门前经过。” “从他们的口中,我得到了一则消息:有7个赏金猎人被杀了。” “而这7个赏金猎人所死的地方,恰好就离岛原很近。” “这7个赏金猎人极有可能便是绪方老弟所杀。毕竟现在全京都缺钱的武士,都瞄上绪方老弟的脑袋了。” “所以——去问问因心居士吧。” “如果因心居士他没有什么线索的话……那就等那时再说吧。” “秽原是吗……那么,风魔大人!秽原怎么去呢?” 听到阿町的这个问题,风魔苦笑了一下。 “小町,秽原那种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哦。” 说罢,风魔缓缓下到了土间,穿上了草鞋。 “走吧,小町,我带你去秽原。” “我和那个因心居士有些交情,问他有没有关于绪方老弟的线索,这种程度的小问题,他应该还是会很乐意回答我的。” …… …… 水野信庸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 尽管已经进行了医治,但他的左脸颊到现在仍是高高肿起。 因为断了几颗牙的缘故,令他现在连吃饭都极为困难。 但相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水野现在的心更痛。 他今天之所以会开放剑馆,向外人展示他们千学馆的钟卷流,便是为了能吸引一波新的学员过来。 可没成想——竟意外频出。 先是突然出现了一个操着浓郁外地口音的人不断质疑他的剑术。 后又出现一个戴着天狗面具的怪人,要求与他切磋。 一回想起这个戴天狗面具的怪人,水野信庸的心中便感到一阵悔意与懊恼。 这个“天狗”一剑将其放倒,不仅打断了他好几颗牙,还令他在大庭广众面前颜面尽失。 水野的家与他的千学馆是一体的。他的家就位于千学馆的后院。 就在水野待在他的房间,一边使用着他刚刚买来的冰块冰敷着他肿胀的左脸,一边苦思冥想着,思考该如何挽回他于今日丧失的信誉时,房外突然传来了他麾下一名弟子的通报声: “师傅!玄学馆的稻叶重宗邀请您上他们玄学馆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师傅您商谈!” “稻叶?好,我马上就去。” 玄学馆算是公认的六大剑馆之首。 而玄学馆馆主也是公认的六位馆主中的最强者。 水野不怎么喜欢稻叶。 怎奈何稻叶的玄学馆是六大剑馆之首,稻叶他的实力、人望也在他之上,所以对于稻叶的邀约,水野不敢不从。 沿着走廊向剑馆外走去时,水野看到不少刚好正在剑馆的走廊行走的弟子。 水野的千学馆即便是晚上,也会向弟子们开放,一直开放到水野要入睡为止。 虽然现在已是夜晚、再过一会盛大的“山鉾巡行”便会正式开始,但仍有不少嗜剑如命的弟子在剑馆练剑。 水野向着这些正朝他行礼的弟子们一一微笑示意。 望着这些弟子,水野感觉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 大概从上2个月开始,登门表示要学剑的人便多了许多。 短短2个月的时间,水野麾下的弟子数量便扩充了近一倍。 水野的收入也因此不断水涨船高。 据水野所知——并非他千学馆是这般,另外的五大剑馆也是这样,从2个月前开始,拜师学艺的人便突然多上了许多。 水野今日之所以会开放剑馆、向路人们展示他的钟卷流,便是因为他觉得他这2个月应该是走运了。 所以想趁着这个势头,进一步扩充弟子的数量。 可谁知——今日却倒了大霉。 坐着轿子,晃晃悠悠地抵达了玄学馆。 2名玄学馆的弟子守在馆门前,见着水野后,便立即将水野领进馆内。 接受着这2名玄学馆弟子的牵引、进入到玄学馆的道场后,水野立即愣在了原地。 “你们怎么都在这?”水野道。 “和你一样啊。”清学馆馆主——土屋亲成耸了耸肩,“收到了稻叶大人的邀请,所以就来了。” 除了水野、稻叶之外,另外4大剑馆的馆主此时统统在场。 就在水野疑惑着稻叶为何把六大剑馆的馆主都叫来时,坐在首位的稻叶便朝旁边一指: “水野,坐吧。现在人总算都到齐了。” 水野在稻叶的右手边坐定后,稻叶便清了清嗓子,随后正色道: “诸位,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你们有些人可能知道了此事,也可能还不知道此事。” “官府已经查清从昨夜开始便一直流窜作案的凶手是谁了。” “乃绪方一刀斋是也。” “绪方一刀斋?!”稻叶的话音刚落,水野便失声尖叫道。 “没错。”稻叶点了点头,“我从一些当官的朋友那听说了——几乎所有的目击者在见到绪方一刀斋的通缉令后,都说:就是这个人。” 大量的冷汗开始自水野的额头飙出。 望着水野这副狼狈的模样,另外几名馆主统统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他们可都是知道的——在大概几个月前,水野从大番头阿部利里的口中得知绪方一刀斋在龙野藩被长谷川平藏所抓后,便出重金,从阿部利里他那买来了一张“见义勇为、挺身而出击败绪方一刀斋”的感谢状。 这种“从官府的熟人那买一张感谢状,壮大自己的门面”的行为也不算是什么新鲜的行为了。 只不过买了感谢状后,被自己贬低、污蔑的对象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这种景象倒是非常地新鲜。 “绪方一刀斋他不是早就被抓了吗……?”水野满脸的不敢置信。 “有可能之前被抓的那个人并不是绪方一刀斋,而是一个长得很像绪方一刀斋的人。”清学馆馆主土屋亲成用嘲弄的语气说道。 “行了。”稻叶沉声道,“凶手到底是不是真的绪方一刀斋,根本无关紧要。” “我之所以召集各位于此,是因为我有一个提议欲同大家说。” “截止到现在,据我所知——已经有45人被绪方一刀斋所杀。” “而这45人中,有37人是我们六大剑馆的弟子。” 听到稻叶的这句话,众人的脸色都稍稍变得严肃了些。 就连水野其脸上的惶恐之色此时也缓缓收起。 他的千学馆算是六大剑馆中受害人数最少的,仅有4人遇害而已。 据水野所知——最惨的是清学馆。清学馆有足足12名弟子被杀。 弟子被杀,水野也感到很焦急,但除了寄希望于官府快点把凶手抓住之外,便别无他法。 在得知凶手竟然是那个绪方一刀斋后,水野更是恨不得官府能立即将凶手逮捕归案。 “我相信你们应该也多多少少收到了类似的风声了。”稻叶接着沉声道,“已经有市民抨击我们六大剑馆的剑无用,足足37名弟子被杀,无一人能抗衡贼人。” “……没错。的确是有这样的风声。”清学馆馆主土屋亲成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已经有很多市民在暗地里嘲笑我们的剑术毫无用处了。” 土屋的话音刚一落下,周围的氛围瞬间变得更加沉重了些…… 他们可都知道他们剑馆的名誉若是受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之后可能将无人再入他们门下,他们的收入将会呈断崖式的下降。 一想到收入可能会降低,不论是水野还是其他的馆主,统统打了个或小或大的寒战。 “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稻叶的声音渐渐高亢了起来。 “为了挽回我们六大剑馆的名誉,我提议:动员我们麾下的所有弟子,协同京都府的官差们一起去捉拿绪方一刀斋。” “即使到最后不能抓住绪方一刀斋,也能向市民们展示我们绝不会姑息残害我们弟子的决心!对我们的名誉、口碑也大有裨益。” “今夜还有‘山鉾巡行’要举办,京都府必须得分出一部分人手去管理‘山鉾巡行’的街道,所以人手肯定是捉襟见肘的,他们肯定也会很欢迎我们协助他们搜寻绪方一刀斋。” 听完稻叶的这番话,水野等人统统愣住。 “……这个提议倒不错。”强学馆馆主:奥平胜重清最先点了点头,“只不过——那个绪方一刀斋可是能以一当百的大剑豪啊,我们的弟子对上绪方一刀斋,可能不会是绪方一刀斋的对手呀……” “我们只是协助官府一起搜寻绪方一刀斋而已。”稻叶道,“让弟子们碰见疑似绪方一刀斋的人后,立即告知附近的官差,让官差们上便可。” 稻叶扭头,环视了身前的诸馆馆主一眼。 “还有谁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那就表决吧。赞成动员麾下的弟子们,协助官差一起全城搜寻绪方一刀斋的人举手。” 说罢,稻叶第一个举手。 最希望有可能是绪方一刀斋的这个贼人能赶紧被抓的水野紧随其后。 另外的4只手在犹豫了一阵后,也纷纷举起…… 第300章 岛原哀歌 “请在此好好歇息吧。” 面带古怪笑意的老鸨说完这句话后,便快步退出了这座房间,只留下绪方和这名妙龄女子独处一室。 “一刀斋大人。” 在老鸨退下后,这名妙龄女子便再次朝绪方行了一礼。 “此地非常安全,请在此休息吧。” “……看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啊。”绪方一边说着,一边解下插在腰间的大释天,盘膝坐在这名女子的身前。 “嗯。”女子点了点头,“阿宫大人刚才已经把关于你的事情告诉我了,安心吧,这座吉屋的所有人都唯因心大人是从,你待在这,官差和赏金猎人们是奈何不了你的。” 绪方仅回忆了一下,便想起了“阿宫大人”是谁——那名刚才领绪方来吉屋的侏儒。 “啊,失礼了,说了这么多话,都忘记做自我介绍了。” 女子再次朝绪方行了一礼。 “奴家蝶音,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绪方轻轻点头示意。 “请问要喝点酒吗?” “不需要。”绪方不假思索地说道。 “一刀斋大人不必如此拘束哦。”蝶音微微一笑,“阿宫大人刚才已经给奴家下令了——好好伺候绪方一刀斋大人。” “所以你可要好好珍惜奴家哦。”蝶音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奴家可是这座吉屋的头牌,普通人可是连见我一面的资格都没有呢。” “那我很荣幸啊。”绪方微微一笑,“竟然能够和吉屋的头牌共处一室。” “不不不。”蝶音摇了摇头,“感到荣幸的人是我。我在得知要由我来照顾绪方一刀斋时,我高兴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你太夸张了——绪方刚想说出这句话时,突然听到隔壁的屋子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这阵呻吟声刚响起,坐在绪方身前的蝶音的脸色瞬间一变。 “不好意思……” 蝶音埋首向绪方轻施一礼后,捞起自己的衣服,匆匆朝东面的纸拉门走去。 房间与房间之间用纸拉门彼此相连——这也算是这个时代的日本建筑特色之一了。 绪方二人所待的这房间和隔壁房间就是相连着的,只要将东面的纸拉门拉开便能进入东面的房间。 蝶音将房间东面的纸拉门拉开后,隔壁房内的景象令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 房间的中央铺设着一床被褥,被褥内躺着一个漂亮的女人。 这漂亮女人还很年轻,年纪大概在23、24岁左右。 然而——这女人她那漂亮的脸蛋上,此时却密布着红色的斑。 “梅毒……”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轻声呢喃道。 在这个连青霉素都没有、医疗水平落后的时代,得了梅毒这样的疾病,基本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等死…… 蝶音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走到了这名得了梅毒的女子身旁,将这名女子从被褥中扶起。 随后拿起放在床头边的水杯,用熟练的手法给这名得病的女子喂水,并轻抚着这名得病女子的后背。 在蝶音的努力下,这名得病女子这痛苦的呻吟渐渐消停了下来。 待得病女子的呼吸重新平稳下来后,蝶音像是如释重负般扶着这名得病女子重新躺回到被褥中。 “抱歉,绪方大人,让您见笑了……” 蝶音转回头,朝绪方露出饱含歉意的浅笑。 “这是我在吉屋最好的朋友——初风。” “初次见面。”绪方用右手提着他的大释天,跪坐在初风的床头边,“我是绪方。” 初风将双眼睁开一丝。 打量了绪方一眼后,一丝浅浅的笑意在初风的脸上浮现。 “您是……点了姐姐的客人吗……?” 蝶音的脸上闪过几分苦涩和尴尬。 就在蝶音思考着该如何向初风解释绪方是什么人时,绪方在初风的话音刚刚落下后,便不假思索地说道: “没错。” 初风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谢谢您……点了我姐姐……” “初风。”蝶音此时说道,“你继续休息吧,我和绪方大人就先不打扰你休息了。” “嗯……”虽然浑身上下都已没有什么力气了,但初风还是奋力点了下脑袋。 从初风的房间退出、回到绪方和蝶音二人刚才所待的房间后,蝶音便立即朝绪方鞠躬道歉: “绪方大人,谢谢您刚才替我打圆场……” 绪方和蝶音的说话声一直都很小,同时初风现在也已经重新睡下了,所以不需要担心隔壁房的初风会听到他们俩的谈话声。 “只是一桩小事而已,不用特地向我道谢。” “……抱歉啊。”重新跪坐回榻榻米上的蝶音,其脸上浮起苦涩,“刚才……让您看到不堪入目的画面了……” “绪方大人,您刚才所看到的景象,便是绝大部分游女的临终模样哦……” “一直以来,得了那种病后还能活下来的人几乎没有……” “医生已经和我说过……初风她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说出这句话时,蝶音脸上的神情还算平静,像是在说着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 只不过——蝶音她那原本自然搭放在双腿之上的双手此时却缓缓收紧了,将双腿上的和服布料死死攥住。 “不过初风她还算幸运……她还有我,还有我这个愿意一直出钱养她、帮她请医生的朋友……” “若不然,她就会被扔到秽原自生自灭……” 听到蝶音的这番话,绪方不禁回想起自己刚才在秽原中看到的那名同样也是得了梅毒、死在路边的女人…… “江户的吉原也好,我们这边的岛原也罢,都是这般——只要进了这里做游女,就没有办法再出去了。” 绪方和蝶音此时刚好坐在窗边。 在说出这句话时,蝶音偏转过头,朝窗外望去。 绪方循着蝶音的目光,朝蝶音现在所看的地方望去。 蝶音现在所望的地方,正是那将岛原围住的高大围墙。 “只要入了这里做游女。若想出去,便只剩3种方法。” “第一种方法:一直干到28岁。按照幕府的规定:我们这些吉原、岛原的游女只要干到28岁就可以退休。” “第二种方法:存够可以给自己赎身的钱,或是有人愿意出钱赎你。” “第三种方法:死掉。” “28岁啊……”蝶音的这语气,像是在说着什么天文数字一般,“有那个运气活到28岁的游女根本没有几个。” “就算侥幸躲过了一切疾病,活到了28岁,也不代表你就拥有自由身了。” “熬到28岁后,虽然能退休了,但并不代表你就可以休息了。” “我们日常的吃穿用度等等,这些开销都被记在我们游女个人帐上。” “不把这些帐还清,休想获得自由身。” “所以即使到了可以退休的28岁,名义上恢复自由身,但若没把这些债还清,你还是要留在这里干各种各样的苦活来还债。” “绝大部分的游女都是像初风那样,在28岁之前便得病,然后慢慢等死。” “所以绝大部分的游女直到死都没有办法走出这座‘牢笼’啊……” “没法走出这座‘牢笼’,连祇园祭都没有办法参加……” “京都的家家户户都可以去看今夜的‘山鉾巡行’,而我们这些笼中鸟连听个声响都做不到。” “不过幸好——今年的祇园祭,总算是能让我们这些笼中鸟也能参加了。” “绪方大人,您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些笼中鸟也能参加今年的祇园祭吗?” “不知道。”绪方面带迷茫地摇了摇头。 “因为今年的祇园祭多了放烟花的环节哦。” 听到蝶音的这句话,绪方立即面露了然之色。 听到蝶音的这句话,绪方便立即想起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今夜的‘山鉾巡行’结束后,便会有盛大的烟花演出。” “这是神山越之助大人的主意,将‘山鉾巡行’调到今夜,然后在‘山鉾巡行’结束后,燃放可以照亮整个京都的烟花。” “我不知道京都其他地区的人是怎么看待神山大人,但我们岛原的所有游女都很感激神山大人哦。” “和其他的京都人一起看烟花——这是我们这些游女唯一一个能够参加祇园祭的方式。” “现在,岛原的所有游女都在期待着今夜的烟花哦。” 蝶音朝窗外努了努下巴。 “绪方大人,您看。” 绪方抬眸望去。 蝶音刚才所指的地方,是位于吉屋对面的那座游女屋一层的橱窗。 坐在这橱窗后面的那十数名游女此时都面带兴奋。 因为现在橱窗外没有客人的缘故,这十数名游女此时都在那闲聊着。 只是因距离过远的缘故,绪方根本听不清这十数名游女都在聊些什么。 “她们现在肯定都在聊着今夜的烟花吧……” “我觉得期待今夜的烟花的人,肯定不止我们这些游女。” “游女也好,农民、工匠也罢,我们这些普通的平民老百姓们光是能好好活着都很不容易了……” “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一年到头下来,能像今夜这样拥有可以大胆放松、娱乐的时刻不多。” “所以……大家一定都会很珍惜今夜吧……” 静静地听完蝶音这番带着几分哀伤的感慨后,几张脸依次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除了有这些人脸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之外,还有这些人跟绪方说过的话在绪方的耳边再次回响。 第一张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的人脸,是昨夜于京都郊外借宿时结识的糕婆婆的脸。 (明天是祇园祭最热闹的一天,我不能不去凑个热闹。嚯嚯嚯~真是期待明日啊。) 第二张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的人脸,是那名十分热心地向他和阿町介绍祇园祭的历史以及山鉾的名为“平丈”的老大爷。 (这些年,大家都过得太苦了……先是‘天明大饥馑’,后有‘天明大火’,大家都被这一个接一个的灾害给折磨得不清……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纵情欢闹的日子,大家都期待极了……) 第三张浮现在绪方脑海中的人脸,是牧村。 (我也觉得目前搅得京都鸡犬不宁的这杀人案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策划了这杀人案的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另有所谋……) 这正是刚才在秽原与牧村分别时,牧村同他所讲的话。 最后一张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的人脸……是阿町。 这次在绪方的耳边响起的声音,除了有阿町的声音之外,还有他自己的声音。 (……阿町,我们今晚一起去看那个‘山鉾巡行’吧。) (好啊!) …… …… 啪! 绪方抬起大释天,将大释天的刀柄底端用力杵在地上,然后以大释天作杖,缓缓地站起身来。 “绪方大人?”蝶音面露疑惑。 “……蝶音啊,我跟你说实话吧。” “我其实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真的要在这里躲到风头彻底过去。” 绪方的这句话是实话,他的确是从没有想过要在这里一直躲到京都撤销对他的全城通缉。 “我才不会就这样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 “之所以临时躲到这来,只是想休息休息,让一片混沌的脑子得到片刻休整而已。” “莫名其妙地背了口黑锅,我是越想越气啊。” “不设法将害我背黑锅的幕后黑手揪出,我不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我现在已经休息够了,所以——我先走了。” 绪方刚才所说的这番话,像“背黑锅”啊之类的词汇,蝶音并没有听懂。 但蝶音却大致领会到了绪方刚才那番话的意思。 用错愕的目光上下大量了绪方几遍后,淡淡的笑意自她的脸上浮现。 “绪方大人,您既然决意去将害您沦落至此的幕后黑手揪出,那您现在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绪方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打算先去找一个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线索的朋友。” 绪方口中的这个朋友,指的正是风魔。 风魔在京都的人脉广泛,是绪方目前所想到的唯一一个能在现在给他提供帮助的人。 “……绪方大人。奴家……说不定知道一些线索。” 蝶音面露迟疑之色。 但在几番迟疑后,坚定之色在蝶音的眼瞳中浮出。 “大概半个月之前,有一伙客人光顾了我们吉屋。” “我刚好也是当时负责接客的游女之一。” “他们在喝酒时,其中一人似乎是喝多了,脱口而出了这样一句话:万事俱备,就等举办‘山鉾巡行’和‘烟花燃放’的那一天了。” “这名客人刚说出这句话,就立即被他的其余同伴给喝止。” “奴家当时也没有怎么在意这句话,只当作是醉客的疯人疯语。” “我记得这伙人的身份。” “这伙人是玄学馆的弟子!” 第301章 左轮手枪入手! “奴家不知这算不算线索,希望这能给绪方大人您带来一些帮助。” “玄学馆……?”绪方咀嚼了一下这词汇后,冲蝶音正色道谢,“谢谢,这对我很有帮助。” “啊,还有。”蝶音站起身,缓步朝位于房间一侧的柜子走去。 待蝶音将这柜子拉开后,只见这柜子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衣服,想必是蝶音的衣柜吧。 蝶音在这衣柜里面翻找了一会后,抽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纸。 “这是京都的地图。” 蝶音将这张纸递给绪方。 “是之前一名客人送给奴家的。” “那名客人自称是个以浪迹天下为乐的浪人,喜好绘制地图。” “真不知道这客人是怎么想的,竟然送我这个都没有办法走出岛原的游女一张京都地图……” “这地图奴家留着也没有用,所以就送给绪方大人好了。” “这地图对绪方大人您来说应该会很有用。” “谢谢,这对我这个对京都完全不熟的外乡人实在太有用了……嗯?” 绪方的余光突然注意到在蝶音的衣柜里面有一抹对他来说十分熟悉的颜色。 “蝶音小姐。”绪方朝那抹十分熟悉的颜色一指,“可以把那件羽织拿来给我看看吗?” “啊?那个呀,可以哦。这也是以前的某名客人送给我的,那名客人也是一个很奇怪的客人呀……送了这么一件完全不合我身的衣服给我……” 蝶音将放于衣柜最底部的那件羽织抽了出来。 而这件羽织的颜色是——浅葱色。 蝶音将这件浅葱色的羽织递给绪方后,绪方一把将这羽织展了开来。 打量了一遍,确认这羽织正适合他穿后,绪方朝蝶音正色道: “蝶音小姐,可以将这羽织卖给我吗?” “欸?绪方大人,您要穿吗?现在可是大夏天哦?” “今晚其实也不算很热。刚才在街上,我也看到有很多人在身上披着羽织。” “话是这么说没错……绪方大人,为何如此突然,想要这件浅葱色的羽织呢?”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绪方微微一笑,“只是因为——我比较喜欢浅葱色这一颜色而已,披着它能更有干劲一些。”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比较喜欢披着羽织。羽织披在身,我也能更有干劲一些。” “蝶音小姐,你出个价吧。” “这样啊……” 嘟囔了一声后,蝶音微微一笑。 “绪方大人,这羽织就送给您吧,这衣服的尺寸与我也不搭。” “自那名客人送给我后,我也从没有穿过,与其堆在衣柜里面落尘,倒不如送给绪方大人您。” “欸?送给我?这……” 绪方本还想说些什么,蝶音便抢先一步打断道: “绪方大人,安心收下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多么珍贵的东西,您能收下它,奴家反而还更加开心呢,给衣柜省了些空间。” “那……我就收下了。” 将这件浅葱色的羽织披上后。 【姓名:绪方逸势】 【目前个人等级:Lv25(110/3400)】 【个人属性: 力量:11 敏捷:10 反射神经:9 体力:11 生命力:23】 【技能: 榊原一刀流等级:10段(255/5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8段(1830/65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2段(65/500)】 【剩余技能点:1点】 …… 【榊原一刀流(10段): 登楼:中级 水落:高级 鸟刺:大师级 龙尾:中级】 …… 【无我二刀流(8段): 垫步:高级 刃返:高级 流转:高级 源之呼吸:高级 雷切:初级】 …… 【不知火流忍术(2段): 不知火流潜行术:初级 不知火流柔术:中级】 …… 虽然刚才在迎击那7名赏金猎人时,绪方主要使用的是榊原一刀流,但也有用无我二刀流的垫步、刃反,以及不知火流的柔术来辅佐自己杀敌。 比如:在将最后一人斩杀时,绪方就用了不知火流柔术的卸力技巧,将敌人的重心直接破坏,然后轻松斩杀对手。 绪方的各个经验条本身就处于快要满的状态,所以刚才的那场迎战7名赏金猎人的战役,让绪方的收获颇丰。 在将源之呼吸,精刺和水落升级,把最后的那4名敌人斩倒后,绪方的个人等级顺利再升一级,获得1点技能点。 对于自己主要培养哪几个武技,绪方早有打算。 榊原一刀流主要就培养“鸟刺”和“水落”这2招。 无我二刀流就主要培养闪躲技“垫步”、防御技“刃反”、攻击技“流转”、以及能够帮助他进入无我境界的“源之呼吸”这4招。 在刚才的那场“以一敌七”的战斗中,绪方将“源之呼吸”升至高级。 “源之呼吸”的高级与中级之别,可谓是天壤之别。 将“源之呼吸”升至高级后,进入源之呼吸的状态时,绪方的“反射神经”将会临时提高5点,提升幅度得到飞跃性提升。 不仅如此,还出现了一个新的属性:“提升专注度”。 简单来说,现在的绪方在进入源之呼吸的状态后,不仅能提高反射神经,还能提高专注度,进入一种专心致志、不容易被外界所干扰的状态——当然,这种状态和真的是什么杂念都没有的“无我境界”,还差得很远。 体验到高级的“源之呼吸”的强势后,绪方算是越发明白木下源一为何会说“源之呼吸”是他此生的得意之笔了,简直就是为战斗量身打造的呼吸术。 至于不知火流忍术就主要培养能在与人战斗时起到不错辅助的“不知火流柔术”。 若想掌握大师级的“流转”,则必须先掌握大师级的“刃反”。 而若要掌握大师级的“刃反”,就必须先拥有12点的力量,以及11点的敏捷。 绪方的这2项属性刚好都还差一点。 打算接下来将“刃反”和“流转”这2招升至大师级的绪方,把系统呼出,然后将自己目前所拥有的这点技能点加到了“敏捷”上。 【叮!敏捷+1】 【目前敏捷值:11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0点】 完成加点的绪方,偏转过身,朝蝶音正色道: “蝶音小姐,谢谢您的帮助,有缘再见了。” 说罢,绪方不带任何迟疑地朝身旁的窗户冲去,然后灵敏地顺着窗户向外一跳。 在绪方转身离开时,蝶音就已经跪伏在了地上,对绪方行着恭敬至极的礼。 直到绪方的身影彻底从自个的视野范围内消失后,蝶音冲着前方已没有绪方身影的空气轻声呢喃道: “绪方大人,祝您武运昌隆。” …… …… 从吉屋二楼的窗户跳下时,瞬间吸引了不少吉屋外的路人或临近的游女屋中的游女们的注意力。 在一片片尖叫声中,绪方稳稳地落地。 在双足触到地面的下一瞬,绪方便像是一颗触底的弹簧一般,朝岛原的大门奔去。 因为绪方的动作实在太快,所以附近的人只看到一抹浅葱色与一串残影。 如一根离弦之箭冲出岛原后,绪方稍稍放缓了脚步,扭转脑袋,辨认着方向。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几分错愕的女声自绪方的不远处响起: “……阿逸……?” 听到这道女声,绪方的瞳孔因错愕而微微一缩。 连忙循声望去——只见阿町正站在不远处的阴暗处,瞪圆着一双美目,直直地看着刚从岛原冲出来的绪方。 在阿町的身旁,绪方还看到了他今天刚结识的新朋友——风魔小太郎。 “阿町!” 绪方一边高声呼唤着阿町的名字,一边快步朝阿町奔去。 如何与断了联系的阿町重新联络——绪方一直都有在为此事苦恼。 没成想竟然能如此巧、如此顺利,可以在岛原的门口和阿町重逢。 绪方都还没来得及奔到阿町的身前,阿町便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抱住了绪方。 “欸?”绪方立即愣住了。 随后赶忙俯下头,望向正抱着他、脑袋埋在他怀里的阿町。 说来惭愧——在这一瞬间,绪方才意识到这似乎是自己自来到江户时代后,第一次被女人所抱…… 就在脸微微泛红起来的绪方疑惑着阿町为何突然如此大胆时—— “真香啊……” 一道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在内的冷淡嗓音自绪方的怀里响起。 “是女人的香味呢……” 绪方感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这一瞬间绷紧了。 阿町将她的小脑袋从绪方的怀里缓缓抬起。 没有任何一丝多余感情掺杂在内的双瞳所射出的冰冷视线,直直地刺向绪方的脸。 “绪方逸势大人可真是有闲情逸致呢。” “被全城通缉,被京都府所有的官差、赏金猎人追杀,竟还能大摇大摆地逛花街。” “刚才还在为不知您的去向而焦急、信誓旦旦地和风魔大人说你不是那种会在这种关头去逛花街的我,真是一个笨蛋呢。” 说罢,阿町缓缓松开了正环抱着绪方的双手。 “等一下!请听我的解释!” …… …… 绪方拉着阿町与风魔进入到邻近的、没有什么人经过的小巷里面后,用尽可能简短的语句向阿町解释着来龙去脉。 同时也向阿町和风魔说出了他从蝶音那收到的线索:玄学馆的弟子似乎有古怪。 “……事情就是这样。我在吉屋那里坐了一会、休息了一会后,从那名叫蝶音的游女那收到了这件羽织和京都地图后就出来了。” 静静地听完绪方解释完一切后,环抱着双臂的阿町沉吟着,迟迟不发声。 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风魔此时也出声朝阿町说道: “小町啊,我觉得绪方老弟他没有说谎。像绪方老弟这么强壮的人,若是做那种事情的话,没可能这么快完事的。” 绪方虽然很感激风魔替他说话,但不知为何在听到风魔的这番话后,他竟感觉心情非常地微妙…… “……行吧。”阿町轻叹了口气,“风魔大人他说得有道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应该是真的。” 在听到阿町说风魔他刚才所说的话有道理后,绪方感觉心情更加微妙了起来…… “所以——阿逸,你打算也像牧村他们一样,去查查看到底是谁害你被冤枉的吗?” “没错。”绪方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严肃之色,“我打算去一趟玄学馆。直接去质问玄学馆的老大。” “……我跟你一起去。”阿町正色道。 “跟着我一起行动的话,可能会有危险的哦。”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再危险,难道还能有上蝶岛时那样危险吗?”阿町也用着戏谑的口吻这般回应着。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风魔此时突然冷不丁地说道。 阿町会选择和他一起行动——对于此事,绪方是有料到的。 但风魔跟着他一起行动——这就是绪方万万没有料到的了。 “风魔大人,您也要和我一起去吗?”绪方问道。 “我一大把年纪了,虽然已经没法战斗,但给你们带个路还是能做到的。”风魔呵呵笑道,“身为在京都生活了几十年的忍者,我可是很清楚京都都有哪些不为人知的近道的哦。” “风魔大人您的腿脚还行吗?” 绪方可还是记得风魔他在今日白天的时候和他说过的话:他前阵子出门买东西还闪到腰了,幸亏得到一好心人的帮助,否则连家都回不了。 “我今天的腿脚状态感觉不错哦。”风魔摸了摸自己的双腿,“带你们去玄学馆,我还是能够办到的。” “……那好吧。”绪方在犹豫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阿逸。”就在这时,阿町出声道,“在出发之前,这个给你。” 说罢,阿町拉过绪方的左手,然后将某样物事塞进绪方的大巴掌里。 “这是……?”瞟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这物事后,绪方瞪圆了双眼。 “是霞凪。”阿町道,“这霞凪就先暂时借你用用吧。用得好的话,将是全天下最厉害的防身利器。” 此时此刻正躺在绪方巴掌内的这样物事,正是阿町的那对左轮手枪中的其中一把:霞凪。 “我还有一把素樱,所以将霞凪借给你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不便。” “我来教你如何装弹,以及怎么使用吧。” 阿町将一个小包囊朝绪方抛来。 “这是素樱和霞凪专用的弹丸。算上霞凪里面现在正装着的4颗,你现在一共有28颗,数量虽算不上少,但也记得不要乱用。” …… …… 阿町手把手地教导绪方霞凪的使用方法。 在认真地接受了阿町的教导后,绪方发现——他之前小瞧素樱和霞凪这2把手枪了。 掌握了霞凪的使用方法后,绪方只有一个感想:这2把枪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黑科技啊! 在将素樱和霞凪专用的弹丸倒出来看了看后,绪方才发现这2把枪的专用弹丸并不仅仅只是比其他弹丸要小上一些而已。 素樱和霞凪的专用弹丸有点像现代地球的现代枪械的子弹,呈柱形。 使用方法也和绪方印象中的现代左轮手枪一样——把弹丸压进枪膛之中,然后扳开击锤就可以开始射击。 射出一发后,再次扳开击锤,然后就可以开始射第二发。 这个时代的其余枪械还处于“前膛枪”时期,还得从枪口那塞弹丸和火药。 而素樱和霞凪已经不需要装什么火药,直接将特制的弹丸塞入后方的枪膛就可以射击。 素樱和霞凪已经绝对算是这时代的黑科技了。 “……阿町,你父亲真的是天才啊。”绪方一边由衷地感慨着,一边将霞凪藏进和服的衣襟后面。 “我当时从父亲那得知这2把枪不用装火药,只要往枪膛塞入这特制弹丸时,也是这样的感想啊。”阿町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追忆之色,“这发明实在是太伟大了。” “如果能设法纠正射程短、威力还有些太小、制作难度过大等缺点的话,说不定就不再需要什么刀剑了呢。”阿町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这般说道。 “巧了,我也是这么觉得。”绪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后,扭头看向风魔,“好了,我们走吧。风魔大人,麻烦您带路了。” 第302章 潜入玄学馆 跟随着风魔前往玄学馆的这一路上,绪方和阿町其实一直都是战战兢兢的。 一个年纪已经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以足以让绝大部分的年轻人都汗颜的速度在京都的大街小巷穿梭着——绪方和阿町都生怕已经一大把年纪还跑这么快的风魔会突然腰闪了,或是扭到脚了。 所幸的是——风魔他刚才和绪方和阿町所说的他今天的腿脚状态很好,似乎并不是谎言。 前往玄学馆的这一路相当地顺利。 没有碰上任何的官差和赏金猎人,风魔的腰和腿脚也没有出什么问题。 绪方一行人之所以能这么顺利,也跟风魔专门走那些人少的小道有关。 绪方一行人此时正躲在与玄学馆相望、离玄学馆不远的小巷中。 望着不远处的那栋气派宅邸,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那就是玄学馆吗…… 绪方扶了扶腰间的大释天和大自在后,朝身旁的阿町与风魔沉声道: “阿町,风魔大人,你们两个待在这。” “阿逸你要自己一人去玄学馆吗?” “嗯,这只是一栋剑馆而已,太多人去的话,反而容易暴露行踪,我自己一人去就行了,你们两个就帮我守在外面,顺便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士进出玄学馆吧。” “……我明白了。”阿町点了点头,“一路小心。” “放心吧。”绪方笑了笑,“只是一座剑馆而已,又不是什么大名的城池。” …… …… 绪方瞅准了附近没有人再经过的那一刻,乘着夜色缓缓靠向玄学馆外围的一侧围墙旁,然后利落地翻过围墙,潜入玄学馆内。 在目送着绪方进入玄学馆后,风魔突然依靠着身旁的墙壁,缓缓地坐到了地下。 “风魔大人?”阿町一边赶忙蹲伏在风魔的身旁,一边发出惊呼,“您怎么了?” “没什么……”风魔笑了笑,“只是感到有些累了而已……唉……我真的是老了啊……才这么两下就不行了……” 阿町瞥了一眼风魔的双腿——风魔的双腿此时正微微发颤着。 “……抱歉,风魔大人。”阿町用饱含歉意的语调朝风魔说道,“我们竟这么劳烦您……” “没事没事。”风魔摆了摆手,“是我自愿过来帮你们一把的,而且这点程度也不算什么,让我稍微休息一会就行了。” …… …… 于蝶岛上习得的不知火流潜行术,在此时此刻终于有了“再劳动”的机会。 就如绪方刚才和阿町与风魔所说——这只是一座普通的剑馆,并不是什么大名的城池。 若是大名的城池,绪方还真没信心能成功潜入进入。 毕竟大名的城池的构造一定会相当复杂的,同时可能也会有许多防备忍者潜入的各种机关。 但剑馆就不同了。 剑馆说白了就是一座专门教人剑术的教学机构。 一座教学机构能有多么复杂的机构?能有什么防备忍者的机关? 翻入玄学馆内,绪方轻轻松松地钻进了玄学馆的天花板上方。 ——好了……去找这玄学馆的老大吧…… 在刚才跟着风魔一起前往玄学馆时,绪方已经从风魔的口中知道了许多和玄学馆有关的事情。 像玄学馆的馆主名叫稻叶重宗、玄学馆是六大剑馆中势力最大的剑馆之类的基本信息,绪方现在都已知晓。 据风魔所说——稻叶是一个年纪已不算小的中年人,所以绪方只专注着去寻找玄学馆内气质不凡的中年人便可。 ——希望这稻叶现在能在玄学馆内啊…… 绪方一边在心中这般祈祷着,一边在天花板上缓缓移动着,并时不时地将脚下的天花板板块拉开一丝,察看天花板下的情况。 虽然现在已是晚上,今夜还有一年一度的“山鉾巡行”,但此时仍有一些人选择留在剑馆内练剑。 不论绪方走到哪,朝下一看时,总能看到在剑馆的各处穿梭的玄学馆弟子。 绪方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在天花板上移动,绪方总算是移动到了剑馆内的某座房间之上。 将这座房间的天花板的某片板块拉开一丝,朝下望去——只见这房间似乎是一座起居室。 收拾得很干净的起居室内仅有一名中年人。 这名中年人正坐在起居室内的窗户旁,似乎是在看着窗户外的风景发呆。 又似乎像是正在思考着什么。 望着这名中年人,绪方的双眼微微一眯。 他注意到:这名中年人密布着老茧——这是常年用剑之人才会拥有的老茧。 绪方在心中确信——此人应该就是玄学馆的馆主稻叶重宗了。 绪方将脚下的天花板板块拉开,然后疾跃而下。 在从天花板上方疾跃而下的同时,绪方将大释天拔出。 绪方并不是随意乱跳的。 他是瞄准了方向的:瞄准了稻叶的身侧。 双足踏到榻榻米的下一瞬,绪方把大释天搭在了稻叶的脖颈上。 稻叶似乎并没有这种应对突然从天花板上跳下的忍者的经验——不过这也正常,天下承平日久,在这种和平年代,普通人究其一生都见不着几个忍者。 直到绪方都将大释天搭在了他的脖颈上后,稻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并将手搭在了腰间的胁差上。 因为现在正在自己的家中,所以稻叶并没有将他的打刀带在身上,而是放在了离这里有几步远距离的刀架上。 “稻叶大人。”绪方轻声道,“请不要出声,我没有任何恶意。我只是有些问题要问问你而已。” 稻叶瞪圆了双眼,认真地打量了绪方的脸几眼。 “请问……”稻叶用小心翼翼的口吻朝绪方问道,“您是绪方一刀斋吗?” 虽然稻叶的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在问绪方,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疑问的语气掺杂在内。 稻叶曾经看过绪方一刀斋的通缉令,所以一眼认出了此人就是绪方一刀斋。 “没错。”绪方直截了当地承认了,“我就是刽子手一刀斋,我此次前来贵馆,只是来问你一个问题而已。” 绪方把他刚才从蝶音那听来的关于玄学馆弟子的事跟稻叶说了一遍。 “竟然有我们玄学馆的弟子说过这种话……?”稻叶呢喃道,“抱歉……我并不清楚……” 见没能从稻叶的口中问出些有价值的事情,几抹失望之色不受控制地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就在这时,稻叶突然面带些许激动之色、压低着音量朝绪方沉声道: “一刀斋大人,请您……帮帮我……!” “嗯?” 如果疑惑这种情绪是液态的话,那“疑惑”这一情绪应该已经快要从绪方脸上流下来了。 自己只不过是想来问个问题而已,怎么变成被求助的一方了? “……发生什么事了,和我详细说说吧。” …… …… 认真地听完稻叶的求助后,绪方算是明白都发生什么事情了。 在大概半个月前,稻叶的妻子和女儿都被不明人士绑架了。 绑匪不要什么赎金,只有一个要求:让稻叶乖乖地听他们的指示行事。 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妻子和女儿被劫走后仍无动于衷。 稻叶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了他们。 在妻女被绑走的半个月后——也就是今日,这伙不明人士才终于向稻叶下达了他们的第一个指示: 召集六大剑馆的另外五个剑馆的馆主,向众馆主提议号召所有的弟子去协助官差们捉拿绪方一刀斋。 稻叶虽不知这般做的原因是什么,但也不敢去问那帮人为什么,只能乖乖照办。 就在刚才,稻叶的这任务顺利地完成了:他的提议得到了另外五大剑馆馆主的同意。 此时此刻,六大剑馆的弟子们都走上了街头,气势汹汹地寻找着绪方一刀斋的踪影。 这么多师兄弟被杀,六大剑馆的绝大部分弟子早已是悲愤至极。 在这个时代,人们普遍受到的教育便是——荣誉是最重要的,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捍卫自己的荣誉。 馆内的师兄弟们被杀——这种行为等同于对他们剑馆的挑衅,等同于对剑馆内其余人的挑衅。 六大剑馆绝大部分的弟子都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没有几个人忍受得了这种挑衅。 所以在这号召发起后,六大剑馆的弟子们可谓是群集响应。 一个个都带上了各自的刀、走上街头,协助着官差和赏金猎人们寻找绪方的身影。 “……也就是说。”绪方苦笑了下,“我现在在京都的敌人除了官差、赏金猎人之外,又多了六大剑馆的弟子们吗……” “非常抱歉……”稻叶面露歉意地埋下了头,“我是受到人的威胁才被迫这么做的……” “不用道歉。”绪方摆了摆手,“我明白你的苦衷,反正现在正追杀我的敌人也已经够多了,再添多一个新的敌人也不算什么。” “你刚才说要我帮帮你——你打算要我怎么帮你?” “在妻女被掳走后,我并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做的。” 稻叶正色道。 “在妻女被抓走后,我竭尽我之所能,去寻找妻女被关押的地方。” “在3天前,总算是让我找到了。” “我的妻子和女儿现在就被关押在京都的三河原内。” 稻叶飞快地说出一串地名。 “我的妻子和女儿现在就被关在那个地方。” “我一直想找身手高强的人去帮我把我妻女救出啦……” “但我不敢报官……而且就以京都府现在的腐败德性,拜托他们还不如去拜托赏金猎人。” 绪方现在听明白稻叶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你打算让我去帮你把你妻女救出来,对吗?” “没错。”稻叶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是该说你心大呢,还是该说你奇怪呢……”绪方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我们两个才第一次相见吧?我可是凶名赫赫的刽子手一刀斋哦。” “跟我这个凶名赫赫的刽子手初次相见,就把你受人威胁的事全盘跟我托出,还请求我去帮你把你妻女救出……” 绪方的话刚说完,稻叶便微微一笑。 “因为我相信一刀斋大人您。” 稻叶的这句话的话音刚落,绪方便因惊愕而瞪圆了双目。 刚才,稻叶说话的口音一直都带着浓郁的京都口音。 而在说出刚才的那句话时,稻叶却没再使用京都口音。 而是用出了一种对绪方来说相当熟悉的方言:出云地区的方言。 “一刀斋大人,我也是出云广濑藩出身。” 稻叶接着用出云方言说道。 “虽然已经背井离乡多年,但我从未忘记自己的家乡。” “以前,看着家乡的同伴们写信告知我广濑藩在松平源内的统治下是多么黑暗时,我一直都是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得知绪方大人您高举义剑刃,将松平源内诛杀时,我真是激动地无以复加。” “我相信——能高举义剑诛杀松平源内的绪方一刀斋,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说到这,稻叶顿了顿。 随后换上了半开玩笑的语气: “更何况——我们还是老乡呢。” “在这年头,所有外出打拼的人,都会不知不觉地对自己的老乡更信赖些——这是我在外拼搏多年后所得出的经验……” 砰! 稻叶的话还没有说完,窗外便突然炸起一声巨响。 随着这声巨响的落下,稻叶发出一声骇人的惨叫,然后软软地倒在了榻榻米上。 绪方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后扭头朝窗外望去——凭着优秀的视力,绪方勉强能看到离这里有段距离的某处3层楼高的宅邸窗口处正向外冒着淡淡的硝烟。 ——狙击手! 记住这名狙击手是在何处发动狙击的同时,绪方将仍在发出低低痛苦呻吟的稻叶拖到了窗户底下。 绪方察看了一下稻叶的伤势——躯干中弹,所幸的是并没有击中要害。 但出血量很大,如果不立即医治的话,还是会有性命危险。 房间外的走廊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应该是玄学馆的弟子们听到稻叶的惨叫后,跑来察看情况。 见有玄学馆的弟子们过来了,绪方稍稍松了一口气——稻叶交给他的弟子们去照顾便可以了。 将稻叶在榻榻米上放平后,绪方赶在玄学馆的弟子们进房之前顺着窗户向外跳去。 刚顺着窗户跳到外面,绪方便瞧见了似乎也是被刚才的枪声所吸引、而奔到了绪方前方不远处的阿町和风魔。 “阿町!”绪方直接朝阿町喊道,“我们追!” 第303章 绘有红月的西方火枪 会狙击稻叶的人——绪方思来想去,只想出一个嫌疑犯:那帮绑架了稻叶的妻女的人! 而绑架了稻叶妻女的人,给稻叶提的唯一一个要求,是号召六大剑馆的所有师徒去协助官差、赏金猎人们一起去捉拿绪方。 刚才在从稻叶的口中听到这帮不明人士给他提出的这唯一一个要求后,绪方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牧村跟他说过的话: (我其实和神山大人一样,我也觉得目前这搅得京都鸡犬不宁的杀人案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策划了这杀人案的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另有所谋。) 联想着牧村跟他说过的这句话,再结合稻叶的妻女被绑架并被威胁的这个事实,让绪方不得不产生一种设想: 绑架了稻叶妻女的人,以及害他现在被全城通缉的人,极有可能是同一波人! 为了某个目的,让全城的官差和赏金猎人去追捕绪方,并进一步地让绪方的敌人变得更多…… 所以不论如何,绪方都有充足的理由追上去,抓住那个狙击稻叶的人。 那座刚才冒出硝烟的3楼小屋距离玄学馆大概有130米左右的距离。 现在赶过去抓人的话,还能有机会抓住凶手。 阿町此时并不清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到位于玄学馆不远处的那座3楼高的小屋传来一声枪响。 心中感到疑惑,带着风魔跑过来看看,便看到刚好顺着窗户跳出的绪方,听到绪方的这声大喊。 虽然完全不知道都发生什么事情了,但听到绪方的这声大喊后,阿町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只默默地点了下头。 与绪方在拉面店分离后,为了方便行事,阿町把她的鞋给换了。 穿上了临时买来的白色足袋,并将木屐换成了草鞋。 绪方与阿町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朝那座小楼奔去,一路上看到不少面露惊恐的平民百姓们。 刚才的那声巨大枪响让附近的不少平民百姓都吓了一跳。 在这种承平日久的治世时期,平民百姓已经好久没有听到火器鸣响的声音了。 不少人甚至还没有认出这是枪声,以为是打雷了。 风魔一开始本还想跟着绪方和阿町一起去追那凶手。 只可惜——年纪大了,已经跟不上全力奔跑的绪方和阿町。 待绪方和阿町二人冲到那座小楼的楼下时,风魔已经被绪方他们给彻底甩开。 现在这个时候,绪方也顾不上风魔了,只能先暂时将风魔甩在后头,让风魔一个人先在后头慢腾腾地跟着。 冲到那座小楼之下,眼睛视力最好的阿町便抬手向某个方向一指。 “阿逸,快看!” 绪方抬眸循着阿町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名从头到脚都穿着黑衣黑裤的人从这座3楼小屋的最高楼跳到临近的一座民房的屋顶,然后在民房的屋顶上移动着,从一座民房跳到另一座民房…… 虽然眼睛的视力没有阿町这么好,但绪方还是能依稀看到此人的身后背着杆火枪。 在发现此人的踪影后,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都没有对彼此说一句话。 但在此时,二人却极为默契地做出了相同的动作——翻身跳上临近的那座民房的房顶。 虽然绪方的不知火流潜行术只有“初级”,但跃上低矮的民房,在民房之间移动——这种事情,绪方还是办得到的。 与阿町一起约上民房的房顶后,绪方一边紧盯着凶手的身影,一边在一座又一座相邻的民房间跳跃、一点一点地靠向那名凶手。 现在是晚上,光线昏暗,一个不留神,视线就会跟丢凶手地身影,所以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地双目视线都死死地锁定着凶手,不敢将视线从凶手的身上挪开一瞬。 这是绪方第一次在屋子的房顶上移动。 不得不说——心中有些忐忑。 这个时代的房子基本都是木制的,而且有些民房的房顶明显是很久没有经过修缮,踩在上面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着实是相当吓人…… 绪方一行人在民房的房顶上飞奔的模样,引起了不少街上行人们的注意力。 不少平民百姓们驻足围观在房顶上穿梭的绪方等人,并发出着或高或低的惊呼。 那名凶手似乎是已经注意到有人正在追他,因此开始改变自己的逃跑路线。 开始走那些……绪方和阿町不容易追上的路线。 绪方和阿町也因此越追越吃力…… 在凶手又拐进一个新的街区后,绪方不禁暗骂了一声“可恶”。 因为要跟着这名凶手进入这个新街区的话,绪方就不得不跳过底下的那条街道、跳到与这边隔着一条街道的对面的房顶上。 而绪方可不认为现在的自己有这个本事跳过那么宽的一条街,从街的这一面跳到街的另外一面…… 就在绪方思考着该怎么办时,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在他的不远处立着一座山鉾…… 这座山鉾的高度刚好比附近的民房要高上一些。不少平民百姓围在这座山鉾的周围,似乎是欣赏着这座待会就要被拉去巡行的山鉾。 没有多做任何的犹豫,绪方便咬了咬牙关,然后朝那座山鉾冲去。 在一阵助跑,加速到足够的速度后,绪方猛地一跃,朝这山鉾的顶部跳去。 双足踏到这座山鉾的顶部的下一瞬,绪方以这座山鉾为踏板,一口气跳到对面街道的民房房顶。 在平稳落地后,绪方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身后传来不少那些正欣赏山鉾的百姓们的斥骂——不过绪方也来不及向他们道歉了,在借助那座山鉾顺利跳到街对面的民房之上后,绪方接着朝那凶手追去。 阿町那边就比绪方要顺利许多了,不需要像绪方那样跳山鉾,一直在民房的房顶上移动。 凶手在民房顶上移动的速度和技巧明显不如阿町。 阿町就这么以稳定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拉近着与凶手之间的距离。 在拉近到一定距离后,阿町将手探进自己的衣襟之后,然后掏出了她的素樱。 枪口对准凶手,扳开击锤,扣动扳机——阿町的动作行如流水,一气呵成。 阿町并不是只射一发而已。 在射出一发后,再次扳开击锤、再次射击……直接将素樱枪膛内的4发子弹全部打空。 绪方不知道阿町射出的这4发弹丸都命中了多少发。 只看到凶手的身子摇摇晃晃了起来,然后软软地从民房上跌下。 绪方虽然心中感到雀跃,但很快他便犯难了起来。 因为——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跑到了人迹稀少的地方。 因人迹稀少,附近的屋宇也稀稀拉拉的,没法通过在屋顶上移动的方式来靠近凶手跌落的地方。 无奈之下,绪方只能先暂时从民房上跳下,跳回到街面上,改为在地面上移动,而追赶凶手的方向有所不同的阿町,其附近的民房还算密集,因此仍有余力在民房的房顶上进行移动,所以阿町仍旧选择在通过“走屋顶”的方式去靠近凶手。 虽然凶手已经被阿町给击伤,但为了以防万一,下到地面上的绪方仍旧全力奔跑着,只求能快哪怕那么一瞬抵达凶手的身边。 因为是不做任何保留的全速奔跑,因此方向难免会有些难以把控。 在拐过一个拐角时,绪方不慎撞到了一个刚好也要从另一边过拐角的男人的肩膀。 “喂!走路怎么不看路啊?!” 被绪方撞到肩膀的这人发出不悦的大喊。 不知为何,绪方竟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转过头一看,错愕之色立即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近藤? 这名不慎互撞的人,正是那名今日在千学馆大胆质疑水野信庸的剑术的男子:近藤内藏助。 绪方认得近藤,然而此时的近藤却不认识绪方——因为二人在初次相见时,绪方是戴着天狗面具的。 绪方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近藤身上,因此说了一声“抱歉”后,便急忙接着朝凶手落地的那个方向奔去。 “喂!你这家伙的道歉也太敷衍了吧!” 绪方没有理会身后近藤的大喝,只一个劲地蒙头赶路。 绪方与阿町近乎是在同一时间抵达凶手刚才坠落时的地方。 凶手坠落于一条位于民房和民房之间的小巷中,附近都没有什么人。 此时此刻,这名凶手正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扶着墙壁,正挣扎着起身。 在看到绪方和阿町二人自前后两个方向朝他夹击而来后,凶手的身形顿了一下。 随后缓缓地软倒在地。 望着突然软倒在地的凶手,绪方的心中浮起几股不详的预感。 奔到凶手的身旁,将凶手扶起、朝凶手的脸一看,绪方的瞳孔立即因惊讶而微微一缩。 凶手长着张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脸。 而这张平平无奇的脸,此时却成诡异的酱紫色。 大股大股鲜血顺着凶手紧闭的双唇唇角流出。 只一眼绪方便看出了这凶手怎么了——咬舌自尽! 暗骂了一声“可恶”后,绪方强行将此人的嘴巴撑开,看看能否抢救一下这凶手。 凶手的嘴内此时全是鲜血,虽然视线被浓郁的鲜血所阻,但绪方还是能看到:凶手的嘴内没有断舌。 ——这家伙……!把自己咬断的舌头给吞了吗?! 绪方将手指探进此人的嘴中,想把这家伙的断舌从他的喉中抠出。 然而凶手的断舌已经被吞到很深的地方,仅凭手指已无法将其抠出。 肥大的舌头似乎将这家伙的咽喉给堵住,令这家伙处于一种被噎住的状态。 在绪方将这家伙给扶起来时,这家伙已经处于离死不远的状态了。 绪方将手指伸进此人的嘴中时,此人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呼吸…… 就是不知此人是被自己的舌头噎死的,还是被这巨量的鲜血给呛死的…… 刚才绪方正对这家伙进行抢救时,阿町拿过了此人背在身后的火枪,认真地上下打量着这把火枪。 在绪方阴着脸将凶手的尸体在地上放平后,站在绪方身旁的阿町沉声道: “阿逸……这伙人不得了啊……” 阿町将手中的火枪朝绪方递去。 “这是南蛮的最新式的铁炮。也就是燧发枪。”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燧发枪。” “看到枪管里面的这玩意了吗?这玩意叫膛线。” “拥有膛线的燧发枪,不论是射程还是精准度都会有极大的提升。” “据我父亲所说——哪怕是在南蛮人的国度,这种加装了膛线的铁炮也是稀罕玩意……” “加了膛线的燧发枪吗……”绪方嘟囔道,“怪不得这家伙刚才能在那种距离精准击中稻叶……” 绪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也明白——即使是使用了这种加了膛线的燧发枪,想要在近130米的距离内精准命中目标,仍旧是一种极难的事情。 必须得由那种像阿町这样的万里挑一的天才射手,才有办法在这种距离下进行精准射击。 将手中的燧发枪还给阿町后,绪方轻叹了口气: “这伙人的来头真不不一般啊……” 拥有这种即使在现在的西方诸国也颇为稀罕的线膛枪。 还拥有这种能在上百米的距离下展开精准射击的狙击手。 与此同时,这狙击手还是一名能在瞧见敌人靠近后,便毫不犹豫咬舌自尽的死士…… 可不是谁都有那个勇气咬舌自尽的。 这3点结合起来,不难推断出——幕后黑手的势力并不一般,并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势力…… 普通的组织别说是线膛枪了,即使是现在江户幕府仍在使用的火绳枪都搞不来。 在从绪方的手中将这挺线膛枪重新接了回来后,阿町再次打量了一遍这挺线膛枪。 “嗯?” 就在这时,阿町发出一声疑惑的叫声。 “怎么了?”绪方问道。 “阿逸,你看。” 阿町将手中的线膛枪一转,将枪托朝像绪方,并抬手朝枪托底部一指。 绪方循着阿町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这是什么?”绪方不禁疑惑道,“红色的月亮?” 只见在这挺线膛枪的枪托处,绘有着一个红色的弯月。 第304章 绪方VS近藤内藏助 就在绪方认真打量枪托上刻着的红色弯月时,一道大喝突然从绪方的身后响起: “喂!你这家伙道歉时,就不能诚恳……喂!你们这2个家伙在干什么?!” 这声大喝让绪方和阿町二人的眉毛纷纷一挑。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青年正气喘吁吁地站在巷口处。 “这不是今天碰上的那个近藤内藏助吗……”阿町用只有自己和绪方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嘟囔道。 阿町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便是他们于今日离开千学馆后偶然结识到的那个近藤内藏助。 就在绪方刚想出声询问近藤为何会来此时—— “本来只是想追过来,让你道歉地更诚恳些的……” 近藤沉声道。 “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不得了的画面啊……那人是你们两个杀的吗?” 一个口中不断向外冒着鲜血的人倒在绪方和阿町的脚边——这样的画面,的确是很容易让人误会这是绪方和阿町所为。 “这人可不是我们杀的。”阿町急声道。 “你们的一面之词,让我很难相信啊。”近藤沉着脸说道,“抱歉了,二位,请跟我去一趟奉行所吧。” “有人疑似被他人所杀害——碰见这种事情,我可不能当作没有看见啊。” “抱歉啊。”绪方不假思索地说道,“我现在很忙,可不会陪你去什么奉行所。” “……这样啊。”近藤像是早就料到了绪方会这么说一般,面无表情地搭在了左腰间的打刀刀柄上,缓缓地将他的打刀抽出。 在摆出标准的中段架势的同时,近藤将刀身一转,将刀背冲着绪方。 “……阿町,你后退一点。”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用左手将左腰间的大释天向上提了提,然后一寸一寸地将大释天从鞘中拔出。 在将大释天从鞘中拔出的同时,绪方也将刀身一转,用刀背冲着近藤,并缓缓地将自个的呼吸调整为了“源之呼吸”。 【叮!使用“源之呼吸”,反射神经临时增加5点,专注度提升】 【目前反射神经值:14点】 【专注度提升】 随着系统音的落下,绪方瞬间感到心中的杂念变少了许多。 这便是升至高级后的“源之呼吸”的新能力:提升专注度。 “……仔细一想,这还是我上洛至今,第一次拔真刀呢。” 近藤此时突然说道。 “我此次上洛,便是为了检验我的自创剑术的威力,顺便进行自我修行。” “足下,我——可是很强的。” 说到这,近藤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得意。 “你现在还有机会回头、选择乖乖跟我去一趟奉行所。” 对于近藤的这建议,绪方充耳不闻,只默默得摆好了中段架势。 “……看来交涉失败了,那么——我上了!” 大喝一声后,近藤快步朝绪方奔来。 使用垫步接连躲过近藤的两招剑技后,绪方的眉毛微微一挑。 香取神道流算是绪方比较熟悉的流派之一了,毕竟以前在广濑藩的时候,没少和修行香取神道流的石川剑馆的弟子起冲突。 所以绪方一眼看出近藤所使用的剑术有那么几分香取神道流的影子。 但是却又和香取神道流有那么几分不同。 绪方想起今日白天的时候,近藤和他说过——他以香取神道流为基础,开发出了一套全新的剑术,只不过还未给他的这自创的新剑术取好名字。他此次背井离乡,为的便是检验他的这新剑术的实用性如何。 ——这就是近藤他所自创的新剑术吗…… 在心中这般暗道了一声后,绪方将双眼微微一眯,紧盯着近藤他那正朝他挥来的刀。 在近藤的刀距离绪方的胸膛还剩大概一个成人手臂般的距离时,绪方的双眼猛地圆睁,挥剑朝近藤的刀劈去。 铛! 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金铁相击声响起,绪方的大释天与近藤的打刀重重地撞到了一起。 绪方所使用的剑技,正是无我二刀流的“刃反”。 两把刀的互撞——这场较量仅过了一瞬便分出了胜负。 “唔……”近藤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然后抱着被搪回来的刀后退数步。 刚才在用垫步躲开近藤的头几招时,绪方就已经注意到了:近藤虽然身材偏壮实,但却意外的是那种偏向技巧型的剑客,而非那种力量型的剑客。 论力量,近藤还稍逊于木下琳。 刚才的那招“刃反”绪方没有任何留手,直接出尽全力。 纯拼力量的话,木下琳都不是绪方的对手,更何况是近藤? 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的近藤,浑身是破绽,绪方自然是不会放过这大好的决胜负机会。 瞅见近藤现在全身破绽后,绪方便像是闻见血腥味的鲨鱼一般迅速凑到近藤的身前。 绪方用左手按住近藤的肩膀、两脚一错,使出了不知火流柔术里面的制敌技巧,将近藤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在近藤被摔得眼冒金星、握剑的力道不自觉放轻时,绪方一把夺过了近藤右手的打刀,然后将近藤的打刀扔得远远的。 【叮!使用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95点,忍术“不知火流忍术”经验值9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5(205/34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2段(155/500)】 “可恶……” 近藤挣扎着起身,并将手摸向左腰间的胁差。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起身、手都还来得及碰到左腰间的胁差刀柄,锋利的刀刃就贴上了他的脖颈。 绪方将大释天的刀刃抵在近藤的脖颈上,然后轻声朝近藤说道: “你输了。” “怎么会……”近藤似乎没有料想到自己竟会如此快速地落败,脸色变得苍白,满面惊愕,“我竟然……会这么快落败……” “你看仔细了。”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将大释天收回刀鞘。 “这人是咬舌自尽而死的。并不是被我和我同伴杀死的。” 说罢,绪方将刚好正躺在他脚边的那凶手的尸体拖到近藤的身侧。 “还真的是……咬舌自尽而亡……这家伙可真是有勇气啊……” 在近藤这般嘟囔着时,绪方朝阿町招了招手。 明白绪方的意思的阿町,赶忙将手中的那杆线膛枪朝绪方扔去。 “这家伙使用这杆铁炮偷袭了玄学馆的稻叶馆主,所以我和我同伴对他展开追击,被我和我的同伴追到此地、走投无路的他,直接咬舌自尽,然后你就追过来了——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这铁炮是怎么回事……?”近藤一脸疑惑地翻看着绪方递来的线膛枪,“怎么没有火绳?” “这是南蛮人的新式铁炮。”阿町道,“南蛮人的新式铁炮没有火绳也能够射击。” “嗯?”近藤突然猛地抬起头,将惊愕的目光投向阿町,“仔细一看……这不是今天陪伴在‘天狗’大人身旁的那个女人吗?” 听到近藤的这句话,绪方和阿町双双抿紧了嘴唇,露出一副“无言以对”的模样。 二人投向近藤眼神,仿佛都像是在近藤说:“你才发现吗?” ——真是一个憨厚的人啊…… 绪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 虽然和近藤今日才结识、截止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情,但在这短暂的接触下,绪方算是对近藤有些粗浅的了解了:是一个憨厚的人。 因嫌他的道歉不够诚恳,不嫌麻烦地一路跟过来。 明明阿町刚才也一直有在对近藤说话,周围的光线也没有昏暗到完全看不清人脸的地步,结果直到现在才认出阿町来…… 在认出阿町后,近藤的眼中渐渐泛起激动之色。 “既然她是今日碰到的那个女人的话……”近藤将布满激动之色的目光挪到了绪方身上,“那么,您就是‘天狗’大人吗……” 近藤的这句话还没完整地说出,又是一串喘息自巷口处响起。 “呼……呼……呼……呼……总算是……追上你们了……” “风魔大人?”绪方挑了挑眉,“你竟然还跟得上来啊……” 这串喘息的主人,正是刚才因跟不上绪方和阿町二人的速度而掉队的风魔。 “别小瞧我啊。”风魔一边朝绪方等人缓步走来,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我虽然老了,但原先有的那些本事可没有完全退化……嗯?这不是近藤吗?” 风魔用一种看到故人的目光看着近藤。 “嗯?小太郎大人?” 而近藤也同样用一种看到故人的目光看着风魔。 …… …… 为了方便牧村与其进行联络,神山一直待在他常去的那座茶屋。 这座茶屋因被神山被包场了的缘故,店内仅有2个客人——神山以及长谷川。 与神山相对而坐的长谷川,望着身前桌案上的茶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长谷川,怎么了?”神山突然出声道,“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神山,你的那个老部下靠得住吗?” “靠得住。”长谷川的话音刚落,神山便不假思索地答道,“虽然……我和他曾经发生过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待我的。” “但我一直视曾经在我麾下做过5年与力的他为——我此生所见过的最优秀的与力。” “在你我正在这里闲聊时,他说不定已经发现了什么线索了。” 神山说到这时,停顿了下。 抬起眼眸,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长谷川一眼后,轻声道: “长谷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很想去协助牧村调查此案——我说得对吧?”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我们这些当官的,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多管闲事’。” “你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专管纵火案和盗窃案。” “在追捕纵火犯和窃贼时,顺手抓几个偶遇到的杀人犯。以及主动插手类似于杀人案的这种不归你管的案件——这2件事的性质时完全不同的。” “你若是主动插手此次的杀人案,可是会很容易落人话柄的。” “乖乖地与我一起待在这吧。” “……我明白。”说罢,长谷川长叹了口气。 在发出这声长叹的同时,搭在双腿上的双手缓缓收紧…… …… …… 京都,某条巷子内。 “……我说,牧村前辈,你在那里蹲了好久了……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岛田百无聊赖地蹲坐在巷子墙根底下。 “如你所见——在蹲着看东西。” 正蹲在不远处的牧村埋着头、双目死死盯着其身前底下的土壤。 从昨晚到现在,京都已经有45人被那长得很像绪方,或是易容成绪方的人所害。 而此时此刻,牧村和岛田就位于第43名受害者的现场。 从离开秽原到现在,牧村领着岛田以极快的速度依次跑过最新一名受害者、第44名受害者的案发现场。 受害者的尸体老早就被拉走。 这3块案发现场因为死了人的缘故,除了最早前来查看情况的官差,以及过来收尸的人之外,迟迟无人敢靠近。 而到了案发现场后,牧村都只做一件事情——蹲在地上看着地面。 虽然不明白牧村到底在干什么,但岛田还是耐着性子,秉持着“不能打扰到牧村前辈,牧村前辈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的信念,乖乖地待在一边,不对牧村进行任何的打扰。 但在连跑3个案发现场,牧村连续在3个案发现场都做了这相同的诡异之举后,岛田终于按捺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出声询问牧村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被牧村回了句“我在蹲着看东西”后,心中感到更加疑惑的岛田追问道: “看东西?看什么东西?” “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岛田,不要小瞧案发现场啊。只要你耐着性子仔细观察案发现场,总能发现一些新的线索。比如——这个。” 牧村抬起手指,在脚边的土壤上一抹,然后将自己这沾了不少泥巴的手指朝岛田伸去,示意岛田过来看。 “这是……什么……?”凑了过来的岛田,发现牧村的手指上不仅沾着泥巴,还沾着一些奇怪的粉末。 “香粉。”牧村答道,“女人们用来擦在自己身上,让自己的身体变得香香的一种东西。” 第305章 活捉牧村 “我知道这个……”岛田一边认真打量着牧村手指上的香粉,一边轻轻点了点头,“我见我母上用过这玩意。” “这香粉名叫‘若狭香’。” 在说出“若狭香”这个词汇时,牧村双目中的眼光微微闪烁了下。 “是产自若狭地区的极其少见的香粉。” “不仅少见,而且因为香味和其他香粉相比极其奇特,并不是一种很讨人喜欢的一种香粉。” “这‘若狭香’和其他香粉相比,最大的长处可能就只是香味持续的时间很长,香味能够维持数个时辰不散。” “既少见、又不怎么招人喜欢,所以现在遍观整座京都,也不见得有一人使用过这‘若狭香’。” “第43、第44、第45名受害者的被害现场的地上都溅有着‘若狭香’。” “若只有一处被害现场的地上有‘若狭香’,那还可以用巧合来解释。” “但是连续3个被害现场都有‘若狭香’,那就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了。” “这‘若狭香’应该便是凶手的身上掉落出来的。” 静静地听完牧村的这番推理后,岛田的眼中立即充溢浓郁的钦佩之色。 “牧村前辈,你好强啊!竟然这么快就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挑新的线索!” “没什么大不了的。”牧村一边面无表情地这般说着,一边缓缓站起了身,“一半以上的案件的线索,都可以通过观察案发现场得到。” “走了,岛田。” “走?去哪?” “井口屋,一家香粉店。” 牧村吐出了一个对岛田来说陌生至极的店名。 “我刚才说过了吧?这‘若狭香’极其少见,买的人也少,所以整座京都,只有这一座井口屋有卖这‘若狭香’。” “牧村前辈……您真的好厉害啊……” 岛田眼中的钦佩之色,已经浓郁到一种骇人的程度了。 “竟然连哪座店有卖什么香粉都知道。” “您为什么会连哪家店有卖什么香粉都知道啊?” “……因为我以前可是京都的与力啊。”在沉默了一会后,牧村随口这般说道。 …… …… “……想不到近藤就是之前那位帮忙送风魔大人您回家的那位热心人啊……”在静静地听完风魔解释完他和近藤是怎么认识的之后,绪方这般轻声感慨着。 在风魔和近藤互相唤出彼此的名字时,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都是满脸的错愕。 而认出绪方和阿町脸上的错愕之色的风魔,用简略的语句向绪方和阿町解释了他为何会与近藤相识。 风魔于今日白天的时候,就有絮絮叨叨地跟绪方、琳等人说过:他现在年纪大了,前段时间外出购物时就不慎闪了腰,得亏有一名好心人帮助了他,他才得以回家。 而近藤就是那名好心人。 风魔就这么和近藤相识了。 “你们二位为什么都叫小太郎大人为‘风魔大人’?”近藤朝绪方和阿町投去疑惑的视线。 “近藤。”风魔抢在绪方和阿町的前头答道,“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外号。风魔只是我的外号之一而已。” 从近藤和风魔的这番对话,以及近藤对风魔的称呼,不难看出——近藤并不知晓风魔的真实身份。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风魔不可能跟一个还只是有一面之缘的人,全盘托出他的真实身份。 “绪方老弟。”风魔此时朝绪方出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风魔朝狙击稻叶的凶手尸体努了努嘴。 “这人是怎么回事?还有——近藤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绪方轻叹了口气。 …… …… 凶手用线膛枪在百米之外狙击了稻叶、追上凶手后,凶手自杀、被近藤误以为他与阿町是杀人犯——绪方用尽可能简短的话语概述完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在绪方的话音落下后,风魔捋了捋自下巴垂下的长须: “竟然能弄来南蛮的新式铁炮……这伙人来头不小嘛……” “他们为什么要偷袭玄学馆的馆主呢?”在看到这具明显是自杀的凶手尸体,以及见到这杆此前从未见过的怪模怪样的铁炮后,近藤已经相信绪方二人是清白的了。 “谁晓得。总之——刚才与玄学馆的馆主见面,并非一无所获。” 绪方轻声道。 “最起码知道了玄学馆馆主的妻女被人绑架,也知道了玄学馆馆主的妻女都被关押在何处。” 虽然稻叶刚才惨遭狙击,但所幸的是——并没有击中要害,若是及时治疗,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更令绪方感到庆幸的是——在被狙击之前,稻叶及时说出了他苦心查出来的妻女被关押的地点。 而绪方也还记得这串地址。 前往稻叶妻女被关押的地方,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新的线索。 “风魔大人,您知道这地方位于何处吗?” 绪方将稻叶妻女被关押之所的地址给风魔报了一遍。 在听完绪方所报的这串地址后,风魔的眉头微微皱起。 “嗯……这个地方……” 察觉到风魔脸色不对的阿町出声询问道: “风魔大人,怎么了吗?” “这个地方……是‘烧毁区’啊。” “烧毁区?”绪方疑惑道。 “是于2年前被天明大火烧毁、直到现在仍未完全重建的地区。”风魔轻声答道,“虽然现在已是天明大火的2年之后了,但因为幕府现在的财政也不乐观的缘故,并没能拨给京都府太多的赈灾、重建用的资金。” “直到现在,京都还有大片的地区还处于被烧毁、没有被重建的状况。” “我们都称这些地区为‘烧毁区’。” “因为这些地区都处于待重建的状态,所以这些地区都算是无人区,只有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在那里游荡。” “没什么人居住在那吗……”绪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这种地方倒的确适合用来设置关押人员用的秘密据点呢。” “……绪方老弟。”风魔朝绪方招了招手,“你有说过——那个叫蝶音的游女有送你一张京都的地图,把那地图拿来吧,我将前往那个地方的路线画给你。” “真的是不得不服老了啊……” 说到这,风魔苦笑了一下。 “说来惭愧……先是带你们去玄学馆的,又是跟着你们一起追这狙击了玄学馆馆主的家伙,我的双腿现在是正疼得厉害啊……我还以为我的双腿还能再多撑一会呢……” “风魔大人……谢谢你刚才的援助。”绪方一边将他从蝶音那得到的地图递给风魔,一边跟着风魔一起苦笑道,“您现在先去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和阿町吧。” 因为目前手头上没有炭笔,所以风魔直接咬破他的手指,以血代笔,在地图上涂画了起来。 从风魔的手上接回地图后,绪方大致地打量了一番——稻叶妻女被关押的地方距离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并不远。 “阿町,我们走吧。” “嗯!” 在绪方和风魔二人刚才正在交谈时,阿町默默地将那杆线膛枪背在了身上,然后在这杆线膛枪的“原主人”身上搜刮着什么。 绪方瞥了一眼阿町背后的那杆线膛枪,出声问道: “阿町,你确定要把这铁炮带在身上吗?” “这可是稀罕玩意啊,不能浪费了。” 说罢,阿町将右手掌中抓着的两个小布包向半空轻轻一抛,然后再精准地将其接住。 “这是我刚刚从那家伙身上搜出来的弹丸和火药,这些弹丸和火药够我挥霍一阵了。” 让擅长射击的阿町拿着这杆线膛枪,倒的确能物尽其用,所以绪方也不再多说什么。 将地图收好进怀里后,绪方大步向前走去。 然而——才刚向前走了2步,从刚才开始就一副若有所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的近藤便突然一个箭步拦在了绪方的身前。 “干什么?”绪方微微皱起眉头。 “天狗大人!”近藤用他的大嗓门这般大喊了一声。 随后,以泰山压顶之势——迅速跪在了地上。 “请让我拜您为师吧!” “……哈?”绪方脑袋一歪。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算是一个高手了。” 近藤将他的脑门死死地贴在了地上。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原来只是一井底之蛙。” “刚才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地和你说什么‘我可是很强的’,现在光是回想我刚才所说的这句话,就觉得害臊至极!” “天狗大人,我为您的剑术倾倒!” “我终于在京都遇到真正的绝顶高手了!” “我的目标是做全天下最强的剑客!” “为了这个目标,我一直渴求着变强!” 说到这,近藤猛地抬起头。 “所以——请收我为徒吧!教我剑术吧!” “抱歉,我没有收徒的打算。”绪方不假思索地这般应答后,领着阿町将以土下座的姿势跪倒在地的近藤给绕开。 然而,绪方和阿町二人还没走远几步,近藤便连忙起身、重新走到二人的身前,然后再次以土下座的姿势跪倒在地。 “请您收我为徒吧!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拜您为师的!您是我见过的最强的武士!” “我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拒绝你的。” 说罢,绪方再次领着阿町绕开近藤朝前快步走去。 然而近藤又追了上来,然后再次拜倒在地上。 “请您收我为徒吧!” 近藤彻底进入了“复读机”模式,开始一个劲地说着“请收我为徒”。 绪方用无奈的目光瞥了跪伏在地上的近藤一眼,轻叹了口气。 下一瞬,绪方的瞳孔突然猛地一缩,脸立即沉了下来。 后退半步、压低身体重心、左手将大释天上提、右手搭在大释天的刀柄上、双目死死地盯着身前,也就是近藤的身后——动作一气呵成。 以为是有什么敌人靠近的近藤也立即面露严肃、从地上起身、然后转身。 在转身的同时,也像绪方那样将右手搭在了刀柄上,做好迎敌准备。 然而——在转过身后,近藤惊愕地发现自个的身后根本没有任何人。 没有敌人靠近啊——这个疑问刚在近藤的心间浮现,一串异响在近藤的身后响起。 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的近藤慌忙回过头去——刚才还站在他身后的绪方和阿町已经窜上了旁边民房的房顶,彻底不见二人的身影。 “可恶……被骗了……!” 暗骂了一声后,近藤抖擞精神,朝巷外冲去,准备去追绪方和阿町。 而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绪方和近藤等人离开的风魔嘴角微微翘起,眼底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而这抹淡淡的笑意中却又掺杂了几分伤感。 “……源一啊……你说得对。不论何时,年轻人的身影,都耀眼得只想让我这种老人家只想别开视线啊……” “嘶……膝盖好痛……附近有没有能够歇脚的茶屋啊……” …… …… 京都,奉行所。 奉行所——京都官府权力的中心。 此时此刻,奉行所内某座隐蔽的房间内,一阵阵呜咽声从中透出。 房间内,一根粗长的麻绳自天花板垂下。 这根自然垂下的粗长麻绳绑着一名年纪大概只有20岁出头的男人。 一根白布从他的耳后绑到他的嘴巴,防止他发出除了呜咽之外的任何声响。 而在这名男子的身前,站着一名年纪大概已在40岁以上的中年人。 这名中年人的年纪虽已不算小,但身子却还十分地健壮,透过和服能隐约感受到那块块隆起的肌肉。 此时此刻,这名中年人的手中握着柄正向不断向外冒着寒光的打刀。 对着一旁的空气空挥了几下后,这名中年人偏转过头,看向那名被吊着、不断流出恐惧的泪水的年轻人。 “秽多,感到高兴吧,你的贱体能被备前长船斩——这可是你的荣幸啊。” 中年人的语气相当地平淡,就像是在说着一件理所当然、非常普通的事情。 说罢,中年人不带任何犹豫地对身前的这名年轻人使出了“袈裟斩”…… “哦……”中年人一挥刀,将刀身上所沾着的血甩尽,“不愧是备前长船啊……轻轻松松就把人斩成两半了……啊,不好不好,脚差点被这秽多的肠子给污染到了,来人啊!把房间清理干净!” 中年人的话音刚落,房外立即响起嘹亮的附和声。 将新买的宝刀收回刀鞘后,中年人提着刀大步走出他的试刀房。 刚走出他的试刀房,一名官吏快步迎了上来,单膝跪在了中年人的身前。 “阿部大人,下官有事相告。” 被唤作“阿部大人”的这名中年人,正是统管京都的大番头——阿部利里。 “何事?” 阿部的话音刚落,这名官吏立即起身,将嘴唇贴到了阿部的耳边,在阿部的耳畔耳语了几句。 待耳语声落下,阿部的瞳孔微微一缩。 “‘剑龙’他回来了?此事当真?” “当真。”官吏用力地点了点头,“他似乎受到了神山的委任,前去调查从昨晚持续至今的‘45人被杀案’了。” “……去。”阿部沉思了片刻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分出部分人手,给我把牧村捉来。” 第306章 叛忍·阿町 “应该已经把那个近藤给甩掉了吧……”阿町朝后张望了几眼。 “应该吧。”随口应了一句后,绪方一边调匀着自己的呼吸,一边掏出了他的地图确认着他们的位置。 “……快到了,阿町,我们走吧。” 将地图重新塞回进怀里后,绪方张望起了周围。 “……这里就是‘烧毁区’吗……” 绪方现在有种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截止到大概3分钟之前,他还能看到漂亮的房屋、在街道上行走的路人们。 而现在,绪方只看到一片片断壁残垣。 到处都是烧得焦黑的木料,到处都是已不成形状的废墟。有些瓦片和砖墙被烧成青黑色,仿佛大火刚刚被雨水浇灭后不久。 就在这时挂起了一阵风,断裂的墙壁则呜呜有声,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着受到火刑的痛苦。 放眼望去,没看到一块完好的墙壁、没看到一个活人。 光用眼睛来看,绪方都感受得出来2年前那场将京都8成建筑物烧成废墟的天明是何等可怕。 “……真惨啊。”站在绪方身侧的阿町轻声感慨道。 “……阿町,走吧。” …… …… 绪方和阿町并肩在无人的街道小跑着。 一直小跑了好一阵,二人才终于看到了活人。 首先出现在绪方和阿町视野范围内的活人,是一对正瑟缩在一块被烧成漆黑色的砖墙后面的女人。 这女人一老一少,二人的五官有些相似,应该是对母女。 在绪方和阿町从这对母女的身前跑过时,这对母女立即用恐惧的目光打量着绪方和阿町。 绪方注意到——这对母女在看到他腰间的刀后,瞳孔中的恐惧之色似乎变得更浓郁了些。 渐渐的,二人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居住在“烧毁区”内的住民们。 这些人无一例外,其穿着和精神面貌都和居住在秽原的那些人没有什么两样。 即使没有人跟绪方解释,绪方也猜得出来这些居住在“烧毁区”内的居民们都是怎么回事——曾经住在这里的居民们。 刚才风魔也跟二人说过了:幕府近些年来的财政状况并不佳,所以并没有太多的经费拨给京都府赈灾,因此直到现在京都还有大片地区没能得到重建。 大片地区没能得到重建,便意味着——还有很多人处于一种无家可归的状态。 “……是我的错觉吗?”阿町此时突然出声朝绪方问道,“我怎么总感觉这帮人似乎很怕我们的样子……” “……不,不是很怕我们。”绪方轻声道,“我感觉他们似乎是在害怕我腰间的刀……他们在害怕武士。” “京都的武士们曾经对他们做过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吗?” “谁知道……” …… …… 二人循着风魔在地图上画的路线一路奔去,终于来到风魔给他们画的路线的最终端——一栋同样遭受过大火摧残的3层小楼。 虽说这栋小楼也遭受过天明大火的摧残,但房屋的整体状况较良好,还保持着小楼的模样,没有塌没有倒,只是房屋的外表成焦黑色。 绪方和阿町躲在离这栋小楼较远的某处,不断张望着这座小楼。 “……应该就是这里了。”阿町一边说着,一边解下了背在身后的线膛枪,开始以熟练的手法往这杆线膛枪内填充弹丸。 “阿町,你留在外面。”绪方一边说着,一边将腰间的大释天向上提了提,“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 “你一个人进去吗?” “嗯。你就留在外面帮我警戒吧。” “我知道了。”没多做思考的阿町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环视着四周。 “周围没有什么高处呢……就用那棵树凑合凑合吧。嗯?阿逸,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还以为我让你留守在外面,会让你感到不悦呢。”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这般说道。 “别傻了。我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格言。” 阿町冲绪方露出狡黠的笑容。 “我的格言就是——去做最适合自己去做的事情,把适合他人去做的事情留给他人。” “就以我的那近战水平,陪你进去也只会给你添麻烦而已。” “所以乖乖地留在外面用这杆‘十六夜’给你警戒才是最适合我去做的事情。” 说罢,阿町扬了扬她手中的那杆线膛枪。 “十六夜?” “我刚才给这杆枪起的名字。给武器取个名字也方便我们进行称呼。因为这杆枪的枪托上刻有着红色的弯月,所以我给它取名为‘十六夜’,如何?不错的名字吧?” “还行吧。那么——我上了。” “嗯。”阿町用力地点了点头后,快步朝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奔去。 噌。 绪方一把拔出大释天,缓步朝这栋3楼高的小屋走去。 这栋3楼高的小屋外围设有一排石制的围墙,这栋小楼的原主人的家境一定非常不错。 绪方没有去走这小楼围墙的大门——毕竟谁知道占据了这小楼的人有没有在大门设下什么陷阱。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绪方决定直接翻墙。 绪方将大释天咬在了嘴中,在距离围墙还有十数步距离的时候,猛地助跑加速。 在助跑加速的同时,绪方将自己的呼吸切换为了“源之呼吸”。 【叮!使用“源之呼吸”,反射神经临时增加5点,专注度提升】 【目前反射神经值:14点】 【专注度提升】 奔到围墙墙根下后,绪方一跃而起抓住围墙的边缘,然后灵敏地翻过这片围墙。 在“初级”的不知火流潜行术的加持下,绪方的动作远比普通人要轻盈。 若是不细听,都听不到绪方助跑的声音以及翻墙的声音。 在双足落地后,绪方立即躲进旁边的一处灌木中。 观察了一下四周——院内没有任何人。 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后,绪方将大释天从嘴中拿下,缓步走出灌木,拉开身前的纸拉门,进入到屋中。 进到屋内后,一股呛鼻的霉味立即钻入绪方的鼻孔中。 “好了……”绪方轻声嘟囔道,“稻叶的妻女都被这帮混账关押在何处呢……” …… …… 在绪方孤身一人闯入这栋3楼高的小屋时,阿町坐在那棵大树最粗的那根树枝上。 为了方便自己的行动,阿町老早就将浴衣的下摆全部撩起、插在腰带中。 两腿张开屈膝,两臂放于膝上,右手持十六夜,十六夜架于左臂上方。 左手捏住右手的手腕,右手则抓着十六夜的枪柄,贴在扳机附近的右手食指伸直,手指处于一种随时可以扣动扳机展开射击的状态。 阿町的视力极佳,夜视能力也同样极好,唯一的遗憾便是阿町屁股下的这棵大树的高度还不够高,并不能让阿町完美地监视那座小楼的全部动静。 “虽说是罕见的玩意,但并不怎么好使呢……”瞄了一眼手中的十六夜后,阿町发出不悦的嘟囔,“之后找个机会,再造一杆更适合我用的铁炮好了……” 在这般嘟囔了一番后,阿町将视线重新投回到不远处的小楼,继续认真地监视着整座小楼。 然而——就在这时,阿町突然听到自个的东南方向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抱着困惑的心态循声望去后,阿町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在阿町的东南方向,4名穿着黑色的奇特制服的青年正朝阿町所待的大树缓步走来。 在发现阿町注意到他们4个后,这4人中走在最前排的那个人咧开嘴,朝阿町露出一嘴黄牙,发出阴恻恻的笑声。 “终于找到你了……你这个……叛忍!阿町,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背叛不知火里是什么后果吧?” “……我当然知道。” 阿町的脸上在闪过几分错愕、震惊后重归平静,随后抱着十六夜从树上一跃而下。 “那你们又是否知道——女忍是不可小瞧的。” …… …… 绪方一寸一寸地搜寻着这栋小屋的一楼。 搜寻过后,绪方的收获是——一无所获。 没有发现稻叶母女的身影,也没有发现任何一道人影。 见一楼没有任何收获之后,绪方提着大释天朝二楼走去。 就在绪方刚来到楼梯口时,他眼角的余光陡然注意到——楼梯口左侧的走廊深处有人影正晃动。 迅速压低了身体重心的绪方,将手中的大释天缓缓抬起,刀尖对准这条走廊的尽头。 走廊深处,人影不断晃动。 终于——这道人影现出了他的身形。 看清这道人影后,惊诧之色不受控制地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近藤……?” “天……天狗大人……终于追上您了……” 绪方现在的模样,就像是看见鬼了一般。 这道身影的主人,正是近藤内藏助。 在近藤喘着粗气、走到了他的身前后,绪方皱紧眉头朝近藤问道: “你这家伙是怎么跟上来的?还有——你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 “嘿嘿……”近藤咧嘴笑了几声,“刚才小太郎大人在那副地图上给您画路线时,我有偷偷瞄一眼,悄悄地记下了目的地。” “我怎么说也在京都这住了好一段日子了,对京都还是挺了解的。” “至于是怎么进来的……就这么进来的啊,直接翻越围墙,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阿町她在搞什么啊……说好的替我监视呢…… 就在绪方在心中无声地吐槽着阿町的渎职时,调匀了呼吸的近藤站直了身子,然后朝绪方正色道: “天狗大人,请您收我……” “行了行了……”绪方赶忙抬手制止近藤,“我现在正忙着救人呢……你给我乖乖待在这里,待会再跟你慢慢聊。” 说罢,绪方不再理会近藤,提着大释天大步朝小楼的二楼走去。 “师傅,您要去哪?” “去救人,还有——我不是你师傅。” …… …… 小楼三楼的某座房间内—— “好无聊啊……” 这座房间内的角落处坐着4名抱着刀的武士。 “好想去一趟岛原啊……” 这4名武士正百无聊赖地闲聊着,话题不知不觉中偏到了不论时代怎么发展,永远都是男人们之间永恒的话题:女人身上。 “我也是……来了京都这么久,我都还没玩过京都的女人呢。” 这座房间内并不仅仅只有这4名武士而已,这座还算宽敞的房间内一共有13名武士。 “我听说京都的女人高傲得很,瞧不起除了京都外的人。” 除了这13名武士之外,这座房间内还有2个女人。 “我也听说过京都的女人很高傲,不仅仅是京都的女人很高傲,京都的男人们也很高傲,听说在京都人的眼中,天下分成‘京都’和‘京都之外的地方’两个部分。” 这2个正缩在房间一角的女人一老一少,身上都被捆着厚厚的麻绳,二人的脸上只有两种情绪:恐惧和忐忑。 “切……京都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嚣张啊……” “因为京都是王都呗,京都人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在王土之上是了不起的事情。” “可笑,京都的土和江户的土又能有什么区别?” “唉……为什么我们要一直守在这里,看守这俩娘们啊……看守这俩娘们也就罢了,还不需要我们玩玩这对母女……真是恼火……” “我一直很疑惑——用得着出动这么多人看守这俩娘们吗?” “别大意。我可不认为玄学馆的馆主会对自己被绑的妻女不闻不问。玄学馆的馆主已经查到了他妻女被关押在何处,并已经找来了高手来救他的妻女——这样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这名武士的话还没说完,房间的纸拉门被“哗”地一声拉开。 一名身披浅葱色羽织的武士,以及一名身材偏矮小的武士站在被拉开的纸拉门之后…… …… …… 将身前的纸拉门一口气拉开,绪方便瞧见了这座房间内坐满了人——13名拥刀的武士,以及被五花大绑、缩在房间角落的一老一少两个女人。 仅一眼,绪方便认出了这2个女人便是稻叶的妻女。 因为那名大概也才十来岁的年轻女人的模样——尤其是那个鼻子像极了稻叶。 绪方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便感到一阵劲风正朝自己的身侧袭来。 房间内的众人在见到绪方和近藤这2位陌生人闯入后,纷纷做出了行动。 离绪方最近的那名武士立即拔出了他的刀,朝绪方劈来。 绪方立即像是本能反应一般,将身子一矮,躲过朝他脑袋劈来的刀,然后挥动右手的大释天,从下往上对准刚才那道斩击袭来的方向撩去。 熟悉的刀刃切入肉体的手感顺着刀柄传到绪方的手掌。 砍到人的手感很足,绪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肯定给这个偷袭自己的人一记致命一击。 但为了保险起见,在将此人砍倒后,绪方立即扑过去冲此人的脖颈又补了一刀。 获得经验值的系统音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绪方刚解决掉这名敌人,他眼角的余光便瞥到了身侧又有一人正气势汹汹地朝他冲来。 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正朝他冲来的敌人后,绪方将大释天缓缓收回进刀鞘并将身体重心压低、身体前倾。 在二人的身子即将相错而过时,刀光从绪方的鞘中弹出,从敌人的腹部扫过。 无我二刀流·雷切! 敌人的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冲了几步后,缓缓倒在了地上…… 第307章 “见识下绪方剑法吧!”(拔枪) 在绪方利落地连斩2人后,近藤也拔出了他的刀,朝离他最近的那名敌人迎去。 近藤也好,与近藤对峙的这名敌人也罢,此时都摆好了中段架势。 近藤猛地朝前一个踏步,将脚下的地板踩得“砰砰”作响。 “噢噢噢!” 在脚踩地面的同时,近藤发出气势惊人的气合来震摄身前的敌人。 然而——在近藤的气合声刚落下,他身前的敌人也猛地一踏身前的地板,发出气势远在近藤之上的气合。 “噢噢噢噢噢噢噢——!” “唔……”听着这气合,近藤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些,“猿叫……你这家伙用的是萨摩的示现流吗……” 近藤的话音刚落,站在近藤身前的这名敌人便朝近藤投去挑衅的目光: “示现流,平田左之郎,参上!” 说罢,平田将手中的刀朝右上方上举,摆出大上段的架势。 “还没想好起什么名字的流派,近藤内藏助,参上!” “呵!”平田发出一声嗤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这小子平常只挥过‘道场剑’,没怎么挥过真刀吧?” “那又怎样!” 在近藤和平田在那互相对峙时—— 大释天化作一道流光,贯穿了身前一名敌人的胸膛。 使用鸟刺将身前敌人的胸膛给刺穿的同时,绪方拉起此人宽大的衣袖,将衣袖拦在他和此人之间,用衣袖挡住将刀抽回来后、从伤口迸射出来的鲜血。 刚将大释天抽出,便又有一人自绪方的左侧朝绪方杀来。 绪方瞧也不瞧此人,身子一侧,闪过此人劈来的刀后,用左手反手将左腰间的大自在拔出。 无我二刀流·雷切! 虽然用反手使出雷切,威力会大打折扣,但用来将这个已经冲进大自在的攻击范围的敌人斩倒倒是绰绰有余了。 大自在的刀刃从刀鞘中弹出,自下而上地划过这名自绪方左侧袭来的敌人。 将此人斩毙后,绪方迅速将大自在从反手切换为了正手,挥动手中双刀,仅2个呼吸不到的时间,便又将围在他身侧的3名敌人统统斩倒。 …… …… 摆着中段架势的近藤与摆着大上段的平田一直对峙着。 终于——不知是平田沉不住气了,还是因为平田已经做好攻击的准备了,一边发出着示现流标准的猿叫,一边快步朝近藤冲来。 在近藤进到他攻击范围的下一瞬,毫不犹豫挥刀斩之。 近藤一直死死地盯着身前的平田,关注着他身上的一举一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在平田朝他攻来后,近藤猛地瞪圆了双眼,发出大叫来震摄平田的同时,也给自己壮着胆。 主动朝平田的刀迎去的近藤没有去硬接平田的刀。 不要去硬接示现流使用者的刀——这是所有剑术修行者都知道的常识。 十分惊险地避开平田的刀后,近藤挥刀斩开了平田的腹部。 将平田成功斩倒后,近藤的脸上浮现出狂喜之色。 脸上挂着狂喜之色的近藤赶忙扭头、移动着视线寻找绪方的身影。 “师傅!我成功斩杀1名敌人……” 近藤的话还没说完,他余下的字词便全部堵在了他的喉间。 因为他瞧见绪方的身边横七竖八地躺满11具敌人的尸体…… 近藤脸上的笑意直接在这一瞬间僵住…… “……别在意,近藤。” 注意到近藤脸上的神色有异后,绪方一边将大释天刀刃上附着的鲜血甩去,一边朝近藤接着轻声说道。 “你只是真刀的使用经验不足而已。还有——我不是你师傅。” 在刚才斩杀房间内的这些敌人的同时,绪方也有趁机悄悄地观察着近藤。 绪方只一眼便看出近藤之所以打了半天,也只才干掉一人,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真刀的使用经验不足。 早在之前于那条小巷中和近藤互用刀背切磋时,绪方就隐约发现近藤的这个问题了。 真刀和木刀的差距可是很大的。 最直观的不同便是——真刀远比木刀要重。 因为重量不同,所以握真刀和握木刀时的身体重心要做出不同的改变。 若是用不惯真刀的话,在用真刀战斗时,实力便会大打折扣。 房间内原有13名看守稻叶妻女的武士。 在绪方干掉其中的11人、近藤干掉其中1人后,仅剩下最后一人。 绪方和近藤此时都将他们的视线集中在了这最后的一名敌人身上。 这最后的一名敌人是个只有一只眼睛的独眼龙。 独眼龙没有挥刀朝绪方或近藤中的任何一人杀去。 而是躲在稻叶女儿的身后,将打刀横在稻叶女儿的脖颈前。 “别过来!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女儿被充为人质,稻叶的妻子立即发出哀痛的呻吟。 嘴巴被布团塞住、身体被麻绳五花大绑的稻叶妻子站起身不要命地朝躲在她女儿身后的独眼龙扑去。 然而很快便被独眼龙给一脚踹到在地。 “你们两个家伙快给我把刀扔掉!” 将稻叶的妻子给踹倒后,独眼龙立即满面狰狞地再次朝绪方和近藤这般大吼着。 一时之间没了主意的近藤一脸茫然地看向绪方。 绪方没有作声。 只面无表情地将大释天和大自在收回刀鞘,然后将大释天和大自在连刀带鞘地从腰间抽出,然后扔到了不远处的地上。 见绪方都已经把他的刀给扔掉,近藤也只能满脸不甘地将他的刀也收起,然后像绪方那样把腰间的2柄刀抽出、扔到一边。 见绪方和近藤都已将刀扔掉,狰狞的笑容立即自独眼龙的脸上浮现。 “很好!” “你们这些武士没了腰间的刀后就什么都不是了!” 成功让刚才不可一世的两人扔掉腰间的刀,让独眼龙不禁得意了起来,开始在那发出嚣张的大笑。 然而——绪方在听到独眼龙刚才的那句话后,却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 “我没了刀剑难道就无法再战斗了吗?” “我哪是如此无用之人。” “让你见识一下我今晚才自创出来的‘绪方剑法’吧!” 说罢,绪方直接掏出了一直揣在怀里、一直都是子弹满膛的霞凪。 枪口对准独眼龙,拇指扳动击锤,开枪——动作一气呵成。 因为稻叶女儿的体型相当娇小的缘故,所以独眼龙大半的的身体都露在外面。 绪方和独眼龙之间的距离,大概有4步左右。 虽然绪方从来没有练过什么枪法,但是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射击面积这么大的目标,没有打空的道理。 为了确保能将独眼龙打出硬直,绪方并没有只打一枪就了事。 而是连开4枪,直接将枪膛内的子弹一口气全部打光。 4发子弹全部击中独眼龙的躯干。 “噗……” 连中4弹,独眼龙瞬间感到眼前发黑,连站也站不稳。 将霞凪中的弹丸一口气打光后,绪方立即随手将手中的霞凪扔到一旁的地上,然后朝独眼龙冲去。 嘭! 绪方使用不知火流柔术,将独眼龙从稻叶女儿的身旁扯离,然后将其重重甩在地上,将其制服并把他手中的刀抢过来、扔到了一旁。 “师傅……”近藤将他和绪方的刀捡了回来,一脸错愕地朝将独眼龙按在地上的绪方走去,“说好的要让这人见识一下你的‘绪方剑法’呢……?” “我不是已经让他见识过了吗?”绪方一副正在诉说什么真理的模样,“我刚才的那招就是绪方剑法啊。” “我刚才那招就是绪方剑法的奥义:掏出手枪……啊,不,掏出短铳将敌人射倒。” “这哪里是剑法啊!!”近藤失声尖叫道。 “谁规定剑法只能使用刀剑的?剑法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砰!砰!砰!砰! 就在这时,小楼外突然响起4声枪响。 这独特的4声枪响对绪方来说,实在是太耳熟了。 因为他这边才刚刚响起过一模一样的枪声。 “怎么回事……?”绪方立即皱起眉头朝窗外望去。 只可惜因方位的缘故,绪方根本看不到小楼外到底都发生什么事了。 …… …… 4名不知火里的忍者以半圆形的阵型将阿町给包围。 阿町不慌也不惧,只用冷漠的目光扫视着身前的4人。 “怎么?阿町。”这4名忍者中的为首之人用戏谑的口吻朝阿町说道,“你难道你以为你可以以一己之力对战我们4个吗?” “流太郎。”阿町道,“给你个忠告——不要小瞧女忍啊。” “哼。”被阿町唤作流太郎的忍者发出一声嗤笑,“这句话如果是由其他上忍或中忍等级的女忍来说出的话,倒还有那么几分威慑力。” “但这句话却是由你阿町说出,我却只觉得可笑啊。” “永远在下忍中排名最末尾的阿町的大名,以为我们没有听说过吗?” “乖乖束手就擒吧,阿町。在你叛逃不知火里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料想到有这么一天了吧?” “是啊。”阿町不假思索地应道,“在叛逃那个鬼地方后,我的确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所以——我无时无刻都在蓄势待发,准备迎战!” 说罢,阿町将怀中的十六夜端起,将枪口对准身前的流太郎4人。 被阿町的枪口对着,流太郎也好,其余3名忍者也罢纷纷后退半步,面露淡淡的忌惮。 “哼。” 尽管面露淡淡的忌惮,但流太郎还是不肯示弱地对阿町进行着嘲笑。 “你手中的那杆怪模怪样的铁炮最多只能射1发,你要如何用只能射1发的铁炮同时对付我们4个?” “你既然也看得出我手中的这杆铁炮和普通的铁炮相比有很大的不同,那么——”阿町转用戏谑的口吻,“你是怎么确定我手中的这杆铁炮就和其他的铁炮一样只能打一发的?” 听到阿町的这句话,流太郎等人不再出声。 只将流露出更加浓郁的忌惮之色的目光投向阿町。 “……诸位,放轻松。” 原本正将十六夜的枪口对准流太郎4人的阿町突然发出了几声轻笑,然后缓缓将十六夜的枪口放下。 “对付你们4人还不需要用到十六夜啦。” 说罢,阿町将手中的十六夜随手扔到脚边的地上。 “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吧……我的秘技。” 从阿町的口中听到“秘技”这个词汇,流太郎本想发出几声嘲笑。 但本来已经构思好的嘲笑用的字句涌到嘴边后,这些字句便堵在了流太郎的口腔中,吐不出半个词来。 因为此时的阿町满面严肃,她刚才的语气也没有掺杂半点玩笑之色。 盯着阿町她那布满严肃之色的脸,流太郎也不禁认真了起来。 心中不断暗道着: ——秘技……阿町她这家伙能有什么秘技…… ——难不成她私底下有偷偷练什么绝招吗…… ——她现在就穿着一件单薄的浴衣,身上藏得了的武器,也就只有苦无了…… ——她所谓的秘技难道就是苦无快速投掷吗…… ——呵!可笑!我等岂会被区区苦无击倒! 流太郎默默地将腰间的胁差拔出,露出一抹狞笑: “来吧,阿町,让我瞧瞧你的绝招!” 阿町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你就瞧好了,不要眨眼。” 说罢,阿町猛地将手伸进浴衣的衣襟里面,从衣襟之后拎出了素樱。 素樱的枪口对准流太郎4人—— 砰!砰!砰!砰! 4发弹丸——一发弹丸命中流太郎的胸膛,三发弹丸直接将另外三名忍者的脑袋打爆。 迅速击毙3人、制服流太郎后,阿町立即一个前冲,将因为胸膛中弹,而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流太郎给重重摔在地上。 在将流太郎摔在地上的下一刹那,阿町将手指探进流太郎的口中,将夹在流太郎齿缝中的专门用于自杀的毒丸给取出,并远远地扔到了一旁。 取出藏在流太郎嘴中的毒丸后,阿町顺手将流太郎的胁差也给夺了过来。 流太郎想起身、想将正压在他身上的阿町给甩落在地,然而胸膛处源源不断产生的剧痛刺激着流太郎每一条的神经,令流太郎迟迟使不出力气,同时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 “如何?” 阿町在流太郎面前把玩起了手中的素樱。 阿町此时的模样,就像一个正在向他人炫耀自己最喜欢、最得意的玩具的顽童。 “这就是我的秘技。” “你们没想到我竟然有着短铳吧?” 第308章 与幕府联手的不知火里 阿町在流太郎的身上摸索了一阵,从流太郎的身上摸出了7根苦无。 “你这……混账……”尽管感到呼吸困难、连正常的呼吸都已无法做到,但流太郎还是强撑着,对阿町破口大骂着,“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玩意……” “不知火里从上到下都轻视火器,视我父亲和我皆为钻研奇技淫巧的无脑之人。” “我父亲的火器研发一直都是在暗地里进行,而你们也从不去留意父亲的火器研究,你们当然不知道我父亲成功偷偷造出了素樱和霞凪这2把转轮短铳咯。” 说到这,阿町投向流太郎的目光中,已充满了嘲弄之色。 “在父亲去世后,整个不知火里,除了我之外,只有庆叔知道素樱和霞凪。” “我一直隐瞒着素樱和霞凪,为的便是有一天能像这样——把你们的脑袋给射烂!” 说罢,阿町将刚刚从流太郎身上摸出来的其中一把苦无倒握,以苦无做钉,将流太郎的右手掌钉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 虽然呼吸困难,但在剧痛的作用下,流太郎还是不受控制地发出惨叫。 “阿町,这些人是谁?” 就在这时,绪方的声音在阿町的身后响起。 在听到小屋外面响起4声枪响后,绪方便立即拎着已经沦为他的俘虏的独眼龙、带着成功被解救出来的稻叶妻女和近藤朝小屋外冲去。 刚冲出小楼,绪方便见着正用苦无将一名打扮得黑漆漆的男子的右手给钉在地上。 或许是独眼龙的运气使然吧,虽然身中4枪,但这4枪都没有击中他的要害,因此还留有一口气——当然,独眼龙还能活着,也跟素樱和霞凪的威力还偏弱了些有关。 阿町偏转过头,朝绪方投去复杂的目光。 用这复杂的目光盯了绪方好一会后,阿町才轻叹了口气,嘟囔着: “看来瞒不住了啊……” 在这般嘟囔了一句后,阿町朝绪方高声道: “这4人……啊,不,这3具尸体以及这个只剩半条命的家伙,是不知火里的忍者。” “他们是来……追杀我的。” 从阿町的口中听到了“追杀”这个词汇后,绪方的眉头挑了一下,然后朝阿町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阿町慌忙把头偏转回来,将目光重新投到了身下的流太郎身上。 “快说——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多少名上忍?多少名中忍?领头的人是谁?” 将目光重新投到流太郎身上的同时,冷色自阿町的脸上、瞳孔中浮现。 “哼……阿町……你别得意……你逃不了多久了……乖乖束手就擒……接受我们的惩罚……才是……你现在最好的归宿……啊啊啊啊——!” 流太郎的话还没说完,阿町便又将一柄苦无将流太郎另一只手掌钉在了地上。 “别给我扯这些有跟没有的!乖乖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3、32人……8名上忍……24名中忍……领头的人是……幸太郎……” 从流太郎的口中听到“32”这个数字后,阿町的瞳孔微微一缩。 在沉默了半晌后,阿町发出一声冷笑: “呵……想不到首领……啊,他已经不是我首领了。” “想不到炎魔他这么瞧得起我啊,派出8名上忍和24名中忍来追杀我。” “少自作多情了……”流太郎嘴一咧,露出一抹嘲讽的笑,“首领之所以派出这么多人上洛……可不是……只为了来追杀你而已……” “我就把实情告诉你……让你好好绝望一下吧……” “早在……1年以前……首领就一直计划着与幕府合作……” “经过了1年的谈判……现在……终于与幕府谈成了合作……” “从今往后……我们不知火里正式与幕府合作……” “我们替幕府出战力……而幕府协助我们去追查那些叛逃了忍村的所有叛忍的行踪……” “我们之所以能这么快知道你正逃向京都……都是多亏了幕府的帮忙啊……” “首领此次之所以派出这么多人上洛……追杀你只是其中的次要原因而已……” “主要原因……是因为……我们接下了与幕府开始合作至今的第一个大任务……担任二条御所的护卫……” “为了确保这第一个大任务万无一失……首领才派出了这么多人上洛……” “首领和幕府约定好……将最少派出28名忍者来保卫二条御所……” “因为只需要在二条御所留下28人的缘故……幸太郎大人派出我们4人先行前来追捕你……” “而幸太郎大人……则率领其他人……继续留守二条御所……” “因保卫二条御所的任务在身……幸太郎大人和其余的同伴还暂时还不能离开二条御所……” “但是……对二条御所的护卫任务……只持续到今夜……” “待今夜于二条御所的……二之丸庭园举办的宴会……结束后……我们保卫二条御所的任务……就算结束……幸太郎大人他们……便可以自由活动了……” “所以……待今夜于二条御所举办的宴会结束后……幸太郎大人等人将会率领其余人对你展开毫不停歇的追杀……” “光靠你的那把短铳……对付得了以幸太郎大人为首的28名忍者吗……?” 阿町一直静静地听着流太郎将他所知的一切逐一吐出。 随着流太郎的讲述,阿町的脸色越变越苍白…… “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吧……” 流太郎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了起来。 “首领……为了激励我们的士气……特地允许我们……在抓住你后……可以对你做除了杀了你之外……一切的事情……” “阿町你这家伙……是专门负责战斗的女忍……到现在应该都是童女吧……?” “真是遗憾啊……我竟然裁在你手上……没能尝到……童女的滋味……” “阿町……你已经……输了……” “即使是现在夹着尾巴逃跑……也没有用了……” “已经开始和幕府合作的我们……即使你逃到了天涯海角……我们照样可以把你追上……!” “哈哈哈哈哈……!” 即使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但流太郎还是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发出猖狂至极的大笑。 阿町默默盯着正发出大笑的流太郎。 待流太郎终于笑不动后,阿町才嘴角一扯,露出一抹浅笑: “我已经输了吗?” 阿町将流太郎刚才和她所说的话,又发问了一遍。 “那又怎样?” “我从小到大,潜行术也好、刺杀术也罢,除了柔术和火器的使用与研究上,没有一样是胜过村里的其他同龄人的。” “但我就是这样一路输过来,一路咬紧牙关撑过来的。” 说罢,阿町一挥手中的苦无,给千里迢迢赶来追杀他的流太郎补了一刀,彻底结果了流太郎的性命。 “……你的问话结束了,现在轮到我问话了。”说罢,绪方将脚边那已经被五花大绑的独眼龙拖到了身前。 …… …… 这独眼龙一看便知不是那种会勇于自杀的死士。 绪方都没怎么逼问,独眼龙就自个把他已知的所有事情给吐出。 独眼龙声称他只是小卒子,所以他知道得并不多。 他本为一拿钱办事的浪人,被一位名叫“龙之介”的青年所雇佣。 龙之介给他的任务很简单——和其他人一起看守这对母女。 至于这对母女是谁、龙之介到底要干什么,独眼龙就一无所知了 “……你只知道这么一点事情?”绪方朝独眼龙投去不耐的目光。 “等、等等!让我再想想……再想象……啊!对了!龙之介大人他有跟一伙神秘人合作!” “那伙神秘人似乎是专门负责给龙之介大人提供武器的!” “我不知道那伙神秘人是什么来头,但我曾经见过那伙神秘人的头头,是个老人家!” “而龙之介大人一直喊那伙神秘人的头头为‘鹤弦大人’!” “还有……还有……还有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么多!”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吗?”绪方追问道。 “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在绪方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时,一旁的阿町突然抬手说道: “阿逸,让我来吧。” “你要来帮我拷问他吗?” “我怎么说也是忍者啊,虽然没怎么学过拷问的技术,但在耳濡目染之下,我还是会那么一两招拷问的技巧的。” 说罢,阿町蹲在了独眼龙身旁,上下打量了独眼龙几遍。 “你身上的这4发弹丸都没有击中要害呢,运气真不错,怪不得还这么有精神。” 阿町举起她的小手,抓住独眼龙的右手尾指。 “十指连心,所以手指受到伤害时,可是非常痛的。” 话刚说完,阿町便拉着独眼龙的右手尾指,缓缓向独眼龙的右侧掰去…… 阿町都还没将独眼龙的右手尾指给掰断呢,独眼龙便连忙出声讨饶。 “等等!别掰我手指!我说!我全都说!” “我还知道一件事情!” “在大概半个月前,我偶然之间听到了龙之介大人和他的一个部下的谈话!” “龙之介大人似乎在京都的三王子街那还布置有着一个据点!” “但那据点是用来干什么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那据点在什么地方吗?”绪方问道。 独眼龙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快速报出一串地址。 默默将这串地址记下后,绪方绪方又逼问了独眼龙好一阵,在有远比绪方擅长拷问的阿町的帮助下,才终于确认——这独眼龙似乎是真的把他已知的所有事情都给吐出了。 “龙之介……以及……鹤弦吗……” 轻叹了口气后,绪方将他刚刚所知的这2个人名含在嘴中咀嚼了一阵。 “那个……师傅……”就在这时,一旁的近藤突然用小心翼翼的口吻说道,“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玄学馆馆主的妻女要怎么处置?直接送回玄学馆吗?” “不行。”绪方不带任何犹豫地说道,“不能将稻叶的妻女送回玄学馆,那样太危险了。” 蝶音跟绪方说过的情报,绪方仍言犹在耳——玄学馆的弟子曾经在吉屋说出过奇怪的话。 不论怎么想,都觉得玄学馆的部分弟子肯定有问题。 所以将稻叶的妻女送回玄学馆的话,有“绵羊重新回到老虎之口”之嫌。 绪方在沉思片刻后,先是偏转过头,看向阿町。 “阿町,我要把十六夜拿走,可以吗?” “可以啊。”阿町毫不犹豫地说道,“反正这十六夜也只是随手捡来的武器,我的素樱比它实用多了,所以没了就没了,我也不会心疼。” “那么——阿町,把十六夜给我吧。啊,先把十六夜枪膛内的弹丸退出来。” 虽然不知绪方打算干什么,但阿町还是乖乖照办,将十六夜的弹丸从枪膛中退出,然后递给绪方。 绪方扯下脚边的流太郎的上衣,将十六夜团团包住。 将十六夜包好后,绪方看向近藤,朝近藤正色道: “近藤,你想拜我为师,做我的徒弟,对吗?” “嗯!”近藤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近藤,你帮我个忙吧。完事后,我虽然不能收你为徒,但我却能给你一些剑术上的指导。我向你保证:我给予你的这指导,定能让你受用终生。” “真的吗?!”近藤的脸上布满了激动之色,“师傅!是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会竭尽我之所能完成您交托的任务!” “我和你不是师徒关系,不要叫我师傅。”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那杆已经被包好的十六夜塞进近藤的怀里。 “近藤,你带着稻叶的妻女还有这个独眼龙,以及这杆铁炮,去一座茶屋。” “茶屋?”近藤疑惑道。 牧村等人在与绪方分别时,有跟绪方说过——为了方便牧村与其联络,直到进入二条御所参加今夜的宴会之前,神山都会待在一座茶屋内。 与神山一起待在那座茶屋内的人,还有长谷川平藏。 牧村等人有跟绪方报出过这间茶屋的地址。 而绪方也一直有记着这地址。 第309章 “阿逸!你揍我吧!” “近藤,把我接下来所说的话都记好了。” 绪方朝近藤正色道。 “若是按我的计划来的话,说不定能给这帮不知到底打算在京都所欲为何的家伙带来致命一击。” “等到达那座茶屋后,你就去找一个名叫神山越之助,或是名叫长谷川平藏的人,找到他们两个或是俩人中的其中一个后,就跟他们说……” …… …… “……近藤,都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听明白了!”近藤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曾经送闪了腰的风魔大人回家,那你应该还记得风魔大人的宅邸在何处吧?” “记得!” “那好,那等完事后,你就去风魔大人的宅邸等我。” “没问题!师傅!我们一言为定了,我们之后就在小太郎大人的宅邸汇合!” “我不会食言的。” “那师傅——我先走一步了!玄学馆馆主的妻子和女儿,跟我来,我带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 …… 近藤的腋下夹着已经被布片包好的十六夜,背上背着没法靠自己的力量正常行走的独眼龙,身后跟着稻叶的妻女。 阿町给这独眼龙做了简单的止血治疗,要害处没有受损的独眼龙暂时是不会再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为了防止在将独眼龙送到神山他们那时会大吼大叫、引来麻烦,绪方特地将这独眼龙给打昏。 目送着干劲十足的近藤快步离开后,阿町偏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绪方。 “阿逸,你让近藤他去执行这任务,只是想保护近藤,不让他再来淌我们这浑水——我说得对吧?” 听到阿町的这反问,绪方苦笑了下: “阿町,你既然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就不用再特地把这问题向我再问一遍了。” “等近藤完成了这任务后,你真的打算给他剑术上的指导吗?” “如果不向他许诺点甜头的话,他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积极、认真?想让他不再缠着我、乖乖离开这淌浑水,就只能向他许诺些他现在最想要的东西了。” 阿町回想了下刚才目送近藤离开时,近藤他那干劲满满的模样,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 绪方将左手搭在了大释天的刀柄上。 “近藤虽然在真刀的使用经验、实战经验等各方面都有着不足,但却也是一个可塑之才。” “能在这种年纪,以香取神道流为基础开创出一种全新的剑术流派,已经算是不得了的逸才了。” “我也有一直关注近藤的这自创剑术,虽然还有些粗糙,但却意外地是一种很适合用于实战的剑术。” “等近藤完成了这任务、我这边的事情也尘埃落定后,我倒也很乐意给他剑术上的一些指导。” “嚯?”阿町笑了笑,“你想好之后要给他什么指导了吗?” “已经想好了。”绪方的脸上此时闪过一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绪方缓缓转过身去,朝没人出没的街道尽头缓步走去。 “阿町,跟我来吧。” “现在近藤也走了,我们两个来好好地聊一聊吧。” 听到绪方的这番话,阿町眼瞳中的光芒微微闪烁。 在沉默了一会后,阿町乖乖跟上了绪方的步伐。 …… …… 一直走到远离那座关押稻叶妻女的3层小楼、来到四下无人的僻静之地后,绪方才终于停下了步伐。 “阿町……” 绪方一边轻声呼唤着阿町的名字,一边缓步转过身去看身后的阿町。 绪方刚将身子转过去,阿町便突然大喊道: “阿逸!你揍我吧!” 在发出这声大喊的同时,阿町闭紧双目,咬紧牙关,自然垂下的双手紧紧攥住。 望着绷紧身上每一块肌肉的阿町,绪方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揍你……?” “对不起,我骗了你。”阿町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压根就没有什么任务在身。为了以示歉意,你用力揍我吧!” “你们近江那边的习俗难道是用力地揍说谎的人吗?” “不,这不是我们近江的习俗,只是我刚才临时想出来的道歉方式而已,以示我真挚的歉意。来吧,你用力揍我吧。” “……我知道了。” 因为紧闭着双眼的缘故,阿町并没能看到绪方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只听到绪方用严肃的语气说了声“我知道了”。 在听到绪方的这句话后,阿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那个……我虽然刚才说了‘用力揍我’,但你可别真的使尽全力揍我啊……” “还有,不要打我的脸……啊!痛!” 阿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感到自己两边的脸颊传来阵阵刺痛。 绪方抬起双手,揪住阿町两边的脸颊用不轻也不重的力道向两边扯去。 待阿町叫痛后,绪方才放开了阿町的脸颊。 “好了,我已经揍过你了。”绪方正色道,“跟我说说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吧。” “刚才那家伙一直喊你为叛忍……你该不会已经叛逃不知火里了吧?” “……”阿町一边揉着自己两边的脸颊,一边沉默着。 在沉默了好一会后,阿町才轻声道: “……其实事情也不复杂。” “离开蝶岛、和你分别后,原以为能靠着这任务免于降为垢的我兴冲冲地走在返回不知火里的路上。” “在进入近江境内、就快要回到不知火里时,我的一名熟人跑来跟我报信。” “他叫庆太郎,是我父亲的挚友,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宛如叔侄,我也一直喊他为‘庆叔’。” “庆叔找到了我,跟我说:首领他们已经密谋好,要把我降为垢了。” “多亏了庆叔,我知道了实情。” 说到这,阿町的脸上闪过了几分自嘲之色。 “原来,首领他压根就没打算再给我什么机会。” “不论我登陆蝶岛的任务完成得如何,他都会把我降为‘垢’。” “庆叔是在父亲去世后,除了我之外,不知火里唯一一个知道素樱和霞凪的存在,并且知道它们都被放置于我家中何处的人。” “庆叔不仅跑来向我告密,还将素樱和霞凪,以及它们专用的弹丸与我这些年一直都在存着的钱也都给我带了出来。让我带着这些快离开近江、叛离不知火里。” “回到不知火里后,已经被降为‘垢’的我要么被送到花屋,要么被当作奖品赠给某些有功的男忍者为妻。” “所以这个选项没有什么好选的,拿过庆叔给我带出来的素樱和霞凪,以及庆叔给我的一些盘缠后,我开始了逃亡。” “除了不知火里之外,我就没有其他的归处了,因此我只能向西漫无目的地逃。” “在逃到京都城郊外时,我从路人的口中得知京都现在正在举办祇园祭。” “参加京都的祇园祭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所以就进了京都城,买了我现在就正穿在身上的这件浴衣,开始在京都瞎逛。” “然后就碰上了你。”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阿逸你也知道了。” 静静地听完阿町的解释后,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你的那个庆叔怎么样了?有跟你一起叛逃不知火里吗?” “没有。”阿町摇了摇头,“庆叔他向我告完密后,他就自个回不知火里了。” “我也有劝他跟我一起离开不知火里……”阿町的脸上泛起苦涩,“但是我说不动他……他执意要返回不知火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向我撒谎,说你是正在京都执行什么任务呢……”绪方轻叹了口气。 “如果我告诉你实情了,你还能心平气和地跟我一起在京都到处玩吗?” “……你也真是心大啊。”绪方苦笑了下,“在正被追杀的情况下,竟然还能优哉游哉地在京都游玩。” “是啊。”阿町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从某些角度上来看,我的胆子还真的很大啊……” 在这通感慨落下后,阿町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后,阿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真是太过分了啊……” “本来不知火里的实力就已经够强了,现在竟然还和幕府联手了……” “和幕府联手什么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太耍赖了吧……” “我怎么可能……应付得了幕府啊……” “抱歉啊,阿逸,我想找个地方坐一下、休息片刻,可以吗?” “刚才又是去追那狙击稻叶的凶手,又是跟着你来这里的,我的双脚都累了呢……” 绪方低下头,瞥了一眼阿町她那正在微微发颤的双腿。 “……嗯。”绪方扬起视线,不再去看阿町的双腿,直视着阿町的双目,微微一笑,“我们一起休息一下吧。” …… …… 京都,祇园区。 “哇……” 望着周围的一切,岛田忍不住张大嘴巴,发出一声惊呼。 “牧村前辈,这里是哪里?” 牧村和岛田现在正一前一后地走在一条繁华至极的街道上。 二人脚下所踩的不再是尘土乱飞的泥地。 这一整条街都铺上了整齐的石砖,仅从“拥有石砖路”这一点来看,便足以看出此地的不凡。 盛装打扮的男女不断从岛田的身侧往来。 街道的两侧站满了表演各样才艺的街头艺人。 表演杂技的、搞动物表演的,什么都有。 街道两旁的房屋也再见不到什么平民居住的民房,而尽是一些茶屋、芝居小屋等供人娱乐的场所。 岛田的身侧就立着间芝居小屋,这栋芝居小屋的屋外插着杆大旗,旗上书写着4个大大的汉字:尾上白樱。 在这栋芝居小屋的大门外站着一名正在拉客的男子。 此人或许是因为工作经验丰富的缘故吧,一眼看出了岛田是那种第一次来、或是很少来祇园区的人。 见着岛田后,这名男子立即两眼放光,拦在了岛田的身前,并朝岛田高声道: “这位武士大人!有没有兴趣来看歌舞伎表演?” “我们这边的表演就快要开始了!今晚的剧目是《忠臣藏》哦!” “表演者是三代目尾上白樱!” 男子大手一扬,朝插在那间芝居小屋顶上的那书写着“尾上白樱”4个大汉字的旗帜一指。 “三代目尾上白樱大人是我们祇园区的至宝哦!” “您看!即使再过一会就要举办‘山鉾巡行’了,仍有不少人专程过来看我们今晚的歌舞伎表演,我向您保证——这些专程来看今夜表演的7成以上的人都是来看三代目尾上白樱大人!” 岛田循着此人手指所指的方向一看——他们的这间芝居小屋的确是有着相当多的人在里面进出,论人流量远超周围的其他芝居小屋。 但岛田现在还有“协助牧村”的重任在身,因此只能摇手表示拒绝。 待将这名前来拉客的男子打发走后,牧村回过头来,朝身后的岛田微微一笑: “欢迎来到京都最繁华的地方之一——祇园区。” “祇园区是京都最大的欢乐街,杂耍艺人、歌舞伎随处可见。” “真厉害……”岛田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这片地区的繁华程度,都快赶上江户了……” 听到岛田的这句话,牧村耸了耸肩: “岛田,我给你一个忠告:像你刚才那样的话,千万不要让京都人听到哦。京都人普遍高傲得很,自认为自己是生活在王土上的居民,若是听到你刚才的那番话,他们可是会生气的。啊,我们到了。” 牧村在一间挂有着“井口屋”牌匾的香粉店前停下脚步。 “艺妓、歌舞伎在祇园区随处可见,所以对香粉的需求量相当地大,只有开设在祇园区内的井口屋拥有数量最多、种类最全的香粉。” 牧村朝身后的岛田介绍道。 “也只有井口屋有贩卖‘若狭香’这种相当少见的香粉。” 说罢,牧村大步朝身前的井口屋走去。 牧村还没来得及将井口屋的大门拉开,井口屋的大门便自个“哗”地一声被拉开了。 原来是井口屋内的一名顾客正从店内出来。 这名顾客是个身材矮小的光头。 这个光头自店内将店门拉开后,便见到了刚好正要进入店内的牧村和岛田。 光头瞅了眼牧村和岛田后,紧了紧自己的衣襟,大步朝店外走去。 牧村也没在意这光头,瞥了这光头一眼后,便领着岛田顺着刚好被那光头拉开的店门进入到井口屋内。 第310章 追逐战(上) “欢迎光……欸?!牧村大人!” 井口屋的店主是一名年纪大概在4、50岁左右的老人家。 听到有步入屋内的脚步声后,店主立即自柜台后面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店门口。 目光刚一接触到刚刚踏过店门的牧村,店主便发出了一声惊呼。 “仁助,好久不见了。”牧村冲店主微微一笑。 被牧村唤作仁助的店主直到现在仍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牧村大人,您2年前突然从京都销声匿迹了,我还以为你是不是因为得罪了幕府的什么高官,然后被那个高官给派人暗杀了呢……” “2年前因为一些事情,我决定不再做京都的与力,改做一个浪人了。” 说罢,牧村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 “……仁助,和2年前相比,你这家店似乎装潢地更加漂亮了嘛……看样子,你这2年的生意不错啊。” 仁助嘿嘿一笑。 “在祇园这种地方开香粉店,只要你的香粉质量够好、种类够多,是不愁没人买的。” “看到你这家店的生意仍旧那么好,我就放心了。”说到这,牧村的语气渐渐严肃了起来,“仁助,我这次来找你,主要是为了来找你问件事。” “仁助,你这家店现在还有在卖‘若狭香’吗?” “当然!” 仁助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井口屋向外打出的招牌,就是‘拥有全京都数量最大、种类最多的香粉’。” “即使是像‘若狭香’这种一直都不好卖、其他店都不卖的香粉,我这边也一直都有在卖。” “那好,那么——仁助,这段日子里,有没有人来找你买过‘若狭香’?” “有啊。” 仁助随口吐出让牧村和岛田二人的脸色一阵变化的词汇。 “这段时间,一直都有一人来找我卖若狭香。” “这位客人每隔几天就来一次,因为那人买的是一年到头都卖不出去多少的若狭香,而且是只买若狭香,所以我对这位客人的印象很深刻啊。” 仁助抬手朝门外一指。 “刚才那名正好与你擦肩而过的出门的光头,就是那个最近总来买若狭香的顾客。” “他刚才刚好又来我这买若狭香……” 仁助的话还没说完,牧村便抢先一步打断道: “仁助,感谢告知!” 牧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领着身后的岛田朝井口屋外冲去。 在冲出井口屋之前,牧村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转回头来朝仁助大喊道: “仁助!现在有伙人正四处杀人!从昨夜开始已经有45人被害,你多加小心!少去人少的地方!” 在说完这句话时,牧村和岛田的身影消失在了仁助的视野范围内。 消失2年的牧村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然后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这快速的变化,让仁助的脑子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来。 直到牧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范围内后,仁助才苦笑了下,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即使阔别2年之久,牧村大人也还是老样子啊……做起事来雷厉风行的……” 这般嘟囔了一通后,仁助将视线从身前收回、重新移回到身前柜台上的账簿上,继续专心记账。 …… …… 牧村现在真不知自己是好运还是倒霉。 碰上了说不定和此次案件有很大关联的人——然而却和这人擦肩而过了。 奔出井口屋、踏上井口屋外的街道中央后,牧村没有像个没头苍蝇一般漫无目的地去追那光头。 而是先驻足,靠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寻找那光头的身影。 牧村的体型远比一般人要高大得多,所以视野范围自然而然也要比一般人要广得多。 只遥望了一圈周围,牧村便找到了那名还没有走远的光头。 那名光头应该是没有料到会有人来找他,因此以一种算得上是不紧不慢的悠闲步伐在祇园的石砖路上优哉游哉地走着。 “岛田,跟紧我!” “是!” 牧村和岛田一前一后,拨开拦在他们身前的人流,朝光头靠去。 这光头的警觉性远比其他人要强。 在牧村和岛田距离这光头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时,他便像是听到了身后的异动似的,回过头来观看自己的身后。 看到牧村这显眼至极的巨汉朝他这边冲来后,光头的脸色一变,紧了紧自己的衣襟,然后慌忙把头转回来、夺路而逃。 ——这家伙……警觉性不像是个普通人…… 做过5年的京都与力,亲手抓过不知凡几的恶徒的牧村,敏锐地判断出这名光头的警觉性远超普通人。 祇园区作为京都最大、最热闹的欢乐街,人流量自然是远超城内其他的街区。 在这种人流稠密的地区追人,其难度不是一般地大。 牧村和岛田拨开挡在他俩身前的人群的动作还算温柔,只以不会弄伤、弄倒他人的力道将拦在他们身前的众人逐一拨到两边。 然而那光头可就不会这样了。 那光头的动作用“粗鲁”这个词汇来形容都有些美化的嫌疑。 光头根本什么都不顾,只顾得上赶紧从牧村和岛田二人的眼前离开。 凡是挡在光头身前的人,不论男女老少统统都被光头用粗暴的动作推到一旁。 光头所过之处,可谓是一片鸡飞狗跳、谩骂声此起彼伏。 因为光头分开人群的动作远比牧村二人简单粗暴,所以光头逃跑的速度要比牧村二人追赶的速度要快上一丝。 觉察到再这样下去极难追上这光头后,牧村的嘴唇抿了抿,然后不带丝毫犹豫地毅然转向,朝左侧的那条小巷冲去。 “牧村前辈!您去哪?” 虽然不知牧村这突然之间是搞哪出,但岛田还是不明就里地赶忙追上。 “一直这样你追我赶的话,是很难追上他的!” 牧村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的岛田解释道。 “所以我们走捷径!” “捷径?这种地方还有捷径吗?” “当然有!你忘了吗?我可是在京都当了5年的与力啊!” “祇园区这地方人多,是最容易出各种案子的地方之一。” “论对京都的了解,尤其是这片地区的了解,没几人能胜过我!” 牧村领着岛田在四通八达的小巷中穿梭着。 没一会,岛田便瞧见他和牧村的前方的巷口是封死的、立着个比牧村还要高的土墙。 就在岛田刚想询问牧村该怎么办时,牧村朝岛田大喝道: “岛田!你跑快几步!跑到那土墙墙根底下,然后背靠土墙、面对着我、半蹲、双手手掌朝上并互相交叠、双手举到你腹部的位置!” “是!” 只听了一遍,岛田便听明白了牧村的意思、知道了牧村打算干什么。 于是岛田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超越跑在他身前的牧村,奔到了那土墙的墙根底下,然后遵照牧村刚才的吩咐:背靠土墙、面对着牧村、半蹲、双手手掌朝上并互相交叠、双手举到腹部的位置。 在岛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同时,牧村也刚好已经奔到了岛田的身前。 牧村一跃而起,右脚踩到岛田举到其腹部位置的相互交叠的双手手掌,然后以此借力,一口气跃上了土墙。 在跃上土墙的下一瞬,牧村朝墙下的岛田伸出手,将岛田拉了上来。 …… …… “呵……呵……呵……呵……” 发现自己的身后没有不断朝他逼近的脚步声后,光头终于敢回头查看自己身后的情况。 回过头去,只见那个子奇高的壮汉没有再在他的身后追赶着他。 甩开他们了吗——光头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暗自松了口气。 脚步也因松了口气的缘故慢慢放缓…… 呼——! 就在这时——光头感到一阵疾风自自己的左侧袭来。 一名壮汉自光头左手边的小巷中跃出,精准地扑中这名光头。 这名壮汉,自然正是牧村。 熟悉京都的街巷分布的牧村刚才之所以领着岛田在小巷中穿梭,便是为了走捷径,直接绕到光头的前头。 在牧村精准扑中那名光头后,速度慢牧村几步的岛田此时也从小巷中冲出。 岛田本想上前帮助牧村,但因为牧村和这光头扭打作一块的缘故,岛田即使想上前帮忙,也不知该如何插手。 ——唔……这家伙……力气真大……! 正与光头扭打着的牧村忍不住这般暗道着。 这光头的身上说不定有极多的线索、情报可挖,因此必须生擒。 也正因必须要生擒,所以牧村刚才在从小巷中跃出的话才没有把他背上的那柄大太刀拔出,而是徒手冲上去。 如果牧村想要把这光头给杀了的话,刚才在从小巷中跃出的时候,牧村就能一刀将没有防备的光头给劈成两半了——但若是把光头杀了的话,一点意义也没有。 牧村的原计划是徒手冲上去,然后将这光头给制服,接着再慢慢问光头话。 然而牧村现在才发现他的这计划完成起来并不轻松。 这光头的力气远比牧村想象中的要大,而且从他的各种动作来看,他肯定练过一些徒手格斗术,各种卸力技巧使用地相当娴熟。 虽然从整体的战局来看,牧村已成功将光头压在身下,已是牧村占据上风,但牧村在一时之间也没法很快将这光头给拿下。 牧村在伸手去扯光头的衣襟时,突然从光头的衣襟之后摸出一个有婴儿拳头般大的小布包。 将这小布包扯出后,牧村立即闻到股股熟悉的香味从这小布包中飘出、钻入他的鼻孔。 牧村立即认出这小布包中所装之物乃是那“若狭香”——想必便是这光头刚才在井口屋购买的。 扭打作一团的牧村与光头自然是吸引了相当多的路人前来围观。 不论时代怎么发展,不论是在哪个国家,路人们往往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牧村与光头的周围便围满了薄薄一层看热闹的路人。 就在这时——一直找不到机会上前插手帮忙的岛田突然注意到:有大股官差拿着各式各样的捕具分开围观人群。 哪里出现异常,刚好位于附近的官差们便会立即冲过来查看情况——这算是正常、普通至极的事情。 然而,望着这大股的官差,岛田感受到了些许异样。 原因无他:赶过来的官差数量似乎有些太多了。 这股异样感刚自岛田的脑海中浮现,异变便出现了。 因为在牧村与光头二人周围看热闹的路人还不算多,所以官差们很快便以熟练的技巧分开薄薄的人群。 冲进仍旧在继续、但已经是牧村占了绝对上风、再给牧村一点时间就能将光头制服的“战场”后,这大股的官差立即不分三七二十一地——端起各自手中的捕具朝牧村杀去。 首先杀到的,是足足7柄刺又。 手握这7柄刺又的7名官差一看便是使用刺又的老手了。 7柄刺又从不同的方向朝牧村刺去。 牧村正专注于对光头的压制上,再加上没想到这突然闯入的官差们会攻击他、以及官差们的速度又实在太快,因此完全来不及做防备。牧村被这7柄刺又结结实实地刺中。 这7柄从不同方向朝牧村刺去的刺又,1柄刺中牧村的脖颈,2柄分别刺中牧村的双腿,2柄分别刺中牧村的双臂,2柄刺中牧村的躯干。 在这7柄刺又困住了牧村的行动后,十数名官差一拥而上,直接将牧村摁倒在了地上。 即使是牧村,在这种四肢、躯干、脖颈都被刺又给困住,十数号人一拥而上压在他身上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脱身而出。 因为牧村被突然袭来的官差给压制住的缘故,那名光头得以逃脱。 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后,光头再次不顾一切地向外逃去。 而那些官差对这光头似乎并不感兴趣,任由那光头逃开。 望着已经快要逃远的光头,仅一瞬的功夫,一个念头突然在牧村的脑海中闪现而过。 这一念头刚在他的脑海中闪现,牧村便立即将他的这一念头付诸于实践——用单手将刚刚从光头身上夺过来的装满了若狭香的小布袋的布口拉开,倒了些若狭香到手掌中,然后将布袋的袋口重新封紧。 第311章 追逐战(下) “岛田!接着!” 牧村一边发出这声高喊,一边将已经重新封紧的装满了若狭香的布袋朝岛田扔去。 身上被7柄刺又刺住,同时还有十数号人压在他的身上,虽说没法从地上站起身,但是奋力扔个东西给岛田还是勉强做得到的。 岛田此时刚好将他腰间的刀拔出来一半。 在见到突然杀到的官差们不由分说地使用各式捕具、利用人数优势将牧村压在地上后,岛田先是被这快速且突然的变化给惊得愣在原地。 在短暂地发愣之后,回过神来的岛田立即沉着脸去拔腰间的刀。 然而腰间的刀还没完全拔出,牧村的这声“岛田!接着!”便传入了他的耳中。 虽不知牧村突然叫他是何意思,但岛田还是乖乖将刀又收了回去,然后抬起双手稳稳地接住牧村扔来的布袋。 “不用管我!去追那光头!”牧村朝岛田大喊道,“抓不住他的话,就把那布袋中的东西撒到那光头身上!快去!” “是、是!” 在听到牧村的这声命令后,岛田的脸上闪过几分犹豫之色 但这几分犹豫之色也只是一闪而过。 脸上的犹豫之色消失、郑重地高喝了声“是”后,岛田便攥紧了牧村刚才扔给他的布袋,循着刚才那光头逃跑的路线朝那光头追去。 …… …… 在岛田去追那光头后,牧村奋力挣扎了起来。 但牧村的这挣扎注定只是无用功。 毕竟——牧村再怎么强,也不可能在脖颈、四肢、躯干都被刺又给困住的情况下,将压在他身上的这十数名官差掀落在地,不可能有人类办得到这一点。 就在这时,牧村突然听到了一串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牧村循着声音偏转过头,朝声音的发源地望去——一名眼熟至极的中年人正骑着马朝他这边缓步走来。 望着这名坐在马背上、正面挂古怪笑意看着他的中年人,牧村的脸瞬间阴了下来,沉声说道: “阿部利里……!” “喂喂喂。”骑在马背上的中年人——也就是阿部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虽说你这家伙已经不是我们京都府的人了,但在见着我也应该恭敬地说一声‘大番头大人’吧?” “算了,不跟你多废话了。喂,把牧村弥八给我带走,关入牢中。” 在拨转马头、准备从牧村的身前离开时,阿部突然一紧马缰,驱使着胯下的马停下脚步,然后用嘲讽的口吻朝牧村说道: “牧村弥八,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你那高大的体型是那么顺眼呢。” “整个京都像你这样身材高大、伟岸的人并不多。” “所以要找你的难度并不大,稍微打听一下,马上就收到了大量关于你的位置的线索。” “多亏了你这显眼的体型,我们才能这么快找到你。” “长得高过头、太过显眼也不是什么好事呢。” 留下这番嘲讽后,面露得意之色的阿部优哉游哉地骑着马缓步离开…… 一名与力打扮的官差此时凑了过来,向阿部低声问道: “大番头大人。牧村他似乎还有一个同伴,他那个同伴刚才逃走了,需要去追吗?” “不用。”阿部摆了摆手,“我的目标只有牧村,不用管牧村的同伴,而且牧村的同伴现在肯定已经逃远了,现在去追也不可能追得上了。” …… …… 附近的街区的人流量已没有祇园区这么大,光头已没法依靠人流来拖缓牧村的速度。 在没有阻碍的平地奔跑的速度,光头明显不如岛田。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断地拉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光头被岛田追上将只是时间的问题。 此时的岛田,早已是焦急万分。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将这光头抓住,然后赶回去支援莫名其妙被官差攻击的牧村。 在追赶光头的同时,岛田将牧村刚才扔给他的那个小布袋扯开,然后朝布袋里面一瞥。 布袋里面装满了紫色的粉末,股股浓郁的香味自这布袋中飘出。 ——这是……香粉……? 岛田不知牧村为何要将这香粉交给他,并嘱咐他若抓不住光头便将这香粉洒在光头身上。 思考了一会、想不出其中的所以然之后,岛田索性不想了,将注意力收回,把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对那光头的追赶上。 岛田与光头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岛田与光头之间仅剩大概4步远的距离时——光头突然猛地回过头来。 在回过头来的同时,光头将自己右手中一直攥着的物事朝岛田的脸上砸去。 光头右手中所握的物事,乃是一把尘土。 这是光头刚刚从牧村的身下脱身而出时,顺手在地上又抓了一把尘土。 光头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等着岛田进入到尘土可以打中他的范围之内。 岛田明显缺乏应对这种阴招的经验,再加上二人之间的距离已极近,留给岛田做反应的时间太短了,直到光头撒来的这把尘土命中他的脸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双手进行防御。 些许灰尘进到双眼,令岛田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见自己成功用尘土阻碍了岛田的视线,光头的脸上浮起得意的微笑。 但光头的这抹得意笑容并没有在他的脸上挂太长的时间。 因为他瞅见岛田朝他扔来了一个小玩意。 而这小玩意,正是袋口已经被扯开的、装满了若狭香的布袋。 已经被扯开个口子的小布包精准命中光头他那铮亮的脑袋,布包内所装的香粉全数倾倒在了光头的身上。 原本身上只有汗臭味的光头瞬间变得香气四溢,香气浓郁到足以令人感到呛鼻的程度。 身上洒满了香到呛鼻的香粉,光头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惨叫。 听着光头的这声惨叫,岛田在心中喜悦地暗道着: ——扔中他了吗! 在心中这般暗道着的同时,岛田努力将眼睛睁开一丝,查看光头现在的状况。 在看到光头从头到脚都洒满了那若狭香后,岛田悬在心头的那颗大石头才终于落地。 眼睛进了尘土,现在即使是把双眼睁开一丝,都会让岛田感到一阵剧痛。 因此查看完光头现在的状况后,岛田便不得不立即将双眼重新闭上。 岛田刚才在扔出那若狭香时,其实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 因为眼睛进了灰尘、双眼暂时看不见东西了,所以岛田刚才只能凭着感觉来将这装满了若狭香的布包掷出。 所幸的是——岛田的运气不错。这装满了若狭香的布包成功砸中了光头,布包里面所装的若狭香成功洒满了光头全身。 成功将装满了若狭香的布袋扔到了光头的身上后,岛田仍旧执着地向前冲去,打算将光头抓住。 然而——因为眼睛的视线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缘故,岛田连前路都看不清。 往前冲了几步后,岛田便感到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什么人。 岛田与这名被他狠狠撞到的路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可恶……!” 低声暗骂了一声后,岛田不顾那名被他撞倒的路人的谩骂,快速解下挂在腰间的竹筒。 这竹筒是岛田随身携带的水壶。 单膝跪在地面的岛田将竹筒里面所装着的水朝自己的双眼淋去,简单地洗了下自己的双眼后,双眼终于能勉强睁开、可以视物。 双眼的视力恢复后,岛田连忙朝前、朝光头刚才逃跑的方向望去。 光头刚才逃跑的方向,已没有光头的身影。 可能已经逃远了,也可能趁着岛田的眼睛看不到时,拐进了周围的某条小巷里面。 “混账!”岛田因懊恼而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并挥拳往脚下的地面重重砸了一拳。 刚才那名被岛田撞倒的人,是名和岛田一样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青年。 被岛田重重撞倒在地后,这名青年本还想再跟岛田说些什么,但在看到岛田那因恼怒而变得相当可怕的面部表情后,不由自主地将本想吐出的斥责话语给咽回肚中,然后默默地从岛田的身边离开。 跟丢了光头,岛田只能先回到刚才和牧村分别、同时也是牧村刚才被官差们攻击的地方。 回去后,果不其然——已经看不到官差们的身影。 同时也看不到牧村的身影。 望着那还残留着缠斗痕迹、但现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地面,岛田他那自然垂下的双手紧了又放、放了又紧。 最后他咬了咬牙关,毅然决然地扭过头,朝街道的尽头奔去…… …… …… “主公,我们到了。”浅井朝身旁的琳说道,“这里应该就是牧村他拜托我们前来的地方了。” 琳和浅井现在身处于京都的一处人流稀少的地方。 放眼望去,看不到几个路人。 周围那数量并不算多的房屋中,有向外冒着烛火的更是寥寥无几。 在与牧村他们分别时,牧村向琳说出了他的一个请求:希望琳和浅井能去京都的某个地方,给他于目前京都中唯一的熟人带句话。 这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任务,所以琳十分爽快地同意了。 因为琳和浅井对京都都并不熟悉的缘故,几番问路下来,才于现在终于抵达了牧村所说的地方。 琳打量了一下身前的这座民房。 只是一间普通至极、在京都随处可见的民房,从外表上看,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打量了几遍身前的这座民房后,琳轻声道: “竟然敢居住在这种人流稀少的地方……看来弥八的这个熟人肯定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啊……” 周围几乎无路人往来,因没什么人在这里居住、往来的缘故,周围也没有挂有太多的用来照明用的灯笼,使得周遭都黑漆漆一片。 一言以蔽之——此地是最适合用来犯罪的地方。 在这种地方杀人、抢劫,都没有人能够看到。 换做是一般人,肯定是不敢居住在这种地方的。 琳走上前去,朝身前的纸拉门朗声道: “晚上好!请问有人在吗?” 琳的话音刚落,纸拉门外便响起了一道掺杂了几分沧桑之色的中年男声: “自己拉门进来吧。” 待这道男声落下后,琳与身旁的浅井双双挑了挑眉。 “……主公。”浅井压低嗓音,朝身旁的琳轻声道,“看样子,牧村的这个熟人真的是个怪人啊……” 有陌生人来访,也不走出来看看来者是何人就直接让人拉门进来——这种行径光用“怪异”这词汇来形容都有些不够格了。 琳缓缓拉开纸拉门,领着浅井缓步穿过纸拉门,踏上这栋房屋的土间、进到这栋房屋内。 纸拉门后——没有任何人来迎接他们俩。 “主公,我们要脱鞋吗?” “当然。”琳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又不是来打架的,当然要脱鞋了。” 刚才在房屋门外时,琳和浅井便听出那道掺杂了几分沧桑之色的中年男声是自房屋的二楼处响起的。 所以在土间脱完鞋后,二人便将各自腰间的打刀连刀带鞘地抽出、用右手提着,然后径直地朝位于不远处的楼梯走去。 顺着楼梯踏上这栋房屋的二楼后,琳和浅井便双双注意到这栋房屋的二楼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甜香味。 浅井微微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味道……?” “……是香薰。”琳应道,“味道可真重啊……到底点了多少香薰,香味才能浓郁到这种程度……” 就在这时,那道中年男声再次响起: “我在这里,过来吧。” 声音的发源地,是琳和浅井二人身前的这条走廊的最深处的房间。 二人缓步沿着这条走廊朝这座房间走去。 越是靠近这座房间,这香薰的味道便越是浓郁。 在站到这座房间的房门前时,这香薰的味道已经浓郁到让琳和浅井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的程度。 哗啦啦啦…… 琳缓缓拉开房间的纸拉门。 将房门拉到底后,首先映入琳和浅井二人眼帘的,是一张张浮世绘。 这座相当宽敞的房间内铺满了各种各样的浮世绘。 地上、墙壁上……到处都是浮世绘。 房间的榻榻米上溅满了各种各样的颜料,让人无法看清这榻榻米原来的颜色是什么样的。 眼尖的琳最先注意到房间内的这些浮世绘基本都是同样的题材:女人。 第312章 党派林立的京都府 各种各样的女人。 摆出各种姿势的女人。 然而不论是什么样的女人,都画得好极了。 即使是琳这种对绘画没有什么研究的人,也能一眼看出画出这些女人的画师功力极佳,仅凭简单几笔,便将女人的妩媚、肉体的丰腴感给勾勒了出来。 一名中年人此时正趴在这房间的最中央。 瘦削的身材、凌乱的头发随意披散着、乍一看似乎很不修边幅,但不论是身上的衣服还是身体都意外地相当干净——这便是这名中年人给琳的第一印象。 这名正趴在榻榻米上的中年人正在作画。 而他所画之物,乃是一名穿着浴衣的少女。 少女的形体已经勾勒好,这名中年人正在给画中的少女上色。 中年人的身旁点着足足8根香薰。 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特殊的香甜味,便是自这8根香薰中飘出。 因为房间的地上铺满了浮世绘的缘故,琳和浅井连落脚之处都极难寻得。 费了好大一番力气,二人才终于顺利来到了这名中年人的身前并跪坐而下。 待琳和浅井二人于这名中年人的身前坐下后,中年人才放下手中的画笔,看向琳和浅井。 “说吧。”中年人也不问琳和浅井二人是谁,“你们两个是来做什么的?” 琳没有急着将牧村希望让她转交给这中年人的话说出。 而是先偏转过头,用饶有兴趣的目光再次扫视了周围一圈后,朝身前的这名中年人轻声道: “真没想到我竟然能在这种地方见到大名鼎鼎的近乐啊。” “哦?”中年人扬了扬眉,“你竟然能认出我是近乐啊……你也有买过我的画吗?” 听到琳和这中年人刚才的这对话后,浅井的眉毛一挑。 浅井对浮世绘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有买过什么浮世绘。 但即使是对浮世绘没有什么兴趣与了解的浅井也听说过“近乐”的大名——一个专门画美人画的画师,其作品永远都是畅销品,其作品一直都是有价无市,极难购得。 浅井还听说近乐是一个很神秘的人,即使是那些专门负责贩卖浮世绘的商贩们也没有人见过近乐的模样,连近乐是什么年纪的人了都不知道。 “我没有买过你的画。”琳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我曾经看过你的画。你的高超画技给了我很深的印象,所以我在看到这房间内的这些画后,立即就认出你便是大名鼎鼎的画师近乐。” “谢谢夸奖。”中年人——或者说是近乐轻笑了几声,“大名鼎鼎什么的,我其实算不上。我也就只是在那些喜欢美人画的顾客中有很高的名气而已。” “你们二位是专程过来买画的吗?” “如果是专程过来买画的,那这座房间内的画你们随意拿吧。免费送给你们。” 近乐抬起手指点了点身侧的榻榻米。 “哦?”浅井此时出声道,“这座房里的画任我们随意拿?这样好吗?这些画都是你费了好大力气画出来的吧?就以你近乐的大名,将这些画拿出去卖应该也可以卖出不少钱吧?” “呵呵呵……”近乐轻笑了几声,“我画画纯粹只是出于兴趣而已。浮世绘画师只不过是我用来打发时间的副职。” “我现在也不缺钱花,所以这房间内的画你们喜欢上拿一幅就随意拿吧。” “近乐大人。”琳轻声道,“我们此次冒昧前来,只是为了替牧村弥八来带句话给您而已。” “哦?”近乐眼中的光芒微微闪烁,“牧村弥八?是以前在京都当与力的‘剑龙’牧村弥八吗?” 琳点了点头。 “他让你们带什么话过来?” “一句很简短的话——‘现在有一伙人正在京都市内到处杀人,从昨夜到现在已有45人被害,请您务必注意安全’。” “……专门委托人带话过来给我,结果带来的话就只是一句提醒我注意安全吗……呵呵呵,真有牧村他的风范啊……”近乐这般嘟囔了一番后,低声笑着。 “我们已成功将弥八的话带到,所以——就先告辞了。” “嗯?你们两个要走了吗?” “嗯。”琳轻轻地点了点头后,提起放置在右侧榻榻米上的打刀,缓缓站起身,“就如我刚才所说的——我们此次冒昧前来,只是为了帮弥八带句话给你而已。” “现在任务已经完成,我们自然也就没有再待在这的理由了。” “这样啊……那你们二人慢走,我就不送了。” 说罢,近乐重新抓起画笔,继续专心致志地作画起来。 …… …… 琳与浅井一前一后地离开近乐的府邸后,浅井回过头来打量了近乐的府邸几眼,轻声嘟囔道: “想不到牧村他竟然还认识近乐这位画师啊……而且从近乐刚才谈及牧村的语气中来看,他们两个似乎还很熟的样子。” “弥八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还在京都当过5年的与力,在京都结识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朋友,本就是正常至极的事情。”琳随口说道。 “……话说。”浅井在沉默了一会后,朝琳出声询问道,“主公,您知道牧村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放弃再做京都的与力并离开京都的吗?” “我不太清楚。”琳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对他人的过去没有什么兴趣。” “牧村他常跟我们说他当与力之前,以及当与力时的事情。”浅井道,“但对于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放弃京都与力这风光无限的职务,却一直都是讳莫如深。” “弥八他不愿主动跟我说,这就说明他的那段历史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可以主动拿来跟他人说的谈资。”琳的语气变得严肃了些,“所以我尊重弥八的选择。只要弥八不自己主动来说,我也不主动去问。” “相比起弥八的过去,我现在更关心弥八的现在与未来。” “喂!你们有见过这通缉令上的人吗?” 就在这时,一道大喝突然自琳和浅井二人的身后响起,叫住了琳和浅井二人。 琳二人循声回首望去,只见叫住他们的,是5名年纪都不算大的青年。 这5名青年的身上都没有携带官差必备的武器:十手,所以一看便知这5人不是官差。 这5名青年中的为首之人手中抓着绪方的通缉令,在叫住琳和浅井后,他便立即将他手中的通缉令递到琳和浅井二人的眼前,供二人阅览。 琳仅简单地扫了两眼通缉令,便摇了摇头,沉着嗓子说道: “没见过。” 琳为了掩人耳目,一直都是男装的打扮,讲话时也故意沉着嗓子,用一种不男不女、非常中性的嗓音跟人对话。 不仅如此,为了避免有人根据她腰间的刀认出她便是“佛敌”,琳特地用布将她的打刀“阎魔”与胁差“振鬼神”的刀柄、刀鞘裹上。 琳的话音落下后,一旁的浅井也立即摇头说道: “我也没有见过。” “这样啊……那打扰了。” 见没能从琳和浅井的身上讨到一些线索,这5名青年也没有面露任何的沮丧之色,将手中的通缉令收好,然后与琳二人擦肩而过,朝与琳二人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没几步,这5名青年又拦住了一人,询问此人有没有见过通缉令上的这张脸。 琳和浅井并没有急着继续去赶路,而是回过头去瞥了这5名青年一眼。 “……看来,‘六大剑馆的弟子们都跑出来协助官差们一起捉拿一刀斋’的这件事是真的啊。”浅井朝身旁的琳这般轻声道,“这5人应该便是六大剑馆的弟子了。” 刚才,琳和浅井便从路人们的口中听到过“六大剑馆也掺和进对绪方的捉拿”的传闻。 直到现在,亲眼见到六大剑馆的弟子拿着绪方的通缉令四处问人有没有见过通缉令上的这张脸后,琳和浅井才确信应该是确有其事了。 琳轻轻地点了点头后,道: “走吧。” …… …… 琳和浅井径直地朝他们居住的旅店走去。 琳他们与牧村、岛田二人在分开来各自行动时便约定好了——琳和浅井他们俩帮牧村带完话后,便会回到他们居住的旅店。 刚走回到旅店的门口,琳和浅井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气喘吁吁地站立在旅店门前。 是岛田。 琳和浅井都还没来得及询问岛田都发生何事了,注意到琳和浅井二人回来了的岛田便立即急匆匆朝二人冲去: “主公!浅井前辈!” “抱歉,胜六郎,让你久等了。”琳率先朝岛田道歉着,“让你久等了,你是有事情要找我们两个吗?弥八他去哪了?” 岛田摇了摇头: “不,我也只是刚刚才跑回来而已。” “主公!出、出大事了!” 注意到岛田现在很慌乱的琳,微微蹙起眉头,用平静的口吻朝岛田说道:“别慌。” 琳将挂在他腰间的竹筒解下,然后朝身前的岛田抛去。 “你一路跑过来,嗓子都干了吧?我听你的声音都哑了。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是、是!” 岛田三下五除二地拧开筒口,将竹筒内的水咕咚咕咚地往自己的嘴中灌去。 “不要急。”琳仍旧用着平静的口吻朝岛田说道,“慢慢喝。” 将竹筒内所装着的水近乎喝尽后,岛田才将手中的竹筒放下。 听着琳她那平静的语气,岛田也不由自主地受其影响,原本慌乱的心渐渐平定了下来。 待慌乱的心重返平静后,岛田一五一十地将他和牧村刚才所遭遇的事,言简意赅地向琳道出。 …… …… “抱歉……主公……” 向琳与浅井二人阐明都发生何事后,岛田把脑袋垂得低低的,不敢再去看二人的脸。 其脸上其实已满是懊恼、悔恨之色。 “我真的是……太差劲了……不仅没能把牧村前辈从那帮官差的手中抢回来,也没能抓住那光头……” 说罢,岛田把他的双眼闭紧,做好了被琳与浅井痛骂一顿的准备。 然而——想象中的斥责却并没有到来。 岛田只感到一只温热的小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岛田缓缓睁开眼睛并抬起头——是琳的手。 “京都的官差袭击了你和牧村,你没有受伤吧?”琳问道。 “没有……”岛田摇了摇头,“官差们的目标似乎只有牧村一人。” “你没受伤就好。辛苦你前来报信了。” 说罢,琳放下了搭在岛田肩头上的手,侧过身,看了身旁的浅井一眼。 “七卫门,胜六郎,我们走。” 琳提了提腰间的阎魔与振鬼神,双眼寒光迸现。 “我们……去把弥八抢回来!” …… …… 京都,神山与长谷川所待的茶屋中—— 此时此刻,茶屋中除了神山与长谷川之外多出了一人。 此人乃特地跑过来向神山报信的神山的助手。 神山的助手跑来向神山通报的消息十分简短——牧村弥八被阿部利里派人抓起来了,目前牧村弥八被关押在牢狱之中。 “……我知道了。”神山摆了摆手,示意助手先退下。 待助手退下后,坐在神山对面的长谷川沉声道: “……那个阿部利里是曾和你或者牧村弥八是有什么过节吗?” 长谷川对于京都府的党派斗争并不了解,但依据着在江户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长谷川隐约猜得到那个阿部利里为何无端端要去抓牧村。 “算是吧……”神山长叹了口气,“阿部利里那个混账……” 就在这时,茶屋外响起喧闹的声响。 哗! 茶屋的大门被一口气拉到底。 一名长相俊美至极的青年,领着一名身上带着些许贵气、气质极佳的青年大步踏入了茶屋内。 对于这两名青年,神山和长谷川都很眼熟。 刚才牧村就是领着这2名青年来到这茶屋内,与神山达成合作。 望着这2名大步朝他们这边走来的青年,神山没有展现任何的惊慌之色。 因为他早就料到了在牧村被官差们捕了的情况下,他的同伴们不可能什么动作都没有。 为首的那名俊美青年在大步走到神山和长谷川的跟前后,便毫不客气地质问神山: “神山大人,可否跟我们解释一下——牧村他为何会被官差们抓走呢?” 第313章 平民与秽多 “……京都府大体分成2派势力。” 神山轻声朝浅井、岛田,以及对京都府的党派斗争不太了解的长谷川介绍着。 “一派势力以京都所司代户田忠宽大人为主导,我姑且称其为‘户田派’。” “另一派势力则以我为主导,我暂称其为‘神山派’。” “户田宗宽大人是京都所司代,不论是职位高低,还是手中所握权力的大小,都远远高过只是小小一介京都町奉行的我,所以‘户田派’的势力远远凌驾在我的‘神山派’之上。” “我与户田大人并不合。” “因为我与户田大人不合,户田主导‘户田派’一直都在打压我的‘神山派’。” “但好在江户的老中松平定信大人十分喜欢我,一直给我撑腰。” “多亏了老中大人的撑腰,我的‘神山派’才能一直撑到现在、我才能在京都町奉行的位置上一直坐到现在。” 从神山的口中听到“老中”和“松平定信”这2个人名后,长谷川的瞳孔微微一缩,眼中的光芒微微闪烁。 “阿部利里身为大番头,职位在我之下,也应受身为京都町奉行的我的管辖。” “但是……他是‘户田派’的人……” “因为他背靠户田大人的缘故,阿部一直都不听我的号令,视我的命令与指挥如无物。” “而我也拿有户田大人做靠山的阿部没有任何办法。” “阿部是‘户田派’的人,所以他也是瞅准一切机会来找我的麻烦。” “他之所以会派人去捉拿牧村,想必便是为了来恶心我吧。” 说到这,神山的脸上泛起几分苦涩,苦笑着。 “我都猜得到阿部之后打算做什么了……” “他日后肯定会以‘神山越之助任用连官差都不是的人去查案,有违律法’为由,对我进行弹劾。然后向江户上交牧村这个人证……” “在恶心我的同时,也顺便恶心一下牧村……” “在牧村还于京都做着与力时,牧村便与阿部的关系相当差。” “阿部之所以派人将牧村押入狱中,另一方面原因,肯定也是为了恶心牧村……” “混账……” 神山的双拳缓缓攥紧,然后朝身前的矮桌重重擂了一拳。 “‘户田派’这帮人……在治国安邦上毫无建树,只在拖其他同僚的后腿上计谋百出……”。 “……牧村被抓的具体缘由我们已经清楚了。”一直都在静静地听着神山的解释的浅井出声道,“那么——下一个问题:告诉我们牧村被关进哪座狱中了。” 听到浅井的这个问题,神山的瞳孔猛地一缩,扬起视线、将错愕的目光扫向浅井。 “你们……打算干什么……?” “这还用问吗?”浅井朝神山甩去一个白眼,“我们可不会对身陷囹圄的同伴坐视不管。” “……你们冷静一些。”神山沉声道,“仅凭你们二人之力,不可能将牧村从狱中救出来的。” “关于这个,神山大人你就不用担心了。” 浅井抬起左手,搭在了左腰间的打刀刀柄上。 “我们……可是很强的。” “快告诉我们牧村到底被关在哪里。” 浅井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脸上满是不耐之色。 “……”神山沉默着、沉思着…… 就在这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出声的长谷川突然出声道: “……我有一个计划。” 突然出声的长谷川立即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引了过来。 “如果我的这个计划成功了的话,说不定将能兵不血刃地将牧村从牢中救出……” …… …… 京都,某片烧毁区内。 “……阿逸,我们走吧。” “你休息够了吗?” 与阿町并肩坐着、跟着阿町一起休息的绪方看了一眼身旁阿町的双腿。 阿町的双腿没有再发颤。 “嗯。”阿町朝绪方展露出一抹笑容,“我已经休息够了。” 说罢,阿町缓缓站起身来。 “阿逸,我们接下来要怎么行动?” “先设法去一趟那三王子街吧。”绪方跟着阿町一起站起身,“刚才那独眼龙说了,他们那名为‘龙之介’的老大,在三王子街设有一处不知作何用途的据点。” 刚才在询问那独眼龙时,绪方和阿町从独眼龙那问出了3条颇有价值的信息: 一:他们的老大名为“龙之介”。 二:龙之介有跟一个神秘势力合作,这伙神秘势力的领头人名为‘鹤弦’,负责为龙之介提供武器。 三:龙之介在三王子街设置有着一个据点,只不知这据点是何用途。 “那么——问题来了。”阿町苦笑了起来,“我们该怎么去那三王子街呢?” 在阿町的这句话的话音落下后,绪方跟着阿町一起苦笑了起来。 刚才在跟着阿町一起坐着休息时,绪方就有掏出蝶音赠送给他的那张京都地图查找三王子街的位置。 然而——二人将地图翻来覆去看了数十遍,也没有在地图上找到“三王子街”的字样…… “总之……”绪方道,“先离开这片地区吧。去有人的地方,找人问问路。” “嗯。”阿町点了点头,“走吧。” 在出发之前,绪方拉出了他的个人系统界面,检查了一下他目前的各个经验条。 【目前个人等级:Lv25(1410/34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0段(455/5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8段(2630/65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2段(165/500)】 刚才在将稻叶的妻女救出时,让绪方的各个经验条再次获得些许增长。 ——距离升级最快的是“不知火流忍术”和“个人等级”吗…… 在心中这般暗道了一声后,绪方默默地将他的个人系统界面关闭。 …… …… 绪方与阿町并肩穿梭在到处都是废墟的烧毁区内。 二人其实都并不太清楚该往哪里走可以离开这烧毁区,所以二人只瞅准了“东”这个方向,抱着“碰运气”的想法一个劲地往东走。 就在这时——一道奇怪的声响陡然自二人的身侧传来、传入二人的二中。 “嗯?”绪方微微眯起双眼,“什么声音?” 绪方和阿町双双驻足,侧耳认真聆听了起来。 认真聆听过后,绪方和阿町才听出这是人类的争吵声。 “虽然不知道是在吵什么,但总算是碰见活人了。”阿町道,“阿逸,走吧。我们去找他们问问路。” “嗯。” 绪方和阿町循着这争吵声快步奔去。 在绕开一座被大火烧塌的民房时,绪方二人总算看清了这争吵声的发源地——一片小小的空地。 刚凑近这片小小的空地,一股难闻的酸臭味便一个劲地往绪方和阿町二人的鼻孔里钻,让绪方二人的眉头都不由自主地皱紧了起来。 不少人此时正聚在这片空地上,占据了这片空地近一半的空间。 4名青年和1名少年正站在这空地的最中央,在那争吵着什么。 绪方和阿町二人刚才听到的争吵声便出自这5人之口。 从他们的那副模样不难看出——这4名青年和那名少年分属2个不同的阵营。 那4名青年为一个阵营,那名少年为另一个阵营。 这名少年就这么和那4名青年对骂着。 不论是正对骂着的这5人,还是坐在周围围观着这5人的骂战的其他人,统统都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弥漫在周围空气中的那股酸臭味便是自这些人的身上散发而出。 从这些人的这副模样,不难看出——这些人应该都是烧毁区的居民。 绪方二人并没有急着立即赶过去,而是先躲在一边,姑且先听听他们在吵些什么。 “你这该死的秽多!”这4名青年中的其中一人朝少年咆哮着,“你的脏脚刚才碰到我的脚踝了!我的整只脚都被你污染了!” 这些青年在说话时,一直抬手掩住口鼻,似乎是在屏着呼吸,避免自己吸入太多此地的空气。 “既然你的脚被我给污染了的话,那你就去随便找潭池子洗洗手不就行了吗!”少年不甘示弱地回嘴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另一名青年吼道,“你这臭小鬼!你的长辈难道没有教育过你:你们这些肮脏的秽多是没有资格触碰平民的吗?快跪下来向我朋友道歉!” “刚才是那家伙自个不小心踢到我的脚的!”即使是一场“1对4”的战斗,那名少年也没有丝毫要让步的意思,“又不是我主动碰到你们,我为什么要向你朋友道歉!” “还有——”少年接着喊道,“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我们秽多的居住地吗?是你们自个无端端跑到我们秽多的居住地的。不小心碰到我的身体,这是你们的责任!关我什么事!” “你以为我们乐意跑你们秽多这肮脏的地盘来吗?!”这4名青年中的又一名青年喝道,“我们几个的家今天早上被大风吹倒了!若不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安身之所,我们才不会来你们这种鬼地方!” “你们这些家伙,从刚才开始就什么态度啊!”就在这时,一道充满稚气的娇喝突然自一旁的围观人群中炸响。 不论是绪方二人,还是这片空地上的众人,此时纷纷循着这道娇喝望去。 这道娇喝的主人,是一名从身高、外貌上看,大概只有10岁左右的小女孩。 虽然这小女孩的脸也是脏兮兮的,但绪方隐约辨出这小女孩的五官和那名正跟那4名青年争吵的少年的五官有些神似。 这小女孩和那少年应该是对兄妹。 在刚才,绪方就发现这名小女孩的存在了。 因为这名小女孩实在是太显眼了。 在一旁围观的人中,基本都是一脸麻木、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在那旁观着少年和那4名青年的争吵。 唯有这小女孩满脸愤怒,数次打算起身,但都被旁边的人给死死摁在地上,并捂住这小女孩的嘴。 直到刚才——位于这小女孩旁边的那几人一时疏忽,让小女孩发出了这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注意力的娇喝。 发出这声娇喝后,小女孩挣脱开周围人的束缚,快步朝那名少年的身侧跑去。 “阿出!回来!” 几名刚才就坐在小女孩旁边的中年人朝小女孩这般喊道。 但这小女孩像是没有听到那几名中年人的这道喊声一般,快步跑到那名少年的身旁后,用中气十足的嗓音朝身前的4名青年喝道: “你们4个从刚才开始就嚣张些什么啊!” “你们一直口口声声说着‘平民’、‘秽多’什么的!” “那我问你们:身为平民的你们4人,现在和我们这些秽多有什么区别吗?” “还不是一样家被大火烧毁,至今没能得以重建,只能在这片到处都是废墟的地方苟活!” 小女孩的这番话并不算长,但却成功让这4名青年统统涨红了脸、怒发冲冠。 “区区秽多,竟然敢出言侮辱我们!” “哼!所以我最讨厌秽多中的小孩子了!不懂规矩!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这4名青年纷纷发出愤怒的大喝后,快步朝一旁冲去。 他们4人不是逃跑。 而是跑到一边去拿一旁的废墟中的棍子。 此地到处都是废墟,最不缺的就是木制的棍棒。 这4名青年个抽出一根碗口粗的大棒后,气势汹汹地朝那名少年和那小女孩杀去。 望着提着大棒杀过来的这4名青年,不论是那名少年还是那名小女孩此时都脸色煞白。 虽说脸色煞白,但二人的脸上都没有流露出太浓郁的恐惧之色。 少年将身子一转,把小女孩护在身后,直面着这4名气势汹汹的青年,攥紧了他的那双小拳头。 直到那4名青年都已经杀到这少年和这小女孩的跟前了,在一旁围观的那些人仍旧是一脸麻木,没有一人有任何冲上去帮这少年和小女孩的动作…… 就在冲在最前头的那名青年已将他手中的大棒高高扬起,准备对准身前的少年挥下去时—— “嗯?”这名青年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低呼。 将木棒高举过头、正打算将木棒挥下时,青年感到自己手中的木棒像是被个铁钳给钳住了一般,怎么也没法再挥动。 ——有人在身后抓住了我的木棒! 这个念头刚在青年的心头间浮出、青年还没来得及回首去看是谁抓住了他的木棒,青年便感到自己的双腿像是被条粗长的鞭子给甩到了一般,双腿站不稳、重心被破坏,整个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 …… 绪方将刚刚从这青年手中夺过来的木棒扔到了一旁后,朝另外3名青年扑去。 几名衣不蔽体、脚步虚浮的青年,自然没可能是绪方的对手。 绪方使用不知火流柔术,轻轻松松地将这4名青年统统撂倒在地。 个人等级和不知火流忍术获得经验值的系统音在绪方的脑海中连响4次。 第314章 “幕府实在是太过分了!” 直到统统被绪方撂倒在地,这4名青年才总算看清“袭击”他们的人是谁。 在看到绪方……准确来说,应该是看到绪方腰间的武士刀后,这4名青年的脸色立即苍白了下来。 脸色苍白下来的人,还有在一旁围观的人,以及刚才那名刚才被绪方所救的少年和那名小女孩。 绪方刚想出声说些什么,那4名青年便立即连滚带爬地从绪方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至于周围那些围观的人,以及那名少年和小女孩,不论是正躺着的还是正坐着的,此时统统以恭敬至极、标准至极的土下座姿势跪倒在地,向绪方恭敬地行着礼。 “……阿逸,果然好奇怪啊……”站在绪方身旁的阿町此时将嘴唇贴到绪方的耳畔中轻声说道,“这里的人……似乎都很害怕武士啊……”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像阿町那样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清的音量轻声应道,“看样子的确是这样啊……这里的人在看到我腰间的刀后,都像是看到恶鬼了一样……” 绪方清了清嗓子。 随后朝在场众人朗声道: “诸位,不用感到害怕。” “我只是一名路过的武士。对你们没有任何的恶意。”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并且看到绪方也的确没有做什么不怀好意的行径后,在场众人脸上的恐慌之色渐消、恢复了镇定。 “……武士大人,谢谢您。”脸上仍旧残留着些许恐慌之色的那名少年朝绪方恭声道,“谢谢您刚才的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而已。”绪方随口说道,“你和你妹妹的名字是?” “小人名叫‘豆助’,妹妹名叫‘阿出’。” “豆助和阿出吗……非常好听又好记的名字啊。”绪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他的那份京都地图,“豆助,阿出。问你们两个一个问题:你们知道京都的三王子街在哪里吗?” 说罢,绪方将地图朝身前的豆助和阿出递去。 然而——面对绪方递来的这份地图,豆助和阿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伸手来接。 “怎么了吗?”绪方问道。 “……武士大人。”豆助咬了咬牙,“我们……可是秽多啊……您不介意我们的手将您的地图给弄脏了吗?” “不介意。”绪方不假思索地说道,“在我眼中,武士也好、秽多也罢,没有任何区别。都只是在俗世中奋力挣扎、努力活着的普通人而已。” “我如果会因你们秽多的身份而轻视你们的话,在刚才的时候,我就不会对你们出手相助了。” 听到绪方刚才的那番话,豆助和阿出的眼瞳中纷纷闪过难以言说的奇特光芒。 “……武士大人,您真奇怪啊。”豆助发出了几声蕴藏着复杂感情的笑声,“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不会歧视我们秽多的武士……” “我不知道三王子街在哪,但弥志大人说不定会知道。” 说罢,豆助扭过头,朝身后的围观人群喊道: “弥志大人!您知道三王子街在哪吗?” 豆助的话音刚落,一名须发皆白、年纪约在60岁上下的老人家扶着一根残破的拐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身来。 弥志没有理会豆助刚才的这个问题,而是用严厉的口吻朝豆助和阿出喝道: “豆助!阿出!你们两个刚才在搞什么!” “我说过多少次了!要认清我们的身份啊!” “我们可是秽多!” “秽多怎能顶撞平民呢!” “你们刚才竟然敢这样顶撞平民,被平民们当场打死都不会觉得你们枉死!” 弥志的这通斥责,让豆助和阿出两兄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我们又没做错什么!”阿出率先喊道,“是刚才那4人不小心踢到正躺在路边睡觉的哥哥的!” “明明是他们自个犯的错,还要让哥哥向他们下跪道歉!怪哥哥污染了他们的脚!” “就算我们没有犯错,我们这些秽多也不能顶撞平民!”弥志气急败坏地喊着,“就算错不在我们,我们也不能对平民、对武士有一丝一毫的忤逆!” “秽多就必须要有秽多的样子!” “还有!你们刚才是怎么和那4名平民与这位武士大人讲话的?” “你忘记我平常是怎么教育你们的吗?” “在和平民和武士们讲话时,要记得将手挡在自己的嘴巴前,避免你自己口中吐出的‘秽气’喷到别人身上!” “前几日就有个和你们两个一样年轻不懂事的傻瓜,在和平民说话时没有把自己的口鼻挡住,被那平民给活活打死了!” “平民有平民的活法,我们秽多有秽多的活法!” “我们秽多若想过上好日子,就必须要乖乖遵循自古以来代代相传的这活法。” 用严厉的语调狠狠地训斥了豆助和阿出一通、训得二人哑口无言后,弥志才挂上熟练至极的讨好笑容、将右手手掌挡在自己的嘴巴前,用恭敬至极的语调朝绪方说道: “抱歉,武士大人,我也不太清楚三王子街在京都何处?” “那你们这儿的其他人有谁知道三王子街在何处吗?” 弥志替绪方转回头去,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其身后的其他人。 没有一人应声。 “抱歉啊,武士大人。”弥志将脑袋转回来,继续朝绪方露出讨好的笑,“我们都是秽多,平日里都只能待在我们的那一亩三分地内,不能随意外出,虽然我们也都是在京都从小生活到大,但我们对京都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熟悉……” 绪方看着仍旧挂着讨好的笑的弥志。 弥志的双眼黯淡无光,几乎没有一丝神采。 脸虽然在笑,但眼睛根本没有在笑。 刚才在训斥豆助和阿出时,弥志的眼睛也是这般没有半点光芒。 绪方抬起头,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人。 在场的其他人都像弥志那样,双眼黯淡无光,面上除了“麻木”之外,没有其他的神采。 唯有那些年纪还小些的人的双眼还不是“死”的,还会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绪方。 望着身前的这帮人,绪方一时之间竟感觉百感交集…… 绪方将地图收起来后,绪方朝身前的众人轻鞠一躬: “抱歉,打扰你们了。告辞了。” 向豆助等人进行了简短的道别后,绪方领着阿町朝远离豆助等人的方向走去。 还没有走远,绪方和阿町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循声转回过头去,发现豆助正牵着他妹妹阿出的手快步朝绪方二人奔来。 “武士大人,你们是打算去三王子街吗?”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虽然不知道三王子街在哪里,但我可以给你们带路,带你们离开这片烧毁区。”豆助道,“我对这片地区很熟悉,我知道一条可以快速离开这里的捷径!” “这样啊……”绪方轻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豆助和阿出走在前头,给绪方和阿町带着路。 跟在豆助的后头,朝这片烧毁区外走去时,绪方又看到了不少正以各种姿势躺在路边或废墟底下的烧毁区内的居民们。 这些居民无一例外,在瞧见绪方腰间的刀后,统统面露恐惧之色。 “……豆助。” “我在。”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武士大人请说。” “豆助,为什么这里的人在看到我腰间的武士刀后,脸色都那么奇怪?” 在踏入烧毁区、碰见居住在烧毁区内的居民们后,绪方和阿町就发现居住在烧毁区内的居民们似乎都很害怕身为武士的绪方,在看到绪方腰间的武士刀后,无一不是脸色煞白。 虽说在这个时代,武士们是这个国家的统治阶级,但绪方目前也算是走过日本的不少地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害怕武士的民众。 “……武士大人,你不知道吗?” “你听我口音应该也能听出来吧?我是外乡人,对京都的方方面面都并不了解。” “……为了迎接今年又来京都观看祇园祭的尾张藩大名德川宗睦,京都所司代……也就是那个户田忠宽那个混账下了一道很可恶的命令。” 豆助轻声说着。 “为了不让德川宗睦发现还有这么多人仍在烧毁区内过着居无定所、风餐露宿的生活,户田忠宽指挥着武士们将那些离二条御所最近的那几块烧毁区内的居住民们统统赶走。” “武士们驱赶那几片烧毁区住民的手段相当粗暴,谁不肯乖乖离开,就对谁拳打脚踢……” “武士们这种粗暴的做法引起了大家的不满。” “虽然也有些忍无可忍的人也做出了抗争,拿起了木棒、石砖去反抗武士们。” “但这些人并不多,只有一些平民而已……” “手持木棒、砖头的平民怎么可能是拥有刀剑的武士们的对手……” “这些人的反抗很快便被镇压了下来。” “大家之所以在看到你腰间的刀这么害怕,只是因为大家以为武士们又来了、又来赶他们走了……” 说到这,豆助偏转过头,朝位于自己身侧远处的某物望去。 绪方循着豆助的视线一起望去。 豆助所望之物,是一座巍峨、宏伟的城池。 望着这座巍峨、宏伟的城池,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轻声嘟囔道: “二条城……” 二条城,又名二条御所,乃江户幕府的幕府将军于京都的行辕。 乃江户幕府权力之象征。 即使隔着老远,也仍能看到这巍峨、宏伟的城池。 即使隔着老远,也仍能看到此时的二条城内,烛光交相辉映。 绪方有从牧村等人他们那听说过——就在今夜,尾张藩大名德川宗睦将于二条城内举办盛大的宴会,届时京都及京都周边的所有达官贵人都将参加这宴会。 而负责今夜的二条城防御的,便是目前已于幕府展开合作的不知火里的28名忍者…… 此时此刻,二条城内的侍者们应该就在为马上就要开始的宴会做着准备吧。 “幕府……实在是太过分了……” 豆助的声音中出现了浓郁的哭腔。 站在豆助身旁的阿出此时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阿出伸出自己的两只小手,包裹住豆助他那自然垂下的小小的拳头。 “明明大家都是人,却硬是要搞出武士、平民、秽多的等级出来!” “为了遮丑,不由分说地把大家赶走!” “如果不想让那德川宗睦看到还有这么人居无定所的话,就想办法帮我们重建家园啊!只是把我们从眼皮底子下赶走,算什么啊!!” 豆助对准二条城发出着咆哮。 然而豆助的这通咆哮注定是传不到二条城、传不进二条城内的那些人的耳中的…… …… …… 京都共有2座监牢。 这2座监牢分别设于城北和城南,由奉行所负责管辖。 此时此刻,城南的监牢迎来了一伙不速之客。 一名身上穿着特殊黑色制服的中年人,领着2名青年大步地朝城南的监牢走去。 紧跟在这名中年人身后的这2名青年一人长相俊美,一人身缠贵气、有着极好的气质。 因为这2名青年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所以这一伙人在朝城南监牢进发时,吸引了不少人——尤其是女性的目光。 当然——也有些懂行的、认得走在前头的那名中年人身上的黑色制服的人,用好奇、疑惑的目光打量着这名中年人。 “快看……那是火付盗贼改的制服……” “火盗改不是主要在江户那片地区活动吗?为何会有火盗改的官员在我们京都这?” “虽说火付盗贼改主要在江户那一片活动,但他们偶尔也会为了抓拿一些重要的要犯而前往日本各地……” “难道有什么凶恶的纵火犯或盗窃犯逃到京都附近了吗……” …… 对于周遭人的这些议论,这名中年人和跟在这中年人身后的2名青年充耳不闻。 这3人大步走到了城南监牢的大门跟前后,守门的两位守卫面带警惕地将各自手中的长木棒一斜。 两名守卫这倾斜的木棒抵在一起,刚好组成了一个“X”字,将这名中年人与那2名青年拦在了门前。 两名守卫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来者是谁,那名中年人便朗声道: “在下乃火付盗贼改的长官——长谷川平藏。” “让你们的石出带刀——尾上广之进过来见我,我有急事与其商谈。” 第315章 武士们的潜规则(上) 火付盗贼改以及长谷川平藏的大名,这2名守卫自然是知晓的。 在得知来者竟然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后,这2名守卫的脸上立即浮现出慌乱之色,在进行了一番简单的商讨过后,这2名守卫中的其中一人留在原地继续看守大门,另外一人则快步闪身进门内。 没过多久,那名刚才闪身进监牢内的守卫便回来了。 这名重新回到长谷川等人视野范围内的守卫并不是孤身一人回来的。 他还带了一名身材有些瘦削、年纪约在30岁上下的官员回来。 这名官员到了门口,朝身前的长谷川平藏一个打量,随后连忙鞠躬行礼: “长谷川大人,好久不见了。” 在这名官员的问话声刚刚落下后,长谷川便微微一笑,朝尾上说道: “的确是有阵子没见了。尾上君,最近过得还好吗?” 见长谷川竟然还记得自己,尾上立即有了种飘飘然的感觉。 这并不是尾上第一次见到长谷川。 为了追击要犯,长谷川曾数次来到京都。 而身为城南监牢的石出带刀的尾上,为了配合长谷川的工作,曾与长谷川有过数面之缘。 他只是京都一座监牢内的小小石出带刀,除了在城南监牢内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外,在其余地方连个屁都不是。 论等级,与身为堂堂火付盗贼改的长官的长谷川相比,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高高在上的长谷川不仅记得他的名字,还亲切地与他打着招呼——这让尾上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飘起来了。 长谷川与尾上简单地寒暄了一阵后,长谷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尾上君,我此次前来贵地,是为了来查案。” 长谷川将来京都调查2个月前于洛外发生的诡异火灾——尾上在前阵子就收到类似的风声了。 所以尾上立即就反应过来长谷川所提的这案件,应该便是这“洛外火灾案”。 郑重地点了点头后,尾上侧过身子,朝身后的大门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长谷川大人,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进去再谈后。嗯……长谷川大人,不知这二位是?” 尾上所提的“这二位”,指的正是跟在长谷川身后的浅井、岛田二人。 “这2位是我的部下。”长谷川道,“只是因为我待会有些特殊的任务要交给他们两个,所以没让他们两个穿我们火付盗贼改的制服而已。” “原来是这样。”尾上点了点头后,走在前头,领着长谷川一行人踏过大门、穿过长长的走廊,进入了一座待客用的房间。 尾上刚把门关好,长谷川便直截了当地朝尾上说道: “我怀疑目前收押于你狱中的某位犯人与我现在正在查的案件有关,所以我要把这犯人暂时提出来审问一番,审问过后再还给你。” 听到长谷川的这句话,尾上郑重地点了下头: “长谷川大人,不知您要提谁呢?” 火付盗贼改是特殊的武装治安组织。 火盗改的官员们在查案时,各地的大名、官员需全力配合他们。 像来监狱提人审问这种事情,也算是火盗改的官员们最常干的事情之一了。 长谷川前几次来京都查案时,也数次到京都的两大监狱中提人。 刚才在看到长谷川来拜访他们这时,尾上就隐约猜到了长谷川应该又是要来向他们监狱要人了。 长谷川没有直接说出他要提的犯人的名字。 而是将一张纸片递给尾上。 尾上将这张纸片展开,看到纸片上所写的人名后,尾上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牧村弥八?这……” “怎么?”长谷川用平静的口吻反问道,“你可别跟我说牧村弥八并没有被关在你这里。” “我可是有提前查过的,牧村弥八现在就被关在你这儿。” “这……牧村弥八他现在的确是正收押于我狱中……但是……大番头大人他有告诫过我:不论谁来,都不能将牧村弥八放出……” 听到尾上的这句话,长谷川的眉头缓缓皱起,心中暗道: ——果然啊…… 长谷川早就猜到试图恶心牧村本人,以及利用牧村来恶心神山的阿部利里肯定会提前跟监狱的人打好招呼、让监狱的人好生看管牧村。 因为早就猜到了阿部的这步动作的缘故,所以长谷川在听到尾上刚才的那句话后不慌也不乱。 “我管他是谁。”长谷川的音调一下子严厉了起来,“快给我把牧村弥八带过来!” 长谷川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火付盗贼改的根据地在江户,是幕府直辖的特殊治安组织。 所以长谷川根本不需要给身为京都府大番头的阿部利里任何面子。 论官职等级,长谷川远在阿部利里之上。 两人也是分属不同的官僚体系,即使是得罪了阿部利里,也不会对长谷川带来任何损失、造成任何的负面影响。 但尾上可就不同了。 尾上是京都的城南监狱的石出带刀。 长谷川敢不给阿部利里任何的面子,尾上可不行。 不论是长谷川还是阿部,对尾上来说都是得罪不起的存在。 一时之间,尾上汗如雨下、心中压力巨大,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尾上脸色苍白、嘴唇疯狂翕动但却迟迟吐不出半个字词,长谷川脸上的表情缓缓地变柔和了些。 “……这样吧,尾上。” 长谷川缓缓凑近尾上,然后伸出自己的手臂勾住尾上的肩膀。 “你应该也知道——我们火付盗贼改有着我们自己专用的监狱。” “知道。”虽然不知长谷川突然提这个是干什么,但尾上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其实啊,我们火付盗贼改各方面的人手都有些不够。” “在幕府拨了新的资金给我们后,我们现在正如火如荼地招兵买马。” “我们火盗改的监狱刚好缺一个有监狱管理经验的人才。” “你有意向加入我们火付盗贼改吗?” 长谷川的这番话说得非常隐晦。 但尾上好歹也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了,他立即就明白了长谷川刚才那番话的意思是什么。 尾上抬起头,朝长谷川投去激动、兴奋、疑惑的目光。 在京都这边看监狱,以及到火付盗贼改那边看监狱——这两者看上去似乎是一样,但其实是完全不同的。 到火付盗贼改那边看监狱,绝对远比待在京都这边看监狱要有前途得多。 尾上早就对自己有很清楚的认知了——若是留在京都的话,可能直到他退休为止,都可能不会有什么新的发展。 毕竟京都就这么大。 但若是去了火付盗贼改那边就不一样了。 火付盗贼改的根据地在江户。 论体量之大、论繁华之盛、论机会之多,江户都远在京都之上。 在火付盗贼改那边做事,上升空间远比窝在京都这一亩三分地要高。 尾上在短暂地激动过后,眼中的兴奋、激动之色渐渐消褪,慢慢恢复了冷静。 “……长谷川大人,牧村弥八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了将牧村弥八提出来,竟然还不惜给我开出这样的好处……” 为了提牧村弥八出来,不惜开给尾上这样的好处——不论怎么想,长谷川要提牧村弥八出来,都不是为了要查洛外的那场诡异火灾这么简单。 “首先——我火盗改现在本就在招兵买马,也的的确确缺少在监狱管理上有经验的人才。然后,关于我为何要费这么大力气提牧村弥八出狱——关于这个问题你就别多问了。”长谷川面无表情地说道,“说吧。愿不愿意到我们火付盗贼改这边来发展?” “……长谷川大人,如果我帮了你,你日后食言了、不把我带去火盗改怎么办?” “我的‘今大冈’的名号,应该值得让你信任我吧?” “……”尾上沉默着。 …… …… 为了方便对牧村进行管理,阿部特地要求把牧村送进“单人牢房”中。 牧村双手抱胸,倚靠在监牢的一角。 本只想闭目养神的他,在不知不觉中竟睡着了。 牧村做了个梦。 他在梦中看到了过去的往事。 各种画面在牧村的眼前浮现,然后再缓缓消失。 最后,只有一格画面定格在了牧村的眼前,并渐渐凝聚出具体且明显的轮廓。 只一眼,牧村就认出了眼前的画面:这是他和他那亲如兄弟、一起在京都的三王子街挣扎着生存的国枝顺六接受了神山的招安,成为京都府与力的第一天。 他与顺六一起挤在奉行所内一面齐人高的镜子前,透过镜面打量着穿上了崭新衣服、腰间佩挂有2柄佩刀的自己。 在神山的帮助下,他与顺六的户籍被改为了“武士”。 既然已是武士,那自然而然得有武士的象征:佩刀。 他与顺六腰间的佩刀都是神山赠予他们的,神山美其名曰:“上任礼物”。 不论是他本人,还是顺六,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都是满面的兴奋。 他们两个多年来的心愿——成为武士,总算是达成了。 “阿八。”顺六突然朝身旁的牧村说道,“我们现在总算是成为响当当的武士了,多年的心愿已了,你接下来有什么目标或是想干的事情吗?” 牧村沉吟了片刻—— “我现在已经不再是雅库扎,而是一名武士、京都的与力、是一个官了。” “我接下来的目标……应该是当一个不负‘武士’之名的好官吧。” 牧村的眼中,斗志昂扬。 “神山大人有跟我们说:他接下来的目标是将盘踞在京都内——尤其是三王子街内的雅库扎们‘清理’一遍。” “所以我现在短期内的目标,就是帮助神山大人‘清理’京都,将京都内的雅库扎们扫荡一空。” “巧了。”顺六咧嘴笑了,“我们两个想到一块去了。” 像是提前约定好的一样,牧村和顺六双双抬起头,朝一旁的窗户外的湛蓝天空望去。 他们两个今年才17岁。 都正处于精力旺盛、最适合大展宏图的年纪。 不论是牧村还是顺六,在那一刻都对未来充满憧憬,对自己充满信心。 相信着终于了却心愿、成为武士的他们,日后定不会负“武士”之名,成为响当当的武士。 梦境至此,画面渐渐变得模糊。 望着久违至极的顺六的那张脸庞,牧村情不自禁地去喊顺六的名字。 然而不论牧村怎么声嘶力竭地喊,都喊不出半个字音。 画面模糊、扭曲、重组,组合成了一副新的画面。 接下来的场景和刚才一样,是在奉行所内。 牧村与顺六二人的模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毕竟这只是二人当上与力半年后的画面。 虽然才刚刚上任短短半年而已,但二人便因“荡平三王子街”等诸多功绩,渐渐在奉行所内站稳了脚跟,开始获得了一些部下的拥护。 牧村和顺六现在正在大番头阿部利里的办公间内,与阿部利里大声争吵着。 “阿部大人!为什么不把酒井任四郎那家伙抓起来!”顺六朝阿部大声咆哮着,“这混账拿人试刀,人证物证俱在!为何不让我们去抓捕酒井任四郎!” 对于顺六的这番咆哮,阿部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先是伸出尾指掏了掏耳朵,然后用一副轻飘飘的口吻说道: “国枝君,我要纠正一下你刚才的用词——酒井他试刀的对象不是人,而是秽多。” “人是人,秽多是秽多——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可是很大的。” “然后,你们这两个‘原雅库扎’刚成为武士没多久,所以很多武士之间约定俗成的东西,你们应该还不了解。” 在说道“原雅库扎”这个词汇时,阿部特地加重了语气,并用了一种嘲讽的口吻。 “虽说在二百年前,家康公就明令禁止我们武士拿活人试刀。” “但这二百年来,多的是武士不把家康公的这禁令当一回事。” 阿部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 “多的是武士在半夜偷偷斩人试刀。” “只要斩的是秽多,并且不要闹得太过分,我们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何况——你们知道酒井任四郎出身自哪里吗?为了这种小事而惹得酒井家不快的话,就太得不偿失了。” “所以我让你们不去抓捕酒井任四郎,是在变相保护你们啊。” “听明白我的话后,就快给我滚出去吧。” 第316章 武士们的潜规则(下) “秽多又怎么了?武士又怎么了?” 对于阿部的请离,顺六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顺六用力锤了一下左腰间的两柄刀。 “屈服于权贵,不伸张正义,这还能称作是武士吗?!你这样还对得起武士道吗?” 听到顺六的这句话,阿部先是稍稍一愣。 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这副模样像极了是听到了有趣的笑话似的。 顺六和牧村都不知道阿部到底在笑什么,只怔怔地看着阿部。 直到阿部笑累了,他才缓缓站起身来。 “牧村弥八,国枝顺六。你们两个对‘武士’的理解似乎有些偏差啊。” 阿部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我们武士的天职……就是去保护权贵。” “不论是日本最高的权贵——大树公,还是各地普通的世家,都是我们的保护对象。” “你们两个难道没有弄懂武士道的核心理念是什么吗?” “武士道的核心理念,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权贵’。” 阿部的话音落下,顺六的表情变得呆滞。 过了半晌,脸上重新恢复神采的顺六咬紧牙关,脸胀得通红。 就在顺六刚想再对阿部咆哮着什么时,房间的纸拉门被一把拉开。 “牧村!国枝!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神山大人……”牧村呢喃道。 拉门入内之人,正是将他们二人从三王子街那个泥潭中拯救出来、并让他们成为了梦寐以求的武士的恩人——神山越之助。 “快给我出去!”神山喝道。 “可是!”顺六喊道,“酒井任四郎……” 顺六的话还没说完,神山便抢先一步说道: “酒井任四郎的拿秽多试刀的案件就这么了了!谁都不许再提此案!” 神山的这句话,令牧村和顺六双双愣在原地。 “……神山大人。”顺六攥紧了自然垂下的双拳,“你也和阿部大人一样吗……觉得武士就是要优先保护权贵……!” “……顺六。”神山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要明白……在我们武士的世界中,有些事情你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事情你甚至都得装作看不见。” “……”顺六没有回应神山的这句话。 只埋着头,大步地离开…… 而牧村在看了看神山、又看了看顺六后,快步地追上了顺六的背影…… …… …… “牧村!牧村!起床了!” “牧村前辈!请醒醒!” 两道熟悉至极的呼喊,将牧村从梦境中拉出。 眼前的画面破碎、化为一片黑暗。 从梦境中抽身而出的牧村猛地睁开双眼。 睁开双眼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根根将他封锁在牢笼内的木栏。 在那木栏之后站着3人。 其中2人是对牧村来说熟悉至极的浅井与岛田。 另外一人较为眼生,在仔细打量了一番后,牧村也认出了此人——正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长谷川平藏。 3人正站在牢门之外,岛田的手中还抓着他的那柄大太刀。 牧村还没来记得出声询问他们是怎么来到这的,长谷川便抢先一步说道: “起来吧。我们是来带你出去的。” 说罢,长谷川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牧村牢房的大门。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救我。”牧村咧嘴笑了下,“就以主公她的性格,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部下蒙受不白之冤。” “不过你们救我的方式比我想象中的要温和很多啊。” “我还以为你们肯定会以一副杀得浑身是血的模样站在我的面前呢。” “我们的原计划,其实就是劫狱。”浅井道,“但因为有了长谷川平藏的帮助,我们省了不少的力气。” “牧村前辈,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正抱着牧村的刀的岛田此时说道,“我们边出去边跟你讲我们是怎么救你出去的。” 抖了抖袴上沾着的尘土,从岛田的手中拿回自己的刀后,牧村跟随着长谷川等人大摇大摆地朝牢外走去。 在走出这座监狱时,牧村刚好从岛田的口中知晓了他们一行人救他出来的全部经过。 “……原来是这样。”在轻轻地点了点头后,牧村郑重地朝长谷川鞠躬道谢着,“长谷川大人,感谢您的出手相助。” “不用客气。”长谷川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只是小事一桩而已。” “牧村。”就在这时,浅井突然出声道,“你跟我来。岛田,你也过来。长谷川大人,抱歉,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跟我的这些同伴相谈,可以请你暂时回避一下吗?” 长谷川没有出声回应,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浅井领着长谷川和岛田朝不远处的一条漆黑的小巷走去。 至于长谷川也乖乖地站在原地,留给浅井他们谈私话的空间。 3人刚步入这条漆黑的小巷内,便感到有道黑影从这条小巷的上方降下,然后稳稳地落在3人的前头。 “主公……”牧村发出小小的惊呼。 这道落在3人跟前的身影,正是木下琳。 为了避免被长谷川认出她便是佛敌,木下琳从不露面,一直都躲在暗处、偷偷跟在浅井和岛田的身后。 出现在牧村3人的身前后,木下琳没有说半句话。 而是先绕着牧村转了一圈,确认了牧村身上没有什么伤势后,长出一口气。 “弥八,看来你没有受什么伤呢。身上没有什么地方不适吧?” “嗯。”牧村用力地点了下脑袋,“除了那几块刚才被刺又给刺中的地方还有些痛之外,身上没有什么地方不适。” “那就好。”轻轻地点了点头后,木下琳换上严肃的语气与表情,“牧村,和神山他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了。” 牧村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了木下琳会这么说一般。 “你现在成了京都府大番头的针对目标。” 琳接着说道。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京都府的大番头之前有什么过节,但我想那家伙应该不会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你。” “在成为了大番头的针对目标的情况下,接着与神山合作的话,实在是太过危险。” “我不想让我的部下去冒这种本可以避免的风险。” “终止与神山的合作,然后你暂时先离开京都避避风头,我和浅井、岛田继续留在京都。” 琳的语调很平静,但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主公。”牧村咧嘴笑了下,“若是中止了与神山的合作,我们还要怎么把那个被关押在狱中的玄正给捞出来?” “关于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琳不假思索地说道,“只要开动脑筋,办法总比困难多。” “弥八,对于我刚才的话,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说罢,琳不再多言。 只直直地看着身前的牧村,等待着身前的牧村的回应。 不仅仅是琳,浅井和岛田二人也把视线集中在牧村身上,等待着牧村的回应。 牧村抿紧嘴唇。 抬起手挠了挠头发后,牧村用带着些许歉意的语调轻声说道: “……抱歉啊,主公。可以容我抗命一次吗?” “……告诉我理由。” “要说理由吗?” “如果你的理由可以说动我的话,我说不定可以容许你抗命。” “……主公。我和神山一样,觉得这‘45人被杀案’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牧村轻声说着。 “我当过5年的京都与力,见识过不少类似的案件。” “我们都把这种案件称为‘案中案’。” “故意弄出一个招摇的案件来吸引官府的注意力,将官府的注意力引走后,去办自己真正打算去办的事。” “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这‘45人被杀案’都像极了‘案中案’……” “目前京都所有的治安力量都被户田忠宽那傻瓜握在手中。” “神山大人目前麾下没有一兵一卒,能依靠的人……只有我。” “若是不查清这伙人到底打算干什么,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就这么离开京都。” 牧村的语气没有起伏,就像是在说一句稀松平常的家常。 但不论是琳还是旁边的浅井和岛田,都听出了牧村语气中所掺杂的那宛如磐石般的坚定。 琳双手环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身前的牧村。 半晌后—— “……我明白了。”琳轻叹了口气。 “弥八。” “我在。” 琳缓步走到牧村的身侧后,抬起手用力拍了下牧村的腰。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牧村稍稍一愣。 “嗯!” 然后用力地点了下头、转身快步朝巷外冲去。 望着快步离开的牧村的背影,琳出声朝身旁的岛田说道: “岛田。” “在!” “你跟着牧村。” “欸?”岛田面露迟疑,“主公……我……笨手笨脚的,让我再去辅佐牧村的话,说不定又会像刚才那样帮不上什么忙的……” “少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是、是!” 在岛田慌慌忙忙地去追牧村的背影后,浅井偏转过头,朝琳轻声说道: “主公,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爽快地同意牧村接着去深查此案。我还以为你会和牧村他大吵一架呢。” “你没看见牧村刚才的眼神吗?” 琳的脸上此时泛起淡淡的笑意。 “拥有那种眼神的人,可是劝不住的啊。” “既然劝不住,倒不如直接放手。” “哈哈。”浅井轻笑了声,“那么——主公,我们两个接下来要怎么行动?回旅店一边喝茶一边等牧村他们凯旋吗?” “不。”琳摇了摇头,“刚才跟在你们的后头前往关押牧村的监牢时,我从一些路人的口中听到了一些让人不得不在意起来的消息啊。” “消息?”浅井缓缓皱紧了眉头,“什么消息?” “幕府聘了一堆忍者来担当今夜二条城的守卫。” “忍者?”浅井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现在普天之下,有能力担任二条城护卫的忍者,恐怕只有……” “不知火里的忍者。”浅井出声接话道。 “这毕竟是出自路人之口,是真是假犹未可知。”琳轻声道,“但这种消息的确很有必要去好好查查。” “幕府和不知火里的关系好到可以聘他们来担任二条城这么重要的地方的护卫……这对我们葫芦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走吧,浅井。我们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 …… 牧村和岛田二人快步奔回到长谷川的身前后,牧村先是朝长谷川恭敬地鞠了一躬,再次向长谷川致谢,并表示出让长谷川久等了的歉意。 长谷川微微颔首表示收到牧村的谢意与歉意后,出声朝牧村问道: “你现在已经从牢狱中逃出来了,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是要离开京都这是非之地,还是……” “我不会离开京都的。”牧村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和神山大人的合作还没有结束呢。” 长谷川像是早就料到了牧村会这么说一般,反应平淡,只微微一笑。 “那么——”长谷川接着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行动?” 牧村没有立即回答长谷川的这个问题。 而是先偏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岛田。 “岛田,你有成功将‘若狭香’撒到那光头的身上吗?” “有。”岛田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 问完岛田的这个问题后,牧村将视线重新转回到长谷川身上。 “接下来——先去找我的一个朋友借条狗来用用。” “我那个朋友所养的狗的鼻子特别厉害,而且还受过我朋友的专门训练,十分擅长通过味道来对人或者物品进行追踪,我以前做与力的时候,就常找他借他的狗来用。” 说罢,牧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手帕。 将这小手帕展开后,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小撮带着奇异香味的粉末。 这是牧村刚才在将若狭香扔给岛田之前,迅速从布袋中倒到掌心中的那一撮若狭香。 望着掌心中的这撮若狭香,牧村轻声呢喃道: “若狭香不仅少见,也很少有人用,整个京都几乎就没人使用这香粉。和其他香粉相比,若狭香最大的优点就是持续时间非常地长。” 第317章 一举扭转局势的一招棋!(上) “感谢你们。”绪方向豆助和阿出二人鞠躬道谢着。 在豆助和阿出二人的带路下,绪方和阿町顺利走出了那片烧毁区,来到了烛光交相辉映之地。 豆助和阿出似乎并不习惯有人对着他们鞠躬行礼,尤其是武士对着他们鞠躬行礼,因此二人瞬间变得拘谨了起来,连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不、不用客气!”豆助磕磕巴巴地说道,“武士大人,祝您武运昌隆!” “给你们一点谢礼。”绪方微笑着从挂在腰间的小包中拎出几块糕点递给豆助和阿出。 这正是今天早上告别糕婆婆时,糕婆婆赠送给他的姥姥糕。 “谢谢!” 在看到掌心中躺着的这几块姥姥糕后,豆助和阿出的眼中立即放出了炫目的神采。 目送着领到姥姥糕、一蹦一跳地从绪方和阿町二人的视野范围内离开的兄妹二人,阿町微笑着凑到绪方的身侧,道: “你竟然有姥姥糕啊,哪里买的?” “嗯?你竟然知道姥姥糕?” “你忘记我是哪里出身的吗?”阿町没好气地说道,“我可是近江出身的,近江草津的特产姥姥糕,我还是知道的。” “这不是我买的,这是我今天早上离开我昨晚借宿的旅店时,旅店的店主送给我的。” 说到这,绪方顿了顿。 绪方猛然意识到——今天发生格外地多…… 自今早进入京都到现在,事件一件接着一件地来,让绪方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阿逸你真是一个怪人呢。”阿町突然冷不丁地朝绪方这般说道。 “嗯?为何这么说?” “会用这种友善的态度和秽多交流,还会向秽多行礼道谢、给秽多行礼……我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武士呢。” “……阿町,你看到刚才豆助和阿出拿到姥姥糕后的表情了吗?” “看到了,怎么了吗?” “武士、平民的小孩也好,秽多的小孩也罢,在拿到好吃的甜点后,所露出的表情、眼中所放出的光芒都是一样的。” “虽然听不太明白你刚才说了什么,但总感觉你刚才说了一句似乎很厉害的话呢……” “我刚才的话有那么难以理解吗……” “抱歉……我其实没怎么念过书,我只认得假名,连汉字都不怎么看得懂。” “没想到阿町你竟然还是个文盲啊……” “看不懂汉字很正常啦!” 没好气地拍了下绪方的肩膀后,阿町用力地伸了下懒腰。 “好了……我们去找个路人问问看三王子街在哪里吧……嗯?阿逸,你在看哪里?” 阿町陡然注意到——绪方正偏转着头,看向别处。 “在看二条城。” 绪方的视线直直地刺向幕府将军在京都的行辕、江户幕府的权力象征——二条城,也就是二条御所。 “二条城有什么好看的?” “刚才豆助一直都在述说着自己对幕府的怨恨,却一句也没有提过‘我要倒幕’之类的话……”绪方轻声道。 “正常人没有谁会说这种话的吧……”阿町一边用无奈的口吻这般说着,一边跟着绪方一起看向二条城。 “江户幕府统治日本近二百年……” 阿町呢喃着。 “以前的镰仓幕府也好,室町幕府也罢,没有一个是像江户幕府这样享祚这么多年还如此强盛的……” “怎么可能……打得倒江户幕府啊……” “‘打倒江户幕府’这种事情别说是说出来了,连想都不敢想啊……” 说到这,阿町顿了顿。 遥望了那巍峨的二条城数眼后,阿町接着轻声说道: “像这样远远一看,更觉得二条城巍峨壮丽呢。” “就像……怪物一样。” “江户幕府也像这二条城一样,是一个庞大的怪物。” “没可能打败这种怪物的……” 说罢,阿町便从绪方的身侧走开,去随机地逮路人,询问三王子街的位置。 只有绪方还站在原地。 遥望着远处的二条城。 不知在想些什么。 …… …… “牧村,我的宝贝就暂时借给你了。要好好保护它啊!” “放心吧,元叔。”牧村朝身前的中年人微微一笑,“这又不是我第一次借波吉了。你还不放心我吗?” 说罢,牧村掏出一把钱塞进中年人的怀里。 在看到牧村塞过来的这把钱后,中年人立即喜笑颜开了起来。 牧村现在正身处于一间普通的民房大门前。 站在牧村身前、被牧村亲切地称呼为“元叔”的,是一名长相非常普通的中年人。 元叔是牧村的旧识。 不过二人的关系与其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交易伙伴。 元叔虽然看着其貌不扬,但其实有着一项本领:训狗。 目前正被牧村抱在怀中的这只名叫“波吉”的大狗便是元叔的得意之作。 波吉的嗅觉非常灵敏,特别擅长通过气味去追踪人或物品。 波吉的这特长对查案大有裨益,因此以前还在京都做与力时,牧村便常来找元叔把波吉借走。 而嗅觉灵敏的波吉也数次帮助牧村查清了数宗大案。 将钱收好后,元叔亲昵地拍了下牧村的肩膀,道: “牧村,2年多没见了,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但等事毕之后,来找我一起去喝酒吧!” “嗯。”牧村微微一笑,“我会的。” 告别了元叔后,牧村抱着波吉朝就正站在不远处的岛田和长谷川二人走去。 “牧村前辈!这就是你刚才所说的那条名叫波吉的狗吗?长得真可爱啊!” “嗯。是很可爱。不过看上去年纪有些大了啊……希望它的嗅觉不要退步了啊。” 说罢,牧村迫不及待地掏出了若狭香,凑到波吉的鼻端前。 “波吉,闻!” 听到牧村的这句话,波吉立即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认真地嗅着牧村掌心中的那一小撮若狭香。 在波吉正在嗅着若狭香、记着若狭香的味道时,牧村扭转过头,朝身侧的长谷川问道: “长谷川大人,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行动吗?” 刚才,在牧村说出他要来借狗、依靠着波吉的力量去追踪那个光头后,长谷川说出了一句让牧村和岛田都错愕不已的话:“我跟你们一起去。” 牧村和岛田一开始原以为长谷川只是在说笑。 但在看到长谷川真的紧跟在他们身后、跟着他们一起行动后,二人才知道长谷川是认真的。 在听到牧村的这个问题后,长谷川微微一笑: “我怎么说也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 “虽说我只负责抓拿盗窃犯和纵火犯,但是抓贼这种事情在我眼中,是不分什么部门、组织的。” “有一伙人正藏在京都的暗处图谋不轨——遇到了这种事情,我哪能心安理得地躲在茶屋内喝茶?” “长谷川大人,容我提醒你一句——你是火盗改的长官。”牧村轻声道,“你的职责就是去抓盗窃犯以及纵火犯。” “你这样的行为,已经算是越职办事了。” “你这种硬是插手和自己所负责的领域无关的事情的行为……恕我直言,是一种很蠢、很愚笨的事情……” “日后可能会有你的政敌在你今夜所办之事上大做文章。” “即使知道有这样的后果,你也要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吗?” 牧村的话音刚落,长谷川嘴角一扯,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微笑。 “我不知我是蠢是愚,我唯知坚持本心,一路向前奔驰。” 听到长谷川的这句话,牧村一愣。 望向长谷川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奇异的光芒。 “……不愧是不惜一切代价开办人足寄场的长谷川大人啊。”过了半晌后,牧村轻声感慨道。 “嗯?你知道我的事情啊?”长谷川扬了扬眉。 “‘火付盗贼改的长谷川平藏斥重资营建了一座专门教犯人们一技之长的人足寄场’——这种事情我在好久之前就有所耳闻了。” “汪!”就在这时,波吉突然大叫了一声。 听到波吉的这道叫声,牧村的眉头一拧。 “波吉它准备好了……”牧村将那一小撮若狭香收起来,在站起身的同时攥紧了波吉的狗绳,“岛田,长谷川大人,我们走!” …… …… 京都,三王子街,某座偏僻的3层小楼。 “哈……哈……哈……哈……” 跑得双腿发软的光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进入了这座3层小楼的1楼。 刚进到1楼,一道对光头来说熟悉至极的男声便自光头的身前响起: “市三郎,你看上去非常地狼狈啊,只是让你去买若狭香回来而已,为何弄得如此狼狈?” 听到这道男声,光头面露惊色,随后急急忙忙地单膝跪倒在地,朝刚才这道男声的主人恭声道: “龙之介大人!抱歉,刚才在外出购买若狭香的时候遭遇了一些意外!” “意外?”站在光头身前的这名青年——也就是龙之介眉毛轻轻一挑,“什么意外,说来听听吧。” 光头把自己刚才外出购买若狭香时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向龙之介说清。 待光头的话音落下后,龙之介微微皱起眉头,反问道: “你是说——有个体型高大的壮汉在追捕你……什么样的壮汉?他有多高?” “他的身高在六尺以上!”光头应道,“长得很壮!腰间没有佩刀,不知是不是武士,但从他的身手上来看,实在是不像是普通的平民……” “……他身上有携带什么武器吗?”龙之介追问道。 “他的背上背着根长长的东西,但是他背上的那根长长的玩意包着布,所以不知他到底背着什么,从长度来看可能是大太刀或短枪。” “……我知道了。那么——我让你买的若狭香呢?还在吗?” “龙之介大人,抱歉……”光头面露浓郁的歉意,“若狭香……没能成功带回来。” 光头将若狭香的去处用简略的语句向龙之介说清。 “也就是说——那壮汉的同伴把若狭香扔你身上了?怪不得你身上的若狭香的香味这么重。” “龙之介大人,真的很对不起……” “行了,小事而已。不用道歉。若狭香没了就没了吧。” 龙之介摆了摆手后,朝光头接着说道: “你辛苦了,先在这稍微休息一会吧。” “是!”光头高声应和了声后顿了顿。 在犹豫了一会后,光头鼓起勇气朝龙之介问道: “龙之介大人,我想问个问题……” “说吧。” “这里怎么变安静了这么多?”光头抬起头看了一眼顶上的天花板,“我记得以前这里都挺吵的啊……” “因为那些玩意都已经组装好了。”龙之介的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现在正在做着一些收尾的工作,再过一会我就会下令让这里的人都撤出这里,放弃这个据点。” “那些东西终于组装好了吗?!”光头满面的激动。 “嗯。”龙之介点了点头,“虽然所花的时间比我想象中的要长上了一些,但总算是赶在‘山鉾巡行’开始之前将那些玩意全部组装好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办,就先离开了。” “是!龙之介大人,请您慢走!” …… …… 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将脑袋上的斗笠稍稍压低了些后,龙之介快步走出了这座3楼小屋。 穿过无人的街道,从一个巷口前经过时,这处巷口的深处突然传出了一道苍老的嗓音: “龙之介。” 听到这声呼喊,龙之介停下了脚步,偏转过头朝这条小巷的深处望去。 望着漆黑的小巷深处,龙之介轻声道: “鹤弦大人,什么事情?” 随着龙之介的话音落下,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从小巷深处走出。 “龙之介大人。”被龙之介称为鹤弦的这名老者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看来计划进展得很顺利啊。” “是啊,托你的福。”龙之介随口说道。 “那么——我们是不是该谈谈赔偿的事情了?” 听到鹤弦的这句话,龙之介的脸立即黑了下来。 “当初是你向我发出请求,向我借一个能够远程监视玄学馆馆主的人才,我才把我们这儿的精英狙击手借给你的。” 第318章 一举扭转局势的一招棋!(下) “刚才我终于找到我这部下的尸体了,他死在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内,是自我了断。” “培养这样的一个既拥有高超射击技术,又拥有不错身手以及能在必要时刻及时自我了断的精锐可不容易。” “现在他死了——龙之介大人,你要如何赔偿我借给你的这个精锐?” “哼!”龙之介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赔偿?你还好意思向我提赔偿?” “你借给我的这个人也没有这名厉害嘛。” “我给他下达的任务是一旦发现玄学馆馆主有任何向他人告密的举动,就一枪击毙他。” “结果呢?据我所知玄学馆的馆主可没有死!正躺在医馆里面静养着呢!” “连我指派的任务都没有完成,你借给我的这精锐也不过尔尔嘛!” “那么——龙之介大人,你是打算赖账,不打算做出任何赔偿吗?” 听到鹤弦的这个反问,龙之介的嘴唇瞬间抿紧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变得纠结了起来。 沉默半晌后,龙之介沉声道: “……说吧,想要我怎么赔偿你?” “哈哈哈哈!”龙之介的话音刚落,鹤弦便大笑了几声,“龙之介大人,我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看在我们也算是合作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的份上,赔偿什么的就算了。” “我这次来找你,只是来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而已。” “据我的调查,真正的绪方一刀斋现在真的在京都。” “什么?”龙之介发出惊呼。 “官差们现在一直在追捕的人,似乎并不是什么长得和绪方一刀斋很像的人,而是真正的绪方一刀斋。”鹤弦接着说道,“我刚才派人去关押玄学馆馆主妻女的地方看了一眼。玄学馆馆主的妻女已经被救出。” “而龙之介你的那些负责看守玄学馆馆主妻女的部下们全部被斩杀。” “你那些被斩毙的部下中,有1人下落不明,那些死掉的人中除了有1人身上的刀伤还不够利落之外,另外那些人身上的刀伤都利落至极。” “从现场的打斗痕迹来看,当时前来救玄学馆馆主妻女并和你的那些部下们打起来的人,大概只有2人。” “这2人中1人实力有待加强,另外1人的实力极高。” “你的那些部下,应该基本都是那实力极高之人所斩的。” “以一己之力面对这么多敌人,却还能斩出这种利落刀伤的家伙,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目前整座京都,能办到这种事情的人,应该不超过五指之数。绪方一刀斋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鹤弦大人。”龙之介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救出玄学馆馆主妻女的人,极有可能是真正的绪方一刀斋?” 鹤弦微微颔首,然后接着说道: “如果救出玄学馆馆主妻女的人是真正的绪方一刀斋的话,那么事情就串起来了,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绪方一刀斋先是以不知名的原因找上了玄学馆馆主。” “妻女被绑了这么久,玄学馆馆主不可能无动于衷,他说不定早就查到了他妻女被关押在何处。” “在绪方一刀斋找上他后,玄学馆馆主就请求绪方一刀斋出手相助。” “在玄学馆馆主请求绪方一刀斋伸出援手时,被我借给你的那位负责监视玄学馆馆主的狙击手发现,然后立即对玄学馆馆主展开射击。只可惜失手了,没能当场将玄学馆馆主击毙。” “绪方一刀斋开始追击我借你的那位狙击手。” “我的这部下不仅仅只是擅长远程射击而已,他的近战本领也一点都不弱。” “普通的武士对上他还真不是他的对手。不可能被逼到要自我了断的地步。” “但如果他对上的是绪方一刀斋就说得通了。他不可能是绪方一刀斋的对手,所以及时选择了自我了断。” “在玄学馆馆主遭到我部下的枪击之前,绪方一刀斋说不定就已经从玄学馆馆主的口中得知他妻女被关押的地方了。” “解决了我的这部下后,绪方一刀斋便跑去救援玄学馆馆主的妻女。” “如何?龙之介大人,我的这推理如何?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捋清了。” “……你刚才的这些也只是推理而已。”龙之介沉声应道。 “虽说刚才我所说的那些都只是我的推测,但绪方一刀斋现在真的在京都——这倒是事实。” “鹤弦大人,你是怎么查出真正的绪方一刀斋现在就在京都的?” “呵呵。”鹤弦轻笑了几声,“龙之介大人,你知道京都的秽原吗?” “当然知道。” “秽原那地方乱得很,见钱眼开之辈多的是,我派人去那里打听了一下,就得知了在今天大概傍晚的时候,有一名长相神似绪方一刀斋的人进入秽原。还进到秽原的管理者——因心居士的家中。” “之后,因心居士的随从阿宫还亲自领着这神似绪方一刀斋的人离开秽原。” “能被因心居士这样隆重对待的人,除了真正的绪方一刀斋之外,也没有其他人了吧?” “……鹤弦大人,感谢你的告知。”龙之介轻声道,“不过就算真正的绪方一刀斋现在就在京都也没有所谓了。” “那些玩意差不多都组装完毕了。” “我的计划……就快要成功了!” 说罢,龙之介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 “龙之介。”鹤弦又喊了一声龙之介的名字。 “干什么?还有什么事的话,就快点说吧。” “我希望能更改一下你的计划。” 龙之介的眉头缓缓皱紧。 “更改计划?” “我打算活捉绪方一刀斋。”鹤弦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我们利用一下六大剑馆吧。” …… …… 京都,神山藏身的茶屋内。 “神山大人。”神山的助手朝神山恭声道,“就快到举办宴会的时间了。请您准备一下吧。我们待会就要动身前往二条城了!” “已经都到这个点了吗……”面带疲惫的神山揉了下自己的眉心,“我知道了……” 挥手示意自己的助手退下后,神山长叹了口气。 在长谷川顺利将牧村从狱中救出后,长谷川便立即派人前来根神山报喜,并告知神山:他已决定与牧村他们一起行动。 虽说牧村已成功从狱中救出,这的确算是一件可喜的事情。 但神山却没有办法太过高兴。 因为他明白——将牧村从狱中救出并不算什么。 那个阿部利里肯定就不会这样坐视牧村被救出,他一定会瞅准时机再次对牧村和长谷川他们发难。 一想到这,神山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皱紧了起来。 ——官高一级,真是压死人啊…… 神山不由自主地在心中这般苦涩道。 ——京都所司代大人只需一句话,就能剥了我对京都府所有官差的指挥权,让我变成没法调动一兵一卒的光杆司令,除了像现在这样呆坐在茶室内之外,什么事也做不到…… ——就没有什么……现在的我所能做的事情吗…… 心中的思绪到这,他与长谷川刚才的一番对话不受控制地在他的心头间浮现…… …… …… 在长谷川准备离开这间茶室,准备带牧村他的2个同伴去把牧村从狱中救出时,长谷川在离开前冷不丁地朝神山说道: “神山,真惨啊。” “为何这么说?” “就算我们顺利把牧村从牢中救出,那个阿部利里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肯定会统率着京都府的官差们瞅准机会对我们发难。” “现在就连京都府都成为我们的敌人了,我们不仅要对付躲在暗处的敌人,还要应付京都府。” “……是啊,长谷川你说得对,现在的局面……的确是惨不忍睹啊……”神山点头轻声附和着,并长叹了一口气。 “敌我战力差得相当悬殊啊……”长谷川沉声道,“必须得想办法扭转目前这敌我战力相差悬殊的局面,最起码得想办法将京都府的战力拉到我们这一边。我们现在需要……能将目前的这局面一下扭转过来的一步棋,一步……高明的棋。” “……你说得没错。” …… …… 回忆完与长谷川的这番对话后,神山长出了一口气。 随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嘟囔道: “一步能够……把局面一下扭转过来的棋吗……哈哈……” 神山干笑了几声。 “我要上哪去找那步棋啊……” 哗! 就在这时,茶屋的纸拉门突然被一把拉开。 “不好意思,这位客人。今天这儿被人包场了。” 纸拉门被拉开的声音刚响起,一直守在店门口旁的老板娘便立即朝拉门进来的人这般恭声道。 神山只以为只是一名凑巧跑来这边喝茶的客人,所以也没有理会这名进店的人,连看都没看此人一眼。 可谁知——这人随后说出了一句让神山不得不在意的话: “我不是来喝茶的!我是来找京都町奉行:神山越之助,以及火付盗贼改的长官:长谷川平藏的人的!” 此人的这句话的话音刚落,神山便立即挑了下眉,随后赶忙抬头朝店门口望去。 只见在店门处站着一名年轻人。 这名年轻人的背上背着一个不知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的独眼龙。 右手牵着一个小女孩。 身后跟着一名妇女。 左手提着一根被厚厚的布给层层裹上的长杆物体。 “……我就是神山越之助。”望着这名年轻人,神山沉声道,“不知你找我有何贵……” 神山的话还没有说完,这名年轻人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神山的跟前。 “你就是神山越之助吗?” “嗯。”神山点了点头,“不知足下名讳是?” “我叫近藤内藏助!这2人是玄学馆的稻叶馆主的妻女。” “哦?”神山扬了扬眉,“玄学馆的稻叶馆主的妻女?” 神山刚刚才收到了关于玄学馆馆主的消息:玄学馆的稻叶馆主遭到了不明人士的铁炮枪击。 所幸的是经过抢救后,稻叶馆主的性命无虞。 虽说玄学馆的弟子们已经向京都府报案了,但是京都府现在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所以只能暂时先将这“稻叶馆主枪击案”暂且搁置处理。 “神山大人!”近藤清了清嗓子,随后正色道,“我有相当重要的事情要告知于你!” …… …… 近藤将稻叶馆主的妻女遭绑架并被一伙不明人士威胁,以及稻叶馆主的妻女已被他和他师傅顺利救出之事,用尽可能简略的语句向神山阐明清楚。 “……这是他们那伙人所使用的武器!”近藤将他手中一直提着的那长杆物体上所包着的布一口气扯下,然后递给身前的神山,“我师傅说这是南蛮的新式铁炮,是很稀罕的玩意。” “遭受枪击的稻叶馆主便是被这铁炮所伤!” “我师傅说——稻叶馆主的妻女,以及我背上的这独眼龙,是有人正在京都图谋不轨的重要人证。” “而这杆十分稀罕、即使是官府也极难搞到手的南蛮新式铁炮则是有人正在京都图谋不轨的重要物证。” “这3人以及这杆铁炮必须得亲自交到神山大人您或者是长谷川大人的手中!” 神山从近藤的手中接过这杆新式铁炮后,认真地上下打量了起来。 神山以前曾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从在长崎海关当差的朋友那见识过南蛮的新式铁炮的模样。 所以仅一眼,神山便认出——这的的确确便是南蛮人的那种不需要火绳的新式铁炮。 攥紧着手中的这杆南蛮新式铁炮,神山猛地感到自己的脑海中似乎有一道闪电划过。 在这个瞬间,一个大胆的计划猛地在神山的脑海中弹出! “……近藤君。你刚才一直一口一个‘师傅’,你的师傅是谁?” “我师傅的名字?呃……”近藤本想说出他师傅的名字。 但在张开嘴后,却迟迟吐不出半个字句。 “惨了……”近藤的脸猛地变白了下来,“我到现在都还没有问过师傅的名字呢……跟在师傅旁边的那个漂亮女人也不说师傅的全名,一直喊师傅为‘阿逸’……不过师傅的脸倒是很熟悉,一直总感觉似乎在街上的什么地方看到过师傅的脸……到底是在街上的哪里看到过师傅的脸呢……” “……他真的是你师傅吗……?算了,这种事就先略过吧,近藤君,你之后替我帮你师傅转告一声‘谢谢’。” 说罢,神山将手中的新式铁炮攥得更紧了一些。 “你师傅……真的是帮大忙了啊!” “长谷川……能一举扭转整个局面的一招棋……被我找到了!” 第319章 不知火流忍术升级! 牧村牵着波吉,在京都的街道上奔驰着,岛田与长谷川二人紧随其后。 在跑到一个十字路口时,波吉停了下来,将鼻子凑到地面嗅了嗅,随后不带任何犹豫地转身朝着东边的路口奔去。 波吉撒开四爪狂奔,时不时地停下来嗅嗅地面,确认方向无误后,再领着牧村等人一路飞驰。 跟在后头的岛田忍不住出声朝牧村问道: “牧村前辈,这条狗靠谱吗?” “放心吧。这条狗靠谱得很。”牧村头也不回地朗声说道,“若是普通的狗也就罢了,但波吉可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厉害得很。” 在不知不觉中,3人1狗冲入了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这条街道上的行人们摩肩接踵,牧村一行人要奋力往前挤、手脚并用才能面前挤出一条路来。 “这条街道在搞什么啊……”岛田用不悦的口吻说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啊?” 长谷川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道: “……这里是四条通呢,怪不得这么多人。” “四条通?”岛田重述了一遍这陌生的名词。 “是举行‘山鉾巡行’时,山鉾穿行的街道。” 长谷川答道。 “山鉾们就从四条通开始出发。算算时间,就快到‘山鉾巡行’开始的时间了。” “怪不得这么多人……”岛田嘟囔道,“这些人都是来看‘山鉾巡行’的吗?” “应该是的。”长谷川点了点头,“‘山鉾巡行’是祇园祭的重头戏。” “每一年的‘山鉾巡行’举办之时,街道都会被京都的平民百姓们给挤得水泄不通。” 牧村这时也仰起头,看了看四周。 望着四周那颇为眼熟的风景,牧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轻声嘟囔道: “四条通吗……这里离三王子街那鬼地方挺近的呢……” …… …… 即使穿梭在如此人群如此密集的街道中,被人类的汗臭味、马粪味、香粉味等各种各样的味道所干扰,波吉的四爪也没有因此而犹豫半步。 波吉领着牧村等人拐过一个路口,离开了四条通。 离开了四条通后,人流一下子便少了许多,牧村等人立即有了种“从池水中跳出”的感觉,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起来。 在波吉的领路下,牧村等人渐渐远离了四条通、远离了人流。 牧村等人周围的人流从摩肩接踵慢慢变成了只影全无。 进入了一条新的街道后,放眼望去,已几近看不见任何的人影。 “……这地方又是怎么回事……”岛田轻声道,“刚刚四条通那边是人多得不行,现在这边又是人少得不行……” “……这里是三王子街。”牧村冷不丁地接话道,“三王子街原先是京都雅库扎们的聚集地。” “曾经这里也是很‘繁华’的。” “当然——不是四条通那种的繁华便是了。” “7年前,在神山大人的主持下,以及……2个‘原雅库扎’的帮助下,京都府组织了一场针对三王子街的大规模‘清扫’雅库扎们的行动。” “在7年前的这场行动中,三王子街算是被犁庭扫穴了。” “盘踞在三王子街的雅库扎们死的死,伤的伤。” “没死的雅库扎们不是逃离了京都,就是在京都隐姓埋名,夹起尾巴来乖乖当起老百姓了。” “不过因为京都的老百姓们觉得这块地方晦气,所以即使7年过去了,也没有什么人愿意迁居这条街。” “所以7年下来,这条三王子街仍旧非常地冷清,没什么人愿意住在这里,因为没有什么人愿意住在这里,所以也没有什么商家会在这里开店。” 静静地听完牧村的解释后,岛田稍稍一愣,随后反问道: “牧村前辈……你刚才所说的协助神山荡平三王子街的2个‘原雅库扎’……其中一人该不会是你吧?” “没错,就是我。”牧村十分爽快地承认道,“所以你明白今天中午那上门来找茬的雅库扎为何这么恨我了吗?好了,闲聊就到这吧,看波吉的样子,我们应该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牧村的这句话并没有说错。 越来越频繁地将鼻子凑到地面上狂嗅的波吉,其行进速度越来越慢。 最终——波吉将脑袋朝向一座足有三层高的小楼。 “波吉怎么不走了?”岛田问道。 “因为到目的地了。”牧村跟着波吉一起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那座三层高的小楼,“看样子……那光头躲进那座小楼里面去了……” 从外表上看,那座小楼原先似乎是一间旅店。 但这间旅店已经没有人再经营,呈现出一种破败的模样。 牧村把波吉抱起,然后将波吉塞进岛田的怀中。 “岛田,你负责看管波吉,并负责在屋外进行警戒。” “欸?”岛田面露错愕,“等等,牧村前辈,我想和你一起……” “由我和长谷川负责入内就可以了。”岛田的话还没说完,牧村便打断道,“太多人一起进去的话,反而会相互妨碍。” “而且需要有一人守在外面负责屋外的警戒。” “若是有敌人的援军靠近,你就大声地喊我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抱紧了怀中的波吉的岛田轻轻地点了点头,“牧村前辈,长谷川大人,祝你们武运昌隆。” “嗯。”牧村一边说着,一边将缠在背上的大太刀上面的布扯开并将大太刀缓缓拔出,“也祝你武运昌隆。” …… …… “牧村君,你打算怎么拿下这座小楼?”长谷川一面用平静的口吻朝牧村这般问着,一面缓缓地将腰间的打刀拔出。 长谷川手中打刀所反射出来的寒光,与正被牧村抗在肩上的大太刀所散发出来的寒光交相辉映。 “我打算直接正面强攻。”牧村不假思索地答道,“长谷川大人,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很棒。” “那我们上吧!” 说罢牧村猛地加速。 走在牧村身侧的长谷川也跟着一起加速了起来。 嘭! 冲在最前头的牧村如一颗炮弹一般直接撞上这栋小楼一楼的大门,将因年份已高、已经变得脆弱起来的木制大门直接撞成碎片。 …… …… “怎么回事?!” 正在3楼打瞌睡的光头被一楼传来的巨响给惊醒,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站起了身。 咚咚咚。 门外响起脚步声。 纸拉门被拉开,一名部下单膝跪在地上,朝光头高喊道: “市三郎大人!有人入侵!” “入侵?是京都府的官差吗?来了多少人?” “不是京都府的官差!只、只有2人!” “2人?”光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是!”部下高声回应着,“只有2人!” “那还不赶紧将那2人给我干掉!” “是、是!” “等等!”在部下离开之前,光头突然叫住了这名部下,“你去告诉那些负责组装的人!快把剩下的原料统统转走!绝不能让外人发现此地的秘密!” “是!” …… …… 冲入楼内后,牧村便立即感知到有大量的脚步声正朝他与长谷川这儿靠来。 没一会的功夫,牧村和长谷川二人的前方便出现了手持刀剑、朝他们这儿气势汹汹冲来的人影。 “哈……”牧村将抓刀的右手递到自己的唇前,朝自己的手掌轻轻地哈了一口气后,牧村先长谷川一步朝身前的敌人冲去。 牧村他们目前所处的这条走廊相当宽敞。 其宽敞程度已足以让牧村尽情地挥动其手中的大太刀。 因攻击距离的缘故,牧村的刀先他的敌人们一步。 牧村的一记横斩直接将3人砍翻在地。 紧跟在牧村身后的长谷川一面解决着所有凑到他攻击范围内的敌人,一面悄悄地观察着正奋力杀敌的牧村。 望着牧村他那大开大合的刀法,长谷川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真是漂亮的刀法……大开大合的刀……如在天空中飞舞的龙一般呢。” “……多谢夸奖。”对于长谷川的这声赞美,牧村的反应非常平淡,只随口说着“多谢夸奖”,并微微一笑而已。 …… …… 即使隔着一段还算远的距离,守在屋外警戒的岛田也能听到从那三楼小屋那传来的喊杀声。 听着这喊杀声,岛田心中感到暗暗焦急。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拔刀上前助牧村他们一臂之力。 但是牧村刚才下达给他的“在屋外守着”的命令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令岛田想动又不敢动。 就在这时,岛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异响。 岛田的瞳孔猛地一缩,将右手摸向左腰间的打刀刀柄,在转身的同时快速抽刀。 然而——他的刀还没有完全拔出,一只有力的大手便摁在了他的右手上,将已经拔出来一半的打刀给重新摁回了鞘中,令岛田再也没法抽刀。 “岛田,不要紧张,是我。” “是你?”岛田面露惊愕,“你怎么会在这?”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之后有时间了再跟你慢慢说吧,现在牧村他是在那座楼内吗?” …… …… 战场在不知不觉中从一楼转移到了二楼。 上了二楼后,牧村的杀敌效率明显下降了许多。 原因无他——二楼的空间要比一楼狭窄许多,这极大地限制了使用大太刀的牧村的实力的发挥。 因为空间狭窄,挥不如刺,因此在登上了二楼后,牧村便更改了战法,把手中的大太刀当短枪来使。 “长谷川大人,你还好吗?”牧村又将一名敌人给刺倒后,朝身侧呼吸已经急促起来的长谷川问道。 “我没事。”做了几个深呼吸,将自己的呼吸调匀了些的长谷川应道,“只是年纪已经不小了,所以体力不像以前年轻时那样充沛了而已。年纪果然是我们这些剑客的最大天敌啊……” “如果累了的话,你就先退到我后面休息一下吧。” “别小瞧我。”长谷川轻笑了几声,“我还远远没到‘累’的程度。” “那就好。”牧村微笑着应和道。 …… …… “挡不住那2人?!”光头尖声咆哮着。 “市三郎大人!”光头的这名部下急得满头大汗,“那、那2人太强了!挡不住他们!” “啧……”光头咬了咬右手拇指,“……没办法了,把南蛮胴拿出来!” “要用南蛮胴吗?可、可是……龙之介大人说南蛮胴很昂贵,只有到必要的时候才能使用南蛮胴……” 部下的话还没说完,光头便满脸不耐地抢先一步打断道: “现在就是必要的时候!快去让余下的人穿南蛮胴!” …… …… 咔嚓、咔嚓…… 在快要逼近通往三楼的楼梯时,奇怪的声响陡然从牧村、长谷川二人身前的走廊深处陡然响起了奇怪的声响。 听着这奇特的声响,牧村和长谷川双双皱起了眉头。 二人双双将视线投到前方。 只见12号人穿着奇特的白色铠甲,端着手中的刀剑,朝二人快步冲来。 望着这12号人身上的这奇特的白色铠甲,长谷川的瞳孔微微一缩,高声朝牧村提醒道: “小心!是南蛮胴!” “南蛮胴?”牧村的脸色也一下子沉了下来。 转眼之间——冲在最前方的身着南蛮胴的敌人已经冲到了牧村的跟前。 对于身前的这名敌人,牧村下意识地挥刀朝其刺去。 铛! 巨大的金铁相击声响起。 “唔……”顺着刀柄传回来的反震力让牧村下意识地发出痛呼。 牧村的这几势大力沉的刺击并没能成功击杀这名敌人,只在这名敌人的胸甲上刺出了一道白痕与一串火花。 毫发无伤的敌人将牧村的刀顶开,然后挥刀朝牧村的胸膛劈去! 就在牧村即将被这名敌人的刀砍中的这千钧一发之际—— 嘭! 牧村顶上的天花板陡然响起一声巨响。 牧村顶上的天花板被踩出一个大洞。 一道身影顺着这个大洞跳出,然后精准地落在牧村身前的这名敌人头上。 落在这名敌人头上的这道身影,用双手抓住这名敌人的脑袋,将这名敌人朝地面拽去的同时,将这名敌人的脑袋用力一扭。 随着一道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这名敌人生息断去。 “绪方?”看清这名登场地相当及时的身影的模样后,牧村不由自主地道出这道身影的主人的名字。 …… …… “晚上好,牧村。没想到我们那么快又见面了。”绪方随口说道,“待会再好好闲聊吧,现在先把这些家伙都解决掉……” 突然出现的绪方让余下的这11名身着南蛮胴的敌人统统吓了一跳,纷纷顿住脚步,不敢再向前。 而绪方也趁机数着身前敌人的人数,并计算着最佳的攻击方位与方向吗。 “牧村,长谷川大人,你们两个退下。”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抽出腰间的大自在。 “我来斩了他们!” “小心!”长谷川高声道,“他们穿的是南蛮胴!刀剑很难破开他们的防御的!” “谢谢你的提醒。”绪方轻声道,“但区区南蛮胴可挡不住我的刀啊。” 说罢,绪方后足一踏,那急速靠近身前的敌人们的身形宛如一根离弦之箭。 离绪方最近的敌人匆忙将手中的刀竖起朝绪方劈去。 绪方的脚步一错,轻松闪开此人的刀后,闪身到这名敌人的身侧。 绪方抬起没有握刀的左手抓住此人的肩膀,两脚一错,使用不知火流柔术将此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使用柔术将这名敌人制服在地上后,绪方立即挥动右手的大自在,顺着此人头盔下的缝隙,刺入此人的下颔。 待大自在的刀刃自下颔贯穿了此人的脑袋后,系统音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使用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10点,忍术“不知火流忍术”经验值12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5(1710/34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3段(5/800)】 【叮!经验值满,不知火流忍术等级升1段,获得技能点2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2点】 第320章 与南蛮胴的死斗! 京都,二条城。 坐在轿子中的神山将一旁的窗子打开,将脑袋顺着打开的窗户探出,向前看去。 前方,便是二条城与外界唯一的出入口——东大手门。 二条城作为江户幕府的将军在京都的行辕,其构造就是一座“城中城”。 二条城的外围不仅修有着高大的城墙,城墙外还修有着一条宽广的护城河。 被城墙与护城河包围的二条城只有一个出入口——位于其东面的东大手门。 之所以要把二条城这唯一的出入口设在东面,便是为了让二条城的正门朝向江户城所在的方向。 不过二条城毕竟只是幕府将军的行辕,不是专门用来抵御外敌的要塞城堡,因此为了彰显幕府的财力、权威,东大手门作为二条城唯一的出入口,修建得十分华丽。 东大手门地铜板门柱上统统贴着漂亮的金箔,在烛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炫目的光芒。 朝前看去后,神山看到在东大手门的左右两侧各站着一名身穿黑衣的青年。 在神山的轿子靠近东大手门后,这2名身穿黑衣的青年立即小跑而来,询问来者何人。 “京都町奉行,神山越之助。”神山用平静的口吻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经过一番查验,确认轿子中所坐之人的的确确乃京都町奉行本人后,这2名青年中的其中一人朝神山行了恭敬的一礼。 “神山大人,请允许我们查验您的轿子。” 神山微微颔首。 这名青年将轿子门拉开、将视线投入轿子内后,眉毛因惊讶而忍不住微微一挑。 轿子内不仅坐着神山,还坐着一名妇人与一名年轻少女。 虽然这轿子还算宽敞,但有3个人坐在里面,还是稍显拥挤。 “神山大人,请问这2人是……?” “我的家眷。”神山道,“今夜的这宴会允许携带家眷,这一点你们应该也知道吧?” “当然知道。”轻轻地点了点头后,青年粗略地检查了一番轿内。 确认轿子中没有什么异常后,青年将轿子门重新放下并退后2步,朝神山恭敬行礼。 “神山大人,请入城吧!” 神山并没有立即下令让抬轿的人送他入二条城。 而是先用带着几分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几遍这2名看守东大手门的黑衣青年。 “……你们2个是不知火里的忍者吗?”神山问道。 “正是。” 早在之前,神山就听说了幕府与不知火里展开了合作。 刚与幕府进行合作,不知火里就从幕府那接到了一个大任务——在尾张藩大名德川宗睦大人在二条城举办宴会时,守卫二条城。 “就你们2个守大门吗?”神山问道。 “2个人足矣。”那名刚才检查神山轿子的忍者轻笑了几声,“这里可是二条城,普天之下,有谁敢入二条城窃物或是进攻二条城?所以派2个人看守二条城足矣!” 对于这名忍者的话,神山不置可否。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幕府交给不知火里的这任务可谓是容易至极。 二条城算是整个日本最安全的地方了。 二条城乃幕府的权力象征。 恶贯满盈的窃贼也好,穷凶恶极的破坏狂也罢,普天之下不会有谁胆敢对二条城怎么样。 二条城上次遭到进攻,还是在两百多年前的天正10年,明智光秀发动“本能寺之变”的时候。 叛变的明智光秀指挥军队将二条城围得水泄不通,将于二条城内困守的织田信长的长子——织田信忠围杀。 在得知幕府把守卫二条城的任务交给不知火里后,神山就看出了幕府打算做什么:幕府打算让不知火里混资历和功绩。 不知火里刚与幕府达成合作没多久,需要足够的功绩来让那些对忍者有偏见,或是对这合作不看好的人心服口服。 而守卫二条城这种既容易,又有很大意义的任务,就很适合让不知火里去混资历与功绩。 随口说了几声“你们辛苦了”、“继续努力”之后,神山便将轿子的窗放下,然后示意抬轿的人出发。 在轿子穿过东大手门,顺利进入二条城后,神山压低声音朝坐在他身前的妇人说道: “稻叶太太,稻叶小姐,待会……就拜托你们两个了!” 虽然面露淡淡的惧色,但稻叶的妻女还是坚定地双双点了下头。 …… …… 京都,三王子街。 “快!干掉他!” “组成人墙!组成人墙!” 身穿南蛮胴的这些敌人也意识到了这突然从天花板顶上杀出的家伙不是什么简单货色,于是慌忙重组阵型。 组成一道从走廊左侧连接到走廊右侧的密集人墙后,这道人墙一边发出着“咔嚓”、“咔嚓”的足以让人感到牙酸的甲胄碰撞声,一边如一道巨浪朝绪方快步压来。 对于朝他这边笔直冲来的人墙,绪方像是没有看到一般,仍旧一脸的淡定。 【叮!使用“源之呼吸”,反射神经临时增加5点,专注度提升】 【目前反射神经值:14点】 【专注度提升】 将自己的呼吸缓缓调整为了“源之呼吸”的同时,绪方将自己的视线越过身前的这道人墙,朝人墙的后方看去。 准确来说——是朝刚才对其他人发号施令、躲在人墙后方的那个家伙看去。 “那家伙就是这帮人的总大将吗……”这般嘟囔了一声后,绪方一抖身上的羽织,快步朝身前的这道人墙迎去。 在即将与这道人墙撞上时,绪方猛地朝前一踏,然后直接跃起。 跃上半空后,绪方以身下的一名敌人的肩膀做踏板,踩住这名敌人的肩膀直接跃到人墙的后方。 组成人墙的人一共只有9人,单薄的人墙令绪方得以轻松将其跃过。 跃过人墙、双足落地后,绪方不做任何停歇。朝躲在人墙后方的总大将冲去! 没料到绪方竟然会直接跃过人墙、直取本阵,这帮人的总大将慌慌张张地将手中的刀竖起,朝着绪方的胸口刺去。 刀刚刺出,总大将便感觉眼前一花——原先还在他身前的绪方闪身到了他的身侧。 随后,一股巨力自他的后脑勺处传来——绪方用左手扯住他的脑袋,将他的脑袋向后拉去,使用柔术技巧将总大将摔到地上,然后挥动大自在刺穿了其没有甲胄保护的下颔。 柔术最早就是一种诞生于古代战场的“以柔克刚”的格斗术。 将身着铠甲的铠甲摔到地上、将敌人制服,然后使用胁差或是铠通等物攻击敌人身上的那些铠甲防护不到的地方。 “还有……9个……” 将大自在收回后,绪方冷冷地看向那9名匆匆忙忙赶来回防的剩余9人。 被绪方直取本阵、斩杀了他们的指挥官——剩余的这9人已开始慌乱。 铛! 使用大自在格开冲在最前头的那人的攻击后,绪方一个闪身,冲到此人的身后,挥刀朝此人的后膝砍去。 “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道凄厉的惨叫响起,被绪方砍中后膝的此人满面痛苦地单膝跪倒在地。 绪方不仅仅只使用柔术来将他们一击毙命而已。 在遇到没法将敌人一击毙命的时候,就瞅准机会攻击敌人身上其余的没有铠甲防护、方便砍到的地方,来限制敌人的行动,比如:后膝。 后膝被砍伤的家伙不仅威胁度会大大降低,他所发出的惨叫还会进一步地打击其他还活着的人的士气。 在指挥官已被绪方干掉,士气已大大跌落的当下,剩余的这9名身穿南蛮胴的敌人也一个接一个地被绪方给干掉。 …… …… 【叮!使用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30点,忍术“不知火流忍术”经验值125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2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5(3210/3400)】 【不知火流柔术等级:4段(60/1500)】 【无我二刀流等级:8段(2810/6500)】 【叮!经验值满,不知火流柔术等级升1段,获得技能点2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4点】 因为有使用源之呼吸与垫步等技能的缘故,所以无我二刀流也能获得一点点的经验,只可惜能获得的经验并不多。 将大自在从怀中敌人的下颔抽出、将怀中的敌人在地上放平后,绪方一边调匀着稍微有些凌乱了的呼吸,一边抬眸看向仅剩的2名敌人。 因为场地并不算宽敞,战斗又相当激烈的缘故,绪方在刚才的战斗中并没有那个余力去闪开或挡住从敌人伤口处溅出的鲜血。 所以此时此刻,绪方他那黑色的袴上、浅葱色的羽织上、羽织底下那深蓝色的和服上、以及脸上统统溅满了鲜血。 一个身上溅满鲜血的人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你,或许有人能感到浑然不惧,但最后的这2名敌人显然没有这样的心性。 被绪方的这目光给扫到后,最后的这2名敌人纷纷发出一声充满恐惧之色的惨叫,然后不顾一切地转身向后逃去。 只可惜——这2人都还没逃远几步,便有2人拦在了他们的身前。 这2人自然便是牧村和长谷川二人。 牧村不像绪方那样懂得使用柔术。 但他却拥有着一样东西——蛮力。 牧村大喝一声,将手中的大太刀扔到一旁,张开双臂,一个熊抱将他身前的这名敌人拦腰抱住,然后用蛮力直接将怀中的这敌人摔到地面。 将怀中的这敌人摔得眼冒金星后,牧村掏出他怀中的一柄随身携带的怀剑,贯穿了这名敌人的下颔。 长谷川不像绪方那样有娴熟的柔术技巧,也不像牧村那样有着强横的蛮力。 所以他选择了最适合他的应付身穿重甲的敌人的战法——刚才在绪方独战这伙重甲敌人时,不愿就这样坐视绪方孤军奋战的长谷川悄悄地离开了这条走廊,去寻找合适、趁手的武器。 然后,长谷川找到了一柄铁锤。 这是一柄总长度约有成人半个手臂那么长的锤子,锤头已经锈迹斑斑,但还能用,木制的锤柄还算硬实,不用担心在挥到一半时,出现锤柄断裂的情况。 “给我滚开!” 在求生欲的作用下,长谷川身前的这名敌人发出声嘶力竭的大吼并挥剑朝身前的长谷川劈去。 长谷川深吸了一口气,看清敌人的剑路后将身子一侧,躲开这道劈击。 在侧身闪躲的同时,长谷川挥动手中的铁锤精准地命中敌人的胸膛,直接将这名敌人锤翻在地。 将这名敌人锤倒后,长谷川立即骑在了倒地的敌人身上,对准敌人的脑袋一顿乱锤…… …… …… “该死的!该死的!” 留在3楼的光头虽然没有去亲眼目睹楼下的战况。 但光头一直有根据源源不断地从楼下传上来的声响,来判断目前楼下的战况到底如何了。 在听到楼下的自己人先是发出惨叫,然后渐渐的连惨叫都没有后,光头脸上的神色越变越难看。 “该死的!该死的!” 又破口大骂了几声后,光头慌慌忙忙朝不远处的窗户奔去。 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其它了。 他现在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小命要紧!赶紧逃! 然而——刚把房间的窗户打开,他甚至连窗外的景色都没有看清,便感到眼前一花——有人顺着被打开的窗户闪身冲了进来。 “唔……!” 光头感到自己的嘴被一只小小的手给捂住。 随后双腿像是被什么有力的鞭子给抽到一般,重心被破坏、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后背和脚下的榻榻米来了个亲密的接触,直到倒地后,光头才终于看清刚刚那名冲进房内,并将他给撂倒的人是谁——一名身穿浴衣的漂亮女人。 “抓到你了~~你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喽啰呢,看来我抓到一条大鱼了呢。” 说罢,这名女人朝光头露出狡黠的笑容。 普通人在看到这女人脸上的这抹笑容后,可能会觉得这名女人很可爱。 但此时此刻,在光头的眼中,只觉得这女人可怕至极。 光头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时,女人突然伸出手指探进刚把嘴巴张开的他的嘴中: “看来你的牙齿中并没有藏着什么毒药呢……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也就省事多了。” 说罢,女人把手指从光头的嘴中抽回,然后将一块不知从哪捡来的又脏又臭的布塞进光头的嘴中,让光头连一句话都喊不出。 第321章 风云突变! 绪方一边调整着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一边将大自在刀刃上所沾着的血擦干净,然后收刀回鞘。 牧村以及顺利地使用铁锤将那名敌人的脑袋给锤爆的长谷川肩并肩朝绪方走来。 看着呼吸有些紊乱的绪方,牧村朝绪方问道: “绪方老兄,有受伤吗?” “受伤倒没有。”绪方微微一笑,“只是消耗了些体力而已。这种穿着厚重铠甲的敌人,应付起来果然是很麻烦啊……” 将人摔倒在地上,以及将穿着重甲的人摔倒在地上——这是两种难度。 铠甲——尤其是南蛮胴,说白了就是一大块铁。 将包着这么一大块铁的人摔在地上要耗费多大的气力自不必说。 使用柔术连续对付10名身着重甲的敌人,即使是绪方,呼吸也不由得有些紊乱了起来。 “绪方老兄,你怎么在这?”牧村问道,“我不是让因心居士安排你躲起来了吗?”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绪方抬起头,朝头顶的天花板望去,“我还想问你们两个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呢,先搜索完这栋小楼再跟你们慢慢解释我为什么会在这吧。” 这12名身着南蛮胴的敌人,似乎便是这栋小楼最后的防御力量了。 将这12名身穿南蛮胴的敌人悉数荡平后,绪方一行人再没有看到任何敌人朝他们杀来。 但不论是绪方,还是牧村、长谷川都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绪方将他的大释天缓缓拔出。 牧村将他的大太刀捡了回来。 至于长谷川则左手握着那柄铁锤,右手将他的刀重新拔出。 三人以谨慎的态度小心翼翼地登上了三楼——三楼仍旧没有看到任何的敌人。 刚踏上三楼,一道女声便陡然自三楼的某座房间内响起: “阿逸!我在这!” 听到这道女声,绪方他那原本紧绷着的神经和肌肉缓缓放松了下来。 缓步走到那座房间前并拉开房门后,绪方、牧村一行人便看到阿町正坐在一名已经被五花大绑、嘴里被塞了一块破布的光头身上。 “阿町,干得不赖。”绪方笑道。 牧村在看到这名被阿町坐在屁股下的光头,眉头一挑,嘴角一扯,露出一抹冷笑: “喂,光头,没想到我们两个又这么快见面了吧?” 望着牧村他那眼熟至极的高大体型,冷汗从光头的脑门处飙出。 “绪方一刀斋,这女人是你的同伴吗?”并不认识阿町的长谷川朝绪方这般问道。 绪方还没来得及做回应,阿町便率先朝长谷川说道: “晚上好~~我叫阿町。” “晚上好。”长谷川朝阿町恭敬地行了一礼,“敝姓长谷川。长谷川平藏。” “哎呀……”阿町面露惊讶,抬手捂住自己的小嘴,“碰上了一位名人呢……” “我负责正面进攻这座小楼,阿町负责爬上3楼进行奇袭。”一旁的绪方此时将他与阿町拟定的作战计划跟牧村、长谷川说出,“看样子,阿町你的战果颇丰嘛,似乎逮到了一条大鱼啊。” “长谷川大人,你和阿町小姐看住这光头。”牧村此时说道,“我和绪方老兄检查一下这座小楼内有没有漏网之鱼。” 牧村的这条建议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默许,于是4人分成2队,长谷川和阿町留在这房间内看守这光头,绪方和牧村则去搜查这栋小楼内其余的房间。 绪方与牧村各拿着一根照明用的烛火,并肩走在3楼的某条走廊上。 绪方侧过视线打量了一下牧村此时的神色。 望着牧村脸上那掩藏不了的疲态,绪方轻声道: “……牧村,看你的样子,你为了找到这儿来,似乎费了不少力气啊。” “绪方老兄,你也差不多啊。”牧村苦笑了下,“你脸上也是尽显疲态啊。” “有吗……?”绪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从今天傍晚开始,我就跑了京都不少的地方啊……”牧村轻声道,“如果还能精神百倍的话,那反倒还奇怪了……” “巧了……从今天傍晚开始,我也是连着跑了京都不少的地方……” 绪方和牧村二人就这样一边闲聊着,一边逐间拉开三楼的每座房间。 每间房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每拉开一间房间,朝里面匆匆打量了几眼,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之后,绪方和牧村便朝下一座房间进发。 哗! 在又将3楼的某座房间的大门给拉开后,一股异味陡然自这座房间内窜出。 虽然因这房间内没有点灯的缘故,看不清房间内的具体景象,但能隐约感知出这是一座还算宽敞的房间。 源源不断的异味自这房内飘出。 闻着这异味,绪方和牧村二人的眉头双双皱紧。 “这是……”绪方沉声道,“火药味……!” 二人像是提前约定好的一样,迅速将各自手中的烛火熄灭,然后攥紧各自手中的刀,踏进这座房内。 牧村朝紧闭的窗户走去,而绪方则持刀在牧村的身侧警戒。 顺利摸到窗户旁,将紧闭的窗户打开后,月光顺着打开的窗户打进房内,牧村和绪方终于得以看清房间内的一切。 望着堆放在房间内的那些物事,牧村的瞳孔猛地一缩…… …… …… 京都,千学馆,馆主水野信庸的房间。 “师傅。山鉾巡行就快要开始了,你真的不去看吗?” 房间外传来一道对水野来说相当熟悉的男声。 说话的人是跟随水野有一些年头的老弟子——平山次郎。 平山的话音刚落,正坐在矮桌边上读着书的水野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我没有心情去……” “这样啊……”平山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失落之色,“那弟子先行告退了。” 待平山从房门前离开后,水野合上手中的书,长叹了口气。 他刚才的那句“我没有心情去”并不是在敷衍平山。 对于山鉾巡行,水野虽算不上热衷,但也不算讨厌。 在往年,若是有空的话,水野也会兴致勃勃地携带家人或是弟子们去围观下盛大的山鉾循行。 但今夜他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情去看什么山鉾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搅得水野心情烦闷。 脸上那处被“天狗”打到的伤口仍在发疼。 稻叶馆主遭不明人士枪击。 虽然他们六大剑馆已经动员了所有能动员的弟子去协助官差们寻找绪方一刀斋的身影,然而直到现在仍毫无结果。 这种种事情相加,让水野没有半点外出游玩的心情。 因心情过于烦闷,水野将手中的书合上,把书推到一旁,然后抬手将一旁的窗户开得更大了些,好让更多的清爽的风得以吹进房中。 就在水野正坐在窗边吹风吹得正舒服时—— “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惨叫陡然自房外响起。 听着这声惨叫,水野的瞳孔猛地一缩。 水野从音色中听出了这是谁的惨叫声——是刚从他的房外离开没多久的平山次郎的惨叫声! 水野连忙起身拿下一旁刀架上的打刀。 刚把打刀从刀架上拿下,房间的纸拉门便被“哗”地一声拉开。 水野循声望去——只见拉门之人,正是平山次郎。 此时平山次郎的模样,可谓是凄惨无比。 身上的伤口多到难以数清,这一个个伤口不断向外汩汩冒着鲜血,将他身上的衣服染得通红。 “师傅……” 平山次郎一手捂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一手扶着门框。 因为有鲜血不断从口中冒出的缘故,平山次郎说出的字句都含糊不清。 “平山!发生什么事……” 水野的话还没有说完,几把刀便突然自平山的身后从他的胸前透出。 这几把刀从平山的身上收回来后,已失去生息的平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待平山倒地后,水野才终于看清这几名站在平山身后、将平山刺倒的人都是谁。 “你们……?!”待看清这些人的模样后,水野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一眼,水野便认出了这些人都是谁。 都是他的弟子。 准确点来说,都是那些近段时间才加入到他门下的新弟子。 “你们在干什么!”水野厉喝道,“残杀自己的同门师兄!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水野的这几名新弟子没有搭理水野的这个问题。 只提着他们手上那还在滴血的刀,缓步朝水野走来。 见交涉无用,水野只能沉着脸将他的打刀拔出。 “喝——!” 水野发出颇具气势的气合,挥刀朝走在最前面的弟子劈去。 铛! 只可惜——他的刀被这名弟子毫不费力地挡住。 “什么……!”在自己的刀被挡住后,水野的脸上浮现出浓郁的难以置信之色。 毕竟是自己亲手招收上来的新弟子,水野对这几名弟子还是有那么一点印象的。 于他的印象中,他的这几名新弟子并没有那么强的实力。 在水野还在错愕时,另外的几人挥刀朝水野杀来。 虽然水野已经奋力拼杀,但双拳毕竟难敌四手。 在水野挥刀架住一人的斩击后,另一人瞅准机会挥刀砍中了水野的腹部。 伤口非常大,从出血量来看,水野腹部的这条伤已算是致命伤,只怕是腹部的内脏已被切伤了。 “唔……”水野吐出鲜血,感到自身的气力仿佛在随着鲜血一起从腹部的伤口向外流出。 在身上没有什么伤势的情况下,水野都不是这几人的对手。 那在腹部已经受了伤的情况下,就更加不是这几人的对手了。 尽管仍旧死死攥着刀,但最终还是被这几人给乱刀斩毙…… “走。”确认水野已死后,这几名弟子中的领头人朝外努了努嘴,“去把我们的那些师兄都给干掉。” 在说到“师兄”这个词汇时,此人特地加重了语气,表情随着语气的加重而变得狰狞了起来。 …… …… 此时此刻—— 京都某条巷内—— “喂,师弟,这里真的有家酒水味道很棒的居酒屋吗?” “真的真的。” “真的会有人把居家屋开在这种地方吗……” 清学馆的5名颇有辈分的师兄在1名刚入师门没多久的师弟的带领下,缓步朝条昏暗的小巷走去。 这5名师兄的身后还跟着4名同样也是刚入门没多久的师弟。 这伙人总计10人——5名入馆有些时日的师兄,以及5名近段时间才入馆的师弟。 这伙人是收到“追查绪方一刀斋”的号召后的清学馆众多“搜查队”中的其中一支。 刚才,这伙人中的一名小师弟突然提议一起去家他最近才找到的酒水很好喝的居酒屋去喝点酒、休息一下。 他们已经在京都漫无目的地搜索了小半个时辰了,早已有些疲惫,所以在这名小师弟提出了他的这个提议后,以及得到了其余所有人的赞同。 就这样——他们的这名小师弟领着他们走进了一条既没人又没光的小巷中。 这伙人中的那几名颇有辈分的师兄们问了一遍接一遍“到了没有”、“到底还要走多久”。 而那名负责带路的小师弟只一个劲地说着“快到了”、“快到了”。 “够了!你是不是在耍我们啊!” 终于,有一名脾气偏火爆的师兄吼道。 “这种鬼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居酒屋……唔!” 这名师兄的话还没说完,其余下的字句便再也没法吐出了。 因为——走在前头领路的那名小师弟突然回身。 在回身的同时,抽刀刺穿了这名师兄的胸膛。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 在这名负责领路的小师弟突然动手来了个“兄友弟恭”后,那4名原本默默跟在后头的师弟也突然拔刀,朝身前余下的那几名师兄劈去…… …… …… 类似的场景,在六大剑馆中的其他剑馆中也发生着。 六大剑馆中的其余剑馆的馆主都遭到了他们馆内的那些近段时间才入馆的新弟子们的暗杀。 不仅仅是馆主遭到暗杀。 剑馆内的那些入馆一阵子的老弟子,以及极个别的新弟子也同样惨遭着屠戮。 然而——因为这些人都是在暗地内被屠戮的缘故,所以没有其余人注意到六大剑馆目前正发生的这巨变…… 唯一逃过这场屠戮的馆主,是玄学馆的稻叶馆主。 遭人偷袭的稻叶馆主,正在某座医馆内静养。 而除了那几名送稻叶馆主去医馆的弟子之外,没有其余人知道稻叶馆主到底身处哪座医馆。 而那几名送稻叶馆主去医馆的弟子,又恰好都是那些已经跟随稻叶馆主有些年头的老弟子。 就这样——恰好中弹昏迷过去了的稻叶馆主逃过了一劫。 第322章 绪方一刀斋出来对质! 京都,米寿屋。 米寿屋——京都的一家看上去非常普通的米店。 现在是晚上,同时还是山鉾巡行快要开始的时候,所以此时店内并没有生意,没有任何一名客人上门。 米寿屋的店主——池田孙七郎也趁着现在没什么客人上门的这个时候,端坐在柜台内计算着近些日的账。 就在这时,跟随自己多年、算是自己的老“家臣”的长次郎突然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了柜台前,朝孙七郎急声道: “池田大人!葫、葫芦屋的人来了!” 听到“葫芦屋”这个名词,孙七郎的眉头一挑,反问道: “是葫芦屋的哪位大人来了?” “是、是木下小姐亲自来了!” 从长次郎的口中听到这句话,孙七郎再难保持淡定,急忙跟长次郎说道: “快让他们进来!” “是!” 匆匆从孙七郎的眼前离开的长次郎没过多久便又重新回到了孙七郎的眼前。 此次归来的长次郎并不是孤身一人回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琳和浅井二人。 “池田君,好久不见了。”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 连忙从柜台后面站起身的孙七郎匆匆忙忙地朝琳鞠躬行礼着。 “木下小姐,真的是好久没见您了!长次郎,上茶!” “是!” 米寿屋是京都的一家普通的米店——当然也只是表面上看是一家普通的米店而已。 米寿屋和他们葫芦屋之间的关系匪浅。 在琳刚刚建立葫芦屋没多久时,便助当时因经营不善而导致米寿屋差点关门的孙七郎一臂之力,借给了孙七郎一大笔钱。 多亏了琳借出的这一大笔钱,孙七郎得以顺利地使米寿屋起死回生。 米寿屋与葫芦屋就此结下了深厚的情缘。 要说孙七郎有什么长处的话,那应该便是在京都的人缘还不错,有还算广的消息收集渠道。 再加上——孙七郎本人就是那种很爱打听各种小道消息、流言蜚语的人。 所以在决定去查查不知火里与幕府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后,琳想到的第一个办事步骤便是来找孙七郎。 柜台前毕竟不是讲话的好地方,于是孙七郎快步从柜台后走出来,领着琳和浅井二人朝米寿屋的内间走去。 在领着琳二人前往米寿屋的内间时,孙七郎朝琳问道: “木下小姐,您怎么来京都了。” “来京都这儿办点事情。在刚才,我从一些路人的口中听到了一些不得不在意起来的流言蜚语。” “那些路人们说:幕府和某些忍者合作起来了。” 听到琳的这句话,走在前头领路的孙七郎脸色稍稍变得严肃了些。 “池田君,你有听过类似的消息吗?” “嗯。”孙七郎满脸认真地点了点头,“是有听说过。详细的,等我们进入房间后再详谈吧。木下小姐,我们到了。” 说罢,孙七郎缓缓拉开了身前的这座房间的房门。 这是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房间。 榻榻米也好,房内的各个家具也罢,全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孙七郎的那位名叫长次郎的小弟也是够机灵,手脚也很快。 琳和浅井刚在矮桌的一侧坐定,他就立马端上来了2杯正向外冒着热气的热茶。 望着身前桌上的这正源源不断向外冒着热气的茶水,琳嘴角扯了扯。 注意到琳脸上的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后,孙七郎急忙说道: “木下小姐,您随意就好,在我面前,您不用注意什么礼节。” “那……就容我失礼了。” 说罢,琳伸出了手,抓起了这杯滚烫的茶水,然后疯狂地朝茶水的水面吹着气。 望着正对茶水吹着气的琳,孙七郎不禁莞尔,心中暗道: ——差点忘记木下小姐吃不了太热的东西……刚才应该让长次郎将不怎么烫的茶水给端上来的…… 在孙七郎暗自懊恼时,琳一边吹着杯中的茶水,一边朝孙七郎问道: “池田君,来跟我详细说说你知道的事情吧。” “是。”孙七郎恭敬地应和了一声后,娓娓道来着,“在大概半个月前,我就有收到幕府要和某伙忍者合作的风声。” “我对此事也比较在意,所以在收到这一风声后,我就四处打听了起来。” “然后还真从我的一些在京都府内当差的朋友那得知了一些有趣的消息。” “幕府和一伙忍者合作的消息是真的。” “与这伙忍者展开合作的幕府还十分大胆地让这伙忍者来守卫二条城。” “守卫二条城?”琳微微皱起眉头。 “我那朋友说:专程前来观看祇园祭的尾张藩大名德川宗睦将在今夜于二条城那举办宴会。” “那伙忍者的任务就是守卫二条城,保障这宴会的安全。” “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至于具体有多少忍者守卫二条城,以及这伙忍者要在二条城守多久,我就不太清楚了。” “今天傍晚外出时,我有特地绕个路,去二条城的东大手门那看了几眼。” “还真有2名穿得黑漆漆的青年守在东大手门那。” “他们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样的?”琳追问道,“能稍微描述一下吗?” “这个……光靠一张嘴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啊……我画给你们看吧。” 孙七郎拿过纸张与笔墨,循着记忆在画纸上勾勒了起来。 孙七郎的画技虽称不上多么精湛,但也还算马马虎虎、过得去,最起码画出来的东西还能让人看懂。 琳一边继续吹着仍在向外冒着热气的茶水,一边拿过孙七郎画好的画端详了起来。 在这张画上打量了几眼后,琳的双眼微微一眯: “……是不知火里的忍者们的装饰呢。看来不知火里真的和幕府合作了……” 二条城那种地方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那地方的守卫的。 不知火里的忍者竟然能大摇大摆地守在二条城的大门口——这其中蕴藏着相当多的耐人寻味的信息。 “……主公,不知火里竟然和幕府合作了,相当麻烦呢。” 浅井从始至终都规规矩矩地坐在琳的侧后方。 “嗯……你说得不错。”仍旧在对着茶水吹气的琳沉声道,“在我的印象中,不知火里的现任炎魔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呢……” “那个……”感觉到琳和浅井似乎是在说些什么很严肃的事情的孙七郎,支支吾吾地说道,“请问我需要回避一下吗?” “不需要。”琳不假思索地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很机密的事情,我们葫芦屋和不知火里之间的那些恩怨,道上的人都是清楚的。” “托了伯公的福,我们和不知火里之间的关系可是相当差呢,离‘全面战争’从始至终都只有大概一线之隔而已。” “主公,我记得……”浅井轻声道,“源一大人在年轻时,曾经和不知火里的现任炎魔有过一场死斗,对吗?” “没错。那一战伯公也打得很凶险啊。那场和炎魔的战斗,是伯公首次进入无我境界。” “进入无我境界的伯公瞬间压制住了原本和他不相上下的炎魔,并一刀斩瞎了炎魔的左眼。” 琳一边吹着茶水,一边抬起手在自己的左眼从上往下划了一下。 “只可惜那一战没能结果了炎魔,在斩瞎炎魔的一只眼后,就让炎魔他逃了。” “忍者们别的本事没有,倒是逃跑的功夫个顶个地强。” “这是我们和炎魔第一次结怨。” “然后在10年前又结了第二次怨。” “10年前风魔大人孤身一人进攻不知火里。” “伯公介入了风魔之里和不知火里的这场全面战争,并调停了这场战争。” “那时,不知火里被风魔大人搅得一团乱,就因伯公的介入、因为伯公轻飘飘的一句话,炎魔不得不立誓再也不为难风魔之里的人,也不追究风魔进攻他们不知火里之事。” “炎魔哪可能忍得下这种屈辱。” “炎魔那家伙之所以不敢和我们葫芦屋彻底撕破脸皮,只是因为仍在畏惧伯公而已。” “只要伯公一天还在人世,炎魔他就一天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在未来的哪一天,伯公他去世了,炎魔那家伙肯定会兴冲冲地率领不知火里的全部战力攻打我们。” “所以我们和不知火里之间迟早会有一战……” “现在不知火里和幕府合作了,不论如何对我们葫芦屋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与幕府合作、实力大增的当下,炎魔那家伙不论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 “说不定会趁着当下对我们发难……” “……主公。”浅井沉声道,“如果不知火里对我们葫芦屋发难,我们该如何对敌?” “还能怎么对敌……”仍旧在吹着茶水的琳难得发出了几声轻笑,“当然是正面迎敌了。我会让炎魔和他麾下的那些不知好歹的忍者们看看我木下琳以及我的家将们都是怎么以一当千的。” “正面迎敌吗……”浅井嘟囔着。 “怎么?七兵卫你怕了吗?” “呵。”和琳一样脸上表情少得可怜的浅井,其脸上此时竟浮出了一丝笑意,“如果不知火里的忍者们来攻,我会让他们明白为什么人们常说‘不可硬接修习萨摩示现流的剑客的刀’。” “说得好。”琳微微颔首,“当然了——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不得不走上和不知火里全面对抗的时候,我可不会傻傻地等不知火里来攻。” 说到这,琳的眼中放出寒光。 “主动出击,先下手为强——这才符合我们葫芦屋的作风。” 咚咚咚! 就在这时,房间外的走廊突然响起“咚咚咚”的响亮脚步声。 “池田大人!” 门外响起孙七郎的那位店小弟:长次郎的声音。 “不好了!外面出大事了!” “大事?”孙七郎皱起眉头,“进来,跟我们详细说说!” “是!” 长次郎将纸拉门拉开,快步冲到琳等人的桌案跟前并单膝跪下后,急声道: “六大剑馆的馆主,以及大量的弟子都被杀了!” 长次郎仅一句话就让琳等人的脸色统统一变。 而长次郎则接着说道: “六大剑馆中还活着的弟子声称:他们怀疑是绪方一刀斋屠戮了他们的馆主和师兄弟。” “他们要求绪方一刀斋到二向町那与他们对质!” “目前已经有相当多的六大剑馆中的弟子集结在二向町!” 在长次郎的话音落下后,孙七郎面露骇色。 唯有琳和浅井二人缓缓恢复了镇定。 但从他们瞳孔中的神色变化来看,他们也并没有太过镇定。 “……目前集结在二向町的人一共有多少?”琳问道。 “据说已经有五十余号人,人数还在增加!” “……主公。”浅井沉声道,“你怎么看?” “我不认为绪方会干出这样的事情。”琳直截了当地说道,“绪方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斩那么多人。” “但是……既然六大剑馆中的这些人现在放言要求绪方过来与他们对质,那绪方此时就是骑虎难下的局面……” “六大剑馆的弟子们今夜一直在协助官差们追捕绪方。” “在六大剑馆的馆主、大量弟子莫名被杀的这样的情况下,绪方的确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绪方如果不去与他们对质的话,会被人们认为是怂了、怕了……并被他人怀疑是心里有鬼……” “如果去了的话……我可不相信如果绪方去和他们对质的话,这场对质会以相当和平的结果收场……” “不论是哪个选项,都不是一个好选项呢……” 琳顿了顿后,追问道: “六大剑馆的馆主统统都死了吗?” “好像不是……目前不知正在哪座医馆内养伤的玄学馆馆主似乎就没事。不过玄学馆也有不少的弟子被杀。” “因为玄学馆的稻叶馆主正在养伤的缘故,所以玄学馆现在也是群龙无首。” “为了探寻师傅和师兄弟们被杀的真相,玄学馆的那些还活着的弟子也响应了这号召,与其他剑馆的人集结在二向町。等待绪方前来与他们对质。” “……今夜真是多事之夜啊。”琳在沉默了一会后,长叹了一口气。 第323章 牧村的水刑 京都,二条城(二条御所)。 二条城共由两大建筑群组成——本丸御殿和二之丸御殿。 唐门——二之丸御殿的正门。 先穿过东大手门,进入二条城内后,再进入唐门才能进入二之丸御殿。 穿过唐门、进入二之丸御殿后,向左走便能进入二之丸庭园。 二之丸庭园采用回廊式的风格,二之丸庭园最显眼的特征,便是拥有一眼巨大的池子。 池子上共有一大两小3座岛。 那座大一些的岛名为“蓬莱岛”,另外2座小些的岛分别名为“龟岛”与“鹤岛”。 今夜的宴会,便在蓬莱岛上的某片草地上举行。 之所以要在草地上举行,这也是尾张藩大名——也就是决定开办这宴会的德川宗睦提出的。 为的便是体验这种野餐的感觉。 在豪华的殿堂中开宴席——德川宗睦早就腻了这一套。 就在刚才,这盛大的宴会开始了。 这场宴会上绝对的主人——德川宗睦毋庸置疑的主位上。 参宴人员依照身份等级,依次坐在德川宗睦的左右两边的下方。 京都所司代——户田忠宽就坐在德川宗睦右手边的第一位。 然后往下依次是大阪城代堀田正顺、寺社奉行太田资爱…… 轻抿了一口酒后,微红着脸的德川宗睦对坐在底下的户田轻声道: “户田卿,今日我派人去了京都的几片烧毁区看了下。” “你干得不错。虽然因资金不足的缘故,那几片烧毁区还没来得及重建,但已经没有人居无定所了。” 见德川宗睦出声夸奖自己,户田连忙坐正,熟练至极地在脸上堆满灿烂的笑意。 “藩主大人,您过誉了,下官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 户田忠宽的年纪已近50岁。 矮小、肥胖——这2个词汇应该是绝大部分人在见到户田忠宽后的第一印象。那仿佛塞了一大床棉被在内的肥硕肚子极其地显眼。 在俯下身,朝德川宗睦吐出着种种谦虚字词时,户田他那肥胖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冷笑。 不过因为户田忠宽此时正将额头贴在地面上的缘故,没有任何人能发现此时户田脸上的这得意笑意。 德川宗睦派出去的那几名查看烧毁区现状的官员早就被户田给收买了。 户田带那几名被收买的官员去看的那几片烧毁区,是特地受到户田“整理”过的烧毁区。 户田在之前就收到了风声——德川宗睦前来京都观看今年的祇园祭的同时,要顺便派人看看京都的重建情况如何。 提前收到这一风声的户田,赶在德川宗睦抵达京都之前,派人将离二条城较近的那几片烧毁区的居民们统统赶走。 这便是“天明大火的受害者们都已经安排妥当”的真相。 德川宗睦仍在夸赞着户田忠宽的有能。 听着德川宗睦的这些夸赞,户田脸上的得意之色越发浓郁了起来…… …… …… 站在不远处的幸太郎冷眼旁观着宴会现场。 负责守卫二条城的忍者共有28人。 幸太郎便是这28人中的其中一个,同时也是这次任务的总负责人。 此时此刻,幸太郎就站在宴席现场的不远处的某块阴暗处中,默默打量着这场宴席。 “真不愧是最强的大名——尾张藩藩主所举办的宴席啊……” 幸太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感慨着。 幸太郎认不出这场宴席中的这些人所穿的衣服都是什么品质的衣服。 但他认得出他们所吃的食物都是什么品质的食物。 宴会场上这些人所吃的食物都是货真价实的山珍海味。 这些食物别说是他幸太郎了,即使是他们不知火里的首领——炎魔,穷尽一生也不一定吃得上…… 轻声感慨了一通上层人士生活之奢靡后,幸太郎用力地伸了一个懒腰。 “真是无聊的任务啊……” “幸太郎,你说得对,这‘保卫二条城,直到这帮人的宴会结束’的任务的确很无聊。” “平太郎,你来了啊。” 一道人影自幸太郎身后的黑暗处缓缓浮现,并渐渐勾勒出具体的形状。 平太郎——跟随着幸太郎一起来守卫二条城的上忍之一。 站到幸太郎的身侧后,平太郎接着说道: “二条御所有什么好守卫的……又不可能有人会不知好歹地来进攻二条御所……” “虽说不可能有人来进攻二条御所。”幸太郎笑了笑,“但幕府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幸太郎。”平太郎突然换了个较为严肃的语气,“负责去找阿町的流太郎4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复命。” 听到平太郎的这句话,幸太郎的眉间缓缓皱紧。 此次前来京都的忍者共有32名。 其中28名负责守卫京都,另外4人则负责在其余人都在守卫二条城时追踪叛逃的阿町。 幸太郎把追踪阿町的任务交给了流太郎4人。 幸太郎有跟负责追踪阿町的流太郎4人做过约定:必须得定时跟他们做汇报。 而现在约定好的时间已过,但直到现在都没有见到流太郎他们归来汇报的身影…… 这让幸太郎不由得在心中做起了最坏的打算…… “……平太郎,你偷偷带3名中忍去找流太郎他们。” 听到幸太郎的这句话,平太郎面露惊色。 “幸太郎,我们最少也要留28人来守卫二条城。”平太郎沉声道。 他们不知火里与幕府所做的约定,便是派出最少28名实力高强的忍者守卫二条城,直到德川宗睦他们的宴席结束。 德川宗睦他们的宴席仍在继续,如果让他们发现守卫二条城的忍者数量变少、没达事先约定好的数量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放心吧。”幸太郎耸了耸肩,“这些人正忙着吃喝玩乐呢,哪会管我们的人数有没有少。” “少了4人他们也不会发现的。” “反正二条城安全得很,没可能会有人敢打二条城的注意,所以是多4名守卫还是少4名守卫都没有所谓。” “快去吧。不论有没有找到流太郎他们,都在1个时辰之后回来复命。” “……是!”在犹豫了一会后,平太郎高声应和了一声“是”。 …… …… 京都,三王子街,某座无人居住的民房内。 擒住了那名光头,并对那座三层小楼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其他敌人仍潜藏在这座小楼后,绪方一行人便离开了这座小楼,带着这光头前往离这座三层小楼有段距离的某座无人居住的民房内。 在移动到这座无人居住的民房时,绪方和牧村交换了彼此的情报。 牧村和长谷川他们也得以知道了玄学馆馆主的妻女被绑架及已被绪方他们救出的事情,以及龙之介和鹤弦的存在。 这座无人居住的民房之前似乎是一座茶屋,共有2层楼。 此时此刻,绪方一行人全数位于这座茶屋的2楼。 “对,就这样把他绑着。”牧村朝长谷川这般说道。 “牧村。”长谷川一边遵照牧村的指挥,将光头的双手绑得更紧了一些,一边朝牧村这般问道,“为何要这样绑着他?” 光头此时被绑在一张被拆下来的纸拉门上。 双手双脚全被绑在这张纸拉门上的光头并不是被平放在地上。 光头的双脚被绑在纸拉门的南侧,双手和脑袋被绑在纸拉门的北侧。 纸拉门南侧的底下垫有着不少的东西,使得光头呈现出一种双脚被垫得很高、双脚的高度在脑袋之上、鼻孔稍稍有些朝天的诡异姿势。 牧村、绪方、长谷川3人合力将光头绑成了这种诡异的姿势。 “为何要这样绑着他?”牧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你待会就知道了。” “牧村前辈。”岛田抱着一大罐水快步朝牧村走来,“我把你要的水打来了!” “嗯,辛苦了。” 牧村、绪方、长谷川3人绑着光头。 岛田遵照牧村的吩咐去找水。 至于阿町则无所事事地抱着波吉,逗玩着波吉。 接过岛田递来的这一大灌水后,牧村朝身旁的绪方和长谷川轻声道: “好了,你们两个稍稍退开吧。” 虽然不知道牧村打算做什么,但绪方和长谷川二人还是乖乖依照牧村所说的后退数步,让到了一边。 牧村端着手中的这一大罐水,缓步走到了光头的脑袋边上。 “你你、你要干什么?”光头满面惊恐地看着牧村。 “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你。”牧村用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掺杂在内的冷漠语气朝光头说道,“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乖乖全盘将你所知道的事情说出。” “所以——我打算先让你尝点苦头。” “这是我仍在京都当与力时,偶然发现的一种拷问手段。” “这是我讲过的最厉害的拷问手段。” “使用方法很简单,只需要一点水就够了。” “威力极强,直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发现任何一人有那本事撑过这拷问。” “没有任何一人。” 又强调了一句“没有任何一人”后,牧村把阿町刚才用来堵住这光头嘴的破布绑在了光头脸上。 因为脑袋被箍住,不能随意转动的缘故,光头的脸只能直直地冲着天花板 在将这块布绑在光头的脸上后,牧村倾斜手中的那罐水,将罐中的水朝光头那被布蒙住的脸浇去。 罐子中的水形成一条既不算缓,也不算急的水柱淋在了光头的脸上。 从牧村的这娴熟的倒水手法中不难看出——他一定不是第一次对人使用这招了。 水刚浇到光头脸上时,这光头还难保持镇静。 但仅仅只几个呼吸的时间,光头就开始了挣扎。 又过了几个呼吸,光头的挣扎猛地剧烈了数倍! 那挣扎的力道之大,让在场的人纷纷产生了那几根麻绳可能捆不住他的想法。 “岛田!” “啊、在!” “过来帮我搭把手,把他按住,让他不要乱动!” “是!” 岛田遵照牧村的吩咐,快步跑到了光头的身侧,按住了光头的双肩,压制住了光头他那剧烈挣扎的身体。 然而——从岛田脸上的表情,以及岛田双臂上爆起的青筋看来,岛田对光头的压制并不轻松。 绪方和岛田切磋过一次,所以对岛田的力量、速度有个大概的认知。 论力量,岛田算是出类拔萃的那一类,一看便知是那种平常从不疏忽锻炼的人。 力量并不弱的岛田压制起这光头来还这么地吃力,可想而知这光头的挣扎有多么地剧烈。 望着面无表情、一脸冷漠地往光头的脸上浇着水的牧村,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和现代地球的美国的水刑很像呢…… 在发现牧村这所谓的拷问手段就是将水浇在光头的脸上时,绪方便猛然想到牧村的这拷问手段和现代地球的美国的水刑非常地像。 在还没来到这江户时代时,绪方曾在偶然的机会中了解到水刑的存在。 据绪方所知,水刑乃相当残酷的酷刑。 这种酷刑会使犯人产生快要窒息和淹死的感觉。 水刑之所以残酷,在于过程中无法呼吸的受刑人在神经中枢控制下,张开大口用力呼吸地吞咽,大量的水被吸进胃、肺及气管中,导致受刑人在水中呕吐、咳嗽,肺及气管分泌大量浓鼻涕,大小便失禁,饱尝难以名状的痛苦,不断死去活来。 也正因水刑残酷,没几人捱得住这残酷的水刑。 在往光头的脸上浇水的同时,牧村也在观察着光头的状态。 注意到光头似乎快要不行时,牧村便立即停止浇水,然后俯身将绑在光头脸上的布拿掉。 “噗!呕!呕呕!哈……哈……哈……呕!呕呕!呕!咳咳咳!呕!咳咳!哈……哈……咳!咳咳咳!咳咳!呕!呕!呕呕!” 牧村刚把布拿掉,光头便立即一边咳嗽着,一边狂呕着,呕出了大量的水。 鼻涕、口水糊得满脸都是。 静静地等待着光头稍微缓过来一些后,牧村默默地将那块破布重新在光头的脸上绑好。 “等、等等!等一下……” 光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牧村根本没有理会他,默默地将破布在光头的脸上重新绑好。 因脸上被重新绑上了破布的缘故,光头再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给光头重新绑好那块破布后,牧村再次对光头使用了水刑。 …… …… 牧村前前后后对光头使用了3次水刑。 待第3次水刑结束、牧村再一次将绑在光头脸上的布拿下来后,光头立即一边呕吐着,一边用带着哭腔的语调,以一种恳求的语气朝牧村说道: “我说!咳咳!哈……哈……哈……呕!呕呕!呕!我什么……咳咳咳!呕!咳咳!我……我什么都说!哈……哈……咳!咳咳咳!我什么都说!你问我什么我都说!请你放过我!” “那好。”牧村将手中那没剩多少水的罐子扔到了一边,“这是你说的。我待会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如果敢隐而不报,我就让你再多喝点水。反正旁边就有一口水井,水多得是。” 第324章 将京都炸飞! “首先——第一个问题,你们是谁?”待光头的气喘匀了,可以正常地说话后,牧村朝光头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光头缓缓开了口,自称他所属的组织名为“掘墓人”。 “掘墓人”这一名称,是他们的首领——龙之介起的。 而他本是浪人,于一年前被龙之介招募进“掘墓人”中。 “从昨晚持续至今的那‘45人被杀案’,是你们‘掘墓人’的手笔吗?” “是……” “你们为什么要伪装成绪方一刀斋?你们是有心嫁祸给绪方一刀斋吗?” “不……不是的,我们并非有心要嫁祸给绪方一刀斋……对我们来说,我们伪装成谁都没有所谓……我们的目的只是伪装成一个稍微有些名气的罪犯,借此来更好地引走官府的注意力并给后续的计划做准备而已……” “龙之介大人他的体型、脸型刚好和绪方一刀斋较相似,绪方一刀斋也刚好是一个颇有名气的人,于是龙之介大人就伪装成了绪方一刀斋,开始在京都四处杀人……” “伪装成绪方的人,是你们的首领啊……”牧村不知为何,缓缓皱紧了眉头,“也就是说——你们只打算随意地伪装成一名有名气的罪犯来犯案,只是伪装的对象恰好就是绪方一刀斋,对吗?” “没错……” “怪不得你们的那首领在杀人时,都故意挑在有目击者的地方杀人,也从不遮脸。”一旁的长谷川此时轻声道,“原来你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要让官府的人迅速注意到是‘绪方一刀斋’正在四处杀人……” “……我有个问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绪方说道,“既然是你们的首领伪装成了‘绪方一刀斋’,那你们的首领是怎么伪装的?他是因为和绪方一刀斋长得很像,还是因为他拥有着面具之类的玩意?”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是龙之介大人他亲自负责伪装成‘绪方一刀斋’,至于他到底是怎么伪装的,我不清楚……” 听完光头的解释后,绪方无奈地心中长叹了口气。 这一刻,绪方的心情很复杂。 这帮人并非是和他有仇,只是打算随意伪装成某个有名气的罪犯而已…… 然后就十分凑巧地决定选择伪装成他…… 绪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相当复杂…… “那为什么被杀的这45人中,有大半都是六大剑馆的弟子?”牧村追问道。 “因为……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光头将他们的计划缓缓道来。 原来——他们先是派出他们“掘墓人”中的大半成员混进京都,分别加入六大剑馆中。 据光头所说——他们目前约有百名左右的同伴混在了六大剑馆中,成为了六大剑馆近些日子的新弟子。 在安排同伴们混进六大剑馆的同时,他们绑架了在六大剑馆中最有势力、话语权最重的玄学馆的稻叶馆主的妻女。 于昨天晚上,龙之介开始伪装成绪方开始在京都市内四处杀人,着重斩杀六大剑馆的那些老弟子。 因为六大剑馆中已经混进了不少“掘墓人”的成员,因此掌握六大剑馆中的那些老弟子的动向简直不要太容易。 之所以着重斩杀六大剑馆的老弟子,只是为了制造一个可以让‘六大剑馆动员弟子们满城搜捕罪犯’的理由而已。 待伪装成绪方一刀斋的龙之介斩杀了足够多的人后,就以稻叶馆主的妻女为要挟,要求稻叶馆主主动出来做出号召,号召六大剑馆都动员起各自的弟子去协助官府抓捕罪犯。 45名被害人中有大半的人都是他们六大剑馆的弟子,因此六大剑馆的弟子们外出追捕罪犯的理由简直不要太充分。 不论是六大剑馆中的自己人,还是外人,都不会觉得六大剑馆这决意协助官府抓捕罪犯的行为有什么好奇怪的。 反而还会有不少人觉得六大剑馆的人有血性,为六大剑馆的人叫好。 这样一来,他们那些混进了六大剑馆的同伴,就有充足的理由在京都的各处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 也就是说——他们的这一连串连环计,只为了一个目的:让他们的那些混进六大剑馆中的同伴们有充足的理由在京都各处大摇大摆地走。 “……那么。” 牧村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到房间的角落处,拎起放置在房间角落处的一块方形物体。 “这是什么东西?” 牧村将他手中的那方形物体摆在了光头的眼前。 “这、这是……”望着牧村手中的这方形物体,光头支支吾吾着。 望着在那犹豫着、迟迟吐不出半个字句的光头,牧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你不说,我说。这是爆弹对吧?” 牧村的话音落下,光头的脸上立即布满了震惊之色,朝牧村投去错愕的目光。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是爆弹……”光头结结巴巴地说着。 “爆弹……?爆弹是什么?”阿町疑惑道。 不仅仅是阿町在从牧村的口中听到“爆弹”这个词汇后满面疑惑,长谷川和岛田现在也是满脸困惑。 唯有绪方一脸平静。 “你们知道火炮的开花弹吗?”牧村反问道。 “当然知道。”阿町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么你可以把我手中的这爆弹理解成不需要火炮来将其射出的开花弹。” “先将这火绳点燃。” 牧村抬手撩起手中的这枚爆弹的侧面的一根短短的火绳。 “待这根火绳燃尽后,这枚爆弹就会像火炮射出的开花弹一样炸开。” 听到牧村的这番话,阿町、岛田、长谷川3人纷纷脸色一白。 阿町更是直接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放心吧。”牧村接着说道,“我检查过了,我手中的这颗爆弹并没有组装好,不会炸的。” 从始至终都一脸平静的绪方望着牧村手中的那枚爆弹的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果然是炸弹啊…… 这枚爆弹……或者说是炸弹,是绪方和牧村刚才在搜索光头等人藏身的那座3层小楼时,在那座散发着火药味的房间内找到的。 那座充溢着火药味的房间内,堆着不少的火药、各种绪方叫不出名字的玩意、以及十数枚据牧村所说,全是半成品的爆弹。 当时在看到这些爆弹的模样后,绪方就立即认出了——这些玩意的模样和他在现代地球中所熟知的那些炸弹很像。 只是不知这些爆弹的威力如何而已。 “快给我说清楚这些爆弹是怎么回事。”牧村的语气冰冷地仿佛能从口中吐出冰渣,“要不然,我就让你再喝点水。” 听到“喝点水”这一字句后,光头的身子猛地抖了几下。 “我说!我全都说!你说得不错!你手中的这玩意就是爆弹!而那座三层小楼就是我们‘掘墓人’组装爆弹的据点!” “就以我刚才在那座楼内所发现的火药量来看,你们‘掘墓人’只怕是造出了不少爆弹啊……”牧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们造那么多的爆弹到底打算做什么?” “我……我们……” 犹豫之色再一次地在光头的脸上浮现。 这一次,犹豫之色在光头的脸上所待着的时间格外地长。 但对于“水刑”的恐惧,还是战胜了光头他对龙之介的忠心。 在咬了咬牙关后,光头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将于今夜,在京都内引爆这些爆弹!” 虽然在确认了牧村手中的那玩意就是一枚炸弹后,绪方就已经隐约意识到了‘掘墓人’打算去做什么。 但在真的从光头的口中得知他们打算去做的事情后,绪方还是被惊得瞳孔微微一缩。 同样受惊的人又何止绪方。 牧村也好,岛田、阿町、长谷川他们也罢,在听到光头刚才的那句话后,纷纷惊得目瞪口呆。 而光头此时接着说道: “我们不仅仅是要在京都市内引爆我们组装好的那些爆弹。” “我们的爆弹虽多,但也不足以将整座京都炸毁。” “我们的目的,是将京都完全摧毁。” “而要摧毁京都,最好用的方法还是火攻。” “所以我们在将爆弹引爆后,我们会在京都的各处放火,让京都彻底陷于一片火海。” “在京都各处放火的任务,就由我们的那些混入六大剑馆的同伴们负责。” “我们之所以费那么大的力气,让我们的那些混入六大剑馆中的同伴们现在得以顺利地以‘抓捕凶手’的名义,在京都市内到处大摇大摆地行走。” “为的便是等到我们将爆弹引爆后,他们可以极为方便地在京都的各处放火。” “待放火完毕后,还能嫁祸给六大剑馆,让世人们知道是六大剑馆的弟子们放的火。” “将京都摧毁后。京都将损失惨重,幕府将遭到羞辱,六大剑馆的馆主与弟子们将生不如死……这就是我们‘掘墓人’的最终目的……” 在静静地听完光头将他们“掘墓人”的计划全盘托出后,绪方也好、牧村也罢,所有人统统感到心生凉意…… 他们目前已知的所有线索都串了起来。 原本将他们的脑海团团围住的迷雾轰然散开。 “掘墓人”伪装成绪方四处杀人的原因。 “掘墓人”着重杀害六大剑馆的弟子的原因。 岛原的蝶音在接客时,从玄学馆的一些新弟子中听到的那些怪话是怎么一回事。 “掘墓人”以稻叶馆主的妻女为要挟,要求在六大剑馆的诸位馆主中最有话语权的稻叶馆主发出号召,动员六大剑馆的弟子们满城追捕罪犯的原因。 “掘墓人”组装了这么多的爆弹的原因。 …… 这种种的疑问,此时统统都已得到了解答。 虽然这答案让在场的所有人统统感到齿根发寒…… “你们‘掘墓人’和幕府、和六大剑馆有什么深仇大恨吗?”长谷川率先急声问道。 “掘墓人”所拟定的这连环计可谓是恶毒至极。 先让他们的大半同伴混进六大剑馆中。 然后通过一系列的精妙布置,让六大剑馆的弟子们都能大摇大摆、理直气壮地在京都各处走来走去。 待将爆弹引爆,“掘墓人”中的这些混进六大剑馆中的同伴就会开始四处放火。 这在其他人眼里,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六大剑馆的弟子们正在京都市内到处放火! 一旦让京都的平民百姓们看到这幅画面,那六大剑馆毫无疑问将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说是“杀人诛心”也不为过。 “弟子们在京都内放火,导致京都损失惨重”——一旦有了这污点在身,六大剑馆的馆主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在京都接着开办剑馆。 甚至连日后能否再在其他人身前抬起头来都将是个问题…… 如果“掘墓人”的这计划成功了,便真的会如光头刚才所说的那样:京都将被毁灭,幕府将遭到羞辱,六大剑馆的馆主和弟子们将会生不如死…… 一想到目前正在京都的各条街道上流窜的六大剑馆的弟子中混有着不少“掘墓人”的人,而这些人再过没多久就要开始在京都的各处放火后,长谷川便感到身上的各处惊起一片又一片的鸡皮疙瘩……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光头轻声道,“但据我所知……龙之介大人他与六大剑馆的确有着仇恨……他之所以拟定这样的计划,有一部分原因便是为了报复六大剑馆……” “至于和幕府有什么深仇大恨……” 光头的脸上,此时浮现出一抹狞笑。 “实话跟你们说吧。我们‘掘墓人’中的绝大部分成员,尤其是那些负责混进六大剑馆中、待会负责四处放火的人,都和幕府有着深仇大恨。” “我们正是因为憎恨着幕府,才投入到了同样憎恨着幕府的龙之介大人的麾下。” “我也是直到加入了龙之介大人的麾下才知道——原来像我这样憎恨幕府的人,有这么多啊。” 牧村一把揪住光头的衣领,将光头从地上拎起,然后朝光头咆哮着,一口气朝光头抛出了3个问题: “你们组装好的爆弹一共有多少?你们打算在今晚的什么时候以及在何处地方引爆那些爆弹?” 第325章 风魔小太郎与不知火里的忍者们 就在牧村的这通咆哮刚落下时,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的绪方的眉毛突然猛地一挑。 绪方猛地起身,快步走到了光头身侧的榻榻米旁,然后俯下了身。 绪方的这过于突然及奇怪的举动,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疑惑。 “绪方老兄。”牧村问道,“怎么了?” 绪方没有回应牧村的这句话,而是拿过放置在一旁、这座房间内唯一的一根照明用的蜡烛往身前的榻榻米一照。 绪方身前的这块榻榻米,有着一块约拇指大小的红色斑点。 是血。 而且是刚刚滴落下来的非常新鲜的血。 绪方随后又将烛光投到房间的大门——房间大门处的榻榻米上,也有着一滴如成人拇指般大的血迹。 现在是漆黑的夜晚。 而绪方一行人唯一的照明工具,就是那根蜡烛。 而血的颜色在昏暗的环境中并不显眼。 因此绪方直到现在,才发现了地板上的血迹。 绪方移动手中的蜡烛,将烛光投射到房间的大门处。 将烛光照到房间的大门处后,绪方赫然发现在大门处的榻榻米上也同样有着一块如成人拇指般大的血块。 意识到了什么的绪方立即起身揪住那光头,然后查看起了光头的全身。 最终——绪方在光头的右手掌心发现了一条不长也不短的伤口。 伤不深,需要用力挤压才能滴出血来,所以光头的右手才没有被鲜血染红。 只要将手一拢,就能将这伤口盖住,外人根本看不出这光头的右手掌有伤。 而在被绑在这纸拉门上时,光头从头至尾地牢牢拢着自己的右手掌,所以绪方一行人迟迟没有发现光头的右手掌上有着这一道伤。 “你这家伙……!”绪方沉声道,“你把血从你们据点那一路撒了过来吗?”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在场众人的脸色纷纷一变。 见事情败露了,光头虽满面恐惧,但也强行挤出了一抹得意的笑,道: “没错。在被你们抓住后,我就偷偷在右手掌弄出了一道伤口,然后每隔一段距离,就偷偷地挤出血珠撒到地上。把血从据点那一路撒到了这里。” “幸好今晚的夜色也足够黑,你们又只有一根蜡烛可供照明。没让你们给发现了。” “我的同伴应该很快就可以循着我留下的血迹找过来了。” 光头的话音刚落,绪方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后赶忙转头看向房间内那唯一的一扇窗户。 回身看向不远处的窗户的同时,绪方迅速掏出了怀中的霞凪。 在刚才,绪方听见窗户外有异响。 而几乎是在绪方转身看向窗户的同一瞬间,原本紧闭着的窗户被从外面打开。 透过被打开的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窗户外面多出了一个人。 因为光线昏暗,所以看不清此人的样貌。 但却能清楚地看到此人的动作——此人用左手抓住窗沿,避免自己掉下去的同时,右手紧抓着一个方形的物体。 因为提前听到窗外有异响的缘故,在此人打开窗户的近乎同一瞬间,绪方将霞凪的枪口对准了正趴在窗外的这个家伙。 仅一眼,绪方便看清了此人手中正抓着的那方形物体是什么玩意——和牧村手上仍旧抓着的那颗半成品爆弹长得一模一样…… 而这家伙手中的那颗爆弹的引线已经是处于被点燃的状态…… 在看到窗外的这家伙手中正抓着颗引线已经点燃的爆弹,并做出一副要将这颗爆弹扔进房间的姿态后,绪方没做任何的犹豫—— 砰砰砰砰! 绪方一口气将霞凪的枪膛内所装着的4枚弹丸全数打光。 因为这敌人来得实在突然,绪方没有充足的时间去好好瞄准,所以绪方是乱打一气。 所幸的是——彼此的距离并不远,目标也很大,即使乱打一气,这4枚子弹中的其中1枚还是成功命中了对方。 这唯一一枚命中的子弹应该是击中了他的左肩。 此人在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的同时,将手中的爆弹掷出。 但因为左肩中弹的缘故,原本应该扔到绪方一行人中间的爆弹扔偏了。 爆弹划过一条歪歪的抛物线,滚到了牧村的脚边。 而在这枚爆弹滚到牧村脚边时,这枚爆弹的引线只剩和成人尾指指头等长的长度。 牧村的反应也很快。 这颗爆弹刚滚到牧村的脚边,牧村便立即将这颗爆弹捞起,然后朝窗外掷出。 在将这颗爆弹扔回去的同时,牧村大吼一声: “全都趴下!” 牧村的这句提醒其实是多余的。 因为他刚将那颗爆弹捞起,绪方便立即拉着阿町、岛田、长谷川3人朝地面趴去。 爆弹刚从窗口飞出,引线便彻底燃尽。 随后…… 嘭——!! 空气在崩裂。 耳膜在发疼。 一阵气浪在绪方耳朵里雷鸣似地响着…… …… …… 京都,某地。 “喂。”站在一颗大树下的平太郎朝正坐在树上的一名青年喊道,“市太郎!有看到流太郎他们或是阿町那个叛忍吗?” 市太郎的视力极佳,这能力恰好适合用来找人,所以此次外出寻找迟迟未归的流太郎等人,平太郎特地把市太郎给带了出来。 “没有。”坐在树上的市太郎摇了摇头。 见市太郎摇头,平太郎的脸上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淡淡的焦躁之色。 就在这时—— 嘭…… “嗯?”平太郎微微蹙起眉头,转过头朝西南方向望去。 “平太郎大人。”站在平太郎身旁的另一名忍者疑惑道,“怎么了吗?” “……你们刚才听见了吗?”平太郎反问道。 “嗯?听见什么了?” “我刚才似乎听见了爆炸声……”平太郎沉声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平太郎4人刚想动身赶忙刚才这道异响的发源地,一道苍老的男声便陡然自他们不远处的某条小巷的深处响起: “我刚才似乎从你的口中听到‘阿町’这个名字了……你们找小町有事吗?” “谁在那!”这道苍老的男声刚刚落下,平太郎等人便连忙循声将视线投去,并将手下意识地搭在了后腰胁差的刀柄上。 平太郎4人气势汹汹地瞪着那条漆黑的小巷。 而一道人影也自这条漆黑的小巷中缓缓勾勒出来。 待这道人影自这条小巷中完全现身后,平太郎等人也终于看清了此人的样貌——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 …… …… “绪方大人!绪方大人!” 岛田的呼唤声传入绪方的耳中。 “唔……” 绪方一边发出着低低的痛呼,一边缓缓睁开双眼。 首先映入绪方眼帘的,是正抱着波吉的岛田。 刚才的那爆炸,似乎把波吉给吓到了。 波吉现在正蜷缩在岛田的怀里,瑟瑟发抖着。 从岛田目前的模样来看,他除了脸上蒙了些灰尘之外,没有任何其余的大碍。 见绪方醒了过来,岛田长出了一口气: “太好了……看来你没事……” 除了岛田的脸之外,映入绪方视野范围内的还有仍未尽数消散的浓烟。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那独有的辛辣刺鼻的味道。火药的烟雾使绪方感到舌头上有种苦味。 除了脑袋有些晕、有些胀之外,绪方没有感到身上的其余地方有什么不适。 用力摇了下脑袋,让有些发晕的脑袋稍稍恢复清明后。绪方朝他身侧的地面看去。 阿町和长谷川仍躺在地上。 “喂,阿町!”绪方急忙将阿町扶起,“醒醒!” 阿町和岛田一样,除了脸上蒙了些灰尘之外,身上没有任何的外伤。 听到绪方的声音后,阿町先是抿了抿嘴唇,然后迷迷糊糊地轻声嘟囔道: “我吃不下了……” “看来你没事啊……”确认了阿町没什么大碍后,绪方朝长谷川看去。 长谷川的额头处此时包着一块还算干净的布。 “长谷川大人的额头是我包扎的。”一旁的岛田此时说道,“我刚才给他看了一下,长谷川大人的额头似乎是被溅飞的什么东西给砸到了,流了不少血。虽然还昏迷着,但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就在这时,牧村的声音响起: “绪方老兄。” “牧村……”绪方循声望去。 牧村现在的样子也很狼狈,身上满是灰尘,额头处多了条细长的口子,鲜血源源不断地顺着牧村额头处的这条伤口向外淌出。 “你额头上的伤没事吧?”绪方问道。 “没事。只是破了条口子而已。”说罢,牧村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 此时的牧村正背着那光头。 “那光头怎么样了?”绪方朝被牧村背在身后的光头努了努嘴。 “他没事。”牧村将背后的光头向上提了提,“不过昏过去了。” 得益于绪方、牧村二人的合力,刚才那颗爆弹并没有被扔到他们的中间引爆。 在那么强烈的爆炸中,所有人包括波吉那条狗在内,没有一人有大碍——不得不说,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确认周围所有人都无大碍后,绪方才开始仔细地观察起周围。 头顶的天花板被掀飞大半。 地面满是木头和纸片的碎屑。 那扇窗户所在的那面墙壁多了个夸张的大洞。 “刚才那朝我们扔炸弹的人呢?”绪方问道。 “没找到他。”牧村道,“我并没有在地上看到什么血迹,那家伙应该是逃了。” 嚓嚓嚓嚓…… 就在这时,绪方一行人纷纷听到街道的一端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绪方一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大伙人面带疑惑、惊恐地朝他们这边奔来。 在这一大伙人中混有着不少官差打扮的人。 “看来刚才的这爆炸,引来了不少人啊……”绪方轻声嘟囔道。 绪方感到耳膜现在仍有些发痛。 如此强烈的爆炸、如此大的响声,若是不引来一大堆人反倒还比较奇怪。 现在他们一行人中,总计有长谷川、光头二人处于昏迷状态。 阿町一人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 现在这样的情况,实在是不适合和他人起正面冲突。 同时,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实在不适合被官差们给逮到。 绪方自不必说了。 而牧村还没有从光头的口中问出他们到底都将爆弹安置在京都的何处,所以也没有时间跟官差们耗。 若是被官差们逮到,肯定会被官差们盘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之类的问题。 所以不论如何,绪方一行人都不能被官差们给抓到。 绪方俯下身,按住阿町的双肩,用力地摇晃着阿町。 “醒醒!阿町!起床了!” 在绪方的摇晃下,阿町缓缓睁开了双目。 “唔……晚上好……” “晚上好你个头啊!” 拿仍旧处于迷糊状态的阿町毫无办法的绪方只能将阿町背起。 绪方背着迷糊的阿町,牧村背着昏迷的光头,岛田背着同样也在昏迷的长谷川——各背着一人的3人快步逃开。 “快!快追!追上那几人!” 注意到绪方一行人的官差们,连忙紧随其后。 因为各背着一人的缘故,绪方一行人的速度快不起来,而附近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地形,所以难以将身后的这帮官差给甩开。 意识到这样下去对他们极为不利的绪方,率先朝身侧的牧村、岛田等人说道: “我和阿町将官差引开。” 说罢,不待牧村和岛田做回应,绪方便背着阿町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绪方与牧村等人分开,紧跟在他们一行人身后的官差们也不得不分出一路人马去追逃向另一个方向的绪方。 绪方引走了近一半的官差,令牧村等人的压力大减。 因压力大减,牧村等人终于得以一点一点地拉开与官差们之间的距离。 就以牧村等人拉开与官差们之间的距离的速度来看,牧村等人甩开官差们将只是时间的问题。 只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牧村的呼吸突然开始急促了起来。 “哈……哈……哈……该死的……” 牧村低声暗骂着。 牧村现在感到脑袋越来越晕。 经历了那场爆炸、从地上爬起来后,牧村便感到脑袋有些晕。 一开始,牧村也没有把这头晕当一回事。 这轻微的眩晕感也没有给牧村带来任何不便。 但渐渐的,在背着这光头甩开官差们的追捕、在这样剧烈的运动过后,牧村却感到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晕。 ——刚才的那爆炸把我的脑袋给伤到了吗…… 意识到自己似乎低估了自己脑袋上的这道伤的牧村,却也拿自己目前的这困境没辙。 他仍能听到自己的身后有脚步声。 因此牧村不能停,只能继续背着光头勉力狂奔。 紧跟在牧村身侧的岛田发现了牧村的异样,朝牧村急声道: “牧村前辈!您怎么了?您的样子怎么看上去怪怪的!” “我没事……” 为了不让岛田担心,牧村随口说着“我没事”,并强打着精神。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牧村还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牧村还是感到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晕,渐渐的,眼前开始发黑。 直到把舌头都咬破了,牧村仍未能阻止那墨一般的漆黑将他的视野范围占据。 自己无法抗拒脑袋的这强烈眩晕感的牧村,脚下一个不稳,踉跄了数步,然后重重地朝地面倒去。 牧村想及时站稳身子。 然而快要中断的意识让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似般再也迈不动…… 发现牧村朝前倒去后,岛田惊呼了一声,然后连忙腾出一只手去扶牧村。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布满褶皱的大手从黑暗处伸出,抢先岛田一步托住了牧村…… …… …… 绪方和阿町迅速地将身后的追兵给尽数甩开。 毕竟绪方拥有着在屋檐顶上移动的能力。 窜上屋檐的绪方,仅只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将负责追他俩的那伙追兵给甩掉。 待将追兵甩开后,绪方背着阿町从屋檐上落回到地面。 绪方特地落在了一条没有什么人经过的小巷。 “应该没有追兵了吧……”阿町回首看着她与绪方的身后。 阿町现在也从迷糊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应该甩掉了。”绪方一边喘着气,一边将背上的阿町放回到地面。 刚把背上的阿町放回到地面,绪方的神色便猛地一变,迅速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小巷深处,并把手探向腰间的大释天。 “……出来。”绪方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小巷的深处,并这般沉声说着。 “呵呵呵,绪方老弟,小町,不要紧张,是我。” 一道苍老男声从小巷的深处响起。 随着这道苍老男声的落下,一名佝偻着背的老人家缓缓从黑暗处现身。 “风魔大人?!”*2 绪方和阿町异口同声地喊出了这名老人的名字。 待风魔从小巷的深处完全现身出来后,绪方和阿町二人投向风魔的目光中,立即掺杂了浓郁至极的错愕之色。 因为风魔的手上拖着一名奄奄一息、大概只剩半口气的穿着不知火里的忍者服装的青年…… 第326章 以一当四的风魔小太郎 京都,奉行所,大番头阿部利里的办公间。 阿部利里现在很郁闷。 因为牧村逃了。 刚才在从心腹那得知牧村竟然从狱中逃出时,阿部感到既愤怒又憋屈。 为牧村的出逃感到愤怒。 为自己拿出逃的牧村没有任何办法而感到憋屈。 牧村是在长谷川平藏那家伙的帮助下大摇大摆地离开监狱的。 长谷川是以“需要牧村这犯人来协助他查案”的名头来把牧村从狱中提走。 长谷川的这把牧村从狱中提走的理由——无懈可击。 对于长谷川这种近乎强行把牧村从狱中带走的做法,阿部根本无可指摘。 火付盗贼改作为特殊的治安部队,本就拥有着这种可以把和正在调查的案件相关的犯人从牢狱中暂时调出的特权。 阿部对长谷川这种把牧村给提走的行为,根本没有抗议和阻止的理由。 一想到这,阿部就感到相当地憋屈。 为了调整自己的情绪,阿部缓步走到窗边,遥望着窗外的风景。 阿部的办公间的窗户刚好正对着远方的二条城。 只要站在窗前、朝外一看,便能瞧见那宏伟的二条御所。 望着远处的二条御所,阿部的眼中闪过几分嫉妒。 仅仅只是京都的大番头的阿部利里,并没有资格参加今夜于二条城内举办的宴会。 阿部利里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两鬓的头发。 阿部的两鬓早已苍白。 摸着两鬓的白发,阿部不由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所以他清楚——他余生可能都没有办法再进一步、达到能参加类似今夜的这种等级的宴会的高度。 放下摸着两鬓白发的手,阿部又发出了一声长叹。 “阿部大人!”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声大喊。 这是阿部的心腹的声音。 听到了心腹的这声呼喊后,阿部立即回应道: “进来。” 纸拉门被拉开,心腹快步走到了正面对着窗外的阿部的身后。 “阿部大人,有人在三王子街那发现了牧村弥八。” 听到“牧村弥八”这个人名后,阿部立即双目圆睁、将身子转了过来,面朝自己的心腹并高声道: “在三王子街发现了牧村弥八?” “是!” 心腹用尽量简略的语句,将三王子街发生原因不明的爆炸、附近的官差们前去查看、发现了牧村弥八的这一连串事情,尽量简明扼要地向阿部阐明。 “……能确定那人就是牧村弥八吗?” “拥有牧村弥八那样的身高的人寥寥无几,可以肯定刚才出现在三王子街那的人就是牧村弥八。”心腹应答道。 在心腹的话音落下后,阿部先是沉默了一会。 随后,其脸上浮现出了狂喜之色。 “去!”阿部高声道,“传我的命令——去追牧村弥八!” 阿部利里现在很高兴。 他刚才还在为拿出逃了的牧村弥八没有办法而感到伤脑筋,结果现在牧村弥八自个就将把柄送了上来。 长谷川的确可以拿“办案需要”为由将牧村弥八从狱中提出。 但这不代表可以任由从狱中提出的罪犯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 现在牧村弥八出现了街上,阿部有了充足的理由去将牧村追回。 不仅如此,在将牧村抓回后,阿部还可以拿“提走了罪犯,却没有看管好罪犯”为由,给予那个胆敢跟他唱反调、在他眼皮底子下将牧村从狱中带走的长谷川一记严厉的弹劾。 听到阿部的这道命令,心腹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迟疑。 “阿部大人,三王子街的那爆炸……” 知道心腹打算说什么的阿部抢先一步说道: “三王子街的爆炸之后再慢慢查!先把牧村弥八追回来!” 阿部的这句话中,掺杂了几分斥责的语气。 注意到了阿部语气中的这几分责怪后,心腹连忙慌慌张张地急声道: “是、是!下官立即就去办!” “等等!” 在心腹即将离开房间时,阿部出声叫住了心腹。 “我要亲自出马!” 说罢,阿部拿下了放置在一旁刀架上的打刀,然后提着打刀、领着心腹快步朝房外走去。 阿部利里现在很开心。 他已经开始畅想将牧村弥八重新抓回来的景象了。 他今夜之所以要下令抓捕牧村弥八,便是为了完成一个“一箭三雕”的完美计划。 一:将牧村弥八抓回来后,能好好地恶心这个自打成为京都与力后,就一直与他关系恶劣的家伙。 二:能以牧村弥八做人证,弹劾神山越之助“任用连官差都不是的白身插手重大案件”。 三:成功弹劾了一向与户田不对付的神山后,能获得户田忠宽的赞扬。 在刚才得知牧村在长谷川的帮助下脱逃时,阿部曾以为他的这完美的计划就此破产了。 而现在,摆在阿部面前的现实告诉阿部:他的这计划还能接着实施! 并且这计划进化成了一个“一箭四雕”的完美计划。 此次若能将牧村弥八重新抓回的话,能弹劾胆敢在今夜与他唱反调的长谷川平藏“渎职,没有好好看管从狱中调出的罪犯,导致罪犯逃出”。 这种“一箭四雕”的完美计划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 而完成这完美计划的难度并不大——只要将牧村弥八给重新抓回来即可。 一想到这,喜色便不受控制地在阿部的脸上浮现。 在这强烈的喜悦、激动的冲击下,阿部决定亲自出马、亲自带队去将牧村弥八追回…… …… …… 京都,二条城,二之丸庭园。 若说在今夜的这场宴席中,除了尾张藩大名德川宗睦之外,谁的地位最高的话,那你不论去问在场的什么人,他都一定会回答: 京都所司代户田忠宽、大坂城代堀田正顺。 大坂城代——幕府在大坂城的代表,负责大坂城的城防,并统辖在大坂值班的幕府役人。同时对关西大名的监视,手握关西紧急时的军事指挥权及诉讼裁断权。 论职位等级,与京都所司代相当。 “堀田大人!请!”就坐在堀田侧面的户田,又一次地热情地向堀田敬着酒。 在户田又向他举杯敬酒后,堀田也立即在脸上堆好笑意,回应着户田的敬酒。 正向堀田敬酒的户田,其脸上虽然堆着满满的笑意,但他脸上的这抹笑意却掺杂了几分……挑衅之色。 察觉到户田脸上的这几分挑衅的堀田,瞬间感到心头火起。 堀田明白户田的这抹掺了几分挑衅在内的笑是什么意思——户田是在向他炫耀他又得到了德川宗睦的欢心。 待将酒杯放下后,堀田的脸上微不可察地浮现出些许不悦。 堀田与户田并不和。 户田贵为京都所司代,却一直玩忽职守——堀田对此深恶痛绝。 堀田不止一次地想要检举户田。 然而——户田在为政能力上没有什么建树,反倒是在“防止被他人检举、弹劾”上一直都是做得滴水不漏,想抓户田的把柄都抓不到。 户田也知道堀田一直在设法找他的把柄,因此户田在更加卖力地在各方面努力做到滴水不漏的同时,也瞅准各种机会来对堀田进行挑衅——就比如刚才。 今夜受了几句德川宗睦的表扬后,得意之色就一直挂在户田的脸上,直到现在都没有散去。 望着户田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堀田就莫名地来火。 因为刚才户田又来向他敬酒的缘故,堀田桌案上的酒杯空了。 一旁的侍女见状,连忙快步奔到堀田的身侧,给堀田的酒杯重新斟满。 这名侍女在给堀田斟酒时,突然将脑袋一侧,在堀田的耳畔轻声低语了什么。 待这名侍女的话音落下,堀田的瞳孔猛地一缩。 侧过头,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这名侍女。 而对于堀田投射来的这道视线,这名侍女故意装作没看见,将酒水斟好后,就快步从堀田的身侧离开。 堀田抿了抿嘴唇,沉默了起来。 在沉思了片刻后,堀田从桌案后站起,然后快步朝宴席现场外走去。 周围的人只以为堀田可能是要去方便,因此没有人在意堀田的突然离席。 快步离开了宴席现场后,堀田先是装作一副去厕所的模样。 在离宴席现场远远的之后,突然一拐,拐进了一棵大树的后方。 在这棵大树的后面,站着一名中年人。 一名……老早就在这里等待着堀田过来的中年人。 “堀田大人。”这名中年人率先问好道。 “神山大人。” 堀田用平静的口吻说道,他与神山不过只是点头之交,因此语气带着几分冷淡。 “寒暄就少说吧,直接进入正题吧。把你那能够给予户田忠宽一记犀利一击的计划说来给我听听吧。” 这名站在大树后等待着堀田过来的人,正是神山越之助。 同时,也是神山买通了那名侍女,让那名侍女在给堀田斟酒时,让堀田到这棵显眼的大树后方一趟。 神山让那名侍女给堀田传的话是:神山越之助欲在那棵大树之后,与你商谈能够给予户田忠宽一记犀利一击的计划。 “堀田大人。”见堀田不打算多做寒暄,这倒正和神山的意了,“有一伙人正在京都暗中密谋着什么。” 神山直截了当地将玄学馆的稻叶馆主的妻女被一伙神秘人绑架、这伙神秘人给稻叶馆主提了古怪的要求、以及稻叶馆主的妻女已被被顺利救出等事全数向堀田抖出。 静静地把神山的这番话听完后,堀田微微皱起了眉头,道: “然后呢?你打算做什么?” “我将稻叶馆主的妻女伪装成我的家眷,带到了这里。他们两人现在就坐在我的席位旁边。” 神山的语气此时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之色。 “堀田大人,如果你带着稻叶馆主的妻女去找藩主大人,跟藩主大人说:‘有伙极其强大的势力正在京都暗中密谋着什么,但京都所司代大人至今却仍浑然不觉’,你猜猜会发生什么?” 听到神山的这句话,堀田的眉头轻轻一挑。 过了半晌,堀田笑道: “原来如此……” “稻叶馆主的妻女就是我们的人证。而我们不仅有人证,还有物证。” 说罢,神山俯下身,捡起放在脚边的一杆被布蒙着的长状物。 将这根长状物上所蒙着的布扯开后,堀田面露惊色,道: “铁炮?” “这是从绑架了稻叶馆主的妻女的那伙人中缴获到的铁炮。如你所见——这是极为罕见的南蛮铁炮,并不是什么势力都能买到这种铁炮,你拿着这根铁炮去见藩主大人,更能坐视‘有伙极其强大的势力正在京都暗中密谋着什么’之事。” “……人证、物证具有,神山大人你准备得可真齐全啊。”堀田感慨着,“此次宴席禁止携带任何武器,真亏你有办法把这铁炮带进来啊。” 神山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说来惭愧,这人证和物证都是别人送过来的,并非我找到的。” “至于把铁炮带进来的方法……我怎么说也是京都町奉行,设法将一根并不算太显眼的长杆物体带进来——这种事情我还是做得到的。” 说到这,神山顿了顿,随后语气渐渐严肃了起来: “堀田大人,我知道您讨厌户田忠宽。而我也同样讨厌着户田忠宽。” “我和您虽然交情不深,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下官只是一介京都町奉行,人微言轻。” “由身为大坂城代的您带着这人证、物证去向藩主大人直言。才能给予户田忠宽最大的杀伤。” “所以——堀田大人,愿意与下官合作吗?” 近乎是在神山的话音刚刚落下的下一瞬间,堀田便立即高声道: “当然!这种能够好好恶心一下户田忠宽的事情,我可是从来不会拒绝的。” 听到堀田的这句话,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的欣慰笑意,在神山的脸色浮现。 神山与堀田一前一后地返回宴席现场。 回到宴席后,堀田便领着一直坐在神山席位旁的稻叶母女朝德川宗睦的身侧走去。 因职位的缘故,神山没有靠近德川宗睦的权力。 但是堀田有。 来到德川宗睦的身侧后,堀田在德川宗睦的耳畔边耳语了几句。 神色微微一变的德川宗睦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朗声说了句“大家继续,我稍微离开一下”后,便跟着堀田与稻叶妻女朝宴席现场外走去。 望着突然离席的堀田与德川宗睦二人,户田的神色一变。 他本能地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没过多久,他这不好的预感便应验了。 一名侍女快步奔到户田的身侧,跟户田说了些什么后,户田便沉着脸朝堀田和德川宗睦二人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3人以及稻叶妻女都回来了。 3人脸上的表情、神色各不相同。 堀田满脸清爽。 德川宗睦冷着张脸。 户田脸色苍白,走起路来都有些不稳。 回到自己的席位后,户田赶紧挥手叫来候在不远处的部下。 “去!”户田朝自己的部下沉声道,“去向阿部利里传令,把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传给阿部利里……” …… …… 京都,某条不起眼的街巷内。 “风魔大人。”阿町用惊讶的口吻朝风魔问道,“您是怎么找到我们这来的?” “小町,你忘了吗?”风魔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我以前怎么说也是忍者啊,‘追踪他人’本不就是我们忍者最擅长做的事情之一吗?” “更何况我对京都也熟。” “‘在京都找人’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容易极了。” 说罢,风魔将手中的这名男忍随意地扔到了绪方和阿町二人的跟前。 “风魔大人。”这次换绪方发问,“这人是怎么一回事?” “这说来就话长了。” 风魔娓娓道来着。 “因为遭遇了一些和绪方老弟有关的事情,所以就打算来找你们两个,来跟你们报信。” “找着找着,突然发现有4名不知火里的男忍打扮的家伙在上蹿下跳,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一时好奇,就跟过去看看。” “然后就听到他们提到了阿町的名字。” “于是我就走过去问了问他们找小町有何贵干。” “我本不愿和他们起冲突,毕竟我在10年前有和不知火里定下过协议,不会再主动找不知火里的麻烦。” “然而这4名忍者不回答我的问题就算了,还一个劲地问我是不是和阿町有什么关系。” “我就老老实实地跟他们说:我和阿町的关系不错。” “然后他们就突然拔刀,逼问我知不知道阿町的下落。” “既然他们拔刀了,那我也只能反击了。” “我怎么说也曾经是个忍者,因此我的反击稍微……强烈了些,将这4名忍者中的其中3人都一口气干掉了,只留下这个家伙。” 说到这,风魔朝绪方和阿町脚边的那半死不活的男忍怒了努嘴。 “因为我还想问他究竟找阿町做什么,所以就给他留了一口气。” “来找阿町吗……”绪方的双眼微微一眯,“阿町,你认识这人吗?” 阿町此时将身子俯低,看了一眼躺在她脚边的这奄奄一息的男忍的脸。 看清这男忍的脸后,阿町的脸一沉: “……嗯,认识,他叫平太郎,是我们不知火里的上忍……” “唉……人老就不用了啊……”风魔此时发出一声长叹,然后坐到了一旁的地面上,“才那么两下子,双腿就疼地不得了了,一直发颤到现在……唉……” 绪方朝风魔的双腿一看——果真如风魔所说的那样,风魔的双腿在微微发颤。 望着坐在地面上休息的风魔,绪方忍不住出声问道: “风魔大人……你真的已经七十来岁了吗?” “呵呵呵。”风魔轻笑了几声,“如假包换的七十多岁,刚才的那场战斗,我打得可不轻松啊……啊,对了对了,差点就忘了正事了。我特地来找你们,是来给你们报信的。” “报信?”阿町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发生了非常糟糕的事情啊。”风魔苦笑了下,“绪方老弟,你知道吗?六大剑馆现在声称你杀了他们的馆主和他们的众多弟子,要求你到二向町那跟他们对质。而那帮人似乎有古怪啊。” “……风魔大人,请把这事详细给我和阿町说说吧。” …… …… 风魔用尽量简略的语句向绪方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刚才有去二向町那看了几眼,顺便躲在远处偷听了一些那些目前盘踞在二向町那的六大剑馆的弟子们的对话,发现他们都在讲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我觉得这帮人有古怪啊。” “奇奇怪怪的东西?”绪方追问道。 “我听到他们反复提及‘龙之介’这个人名。以及在那谈论‘活捉绪方一刀斋’什么的。” “只可惜因为年纪大了,耳朵也跟着不好使了。没能听到其余更有用的东西了啊。” 待风魔的话音落下后,阿町立即朝绪方投去担忧的目光。 “阿逸……这帮还活着的六大剑馆的弟子,该不会……” “……嗯。”绪方沉声道,“应该是那些混入六大剑馆中的‘掘墓人’中的成员……” 在从风魔的口中得知盘踞在二向町的六大剑馆“弟子”有反复提及“龙之介”这个人名后,绪方便敢确信——这帮还活着的六大剑馆的“弟子”,肯定便是那龙之介的部下,也就是“掘墓人”的成员。 “‘掘墓人’他们到底打算干什么……”绪方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根据目前已知的各种情报,不难推断出——“掘墓人”就是在逼他去二向町。 而二向町对绪方来说,显然就是鸿门宴。 绪方现在感到……很烦躁。 “掘墓人”先是伪装成他的模样,在京都四处杀人,害他莫名其妙地背了口黑锅。 而现在又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又给他泼了盆“疑似残杀六大剑馆的馆主与众多弟子”的黑水,逼他前去二向町赴鸿门宴。 “掘墓人”接二连三地给他找麻烦,说实话,绪方现在感到……有些烦了。 不,应该说是——非常烦了。 这股烦躁感积郁在绪方的胸间,令绪方有种胸口堵堵的感觉。 “唔……” 就在这时,绪方和阿町听到他们二人的脚边传来一声低低的痛苦呻吟。 二人循声朝脚边望去。 只见刚才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刚刚一直昏迷的平太郎此时幽幽地醒转了过来…… …… …… 那震耳欲聋宛如雷鸣般的声响以及气浪的翻滚声,直到现在仍在牧村的耳中回响。 ——我……上次听到这爆弹爆炸的声音,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牧村没来由地对自己这般问道,并自问自答着…… ——好像……已经是2年前的事情了…… …… …… 2年前——天明8年(公元1788年),3月7日。 京都,城外某地。 “顺六,你把我拉到这荒郊野岭干什么?”牧村一脸疑惑地看向手中正抱着块方形物体的顺六。 “你瞧好了。”顺六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前阵子咱们不是在京都抓了个从大坂那偷渡过来、然后潜逃到我们京都这儿来的南蛮吗?” “当然知道,不就前阵子越狱了的那个嘛。” “我从那南蛮身上学到了某个很有趣的玩意的制作技术。” “很有趣的玩意?” “让你见识见识吧。” 说罢,顺六将手中的那块方形物体放在了一棵大树底下,然后掏出火折子将位于这块方形物体一侧的一条火绳状的玩意点燃。 “阿八!过来!” 将那根火绳状的玩意点燃后,顺六急急忙忙地拉着牧村朝远处的一块巨石奔去。 不知顺六到底所欲为何的牧村,任由顺六拉着他躲到那块巨石后方。 身子刚闪身进这颗巨石的后天,一声惊天巨响便轰然炸起,一股气浪席卷而来,直震得牧村耳膜发疼。 “这是……什么……?”牧村一边揉着自己两边的耳朵,一边从巨石后方缓缓爬出。 那颗方形物体已不见踪影。 那颗方形物体原先倚靠着的大树此时已被齐根炸断,周围的地面一片焦黑,火苗四处可见。 “我管它叫爆弹。”顺六一脸得意地朝牧村介绍道,“那个南蛮教了我这爆弹的制作方法,其实原理也很简单,只要按照一定比例来调配火药等物就能做出来。” “那南蛮为什么会教你这个?”牧村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是免费教我的,是有条件的——教我的条件就是:我放了他。” “我还奇怪着那南蛮是怎么越狱的……”牧村一脸无奈,“原来是你放走了他的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也没犯什么大罪,只是偷渡来我国而已,放了他就放了他吧。” “然后——你学了这爆弹的制作技术有什么用吗?”牧村没好气地说道。 “其实的确没什么用。”顺六讪讪地笑道,“技多不压身,总之多学一份技艺没有坏处的。走吧,牧村,我们回京都。” “被你拉到大老远地拉到这荒郊野岭,就是来看一眼这什么爆弹……总感觉我很吃亏啊……” “抱歉抱歉,为了以示补偿,你今天来我家里吃饭吧。我让阿淀煮些你爱吃的给你。” “哦?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不过没关系吗?我这样频频来你家串门,会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夫妻生活了?” “你说什么傻话呢?”顺六抬起手钩住牧村的肩膀,“咱们可是兄弟啊,不需要对我这么客气!” “……仔细一想,时间过得可真快啊。”牧村轻叹了口气,感慨道,“你和阿淀她结婚,都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是啊……时间是好快啊……在不知不觉中,我都变成有家有室的人了……阿八你也要抓紧啊!你也差不多该成家了。” “哈哈哈!这种事我不着急啦……嗯?顺六……是我看错了吗……?京都那边……是不是在冒黑烟啊?” 顺六循着牧村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股股黑烟正从京都洛内飘起。 虽然隔的距离有些远,但二人仍能隐约看到火光闪现…… 二人愣在了原地。 不消片刻,层层冷汗开始自二人的身上飙起。 不需要有任何人来向他们解释,他们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急急忙忙地跑回京都,二人便看到了乱成一片的市民们。 回到奉行所,奉行所内的混乱情况,也并没有比外面的街道好到哪去。 “秋山!”看到这名与他关系甚笃的与力从他面前走过后,牧村急忙叫住了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秋山满面焦急,“我只知道某地起火了!火势很大!” “町火消出动了没有?”顺六急声追问道。 “早就已经全军出动了!但是……今天的天气很干燥!风又很大!火势只怕是压制不下了!” “……火势就交由町火消他们去想办法压制吧!”牧村当机立断道,“我们去做我们能做的事情!所有人听着!跟我一起去协助京都市民们撤离!” 牧村和顺六虽然只在与力的位置上坐了短短5年,但因为超高的办事手腕,以及宽厚的性格,二人在奉行所内早已是中流砥柱的存在。 在牧村发声后,周围的众人立即都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缓缓恢复了镇定。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的响起,令牧村和顺六二人的脸色双双一变: “所有人听着!随我一起去二条城!” “阿部大人……”牧村一脸错愕地看向这道声音的主人。 分开人群缓缓走到周围人中的最中央的阿部再次朗声道: “我再说一次——随我一起去二条城!” “阿部大人。下官不明。”顺六沉声道,“这个时候去二条城做什么?” “户田大人刚才下令了。”阿部用平静的口吻说道,“优先保护二条城。” “二条城乃幕府于京都的象征,乃大树公于京都的行辕,不可有失。” “户田大人已向我们下达了死令:以最快的速度在二条城周围拆出一个隔离带。阻止大火蔓延到二条城。” “等等!”牧村急声道,“去保护二条城的话,那京都的百姓们怎么办?” “现在没有那个多余的人力去管除了二条城之外的事情!” “不去救人,反去救一片建筑?”顺六咬牙切齿着,“别开玩笑了!” “怎么?你们两个想抗命不成?”说罢,阿部便像是懒得再理牧村和顺六一般,将视线投向其他人,“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都行动起来!” 在场的众官差看了看阿部,然后又看了看牧村和顺六,最后——快步地走出了奉行所,朝二条城赶去…… 然而——就在所有的官差们都在朝二条城赶去时,却有2人奔向了与其他人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2人正是牧村和顺六。 “喂!你们这2个混账想去哪?”阿部快步冲上前,拉住牧村的肩膀,“想抗命吗……噫!” 阿部的话还没说完,他余下的字句便化为了一声错愕的低吟。 在他拉住牧村的肩膀后,牧村偏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阿部一眼。 阿部从未见过这样恐怖的目光,被牧村的这目光给吓到的阿部发出一声错愕的低吟,然后直接被吓得瘫坐在地。 在阿部放开他后,牧村便收回了他的目光,紧随在顺六身后,跟着顺六一起朝不远处的某条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大道奔去。 他们两人跑去疏散平民百姓们了。 阿部被牧村的眼神给吓得瘫坐在地后,周围响起了几声低低的嗤笑声。 听着这几声嗤笑,阿部的脸因悲愤而瞬间变得涨红了起来。 急忙从地上起身后,阿部瞪向牧村的背影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着…… …… …… “感谢您的出手相救。” 岛田朝正坐在牧村的床头边上,给牧村额头处的伤上药的中年人正色道。 “不用客气。”中年人笑了笑,“牧村君是我的老友,我对他以及他的同伴伸出援手是应该的。” “那个……”岛田迟疑道,“还未请教,请问足下是?” “我叫近乐。”中年人不假思索地说道,“是浮世绘画师,同时也是一名刺青师,你应该知道牧村的后背纹有着一条赤龙吧?那条赤龙就是我纹的。” “原来近乐前辈他背上的那条赤龙是您纹的啊!”岛田赞叹道,“您的技艺真高超!近乐前辈他背上的龙纹,是我所见过最厉害的纹身!牧村前辈的背上好像真的有条龙一般!” “谢谢夸奖。”近乐含笑点了点头,“哎呀,牧村君好像要醒了。” …… …… 就像地底的温泉泉涌一般,牧村感到四肢百骸渐渐恢复了气力。 缓缓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相当熟悉、但又有一段时日没见过的脸。 望着这张脸,牧村下意识地轻声道: “极乐斋大人……” “喂喂喂,牧村君,你睡迷糊了吗?” 坐在牧村床头边的此人苦笑了下。 “为何用这么生疏的称呼?你还是用回‘近乐大人’这个称呼吧,听上去顺耳得多。‘极乐斋’这名号,我一般都只让生疏的客人这么叫。” “抱歉……我刚才回想起了一些往事,不自觉地就用回以前对你的旧称呼了……” 牧村偏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四周——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近乐则坐在床边,给他额头处的伤口上着药…… 长谷川躺在他的身侧,似乎是睡着了。 岛田站在不远处,见牧村醒来了,满面兴奋地朝牧村快步奔来。 第327章 双龙会面 京都,二向町。 二向町的某片空地上,此时已经站满了人。 占满这片空地的人,六大剑馆还残存的弟子……不,准确来说,是那些混进了六大剑馆中的“掘墓人”中的成员占了绝大多数。 鹤弦站在离这儿不远的某片阴影处,打量着这片已挤满了人的空地。 “鹤弦大人……” “龙之介大人,你回来了啊……嗯?你怎么受伤了?” 自鹤弦身后的阴影处缓缓现身而出的龙之介正捂着自己的左肩。 “小伤而已……我刚才回了一趟三王子街的据点,结果发现据点那一片狼藉,我部署在那据点中的部下全部死了。” “哦?”鹤弦的眼神一凝,“竟然有人查到你们那组装爆弹的据点了啊……是官差们干的吗?” “不是。”龙之介摇了摇头,“这帮袭击了我据点的家伙生擒了市三郎。” 市三郎——那名被绪方一行人生擒的那光头的名字。 “幸好市三郎他也不笨,被那伙人生擒后,及时在身上弄出了伤口,把血撒到了地上,做出了一条从据点延伸到被困之地的血迹。” “我循着血迹追了过去,找到了那伙胆敢袭击我据点的人。” “为了一口气将他们解决掉,我用出了我平常随身携带的防身用的爆弹。” “你这家伙可真残忍啊。”鹤弦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竟然打算把自己那名为市三郎的部下也一起炸上天吗?” 对于鹤弦的这句玩笑话,龙之介没做任何的回应,只接着说道: “只可惜失手了。” “这伙人中有个家伙拥有短铳。他射伤了我的左肩,导致我的爆弹扔偏了。” “扔偏了的爆弹滚到了……某个家伙的脚边,然后被那个家伙扔了回来。” “怪不得你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鹤弦耸了耸肩,“那你的爆弹有成功炸死那帮人吗?” “没有。在爆弹炸开后,我特地看了一眼,那伙人全都四肢完好。” “因为他们的人数很多,而我只有一人,跟他们正面起冲突的话,我不占优势,所以在扔完那颗爆弹后,我就撤退了。” 说到这,龙之介顿了顿。 随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嘟囔道:“也幸好没有把他炸死……” “那你左肩的伤没什么大碍吧?”鹤弦追问道。 “没大碍,弹丸没有贯穿我的肩膀,只是擦过我的肩头而已,我已经简单包扎过了。” “只可惜当时的光线很暗,时间也很紧急,没能来得及看清这个拥有短铳的家伙长什么模样,搞得我日后想报仇雪恨都找不到对象。” “算啦!”鹤弦抬起手拍了拍龙之介的后背,“据点没了就没了吧!反正你们所需的爆弹都组装好了不是吗?” 对于鹤弦的这句话,龙之介不置可否。 龙之介偏转过头,看向不远处那已经站满了人的空地。 望着这片站满了人的空地,龙之介嘴角一扯,道: “……鹤弦大人。你瞧,我如你所愿——更改了计划。我这些原本待会要负责在京都的四处放火的部下,现在全被调来了这里,准备迎击绪方一刀斋。” “拜你所赐。”龙之介此时的语气出现了浓郁的不悦,“我现在的计划一团糟了。” 龙之介原本的计划是相当完美的。 先用爆弹完成对指定区域的爆炸,然后让这些混进六大剑馆的部下们四处放火,彻底毁灭京都。 事成之后,京都将损失惨重,同时也能嫁祸给六大剑馆,让六大剑馆的馆主、真正的弟子们生不如死。 结果就因鹤弦轻飘飘的一句“我想活捉绪方一刀斋”,他的这原本相当完美的计划现在被改得一团糟。 虽然不知鹤弦究竟是为什么要活捉绪方一刀斋,但既然鹤弦都这么说了,龙之介也不得不依他的意,将他这原本相当完美的计划进行更改。 鹤弦所属的那势力,给予了龙之介所统率的“掘墓人”相当大的帮助。 武器也好、组装爆弹所需的原材料也罢,统统皆由鹤弦所属的那势力提供。 鹤弦也因此在龙之介面前有着相当重的话语权。 鹤弦提的要求,龙之介不得不听。 于是,在鹤弦的各种建议下,龙之介把他的计划改成了现在的这样子:让混进六大剑馆的部下们,将六大剑馆的馆主和那些并非他们“掘墓人”成员的弟子统统干掉。 然后放言声称:怀疑是绪方一刀斋杀了他们的馆主与师兄弟,要求绪方一刀斋到二向町这与他们对质。 这临时改出来的新计划目前进展地很顺利——除了玄学馆馆主之外另外5名馆主,以及六大剑馆中那些找得到的真正的弟子,都被他们干掉。 而龙之介的这些混进六大剑馆中的部下们都已在二向町集结完毕,就等绪方一刀斋过来了。 鹤弦像是没有听出龙之介语气中的不悦似的,呵呵一笑: “龙之介大人,感谢您的配合!等成功将绪方一刀斋活捉了!我会好好答谢您的!” “呵!”龙之介大人冷笑了一声,“活捉绪方一刀斋?等绪方一刀斋真的来了再说吧!绪方一刀斋会不会来都是一个问题!” 虽说龙之介和鹤弦临时拟定的这计划,成功将绪方逼入了一个若不来就会间接坐实‘我心里有鬼’的头衔的骑虎难下的局面,但绪方到底会不会来,谁也不敢肯定。 鹤弦呵呵一笑: “如果绪方一刀斋不来的话,那就算了。反正即使绪方一刀斋不来,我也没什么损失。若是绪方一刀斋不来,龙之介大人你就按原计划进行,让你的这帮部下火烧京都吧。” “哼!”龙之介冷哼了一声,随后沉默了下来。 在沉默了片刻后,龙之介凝声道: “鹤弦大人,我这里的部下就都交给你指挥了。” “我只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 “半个时辰后,如果那绪方一刀斋还不来,你就得带着我的这些部下按原计划进行,在京都的各处放火。” “没问题!”鹤弦爽快地说道。 “那么——这个地方,以及我这里的部下就都交给你了。” 说罢,龙之介转身离去。 “龙之介大人,你要去哪?”鹤弦问道。 “……我有个必须要去的地方。你不用管我。” …… …… 京都,近乐的宅邸。 “……原来如此。”牧村轻轻地点了点头,“近乐大人,多谢你的援手。” 刚才,岛田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牧村阐明。 近乐的家刚好就位于三王子街的不远处。 在听到那通爆炸声后,感到好奇的近乐便外出前来查看情况。 来到三王子街,便听到了吵吵闹闹的声音。 于是近乐又朝着这阵吵吵闹闹的声音追去。 这阵吵吵闹闹的声音,正是官差们追赶牧村等人的声音。 于是近乐就这样偶遇到了正在摆脱官差们追捕的牧村等人,然后便对牧村等人伸出了援手,协助牧村等人摆脱官差追捕的同时,将牧村等人带到了他的家中,给牧村和长谷川二人进行疗伤。 “牧村君,不用客气。”近乐洒脱地笑了笑,“就当作是你于今天傍晚委托你的那2个同伴来给我传话、提醒我要注意安全的回礼了。” 牧村知道近乐所说的那2个同伴,指的正是琳和浅井二人。 “牧村君,你们也很不容易啊。”近乐此时接着说道,“和一帮打算毁灭京都的疯子孤军奋战到了现在。” “近乐大人,您都知道了?” “嗯。”近乐朝旁边的岛田努了努嘴,“这小伙子刚才把你们今晚所干之事都告诉我了。” 说到这,近乐放下了手中的药膏,然后拍了拍牧村的肩膀: “好了。你额头上的伤已经上好药了。你额头上的伤并不严重,现在上完药后,是不是感到好多了?” 牧村扶着自己的脑袋缓缓坐起身。 就如近乐所说的那样——牧村现在感到自己的脑袋好多了,没有那么晕了。 牧村起身后,朝一旁的岛田问道,“那个光头怎么样了?” “牧村前辈,不用担心。”岛田应道,“光头现在正被关在隔壁房间。” “就在刚才,光头醒了。我刚刚已经代您问过了那光头,他们都将爆弹安置在了哪里。” “他们都将爆弹安置在哪?”牧村急切道。 “……山鉾。”岛田沉声道,“他们把爆弹安在山鉾中。” “他们在负责拉动山鉾的曳手中混入了他们的死士,他们打算在山鉾巡行进行到一半时,引爆安装在山鉾内的爆弹。” “……原来如此。”牧村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是山鉾吗……他们可真会挑位置啊……” 那一座座山鉾一直都是由民间的平民百姓们负责组装,而非由官府负责组装。 所以若是打算偷偷地在山鉾中安装山鉾的话,简直不要太容易。 而将安装在山鉾中的爆弹引爆,所造成的杀伤力也将会极大。 山鉾巡行的现场,那可谓是人山人海。 在两侧都是人的街道中央将爆弹引爆……那幅画面……光是想想就可怕…… “如果你们打算去山鉾巡行的现场的话,那现在可能已经有些晚了。”一旁的近乐此时突然出声道,“山鉾巡行现在已经开始了哦。” …… …… 京都,四条通。 四条通作为山鉾巡行的起点,此时早已是水泄不通。 为了观赏这一年只有一次的山鉾循行,京都近半的百姓都朝这边聚来。 提前到来的,已经抢了个好位置。 晚来的,只能在四条通外暗自懊恼。 一些身手矫健且胆子大的为了能观赏山鉾巡行,甚至不惜爬上屋顶。 为了维持治安,京都的平民百姓们甚至不得不自发地组建了一支“临时治安队”。 这支“临时治安队”的队员们背向街心,面对街道两侧的民房商铺。 将手里的长木棍一横,一根接着一根地连接起来,筑起两道临时的人墙,把挤着、挨着的人都圈到这人墙外,空出街心的位置,好让山鉾能安全地从这里通过。 糕婆婆属于提早前来抢位置的那批人之一。 糕婆婆的运气很好。 她刚好抢到了离长刀鉾最近的位置。 长刀鉾乃最经典的山鉾。因各种历史原因,在山鉾巡行中,长刀鉾必打先锋。 长刀鉾不仅是最经典的山鉾,同时也是最特殊的山鉾。 每架山鉾上都必须安置一名“稚儿”。 所谓的“稚儿”,也就是神灵的使者。 祇园祭上的稚儿是为了净化游行道路,以便山鉾通向神界。 其余山鉾上的稚儿皆为人偶,唯有长刀鉾上的稚儿必须得是真人,而且必须是10岁左右的男孩。 糕婆婆一边默默地啃着手中的姥姥糕,一边等待着山鉾巡行的开始。 就在这时,糕婆婆陡然听到身侧的人喊道: “快看!长刀鉾上的稚儿要切注连绳了!” 听到身侧人的这声大喊,糕婆婆连忙朝街心的长刀鉾望去。 只见长刀鉾上,脸上化着白涂妆、盛装打扮的稚儿手持长刀,以庄严至极的动作将身前的注连绳切断。 随着长刀鉾上的注连绳断裂,街道两旁的人们立即发出一片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由负责打头的长刀鉾上的稚儿切断注连绳”——这是非常庄严的仪式。 该仪式表示结界已打开,各山鉾可以向神界进发了。 也就是说——意味着山鉾巡行开始了。 随着长刀鉾上的注连绳的断裂,长刀鉾底下的那数十名负责拉动长刀鉾的曳夫立即卯足了劲,拉动着长刀鉾缓缓向前驶去。 没人注意到——负责拉动各架山鉾的曳夫中,有些人露出了诡异的冷笑。 …… …… 京都,近乐的家。 “近乐大人。”牧村一边将他的那柄大太刀背回身后,一边朝近乐朗声道,“感谢您的援助,我先走了。” “你要去阻止那伙疯子对山鉾巡行现场的破坏吗?恕我直言——可能有些来不及了哦。”近乐用冷淡的口吻这般说道,“而且——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但我刚才已经收到了风声:现在全京都的官差似乎都在找你。” “全京都的官差都在找我?哈!那正好!如果全京都的官差都在找我,那我反倒省事多了。” 牧村咧嘴笑了下后,朝近乐正色道。 “近乐大人,长谷川大人就拜托您照顾了。啊,还有那光头也先暂时拜托您收押了。岛田,我们走。” “等等……”就在这时,长谷川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也去……”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躺在一旁的床上静养的长谷川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挣扎着从床上起身。 “如果要跟我们一起走的话,就快点。”牧村没有跟长谷川说什么“你留在这静养”之类的废话。 因为牧村清楚就以长谷川的性格,即使让他别来,长谷川也一定会跟来。 而长谷川也没有让牧村和岛田他们久等,刚从床上起身便迅速将佩刀重新插回腰间,并穿好了草鞋。 就在3人准备冲出近乐的宅邸时,近乐突然冷不丁地朝牧村幽幽道: “牧村君。” “什么事?”牧村道,“近乐大人,如果有什么要紧事欲同我说的话,就请尽快和我说吧,我正赶时间。” “牧村君,你现在已经不是京都的与力,不过一介白身,并不需要肩负保护京都治安的重任。” 近乐将仿佛是要把牧村的整个身子给刺透的锐利目光直直地刺向牧村。 “既然你根本没有那个责任去为京都做任何事,你为何要这么拼命?” 牧村没有回答近乐的这个问题。 只用带着难以让人捉摸透其中情绪的目光看了近乐几眼后,便默不作声地领着岛田和长谷川向外奔去。 近乐直直地望着牧村的背影消失的方向。 随后,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在近乐的脸上浮现。 “赤龙啊……祝你武运昌隆……” 刚冲出近乐的宅邸,岛田便朝牧村急声道: “牧村前辈!我们该怎么阻止‘掘墓人’对山鉾巡行现场的破坏?” “仅凭我们3个,不论怎么做,都不可能阻止得了。”牧村用平静的口吻说道,“所以——我们要找帮手。” …… …… 浑身上下都在痛的平太郎刚睁开眼,便看到了那名刚才以一己之力将他们击溃的老头,以及一男一女。 那男人平太郎不认得,但那女人平太郎却是认得的。 “阿町!” 在看清那女人的模样后,平太郎便下意识地喊出了这女人的名字。 “晚上好啊,平太郎。”阿町冷着张脸,“你和流太郎他们一样,也是来抓我的吗?” “流太郎?”见阿町提到流太郎这一名字后,平太郎的瞳孔微微一缩,“你见到流太郎了?” “当然。流太郎他们都被我给干掉了。” “什么?”平太郎的双目因错愕而瞪圆了,“被干掉了?就凭你?!” “不要小瞧女忍啊。你们这些家伙真是阴魂不散啊……刚解决掉流太郎,结果你又来了……” “呵……”虽然浑身上下都在痛,连说起话来都感到相当费力,但平太郎还是强打起了精神,冷笑了起来,“怎么?你终于知道怕了吗?” “你别怕啊,在你决定叛逃我们不知火里时,你就应该想到有这么一天了吧?” 平太郎的语气中满是赤裸裸的嘲讽之色。 听着平太郎的这句嘲讽,绪方皱紧了眉头。 绪方刚刚张开嘴巴,打算对平太郎说些什么,一旁的阿町抬起手,示意绪方不要说话。 见阿町摆出了这一动作,绪方也只能将刚刚张开的嘴巴又重新合上。 “我可没有在怕!”阿町朗声道,“你们尽管来吧!你们来多少,我杀多少!” “呵……”平太郎再次发出一声冷笑,“大话这种东西,果然是什么人都能讲啊。” “这种话你都能说出口,你不觉得害臊吗?” “还来多少,杀多少?” “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们不知火里和幕府合作了!” “我知道啊。”阿町沉着脸,“流太郎他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了。” “你既然知道的话,那我就越觉得你可笑了!明知我们不知火里已和幕府合作,你竟然还能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 平太郎奋力抬起手,朝远处的二条城一指。 “看到二条城了吗?我们不知火里的‘四天王’之一的幸太郎大人就率领着我们其余的同伴守卫着二条城!” “守卫二条城的任务只持续到今晚的宴会结束为止!” “待今晚的宴会结束,没有任务压身后,幸太郎大人便会率领其麾下所有的剩余战力对你进行不死不休的追捕!” “你也许能靠着一时的运气打败流太郎,但你以为你能够靠运气打败幸太郎大人吗?” “你应该还记得阿竹吧!阿竹就是你日后的下场。” 从平太郎的口中听到了“阿竹”这个名字后,阿町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就在平太郎张大了嘴,想要再说什么时,一道细长的黑影急速朝他袭来,然后重重地抽中他的嘴。 这道黑影,是大释天。 绪方将大释天连刀带鞘地从腰间抽出,然后用刀鞘的底端重重地朝平太郎的脸抽去。 绪方可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 大释天刀鞘的底端抽到平太郎的脸后,平太郎在横向飞出去的同时,有数颗牙齿从平太郎的嘴中飞溅而出。 才刚醒过来的平太郎就这么再次昏死了过去。 “阿町,别理这家伙刚才的话。” 绪方一边将大释天重新插回腰间,一边扭头朝阿町这般说道。 在将视线转回到阿町身上后,绪方直接愣住,双目因惊愕而瞪圆。 只见刚才还气势十足地喊着“来多少我杀多少”的阿町,此时脸色惨白,手脚像是不受控制般地发颤…… …… …… “秋山君,你和你的部下们有找到牧村吗?” 秋山摇了摇头:“没有。椎名君,你呢?” 椎名——与秋山一样,同为京都的与力。剃着利落的月代头,面容清秀,虽然外表长得年轻,但其实已经年近40,是京都町奉行的老人之一了。 在刚才,秋山、椎名、以及其余与力们皆收到了阿部利里的一条命令:全力缉捕越狱的牧村弥八。 尽管对这“缉捕牧村弥八”的命令感到相当地厌恶,但这毕竟是直属上司所下达的命令,所以秋山与椎名二人不敢不从。 牧村弥八现在大概在何处? 不知道。 有没有什么和牧村弥八有关的线索? 唯一算得上是线索的,就是牧村弥八刚刚有在突然出现爆炸的三王子街现身。 因此秋山、椎名、以及其余的与力只能率领着各自的部下以三王子街为圆心展开着搜查。 但直到现在,也没有发现牧村弥八的身影。 做这种并不算做的任务,可是很累人的。 因此秋山和椎名这2名平日里私交不错的挚友偷偷地聚在了一起,一边恢复着体力,一边闲聊着。 “没想到牧村君竟然回京都了……”椎名笑了笑,笑容中掺杂着浓郁的追忆之色,“他这人总是这样‘突然’呢……7年前突然蹦出来成为与力,2年前突然从京都消失,现在又突然回了京都……” “我其实在今天白天的时候,就见到牧村大人了。”秋山苦笑了下,“牧村大人刚回京都就闹了个大动静出来……” 说罢,秋山把他于今日下午在街上偶遇到牧村与雅库扎斗殴,然后牧村给了他一个面子,乖乖束手就擒,让秋山把他关入牢中的这一连串事件给椎名讲了一遍。 “替一糖果被抢的小女孩出头,以及为了帮朋友一把,选择乖乖入狱吗……”椎名笑了笑,“这两件事真有牧村君的作风啊……牧村君他这人就这样,做起事来一直有股‘任侠’的风范。” “‘任侠’……哈哈。”秋山跟着椎名一起笑了,“这个形容好贴切啊!” 秋山的眼中,此时流露出崇拜、憧憬的目光。 “牧村大人一直都是我相当敬佩的人呀……” 秋山一边轻声说着,一边缓缓说道。 “2年前,发生天明大火的那一天,在我们所有人都不得不听户田大人的命令去保护二条城时,只有牧村大人和国枝大人2人没有去听这命令,而是毅然决然地去选择疏散京都的平民百姓们……” “当时,他们2人朝与我们相反的方向冲去的背影,我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椎名颔首:“我也是……” 椎名解下挂在腰间的一个装满酒水的葫芦,喝了一口后,朝秋山递去:“喝吗?” “不了。”秋山摆了摆手。 见秋山不喝,椎名便将这葫芦收回,一边小口喝着,一边轻声说道: “其实整个奉行所,有很多像我们俩这样崇拜牧村君、国枝君的人。” “我刚才就已经注意到了,许多人根本就是抱着敷衍的态度去执行阿部利里下达的这‘缉捕牧村弥八’的任务。” “哈哈哈。”秋山大笑了几声,“没错!我也发现!” 说到这,秋山顿了顿,随后补充道: “我相信牧村大人的人品!才不相信牧村大人会干什么坏事呢!” “这八成是阿部利里那家伙故意找牧村大人的麻烦而已!” “我也这么觉得。”椎名认真地点了点头,“阿部利里他和牧村君的关系一向很差。阿部利里他甚至闹出过在天明大火发生的那一天,被牧村一眼瞪倒的滑稽一幕。” “阿部利里那家伙一向睚眦必报。他对牧村君肯定仍旧怀恨在心,我觉得他就是故意去找牧村君的麻烦。” 对于椎名的这番话,秋山赞同地不能再赞同。 用力地点了下头后,秋山耸了耸肩: “总之——比起阿部利里,我更相信牧村大人。希望牧村大人能像现在这样好好躲起来并逃走吧,不要让我们给碰上……” 秋山的话还没说完,他麾下的一名同心便气喘吁吁地朝他这边奔来。 在朝他奔来的同时,高声道: “秋山大人!找到牧村弥八了!” 听到同心的这句话,秋山与国枝的脸上双双布满惊愕之色。 “你说什么?”秋山惊呼着,“找到牧村大人了?!在哪找到的!” “就在附近的东山通!” “快带我去!” 在这名同心的领路下,秋山和椎名快步赶到了离这不远的东山通街道。 东山通是条平平无奇、在京都随处可见的街道。 而此时此刻,这条平平无奇的街道聚满了官差,已有上百之数,而这人数还在增加。 街道上的行人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到这么多官差聚集在这,本能地认为可能是有什么案件发生了,于是远远地躲到了一边。 东山通仅剩下官差们,以及站在官差对面的牧村、岛田、长谷川3人。 秋山和椎名挤开拦在他俩前方的官差们,来到官差们的最前方。 “牧村大人……”望着面前的牧村,秋山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您为何要这样大摇大摆地现身……?” 刚才在让那名同心带路时,秋山和椎名二人便从这名同心地口中得知了——牧村不是被找到的。 牧村是自个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并高声呼喊“我是牧村弥八”,将所有官差引来的。 椎名看了看周围——周围已经聚来了包括他和秋山在内的5名与力。 包括他俩在内的这5名与力,此时都是满脸复杂。 他们的缉捕对象:牧村弥八就在他们的面前。 但迟迟没有一人挥手向自己的部下们下令将牧村弥八绳之以法。 大家都将充溢着复杂情绪的目光投向牧村。 都在用视线向牧村询问:“为何要现身?” “诸位!”脸上浮出一丝笑意的牧村,朗声道,“好久不见了!虽然有不少新面孔,但也有着很多眼熟的老面孔!” “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也很想和你们多聊聊,但现在已经没有那个空闲!” “诸位,请助我一臂之力吧!” “我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助!” “有伙疯子打算在京都引爆一种名为‘爆弹’的玩意。” “你们可以把‘爆弹’理解成不需要火炮发射的开花弹。” “这帮疯子将‘爆弹’安装在了各架山鉾中。” “一旦安装在山鉾中的爆弹被引爆,后果将不堪设想。” “会有数不清的平民百姓被炸死。” “然后又会有数不清的平民百姓会在随后的慌乱中被践踏而死。” “我们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那伙疯子引爆山鉾!” “仅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拆掉二十几座山鉾中藏着的爆弹!” “但若是有了你们的帮助就不同!” “我不需要太多的帮手,只需50人足矣!” “只需有50人,就来得及将二十几座山鉾内所装着的爆弹拆掉!” “诸位,请助我一臂之力吧!” 说罢,牧村朝身前的以秋山、椎名为首的众官差用力地鞠了一躬。 牧村刚才和岛田、长谷川二人所说的“找帮手”中的帮手,指的正是京都的官差们。 在山鉾巡行已经开始的当下,若想一口气拆掉那二十几座山鉾中的爆弹,唯一的方法就是借助京都官差们的力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待牧村的话音刚刚落下后,站在牧村身旁的长谷川也跟着朗声道: “我是火付盗贼改长官——长谷川平藏!牧村君刚刚所说的那些话全部属实!我可以作证!” 秋山、椎名等与力面面相觑。 牧村刚才所说的那一番话,信息量太大,冲击力也很强。 在场的绝大部分人仍是一副错愕的模样。 最先从错愕中回过神来的秋山抿了抿嘴唇,张了张嘴,正欲朝牧村说些什么时—— 哒哒哒…… 一串马蹄上陡然响起。 秋山、椎名等人循声望去,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是阿部利里来了。 阿部利里骑着马,领着几名贴身心腹,满脸兴奋地策马朝他们这儿奔来。 官差们急忙分到两旁,让出一条供阿部利里通行的路。 一口气策马来到官差们的最前方后,阿部利里从马背上跳下,大笑道: “牧村弥八!终于找到你了!喂!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牧村弥八捆起来!” 阿部满面兴奋地指手画脚着。 然而——他周围的秋山、椎名等人并没有立即响应阿部的这命令。 见周围的部下们迟迟不动,阿部的脸上浮现出不悦。 “喂!你们都在干什么!没听到我的命令吗?” 秋山抿了抿嘴唇,随后鼓起勇气高声道: “阿部大人!牧村大人他刚才说有伙疯子打算破坏山鉾巡行的现场……” 秋山的话还没说完,阿部便粗暴地打断道: “你说什么蠢话呢!牧村那家伙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吗?” “阿部利里!”就在这时,长谷川陡然大喝道,“你可想清楚了!若是真让那群疯子成功破坏了山鉾巡行的现场,身为大番头的你可脱不了责任!” “唔……”阿部的脸沉了下来,“长谷川……你也在这啊……” 刚才因太过兴奋、眼中只有牧村,都忽视了站在牧村旁边的长谷川了。 “长谷川!”阿部喝道,“你真以为我怕你吗?你不过只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我还真不怕你!” “你们手头毫无任何证据,就这一张嘴!张嘴就说什么有疯子要破坏山鉾巡行!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就凭我是牧村弥八!”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着的牧村弥八此时铿锵有力地说道,“诸位,你们愿意相信我牧村弥八吗?” 牧村的这句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在听到牧村弥八的这句话后,秋山、椎名、以及在场的其余与力的眼中纷纷放出别样的光芒。 “还不快把牧村弥八抓起来!你们想抗命不成?” 阿部他那“一箭四雕”的计划成功与否,全系于能否抓住牧村弥八这一点上。 为了自己那完美的“一箭四雕”的计划能尽快成功实施,阿部利里此时的模样也歇斯底里了起来。 而阿部的这句话也像是有着奇特的魔力,让刚刚在秋山等人眼中浮现出的奇特光芒又缓缓黯淡了下来。 “……牧村君,对不起。”椎名最先开口,并长叹了口气,“我们……毕竟是武士……听取上官的命令……是我们的天职之一……” 随后,椎名缓缓抽出了藏在怀里的十手。 而椎名身后的部下们也纷纷断起了各自手中的捕具。 一旁的秋山、以及其余的与力,也都一边摆着沉重的表情,一边将手探向各自的捕具。 而牧村、岛田、长谷川3人脸上的表情更是慢慢变得难看了起来。 岛田甚至下意识地将手探向腰间的刀…… “阿部大人!” 就在这时,一道大喊陡然响起。 这道陡然响起的大喊,令现在那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一松。 阿部一脸错愕地循声望去。 他认得这道声音——是户田的心腹的声音。 阿部身为“户田派”的人,自然是认得户田的各位心腹的模样及声音。 而来者也的的确确是户田的心腹之一。 “什么事?”阿部皱眉反问道。 这名户田的心腹策马来到阿部的身前后,冲阿部朗声道: “阿部大人!户田大人有令——搁置手头的所有事情!全力缉捕拥有新式南蛮铁炮、并绑架过玄学馆的稻叶馆主的神秘势力!” “什么?!”阿部怀疑自己听错了。 而户田的心腹又将刚才的那句话又重述了一遍。 又听了一遍户田的这命令后,阿部一脸迷茫。 他完全没弄明白这命令是怎么回事。 新式南蛮铁炮?绑架过玄学馆的稻叶馆主的妻女?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阿部并不知道——户田忠宽刚才在宴会现场挨了德川宗睦一顿臭骂。 户田被德川宗睦叫出席后,便朝户田劈头问道:“京都出了一伙拥有新式南蛮铁炮的神秘势力,他们甚至还绑架了某剑馆馆主的妻女,户田卿你知道这事吗?” 户田当然不知道这档事。 因此,户田只能含糊其词、顾左右而言他。 户田这种支支吾吾的模样,等于是间接坐实了“渎职、京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的这一事实。 于是,德川宗睦将户田臭骂了一顿。 臭骂户田渎职、幸好有大坂城代跟他反映此事云云。 将户田臭骂了一顿后,德川宗睦直截了当地朝户田下令,要求户田尽快将这伙拥有新式南蛮铁炮的神秘势力揪出,否则他就向将军大人反映“京都所司代渎职”。 德川宗睦的这后半句话,简直要把户田的魂给吓飞了。 德川宗睦是“德川御三家”之一,是全国最强的大名之一,同时也和将军感情甚笃,在幕府将军面前的话语权极重。 如果德川宗睦在将军面前提了一嘴“京都所司代渎职”的话,天晓得会有什么样的麻烦降临到户田头上。 被吓得不轻的户田踉踉跄跄回席后,便连忙叫来自己的心腹,让自己的心腹给阿部下达了这条死命令:目前手头上的所有事情全部搁置,全力缉捕这神秘势力。 并不知晓户田那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的阿部一脸茫然,仍旧弄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是怎么回事。 但他却明白——牧村弥八不能再动了! 因为户田传来的这条命令说得很清楚:搁置目前手头上的所有事情! 户田很少下这种严厉的死命令,而且还是特地派出自己的心腹来传令。 这说明这命令非同小可。 在收到了这条命令的当下,若是去做了别的多余的事情,极有可能会惹户田不满。 户田是阿部的靠山。 给阿部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违背户田任何的命令。 而且若是在当下把牧村给抓了,还极有可能惹麻烦上身。 阿部对刚才这道命令中所提及的什么“拥有新式南蛮铁炮的神秘势力”一无所知。 就先假设这神秘势力真的存在好了。 如果阿部在这个时候把牧村抓了,而这神秘势力又真的存在,并在之后干出了什么大事,那么户田就能顺势把责任推到阿部的身上——之所以会出事,全都怪你浪费战力在无关的牧村弥八身上。 阿部也算是户田的心腹之一,也正因是户田的心腹,所以阿部也清楚户田的脾性——户田可是会为了规避棘手的麻烦而毫不犹豫地将责任推给下属,让下属来挡刀的人。 想清楚其中利害关系的阿部,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偏转过头,看向牧村的目光复杂至极。 牧村弥八就在眼前,但他现在却不能抓…… 阿部现在感觉就像吃了一百只苍蝇一般…… 牧村怎么说也当过5年的与力。 对于这种官府的命令自然也有着远超于普通人的敏感。 因此牧村在听到户田下达给阿部的这新命令后,也立即意识到——他现在安全了。 “……阿部大人。”牧村的嘴角勾起耐人寻味的弧度,“看来——我的运气不错啊。” 用这种云淡风轻的口吻嘲讽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阿部一句后,牧村偏转过头,将视线再次投向秋山、椎名等人。 “诸位,你们愿意相信我吗?” 秋山、椎名等人再次面面相觑。 “……牧村大人!”秋山咬了咬牙关,“2年前……天明大火发生的那一天,你和国枝大人没有跟着大家一起去保护二条城,而是跑去疏散平民百姓们,你们两个在之后也因为抗命而被下了大狱……” “牧村大人,您有为自己2年前的抗命之举感到过后悔吗?” 秋山突然问出了个和现场的氛围毫不相干的问题。 牧村在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后也稍稍一愣。 但在愣了一会后,牧村毫不犹豫、毫不迟疑、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从没有后悔过!” 听到牧村的这回答,秋山沉默了下来。 在沉默的同时,一丝淡淡的笑意在秋山的脸上浮现。 像是什么心结被打开了一般。 刚刚黯淡下去的别样光芒再次在其眼瞳中绽放。 “归我秋山管的人都听着!”秋山转过身,朝身后的众官差朗声道,“做好准备!我们即刻赶往四条通!” 秋山的这句话,令周遭的那近乎凝聚在一起的沉重氛围轰然消散。 随后,便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般,椎名在咬了咬牙关后,也转过身,朝他的部下们喊出了和秋山刚才的那句话近乎一模一样的命令。 随后是第3名与力、第4名与力…… 阿部满脸错愕、震惊地看着秋山、椎名等人。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阿部高声道,“你们真的要去相信牧村弥八那家伙的一面之词吗?谁都不许跟着牧村弥八去什么山鉾巡行的现场!我有新的任务要给你们!我们要去找一个神秘势……” 阿部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秋山给打断了: “阿部大人!如果是其他人,我可能不会相信他。” “然而……”一抹笑容在秋山的脸上缓缓浮现,“如果对方是牧村弥八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我愿意相信那个会在2年前不惜抗命也要去疏散平民百姓们的牧村弥八大人。” 牧村移动着视线,让自己的目光从身前的秋山、椎名等人的脸庞一一划过。 望着这些人的脸,牧村的双颊间浮起掺杂着复杂情绪的笑意。 …… …… 被牧村成功动员起来的官差,总计有八十余号人——总数远远超过了牧村的预期。 “岛田,长谷川大人。” 在领着这八十余名官差赶往山鉾巡行的现场时,牧村突然朝身侧的岛田和长谷川说道。 “你们两个应该记得爆弹都长什么样吧?” 岛田和长谷川双双点了点头。 “那就好,你们2个负责带官差们去拆除山鉾上的爆弹,我要去一个地方。” “欸?”岛田面露错愕,“牧村前辈,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一个……我必要要去的地方。山鉾的爆弹就拜托你们了!” 牧村转过头,告诉身后的秋山等人接下来听长谷川和岛田的指挥后,便将身子一拐,拐进旁边的另一条街道。 牧村以一副轻车熟路的态势在街巷中穿梭着。 最终——抵达了他的目的地:京都的某片连名字都没有的偏僻空地。 这块空地偏僻到地上全是杂草,连个路人都没有。 在来到这块空地后,牧村缓缓放慢了速度,朝空地的中央缓步走去。 本应看不到人影的空地,其中央此时竟突兀地站着一个人。 此人背对着牧村,在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朝他缓步靠来后,此人也没有把身子转过来。 望着此人的背影,牧村脸上的神色渐渐复杂了起来。 来到与此人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后,牧村停下了脚步。 在牧村的脚步停下后,此人缓缓开口道: “阿八,我等你很久了。” 说罢,此人缓缓地转过身来。 如果是鹤弦,或是被牧村他们俘虏的光头看到此人的脸,或许会下意识地喊出“龙之介”这个名字。 然而——牧村在看到此人的脸后,却喊出了另一个名字。 “……顺六,好久不见了。” 第328章 绪方:攻打二条城! “阿町,你怎么了?” 望着阿町这副脸色苍白、手脚不受控制地发颤的模样,绪方不知为何,感觉胸口有种闷闷的感觉。 绪方此前从未体验过这种样子的胸闷感。 “我、我没事……” 不仅仅是手脚在发颤,阿町的声音也在发颤。 “抱歉……阿逸……让你看到我丢脸的样子了……” 阿町抬起右手用力抓住自己的左手腕,似乎是想让自己的手腕不要再抖了。 但不论阿町怎么用力,都没能让自己的双手停止发颤,反而还抖得越发厉害了起来。 “阿町……你不用把那家伙刚才的这话放心上。”绪方尽己所能地对阿町安慰着。 然而,绪方的话音才刚落下,阿町的脑袋便微微垂低。 “……平太郎他刚才说得是对的……我自己也知道我刚才的那句‘来多少杀多少’,只是一句可笑至极、大言不惭的大话……” 苦涩与不安在阿町的脸上浮现。 “就凭我这个万年下忍,怎么可能对抗得了整个不知火里,而且还是已经和幕府合作了的不知火里……” “别说是整个不知火里,光是一个幸太郎都能轻松干掉我……” “幸太郎他是我们不知火里的‘四天王’。” “是除了首领之外,我们不知火里最强的四名忍者之一……” “我就算用上了素樱和霞凪,也不可能打败幸太郎……” “阿逸,你刚才应该有听到平太郎他提到‘阿竹’这个人名吧?”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有听到。” “阿竹她是于去年年中的时候叛逃不知火里的女忍。” “她和我这种万年下忍的半吊子不同,阿竹是实打实的上忍。” “实力那么强的阿竹在叛逃不知火里后,十分不幸地被抓了回来。” “阿逸,你猜猜看阿竹她受到了什么的处罚?” “我不想知道。”绪方毫不犹豫地说道,“你别说了。” 绪方注意到阿町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于是连忙出声示意阿町不用再说了。 但阿町却像是没听到绪方的话似的,接着说道: “不知火里有一套专门用来对付叛逃者的刑罚,名为‘剥落’。” “这是一套和唐土的‘凌迟’非常像的刑罚。” “行刑者会用小刀一点一点地将你身上的皮、肉全部剥下来,然后把你的皮、你的骨架挂在树上,警戒其余人不要再妄想着犯叛逃不知火里……” “很可怕的刑罚,对吧?” “叛逃的女忍在被抓回来时,所遭受的痛苦还要更大一些,因为在被抓回来时,那些负责将这女忍抓回来的忍者们可以尽情地折磨这女忍,只要别把这女忍弄死就行……” “当时,在决定叛逃不知火里的时候,我就跟自己一遍接一遍地说着‘别怕’、‘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但、但是……” 阿町咬紧了下嘴唇。 眼眶开始发红。 “在不知火里派出了源源不断的追兵来追杀我时,我还是不成器地害怕得发起抖来……” 阿町塌着双肩、驮着腰、将额头抵在双手的虎眼上,用仿佛祈祷般的语气,带着哭腔,朝自己的双手说道: “求求你们了……不要再抖了……” 阿町的这番祈求并没能起效。 她的双手仍旧像是从水中跳上岸的鱼一般地剧烈“跳动”着。 望着身子仿佛都缩小了一圈的阿町,绪方感到胸口的那股闷堵感变得更加强烈了起来。 …… …… 平常总是笑嘻嘻,时不时地会露出可爱的狡黠笑容的阿町。 有些笨手笨脚,甚至会做出在绪方的背上尿裤子这种让人一言难尽的糗事的阿町。 即使在登上蝶岛、碰见那一只只有违常理的食人鬼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胆怯的阿町。 对上“妖僧”一纯这样的怪物时,也勇敢地对其展开迎击,没有后退半步的阿町。 这样的阿町,此时却如此不安、如此害怕,害怕到声音、整个身体都在发起抖来…… …… …… 绪方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阿町。 但搜肠刮肚了一番后,绪方才发现——在此时此刻,只怕是不论说什么,都不可能压下阿町心中的恐惧。 绪方缓缓转过身,看向远处那巍峨的二条城。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绪方的脑海中冒起。 这想法刚在绪方的脑海中冒起便被绪方给打消。 因为这想法实在太过疯狂。 疯狂到连做出过“以一挑百、强杀藩主”这种壮举的绪方都觉得会将这想法践行的人绝不是什么正常人的地步。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说话的风魔,此时轻声道: “……我算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小町你叛逃不知火里了啊……” 在刚才旁听了这么久,风魔也从阿町、绪方等人的口中听出了阿町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轻叹了口气后,风魔侧过头,看向绪方,正色道: “绪方老弟,你带着阿町离开京都吧。” “刚才那家伙也说了——那什么幸太郎直到今晚于二条城中的宴会结束为止,都会待在二条城。” “所以只要赶在那宴会结束之前,尽快离开京都,说不定就能将那什么幸太郎甩开。” “据我所知,似乎还有火付盗贼改的官差在京都。” “火付盗贼改怎么说也是幕府的治安部队,碰上你这个正被京都府全城缉捕的罪犯后,并没有将你给放过的理由。” “二向町那摆明了就是一鸿门宴,六大剑馆的弟子们肯定早就做好了迎击你的准备。” “绪方老弟,京都的与力与同心们、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六大剑馆的所有武士、以及京都的平民老百姓们……这些人现在全都是你的敌人,你现在举城皆敌,你还是快点离开京都吧。” “带着阿町一起离开,这对你和阿町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静静地听完风魔的这番忠告后,绪方没有出声回应风魔。 只抿紧了嘴唇。 逃?逃去哪? 绪方在心中这般问着自己。 他在全日本举目无亲,根本没有任何能投奔的地方。 他要带阿町去哪? 带着阿町过上一直被官府和不知火里追击的生活吗? 他自己也就罢了,即使这两大势力统统都来追击他,绪方也浑然不惧。 但阿町怎么办? 看阿町现在的这样子,日后只怕是连觉都睡不稳了,生怕又会有不知火里的追兵杀到…… 风魔刚才的这句话,让绪方胸口的烦闷感变得更重了。 他此次来京都,只不过是为了来找寻那对说不定能治好他体内的不死毒的师徒而已。 结果却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一个又一个麻烦之中。 他只不过是想找到那对师徒而已。 在偶遇上阿町后,多了一个和阿町一起去看山鉾巡行的小目标。 他在前前后后只想在京都做这2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已。 但却在各路人马的搅合下,沦落到了现在举城皆敌、被长辈劝告尽早离开京都的地步。 先有一帮企图火烧京都、现在不知为何瞄上了他、逼他去赴鸿门宴的疯子。 后有一帮追击阿町的不知火里的忍者。 ——就是这帮家伙弄得我和阿町不得安宁…… 绪方的视线再次不受控制地转到远处那巍峨的二条城。 刚刚才被他压下的疯狂想法再次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然而这想法刚浮现便又被绪方给压了回去。 即使是绪方也不敢想象若是把这想法践行,自己日后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打击报复。 若将这疯狂的想法践行,那毫无疑问所造成的轰动将远远超过大半年前的“强杀松平源内”一战。 彼此两者之间的性质完全不同。 正因这想法过于疯狂,让绪方不得不再次将这疯狂想法压下去。 但这疯狂的想法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刚被绪方压下,便又从绪方的脑海中弹出。 “绪方老弟!” 见绪方迟迟没有回应自己,风魔忍不住再次出声道。 “你听到我刚才的话了吗?你快点带阿町离开京都吧!我知道一条离开京都的密道!我带你们过去!” “……逃跑……有用吗?” “你说什么?”风魔面带惊讶地看向绪方。 “阿町的敌人……就在那里。” 绪方把视线重新投到远处的二条城。 “我们逃,敌人就会追……这根本没完没了。” 那疯狂的想法再次占据绪方的整个脑海。 ——放手一搏吧……! 绪方在心中对自己这般说道。 ——这种疯狂的事情……我又不是没有做过! 大半年前,那场“强杀松平源内”的战役,也是一件疯狂至极的事情。 濒临死亡的危险,绪方也不是没有体验过。 虽然……自己脑海中的这疯狂想法,论疯狂程度远胜大半年前的对松平源内的强杀便是了…… 一想到这,绪方便又感到有些畏缩了起来。 他不敢想象待他将他脑海的这疯狂想法践行后,日后会有什么等待着他…… 幕府以及不知火里只怕是会发了疯似地对他和阿町展开前所未有的强烈报复…… 绪方不怕死。 他只怕没能在日后保护好阿町…… …… …… 绪方觉得他现在只差了一个契机。 一个……能让他彻底下定决心、决定豁出去的契机…… …… …… 就在这时…… “阿町……?怎么了?” 因为绪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面朝着二条城的缘故,所以绪方的后背一直冲着阿町。 就在这个时候,阿町突然走了上来,伸出仍在发抖的双手,抓住绪方羽织后背的部分,并将脸埋进绪方的后背中。 因为阿町把整张脸都埋进他后背的缘故,绪方即使是转过头去,也看不到阿町的脸。 不论绪方说什么,阿町都默不作声,只把脸埋进绪方后背的羽织中。 “你够了哦……”绪方不得不将头转回来,然后无奈地苦笑道,“好歹说句话吧……” 然而——阿町还是默不作声。 过去不知多久后,阿町才终于轻声说道: “阿逸……” 阿町一边呼唤着她独有的对绪方的称呼,一边将脑袋缓缓抬起。 察觉到阿町没有再把脸埋在他的后背后,绪方将视线重新转到自己的后方。 因阿町终于把头抬起的缘故,绪方总算是看到了阿町现在的模样。 平常总是笑脸盈盈、时不时露出绪方很喜欢的狡黠笑容的阿町,此时此刻楚楚可怜地看着绪方。 脸上的表情仍旧是满脸的恐惧与不安。 倒不如说——阿町此时脸上的恐惧与不安变得比刚才还要浓郁了起来。 阿町紧紧地抓着绪方后背的衣服,用仿佛随时都会大哭出声的声音对绪方说—— “我会不会……也会在日后的哪一天被追兵抓到,然后折磨致死啊……?” …… …… “阿町,放手。” …… …… 绪方用平静的口吻朝阿町这般宣告着。 虽然不知绪方打算干什么,阿町还是乖乖地松开了绪方后背的衣服。 绪方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了阿町一眼。 然后—— 嘭。 绪方一记手刀敲了下阿町的后颈。 对绪方的这记手刀始料未及的阿町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晕了过去。 在闭上双眼的前一刹那,阿町的眼中闪过不解。 将阿町击晕后,绪方轻轻地抱住阿町,然后将阿町放进一旁风魔的怀里。 “绪方老弟!”风魔一脸震惊地看着绪方,“你干什么?” “风魔大人,阿町就暂时交给你照顾了。” 绪方的语气和表情都是那么地平静。 意识到了什么的风魔,用错愕的语气朝绪方吼道: “绪方老弟,你打算去独闯六大剑馆吗?” “没错。”绪方不带任何犹豫地应道。 “他们现在肯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若是前去应战,就正中他们下怀了。” “那又怎样?” “你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 “那我就不回来了!” 绪方将腰间的大释天和大自在向上提了提。 “光头在牧村他们那边,只有牧村他们才知道那些爆弹都被安置在何处。” “爆弹就交给牧村他们解决了。” “若是放任那帮火烧京都的疯子不管的话,天知道他们之后会做出什么。” “这些先是打算火烧京都,现在又无故瞄上我的疯子们……就由我去解决!” “就在今夜,打败京都内我所有的敌人!以及阿町的敌人!” 说罢,绪方转过身,大步地朝外走去。 “风魔大人,我还要劳烦您一件事,请您去一趟二向町,告知二向町的那帮疯子们——若想找我的话,就去二条城吧!” “二条城?”风魔一边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浓郁的震惊。 此时此刻,风魔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意识到了……绪方到底打算去做什么。 风魔背着阿町,快步奔到了绪方的前方,拦住了绪方。 “绪方老弟,你说你让我去给二向町的人送信,让他们去二条城,你难道是……打算去攻打二条城吗?一口气迎战守卫二条城的所有忍者以及六大剑馆的弟子们……就你……一个人……?” 绪方盯着风魔一言不发。 随后默默地径直走开。 这一次,风魔没有再追上去。 而是用复杂的目光看着绪方他那渐渐远去的背影。 直到绪方的背影完全从视野范围内小时候,风魔才长叹了口气: “……我真是越来越觉得绪方老弟和源一他很像了……” …… …… 京都,二条城(二条御所)。 守卫二条城唯一的出入口的两名不知火里的忍者,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好无聊啊……这无聊的看守二条城的任务,究竟什么时候才结束啊?” “应该快了。大概再过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宴会就结束了。等宴会结束了,我们这守卫二条城的任务也就可以结束了。” “真是太好了……虽然这任务很无聊,但也怪轻松的,这是我这目前辈子所体验过的最轻松的任务。” “守卫二条城的任务结束后,我们还有任务呢!我们还要去追捕阿町那个叛忍。” “这个任务太容易了!对付阿町那个被贬成‘垢’的家伙,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嗯?什么人!” 发现有人在靠近这里后,这2名忍者立即中止了闲谈。 定睛往前看去后,发现来者只有一人。 是一名披着浅葱色羽织、腰间挂着2柄刀的年轻武士。 在这2名忍者的视野范围内出现后,这名年轻武士用平淡地仿佛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掺杂在内的平静语气轻声说道: “容我确认一下——前方就是二条城,对吧?” “没错!”这2名看门的忍者中的其中一人不假思索地说道,“前方就是二条城!既然知道了前方就是二条城后,就快滚吧!这种地方不是你这种闲杂人等能够靠近的……喂!等等!你这家伙!想干什么?!” 原本还是慢步走的这名年轻武士以极快的速度加速了起来! 在直冲东大手门的同时,年轻武士将腰间的打刀拔出。 雪白的刀刃所反射出来的寒光,照得这2名忍者的瞳孔不由得猛地一缩。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没做好任何准备的这2名忍者双双大惊。 “混账!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胆敢在此地拔刀?!给我报上名来……” “报上名来?”这名忍者的话还没说完,这名年轻武士便这般反问了一句。 随后,已经离这2名忍者只有咫尺之遥的年轻武士猛地加速,整个人化为一道残影朝这2名忍者袭来。 没料到绪方的速度竟还能提高的这2名忍者慌慌张张地将各自后腰处的胁差拔出。 铛! 年轻武士的打刀与其中一名忍者刚出鞘的胁差重重撞在一起。 这名忍者仅坚持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便因承受不了年轻武士的巨力而倒飞出去,整个人重重地撞上了其身后的东大手门。 一时之间,木屑飞溅。 年轻武士便在这纷飞的木屑中铿锵有力地大喝道: “榊原一刀流、无我二刀流。” “绪方逸势。” “参上!!” …… …… 京都,二条城,二之丸庭园。 宴会已快要进入尾声。 “神山大人。合作愉快。” 堀田离席找上了神山,向神山敬酒。 对于堀田的敬酒,神山没有任何回绝的理由,恭恭敬敬地接受了堀田的敬酒后。 与神山对饮了一杯后,堀田轻叹了口气: “只可惜我们的今夜之举也就只能恶心一下户田忠宽啊,还不足以把他绊倒啊……” “光是能这样恶心一下他就够了。”神山无奈地笑了笑,“堀田大人,人不能太贪婪哦。” “我明白。”堀田苦笑着耸了耸肩,然后亲自拿起酒瓶往神山的酒杯倒着酒。 就在这时,二人瞧见一名忍者面带惊慌地急急忙忙朝宴会现场这儿奔来。 神山认得这名忍者。 他记得此人是这伙负责二条城的今夜守备的忍者们的领头人,名字似乎是幸太郎。 幸太郎急急忙忙地冲进宴会现场后,便朝在场的众人吼道: “诸位大人!请顺着密道离开这里!二条城遭到攻打!” 幸太郎的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纷纷面露惊慌之色。 “二条城被攻打?!” “怎么可能!普天之下,谁有胆量攻打二条城?!” “你们这些忍者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把来犯之敌击退!” …… 神山是最先恢复镇静的。 “来袭的人有多少?”神山沉声道。 “1、1个!”幸太郎似乎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听上去很荒谬,所以支支吾吾的。 “1个?!”神山发出着惊呼。 不仅仅是神山,在场的堀田等其他人都是满面惊恐。 “既然只有1个的话,那你们还不快将那家伙杀掉!”户田脸色苍白地大吼着。 他是京都所司代。 二条城是幕府权力的象征。 若是二条城有了什么闪失,那身为京都所司代的他将负第一责任! 坐在首座的德川宗睦此时也是惊恐中带着恼怒,呵斥着幸太郎,让幸太郎赶紧将来敌击退。 “我们已经展开迎击了!” 幸太郎咬牙切齿着。 “我的部下们现在正在唐门那迎击敌人!” “但我的部下们……似乎撑不了太久!” “趁我的部下正在争取时间的当下,诸位大人请尽快顺着密道离开二条城!” “虽然这句话有些难以启齿……诸位大人若是再继续待在这儿,我们不敢保证接下来的战斗不会牵扯到你们!” “请尽快离开这儿!” …… …… 京都,二向町。 “绪方一刀斋还是没来呢……” 仍旧守在二向町的鹤弦,其脸上此时已经闪过了几分不耐。 鹤弦此时站在龙之介的这些部下们的中间。 他仰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夜色。 根据头顶的夜色,鹤弦推断出——距离他和龙之介约定好的半个时辰的时限快到了。 他与龙之介做出的约定是——只在二向町这等半个时辰。 若是半个时辰后,没能将绪方一刀斋逼到这儿来的话,就得按照原计划进行,让龙之介的这些部下们分散到京都各地,将京都烧毁。 见时限已近、鹤弦思考着是否要现在下令让在场的这些龙之介的部下们按原先的“火烧京都”计划行动时,一道陌生且突如其来的苍老男声陡然自他身侧的黑暗处响起: “你们好。” 这道声音落下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的鹤弦连忙循声偏转过头去。 这道男声的主人,是一名正背着个漂亮女人的老人。 望着这名老人,鹤弦的脸沉了下去。 心中暗道着: ——这家伙……刚才何时出现在哪的? 鹤弦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侧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 周围的那些龙之介的部下们似乎也都没有提前察觉到不远处的那块地方多出了个老人,因此纷纷如临大敌般将手探向左腰间的刀。 “不用紧张。”这名老人摆了摆手,“我只是来传句话而已。传完话后,我立刻就走。” “传话?”鹤弦疑惑道。 “你们如果想找绪方一刀斋的话,就去二条城吧。”这名老人一字一顿地这般说道。 “二条城?”鹤弦脸上的疑惑之色更加浓郁了起来。 不仅仅是鹤弦面露疑惑,周围的龙之介的部下们也都纷纷面露疑惑。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 “快看!快看二条城那!” 这道不知是谁叫出的大喊刚落下,鹤弦便连忙朝二条城所在的方向望去。 将视线投向二条城所在的方向后,鹤弦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二条城的上空飘着浓郁的黑烟。 而这些黑烟皆由二条城中冒出。 在冒出黑烟的同时,鹤弦隐约能看到有火光自二条城中冒出。 “二条城……着火了?!”鹤弦的脸上浮现出惊骇。 望着冒出黑烟与火光的二条城,再联想着那人家刚才和他所说的话,鹤弦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吧。 “不会吧……”鹤弦失神地呢喃着,“那个绪方一刀斋……是疯子吗?!他到底知不知道攻打二条城意味着什么?!” 周围的龙之介的部下们此时也慌了手脚。 “鹤弦大人……”站在鹤弦旁边的一名龙之介的部下迟疑道,“我们……现在要怎么行动?” “……走!”鹤弦在沉默半晌后,喝道,“去二条城!” 第329章 京都容不下2条龙! 虽然已阔别2年,但顺六的面容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阿八,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顺六满面温和的笑意。 “……因为我记得我们两个一直以来的习惯。”牧村轻声道,“这地方是我们的‘秘密据点’,我们以前就常在这里一起练剑、一起喝酒……在知道你也在京都后,我就知道——顺六你肯定也会来这。” “时间真快呢……”顺六用像是唠家常的轻松口吻朝牧村说道,“天明大火……以及我们俩的分道扬镳,都已经是2年前的事情了。” “是啊……”牧村抿紧了嘴唇,“咱们两人分道扬镳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一幕幕……我都还记忆犹新呢……” …… …… 2年前——天明大火发生后的1个多月后。 天明8年(公元1788年),4月29日。 “牧村……国枝……我来……看你们了。” 是神山的声音。 正闭目养身的牧村在听到神山的这道声音后,缓缓睁开双目,朝前望去。 神山正站在木栏的后方,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与顺六。 牧村与顺六二人此时皆被关押在城北监狱的牢笼中。 因为二人都是特殊的罪犯的缘故,所以二人获得了特别关照:整座牢房只收押他们二人,没放其他人进他们的牢房,给他们俩作伴。 “我也是……费了好大一把劲才让犯下了‘抗命之罪’的你们二人获得特赦……”神山轻声道,“7天后,你们就可以出来了。” 牧村和顺六被关押入狱的理由,自然是“抗命之罪”。 在身为京都所司代的户田忠宽下令保护二条城时,只有他们二人不听命令,跑去疏散平民百姓们。 待天明大火的火势终于因没有其余的东西可烧而渐渐退去后,二人毫不出意外地被下了大狱。 “都打起精神来吧。” 神山看了看正倚靠在墙角的牧村,然后又看了看背对着、侧卧在地上的顺六。 虽然看不到顺六的脸,但神山看得出来——顺六并没有在睡觉,他是清醒的。 神山努力用着轻松、淡定的口吻朝二人说着。 “你们现在的这副样子,等出狱后可没法做事啊。” 牧村、顺六:“……” 只可惜……没有一人有回应神山的这番话。 见二人对于他刚才的这句话仍旧不为所动后,神山再次长叹了一口气。 “……顺六。”神山将复杂的目光投向顺六,“阿淀的事情……我很遗憾……” 阿淀——顺六的这位才刚完婚半年的妻子,死在了1个月前的天明大火中。 不是被火烧死的。 也不是被烟熏死的。 而是被四散奔逃的人群给踩死的…… 1个月前的天明大火,绝大部分人都不是被火烧死,或是被烟熏死。 而是在混乱的环境中,被周围的人给踩踏而死。 在听到神山的这句话后,顺六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整个身子抖了一下。 “……神山大人。”就在这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牧村用平静地可怕的口吻朝神山说道,“我和顺六在被关入狱中时,都已经决定好了——我们俩不会再做京都的与力了。” “什么?!”对牧村的这句话始料未及的神山尖声道,“为什么?!” “……神山大人。我……以前一直以为‘武士’象征着‘荣耀’。” 牧村缓缓说道。 “在我的心目中,‘武士’是‘锄强扶弱’的代名词。” “我也因此一直憧憬着成为武士。” “但是……直到成为武士后,我才发现原来真正的武士,和我心目中的武士原来是差了这么地远……” “真正的武士……原来是这么地不堪……” “在京都做了这么多年的与力后,我才知道阿部利里以前和我们说的话是对的!” “武士们的天职……真的就只是保护权贵们,做权贵们的狗……!” 牧村的语调中开始出现哭腔。 “发生在我面前的各种事情,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对‘武士’失望……” “一个月前的天明大火,终于让我感到绝望了。” “相比起平民百姓的命,竟然优先保护所谓的幕府权威。” “二条城是护住了,但却有无数百姓死了!” “若是把当时用去保护二条城的官差们都调去帮助百姓们撤离的话,不知有多少百姓能活下来!” “神山大人……” 清澈的泪珠从牧村的双眼涌出。 “我现在……对‘武士’真的是失望透了!” “我已经……不想再当什么武士,也不想再当什么京都的与力了……!” “只要我和顺六仍旧还是京都的与力,就迟早还会碰到这种必须优先保护权贵的烂任务!” “我们……不想再去做权贵们的狗了!” 牧村的语气铿锵有力。 透露着宛如磐石般的坚定。 “……我明白了”在沉默半晌后,神山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之后……会撤销掉你们两个在我们京都府的编制的……” 牧村擦了擦脸上的泪珠。 “神山大人,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牧村接着说道。 “说老实话,我余生不想再看见神山大人你。” “也会尽可能地不会再回京都。” “看到你……会让我在京都的这段痛苦的过去。日后如果在某地碰见我的话,请当作没有看见我吧。” “我知道了……”神山苦笑了下,“我能理解……我向你保证——日后若是在何地碰见你们俩,我会装作没有看见的……” 待神山离开后,牧村用力地揉了下脸,强打精神朝身旁的顺六说道: “顺六,等出了狱、离开了京都,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打算将京都炸飞。” 牧村的话音刚落,顺六便不假思索地这般说道。 “我第一个要炸的地方,就是我们以前练习剑术的‘白地’。” 顺六的这句话,让牧村直接傻愣住了。 “顺六……”牧村面带惊讶和些许的恐慌,“你……在说什么啊?” 顺六没有立即回应牧村的这个问题。 而是在沉默了一会后,突然扭过头来,满面笑容地朝牧村说道: “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说罢,顺六便将脑袋转了回去。 “好了,我要睡觉了,不要再跟我搭话了。” …… …… 宽政二年(1790年)。 京都,某片无名的空地上。 “顺六……”望着身前阔别2年之久的顺六,牧村目光中所流露的情绪,极其复杂,“你这2年……都去干什么了?” 2年前,二人从牢狱中出来后,顺六便突然消失了。 连声招呼都没有跟牧村打,就这样突然地消失。 二人的再次相逢,已经是2年后的现在了。 化名为龙之介的顺六并没有回答牧村的这个问题,而是先轻笑了几声: “阿八,你可真是让我好等啊,我在这块‘白地’一直等你过来,等了近半个时辰啊。我刚才甚至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没有认出‘龙之介’就是我,或是忘记了这块‘白地’。” “在那些惨遭你杀害的无辜之人的尸体旁发现了‘若狭香’的那一刻,我就想起你来了。”牧村沉声道,“因为……你以前的妻子阿淀最喜欢用若狭香,整座京都只有阿淀频繁地前往井口屋购买并使用若狭香。” “我甚至还帮阿淀去过井口屋购买若狭香。” “在三王子街的那座楼里发现爆弹后,我就确定幕后主使是你了。” “然后……在你拉开窗户,朝我和我的同伴们扔来一颗爆弹时,我看到了你的脸……” “哈哈……”顺六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那时的脸果然被你看到了啊……这也难怪,我当时能看到你的脸,你没有理由看不到我的脸。” “在市三郎那家伙跟我说有个身高7尺的壮汉在追捕他时,我就在想——阿八你是不是回京都了?” “直到我拉开窗户,准备扔爆弹进来、看到你的脸时,我也才终于确信——阿八你真的回京都了。” “现在想想就后怕啊,我当时在楼下听到市三郎的声音后,就想用爆弹将这伙胆敢袭击我据点的人全都炸死。” “我是直到将爆弹都扔出去后才看到你的脸的。” “看到你的脸后,我的魂都快吓飞了呢。” “幸好那颗爆弹被你扔回来了,没有把你炸死。” “如果把我世上仅存的亲人炸死了,我可是会一辈子不安的。” “顺六……”牧村咬牙切齿着,“你这2年都去哪里了?” “我这2年都在招兵买马、购置武器,时刻准备着将京都毁灭。” “顺六!”牧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朝顺六大吼道,“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干什么?你知道如果让你的那疯狂计划成功后,会有多少无辜平民死于非命吗?!” “我知道啊。”顺六用平静的口吻朝牧村说着,“我的目的,就是要毁灭京都,羞辱幕府。我当然知道等我的计划成功后,会有许多人死于非命。” “京都是江户幕府的三大都之一,京都被一伙人毁灭——这对幕府来说,没有什么比这种事还要耻辱了吧?” “顺六……你……你要打倒幕府吗……?!” “没错!”顺六的脸上此时浮现出了几分癫狂,“我要打倒幕府!我要倒幕!毁灭京都,往幕府的脸上打两个响亮的耳光,就是我的第一步!” “顺六……”明明眼前的青年的脸是那么地熟悉,但牧村现在却只感到相当地陌生,“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很冷静。” “阿八,你知道在天明大火结束后,我抱着被活活踩死的阿淀的尸体时,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幕府真的是烂透了。” “德川家所构建的这个天下,就是一个‘你压迫我、我压迫你’的天下。” “将军、大名这些权贵压迫武士。” “武士压迫平民。” “平民再压迫秽多。” “我们两个以前一直憧憬着的武士,不过只是权贵们的鹰犬,被权贵们所压迫的对象!” “这些权贵们要求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必须要做什么。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力。” “什么狗屁武士道!不过只是一套束缚武士们、要求武士们尽心尽责地当权贵们的鹰犬的工具罢了!” “幕府所构建的这个天下,权贵们的脸面比武士们、平民百姓们的命要重要!” “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区区平民的性命,对幕府来说,没了也就没了!” “2年前的天明大火的发生,是神佛不开眼的悲剧。无法避免。” “但如此重的死伤,就是人为制造的悲剧了!” “2年前的天明大火,如果不是因为那可笑的保护二条城的命令,不知有多少人能因得到官差们的有序疏散而活下来!” “灾后,幕府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死伤人数只有150人?” “别开玩笑了!当大家都是傻子吗!京都数十万百姓,一场将京都八成以上的建筑烧毁的大火,怎么可能只死伤150人!” “清理出来的尸体,都是以千数计量,而幕府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堂而皇之地谎报了总死伤数!” “在抱着内子的尸体时,我就向我的内心起誓——我定要将这腐烂的幕府连根拔起!” “……所以……”牧村沉声道,“2年前,你在狱中跟我说的‘你要将京都炸飞’,不是玩笑话吗?” “没错!我那个时候就在思考着如何倒幕!” “在从狱中出来、与你分道扬镳后,我就四处奔走,进行着倒幕准备,积蓄着倒幕力量!” “我以前还没发觉,直到决意倒幕、在天下四处奔走后,我才发现——原来憎恨幕府的人是这么地多!” “有受上官诬陷、不得不脱藩的浪人。” “有俸禄一直无法得到提高,全家处于饿死边缘的武士。” “有承受不了高昂税赋的农民。” “憎恨幕府的人多的是!所以我轻轻松松就能拉拢到一大批战力!” “在发现原来憎恨幕府的人这么多后,我更加确信——德川家的江户幕府已经烂透了!” “我将这些憎恨幕府的人统统拉拢了过来,并给我们的这倒幕势力起名为‘掘墓人’。” “我们要做江户幕府的掘墓人!” 说到这,顺六仰起头,仰天咆哮着: “我要让江户幕府的那些权贵们领教一下他们平日里瞧不起的这些人的力量!” “我要让这些权贵们看看他们的江户幕府是多么地虚弱!一伙由武士、浪人、农民各色人等组合而成的小小势力,就能将京都毁灭!” “等京都毁灭了,我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江户!” “那你为什么要让你的部下们加入六大剑馆,伪装成六大剑馆的弟子四处放火、嫁祸六大剑馆?”牧村问道。 “牧村,你忘了吗?在我们14岁那一年,曾打算加入清学馆学剑。” “但却因为咱俩没钱,被拒之门外。” 顺六冷笑了一声。 “直到我自学成才后,才发现六大剑馆的馆主们的水平也就那样!” “这种水平就敢教人习剑!还收取如此高的学费,这种烂剑馆留着有何用?”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种能让六大剑馆永无翻身之地的计划?”牧村沉声道。 “没错!只可惜啊,因为鹤弦那个老家伙,我这计划变得一团糟了,不过也无所谓了!” 一通咆哮过后,顺六连喘数口气,调匀着自己的呼吸。 待呼吸重新平稳下来后,顺六面含笑意地朝牧村说道: “阿八,过来,与我一起并肩奋战吧。” “就像我们以前一起在三王子街求活、一起在奉行所努力奉公一样。” “你对武士、以及幕府也是失望透了,不是吗?” “2年前,你在牢狱中跟神山所说的话,我都还言犹在耳。” “你说你对武士失望透了。” “我就是因为还记得你的这句话,我才一直在这块‘白地’等着你来,想拉兄弟你入伙。” “阿八,你应该没有忘记江户幕府是何等恶心的存在吧?” “当与力的那5年,江户幕府的各种恶心勾当,我们实在是看得太多了。” “对于这种恶心的幕府,阿八你有什么拥护及保护的必要?” “所以——兄弟!过来帮我吧!” “我们兄弟俩一起将这腐烂透顶的幕府摧毁!” 说罢,顺六朝牧村伸出他的右手。 牧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静静地听着顺六的那一番接一番的咆哮。 望着顺六他那朝他伸来的手,牧村抿紧了嘴唇。 随后……缓缓地将他的手也抬起,朝顺六伸出。 望着牧村这朝他伸来的手,顺六面露喜色,然后朝牧村走去。 然而——他才刚往前走出一步,牧村便陡然说道: “顺六,刚才……我见到了近乐大人。” 顺六挑了挑眉:“你竟然还见到近乐了啊……” “在见到近乐大人时,近乐大人问了我一个和你刚才的这个问题很像的问题。” “近乐大人问我:我明明已经不是京都的与力,已没有那个责任去保护京都,为何要这样舍命奔走至今。” “我没有回答近乐大人这个问题。” “因为我那时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但现在……在见到顺六你后,我突然明白了。” “明白了……是什么驱动着明明已经是白身的我,仍旧这样一往无前地为保护京都而奔走。” “顺六,就如你刚才所说的,我2年前曾亲口和神山大人说过:我对武士失望透顶。” “而我的这个想法,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我现在也依然对武士相当失望。” “只不过啊……” 牧村的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笑意。 “尽管我依然非常清楚真正的武士,是不堪的,是很令人失望的。” 牧村将原本抬起、并向顺六伸出的手缓缓放下。 “但我仍旧憧憬着那种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武士。” “即使这种武士只存在于说书人们的口中。” “只存在于我的心里。” “我是渴望成为那种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武士,才毅然决然地接受了神山的邀请从平民之身变为武士,并成为京都的与力的。” “只要我这颗心还在,与力头衔的有无,根本无关紧要。” “所以——顺六,回头吧!” “将你的那帮打算火烧京都的部下们叫回来!” 在听到牧村说出那句“我仍旧憧憬着那种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武士”后,顺六便神色一愣。 过了半晌后,顺六苦笑了一声,然后将原本朝牧村伸出的手也缓缓放下。 “……牧村,你知道我在2年前为什么要跟你说——我第一个要炸的地方,是‘白地’吗?” 顺六看了看脚下那除了杂草之外便什么都没有的荒凉空地。 “因为这地方是我们兄弟俩梦开始的地方。” “没有钱进如何一座剑馆学习的我们,只能自学。” “当年,咱们兄弟俩就片空地上拿着树枝练剑。” “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也没人在此地经过,咱们兄弟俩给这片空地取名为‘白地’。” “若不是在这块‘白地’上练出了各自的独创剑术,我们之后不可能在三王子街那块地方打出名气,也就不可能获得神山的赏识,也就没有我们之后的一系列故事。” “所以我要把这块地方毁了!” 顺六的语气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对我来说,将是一个重要的仪式。” “一个……与过去的我告别的仪式。” “现在看来……真是讽刺啊。” “我现在不仅要在这里和曾经梦开始的地方做诀别,还要跟曾经亲如兄弟的人做诀别。” 听到顺六的这句话,牧村的双眼微微眯起,自然垂下的双拳缓缓攥起。 “阿八。9年前,咱俩为了活下去,不得不选择做雅库扎讨生。” “那一年,我们找了近乐给我们纹身。” “近乐的纹身规矩,就是给不同的客人纹上不同的动物。客人没有自由选择自己想要的纹身的权利。” “有着这样的规矩的近乐,各给我们纹了一条龙。” “我们两个当时都高兴坏了呢,能被大名鼎鼎的近乐刺上龙纹,咱俩都以为我们之后肯定能成为什么大人物。” “拥有龙纹后,我们常常以‘比比看是赤龙更强还是黑龙更强’为由,在这块‘白地’比试。” “今晚……我们来打最后的一场架吧!” 顺六缓缓抬起右手,紧紧抓住自己左肩头的衣服。 “我们之前所有的比试,都是点到为止,从没有赌上性命战斗过!” “在今晚这最后的一次比试中,就让我们赌上性命来比比看是黑龙更强,还是赤龙更胜一筹!” 顺六一把撕烂上身的衣服,然后将上身的衣服随意地扔飞了一边。 露出精壮上身的顺六,也露出了自己后背的纹身。 一条黑龙。 黑龙张牙舞爪着,俯着龙首,冒着凶光的双目恶狠狠地瞪着地下,仿佛随时都要从顺六的后背飞出,俯冲到人间、择人而噬! “近乐曾经跟我们说过——京都太小,容不下两条龙。” “现在看来,近乐的这句话果然是对的啊。” 顺六缓缓抽出腰间的打刀,眼中精光毕现。 “京都太小,所以龙……只需一条就够了!” “‘龙’的称号什么的,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牧村将他的大太刀也缓缓抽出,“但是既然顺六你想打……那我就奉陪到底!” 牧村抬起左手抓住自己右腹的衣服,然后一把将上身的衣服撕烂。 随着遮蔽上身的衣服碎裂,牧村后背的赤龙显现而出。 赤龙横卧、盘旋,龙首高高仰起,闪着不屈之光的双目紧盯着苍穹,仿佛随时要从牧村的后背飞出,冲上云霄,与满天神佛斗上一场! “阿八!你刚才既然说你还憧憬着那种锄强扶弱的武士,那么——我们就用武士的礼仪来打上这最后的一场架吧!” 顺六将他手中的打刀竖起。 “我流剑法!国枝顺六!” 牧村将他手中的大太刀一横。 “我流剑法!牧村弥八!” 随后二人齐声大喊: “参上!!!” 第330章 双龙争锋! 两人像是约定好的一般,于同时将后足一踏,如离弦之箭般朝彼此冲去。 铛! 二人的刀,于半空中狠狠相撞,擦出一连串的火星。 …… …… “喂,你,对,说的就是你,没见过你啊……你是新来的吗?” “算是新来的吧。家人们因为流行病都死了,无家可归的我索性直接流浪了。” “这样啊……那你没其他家人了吗?” “嗯。” “那和我一样呢……我叫顺六,你呢?” “弥八。” “弥八……这名字有些难念啊,我可以叫你‘阿八’吗?” “随意。” “那么——阿八,你在吃什么?” “没什么,一名好心的店家送给我的糕点而已。” “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嘛,可以分我一点吗?” “喏,拿去吧。” …… …… 二人都没有师从哪门哪派,所使用的都是自学出来的我流刀法。 牧村的刀法大开大合。 顺六的刀法迅疾有力。 二人的刀在半空中擦出一串又一串的火花。 牧村一挥手中的刀,朝与他仅有半步远距离的顺六砍去。 而顺六也几乎在同时将手中的刀朝前一刺。 二人的刀双双命中了对方。 牧村的刀砍中了顺六的左肩。 而顺六的刀则刺中了牧村的右胸。 串串血珠飞溅,洒向大地。 不论是牧村还是顺六,此时都像是感觉不到痛了一般,身上出现了这么大的伤口,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迅速调整好了各自手中的刀与身姿,再次朝彼此冲去。 …… …… “喂,顺六。你觉得我们有机会成为武士吗?” “应该有机会吧。战国时代的丰臣秀吉都能以平民之身成为天下人,我们两个为什么不能从平民之身成为武士?” “嘿嘿,刚才那说书人所讲的武士故事可真帅啊,也不知我们未来有没有机会成为这种以锄强扶弱为己任的武士呢……” “哈哈,放心吧!阿八,你日后一定能成为这样的大人物的!” …… …… 顺六一直在认真观察着牧村的剑路,寻找着牧村的破绽。 就在这时,顺六陡然双目圆睁。 他抓到了牧村的一处破绽——牧村现在正使出的这道斩击的剑路有些歪斜。 这让顺六有了攻击牧村的刀的侧面的机会。 当机立断的顺六立即将身子一侧,躲过牧村的这记斩击的同时,挥剑朝牧村手中的大太刀最脆弱的地方——刀的侧面砍去。 顺六的刀刃精准地劈中牧村的大太刀的刀刃侧面,牧村的大太刀随之应声而断。 成功地砍掉牧村的大太刀近一半的刀刃后,顺六不做任何的犹豫与迟疑,一转刀身,朝牧村的脑袋劈去。 …… …… “顺六……我们两个……真的要去做雅库扎吗……?” “没办法啊……咱俩什么手艺都没有,想谋生,只能去做雅库扎,投靠某个雅库扎家族了……” “那……只能这样了……” “放心吧!阿八!咱兄弟俩不会永远寄人篱下!我已经计划好了!咱们先投靠那个坂田家族!等我们习惯了雅库扎的世界!并拥有了独自打拼的能力后,我们就脱离那个家族!自个单干!我们兄弟俩绝不会一直在任何一个雅库扎家族中寄人篱下!” …… …… 面对顺六劈来的刀,牧村浑然不惧,冷哼一声后,牧村将手中的断刀扔到了一边,然后高举双手,来了个空手接白刃,用双手死死抓住顺六的刀。 “喝啊啊啊啊——!” 牧村一边发出着暴喝,一边紧抓着顺六的刀,随后将头朝后一仰,蓄够力气后,对准顺六的脑袋来了记头槌。 牧村的额头重重地砸中了顺六的额头。 所发出的响亮声响,让人怀疑是不是石头撞到了石头。 待二人的额头分开后,不论是牧村和顺六的额头都开始向外飙着鲜血。 “唔……”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难忍脑袋的眩晕感的顺六,握刀的力气下意识地一松。 牧村也得以顺势将顺六的刀一把抢过,然后将顺六的刀远远扔到了一边。 …… …… “您好!请问您就是极乐斋吗?我叫国枝顺六!这是我兄弟牧村弥八!我们听说您的刺青手艺非常地厉害,能请您给我们兄弟俩纹个身吗?” “……你们既然知道我极乐斋的名号,那你们两个应该也知道我极乐斋的纹身规矩吧?不是你想纹什么,我就给你纹什么。不同的人我会给他们刺下不同的纹身,你不能提任何的要求。做好准备的话,你们两个就在那躺好吧。” …… …… 二人的手中此时都已无任何的武器。 但龙的争锋仍在继续! 即使没有了刀,但二人仍有人类最原始的武器——拳头! 牧村与顺六双双攥紧各自的拳头,朝彼此轰去。 牧村的右拳,与顺六的左拳,于半空中重重相撞。 不论是牧村还是顺六都没有任何的收力。 二人的拳头也因此在互撞在一块的下一刻皮肉绽放,鲜血飙出。 率先收回拳头的牧村,大喝一声,把身子俯低,对准顺六的腰腹来了记熊抱,将顺六拦腰抱起,然后将顺六的身子朝地面重重砸去。 后背与坚实的地面来了记亲密至极的接触。 顺六瞬间感到火花在眼前闪动,一股碎裂般的疼痛自自个的后背传遍全身。 将顺六砸向地面后,牧村的攻击仍未停歇。 牧村顺势骑在了顺六的身上,挥动右拳朝顺六的脑袋砸去。 顺六他那刚刚因后背撞到地面而有些涣散的意识,在此刻非常及时地重新获得集中。 望着迎面而来的牧村的拳头,顺六咬紧牙关,将脑袋一偏。 嘭! 因顺六将脑袋一偏的缘故,牧村的拳头重重地击中了地面。 地上的碎石沙砾将牧村拳面的肌肤割出了一条条细细的口子。 …… …… “你们两个看上去关系不错啊。啊,国枝君,你不要乱动,你乱动的话,我很容易纹错的。” “极乐斋大人,你说得没错!我和阿八虽非亲兄弟,但却胜似亲兄弟!” “……那我给你们两个一个忠告吧。你们两个最好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了。” “啊?极乐斋大人,你什么意思?你是要让我和顺六绝交吗?” “……我这也是为你们两个好,京都太小,容不下两条龙的。” “极乐斋大人,你在说什么啊……我和阿八都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你们以后就会明白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 …… 顺六咬紧牙关,使用柔术技巧从牧村的身下抽身而出,然后将各自的位置颠了转。 原本是牧村骑在顺六身上,现在变成了顺六骑在牧村身上。 骑在牧村身上的顺六,没有攻击容易避开的脑袋。 而是选择攻击牧村的胸膛。 顺六挥动双拳,一下又一下地朝牧村的胸膛砸去。 “咳咳!” 牧村咳嗽着,忍不住吐出几口鲜血。 他刚才清楚地听到了骨裂声——自己胸膛处的骨头恐怕受伤了,痛感自胸膛传遍全身,令牧村忍不住发出痛呼。 但此时此刻,牧村也无暇去细细品味这剧痛了。 柔术——牧村也会。 在顺六正准备挥动左拳对牧村的胸膛砸第5拳时,牧村猛地抬起手,抓住顺六他那已经挥至半空的左拳,然后顺势使用柔术将顺六从他身上甩落。 将牧村使用柔术将顺六甩落地面后,牧村一改战法,开始用柔术对付顺六。 牧村的两只大手如两根钢钳,钳住顺六的腰,将还没来得及调整身形的顺六再次摔向地面…… …… …… “顺六……我……有些累了啊……” “嗯?阿八?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发现……我们两个只怕是穷极一生,也不可能成为武士了……” “阿八!你别灰心啊!” “我没有灰心……我只是……感到有些累了而已……” “……阿八,振作起来!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厉害的男人!你那成为武士的梦想,一定能实现的!” “谢谢你……顺六……” “喂喂喂,阿八,你别哭啊。” “我这是开心的泪水。有你这个能在我迷茫时给我鼓励的兄弟,真是我的幸运啊。” “别说这种怪恶心的话!” …… …… 就像是故意要跟牧村做抗衡一般,见牧村改变战法、使用柔术来对付他后,顺六也开始使用柔术来对抗牧村。 在牧村的双手再次捏住他的腰时,顺六将他的重心一沉,使用卸力技巧,将牧村的双手从他的腰上卸开,然后紧抓住牧村的右臂,对牧村了记犀利至极的过肩摔。 牧村的后背撞向地面,激起一片尘土。 再次吐出一口血的牧村,咬紧已经被鲜血染得一片血红的牙关,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然后对顺六使用了柔术中的“寝技”。 寝技——柔术中一种以徒手平躺身位对敌方的反击技巧。 牧村使用寝技将原本站着的顺六摔到地面。 见牧村开始使用寝技,顺六也开始跟着使用寝技。 躺在地上的二人,交换使用着寝技来交替反击对方。 不论是牧村还是顺六,二人的脸上、身上此时都沾满了鲜血与尘土。 只不过——尽管二人的脸上此时都沾满了血与土,但二人的双目仍旧光芒四射,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二人眼中所燃烧着的火焰,似乎不把眼前的对方染成一片灰烬便不罢休。 …… …… “阿八,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前几个月在前往大坂执行公务时认识的女人——阿淀。我们两个准备在1个月后结婚了。” “什么?!顺六,你要结婚了?!” “嗯,抱歉啊,现在才通知你这事!” “好你个顺六!竟然敢背叛我!偷着我偷偷地找来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当老婆!” “哈哈哈哈!抱歉抱歉!” “我现在可是很生气哦,你竟然背叛我了,说好的为了不影响奉公,不到24岁不结婚呢?” “抱歉啊,阿八。我遇到了值得我用一生的时间去守护的女人了。我向你保证!这是我第一次背叛你!也是最后一次背叛你!” …… …… “咳、咳咳咳……”牧村咳出点点血沫。 “哈……哈……哈……”顺六剧烈喘息,唾液与鲜血混杂而成的淡红色液体从他嘴中滴出。 二人都用双手撑着地面,挣扎着起身,然后直奔向彼此。 二人现在没有再使用任何的格斗术技巧。 就这么毫无章法地挥动拳头朝彼此砸去。 你砸我一拳,我还你一击。 每击中对方一拳,便有鲜血飞溅而出,洒向附近的地面。 仅仅只一会的功夫,以二人为圆心的周遭的尘土、杂草便全数溅满了鲜血。 二人的拳头,此时此刻早已染成鲜红,分不出哪些是自己的血,哪些是对方的血。 就这么互殴了十数拳后,二人几乎在同时抬起拳头。 牧村抬起右拳。 顺六抬起左拳。 两只拳头高高扬起,然后又重重相撞。 随后二人又被反震力给震得后撤数步。 说来也巧,牧村后撤数步后,刚好撤到了他的大太刀掉落的地方。 而顺六后撤数步后,也刚好撤到了他的打刀掉落的地方。 二人捡回各自的刀。 “来……做个了断吧!阿八!!” 顺六挥动打刀,朝牧村杀去。 “喝啊啊啊啊啊——!”牧村用大吼回应着顺六。 铛! 刀刃相撞,火星四溅。 牧村先用仅剩一半刀刃的大太刀挑开顺六的刀,然后沉下了腰,蓄积力量。最后,由上至下狠狠地劈了一刀。这一刀一气呵成,牧村只觉得刀锋切进皮肉——这滋味委实奇妙。 牧村的断刀从顺六的左肩一直砍到顺六的左大腿。 只可惜伤口并不深,只切开了顺六的皮肉。 牧村的断刀刚从顺六的左大腿划出,顺六便立即展开了反击。 刀刃化作一道流光,贯穿牧村的右肩。 不论是牧村还是顺六在受了这么重的伤后都没有发出惨叫或是痛呼。 二人眼中的世界只剩下彼此。 二人现在的念头只有一个:打倒眼前的这个人! 铛! 二人的刀再次相撞。 刀镡架在一起,双方角着力。 不论是牧村还是顺六,此时都已是伤痕累累、气力几近用尽,所以二人此时这虚弱的力量竟还都在伯仲之间。 “喝啊啊啊啊啊啊——!!”牧村和顺六同时大喊着,然后又在同时向前一推,将彼此推开,拉出距离。 随后也同样是几乎在同时,二人将手中的刀的方向一转,刀尖冲着彼此。 然后—— 嗤! 二人于同时挺剑向前刺去。 牧村的刀贯穿了顺六的身体。 而顺六的刀也贯穿了牧村。 二人维持着这种互相刺穿对方的身体的姿势,维持了数个呼吸。 随后—— “哈、哈哈哈哈……” 顺六率先笑了起来。 然后将头抵在身前牧村的肩膀上。 二人此时几乎是贴着彼此,所以顺六只需把头一低,就能把额头贴住牧村的肩膀。 “看来……是赤龙赢了啊……” 二人手中的刀都贯穿了彼此。 然而——顺六的刀刺偏了,没有刺穿牧村的要害。 而牧村的刀精准地命中了顺六的要害。 嗤! 牧村将刀从顺六的体内抽出。 失去倚靠的顺六,摇晃了几下后,重重地仰倒在地。 血液像是泉涌一般从顺六腹部的伤口涌出。 尽管身上各处伤口传来的剧痛令牧村几近昏阙,但牧村还是强忍住从体内各处传来的剧痛,俯身单膝跪在顺六的身旁。 “你赢了……阿八……” 虽然败在了牧村的手上且命不久矣,但顺六却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悔恨与痛苦,露出云淡风轻的微笑,用像是在跟老友聊天的轻松口吻和牧村交谈着。 单膝跪在顺六身旁的牧村,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脸色惨白、呼吸越来越弱的顺六。 就在这时,牧村陡然发现顺六的脖颈处沾有着一点眼熟的粉末。 将这点粉末用手指擦起来、打量了一下后,牧村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若狭香吗……?” “没错,就是……若狭香。”顺六微微一笑,“若狭香……是阿淀她最喜欢的香粉……” “明明香味是那么地奇怪……但她就是喜欢用这个……” “每天都……在身上擦好多……” “在她……还在人世的时候……全京都……就只有她一人……常买这香粉……” “还总是劳烦我绕远路去买……真是受不了她啊……” “在她不在后……不知不觉中……我也染上了每天都在身上擦若狭香的习惯了……” “只要一擦上若狭香……就能有一种……她在我身边的感觉……” “所以我每天都在身上……擦很多……多到抖一抖身体,都有很多若狭香的粉……抖下来的程度……” 轻笑了几声后,顺六用尽全身残余的最后的力气,将手探向自己下半身的袴。 顺六下半身的袴经过特殊的改造,袴的侧面缝有一个袋子。 将手探进缝在袴侧面的袋子里后,顺六掏出来一个小小的布囊。 “这是我……用剩下来的一点若狭香……阿八……送你了……” 牧村没有多言,只默默地将顺六递来的若狭香牢牢攥在手心。 “顺六,这是?”将顺六递来的若狭香收好后,牧村发现顺六的袴旁掉落了2块肉色的不明物体。 是顺六刚才从袴中口袋里掏出若狭香时,不慎从口袋里带出来的玩意。 “那个啊……是人皮面具哦……” “我花了大价钱……定制来的……” “因为……绪方一刀斋的身材不胖不瘦……他的脸做起来比较容易……于是就买了一张绪方一刀斋的人皮面具……我就戴着这张面具……四处杀人……” “另外一张……是五官普通的脸……在京都正常活动时……我就戴着这张五官普通的脸……不让京都的一些熟人……认出我是国枝顺六……” “原来你昨晚就是戴着这玩意,伪装成绪方老兄四处杀人的啊……” 牧村一边这般轻声说着将那2块肉色玩意捡起并展开,其中一张的五官可以依稀辨出几分绪方的神韵,另外一张就只是一张随处可见的普通的脸。 “这2张面具……也送你了……” 此时此刻,顺六的声音已非常虚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说不出话来。 “顺六,你的这计划的确很完美。”牧村轻声道,“但你这完美的计划,还是露出了不少的漏洞啊,2个月前的洛外发生了一起不知原因的爆炸。” “那爆炸也是你们弄出来的吧?” “哈哈哈……”顺六发出几声虚弱的笑声,“那是……我们在对我经过改造的爆弹进行试验……” “有个笨蛋……不小心出了差错……导致爆弹炸开了……” “除了这个漏洞之外,你这计划的错漏还有不少啊。最严重的错误就是——你不应该伪装成绪方一刀斋的。” “你应该做梦都没有想到真正的绪方一刀斋会在你打算实施计划的这一天刚好出现在京都吧。” “是啊……我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顺六最后的这句“太差了”,语气已经虚弱到宛如蚊子哼哼。 顺六奋力将快要闭上的双眼,看向单膝跪在身旁的牧村。 “……牧村……你这好像要哭出来的表情……真是少见啊……哈哈哈……” “真是奇怪呀……明明被你打得那么惨……被你破坏了我的计划……” “我却……一点也不生气……” “被你打败……却意外地有些畅快啊……哈哈哈哈……” “我和2年前相比……已判若两人……” “而你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不论是脸……还是初心……” “近乐他把……赤龙纹给了你……果然没有纹错呢……” “你是真正的……人中之龙!” 说罢,顺六的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 随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 …… “好好睡一觉吧,顺六。” …… …… 牧村捂着自己受伤最重的胸膛,缓缓站起身。 “好了……顺六的那帮……混进六大剑馆的部下……要怎么解决呢……” 牧村一边这般嘟囔着,一边抬头朝前望去。 视线刚投到前方,牧村便愣住了。 刚才只顾着与顺六决一死战,所以牧村直到现在才发现——远方的二条城此时火光冲天! …… …… 京都,二条城。 “幸太郎大人!” 幸太郎一边率领着残余的部下赶往二条城的本丸御殿,一边听着身侧的一名部下的汇报。 “贼寇刚才闯过了二之丸御殿、通过了廊桥、进入了本丸御殿!” “已经攻进本丸御殿了吗……!”幸太郎咬牙切齿着,“我派去阻止他的人都被那家伙给干掉了吗……!” 刚才,幸太郎一直都在率领主力护送二条城内的那些大人物出城。 这些大人物中的任何一人有了任何闪失,他们不知火里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护送着这些大人物顺着密道离开二条城后,幸太郎才率领着主力折返去迎击来袭的敌人。 二条城的两大建筑群——本丸御殿和二之丸御殿中间隔着一条“内护城河”。 本丸御殿与二之丸御殿之间,只有一条窄窄的廊桥做连接。 领着主力快步奔到廊桥后,幸太郎惊愕地发现——有一伙人正顺着廊桥闹哄哄地涌向本丸御殿。 幸太郎部署在东大手门、唐门、二之丸御殿、廊桥、本丸御殿的这一路上的所有部下,皆已被来犯之敌击溃,因此现在外人随随便便就能闯进二条城内。 “这是何等的失态啊!”幸太郎的脸色惨白。 担任二条城今夜的守卫——这是他们不知火里和幕府开始合作后所接到的第一个大任务。 而他们的这第一个大任务现在竟变成了这副样子——被一名不知来历的人攻入,一直杀到本丸御殿。 幸太郎已经不敢想象若是让远在江户的幕府知道他们不知火里竟将这本应很简单的任务弄得一团糟后,会是何等愤怒了…… 一想到这,幸太郎感到自己的后背布满了冷汗。 ——一定要把这闯入二条城的混账杀了! 幸太郎在心中这般大吼着。 只有把这该死的敌人杀掉,才能让他们不知火里在日后遭受的处罚降到最低。 因为时间紧急,所以幸太郎没空去追问这些直冲本丸御殿的人都是来干嘛的,施展他们不知火里的潜行术,快步冲进本丸御殿内。 据幸太郎目前已知的情报——这名来犯之敌现在正在位于本丸御殿西南侧的天守阁。 二条城的天守阁为五重六层的塔楼建筑,总高度约为90尺(27米)。 幸太郎领着他的部下,与这帮不知来历的家伙们踏过天守阁的每一层。 最终——在天守阁的最高层见到了这个让他们不知火里沦入现在这种难堪境地的该死之人。 是一名年轻的武士。 而且是很眼熟的武士。 在幸太郎等人登上天守阁的最高层后,这名年轻武士轻声道: “终于来了啊……” “你是……”幸太郎沉声道,“绪方一刀斋吗……!” 幸太郎曾在通缉令上见过这张脸。 因此他一眼就认出了——此人就是那大名鼎鼎的绪方一刀斋! “没错。”这名年轻武士不带任何迟疑地应道,“你就是那个什么幸太郎吗?” “你知道我啊……”幸太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绪方一刀斋,你发什么疯?你知道进攻二条城,而且还是正由我们不知火里负责担任守卫的二条城意味着什么吗?” “二条城乃幕府将军在京都的行辕!” “乃江户幕府权力之象征!” “你进攻这里,就等于是在向江户幕府宣战!” 对于幸太郎的这番话,绪方轻笑了几声。 然后—— “早在我于去年斩杀松平源内时,我与江户幕府的全面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我此次攻打二条城,不为其他,只是为了抢回被夺走的东西而已!” “笑话!我们夺走你什么了?!” “阿町的笑容。” “阿町?” 听到这名字,幸太郎先是稍稍一愣。 “原来如此……”反应过来了什么的幸太郎,脸色变得更加地难看,“你是为了阿町那叛忍吗……” 绪方将他的视线从幸太郎的身上挪开,投射到那一名名身穿各式衣服的武士。 “喂!你们!都是‘掘墓人’中的成员吧!” 从绪方的口中听到“掘墓人”这个词汇,这些武士的脸色纷纷一变。 看着这些武士这变化的脸色,绪方轻声嘟囔道: “看来是的呢……” 绪方将系统调出。 之前的那场和身穿南蛮胴的敌人中,绪方的不知火流忍术连生2段,获得了4点技能点。 他的个人等级本就已快要升级。 在杀进二条城时,因干掉了好多个不知火里的忍者,让绪方的个人等级再升一级,再获1点技能点。 对于自己目前已有的这5点技能点,绪方早已想好如何使用。 绪方将其中1点加在了力量上。 这样一来,绪方的力量与敏捷分别都达到12点与11点。 刚好达到将“刃反”升级为“大师级”的身体素质条件。 待给力量加好点,绪方将剩余的4点用于升级“刃反”。 【叮!消耗4点技能点,无我二刀流剑技·刃反晋级为“大师级”技能】 将身上的技能点全数用尽后,绪方将腰间的大释天与大自在缓缓抽出。 “就在今夜、就在这二条城的天守阁上让一切尘埃落地!” 绪方身上的气势高昂至顶点,直冲云霄。 绪方攥紧左右手的大释天与大自在,将双刀合成一个“X”形,然后朝左右重重一分。 大释天与大自在发出嘹亮的刀鸣声,仿佛是在回应主人刚才的那句豪气冲天的宣告一般。 “榊原一刀流、无我二刀流!” “绪方逸势!” “参上!!!” 第331章 其名为:无我境界!! 幸太郎不知道这近百名闯进二条城的武士们都是来干什么的。 但他知道——这些人的目标似乎是绪方一刀斋。 既然目标同为绪方一刀斋,那么这些人就是盟友,幸太郎决定暂时配合这些人,一起拿下绪方一刀斋。 然而从战斗开始至今,一直站在远处观战的幸太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幸太郎仿佛看到了三头六臂的阿修罗在那肆虐…… 脸色沉重地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布囊。 从布囊的形状上不难看出——这个黑色布囊中装着一个如成人拇指般大的圆形物体。 望着手中的这个布囊,幸太郎的脸色变得更沉重了些。 …… …… 绪方振奋精神,将双手中的大释天与大自在舞了个寒光四射。 周围的十数号武士与忍者,竟无人能近。 时不时地会有名武士或是忍者惨叫一声,然后从人群中飞出最后重重跌在地上。 绪方知道攻打二条城意味着什么。 绪方也知道在今夜攻打二条城意味着什么。 攻打二条城与强杀松平源内乃两件性质完全不同的事情。 松平源内只不过是一弹丸小藩的藩主。 而二条城乃幕府于京都的权力象征。 二百余年来,仅在战国时代受过一次明智光秀的进攻。 自德川家康开幕以来,从未有人有那个胆量来践踏这象征幕府权威的巍峨城池。 自今夜之后,即使绪方有幸生还,也会遭到幕府不死不休、烈度远胜以往的追杀。 不仅会遭到幕府的追杀,也会遭到不知火里的追杀。 在不知火里负责保护二条城的今夜进攻二条城,等于是完全不给他们不知火里留脸面。 与日本最强的武装势力,以及日本最强的忍者势力同时结下不死不休的梁子——正常人只怕是光是想一想,就害怕地双腿打颤。 绪方知道像幕府、不知火里这样的庞大势力不容许他人践踏他们的尊严。 但幕府和不知火里会不会知道——在他们眼中脆弱如蝼蚁的人也同样不容许他人践踏他们的尊严。 不容许他人夺走自己所珍惜的东西。 阿町那孤苦无助、恐惧得瑟瑟发抖的模样,绪方仍历历在目。 阿町那带着哭腔、泫然欲泣的发颤的嗓音,绪方仍言犹在耳。 已不想再做任何的隐忍。 已不想再看到阿町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 就于现在! 就在此地! 打它个地覆天翻!! …… …… “一刀斋!去死吧!!” “你这值钱的首级我拿走了!!” 站在绪方左右两边的武士挥刀朝绪方劈来。 刀刃上所裹挟的强悍威能,仿佛要将绪方、及绪方脚下的地面劈成两半。 除了不知火里的忍者、“掘墓人”的成员之外,似乎还有不少看上绪方那颗值钱的脑袋而随之冲进二条城的赏金猎人。 刚刚升级至“大师级”的“刃反”于此时大放异彩。 不论从何处劈来的刀,绪方手中的大释天与大自在都能精准地以最小的力道将其给架住并弹回。 用垫步闪开左边那人的斩击,用大自在架开右边那人的刀,用大释天将前方的敌人砍倒。 二条城的天守阁已化为修罗战场。 不断有人倒下。 然后又有候在楼下的人上楼填补空缺。 这些家伙手中所拿的武器也各式各样,并不全是手握刀剑。 “你的项上人头归我所有了!!” 发出这声怒喊的人,是一名使枪的壮汉。 这名壮汉所使用的枪还不是一般的枪,其枪杆是金属制的。 论攻击距离,这名壮汉远在绪方之上。 但在蝶岛上,与“妖僧”的那一战,早已让绪方积累了丰富至极的迎击“手持长兵器”的敌人的经验。 绪方将大释天一横,用自己的刀刃封住了这名壮汉刺来的长枪枪尖。 “什么?!”这名壮汉一脸错愕。 在这名壮汉还在错愕时,绪方已经一转手中的大释天,让刀刃紧贴着其长枪的枪杆、滑向这名壮汉的胸膛,刀刃在这金属制的枪杆上划出一连串火花。 这种以一敌众的战斗,绪方早就打多了。 不。 倒不如说——从去年5月份来到这江户时代到现在,绪方所打的每一场战斗,几乎都是以一敌众。 无我二刀流本就是擅长以一打多的剑术流派。 丰富的战斗经验再加上无我二刀流,让绪方并没有败给这些水平参差不齐的敌人的道理。 源之呼吸——早已开启。 在源之呼吸的帮助下,绪方专心致志地弹开或闪开从四面八方来袭的攻击,并将身前的每一名敌人打倒。 在被动地反击身侧每名敌人的同时,绪方也时不时地主动发起进攻。 在绪方的前方,有15名名敌人排成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队,宛如一条臃肿的长蛇一般。 组成这条臃肿“长蛇”的敌人中有赏金猎人、有不知火里的忍者、有“掘墓人”的成员。 这15人应该没有料到绪方竟然会主动朝他们攻来 绪方提着双刀,直接朝他们迎面杀去。 绪方挥舞着双刀,将无我二刀流的流转施展到极致。 双刀挥舞出来的刀光,罩向他身前的每一名敌人。 挥出去的每一道斩击,都能极其精准地恰好命中每一名敌人的要害。 转瞬之间,这15名敌人统统被敌人砍倒。 也不知是谁,不慎碰到了位于天守阁角落的蜡烛。 天守阁为全木结构。 跌落在地的蜡烛,其四溅而开的烛火将众人脚下的地面点燃。 从地面蔓延开的火苗攀上旁边的墙壁。 “着火了!着火了!” “快走!这地方着火了!别再跟那疯子打了!” 突然窜起,并迅速扩展开来的火苗,让在场的许多人皆面露惊慌。 然而绪方却神色不变。 仍旧专心致志地迎击着身前的每名敌人。 赏金猎人本就只是一帮为钱办事的人。 那种为了钱,不惜赌上性命的人终究只是少数。 所以最先士气崩溃、四散而逃的人,便是那些还能动的赏金猎人们。 他们四散着、崩逃着。 有些赏金猎人为了让自己能跑得更快一些,甚至将自己手中的武器给扔掉。 接下来士气崩溃的,是“掘墓人”。 “掘墓人”的数量虽多,近百号人,但他们的水平也和赏金猎人们一样,参差不齐。 他们从鹤弦那收到的任务是“尽可能生擒绪方”。 然而——那个鹤弦在领着他们来到二条城后,就不知踪影了。 身为他们的临时首领的鹤弦竟不在现场,这让“掘墓人”的士气跌落地更快。 刚开战时,他们斗志昂扬。 人数剩下70人时,他们开始发觉不对。 人数低于60时,他们发现自己身前的这敌人是怪物。 人数低于40时,终于有人的战斗意志和士气开始崩溃。 他们并不是什么百折不挠的精锐部队。 在6成以上的同伴被绪方砍倒在地后,剩余的人的斗志与士气终于全线崩盘,不敢再硬撼绪方的刀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能撑到6成以上的人被砍倒后才四散奔逃,已经算是挺了不起的了。 唯有不知火里的忍者们还留在现场与绪方进行着不死不休的对抗。 只可惜——不知火里的忍者们的数量实在太少了。 此时此刻,仅剩包括幸太郎在内的5名忍者还能好好站着。 地面已经铺满了尸体,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不论是绪方还是幸太郎等人,都只能踩在这层层尸体上战斗。 幸太郎一直没有上前与绪方战斗,一直站得远远的,观察着绪方的战斗方式与战斗风格。 而幸太郎也因此越看脸色越白。 “……白太郎,刃太郎。” 幸太郎突然朝分别站在其左右两旁的两名忍者轻声道。 除了幸太郎之外的这4名还活着的忍者中,其中2人为中忍正在跟绪方缠斗,另外2人则都为上忍分别站在幸太郎身侧。 “设法帮我拖住绪方一刀斋。” 说罢,幸太郎再次将那个黑色布囊掏出。 望着幸太郎手中的这黑色布囊,白太郎与刃太郎的瞳孔猛地一缩。 “幸太郎大人!”白太郎满脸错愕,“你打算进入‘夜叉境地’吗?” “在常态下,我不是现在的绪方一刀斋的对手。”虽然不愿承认,但幸太郎还是咬紧了牙关,说出了事实。 “总之——帮我拖住绪方一刀斋,替我争取时间!” 说罢,幸太郎不假思索地扯开手中的布囊,将布囊中的一颗黑色药丸塞入嘴中并吞入,随后盘膝坐在地上。 在黑色药丸入腹的下一刻,痛苦之色立即攀上的幸太郎的脸,原本自然搭放在双腿上的双手猛地攥紧。 白太郎和刃太郎对视了一眼,然后郑重地点了下头,随后掏出了各自的武器,朝绪方杀去。 此时,绪方刚好将那2名与他缠斗的中忍斩倒。 见又有不知火里的忍者杀过来,绪方立即抖擞精神,将手中的刀立起。 率先杀到绪方跟前的,是各持一柄胁差的刃太郎。 刃太郎挥动手中的2柄胁差,朝绪方砍去。 铛! 绪方的大释天与大自在,与刃太郎的这2柄胁差于半空中重重撞在一起。 “你和我一样是双刀流呢。”刃太郎咧在嘴,露出一口惨白的牙齿,“就让同为双刀流的我来跟你好好比试比试吧!” 绪方没有回应刃太郎的这句话。 因为他听到在他的身侧响起箭矢割开空气的声音。 绪方没有循声去看,而是立即架开身前刃太郎的刀,然后朝后一跳,闪开这根箭矢。 将这根箭矢闪开后,绪方才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手持一架十字弓正以熟练至极的手法填装新的箭矢。 “一个近战,一个远攻吗……” 这般嘟囔了一声后,绪方提剑朝白太郎杀去。 “喂喂喂。” 还没来得及杀到白太郎跟前,刃太郎便拦在了绪方的身前。 “你以为我不知道保护射手的这合战准则吗?” 用嘲弄的口吻朝绪方嘲讽了一句后,刃太郎再次回开手中双刀。 论剑术,刃太郎远远不是绪方的对手。 若是一对一的话,绪方有十足十的把握在7招之内取刃太郎首级。 然而——刃太郎有白太郎从旁辅佐。 这让绪方的这场一对二的战斗难打了起来。 白太郎的那架十字弓似乎是特制过的,不仅威力惊人,装填速度也相当快。 在迎击刃太郎的同时,还要提防着白太郎的箭矢,让绪方迟迟无法将身前的刃太郎解决。 见自己的十字弓让绪方吃了苦头,白太郎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这是我在唐土购来并改装过的十字弓!” 白太郎得意地朝绪方介绍着自己手中的这架十字弓。 “不论是威力还是装填速度,都远胜普通的手弩!” “如何?没见过威力这么强大的远程武器吧?” 绪方没有理会白太郎的这番话。 因为……他觉得白太郎刚才的这番话很可笑。 刃太郎挥动手中双刀,舞出道道残影,打算用这无数刀影压制绪方。 这密密麻麻的刀影看上去似乎相当地吓人,但刀一共也才2柄而已。 刀光一闪——刃太郎舞出的这些刀影,被绪方凝聚全身气力的强力一刀给弹开。 见自己的攻势再次被化解,刃太郎脸上流露出些许不耐与惊恐。 为了重整态势,刃太郎主动后撤数步,拉开自己与绪方之间的距离。 而绪方……一直都在等这一刻。 见刃太郎主动后撤后,绪方松开左手的拇指、食指、中指、仅用左手的无名指与尾指继续抓住大自在的刀柄,然后将左手探进自己的怀中。 用拇指、食指、中指抓住霞凪,将霞凪一口气从怀中掏出。 枪口对准因刚刚射出一发箭矢而还在装填新箭矢的白太郎,连开2枪。 因为绪方和白太郎之间隔的距离有些远,所以为了保证能够击中白太郎,绪方选择连开2枪。 或许是因为运气好的缘故吧,自枪口射出的这2发子弹全数命中白太郎的躯干。 白太郎因痛苦而缓缓地单膝跪倒在地。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让刃太郎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直到白太郎被绪方射倒后,刃太郎才终于反应过来,攥紧手中双刀,朝身前的绪方杀去。 对于朝他杀来的刃太郎,绪方只默默地调整霞凪的枪口,对准刃太郎的胸膛,扣动扳机。 因为刃太郎离得很近,随随便便都能打中他,因此绪方只射出一发。 精准命中其胸膛的弹丸,令刃太郎直接顿住了前冲的脚步。 迅速将霞凪塞回怀中后,绪方向前一个滑步,闪身到刃太郎的身前,一剑将其斩毙。 “都什么时代了,你还搁那玩十字弓呢……” 绪方一边用嘲弄的口吻朝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白太郎这般嘲讽着,一边朝白太郎冲去,给白太郎补上了一刀。 总算将刃太郎和白太郎双双斩毙后,绪方大喘着气。 绪方没有去数自己从攻入二条城到现在,已经斩倒了多少人。 但近百号人应该是有的。 这样激烈的连战下,已让绪方的呼吸都已经因疲惫而开始不畅起来。 将大释天从白太郎的体内抽出后,绪方陡然听到一阵犀利至极的破风声自他的身后袭来! 这记破风声非比寻常,绪方光听声音都能听出这记朝他急速袭来的攻击,威力极其惊人。 绪方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后迅速转身,在转身的同时,挥刀应着破风声砍去。 铛! 让人几近震耳欲聋的金铁相击声炸响。 一股巨力顺着大释天的刀柄传至绪方的右掌、右臂,直震得绪方的手臂发麻、发痛。 “唔……” 右手臂处传来的痛感,让绪方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痛呼。 使尽浑身力气,将这记攻击架开后,绪方才终于看清这朝他袭来的玩意是什么东西。 是锁镰。 锁镰——镰刀的柄上再接一条末端系有金属重物的锁链而形成。 见自己一击未成后,幸太郎一扯锁链,将刚刚掷出的镰刀收回。 幸太郎所使用的锁镰,其锁链长度惊人,锁链所连接的镰刀也更长、更大。 望着幸太郎此时的模样,绪方的瞳孔不由得微微一缩。 幸太郎现在的模样相当怪异。 裸露在衣服之外的青筋暴起。 肌肤呈现暗红色。 绪方隐约之中,还能看到一些类似于蒸汽一般的薄薄气体自幸太郎的身体喷出。 “绪方一刀斋,感到庆幸吧!” 幸太郎咧开嘴,露出一抹狞笑。 “你十分有幸得将我逼到不得不使用‘夜叉丸’,进入‘夜叉境地’的地步!” “可不是任何人都有那个能力把我逼得不得不进入‘夜叉境地’!” 幸太郎一边说着,一边捏紧手中的铁链,如大风车般转动着镰刀。 “刚才我的余光似乎有瞄到你吃了什么药丸一般的东西。”绪方轻声道,“你是吃了那药丸才变成现在的这副样子吗?” “没错!” 幸太郎的脸上满是自豪之色。 “这是炎魔大人他苦心孤诣,耗费数十年所研制出来的神药——夜叉丸!” “只要将其服用,并过上片刻,便能全方位地大幅强化身体的各项能力!” “我们管服用了这夜叉丸后所进入的强横状态为‘夜叉境地’!” “因为夜叉丸相当地珍贵,所以只有炎魔大人,以及我们‘四天王’拥有夜叉丸!” “所以不是谁都有机会见识这‘夜叉境地’的!” “抱着荣幸的心情下黄泉吧!” 说罢,幸太郎将刚才一直转动的镰刀朝绪方甩去。 幸太郎的这记攻击和刚才一样犀利。 奋力将其架开后,绪方再次不由得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 将镰刀再次收回后,幸太郎后足一蹬,以快到让绪方不由得面露错愕的速度杀到绪方的身前后,挥动镰刀以及绑在锁镰最底部的圆形铁锤朝绪方展开猛烈到极致的快攻。 “就因为你的缘故!我们不知火里日后将会受到幕府的严厉惩罚!” “我也会因此受到难以想象的处罚!” “你这家伙真是死上一万次都不够!” “你刚才提到了阿町,你是为了那个阿町才决意和我们不知火里作对吗?” “既然是为了阿町的话!那就使出全力来跟我战个痛快吧!来打倒我吧!” 如果现在有旁观者将绪方自登上这天守阁顶部的战斗从头看到尾的话,现在应该会很吃惊。 不论是最开始的那以一敌百的战斗,还是之后的与刃太郎、白太郎这些强大忍者的战斗,绪方一直都是游刃有余。 一直战到现在,绪方的身上都没有出现什么伤口。 而现在,面对幸太郎一个人的攻击,绪方竟被全面压着打,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每当绪方瞅准机会准备发动反击的时候,都能在出手之前,被幸太郎率先发动一记攻击朝绪方攻去,令绪方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没用的!” 幸太郎发出一连串猖狂的大笑。 “面对进入‘夜叉境地’的我,你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 “任凭你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幸太郎没说一句话,都会朝身前绪方倾泻凌厉至极的猛攻。 “你是想保护阿町那个叛忍吧?那你就这么点本事可不行啊!” “闭嘴!”绪方咬紧牙关,这般怒喝了一声后,瞅准机会,一转大释天的刀身,对准幸太郎的胸膛施展出了已经升为“大师级”的鸟刺。 然而,面对目前的绪方所使出的“鸟刺”,幸太郎却使用手中的镰刀轻轻松松地将其给挡开。 “我不知火里‘四天王’之一——幸太郎就在这里!” “此次来京都,一是为了完成守卫二条城的任务,二是为了追捕阿町那个叛忍!” “你若想救阿町的话,就斩了我吧!” “当然——你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对绪方道出了这一连串的嘲讽后,幸太郎后跳数步,然后再次一挥手中的锁镰。 镰刀割开空气,朝绪方袭去。 幸太郎的这记远程投掷,其威力远胜刚才的任何一道。 尽管绪方已经及时竖起手中双刀去拦截,但却仍旧拦不下飞来的镰刀。 镰刀的刀刃在绪方的左手臂割出了一条大口子。 “啧……”瞥了一眼自己左手臂的那条大口子后,绪方的脸一沉,“连……‘大师级’的刃反都拦不下吗……!” 无暇去处理左手臂的伤,抖擞精神后,绪方朝幸太郎跃去,并将手中双刀高举。 左右手同时使用“水落”。 “你这种力道的攻击,我随随便便就能挡下!” 幸太郎一边大笑着,一边挥动镰刀朝绪方劈来的双刀砍去。 幸太郎仅用单手握着镰刀。 然而仅用单手的幸太郎竟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挡下了绪方的刀。 绪方的这记由双刀同时使用的“水落”可没有任何的收力。 然而自己卯足了全身气力所使用的威力最大的剑技,却被幸太郎给轻轻松松地用单臂给拦住了。 自己的全力一击竟被对方给用独臂挡住——绪方的脸色不受控制地变得沉重了起来。 “‘夜叉境地’果然是太强势了呢。” “只要进入了‘夜叉境地’,战斗立马就无聊起来了。” 又对绪方道出了一番嘲讽后,幸太郎一个闪身,闪到绪方的身前,将锁镰底部的铁锤一摇,砸向绪方的胸膛。 堪堪竖起大自在将铁锤给挡开后,尽管已死死忍住,但痛呼还是从绪方的齿缝中流出。 ——兴奋剂吗…… 绪方一边活动着左手五指,放松刚才因硬接幸太郎的攻击而酸麻的手,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 一番交战下来,绪方算是明白这幸太郎口中的那什么“夜叉丸”是什么玩意了。 大概是一种类似于兴奋剂一样的东西。 只不过是十分强力的兴奋剂。 直接让身体的各项机能被推到极高的地步。 身体的各项机能被大幅推高,直接变为超人——这就是夜叉境地。 就在绪方思考着该如何对敌时—— “真是太无趣了啊……” 望着身前正剧烈喘息的绪方,幸太郎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锁镰。 “我其实很好奇,你和阿町那叛忍是什么关系?” “你是阿町的外子吗?” “还是说你和阿町其实什么也不是,只是单相思着阿町?” “算了,不管怎样,阿町对你来说应该也是十分重要的人,否则你也不会干出这种强攻二条城的事情来。” “我改主意了!” 幸太郎的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 “我不急着杀你了!” “我要给你留下半条命!” “然后再把阿町那叛忍抓来!” “我要在你的面前尽情折磨阿町!” “阿町那家伙别的本事倒没有,倒是脸蛋长得非常不错,胸、屁股什么的也都很大。” “将阿町折磨个半死后,再把你和阿町一起带回不知火里,让你亲眼看着我们是如何使用‘剥落’之刑来对付叛忍的!” “只有这么做,才能解我的心头之恨!” 幸太郎脸上的表情变得格外狰狞。 “都是因为你这个混账!我都不知该如何做才能挽回‘二条城’遭他人进攻的这严重失态!” “不将你好好折磨,实在难解我的心头之恨!” “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吧。” 幸太郎伸出左手食指朝下指了指。 “跪下来向我求饶!” “这样一来,我说不定能考虑一下待会在将阿町抓来并折磨阿町时,让你也能在临死之前稍微体验一下阿町的肉体。” 幸太郎的脸上除了狰狞、残忍之外,还有着得意。 那是胜券在握、正在玩弄自己势在必得的玩物的得意。 …… …… “……闭嘴。” …… …… 绪方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我不会让你抓走阿町,也不会输给你!” 幸太郎没有注意到——绪方的眼中闪出奇特的光芒。 “我已经起过誓。” “会打倒阿町所有的敌人!” “我会让阿町永远像以前那样开心地笑着。” “这是我的誓言!” “而且是现在就必须要践行的誓言!” 绪方眼中的奇特光芒开始一点接一点地冒出。 绪方刚才的这些话令幸太郎很是不屑。 幸太郎冷笑着: “你说起誓?” “你跟谁起的誓?” “神佛吗?” “不……”绪方眼中的奇特光芒越发浓郁。 幸太郎此时也注意到了绪方眼中的这奇特光芒,脸上的神色稍稍一变。 “并不是对神佛起誓。” “也不是对鬼魔起誓。” “而是对我的刀与灵魂起誓!!” 那抹在绪方的双眼中冒出的奇特光芒,于此时此刻大放而出。 幸太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总觉得……绪方此时的气势似乎变了…… “哼!” 幸太郎没有理会身上气势发生变化的绪方,再次发出不屑的冷笑。 “少在这大言不惭了!” “现在的你,进入了‘夜叉境地’的我,在实力上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任凭你这么挣扎,怎么可能打得败我!” “你以为像条丧家犬一样吼个两句就能打败我了吗?!就能保护阿町那个叛忍吗?!” “我能!!” 绪方的回答简单明了。 但语气中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欲与幸太郎硬撼其锋的强悍气魄,却是让幸太郎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几分错愕。 “哼!你可真敢说啊!” “刚才还被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就来跟我说这种大话!” “告诉你一个事实吧!我刚才的每道攻击其实都只出了5成的功力而已!” “你连我的5成功力都没有办法抵挡,哪来的底气跟我说你能打败我?!” 说罢,幸太郎身形一闪,直接冲到了绪方的身前。 “给我倒下吧!你这愚蠢的家伙!” 道出这句话的同时,幸太郎挥动镰刀朝绪方的胸膛砍去。 令幸太郎没想到的是——他的这记攻击竟被绪方的大自在给稳稳架住。 绪方的这记架刀又快又重,幸太郎的镰刀与绪方的大自在重重相撞后,绪方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因架不住他的攻击而受伤,或是直接被震得后退数步。 绪方的双足仍旧稳稳地扎在地面,一步也没有后退。 被震得后退的人,反而是幸太郎。 幸太郎因镰刀传来的反震力而震得后退数步,身形不稳。 幸太郎此时已是满脸惊恐。 因为刚才的这记攻击,幸太郎用出了7成的功力。 刚才只用5成功力时,绪方都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而现在自己使用了7成的功力,竟被绪方给轻松架住,自己反倒被震得连站稳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幸太郎陡然看到绪方眼中那浓郁的奇特光芒。 望着绪方眼中的这奇特光芒,幸太郎惊骇道: “绪方一刀斋!你的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你为何能突然挡住已经进入‘夜叉境地’的我的攻击?!!” 就在后退数步的幸太郎刚刚站稳时,绪方攥紧右手的大释天,直直地朝幸太郎斩去。 “我不会输给你!!” 割开空气、砍向幸太郎的刀,其裹挟的强悍威能,让幸太郎的脸色变了数变。 因为绪方的这记斩击速度实在太快,幸太郎根本无法闪避,因此只能将手中的镰刀竖起,打算硬接绪方的这记斩击。 大释天与幸太郎的镰刀重重相撞。 在二人的刀相撞的下一刻,幸太郎的脸色瞬间变了。 “心无旁骛!!心已皆空!!” 因挡不住绪方的这记斩击,幸太郎抱着被搪回来的镰刀,直直地倒飞出去。 “其名为……” “无我境界!!!” 第332章 无我境界VS夜叉境地! 【痛觉感知下降70%】 【疲劳感知下降70%】 【力量增加10点!】 【敏捷增加10点!】 【体力增加10点!】 【反射神经增加10点!】 【所有武技等级升阶!】 【武技榊原一刀流·水落,升为大师阶!】 【武技榊原一刀流·鸟刺,升为宗师阶!】 【武技榊原一刀流·登楼,升为高阶!】 【武技榊原一刀流·龙尾,升为高阶!】 【武技无我二刀流·垫步,升为大师阶!】 【武技无我二刀流·刃反,升为宗师阶!】 【武技无我二刀流·流转,升为大师阶!】 【武技无我二刀流·雷切,升为中阶!】 【武技无我二刀流·源之呼吸,升为大师阶!】 【武技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升为高阶!】 【武技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潜行术,升为中阶!】 …… “久违了啊……无我……!” 感受着此刻身体的变化,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轻声这般嘟囔道。 倒飞出去的幸太郎重重撞在了身后3步远的柱子上。 挣扎着爬起身后,幸太郎用惊骇之色仍旧未消褪的目光直直地瞪着身前的绪方。 “无我……境界……?!” “做好觉悟吧。幸太郎。” 绪方将手中的大释天缓缓抬起,刀尖直直地对准幸太郎。 “我现在……充满了力量!” 在刚才的乱战中,某人不慎碰到了照明用的蜡烛,导致火焰从蜡烛中跳出、朝整座天守阁蔓延。 此时此刻,滔天的火焰已将整座天守阁顶层吞噬。 火焰已经沿着柱子攀上天花板。 随着木材裂开的声音响起,着火的木架坍塌掉落,重重地摔在绪方的身后,激起一片火星。 火星扎刺皮肤,浓烟刺激着眼鼻,喉咙被灼烧。 幸太郎此时也从惊骇中缓缓恢复了过来。 一面从地上爬起,一面用冰冷的声音朝绪方说道。 “虽然不知道你身上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你似乎也不是在虚张声势啊……” “这座天守阁撑不了多久了,据我估计,大概再过一刻钟,这里就会塌方。” “啊。”绪方轻声道,“你说得没错,是葬身火海,还是浴火重生,就在这一刻钟决定吧!”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无我境界’胜出……”幸太郎沉着脸将锁镰攥紧,“还是我的‘夜叉境地’更强!” 绪方率先将后足一踏,如离弦之箭般朝身前的幸太郎攻去! “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与“不知火里四天王”幸太郎的最终决战,就这么在已成一片火海的二条城天守阁上演! 绪方的双刀与幸太郎的锁镰以快到令人炫目的速度在半空中相击数十次。 进了“无我境界”的绪方,拥有了能与进入了“夜叉境地”的幸太郎正面交锋的强悍战力。 绪方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都被点燃了,从头顶到膝盖,全身上下热乎乎的,就像随时会如水汽般飘起来一样。 只不知是受周围的大火影响,还是因与幸太郎激战正酣的缘故。 绪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使尽自己的全力。 幸太郎也是这般,在察觉到此时的绪方不可小觑后,也收起了所有的轻视,绷紧了身上的每条神经,全力以赴地迎战绪方。 就像是提前约定好的一般,绪方与幸太郎二人的身上交替着出现或轻或重的伤势。 身上的各处伤口对绪方发出着一阵又一阵的抗议。 绪方鼻头呼出炽热的空气,灼烧着干裂的双唇,牙根在无端地承受着咬肌任性的挤压力。 跳跃的火光。 从四面八方扑来的热气。 木材那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这便是二人现在所处的战场。 火焰吞噬着木材,喷出的大量火星与焦臭的风吹到绪方和幸太郎的脸。 已将全副身心放在死斗上的二人,已视周围的火焰于无物。 大释天朝前一记直刺,成功突破了幸太郎的防御,刺中幸太郎的右胸。 再就势向右一个横扫,将幸太郎右胸处的衣物血肉统统切割得粉碎。 没过片刻,幸太郎便也对绪方展开了同等犀利的还击。 镰刀的刀刃从上往下勾中绪方的左大腿,一口气扯出一块皮肉。 对于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二人却都连眼睛也不眨。 周围仅剩下火星的爆裂声、木材的呻吟声、二人的双脚滑动声、刀刃碰撞声与皮肉被割开的声音,只是无人闻问。 不带任何预兆的,幸太郎猛地后跳数步,然后将手中锁镰底部的铁锤朝绪方甩去。 啪! 铁锤打中绪方原先所站着的地方。 地面上早已没有一块能正常落脚的地方,因此铁锤只砸中一具尸体,溅起一串血雾。 使用垫步逃开了的绪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感觉身前的光线一暗——幸太郎在用铁锤攻击绪方的同时,迅速朝前踏进,拉近了自己与绪方之间的距离。 铛!铛! 幸太郎连挥两刀。 用刃反格开幸太郎的这两招攻击后,绪方后撤数步,拉开自己与幸太郎之间的距离。 然而刚拉开与幸太郎的距离,幸太郎的攻击便又来了。 幸太郎再次挥动铁锤朝绪方甩去。 绪方下意识地竖起手中的大自在,朝幸太郎甩来的铁锤挡去。 铛! 然而——幸太郎的这记攻击却和刚才的那记攻击有些不一样。 望着竖起大自在的绪方,幸太郎的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 幸太郎的铁锤飞行的轨迹与刚才有很大的不同。 在绪方察觉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来不及将大自在给收回了。 以特殊的轨迹飞来的铁锤围着绪方的大自在一绕,然后立即如一条毒蛇般缠上了绪方的大自在。 在用锁链成功缠住绪方的大自在后,幸太郎用左手攥紧锁链,然后将绪方连人带刀地朝他这边扯过来。 绪方可不会就这样乖乖地任由幸太郎控住他的刀与人。 在冷哼一声后,绪方直接将左手一松,果断地放弃掉手中的大自在。 将大自在从绪方的手中夺走后,幸太郎重重一震,将夺来的大自在甩飞。 大自在划过一条笔直的直线,直直地插入离绪方有段距离的木柱上。 “哈哈哈哈!” 幸太郎发出猖狂的大笑。 “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招吧!” “现在你的胁差被我夺走!没有办法再使用二刀流了!我看你还怎么与我进行对抗!” 呼呼呼呼…… 幸太郎一面猖狂地笑着,一面疯狂转动手中的锁镰。 幸太郎转动锁链所带起来的劲风越来越响、越来越大。 即使与幸太郎相隔数步远,绪方也能感受到有阵阵锁链转动所带起来的风刮到自己的脸上。 绪方没有理会幸太郎刚才的这番嘲讽。 只默默地将左臂自然垂下,并悄悄地做了个小动作。 绪方将左臂轻轻一转,让自己的左手背对着七原。 因视角的问题,幸太郎看不见绪方左手背之后的景象。 绪方将左手的五指并拢,并微微向掌心弯曲。 让自己的左手掌变成一个能盛放东西的“容器”。 一个……能盛放从他的左臂各道伤口处流下的鲜血的“容器”。 做完这小动作后,绪方仰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花板。 天花板早已布满火焰,不断发出足以令人感到不安的木材咯吱作响声。 这座天守阁……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默默地确认了一番天守阁的现状、预估了一下这天守阁还能撑多久后,绪方将视线重新转回到身前的幸太郎身上。 此时此刻,绪方的左手已经盛满了鲜血。 绪方的左臂的伤口很多,不愁没有鲜血顺着手臂流下。 源源不断地从绪方的左臂淌下的鲜血,仅过了数息的时间,便装满了绪方左手掌这临时做出来的“容器”。 幸太郎刚才之所以在转动锁镰,其实是在给锁镰积蓄威势与力量。 “去死吧!一刀斋!” 给左手中的锁链蓄好威势与力量的幸太郎,再次将手中的锁链朝绪方甩去。 仅一眼,绪方就认出了——又是刚才夺走他的大自在的那一招。 刚才已经吃了那一招的亏,绪方已经记住了这一招。 幸太郎之所以再一次用出这一招,大概是为了将绪方的大释天也夺过来,或是逼绪方后退。 但绪方没有闪也没有躲。 而是直直地竖起右手的大释天,任由幸太郎的锁链撞上他的刀,并将他打刀的刀身牢牢缠住。 “一刀斋!你还没吸取教训吗?!”露出狞笑的幸太郎一边大喊着,一边攥紧锁链,将绪方朝他所在的方向扯过来,“你以为普通的格挡,挡得住我的锁链吗?!” 绪方没有理会幸太郎这嚣张的大喊。 而是用力地握紧刀柄,不让大释天脱手,任由幸太郎连人带刀地将他扯过去。 幸太郎举起右手的镰刀,准备对被他扯过来的绪方发动凌厉的斩击。 而绪方仅仅只是微微眯起双眼,数着他与幸太郎之间的距离。 在离幸太郎仅剩3步远左右的距离时,绪方他那原本微微眯起的双眼陡然圆睁,眼中迸射出凌厉的寒芒。 借着被幸太郎拉过去的前冲的势头,绪方顺势将左手掌上那盛得满满的鲜血朝幸太郎的脸颊……准确来说,是朝幸太郎的双眼泼去。 猩红的鲜血蒙眼。 幸太郎只感觉双眼火辣辣的,被鲜血蒙住的双眼,什么也看不到。 视野的突然消失,令幸太郎瞬间慌了神。 右手上那原本要向前砍的镰刀、左手上那原本死死拉住绪方的大释天的锁链,统统顿住了。 幸太郎连惨叫都还没来得及发出,绪方的追击便来了。 双脚滑动,绪方朝前一个猛冲,挥刀朝幸太郎的腹部斩去! 虽然暂时失去了视力,但不得不说——“夜叉境地”还是相当地强势。 即使眼睛看不见,幸太郎还是靠着自己的听力,根据破风声与绪方的脚步声来判断绪方与自己之间的距离,以及绪方的刀的位置,然后奋力朝一旁跳去。 因幸太郎的闪避及时,绪方的这记斩击只给幸太郎的腹部留下了一条不算太浅也不算太深的口子。 “你这混账!” 幸太郎此时已擦去脸上的鲜血,勉强恢复了视力。 “我要杀了你!!” 幸太郎朝身前的绪方冲去,并将手中的镰刀高举。 望着朝他冲来的幸太郎,绪方微微眯起双眼。 待绪方进入他的攻击范围之内后,幸太郎将手中的镰刀猛地劈下! 望着迎面而来的镰刀,绪方的双眼猛地瞪圆。 随后—— 绪方用左手掏出了怀中的霞凪。 抬起枪口,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霞凪内装有的子弹共有4发。 2发刚才用来对付白太郎了。 1发用来对付刃太郎了。 枪膛内还剩下1发。 而绪方将这一发用在了现在! 绪方瞄准的地方……是幸太郎他那正朝他劈来的镰刀! 弹丸精准地命中镰刀的刀身。 因受到枪击的缘故,这正下劈的镰刀微微一顿! 而这微微的一顿,便是一个极大的破绽! 绪方将霞凪塞回怀里。 将霞凪收回的同时,一面瞄准幸太郎的左腋下,一面挥动大释天朝露出破绽的幸太郎的腹间斩去! 刀刃反射出来的寒光一眨眼闪烁、膨胀,接着——寒光一口气集合在了幸太郎的腹部。 在与幸太郎擦身而过时,绪方将右手上的大释天结结实实地砍入了幸太郎的左腹。 从刀镡到刀尖整个划过了幸太郎的腹部,然后整个人穿过幸太郎的绪方,一口气跑到幸太郎的身后2步远的距离。 绪方的刀,直接剖开了幸太郎半个腹部。 幸太郎挣扎着,似乎是想要站稳身子。 但不论幸太郎怎么努力,都没法阻止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朝地面倒去。 “刚刚那招是‘枪反’。” 绪方将右手的大释天缓缓放下,连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已经倒地的幸太郎说道。 “是我临时想出来的招数。” “是只有在进入‘无我境界’后才能使用的精妙招数。” “你很荣幸,你是第一个看到这一招的人。” “抱着荣幸的心情下黄泉吧。” 绪方模仿着幸太郎刚才嘲讽他的语气,朝幸太郎这般说道。 第333章 “我们回琉球!” 半个腰被斩开,腹内的肚肠、肾、胃等内脏皆已受损——即使是“夜叉境地”,面对这种程度的伤势也没有能活下来的道理。 “可……可恶啊……” 气息渐渐弱下去的幸太郎,一边吐着鲜血与内脏的碎片,一边用愤恨的目光死死地瞪着绪方。 “混账……别以为……你赢了我后……你就……高枕无忧了……!” 气息渐渐弱下去,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幸太郎拼尽全身的力气,冲绪方恶狠狠地说道。 “你只不过是……打赢了……我一人而已……” “我们不知火里……还有另外3位‘四天王’……还有炎魔大人……” “你不仅庇护……阿町……那个叛忍……” “还害我们不知火里的这……保卫二条城的任务……毁于一旦……” “我们……不知火里……绝不会放过你……!” 绪方用平静的目光扫了幸太郎一眼。 “……放马过来。” 绪方的回答简洁明了。 语气平静如水。 气息已脆弱如游丝的幸太郎嘴唇翕动。 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但他余下的气力,已经没有办法再让他说出半句话。 意识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后,幸太郎瞪圆了双目,恶狠狠地瞪向绪方,似乎是要把这给他带来凄惨落败的家伙的脸给牢牢刻入脑海中一般。 绪方缓步朝幸太郎走去。 在绪方走到幸太郎身侧时,幸太郎的呼吸刚好已断去。 绪方单膝跪在幸太郎的尸体旁,在幸太郎的尸体上翻找了起来——想找到那能让幸太郎进入“夜叉境地”的“夜叉丸”。 然而——不论怎么翻找,都没能在幸太郎的身上翻出类似于药丸或者是能吃的东西,于是绪方只能作罢。 望着幸太郎的尸体,绪方不由得抿紧嘴唇,心中暗道: ——夜叉境地吗…… ——真是强横的状态啊…… 这名字和“无我境界”很像,这让绪方不由得产生一种“决定给这种状态取名为‘夜叉境地’的人,是不是受了‘无我境界’这一名字的启发”的错觉。 服用了“夜叉丸”、进入了“夜叉境地”的幸太郎,能将常态下的绪方压着打——“夜叉境地”之强横,可见一斑。 唯有进入“无我境界”后,绪方才能与进了“夜叉境地”的敌人相抗衡。 据幸太郎刚才所透露的——整个不知火里只有他们的首领炎魔与四天王,总计5人拥有这“夜叉丸”。 也就是说,整个不知火里能够进入“夜叉境地”的人,还有4个…… ——不知火里所拥有的战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大呢…… 绪方一边这般暗道着,一边从幸太郎的身旁起身,朝那根正插着大自在的木柱走去。 这根木柱是现在这块地方所剩无几的还没有被火焰给吞噬的地方。 将大自在收回后,绪方深吸了一口气,将大股焦臭、干燥的空气吸入肚中。 空气入肺,那灼热的空气让绪方不由得产生了自己是否吞了团火焰入肚的错觉,直烧得自己的气管、肺部发疼。 但这淡淡的疼痛也让绪方稍微打起了一些精神。 “无我境界”的效果还在——但这效果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即使是绪方这样子的对木匠活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他现在所处的这天守阁已经处于即使下一秒倒塌也不奇怪的状态,从周围各处不断响起的木材“吱呀”声,光是听着就觉得不妙。 就在绪方思考着自己要怎么逃出去时,绪方的神色微变。 在“无我境界”的加持下,让绪方的感知能力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绪方敏锐地听到自己的身侧传来异响,循声望去——一道人影从位于绪方不远处的那扇窗户闪入。 看清这道人影的模样后,绪方微微一愣,嘟囔道: “风魔大人……你怎么来了……?” 顺着窗户闪入天守阁内的人,正是正朝绪方投来复杂目光的风魔。 “绪方老弟……你闹出的动静可真大啊……纵观整个日本史,应该都没有第二个人能与你相提并论了。” “我又不是历史上第一个进攻二条城的人。” 绪方耸了耸肩,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二百余年前的明智光秀不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吗?” “二百余年前的明智光秀是指挥一整支大军攻打二条城,和你能一样吗?” 风魔这般没好气地应了绪方一声后,正色道: “绪方老弟,看来我真是来对了啊,看你现在的这副浑身是血的样子,仅凭你自己一人,很难从二条城中逃出啊。” 说罢,风魔背过身来,让自己的后背冲着绪方,然后微微弯下双膝。 “上来吧,绪方老弟。我背你离开这里。动作快,这里随时都会塌。” 见风魔这么说,绪方也没做任何的谦让。 毕竟“无我境界”的状态随时都会消退。 一旦“无我境界”的状态消退,就以绪方现在这种力竭的状态,恐怕连站稳都难以做到,更别说是从二条城中逃出去了。 绪方快步走到风魔的身后,并趴在风魔的背上。 风魔轻道了一声“抓稳了”后,背着绪方从他刚才进来的窗户又跳了出去。 从早早就化为“焦热地狱”的天守阁跳出,夜晚那微凉的空气打到绪方他那被火焰烧得滚烫的皮肤后,让绪方感觉自己的皮肤有些刺痛。 背着绪方从天守阁的顶层、也就是第5层跳下后,风魔的身子稳稳地落在了下方的第4层,然后又从第4层跳到了第3层…… 望着在背着他这一个大活人的情况下,还能以如此灵敏的动作进行移动的风魔,绪方忍不住问道: “风魔大人……你真的已经70多岁了吗?” “如假包换的70多岁。” “看上去不太像呢。” “老人家就是这个样子,有时候身体差得不行,有时候又状态很好。” “风魔大人,我还没问过你为何会来找我呢。” “我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将小町放回我的家后,就立即赶来找你。” “你怎么说也是小町的朋友,我不论怎样都不能对你不闻不问。” “但我还没来得及将小町送回我家,小町她就醒了过来。” “小町刚醒来,就央求我赶紧来找你。” “小町她原本还想跟着我一起来呢,被我告诫了几遍‘你去那种地方帮不上忙’后,她才打消了跟着我一起来二条城的想法。” “风魔大人……”绪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你这种说法,说不定会伤到阿町的自尊心哦。” “阿町才不会因为我的这句话而伤到自尊心啦。”风魔轻笑了几声,“阿町的一大优点,就是绝不勉强自己或他人去做自己或他人不擅长去做的事情。” “总之——现在看来,我来找你果然是对的。你现在的这副血淋淋的样子,可真的是吓死人了啊。” “放心吧,风魔大人,我身上的绝大部分血都是敌人的血。” “我身上也没有致命伤,我现在只是很累而已……” …… …… 风魔刚背着绪方从二条城的天守阁逃出后没多久,二条城的天守阁顶层的木材吱呀声便立即强烈了数倍。 随后——轰然倒塌。 木材一块接一块的塌落,激起一片接一片的火星。 因为最顶层倒塌,火焰纷纷跌落在第4层,让第4层的火势瞬间扩大数倍。 因科技水平的缘故,这个时代的灭火能力并不高,遇到太大的火势——就比如现在二条城天守阁这种等级的火势,基本是无计可施。 对于这种大火,唯一能用的方法就是——端着大锤、铲子等工具,拆除火场周围的易燃物,将火势控制到尽可能小的范围内,然后待火焰烧尽周围所有的一切能够烧毁的东西后自然熄灭。 在二条城周围的市民们发现二条城的天守阁着火后,便已经有町火消的官差出动奔赴二条城救火。 但他们在听到天守阁上不断传来强烈的打斗声,并看到时不时地有一些丧失斗志与士气的人从天守阁上逃出来后,这些町火消的官差纷纷打了退堂鼓,迟迟不敢上、不敢靠近天守阁。 待风魔将绪方从天守阁中背出后,发现天守阁上不再有打斗声响起后,町火消的官差们才刚上前着手拆除天守阁周围的易燃物。 所幸的是——天守阁周围的易燃物并不多,以町火消的官差们的拆除速度来看,完全能赶在天守阁上的火焰蔓延到其他地方之前,将天守阁的周围清理干净。 在二条城的天守阁起火后,便立即引来了大半个京都的居民们的注意。 所有人都用或恐慌、或惊讶、或复杂、或……欣喜的目光遥望着已化为火光直冲云霄的“火天之城”的二条城。 …… …… 京都,某烧毁区内—— “哥哥!再把我举高一点!” 阿出朝底下那将双手插在她腋下,将她奋力举高的豆助这般喊道。 “已经是举到最高了!” 虽然底下的豆助这般说,但他还是奋力将脚尖再往上踮起一些,努力将妹妹抱得更高。 这对兄妹正是那帮助绪方和阿町离开烧毁区的秽多。 在豆助的几番努力下,豆助总算是成功将自己的妹妹抱上了一座还算完好的废弃民房的屋顶。 阿出在爬上屋顶后,便立即朝底下的豆助伸出手,帮助豆助也爬了上来。 这对兄妹费了老劲爬上屋顶,并不是为了吹夜风或是躺在屋顶上看星星。 而是为了能更好地看清远处那化为“火天之城”的二条城。 这片区域是豆助、阿出他们的居住区。也就是秽多的居住区。 就在刚才,这块秽多的居住区内,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快看!二条城着火了!” 这声大喊,立即将周围所有秽多们的注意力给吸引。 几乎所有的人,都站起了身,朝远处的二条城看去。 有些人为了能更好地看清二条城现在的模样,甚至还像豆助、阿出他们那样,爬上了周围的那些早早化为废墟的民房房顶。 “二条城……在燃烧……”望着远处那冒着火光的二条城,豆助忍不住这般嘟囔着。 二条城——幕府的权力象征。 在他们这些秽多眼中,不论发生何事、即使是2年前的天明大火也不能伤其分毫,永远都是那么巍峨、不可撼动的二条城,此时火光冲天。 豆助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竟感到此时此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的情绪在胸间萦绕。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豆助突然听到自己的身侧响起了一道低低的笑声。 豆助循声望去。 是弥志大人在笑。 弥志——刚刚在绪方和阿町的面前,斥骂豆助和阿出两兄妹不懂事,竟当面顶撞平民的老人。 此时此刻,弥志发出低低的笑声。 过没多久,这低低的笑声变为大笑。 弥志大笑着。 笑到眼中出现泪光。 不仅是弥志在笑。 周围的很多人都在笑。 “原来……” 笑到笑不动后,弥志低声道: “将军大人的行辕,和普通的房子也没有区别嘛,还是一样会着火啊!” 弥志的话音刚落,周围立即响起了一道接一道的附和声: “将军大人的行辕着火了!” “二条城原来也会着火啊!” “幕府的象征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嘛!” “哈哈哈哈哈!” …… 豆助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总觉得——平常总是恪守所谓的“秽多生存准则”、从不敢对武士、平民有任何忤逆的弥志大人,此时其双眼竟闪出了不同于以往、豆助以前从未见过的光芒。 …… …… 京都,某地,某条偏僻的街巷内。 “鹤弦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十数名青年围着鹤弦,离鹤弦最近的青年这般问道。 鹤弦没有立即回应这名青年的这个问题。 而是先看了一眼远处的二条城。 望着那仍在冒着火光和黑烟的二条城,鹤弦扯了扯嘴角: “那个刽子手一刀斋……真是一个疯子啊……” 在指挥龙之介的那些部下们冲进二条城后,鹤弦便偷偷地逃到了一边。 鹤弦毕竟不是武斗派,为了自己的安全起见,鹤弦选择躲得远远的,在远处关注这场注定会载入史册的战斗。 在刚才,鹤弦已经从部下那收到了确切的情报:龙之介的那些进入二条城内的部下们,以及守卫二条城的不知火里的忍者们死的死、逃的逃。 至于绪方一刀斋则不知所踪。 最后看了几眼远处的二条城后,鹤弦收回自己的目光。 “现在怎么办?”鹤弦朝刚刚向他问出这个问题的青年反问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离开京都了。” “我们本就是为了帮助龙之介来好好恶心幕府,才跟着他们一起来京都,给他们提供武器、制造爆弹的原材料。” “甚至还将我麾下的一名精锐射手借他用来监视玄学馆的馆主。只可惜这射手死了,培养这样的一位精锐可不容易啊。” “现在龙之介和他的‘掘墓人’都完蛋了,他们毁灭京都的计划也失败了,我们也没有再留在京都的理由了。” “活捉绪方一刀斋本就是我临时起意,没抓着他就算了。” 说罢,鹤弦一抖身上的斗篷。 “走吧,我们回琉球!” 第334章 火树银花 顺六最后的那记直刺虽然没有刺中牧村的要害,没有将牧村的小命要了,但腹部多了这么大一道伤口,不论如何都不会感觉好受。 牧村捂着自己腹部的这道巨大伤口,用自己的手掌堵住腹部的这血洞,朝“白地”外的繁华大街走去。 刚上到大街,牧村便看到了自己的熟人。 “牧村前辈!终于找到……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岛田一脸错愕地朝牧村快步奔来。 “是岛田啊……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之后再慢慢跟你讲我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先告诉我山鉾的爆弹都拆掉了吗?” “已经安全了!”岛田用力地点了下头。 岛田大致地讲了下他和长谷川是怎么率领那些被他们动员起来的官差们拆掉山鉾的那些爆弹的经过。 那些被他们动员起来的官差中,不乏一些已经在京都当差数十年的老人。 在那些老人的指引下,他们抄了一条又一条的近路。 同时行使了一遍又一遍官差特有的特权,喝令前方挡路的平民们统统让开。 看到这么一大群乌乌泱泱的官差,任谁都不敢跟这么一大帮官差对着干。 在这般不要命地狂奔下,他们总算是赶在山鉾都才刚走完一半不到的路程时,抵达山鉾巡行的现场。 在抵达山鉾巡行的现场后,他们没有进行任何的废话,直接要求暂时中止巡行,然后将那二十几座山鉾分别包围,不让任何人靠近山鉾的同时,官差依照岛田和长谷川的描述,在山鉾内寻找所有方形的不明物体。 官差们这种强行冲进山鉾巡行的现场,并如此粗暴地要求巡行暂时停止的行为,自然是引起了在场的不少市民的反对和厌恶。 一些市民甚至还十分激动地冲官差们嚷着,要求官差们快点滚出去。 因为没有那个多余的时间去跟这些一无所知的市民们解释都发生什么事了。 所以官差们也很简单粗暴——他们将他们的那种类繁多、造型一个比一个惊人的捕具亮出来后,那些刚刚还群情激愤的市民们立即就安静、乖巧下来了。 山鉾有大、有小,但不论是什么大小的山鉾,里面能装下爆弹的地方都不多。 没一会的功夫,官差们便在各座山鉾中找出一个个奇怪的方形物体。 早在看见有官差们冲入山鉾巡行的会场后,一些负责拉动山鉾的曳夫便神色一变。 这些脸上的神色变得古怪的曳夫,有的脸色变得煞白,扔下手中的拉动山鉾的长绳,转身逃去。 有的面露狠色,也扔下了手中的长绳,不过他们并没有逃跑,而是朝自己所负责拉动的山鉾跑去,打算就在现在引爆山鉾内的爆弹。 在抓人方面,官差们都是专业的。 对于绪方、牧村这种身手高强的人,官差们可能力不从心。 但应付这种普通人,官差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除了逃了几个钻进人群中,在人群的掩护下顺利逃走的“掘墓人”之外,其余那些打算逃走的,还是这些打算立即引爆山鉾内的爆弹的,基本都被官差们所擒获。 确认每座山鉾中不再有爆弹后,官差们便押着那些露出马脚来的曳夫们离开,并告知周围的市民们山鉾巡行可以接着进行了。 周围的市民们直到最后基本都是一头雾水、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有许多曳夫被抓走,但曳夫的数量还没有少到会伤筋动骨的地步,山鉾巡行仍能继续。 官差们的突然闯入,算是今夜的山鉾巡行中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 既然官差们都走了,巡行现场的所有人也都重新打起精神,继续开始巡行。 在长谷川的指挥下,官差们其实并没有走远。 他们就待在巡行现场的外围,监视着现场。 继续留在巡行现场的外围——这是长谷川的主意。 虽然已经捉走了不少露出马脚的有问题的曳夫,但说不定仍有一些“掘墓人”的成员混在曳夫中,只不过刚才既没有逃走,也没有跑去试图立即引爆爆弹,因此成功继续藏身在曳夫之中。 等山鉾巡行结束后,将巡行现场的所有曳夫都带走,然后一个一个地调查,查清是否还有漏网之鱼——这便是长谷川的计划。 而长谷川的这计划得到了几乎所有官差的赞同。 在成功将山鉾内的爆弹拆出、化解了这危机后,岛田便跑了出来,循着牧村刚才离开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找过去,寻找牧村的身影。 然后就碰上了刚从与顺六进行决战的“白地”那走出来,浑身是血、连路都快走不稳的牧村。 得知山鉾的危机解除后,牧村的表情一松,像是心头的大石头落下了一般。 但才刚过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牧村脸上的表情便重新紧绷了起来。 “还不能放松……”牧村轻声道,“还有许多‘掘墓人’的成员混在六大剑馆之中……得把他们尽快找出来……” “关于这个……”岛田苦笑了下,“牧村前辈,你就不用担心了。” “‘掘墓人’的那帮混入六大剑馆的成员,应该都已经被干掉了。” “什么?”牧村一脸错愕地看向岛田,“干掉了?被谁干掉的?” “我也是刚刚在四处找你的时候,从路人那听到的。” 岛田言简意赅地把他刚刚从路人那听到的给牧村复述了一遍。 六大剑馆的馆主和许多弟子被不明人士杀害,那些还活着的弟子怀疑绪方是杀人凶手,于是聚集在二向町,要求绪方前来对质。 随后二条城突然遭到他人的进攻。 那些原本聚集在二向町的六大剑馆的弟子们也不知为何,开始涌向二条城。 然后……死伤大半的六大剑馆的弟子们从二条城中逃出…… 根据已知的这情报,牧村不难推断出——聚集在二向町那、要求绪方出来对质的所谓“弟子”应该只是贼喊抓贼,是“掘墓人”中的成员。 毕竟除了那些混在各座剑馆中的“掘墓人”的成员之外,没有谁有那个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了分散在不同地方的各座剑馆中的这么多人。 听完岛田的复述后,牧村直接愣住了,道: “攻打二条城的人……该不会是……” 岛田苦笑了一下: “应该是他了……” “……哈。”牧村在沉默了一会后,发出一声掺杂着复杂情绪在内的轻笑,“真有他的啊……原来……二条城的火焰是这么一回事啊……” 嗖…… 就在这时,牧村和岛田双双听到在不远处的天空听到什么东西升空的声音。 二人刚循声望去,便看见一朵红色的“花朵”在天空绽放。 是烟花。 “开始放烟花了啊……”牧村轻声道。 牧村也是清楚今夜的活动流程的——先是山鉾巡行,待山鉾巡行结束后,开始神山特意在今年加入的燃放烟花的环节。 现在既然已经有烟花腾起了,便说明——山鉾巡行结束了或是快要结束了。 就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般,在第一颗烟花腾空后,一颗接一颗的烟花腾起,在天空放出五颜六色的光,将大半个天空照亮。 这些负责燃放烟花的人,都是被官府从民间临时雇来的“临时工”。 他们的任务就是待时间差不多了之后,将烟花点燃。 他们中的一些人也看到了二条城冒出火光,也意识到了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但因为没有人跑来跟他们叫停烟花的燃放,所以他们在看到时间差不多后,便十分尽职尽责地将烟花点燃,令天空放出一团接一团颜色各异的光。 …… …… 京都,御池通。 待山鉾巡行开始后,糕婆婆便随着人流紧跟着山鉾,一起沿街缓缓移动。 待走到御池通这条街道后,年纪毕竟已经大了的糕婆婆便感到气力有些不济,再也走不动了,于是走到了一旁休息。 虽然不能跟着山鉾一起走到终点,但糕婆婆倒也非常地满足了。 待烟花腾起后,糕婆婆、以及她周围的所有人便都立即抬起头向天空望去。 …… …… 京都,秽原。 “因心大人。” 因心居士的贴身随从——阿宫单膝跪在因心的身旁,朝因心居士接着恭声道: “有不少人想要出去看烟花……” 阿宫的话还没说完,正在看书的因心居士便不假思索地说道: “让他们去吧。秽原这地,的确不是看烟花的好地方呢。一年到头下来有烟花可看的时候不多,让那些想好好看烟花的人看个够吧。” “是!” “神山那家伙可真是敢想敢做啊……” 因心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为了能让这些年过得很苦的京都百姓们能在今年的祇园祭好好地开心一下,而决定在祇园祭增设放烟花的环节……这种有违传统的事情也就神山那胆子特大的家伙想得出来了……” 说罢,因心合上了手中的书,站起了身。 “阿宫,走吧。” “因心大人。”阿宫疑惑道,“我们去哪?” “当然是去看烟花了。”因心道,“官府花了这么多钱买了这么多烟花,不去看两眼就可惜了。” …… …… 京都,岛原。 “姐姐……我听到烟花的声音了……” 身上布满梅毒特有的红斑的初风朝身旁正喂她喝药的蝶音有气无力地这般说道。 “嗯。”蝶音将手中那刚好已经空了的药碗放到一边,“来,初风,我扶你起来。” 蝶音将早就已经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力量起床的初风扶起,然后扶着初风来到一旁的窗户边上,让初风得以能够看到正在远处的天空绽放的朵朵烟花。 那些仍待在那一面面木栅栏后面的游女们,此时也将身子贴近身前的木栅栏,好让自己能更好地看清外面天空的景色。 …… …… 京都,某烧毁区内。 刚刚还在观看火光冲天的二条城的豆助等人,现在纷纷将视线一侧,看向在天空各处绽放的烟花。 …… …… 京都,西本愿寺。 那些原本在今夜举行宴会的诸位达官贵人们顺着二条城的密道逃出了二条城,一口气逃到了位于二条城的西本愿寺才堪堪敢停下脚步。 待烟花燃起后,这些达官贵人也纷纷仰头观赏。 当然——也有一些人没有那个余力与心情去看烟花。 比如:京都所司代户田忠宽。 再比如:尾张藩大名德川宗睦。 户田现在脸色苍白,冷汗止不住地从他额间冒出。 而德川宗睦则沉着张,缓步走到户田的身前。 “户田卿,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听到德川宗睦的这句话,户田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起来…… …… …… 绪方此时也在看着天空的烟花。 仍旧趴在风魔的背上,还没抵达风魔的家的绪方,偏转过头,看着顶上那被各道光芒染得五颜六色的天空。 风魔正背着绪方在屋檐上移动。 所以在观看烟花的同时,绪方也时不时地注意着底下街道上那正在观看烟花的行人们。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有穿着华丽、有穿着简朴。 望着这些人,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不论是什么样的人,所看到的烟花景色都是一样的呢。” “嗯?”没听清绪方在说什么的风魔反问道,“绪方老弟,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没有。”绪方耸了耸肩,“我自言自语而已。” 说罢,绪方将下巴挂在风魔的肩膀上。 “风魔大人……我困了……先睡了……” “无我境界”的效果,在刚才已经消去。 疼痛感与疲惫立即如潮水般向绪方涌来。 待说完那句“先睡了”之后,绪方便再也支撑不住,缓缓闭上了双眼…… …… …… 在一片迷糊中,绪方感到似乎……有什么滑滑的东西在自己的胸口、腹部、肩部等地方滑动。 虽然感觉痒痒的,但竟意外地还有些舒适。 绪方感到这滑滑的东西缓缓地从自己的上身挪开。 在这滑滑地东西从自个的上身滑开后,绪方还感到有些不舍,希望它能在自己的上身继续滑动。 ——嗯? 绪方突然感到有几分不对。 他突然感到……自己的下半身突然……变凉了起来…… ——怎么回事?! 绪方一边在心中这般大吼着,一边猛地睁开了双眼。 猛地睁开双眼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能看到天花板——说明正躺着。 把头一低,绪方便看到自己正光着上半身。 正坐在绪方的床边的,是手中正抓着绪方下身的袴,正把绪方的袴往下扯的风魔。 绪方的袴已经被风魔扯落至膝盖的位置,白色的兜裆布都已经露了出来。 绪方看着风魔。 正扯着绪方的袴的风魔也正看着绪方。 二人就这样直直地对视着。 空气中弥漫的气氛非常地……嗯,怪异。 第335章 罪名变得更重了的绪方 “绪方老弟!你醒了啊!”仍旧抓着绪方的袴的风魔朝绪方兴奋道。 “……风魔大人,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些人,他们和其他寻常人相比有些特别,他们喜欢性别和自己相同的人。不知你……” 绪方的话还没有说完,风魔便没好气地朝绪方说道: “你放心!我才不喜欢男人!我只是在给你上药而已!” “你的两条腿上也有不少的伤,我把你的袴脱了,方便我上药而已!” 绪方也知道风魔帮自己脱袴,肯定是为了帮自己上药,他刚才之所以这么问,只是单纯地跟风魔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而已。 毕竟绪方也看到了自己的上身涂满了颜色各异的药粉、药膏。 ——嗯? 望着自己几近沾满自己整个上身的这些药粉、药膏,绪方挑了挑眉,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风魔大人……刚才是不是你在给我的上身涂药?” “嗯?对啊,是我。” 风魔将绪方的袴完全脱下,一边给绪方的下身上着药,一边跟绪方接着说道。 “你身上的伤虽然都不是致命伤,但数量可不少呢,从钝伤到割伤,什么样的伤都有呢,所以要换不同的药来治你身上的伤。” “我擦得手指都酸了呢……嗯?绪方老弟,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奇怪?” “没什么……” ——所以我刚才感觉滑滑的、在我身上滑来滑去很舒服的东西是…… 思绪到这,绪方便再也想不下去了…… 稍微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绪方开始认真地打量起自己周围的环境。 “风魔大人,这里是?” “我家。”风魔言简意赅地回答道,“你已经睡了3天2夜了。” 绪方偏过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窗户。 身侧的窗户敞开着,透过敞开的窗户能看到晴朗的蓝天。 望着这晴朗的蓝天,绪方竟有着种“久违了”的感觉。 虽说据风魔刚才所说,他已经睡了3天2夜,但对于绪方来说,卷入“掘墓人”摧毁京都的风波之中、以及攻入二条城的“二条城天守阁之战”等一系列的事情,都只是昨夜所发生的事情。 “绪方老弟。”风魔冲绪方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你现在在京都成了一个大名人了啊。” 风魔向绪方介绍着在他昏迷过去的这短短的3天2夜的时间里,京都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首先——京都所司代户田忠宽被关了禁闭。 二条城被入侵,本丸御殿的天守阁被直接焚毁——这对于江户幕府来说,应该算是自开幕以来前所未有的巨大丑闻了。 身为“幕府于京都的代表”——京都所司代户田忠宽,自然是背负着毋庸置疑的第一责任。 在尾张藩大名德川宗睦的暗示下,户田十分自觉地把自己禁闭在家,等待幕府之后的处罚。 户田进行自我禁闭,主持京都大局的这一重要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神山的头上。 神山接过主持京都目前大局的重任后,在长谷川的从旁协助下,所展开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满城追捕“掘墓人”中的漏网之鱼。 3天前的山鉾巡行中,在长谷川等人的指挥下,在山鉾巡行的现场抓了不少的“掘墓人”的成员。 对这些被抓来的“掘墓人”成员一番刑讯逼供后,这些人就立即吐出了他们于京都布置的其余小据点、哪些地方还有他们的成员、以及他们的“毁灭京都”的计划中的另外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内容。 虽说绪方成功将那些潜伏在六大剑馆中的“掘墓人”成员干掉大半,但还有小半人因为士气崩溃的缘故,赶在被绪方干掉之前逃出了二条城。 光是这些漏网之鱼,就足够京都府的众人花上一番功夫去抓了。 因从这些“掘墓人”成员中获取到了确凿的证据,神山便于昨天向全京都宣布:绪方一刀斋是冤枉的。 于京都城内连杀45人的杀人凶手并非绪方一刀斋。 六大剑馆的馆主与大量弟子被屠的惨案,也和绪方一刀斋毫无关系。 而是一伙打算破坏京都的疯子们所折腾出来的疯狂戏码。 那伙之前积聚在二向町,扬言要绪方出来对质,最后又被绪方一刀斋打了个溃不成军的六大剑馆的“弟子”,就是那帮混入六大剑馆中的疯子们。 六大剑馆的馆主和大量弟子就是被那些混入剑馆中的疯子们所杀。 只不过……虽说绪方身上的这在京都滥杀无辜的黑锅是被摘掉了,但绪方却背上了一个更大的污名。 这更大的污名就是——攻打二条城,并在二条城内纵火。 当时冲进二条城内围杀绪方的,还有那些见钱眼开、盯上绪方那颗值钱得不行的脑袋的赏金猎人们。 而这些赏金猎人也是最快士气崩溃、从二条城内逃出来的那批人。 这些成功逃出的赏金猎人都统一指认——攻打二条城的人,就是“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 绪方的通缉令他们早就看了成百上千遍了,因此当时在二条城天守阁上的决战开始后,他们仅一眼就认出了那名胆敢孤身一人攻进二条城内的人,就是绪方一刀斋。 而当时刚好就位于二条城的东大手门附近的普通百姓们也都指认——他们当时的确也看到一名脸长得很像那张绪方一刀斋通缉令上的画像的青年直冲二条城。 种种证据都指明——那名创下孤身一人攻进二条城的壮举的人,确是绪方一刀斋。 而这污名和“在京都滥杀无辜”的污名不同。 “在京都滥杀无辜”并非绪方所为。 然而攻打二条城,就确确实实是绪方所为了。 虽说攻进二条城内的绪方,成功帮助京都府干掉了大半那帮打算毁灭京都的疯子,起到了不小的积极意义。 但攻进幕府权力象征的二条城,就是怎么洗都不可能洗清的巨大恶行了。 在静静地听完风魔讲解完这些天所发生的各种事情后,绪方轻笑了一声: “风魔大人,你觉得我的首级的价格之后会飙高到多少钱呢?” “我觉得给你的首级飙多高都没用。”风魔苦笑道,“先是在广濑藩以一敌百,现在又在京都孤身一人打下了二条城,斩级无数。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赏金猎人有那个胆量再来取你首级?” “那些靠赏金为生的人,之后见到你只怕是都会绕着走啊。” “哈……那可真是太好了,那些时不时就会从不知什么地方窜出来的赏金猎人,说实话,真挺烦的……” 说到这,绪方话音一顿,然后朝风魔问道: “风魔大人,阿町呢?” “阿町这些天也住在我这里哦。和我一起照顾你。” “啊,阿町主要负责做饭,以及帮你洗衣服,我负责帮你疗伤、上药。” “我身上的这些伤原来都是风魔大人你治的啊……我还以为你专门请了个医生给我治呢。” “现在这种时候,我哪敢去请医生过来。” 风魔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应道。 “你现在应该是全日本最凶恶的贼人,没有之一了。” “为了抓你,官府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动军队。” “请了个医生过来,医生看到我这里有个长得和绪方一刀斋很像的病人后,说不定等第二天的时候,大军就将我这里包围了。” “放心吧,我姑且还是会点医术的。” “我风魔之里以前的那些伙伴们受伤后,基本都是我负责给他们疗伤。” “你身上没有致命伤,你身上的这些伤我还是会治的。” 风魔抬起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阿町去外面买今晚的食材了。” “应该快要回来了。” 风魔的话音刚落,房外便响起了一道爽朗的声音: “我回来了!” …… …… 同一时间—— 京都,某间旅馆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光着上身、躺在床上的牧村,发出令人闻之不由得紧皱眉头的惨叫。 琳一行人共在这间旅馆内开了2间房。 1间供琳一人居住,另外一间则供牧村、岛田、浅井3人居住。 此时此刻,琳、牧村、浅井共处于牧村他们居住的房间内。 “牧村,忍着点。” 跪坐在床边,给牧村上着药的浅井皱眉道。 “你这药……真是不管用几次……都没法习惯啊……”脸上满是冷汗的牧村疯狂倒抽着凉气。 “这是在我老家萨摩那小有名气的神药。对这种割伤有奇效,虽然疼是疼了点,忍着点吧。” 说罢,浅井再次将手中的一个小葫芦往前一倾,浅棕色的药水顺着葫芦口流出,朝牧村腹部的伤口浇去。 牧村只感觉似乎有一团火流到了自己身上。 惨叫再次自牧村的口中喷出。 不远处的房间门口处,琳正朝因忍受不了牧村的惨叫而前来投诉的住在隔壁房间的房客鞠躬道歉着。 “真的是非常抱歉。” 琳朝身前的这名中年女性行着挑不出任何错误的鞠躬礼。 “我会让我的伙伴好好注意的。” 见琳的认错态度良好,怒气消去一半的这名房客才终于不再追究。 待这名前来投诉的房客离开后,浅井对牧村的换药才刚结束。 “这种痛苦的换药……”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的牧村有气无力地说道,“每天都要进行3次吗……” “没错。”浅井一边将他的药壶收好,一边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的这些药能有效防止你的伤口化脓,不想伤口化脓而死的话,就给我乖乖每天按时换药。” “不能减少到2次吗……” “弥八。”这次换琳用不悦的语气朝牧村说道,“不可讳疾忌医。给我好好地每天按时换药。” “是……” “主公!”就在这时,房外突然响起岛田的声音。 “是胜六郎啊……进来吧。” 见获得琳的进门许可后,岛田一把拉开房门,快步踏入房内。 岛田的怀里抱着一个大纸袋,纸袋内装满了热气腾腾的包子。 他刚才受琳之命,外出购买他们这一大帮人今夜的晚饭。 进到房内后,岛田便立即朝琳说道: “主公,我刚刚回来时,恰好在旅店偶遇到了神山大人。他说他要找牧村前辈。” “找弥八?”琳挑了挑眉,“让他进来吧。” …… …… “牧村,这次……真的是非常感谢你。” 牧村、浅井、岛田3人居住的房间内,神山坐在牧村一行人的对面,朝身前的牧村恭敬地行礼着。 在岛田的帮助下坐起身来的牧村,微微点头,以示收礼并还礼。 “不用谢。只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真没想到……”神山眼中所流露出来的情绪变得复杂了起来,“幕后黑手……竟然是国枝啊……” “……不。”在沉默半晌后,面无表情的牧村轻声道,“神山大人。从某些角度上来想,幕后黑手并不是顺六啊。” “顺六于3天前的夜晚,跟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仇恨幕府的人多得是,他轻轻松松就拉起了一支队伍。” “如果不是因为仇恨幕府的人的数量如此多,仅凭顺六一人也无法成事。” “倒不如说——如果这是一个仇恨幕府的人的数量很少的时代,顺六会不会变成那个样子,都是一个问题呢。” “所以——神山大人,你明白我刚才这句话的意思了吗?” 神山露出苦笑。 “牧村呀……你的这个问题,让我这个幕臣……相当地难接啊……” “你听明白我的意思就好。”牧村耸了耸肩,“好了,神山大人,闲话就说到这吧,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说罢,牧村朝跪坐在神山身后的一名非常拘谨的青年努了努下巴。 “神山大人,那人是谁?看上去不像是官差啊。” 神山并不是一个来的。 他带了两个人一起过来。 其中一人牧村认得,是神山的心腹之一。 另外一人的脸,牧村就从未在奉行所内见过了。 “哦哦,他呀。” 神山转过头,看了这名拘谨的青年一眼。 “他就是你们想要的人啊。” 听到神山的这句话,刚才一直跪坐在一侧旁听的琳率先反应过来神山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而瞳孔微微一缩。 “牧村,你们与我合作的前提不就是——待事成后,将那名因涉嫌医死人的名为玄仁的医生放出,并带来让你们见一面吗?” “这小伙子就是那个医生——玄仁。” 第336章 “关系变差”的绪方和阿町 琳一行人统统将目光集中在那名青年——也就是玄仁的身上。 平平无奇的外貌,眉眼中带着一股书卷气——从外表上看,这玄仁有着十分标准的医生外表。 “那么——”神山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了身,“人我已经送到,先告辞了。” 对于神山这么快告辞,琳一行人都并没有感到奇怪。 经历了3天前的“二条城遇袭”等一系列事,在户田忠宽被迫于自家进行自我禁闭的当下,京都城的大小事全部压到神山的肩头。 目前堆积在神山桌案上的各种卷轴、文书,只怕早已是堆得如山高了。 神山竟然还能在这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牧村,这反倒还让琳一行人感到意外。 站直起身、朝房外走去,在神山快要穿过房门时,神山的双足突然顿住。 “……牧村。” 站在房门口的神山回过头来看向牧村。 “需要我向全京都宣布:我们京都府之所以能抓住那帮打算毁灭京都的疯子,都是托了一位名叫牧村弥八的‘原与力’的福吗?” “不必了。”牧村耸了耸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又不是为了让京都的平民百姓们对我感恩戴德才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而且——能够抓住那帮疯子,也不全是我的功劳。” 说到这,牧村抬起左右手,右手钩住坐在他右侧的岛田的脖颈,左手钩住坐在他左侧的浅井的脖颈。 “若没有我的这些同伴、长谷川大人、奉行所的官差们的帮助,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将那帮疯子揪出。” “神山大人你与其去大张旗鼓地向全京都宣布我的丰功伟绩,倒不如把那个精力用来感谢我的同伴、请长谷川大人喝点好酒、给奉行所的官差们一点丰厚的奖赏。” 牧村的话音刚落,被牧村钩住肩膀的浅井便立即说道: “3天前我什么也没有做,不用对我道谢。” 浅井的话刚说完,一旁的也正被牧村钩住脖颈的岛田也立即说道: “我也不用了。我在3天前也没有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用对我道谢或是给奖励什么的。” 神山将自个的目光直直地打向牧村。 眼中所流露出的情绪相当复杂,教人难以看清神山现在的所思所想。 过了半晌后,神山才发出几声低低的笑声: “与其来感谢我,不如去感谢其他人吗……哈哈,牧村啊,这回答真是充满了你的风范啊。” “我知道了,既然你的同伴们都不愿接受我的感谢。你也不愿让全京都的人知道你的事,那我也不强求你们了。” “我会如你所说的那样,在之后好好地请长谷川他喝顿好酒,给奉行所内的官差们足够的奖励的。” 说罢,神山不再做任何的停留,大步地向外走去。 直到神山在众人地视野范围内消失、其脚步声也渐渐远去直到彻底听不见后,琳一行人才将视线重新转到仍旧拘谨地跪坐在他们对面的玄仁。 “那个……”玄仁细声细语,正想说些什么。 然而玄仁还没把完整的话说出,琳便抢先一步打断道: “正事之后再慢慢说,反正时间还多。先吃饭吧。” 琳将岛田刚刚买来的那堆包子拿出。 “我光看你的脸色就看出来了——你一定很多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吧?” 就像是为了印证琳刚才所说的这句话似的,玄仁在看到琳拿出的这些面包后,便疯狂地咽着唾沫。 “胜六郎。” “在!” “你去外面再买点东西回来。” “是!” …… …… 当天晚上—— 京都,风魔的宅邸。 绪方、阿町、风魔齐聚一室内,一起吃着晚饭。 默默地喝着碗中的热粥的绪方,时不时地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阿町。 而阿町像是没有注意到绪方投来的视线似的,只一直默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 而风魔也注意到了绪方和阿町之间这带着些许诡异的氛围,时不时把脸从碗中抬起,在看看绪方的同时,也看看阿町。 绪方原以为阿町在见到他醒来后,会打他一巴掌,责怪他为什么在3天前把她打昏并去做“攻打二条城”这么危险的事情。 然而——这样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在阿町于今天下午买完今天晚上的食材回家、看见已经醒过来了的绪方后,阿町的反应……非常地平淡。 只说了声“太好了”之后,便拎着买来的那堆食材去了厨房,准备着今晚的晚饭。 阿町这过于平淡的反应,让绪方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大概是为了缓和一下周遭这有些诡异的气氛吧,风魔突然清了清嗓子,然后朝绪方说道: “对了,绪方老弟,有件事忘记和你说了。” “近藤他在3天前的深夜来过一次我家,他说——他师傅要他在我家这儿等他。” “近藤?”绪方挑了挑眉。 ——对啊……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听到“近藤”这个人名后,绪方猛地想起了他和近藤还有一个约定呢。 绪方答应近藤——只要近藤将稻叶馆主的妻女以及那杆线膛枪交给神山或是长谷川后,他就给予近藤一些剑术上的指导。 二人约定的地点便是风魔的家。 “因为你那时还处于受伤昏迷的状态,我就跟近藤说:你师傅他受了点伤,正在养伤,你过些日子后再来。把近藤暂时打发走了。” “风魔大人,实在是劳烦你了……”绪方苦笑道。 “没什么。”风魔摆了摆手,“小事而已。” 多亏了风魔的插话,让周遭的氛围好了不少。 默默地吃完碗中的所有东西、道了声:“我吃饱了”后,绪方便默默地起身回到了他这些天养伤、休息的房间。 虽然因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的缘故,绪方走起路来还有些不稳,但走回自己的房间这点小事,绪方还是能够办到的。 回到自个的房间后,绪方便径直朝放在房间一角的刀架走去。 刀架上,放置着绪方的那2把宝刀——大释天与大自在。 将大释天与大自在从刀架上拿下后,绪方将这2把宝刀缓缓从鞘中抽出。 借助旁边的烛火,绪方认真地打量起两把刀的刀身。 望着这2把宝刀的刀身,绪方的眉头微微皱起。 随后轻叹了口气: “即使是这样的大宝刀,也是会损坏的啊……” 大释天与大自在此时都已不再像刚在蝶岛上拿到的那样,刀身完整如新。 两把刀的刀身上此时都多出了豁口。 绪方数了一下,大释天的刀身上有3个豁口。 而大自在上的豁口则多达4个。 所幸的是——这些豁口都很小。 这2把宝刀上多出的这些豁口,都是在3天前的“二条城天守阁之战”中留出的。 即使是这种品质远胜普通刀剑的大宝刀,在经历了如此激烈的战斗后,也没有不会受损的道理。 从某种程度来说——直到现在才出现了豁口,恰好还证明了大释天和大自在的品质不凡。 换做普通的刀剑,在3天前的那激战中,只怕是砍完几人后就没有办法再用了。 而大释天和大自在却能够打完全场,在战斗结束后,也才多了几个豁口而已。 再次上下打量了几遍两把刀的刀身后,绪方将大释天与大自在收回鞘中。 虽说出现了些许损伤,但这点损伤并不会对两把刀的锋利度产生太大的影响,不会影响到绪方对它们的使用,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倒也的确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刚将大释天和大自在收好并放回刀架上,一道女声陡然自房外响起: “阿逸,是我。我来给你换布了。” 是阿町的声音。 得知来者是阿町后,绪方挑了挑眉,随后赶忙说道: “请进。” 哗…… 纸拉门被缓缓拉开。 阿町捧着几卷干净的麻布,缓步走入绪方的房间内。 这个时代可没有绷带这种玩意,这个时代的人们都用麻布或细布来给患者们包扎。 “转身。”捧着干净麻布、跪坐在绪方身前的阿町,言简意赅地朝绪方这般说道。 “啊,好。” 绪方遵照阿町的命令转过身去,并脱掉自己上身的和服,露出自己那几乎缠满了麻布的上半身。 在阿町替绪方解下他上身的那些旧麻布时,绪方出声反问道: “今天下午风魔大人给我换药的时候,不是才刚给我换上干净的麻布吗?怎么现在又要换?” “这是风魔大人他要求的。”阿町轻声道,“他说麻布要换得比药要勤一些。” “这样啊……” 二人开始沉默…… 房间内只剩下阿町展开新麻布的声音,以及把新麻布包在绪方上身的声音。 二人之间的氛围也因彼此的沉默而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为了不让周围的氛围再这么尴尬下去,绪方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话题。 “那个……”实在想不出什么好话题的绪方随口说道,“我听风魔大人他说——换药、换麻布都是由他来负责,做菜洗衣服都是由你来负责,怎么现在换成你来给我换麻布了?” “因为这是风魔大人他让我来的。”阿町回答道,“风魔大人他说他今晚突然很想洗碗,所以让我来替他给你换麻布。” 听到阿町的这回答,绪方稍稍一愣。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风魔大人,欠你一个人情呀…… 意识到风魔的良苦用心后,绪方清了清嗓子,然后朝身后的阿町说道: “阿町……我一直以为你在看到我醒来后,会很生气地扇我一巴掌,然后骂我为什么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呢……” “怎么?”阿町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你很想要被我打吗?你如果很想被我打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满足你这小小的要求哦。” “很抱歉,我并没有这种喜欢被人殴打的奇怪癖好……” “……我其实……”阿町在沉默半晌后,缓缓说道,“在3天前的晚上,被你打昏后醒来时,也想着等你回来后,要好好地揍你一拳,教训下你这个脑袋有问题、做事不计后果、竟然敢进攻二条城的混账的。” “但是……在看到风魔大人他背着满身是血、昏过去的你回来时,我的这些想法啊、怒气啊,全都烟消云散了。” “我当时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你能够活着回来,实在是太好了。” “……”听到阿町的这句话,绪方不由得抿紧了嘴唇。 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在此时此刻说些什么才是最妥当的。 就在绪方还在思考着措辞时,绪方身后的阿町接着说道: “你是傻瓜吗?你在那天晚上进攻二条城,等于是同时得罪幕府和不知火里。” “你没想过后果吗?你现在的处境可是和我一样了哦!会被不知火里追杀到天涯海角!” “那我就只能跟着你一起和不知火里作对到底了呢。”绪方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扑哧……”阿町发出一声轻笑,“你可真敢说啊,你知道不知火里的战力有多么强大、有多少隐藏的高手吗?真亏你能说出要和我一起与不知火里作对到底这种话啊。” “如果只有我自己一人的话,我可能没有什么信心和不知火里战斗到底。”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转回头去看向身后的阿町。 “但如果是和你在一起的话,我就感觉我似乎无所不能了。” “行了。”阿町没好气地拍了下绪方没有受伤的右肩,“这种奉承话就少说吧。” 虽然阿町话是这么说,但她的语气中却没有掺杂任何的不悦之色。 “……我们这样算是和好了吗?”绪方反问道。 “什么和好?我们两个有关系变得不好过吗?” “从我今天下午醒来开始到现在,你都对我很冷淡,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在冷落我,以示对我擅自打昏你并独闯二条城的不满呢……” “还真被你说对了,我其实就是故意这么做的,打算故意冷落你,气一气你。” “还请你务必不要这么做……” “这个嘛……等我之后哪天心情好了再说吧。” 说罢,阿町朝绪方挤了挤眼,露出狡黠的笑。 “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绪方和阿町二人双双听到惨叫声。 第337章 风魔与操链术 京都,风魔的家,柴房。 “就差……一点点了……” 平太郎的脸上此时浮现出狂喜之色。 被风魔擒住、并被绪方用刀鞘抽昏后,因为暂时没有想到要怎么处理这个俘虏,风魔便顺手把平太郎也给带回了家、关押进自家柴房内。 在被关入柴房内的这3天内,平太郎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从这柴房内脱逃而出。 平太郎整个人像个蚕宝宝一般,被牢牢捆在一根木柱上。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在被带到这柴房内、被捆上这根木柱前,平太郎曾短暂地醒了过来。 虽然在醒过来后,又被风魔给重新打昏了,但他赶在被风魔重新打昏之前,抓了一块还算尖锐的小石头并将其藏在了自个的衣袖内。 这3天下来,平太郎一直都在用着自己偷偷藏起来的这块小石头孜孜不倦地割着把他捆在木柱上的这厚厚麻绳。 经过了3天的不懈努力,平太郎总算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距离麻绳的断裂,就只差一点点了。 发现麻绳就快要断裂后,平太郎感到身上的劲更足了些,开始更加卖力地用这块小石子切割麻绳。 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后,绑在平太郎身上的麻绳终于应声而断。 成功将身上的麻绳切断后,平太郎急忙将捆在自个身上的这厚厚麻绳扯开、然后粗暴地扔到了一旁。 “嘶……好痛……” 为了发泄自己被困3天的郁闷,平太郎扔麻绳的动作粗暴了些,所以不小心扯到了自己身上和脸上的伤,疼得让平太郎不由得发出痛呼。 他身上的伤都是风魔弄的,而脸上的伤则是拜绪方所赐。 当时,绪方用刀鞘将他抽昏时,将他嘴中的几颗牙齿都给直接打飞。 此时此刻,平太郎的半边脸颊仍旧高高肿起,其模样看上去好不滑稽。 “该死的……!”平太郎的眼中闪过仇恨的目光。 他乃不知火里的上忍之一。 在等级制度森严的不知火里内,身为上忍的他不仅是不知火里的高端战力之一,同时在不知火里内也享受着超然的地位。 何曾试过如此屈辱的战败? 在成功挣脱身上的麻绳、恢复自由身后,在平太郎的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报仇雪恨。 然而报仇雪恨的这一想法刚自平太郎的脑海中冒出,平太郎便迅速将自己的这一想法按熄。 3天前,那老头是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和他另外的3名同伴给打倒的那一幕幕,仍深深地刻在平太郎的脑海深处。 光是回想着3天前的这一幕幕,平太郎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先逃命吧! 在心中朝自己这般说道后,平太郎不再做任何的犹豫,悄悄地摸到了柴房的房门边,拉开柴房的房门朝外望去。 外面——没有任何的人。 风魔的宅邸是那种独栋式的民房。两层式的木屋外有一圈木制的低矮围墙,这圈围墙刚好圈住了一块小小的院子。 风魔家的柴房和水井就刚好设于这小小的院子内。 在整个京都,只有两种地方有这种独栋式的民房。 一种地方是有钱人们的居住地。 另一种地方就是那种鸟不拉屎、你请人过去住都可能没人去住的偏僻地方。 只有在这种偏僻的、没有什么人居住的地方,才有足够的空间建一间“独栋”式民房。 除了这2种地方,其余地方的民房因为地少人多的缘故,都是“长屋”式民房。 确认外头无人后,平太郎将柴房的门口缓缓拉出一个刚好足够他穿过的门缝,然后灵巧地顺着这个门缝滑出柴房。 因为风魔就没认真给他做过饭,他这3天一直都处于半饥不饱的状态,身上的伤也没有经过良好的处理,但即使是在身体状态相当不好的状态下,平太郎的脚步仍旧灵活有力。 虽然只有一门之隔,但柴房外的空气让平太郎感到格外地舒适。 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后,平太郎开始朝不远处的低矮围墙奔去。 望着这面离他越来越近的低矮围墙,平太郎眼中的火热之色渐渐冒起。 他隐约看到——自由就在那面围墙的后面。 然而……就在他离围墙大概还有近一半的距离时,他的身后陡然响起了一道他现在最不想听的声音。 “喂,不知火里的忍者,你要去哪?” 听到这道声音,平太郎的身子猛地僵在了原地。 冷汗开始自平太郎的额头处冒出。 转动着僵硬的脖颈向后望去——手中正抓着一只碗和一条抹布的风魔正站在他的身后。 他正在洗碗。 “不知火里的忍者,我现在正在洗碗,腾不出手来,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给我滚回我的柴房里面。” 在这般告诫平太郎的同时,风魔他那双正在洗碗的手并没有停下来过。 脸上冷汗不断的平太郎死死地瞪着风魔。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可以看出——此时的他相当地犹豫。 在犹豫了不知多久后,平太郎咬紧了牙关,眼中闪过几分狠色。 随后—— 不带丝毫犹豫地扭头便跑! 平太郎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向围墙全速冲刺。 望着并没有理会他的忠告的平太郎,风魔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这样呢……总是小看老人家……” 说罢,风魔将左手的抹布递到右手,然后左手一抖! 一道细长的黑影自他左手的宽大衣袖内激射而出,如一条黑鞭般朝平太郎的左腿扫去。 是一条比成人食指要粗上一些的铁链。 这条细长铁链精准地命中平太郎的左腿,清脆的骨碎声应声而响。 平太郎一边瘫坐在地,一边发出如杀猪般的惨叫。 风魔将左手再一抖,将铁链收回了宽大的衣袖中。 “人老了,果然就控制不太好力道了呢……”风魔轻叹了口气。 吱呀。 就在这时,二楼响起开窗的声音。 是刚刚听到惨叫声的绪方拉开了窗户。 听到惨叫声后,绪方便立即跑到窗边拉开窗户查看外面的情况。 瞅了一眼捂着自己的腿、在地上打滚、发出惨叫的平太郎一眼后,绪方便大致猜出都发生什么事了。 风魔将平太郎这家伙给俘虏了的这一件事,在刚才吃晚饭的时候,风魔便告知给绪方了。 至于风魔是怎么将平太郎的腿给打断的……说实话,绪方已经习惯在风魔身上看到一切应该不是老人家能做得出来的事情的画面了。 “风魔大人,需要我来帮忙吗?”绪方问道。 “不用不用。”风魔摆了摆手,一边朝平太郎走去,一边朝绪方说道,“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你继续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时,风魔刚好已经揪住平太郎的衣领,像拖一条死狗一般,拖着平太郎朝柴房走去。 见风魔的确似乎是不需要他的帮忙后,绪方便将窗户重新关上,回过头来看向正在收拾从绪方的身上拆下来的那些旧麻布的阿町。 “那么——我就先去帮风魔大人打扫下屋子的卫生了。你早点休息吧。” 说到这,阿町顿了顿。 随后,用像是告知什么特大秘密的语气,压低声线朝绪方说道: “阿逸,你知道吗?在住在风魔大人的家里的这3天里,我发现风魔大人的身子骨根本就没有弱到连打扫都做不到。” “他只是单纯的人变懒了,不想打扫了,才搞得房子之前那么地脏。” 绪方笑了笑:“这也是难免的,毕竟人年纪大了,就容易滋生惰性……嘶……!” 绪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便取代了他余下的字句。 在倒抽冷气的同时,绪方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左脖颈。 “阿逸,怎么了?”阿町慌忙出声询问道。 “没什么……”正捂着自己的左脖颈的绪方轻声道,“应该只是不小心扯到了左脖颈的伤而已。” 绪方的左脖颈有着一道不算深的割伤,是在和进了“夜叉境地”的幸太郎决斗时,被幸太郎掷出的镰刀所割伤的。 “你也真是的,给我小心一些啊。要是伤口裂开可是很麻烦的。” “知道了。”摸了摸已经没有在疼的左脖颈后,绪方朝阿町这般说道。 …… …… 此时此刻,风魔的家,柴房。 用麻绳重新将平太郎重新捆死在木柱上后,风魔俯身查看了下平太郎腿上的伤势。 “嗯……骨头被我打碎了呢……我之后再弄来点药给你擦擦吧。” “那铁链……”平太郎因剧痛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向嘴外迸着,“是怎么回事……” 3天前的那天晚上,也是这样。 他和他的另外3名同伴围攻这名老头。 而这名老头就用着他左手的这条铁链,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和他的那3名同伴统统击败。 他的那3名同伴要么是脑袋被重击,要么就是喉咙被重击。直接当场暴毙。 而他因为老头想留个活口来询问“你们为什么在找阿町”才没死于这老头的手中。 “操链术。”检查完平太郎腿上伤势的风魔一边站起身,一边慢慢说道,“我自创的一种攻守兼备的战斗技巧。” 说到这,风魔换上了带着淡淡嘲讽口吻的语气。 “你身为不知火里的忍者,难道没有听过你的长辈说过——10年前,有个使用铁链的疯子,将你们不知火里的根据地给搅得天翻地覆吗?”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你也是幸运的呢,你也许是这世上最后一个能看到这操链术的人了。” “毕竟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使用到这铁链的场合,也不打算将这技术向外传了。” 留下这句淡淡的嘲讽后,风魔没再理会平太郎,端起手中那洗得只剩一半的碗,向柴房外走去。 …… …… 因需要养伤,再加上现在也没有要紧的事急着处理,因此绪方久违地品尝了一把“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 睡了非常香甜的一觉,一直睡到太阳都高悬在天空后,绪方才幽幽地醒来。 从铺在榻榻米上的被褥钻出后,绪方拉开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以及太阳的位置。 ——早上9点多了吗…… 根据太阳的位置,绪方大概判断出了现在的时间。 就在绪方以不会伤到身上的伤口的轻柔动作放松着身上的筋骨与肌肉时,房外突然响起阿町她那急急忙忙的声音: “阿逸!醒来了吗?” “刚醒,怎么了?” “你快洗漱一下、穿好衣服。有客人来了!” “客人?哦,近藤他来了吗?” “不是近藤?是木下小姐他们!” “木下?”绪方挑了挑眉。 “木下小姐不是自个一个人来的,她把她的部下们都带来了!” …… …… 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并洗漱完后,绪方快步赶到一楼的客厅了。 进到客厅,绪方便见到跪坐在位于客厅中央的矮桌一侧的琳一行人。 牧村、浅井、岛田3人也都全部规规矩矩地跪坐在琳的身后。 不过牧村等人的后面还坐着一名绪方并不认识的青年。 风魔就正坐在矮桌的另一侧,与琳一行人相对而坐。 见绪方和阿町来了,风魔便招呼着二人到他身边坐下。 在招呼着二人坐下后,风魔便起身离开,去给众人准备茶水和点心。 在绪方于榻榻米上坐定后,刚好坐在绪方正对面的琳便嘴角微微翘起,说道: “看来我们的运气真不错,这么快就找到你了。” 绪方挑了挑眉: “你们正在找我吗?” “没错。”琳点了点头,“不知道你现在藏身于京都何处,所以只能将你可能会在的地方一个接一个地找过去了。” “因为曾和你一起打扫过风魔大人的家,所以就想着你会不会藏在风魔大人这里,所以我们的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风魔大人的家。” “此次专程前来找你,主要是为了来向你致谢。” 说罢,琳微微把头垂低,接着向绪方低头致谢道: “4天前晚上所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听牧村和岛田他们详细说过了。” “感谢你出手相助我的同伴。” “听牧村他们说——如果不是有你的帮助,他们在4天前的那一晚就危险了。” “啊,道谢什么的就不用了。”绪方摆了摆手,“4天前的晚上,我也受了牧村他们的不少帮助。而且牧村他们说得也有些夸张了,哪有什么没有我的帮助,他们就危险了这么夸张……” 琳把垂下的脑袋缓缓直起。 “你帮助了我的同伴,不论怎么说,这份人情都不能不还。” “为了以示我的感谢,我把这个你一定也会很感兴趣的男人带了过来。” 说罢,琳朝跪坐在他们身后的那名青年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那个……请问——他是?”绪方问道。 “他便是玄仁。也就是那个玄正的徒弟、玄直的师弟。” 听到琳的这一句话,绪方的瞳孔猛地一缩,然后赶忙将视线聚焦在那名青年,也就是玄仁的身上。 望向玄仁的目光中,复杂之色渐渐升起。 他此次前来京都,就是去寻找那可能是蝶岛的“食人鬼之乱”的罪魁祸首、也许能治好他体内的不死毒的那对分别名为玄正和玄直的师徒。 就是为了这个简单的目的,才来到京都。 然后被卷入了那一大堆麻烦事之中…… 关于琳一行人和神山的所定的那合作协议,绪方也是有在4天前的那一晚从牧村的口中听说过。 所以在见到玄仁后,绪方便知道玄仁应该就是神山为了兑现与琳一行人的承诺,而将他放了出来并交给琳等人。 “绪方一刀斋。”琳轻声道,“我知道你此次前来京都,是为了找到那对说不定能治好你体内的不死毒的师徒。” “因此你一定很需要说不定能知道什么的玄仁。” “所以我打算和你共享玄仁所知的所有情报——这就当作是我给你的帮助我同伴的谢礼了。” 说罢,琳便偏转过头,看向玄仁。 “好了,玄仁阁下,我接下来问出的每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好好地回答我。” “是……”玄仁看上去似乎有些拘谨和紧张,在点头的同时,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有一个名叫玄正的师傅。以及一个名叫玄真的师兄?” “是。”玄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第二个问题:你的师傅和师兄现在都在哪?” “在虾夷地。”玄仁再次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虾夷地?!”*5 琳、牧村、浅井、岛田、阿町5人异口同声地失声喊道。 绪方虽然没有跟着喊,但那微微一缩的瞳孔也代表着他此时的内心并不平静。 第338章 反不知火里统一战线 虾夷地——也就是后世的北海道。位于日本列岛的最北端。 在这个时代,虾夷地就是“落后”、“鸟不拉屎”等词汇的代名词。 除了原始森林之外,就是原始森林。 虽说到了江户时代,江户幕府已开始有意识地去加强对虾夷地的控制和管理了,但因财力以及对这化外之地不重视等缘故,对虾夷地的开发仍旧处于和“根本没开发过”差不多的状态。 所以也不难理解为什么琳、阿町等人在听到玄仁的师傅和师兄竟然跑到虾夷地去后会那么地震惊了。 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虾夷地是遥远地不得了的地方。 举个形象些的例子的话,就跟在现代地球中有人跟你说“我的师傅和师兄跑到南极大陆那边去了”差不多的感觉。 “……玄仁阁下。”绪方一边说着,一边脱下上身的和服,“你认得这个样子的伤吗?” 绪方朝他左脖颈处那一大片深紫色的皮肤一指。 看到绪方左脖颈处的那大片深紫色的皮肤,玄仁发出一声惊呼: “足下,请问您这是……中毒了吗?” “……玄仁阁下。”绪方接着问道,“容我冒昧问一句——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怎么杀也杀不死的怪物吗?” “杀也杀不死的怪物?”玄仁先是稍稍一愣,随后发出了几声轻笑,“足下说笑了,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怎么杀也不杀不死的怪物?” 绪方……不,应该是绪方还有周围的琳等人都在认真观察着玄仁脸上的表情。 在发现玄仁脸上的表情非常自然后,绪方不由得微微眯起双眼。 ——他……不知道不死人吗…… 这次换琳发问: “玄仁阁下,在你的师傅和师兄动身前往虾夷地之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比如在某段时间内行为举止非常奇怪。” “奇怪的举动……”玄仁嘟囔着,“还……真的有……” 见玄仁这么说,在场众人纷纷打起了精神。 玄仁在清了清嗓子后,缓缓道: “在……大概2年半之前,师傅曾经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我追问师傅发现了什么,他却什么都不肯说。” “我去问师兄也是这样,师兄也是什么都不肯说。” “自师傅说了这句话后,师傅和师兄的行为举止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们2人几乎不再坐馆问诊。并每天早出晚归,不知都去干些什么……” “那段时间,师傅每天看上去都很开心,而师兄他每天看上去都……一副闷闷不乐、有心事的样子。” “不论我问他们最近早出晚归都去干些什么,他们也讳莫如深。” “因为师兄和师兄那段时间都不再坐馆问诊,因此在那段时间内坐馆问诊的工作基本都由我来负责。” “我也试过跟踪他们,但他们二人的警戒心都好强,我每一次的跟踪都在半途被他们发现。”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师傅和师兄突然告知我他们要出远门。” “说是有事要去纪伊一趟。” 听到“纪伊”这个地名,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 周围的其他人也都纷纷脸色一变。 “他们两人并没有去纪伊太久。” “去了一趟纪伊后,他们很快就急急忙忙回来了。” “他们回来得很匆忙,似乎是马不停蹄一路赶回来的。” “师傅和师兄从纪伊匆匆忙忙赶回京都后,只收拾了下行李、跟我说了声他们要去一趟虾夷地后,便再次离开了。” “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师傅和师兄他们了……” “你的师傅和师兄难道没有告诉你他们要去虾夷地的具体哪个地方吗?”绪方追问道。 “师傅他没说……但是……师兄他在临走之前,有悄悄跟我说过。” “师兄跟我说——他和师傅要去虾夷地的寄那部,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家,让我好好看家。” “寄那部?”绪方转动着舌头,重复了一遍这明显不是日语的词汇。 “……从名字上来看,这应该是虾夷人的部落呢。”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出声的浅井此时突然道。 虾夷人——居住在虾夷地的原住民们。 其主体民族为后世现代地球许多人都知晓的阿伊努人。 静静地听完玄仁讲完这并不算长的故事后,绪方闭上双眼,长出了一口气,整理着刚才从玄仁他那听到的情报。 从玄仁他那获得的最新情报,与绪方已知的旧情报完全吻合。 蝶岛的宗海也说过——是在差不多2年前,一对操着京都口音的医生师徒迁居到了蝶岛,然后在蝶岛住没多久后,便突然离开了。 从玄仁身上,获得了1个好消息、1个坏消息、以及一个算得上是好消息也算得上是坏消息的消息。 好消息是——此次京都之行,总算是不虚此行,确认了玄仁的师傅和师兄,也就是玄正和玄直真的有问题。 坏消息是——身为小师弟的玄仁对“不死”没有任何了解。以及玄正和玄直这俩人跑到虾夷地那边去了。 玄正和玄真这2人很明显是有意让玄仁不要掺和进来他们的事来,所以玄仁对“不死”没有任何了解,连自己的师傅和师兄都在干些什么都不知道。 那则既可以算是好消息也可以算是坏消息的消息是——玄正和玄真跑到虾夷地那里去了。 知道了这2人之后去了哪里,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算是好消息,可以接着去追踪这2人。 但这2人去的地方是虾夷地……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又算是坏消息。 就以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来看,去虾夷地的难度极大。 就在这时,终于准备好茶水的风魔端着一个盛满了装好茶水的茶杯的茶盘回到了客厅。 接过风魔递来的茶杯,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后,坐在绪方身旁的阿町突然扯了扯绪方的衣袖: “阿逸……你接下来打算去一趟虾夷地吗?” “……不。” 在沉默半晌后,绪方将茶杯放下,并轻轻地摇了摇头。 “虾夷地什么的,并不需要急着去。” “先把另一件要紧事做了再说。” “另一件……要紧事……?”阿町疑惑道,“什么要紧事?” “这还用问吗?”绪方笑了笑,眼中迸射出些许寒芒,“当然是将不知火里给灭了!”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阿町面露惊愕,坐在绪方对面的琳则挑了挑眉,投向绪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饶有兴趣之色。 “不设法将不知火里给解决的话,它就像一坨悬在你头上的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恶心你。” 绪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举了个奇怪且怪形象的比喻。 “我可不想在跑去虾夷地后,正跟熊搏斗时,有几名不知火里的忍者窜出来偷袭我。” “与其等着他们找上门来,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把不知火里的威胁一口气永远解决掉!” 绪方的话音刚落,绪方的对面突然响起了掌声。 绪方转头向前望去。 只见琳正在轻轻地鼓着掌。 “‘与其等着他们找上门来,倒不如先下手为强’。”琳重复了一遍绪方刚才所说的话,“不错!这句话说得太好了。” “绪方一刀斋,容我确认一下——你4天前的那一晚,为什么要进攻二条城?是为了将二条城内的那些不知火里的忍者给干掉吗?” “算是吧。”绪方答道。 “为何如此?你和不知火里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听到琳的这个问题,绪方转过头去,朝身侧的阿町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用目光询问阿町:可以说吗? 读懂绪方的眼神的意思的阿町轻轻地点了点头。 获得阿町的允许后,绪方缓缓道: “简单来说,就是我的这个同伴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叛逃了不知火里。” 绪方言简意赅地讲清了关于阿町的事情。 静静地听完绪方的话后,琳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不知火里刚与幕府展开了合作,结果你就这样把不知火里的这守卫二条城的任务给搅得一团糟,不知火里日后只怕是会和你不死不休啊。” “所以我才说我要抢在不知火里开始针对我和阿町之前,先把不知火里毁了啊。”绪方用同样半开玩笑的语气回应道。 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绪方几眼后,微微直起身子。 就在琳张开嘴,正打算说些什么时,突然顿住。 脸上闪过几分犹豫与挣扎后,轻叹了口气。 “在说正事之前,还是先把那事给说了吧……” 这般嘟囔了一声后,琳再次将认真的目光投向身前的绪方。 “绪方一刀斋。”琳用认真至极的口吻喊着绪方的名字。 “干什么?”弄不明白琳为何突然一脸认真的模样的绪方,用疑惑的语气反问道。 琳用认真的目光这般盯了绪方一会后—— 猛地将上身俯低,朝绪方行了一相当郑重的鞠躬礼。 “那个……怎么说呢……对不起啊。” 琳支支吾吾着,一副想说但又不愿说的模样,但最终还是卯足了劲,接着把话说了下去。 “我……在与你初次见面时,对你做了非常不礼貌的事情。” “请你原谅。” 对于琳这突如其来的道歉,绪方微微一愣。 随后立即反应过来了琳的这道歉,针对的是他之前到他们葫芦屋做客时,与琳之间所发生的那一段并不算愉快的经历。 “那只是小事而已。”绪方说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请抬起头来吧。” “呐。”阿町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绪方,用只有她和绪方才能听清的音量“你和木下小姐在说什么啊?” “我之后再跟你详说。”绪方像阿町那样压低着自己的声线答道。 将身子重新直起后,琳清了清嗓子: “感谢你的宽宏大量。” “那么——我们来说说正事吧。” 琳将认真的目光再次投向绪方。 “绪方一刀斋,阿町小姐,你们2个愿意与我们葫芦屋合作吗?” “合作?”绪方挑了挑眉,“合作什么?” 琳的嘴角微微勾起: “那还用说?当然是一起将不知火里毁灭啊!” 琳的这句话,令周围的空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在过去半晌后,阿町才一脸惊愕地说道: “你们葫芦屋也和不知火里有仇吗?” “当然。而且仇还不小。”琳不假思索地应道,“他们只不过是畏惧我伯公,才迟迟不敢来寻仇而已。” “现在不知火里和幕府相互合作,这对我们葫芦屋来说可是一个坏消息。” “就以现任炎魔那记仇的个性,他肯定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雪恨。” “他们现在和幕府合作、获得了幕府的支持,实力大增,谁知道在实力大增的当下,他们会做出什么动作来。” “绪方一刀斋,我的理念和你一样呢。” “与其坐等敌人主动攻上来,倒不如先主动出击。” “我和你的想法一模一样呢,虾夷地什么的,不急着去。先设法将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恶心你一下的不知火里解决掉再说!” “虽说我们葫芦屋这边有伯公坐镇,但能战斗的人数终究还是少了些。我的葫芦屋中,算上伯公、我和间宫等人在内,能战斗的总人数才6人。” “以6人之数对抗全日本最大、最强的忍者势力,还是太勉强了些。” “所以——我很欢迎盟友的加入。” 琳将视线直直地刺向绪方和阿町。 “如何?二位?愿意与我们葫芦屋合作,一起将不知火里毁灭吗?” 绪方和阿町对视了一眼。 “你觉得呢?”绪方征询阿町的想法。 “如果有盟友的话,那自然是最好的……”阿町轻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绪方将视线重新转到身前的琳身上。 沉默半晌后,绪方说道: “……我倒是不介意和你们葫芦屋一起对抗不知火里,毕竟不论是在蝶岛还是在4天前的那一晚,我都算是和你们葫芦屋合作过了。” “已经合作过2次,我倒是不介意进行第3次合作。” “但我有2个条件。” 绪方伸出2根手指。 “第1个条件:我和阿町发现没有再合作下去的必要时,可以随时退出与你们的合作。” 琳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2个条件:我和阿町的身份,从始至终都是你们的盟友,不是你的部下,所以你可以对我们提建议,不可以命令我们两个去做任何事情。” “这个自然。”琳轻声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和他人结盟了,盟友与部下的区别,我还是分得清的。还有什么条件吗?” “没有了。”绪方摇了摇头。 “那么——”琳端起风魔刚刚递来的盛满茶水的茶杯,“祝合作愉快。” 绪方也跟着端起了他的那杯茶杯:“合作愉快。” 二人以茶代酒,遥相向彼此敬了杯‘酒’后,将杯子朝嘴唇递去。 绪方刚将一口温热的茶水刚送入口中,便猛地听到自个的身前响起一道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好烫——!!” 这道惨叫吓了绪方一跳,差点将手中的茶杯甩出去。 赶忙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朝前望去后,发现琳正抬起双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唇。 脸色呈诡异的通红色,双眼有淡淡的泪光在打转。 那刚才原本正被琳握在手中的茶杯,此时正倒在琳的膝边,里面的茶水洒了一地。 见琳的茶水洒了出来,风魔立即起身准备去拿抹布。 但坐在琳身侧浅井已经抢先一步行动了起来。 坐在琳身侧浅井先是轻叹了口气,然后从怀中逃出一条手帕,一边用熟练的动作清理着那洒了满地的茶水,一边朝主公说道: “主公,你在喝之前没有事先检查一下茶水的温度合不合适吗?” “检查过了……我本来只想轻轻抿一下而已,但一不小心喝了一口……” 第339章 传授“绪方流!” “抱歉……失态了……” 浅井熟练地清掉了洒在榻榻米上的茶水。 而琳也重新坐直起身,一边擦着嘴角残留的茶水,一边朝身前的绪方和阿町道歉着。 “我从小就不怎么能吃烫的东西……” 重复恢复回往日的那种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的冷漠模样后,琳接着道: “虽说已决定和不知火里决一死战,但现在手头上关于不知火里的情报还是太少了呢。” “幕府的统治中心在关东。” “而不知火里原先的根据地,位于近江地区。” “近江地区离关东有段距离。” “既然现在不知火里和幕府展开了合作,那么不知火里极有可能已在幕府的要求下,更改了他们的根据地的位置。” 说到这,琳将视线转到了阿町的身上。 “阿町小姐,请问不知火里是否有更改根据地的位置?” “这个……我不知道耶……”阿町尴尬地笑了笑,“在我于去年年底接到‘前往蝶岛’的任务后,我就再没有回过不知火里了。” “我是在返回不知火里复命的半途中得知我被贬成‘垢’后,才急急忙忙叛逃不知火里的。” “我也是直到4天前的那一晚,才从追兵们的口中得知了原来不知火里和幕府合作了……” 见没能从阿町的口中问出一些有价值的情报,琳的脸上也没有浮现出任何的沮丧之色。 只点了点头后,轻声感慨道: “要是有个能知道不知火里目前详情的人在场就好了……” 听到琳的这句话,绪方和风魔的眉头双双一挑。 绪方和风魔对视一眼后,绪方偏转过头,朝琳说道: “说不定知道不知火里目前详情的人……这里还真的有哦。” …… …… 京都,风魔的家,柴房。 昨夜被风魔的铁链术打断了左腿的平太郎,现在被重新用麻绳牢牢地捆死在了木柱上。 此时此刻,平太郎的眼中已满是绝望之色。 他现在心里头,已经完全没有了逃跑的想法。 那颗能够用来切割绳子的石头没了暂且不说。 就算是将绳子重新切开了,在断了一条腿的情况下,他也没可能再逃跑了。 在昨天深夜的时候,风魔拿了治骨头的药给他腿上的伤随便擦了下。 虽说的确算是有给他进行了简单的治疗,但这治疗也的的确确只能算是简单而已…… 直到现在,平太郎仍能感到自己左腿的伤在发疼……连站稳都做不到,那就更别说是逃跑了。 就在平太郎绝望地思考着自己之后将会面临着什么时,柴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平太郎抬起头朝柴房的门口望去。 只见一大帮人顺着被打开的柴房大门涌了进来。 走在前头的一名个子相当娇小的女孩在上下打量了平太郎几眼后,说道: “这人就是风魔大人你俘获的那名不知火里的上忍吗?” …… …… 在得知风魔竟然在4天前的那一晚抓住了一名不知火里的忍者,而且还是一名上忍时,琳立即请求风魔带她去看看这忍者。 在风魔的领路下,绪方和阿町,以及琳一行人进到了院子中的柴房内,见到了半死不活的平太郎。 在听到琳询问此人是否就是那名被他所俘获的不知火里的上忍时,风魔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他。” “这人真的是上忍吗?”琳确认着。 “他的确就是上忍。”这次换阿町说道,“我在不知火里有见过他。他的确就是上忍,名叫平太郎。” “喂……”因为这几天的伙食不好,再加上身上的各种伤势等原因,平太郎讲起话来有气无力的,“你们都是谁啊?找我干什么?” 绪方蹲在平太郎的身前。 “平太郎,我问你——你们不知火里和幕府合作后,是否有更改你们不知火里的根据地的位置?” 听到绪方问出的这个问题,平太郎发出一声冷笑,然后把头一偏。 既没有去看绪方,也没有回答绪方的这个问题。 “看来你这家伙的嘴还挺硬的呢。”琳轻声道。 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平太郎一眼后,琳朝风魔问道: “风魔大人,可以把这家伙借我一段时间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把他借走后要拿去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打算好好地审审他而已。” “我这边可是有审问方面的高手啊。” 听到琳的这句话,绪方想起在4天前的那一晚,牧村审问那光头的那一幕幕。 猛地想起那光头后,绪方转头朝身旁的牧村问道: “对了,那光头呢?” “哦,那光头呀。已经被移交给官府了。”牧村耸了耸肩,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接着说道,“据说他为京都府的官差门对‘掘墓人’的残余成员的抓捕中,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啊。” …… …… 在从琳的口中听到了“借”、“审问”等词汇后,恐惧之色立即攀上了平太郎的脸。 浅井和岛田给平太郎松绑、准备将平太郎给带走时,平太郎在强大的求生欲的作用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为了让平太郎安分下,浅井不得不挥手将平太郎给打昏。 已经数不清这是这几天下来,平太郎第几次被打昏了…… 让岛田负责背着平太郎后,琳便带着牧村等人,还有玄仁扬长而去,表示在从平太郎的口中问出了些什么后,会再来拜访。 在离开之前,琳告知了绪方等人他们所居住的旅馆的位置,让绪方等人若是有什么问题或需要的话,可以到他们的旅馆来找他们。 目送着琳等人离开后,望着琳她那消失的背影,阿町用感慨般的语气朝绪方说道: “感觉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呢……” 琳刚才那被茶水烫到的样子,以及那雷厉风行决定要和不知火里决一死战,并迅速向绪方提议结盟的模样,似乎给了阿町很深的印象。 在阿町的这声感慨落下后,绪方苦笑了下: “阿町,你日后可要注意一下,不要在琳的面前谈及和性别有关的话题哦。” “嗯?为什么?” 绪方简单地说了下他在离开蝶岛、前往葫芦屋的根据地那做客时,与琳之间所发生的事情跟阿町介绍了一下。 得知绪方和琳之间有这段过往后,阿町的美目瞪圆,呢喃道: “看来她还是一个在某些方面有些奇怪的女孩呢……” “哈哈哈哈……”就在这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一边旁听的风魔轻笑了几声,“小琳她之所以会这么在意性别,和她小时候的事情有关啊。” 说到这,风魔顿了下。 眼中闪过几分意味深长之色。 “小琳她……也是一个很可怜的女孩啊……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小琳和我很像呢。这大概也是我为什么这么偏爱小琳的缘故吧。” 说罢,风魔再次发出几声轻笑。 “小时候的事?”阿町疑惑道,“木下小姐小时候经历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吗?” “啊,这个不可说,不可说。”风魔摇了摇头,“这是琳她的秘密,没得到琳的允许之前,我不能说。” 说罢,风魔背着双手返回了屋内,只留下绪方和阿町二人仍站在屋子的门口。 就在绪方和阿町打算跟着风魔一起转身回屋时—— “啊!师傅!” 一道响亮的男声陡然自绪方和阿町二人的身侧响起。 “近藤?”看清来者是谁后,绪方挑了挑眉。 这名高喊“师傅”之人,正是近藤内藏助。 近藤扶着腰间的刀,快步朝绪方奔来。 “你怎么来了?”绪方朝快步朝他奔来的近藤问道。 “前几天小太郎大人说你受伤了,正在静养!今天正好有些空闲,所以就想着来看望看望你!” 凑到绪方的跟前后,近藤用像是“查看自己的丈夫身上是否有占有女人的长发”般的认真目光,上下打量着绪方的脸。 “干什么?”被近藤的这目光看得有些起鸡皮的绪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师傅,你原来真的是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啊……” “你直到现在才知道我是绪方一刀斋吗……”绪方有种无力吐槽的感觉,“我还以为你早在4天前的那一晚就认出我来了……所以你一直是在对着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喊‘师傅’吗……” “4天前的那一晚,我在遵照你的吩咐,将稻叶馆主的妻女交给神山越之助看护后,才意识到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 近藤一本正经地说道。 “只觉得似乎是在大街上的什么地方见过你的脸。” “所以在将稻叶馆主的妻女还有那杆铁炮交给神山越之助后,我就跑到了大街上四处寻找我究竟是在何处见过你的脸。” “然后我就在贴于大街上的一张通缉令上看到了师傅你。” “再然后就知道了师傅你竟然完成了‘进攻二条城’的这一壮举……” 近藤的话音刚刚落下,绪方便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你现在知道我是凶名赫赫的绪方一刀斋了,还打算向我请教剑术吗?” “绪方一刀斋只是在官府的眼中十恶不赦而已。但其实绪方一刀斋在民间的威望并不是那么地差。”近藤笑了笑,“最起码——我并不讨厌在广濑藩高举义剑、诛除暴君的绪方一刀斋。相反还很敬重他。” “我一直认为——绪方一刀斋在广濑藩中所行的义举,足以和90年前的‘赤穗四十七义士事件’相媲美!” “90年前的‘赤穗四十七义士事件’,和我在广濑藩所做的事情,性质不一样啦。” 绪方用无奈的口吻说着。 “90年前的赤穗四十七义士是为他们的主君报仇,而我是为我的师门、为那些遭受松平源内迫害的人报仇。” “而且我现在的名声应该会开始变差起来吧。” 说到这,绪方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幅度。 “如果说,之前的绪方一刀斋在其他人眼中还是一个任侠的话,那自4天前的那一晚后,绪方一刀斋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可能就要变成一个‘进攻幕府要地的疯子’了。” “可能吧。但某些人可能会更加敬重绪方一刀斋。比如——我。”近藤不假思索地这般答道。 “哦?”绪方朝近藤投去诧异的目光,“为何?” “我为了修习剑术,背井离乡,四处游历,所以……也看到了许多在幕府治下,惨不忍睹的画面。” 近藤的脸上闪过几分追忆之色。 “在几番游历过后,我隐隐约约中产生了个想法:幕府说不定该进行一些改变了。” “不可再这样抱着古法不放。” “但对于幕府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改变’并不是说进行就能进行的。” “师傅,你4天前对二条城的进攻,说不定能让幕府意识到——他们并非稳坐江山,说不定能让幕府在之后产生些……变化。” “所以在我眼里——师傅你在4天前的那一晚所做的事情,从某些角度上来讲,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哈。”绪方发出几声轻笑,“幕府之后会怎么样,我不关心。” “反倒是近藤你刚才所说的话很有意思啊。” “没想到一副粗人模样的你,竟能说出这样鞭辟入里的话来。” “鞭辟入里什么的,算不上啦。”近藤无奈地笑了笑,“刚才我所说的那些,只是我在游历四海时所体会到的一些小小感悟而已。” “那么——我先告辞了。” “嗯?近藤,你要走了吗?” “嗯,我今日前来,只是来看看师傅你的伤怎么样了而已,看到师傅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近藤,不需要这么快急着走。兑现我和你之间的约定再离开也不迟。” “约定?”近藤先是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随后猛地想起自己与绪方之间的约定是什么,而面露喜色。 “跟我来。”绪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朝风魔家的那小院子走去,“我来……传授你我的独门剑术——‘绪方流’!” “‘绪方流’?!”近藤一脸惊喜,“师傅,这是你的自创剑术吗?” “嗯……”绪方沉吟片刻,“勉强算是吧……我还在你面前展示过呢。” 第340章 10分钟之后进入“无我境界”! “风魔大人,可以借你家的那小院子用一下吗?” “可以倒是可以……绪方老弟,你借我家院子是要做什么?” “我之前约好了要给近藤一些剑术上的指导。” 获得风魔的院子使用许可后,绪方转身回到了院子内。 因为风魔的家中没有那种剑术练习用的木刀或是竹刀,因此绪方和近藤只能暂时拿院子内的两根长度和打刀差不多的粗长树枝来凑活着用一下。 绪方拿着树枝,随意地舞动着,在不扯到身上的伤口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地活动着身上的筋骨。 在绪方活动着身上的筋骨时,站在绪方对面的近藤一脸迟疑地朝绪方说道: “师傅,你这副样子……能剧烈活动吗?” 绪方裸露在和服之外的皮肤基本都缠着厚厚的麻布。 透过和服的襟口,也能看到绪方的上身也被包得跟个粽子一般。 “我身上的伤不碍事。”绪方道,“我要传授给你的‘绪方流’,并不怎么消耗体力,也不会给身体带来太大的负担,所以即使满身是伤,也不妨碍我对‘绪方流’的教授。” 阿町和风魔坐在院子边上,默默地观战着。 风魔现在正好闲得发慌,乐于看好戏。 而阿町也对绪方口中的那什么“绪方流”非常地感兴趣,毕竟她此前从未听绪方讲过什么“绪方流”。 “绪方老弟。” 在绪方与近藤都在活动着筋骨、做着准备活动时,风魔朝绪方问道。 “近藤一直喊你为‘师傅’,你真的收近藤为徒了吗?” “不,我并没有收他为徒。”绪方无奈道,“只是他单方面地喜欢这么称呼我而已。既然他喜欢这么称呼我,我也就任由他对我使用这个称呼了。” 早在4天前的那一晚,绪方就跟近藤说过不要叫他“师傅”。 但也不知是因为叫习惯了,还是因为近藤的性子就是愣,总之不论绪方怎么说,近藤也没有将这称呼更正过来。 既然近藤更正不了,那绪方也懒得再去纠结称呼上的问题了。 “准备好了吗?近藤。” “嗯!”近藤正色道,“我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的话,就攻过来吧。”绪方一边说着,一边单手持树枝,摆出正宗的中段架势。 “让我先攻吗?”近藤问道。 “没错。让你先攻过来的话,能更好地向你展示何为‘绪方流’。” “那——我上了!” 近藤发出颇有气势的气合声,然后将手中的树枝高举。 绪方——一动不动。 就在高举树枝的近藤准备对绪方展开冲锋时—— 喀。 绪方猛地抬起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自然垂下的左手,伸进怀中,从怀中掏出霞凪。 掏出霞凪、抬起枪口、对准近藤——动作相当地流畅。 “近藤,不想脑袋被打飞的话,就给我站着别动。” 在看到绪方掏出霞凪后,近藤的脸色瞬间一变,随后猛地顿住前冲的脚步。 他在4天前的那一晚见识过这怪模怪样的玩意。 近藤对这玩意的印象极其深刻。 这根怪模怪样的玩意就像缩小版的铁炮,能射出东西来攻击对手。 所以在看到绪方掏出这怪模怪样的东西后,近藤便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在顿住了脚步的同时,近藤也猛地想起了什么: “等等!”近藤高呼道,“这不就是‘绪方剑法’吗?!” 在4天前的那一晚,近藤有听绪方说过。 他这掏出“缩小版铁炮”来攻击敌人的这一招,是什么绪方剑法的奥义。 “没错,就是‘绪方剑法’。”绪方轻声道,“‘绪方流’其实也就是‘绪方剑法’的另一种说法而已。” “师傅……”近藤朝绪方投去复杂的目光,“我希望你教我的是剑术啊……” “近藤。” 近藤的话还没有说完,绪方便一脸认真地打断了近藤的话头。 “你错了。” “我的这‘绪方流’其实就是剑术。” “掏出一杆‘小铁炮’来对敌人进行射击,怎么就是剑术了?”近藤一脸不解。 “我手中的这玩意不叫‘小铁炮’,它正式的名字是‘短铳’,同时也有着‘霞凪’这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将霞凪给收了回去。 “我刚才之所以掏霞凪出来,只是给你举个例而已。” “你日后在战斗中不一定要掏铁炮出来攻击敌人。” “你可以对着敌人的眼睛扬沙、或是趁敌人不注意踩敌人的脚趾……总之就是可以使出一切可以帮助自己取胜的招数。” “近藤,无外流、香取神道流这样的大流派也好,我的榊原一刀流这样的小流派也罢,绝大多数的剑术流派都追求着同一样东西——‘如何最快地打败敌人’。” “我的‘绪方流’算是对绝大部分剑术流派的这所追求之物的一个总结。可以说是‘剑法之宗’。” “不教你任何剑技的剑术流派,只告诉你一个浅显的道理:在生死决斗中,不择手段地去赢——这就是‘绪方流’。” “‘绪方流’的精髓就在于一句话——‘实用就行’。” “朝他人的眼睛洒灰——这是绪方流。” “趁敌人不注意,掏出铁炮来对敌人进行射击,这也是绪方流。” “只要是实用的对敌方法,便可尽情地使用。” 近藤一直认真聆听着绪方的这番教诲。 待绪方的话音落下后,他便轻声嘟囔着绪方刚才所吐出的字句: “剑法之宗……实用就行……” 随着他的这番嘟囔,刚刚积郁在近藤眼瞳中的迷茫之色渐渐消散,光芒绽放而出。 “师傅!我悟了!” 见近藤一副好像参悟了什么世间真理的模样,绪方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变古怪了起来。 但绪方还是强绷住自己的表情,保持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道: “嗯,悟了就行。” 绪方点了点头后,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顿。 随后补充道: “虽说在生死决斗中要灵活运用‘绪方流’,但有些战斗是不能够使用‘绪方流’的。” “欸?”疑惑之色再次在近藤的脸上浮现,“有些战斗中不能使用‘绪方流’?那什么样的战斗是不能使用‘绪方流’的?” “嗯……”绪方沉吟着,思考着合适的例子,“比方说——和那种必须要堂堂正正击败的对手的战斗。” “什么样的敌人是必须要堂堂正正击败的?”近藤追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绪方苦笑了下,“反正我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敌人,以后可能会遇到吧。” “总之——近藤,灵活运用‘绪方流’吧。” “这就我能教你,且唯一能教你的东西。” “是!”近藤一脸激动,“感谢您的指导!我现在就回去练习‘绪方流’!” 说罢,近藤不带丝毫犹豫地扭头转身即走。 望着近藤离开的背影,绪方忍不住在心中暗道着: ——练习“绪方流”……?他要怎么练习这玩意…… 待近藤完全离开后,刚才一直坐在一边旁观的阿町走了上来。 “阿逸,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教近藤什么剑术技巧呢……” “我现在其实有些良心不安呢。” “嗯?为何这么说?” “因为我刚才所说的那些,有很多都是现场胡编的……比如什么‘剑法之宗’、‘绪方流’也是剑术之类的……这些其实都是我一时兴起随口说的……” “啊?”阿町一双美目瞪圆,“那也就是说……你刚才都是在乱教的咯?” “并不是乱教。我刚才的确是有在认真教近藤东西。” “我刚刚教近藤的那‘绪方流’,算是我在长年累月的死斗中所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比什么剑术技巧都要实用地多。” “只是在介绍这‘绪方流’时所用的措辞夸张了些而已……” “然后……近藤他好像对我刚才所说的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说到这,绪方不由得回想起近藤刚才的那副像是参悟到了什么世间真理的模样。 回想着近藤刚才的那副模样,绪方忍不住嘴角一抽。 “希望近藤他是真的明白了我刚才跟他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吧……” “话说——”阿町此时面露迟疑之色,“就这样放那个近藤走……真的好吗?” “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近藤不是知道你就是绪方一刀斋了吗?” “不仅知道了你是绪方一刀斋,还知道你现在就藏身在这里养伤。” “如果之后跟官府……” 阿町的话还没有说完,绪方便笑了笑: “放心吧,近藤他不会这么做的。” “如果他看上了我这颗脑袋所能换来的赏金的话,早就向官府举报我了。” “而且……” 说到这,绪方的脸上泛起几分无奈。 “你看近藤的那副样子,像是那种会举报我的人吗?”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阿町开始回忆着近藤那副憨厚耿直的模样…… “好像不是。”阿町正色道。 “好了,我们回去吧。”说罢,绪方率先转头离开院子,回到风魔的房内。 跟阿町说了一声我有些累了,打算睡觉后,绪方便径直回房。 阿町也知道现在遍身是伤的绪方现在最需要的是多休息、多静养,因此绪方在说出他要睡觉后,阿町便十分乖巧地远离了绪方休息的房间,尽量不打扰到绪方的休息。 当然——绪方其实是在骗阿町。 他现在根本就不想睡觉。 回到房间、坐在铺于榻榻米上的被褥上后,绪方打开了他的个人系统界面。 【姓名:绪方逸势】 【目前个人等级:Lv29(230/4200)】 【个人属性: 力量:12 敏捷:11 反射神经:9 体力:11 生命力:23】 【技能: 榊原一刀流等级:10段(3455/5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9段(5520/80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4段(1210/1500)】 【剩余技能点:5点】 …… 【榊原一刀流(10段): 登楼:中级 水落:高级 鸟刺:大师级 龙尾:中级】 …… 【无我二刀流(9段): 垫步:高级 刃返:大师级 流转:高级 源之呼吸:高级 雷切:初级 蝉雨:(待解锁)】 …… 【不知火流忍术(4段): 不知火流潜行术:初级 不知火流柔术:中级】 …… 和以往相比,个人系统界面最大的不同便是——无我二刀流解锁了新的待解锁剑技:蝉雨。 虽没有仔细数过,但据绪方的估算,4天前的“二条城之战”,云集在天守阁上的敌人,约近二百人,其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掘墓人”与赏金猎人。 倒在绪方剑下的人,约在100人以上,130人不满。其余没有倒在绪方剑下的人,皆为士气崩溃而四散奔逃了。 所以到头来绪方所迎击的敌人,总计也就上百号人,其余人都没来得及靠近绪方就逃跑了。 那一夜,绪方的敌人主要为——“掘墓人”、赏金猎人、不知火里的忍者这3股敌人。 二条城毕竟不是军事要塞,只是将军于京都的行辕,平日里也基本不会在二条城部署太多的军事力量,所以那一夜的防御力量主要就2股:不知火里的忍者与那些达官贵人们的侍卫们。 所以在那一夜,除了这3股敌人之外,前来迎击绪方的还有那些达官贵人们的侍卫们,只不过数量并不多。 这些达官贵人们的侍卫基本都穿着十分华丽的衣服,所以相当好认出。 在绪方的印象里,在天守阁上看到的这种穿着华丽衣服的敌人数量并不多,不超10指之数。 这也好理解,那时绝大部分的侍卫肯定都优先去护送他们所负责保护的贵人们离开了。 毕竟他们的任务是保护主人,而不是保护二条城。 保护二条城才是幸太郎那些人的任务。 也多亏了这些前来迎击绪方的达官贵人们的侍卫并不多,让绪方的这一战好打了许多。 从去年于广濑藩的迎战百人还需借助“无我境界”的力量,到今日的已可以在常态状态下迎战上百人,能有这么大的进步,也算是多亏了系统这个外挂了。 毕竟和去年相比,绪方早就变强了不知多少。不论是剑技等级还是个人身体素质,还是以一敌多的实战经验。 当然天守阁一战能胜,有一部分原因也还是多亏了敌方是一盘散沙,没有丝毫配合,还总在那互相妨碍。 敌人的组成力量多,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就代表着是一盘散沙。这一点在那帮赏金猎人中体现地尤为突出。 最起码去年于广濑藩所打的那场斩杀松平源内的战役,松平源内的那上百名护卫都是同属一个藩的武士,彼此之间互相认识,也有着相同的“保护主公”的目的,所以还知配合。 4天前二条城天守阁上的那帮人那就真的是各怀鬼胎、互相妨碍了。 “掘墓人”和赏金猎人们都是在伤亡超过一定数量后,余下的人就落荒而逃了,所以满打满算,那一夜倒在绪方剑下的人数,基本附和绪方的这“在100到130这个区间”的预期。 海量的经验让绪方的个人等级提升3级,无我二刀流提升1段,总计获得5点技能点。 4天前的那一战,绪方主要使用无我二刀流来对敌,近8成以上的敌人都是被无我二刀流干掉,因此无我二刀流获得的经验值最多,直接从8段升为9段,同时距离升为第10段仅剩2000多一点的经验值。 因为主要使用无我二刀流来对敌,导致榊原一刀流和不知火流忍术都处于获得了不少的经验值,但距离升级仅剩一点点经验值的状态。 ——等级越高,升级越难呢…… 在心中这般感慨了一声后,绪方开始着手进行加点。 对于自己目前所拥有的这5点技能点该怎么使用,绪方早有主意。 和幸太郎的那一战,让绪方意识到——不知火里所拥有的战力,远在他的预期之上。 光是那能让他们进入“夜叉境地”的夜叉丸就是一个棘手的玩意。 据幸太郎所说——他们“四天王”中的另外3人,以及他们的首领炎魔也同样拥有着这夜叉丸。 在常态的状态下,绪方难以抗衡进了“夜叉境地”的幸太郎。 如果“四天王”中的另外3人,以及他们的首领炎魔的实力都和幸太郎相当,或是在幸太郎之上的话,那绪方打败他们的方法就仅有一条:进入“无我境界”! 唯有“无我境界”才能抗衡他们的“夜叉境地”。 现在已和不知火里彻底撕破脸皮,不知何时就会再次与不知火里的这些高手爆发冲突。 4天前的与幸太郎的那一战,算是绪方的运气好,在紧要关头进了“无我境界”,一口气扭转了战局。 但之后是否还有这样的好运气——那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绪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论如何,都必须要尽快掌握自由进入“无我境界”的能力! 于是绪方不带丝毫犹豫地将他现在的这5点技能点中的4点全数加到了“源之呼吸”上。 【叮!消耗4点技能点,无我二刀流武技·源之呼吸,晋级为“大师级”技能】 这道系统音刚落下,便又有一道新的系统音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无我二刀流武技·源之呼吸升为“大师级”技能】 【源之呼吸能力升级】 【使用源之呼吸可大幅提升宿主的专注度,将宿主的“反射神经”临时提高8点】 【维持源之呼吸10分钟左右的时间,可进“无我境界”】 待这串系统音落下后,绪方稍稍一愣。 虽然系统音的话音已经全数落下,但刚才最后的那句系统音直到现在仍在绪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 在终于回过神来后,绪方连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将自己的呼吸调整为了“源之呼吸”。 他要实验一下自己刚才听到的系统音。 【叮!使用“源之呼吸”,反射神经临时增加8点】 【目前反射神经值:17点】 【专注度大幅提升】 使出了“大师级”的源之呼吸后,绪方所感悟到的第一个感受就是——与“高级”的源之呼吸简直天壤之别。 专注度的大幅提升,令绪方五感的敏锐程度大幅提升。 正在一楼活动的风魔和阿町的脚步声与谈话声,绪方能听得一清二楚。 甚至连他们二人的呼吸声,绪方都能隐约感受到。 坐在被褥上的绪方,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就这样默默地使用着源之呼吸,一动不动。 渐渐的,绪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有种……自己正在一点点沉入海底的感觉。 刚使出源之呼吸,自己还浮于海面。 但渐渐的,自己开始一点一点地往海底沉去。 随着对海底的逐渐靠近,绪方明显感到自己的专注度正在不断加深…… 随着专注度的不断提升,绪方渐渐感到自己的心境正一点一点地变化成……“无我境界”特有的那种心无旁骛的状态…… 大约10分钟之后——绪方,终于沉入了海底。 在抵达海底的下一瞬,一道目前为止仅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过两次的系统音响起: 【叮!宿主进入——无我境界!】 这道系统音刚一落下,绪方便猛地睁开双眼,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力量……开始源源不断地自绪方的体内涌出。 是“无我境界”的力量! 第341章 不知火里的新据点——江户! 自琳将那平太郎借走、近藤从绪方那参悟到“绪方流”后,绪方一直都在风魔的家中静静地养着伤。 这段日子过得很平静。 自将平太郎借走后,琳偶尔会派她的那些同伴来风魔的家,跟绪方等人汇报一下对平太郎的审问成果。 有时候是浅井来,有时候是岛田来。 据他们的汇报——平太郎的嘴很硬,要从他的嘴中撬出一些有用的情报,还需要一点时间。 绪方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在等待的同时,也慢慢地养伤。 近藤在这段时间内,偶尔也会带些补品上门来再看望绪方。 在送补品上门的同时,也向绪方请教一些剑术上的问题。 比如:以一敌多的技巧、节省体力的技巧…… 因为近藤每次上门,都一定会向绪方请教一些剑术上的问题,让绪方等人都不得不怀疑——近藤是不是在借着上门看望的名头,来光明正大地蹭绪方的剑术指导…… 不过因为近藤问出的这些问题都不难回答,同时恰好也是绪方擅长回答的问题,所以每次近藤来向他请教剑术上的问题时,绪方也乐于给他进行一一解答。 当然——绪方这些日子里,也并不是除了养伤和给偶尔上门的近藤一些剑术指导之外就什么也没做。 在那高达二十余点的“生命力”的作用下,绪方身上的伤势以快到令风魔和阿町乍舌的速度恢复着。 “二条城天守阁之战”结束后的第8天,绪方身上的一些较浅的伤已经愈合了。 那些稍微深些的伤,距离痊愈也不远了。 在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后,绪方就着手开始练习自己新掌握到的全新力量:升为“大师级”的源之呼吸,以及新解锁的剑技“蝉雨”。 …… …… 京都,风魔的家,绪方的房间内。 今天是开始在风魔的家中静养的第15天。 身上有一半的麻布已经解下来的绪方,右手与左手拿着一长一段2根树枝,站在房间的中央,摆好了无我二刀流的起手式。 虽说绪方所身处的这房间算不上宽敞,但其空间也足以容纳绪方在里面练剑了。 就这样凝视着前方的空气好一会后…… 呼!呼!呼…… 绪方开始对着前方的空气,挥动手中的树枝。 平平无奇的纤细树枝,竟被绪方给舞出了一道接一道锐利的刺耳破风声。 绪方对着前方的空气挥出足足7刀。 这7刀分别自不同的方位挥出,速度与节奏各不相同。 在挥出最后一刀,也就是第7刀的时候,绪方咧了咧嘴,发出几声倒抽凉气的声音。 因为在挥出刚才的最后一刀时,绪方不慎扯到了左肩的一道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绪方急忙放下左臂,抬起右手轻揉着左肩。 待左肩的疼痛渐渐消退后,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这一招用起来果然很难呢。 在无我二刀流升为9段后,总算是出现了新的待解锁剑技:“蝉雨”。 “二条城天守阁之战”让绪方足足获得了5点技能点。 这5点技能点中的其中4点被用于升级源之呼吸,另外1点则被绪方用来解锁这招新剑技:“蝉雨”。 虽说此前在第一次和木下琳见面时,有从木下琳那见识过一次“蝉雨”,但在自个亲自使出“蝉雨”后,绪方才切身实地地感受到这一招有多么难用。 因为“蝉雨”这招连斩技的7连斩,其挥刀节奏完全是乱的。 在保证自身不会被打乱节奏的情况下,使出这种节奏全是乱的连斩——其难度可想而知。 虽说用起来很难,但相对的——威力也很巨大。 这剑技容易影响到自个的节奏,同时也很容易影响到对手的节奏。 可以把对手的节奏打乱——这是这招剑技最可怕的地方。 为了实验这招的威力,绪方特地叫阿町来当过自己的陪练。 在与阿町对练时,阿町的表现完全诠释了什么叫“手忙脚乱”。 前2刀,阿町还能完美避开或是招架住。 第3刀的时候,阿町自个的防御节奏与闪避节奏就开始被打乱了。 第4刀、第5刀的时候,阿町的节奏就完全乱掉了,不论是防御还是闪避,统统都凌乱了。 最后第6刀与第7刀都没有招架住或散开,将这最后2刀吃了个结实。 尽管这场用来实验“蝉雨”威力的实验,非常地成功,但绪方也付出了一点点的……代价…… 因为还不怎么习惯“蝉雨”这新剑技的缘故,在最后的那2刀砍中阿町时,绪方没能很好地收住自己的力道…… 虽说也并没有怎么弄伤阿町,但树枝还是结结实实地在阿町的手臂上抽出了2条红印…… 也幸亏绪方道歉得相当及时,再加上绪方有“伤员”的这一层身份在,让阿町很快就消气了。 只要你有着“病员”或是“伤员”的身份在,就会很容易获得他人的原谅——这也算是这世间的真理之一了。 这些日子除了练习“蝉雨”之外,绪方也有在练习“源之呼吸”。 不,与其说是练习升级后的“源之呼吸”,倒不如是实验升级后的“源之呼吸”。 “大师级”的源之呼吸不仅让绪方的专注度、“反射神经”的增幅效果大幅提升。还多了一全新效果: 在进入……或者说是沉浸于源之呼吸的状态10分钟左右的时间,在这10分钟左右的时间内,绪方的专注度会不断提高,提高到顶点的时候,便可进入无我境界。 算是得到了绪方目前最急于得到的力量:能靠自己的意志来自主进入“无我境界”的能力。 虽说仍不能及源一那种能自由进入“无我境界”的境界。 绪方目前要进“无我境界”还有必须要沉浸于源之呼吸的状态中10分钟左右的时间的这一先提条件。 待伤好得差不多、开始实验自己新获得的这能力后,绪方发现进入“无我境界”所需的时间有长有短。 短的时候,只需8分钟便可进入。 最长的时候,花上了差不多13分钟的时间。 但大体上还是在10分钟这个数值中上下浮动着。 以前仅有的那2次进“无我境界”的经历,最后的解除“无我境界”的方式,都是待它自然解除。 现在可以以自己的意志进入“无我境界”后,绪方总算是清楚地发现了“无我境界”的2个特点: 第1个特点:以自己的意志进入的“无我境界”是可以中途停止的。只需中止源之呼吸即可。 第2个特点:进入“无我境界”会急剧消耗自己的体力。 举个形象的例子的话,大概就是这样—— 绪方的身体是一个浴缸,绪方的体力是浴缸里面的水。 进了“无我境界”,就等于将排水口打开,导致浴缸里面的水快速排出。 若是打算中途退出“无我境界”的状态,只需停止源之呼吸即可,就等于将排水口重新堵上,让浴缸里的水不再快速排出。 浴缸里的水一旦完全排空,也就是绪方的体力完全耗竭之时,在体力重复恢复之前,无法再进入“无我境界”。 绪方就于昨日做了一次“使用‘无我境界’直到体力完全耗竭为止”的实验。 在这场实验的最后,退出“无我境界”之时,绪方便有种自己刚刚跑完了一场数千米的长跑的感觉。 这种疲惫感不仅是身体上的疲惫,更是精神上的疲惫。是身体+精神的双重疲惫。 跑完一场数千米的长跑,并一口气做完了十数张试卷的那种疲惫。 此前的2次进“无我境界”,绪方就饱尝过“无我境界”的这急剧消耗体力的后遗症。待从“无我境界”的状态中退出后,潮水般的疲惫感便会瞬间涌来,让人几近喘不过气来。 在将浴缸的排水口堵上后,若想重新打开排水口,只需再次使用源之呼吸便可。 而重新打开排水口的这个过程,所需的时间会更短一些。 再举个形象的例子便是: 从开始使用源之呼吸,再到进入“无我境界”的这个过程,有点像沉入海底。 随着对海底的逐渐靠近,绪方的专注度逐渐提高,在抵达海底、专注度提升到最高时,便可进入“无我境界”。 中途退出“无我境界”,便意味着离开海底,开始上浮。 但在上浮到一半时,若是想再进一次“无我境界”时,因距离海底较近,所以所花的时间也会更短一些。 …… …… 刚才练习“蝉雨”时不慎扯到的左肩伤口的痛感渐渐消退。 待痛感完全消退后,绪方重新将手中的两根树枝竖起,准备再练习一次“蝉雨”,多熟悉熟悉使用这招的手感。 然而——绪方刚把树枝重新竖起,便陡然听到纸拉门被拉开的声音。 阿町既不敲门,也不通报一声,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将绪方的房间的房门给拉开。 “啊!”看到绪方拿着树枝后,阿町惊叫一声,“我不是都说了在身上的伤势完全好之前,不可以乱动吗?” 阿町一眼便看出绪方又在练剑,而没有规规矩矩地卧床休息,没好气地冲上前去,将绪方手中的两根树枝一把夺走。 “阿町……”绪方朝阿町投去无奈的目光,“你进房之前,就不能敲下门或是通报一声吗……” “干嘛?担心我进房后看到你在做什么事情吗?好了,不聊这个了,说正事。阿逸,浅井他来了。他说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听到浅井这个名字后,绪方挑了下眉。 “好,我马上就下去。” …… …… 在风魔家中静养的这段时间,绪方算是久违地体验了一把只穿着单薄的和服到处跑的感觉。 上次穿着单薄的和服到处跑,都是还没离开广濑藩的那个时候了。 在离开广濑藩后,因为一直四处流浪的缘故,绪方一直都规规矩矩地穿着和服、袴、足袋等全副装备。 浅井算是客人,既然是见客人自然也不能太过随意,所以绪方在阿町的帮助下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了身上的和服并理好自己的头发后,绪方快步下到了一楼,进入了客厅内。 进到客厅,便见到了正在小口小口地喝着茶、等待着绪方到来的浅井。 望着穿戴整齐的绪方,浅井微微一笑: “一刀斋,不需要这么麻烦,随意就好。” “习惯使然。”绪方微微一笑,跪坐在了浅井的对面。 这些天,最常来跟绪方等人汇报“平太郎拷问成果”的人,便是浅井。 而浅井的个人形象也特别适合充当外交官。 长相俊美、举止非常地有风度、优良的谈吐,简直就是天生的外交官。 若是浅井能像岛田那样,身上有着一种“贵公子”的气息的话,将会更加完美。 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后,浅井轻声道: “一刀斋,对那个平太郎的拷问出成果了。” “他总算是吐出他们不知火里的情报了。” “他们不知火里在和幕府合作后,果真将他们的根据地从不知火里那搬离了。” 听到浅井的这句话,绪方和阿町二人的表情纷纷变得严肃了起来。 “搬到哪里了?”绪方问。 “江户。”浅井道。 “江户?”绪方发出惊呼。 “嗯。”浅井轻轻地点了点头,“据那个平太郎所说——他们是在幕府的要求下,将根据地搬到了江户。” “……原来如此。”绪方发出一声冷笑,“加大对不知火里的监管吗……” “应该是的了。”浅井跟着绪方一起发出冷笑,“将自己还不太放心的‘同伴’调到自己的眼皮底子下来方便监管——这种事情算是古今中外都屡见不鲜了。” “那不知火里的这新据点大概是在江户的哪里?”绪方问,“江户可大得很啊。” 江户乃这个时候最大的城市,甚至还曾一度成为了全世界最大的城市。 论面积、论繁华程度,可以说是全方位吊打现在仍未从“天明大火”中完全缓过劲来的京都。 听到绪方的这个问题,浅井摇了摇头: “那个平太郎说他不知道他们不知火里的新据点在江户具体的哪个位置。” 第342章 【天然理心流】诞生! “据那个平太郎所说——在他们受命前来京都执行‘守卫二条城’的任务时,他们只是刚收到幕府‘迁移据点到江户’的要求而已。” “具体要迁移到江户的哪儿,即使是他们的首领炎魔那时也不清楚。” “因为那时还没定下据点要迁到江户的具体何处,所以他们的首领炎魔跟他们说:执行完任务后,就直接去江户,到了江户后直接去江户的奉行所,江户的南北町奉行会告诉他们不知火里的新据点在具体何处。” “……平太郎的这番话可信吗?”阿町沉声道。 “应该是可信的。”浅井道,“他都已经说出他们不知火里的据点迁移到江户了,没理由再接着隐瞒他们不知火里的具体位置在哪。” “他应该是真不知道他们不知火里的新据点在江户的哪儿。” “不过不论如何——只需知道他们不知火里的新据点在江户就够了。” 浅井抬眸,上下打量了绪方数遍。 “一刀斋,容我冒昧一问——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好很多了。” “可以进行长途移动了吗?” “应该没问题。” “那好。”浅井轻轻地点了点头后,接着正色道,“我们主公打算在3天之后,就启程离开京都。” “先回一趟尾张,在尾张休整一番。” “在尾张休整完毕后,走水路前往江户。与不知火里会猎于江户。” “所以主公想要确认你现在的身体能否适应之后回尾张的长途跋涉。” “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绪方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我觉得相比起我,你们应该更关心一下牧村啊。” 绪方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我觉得牧村身上的伤看上去比我的还要重啊。” “他那家伙没什么长处。”浅井轻笑了几声,“最大的长处应该就只是恢复力惊人了。牧村现在都可以下床随意乱跑了。” “那么——一刀斋,3天后启程离开京都,先返尾张,再去江户与不知火里决一死战,你对于主公这样的计划安排有什么建议或疑问吗?” 绪方没有立即回答浅井的这个问题,而是先偏过头,朝阿町投去询问的目光。 “阿町,你觉得呢?” “我觉得没有问题。” “那么——”绪方将目光投回浅井的身上,“你回去转告一声木下小姐吧。我和阿町对她的这计划安排没有任何的意见。” “好。”浅井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放在右侧榻榻米上的打刀,缓缓站起身来,“那么——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绪方和阿町将浅井送到了门口。 站在门口处,目送着浅井他那渐渐变小的背影,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他们回尾张一趟,大概是为了去接间宫和源一大人吧…… 据绪方所知——间宫和源一并没有来京都,而是留守于尾张的根据地中。 木下琳已决定和不知火里彻底撕破脸皮、彻底解决掉不知火里这个隐患,甚至不惜拉上绪方和阿町这2个盟友。 从中也足以看出木下琳“彻底解决不知火里的隐患”的决心。 既然已决定与不知火里彻底撕破脸皮,那么为了保证胜率,自然会将所有能派出的战力全都派上。 所以不难推断出——琳他们之所以回葫芦屋一趟,大概就是为了拉上间宫和源一,然后全员出动,一起前往江户。 在浅井的背影彻底消失后,阿町发出小小的叹息: “3天后离开吗……” “得跟风魔大人他好好地做道别呢。”绪方在一旁附和着。 “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启齿呢……”阿町苦笑着,“风魔大人他前些天才刚经历过分别呢……” 听到阿町的这句话,绪方也抿紧了嘴唇,沉默了起来。 在10年前,风魔解散了他的风魔之里,让风魔之里彻底成了历史。 风魔之里解散后,风魔原先麾下的那些部下们也都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或许是缘分使然吧,就在前些日,风魔原先的这些老部下一起回来看望风魔了。 绪方和阿町也得以一睹风魔的这些老部下们的面容,并认识了风魔的这些老部下。 风魔的那些老部下们回来的那2天,大概是风魔最开心的日子吧。 在那2天,风魔的脸上一直堆满着笑容。 那2天应该也是风魔的家最拥挤的时候,在已经有绪方和阿町二人入住的情况下,又入住了风魔的这些老部下们。 只可惜风魔的这些老部下们来得突然,走得也快。 毕竟在风魔之里解散后,他们也开始了各自不同的崭新人生,所以他们仅在京都这逗留了2天,陪伴了风魔2天后,便再次像10年前那样各奔东西了。 也正因如此,阿町才会说出“不知道该怎么启齿”的话。 毕竟风魔前些天才刚经历过与老部下们的再次分别。 结果没过几天,绪方和阿町二人也要离开了。 这让绪方和阿町都不由得感到有些……不忍。 不知该怎么与风魔道别。 就在绪方和阿町二人站在大门口,一起思考着之后该怎么与风魔道别时,绪方陡然听到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循声转头向后望去,只见风魔正背着双手,缓步朝他与阿町走来。 绪方和阿町还没来得及向风魔问好,风魔便抢先一步,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们2个快要离开京都了,对吧?” “风魔大人,你怎么知道?”阿町面露惊愕,“你刚才偷听了我们和浅井的谈话了吗?” “哪需要什么偷听。”风魔笑了笑,“我看你们的表情就看出来了。可别小瞧活了72年的老人家啊。” “然后——你们2个在思考如何与我道别,对吧?” 被风魔戳中心思的绪方和阿町,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尴尬。 “你们不需要想这些多余的东西。”风魔没好气地说道,“只需要跟我说一声‘日后有缘再见’即可。” 说到这,风魔换上和煦的微笑。 “离开京都,然后去走你们各自的路吧。” “尤其是你,绪方老弟。” “绪方老弟,去走一条源一从未走过、可以超越源一的路吧。” “超越源一?”绪方的眼中闪过错愕。 “绪方老弟,我之前也跟你讲过,我与源一是有着数十年交情的老友了。” 风魔面露回忆之色,抬起右手手指在自己的右脸上一划。 “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发现你和年轻时的源一很像。” “我的脸原来长得很像源一吗?”绪方抬起手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反问道。 “不,你不是五官长得像源一,你是身上的气势很像源一。” “源一在你这个年纪时,也是身上缠绕着冲天剑气,仿佛是要将天上的太阳给捅下来一样。” “源一年轻时也总是做出各种就像你之前进攻二条城那样的乱来的事情,所以得罪了不少的人。” “但不论源一捅出多大的篓子,他总能全身而退,并越变越强,一步一步地登上了目前剑道的最巅峰。” 风魔缓步走到了绪方的身前,抬起手拍了拍绪方的肩膀。 “我期待着你日后所成就之事!” “努力向前吧,绪方老弟。” “……嗯。”绪方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会尽我所能。” “不过也别对我有太多的期待啊。” 绪方耸了耸肩,换上开玩笑的口吻这般补充着。 …… …… 3天后—— “阿町小姐……”岛田将阿町脚边的一个大麻袋抱上车厢后,咂舌着,“你怎么有这么多行李啊……这些是什么啊?是您的衣服吗?” “如果我的衣服能装满这么多的麻袋就好咯。”阿町一边将脚边的另一个满满当当的大麻袋放进车厢中,一边笑道,“我的这些行李可不得了哦。” “这一袋是火药,这一袋是一些铁器……” 阿町的话还没说完,岛田便一脸错愕地打断道: “阿町小姐,这一大袋东西全是火药?” “没错。” “你准备这么多火药做什么?” “当然是拿来做武器了,要不然拿来做烟花吗?” 在绪方于风魔的家中静养的这段事件,阿町也并不是除了照顾绪方之外就一直无所事事。 于阿町的请求下,风魔动用了一些自己在京都中的一些人脉,帮助阿町购置了一些火药与铁器。 据阿町所说——她打算补充一波素樱和霞凪专用的子弹。 在那漫长的一夜中,素樱和霞凪专用的子弹消耗了不少。 绪方更是差不多将阿町交给他的子弹给差不多打光了。 现在正被阿町一包接一包抱到马车上的那些大麻袋,里面所装着的那些东西,便是风魔帮助阿町在京都内所购得的那些火药、铁器、以及一些绪方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除了用来制作素樱和霞凪专用的工具之外,阿町似乎还打算拿这些火药、铁器来制作别的什么东西。 但不论绪方怎么询问阿町除了打算拿这些铁器和火药来制作素樱和霞凪专用的子弹外,还打算做什么东西,阿町对此都讳莫如深,说是保密,等做好了再告诉绪方。 此时此刻,2辆马车停靠在风魔的宅邸门前。 这2辆马车都是琳他们的马车。 据浅井所说,这是他们从京都的熟人那临时购置来的马匹与车厢。 之所以停靠在风魔的宅邸门前,自然是来接绪方和阿町二人。 阿町正一包接一包地将她的那堆火药和铁器抱到车厢上。 岛田帮助阿町将她的这堆东西搬上车。 浅井站在琳的旁边,随同着琳一起向风魔做道别。 向风魔做道别的人,还有绪方。 “风魔大人。”绪方朝风魔行了一记毕恭毕敬的鞠躬礼,“感谢你这些天对我们的照顾。” “嗯。”风魔平静地笑着,“一路顺风。” 向风魔道别完后,绪方将视线转到站在风魔身旁的近藤。 近藤也算是运气好。 他今日又提着一些补品上门。 然后恰好碰上了已经准备离开的绪方。 近藤现在的脸色非常地复杂。 “师傅……祝你武运昌隆。” 近藤的脸上此时布满了难过与不舍。 望着满脸难过与不舍得近藤,绪方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淡淡的无奈。 他这段时间,也习惯了近藤时不时的上门看望与上门请教。 若说对近藤这位热情、有些憨厚的青年没什么感情的话,那肯定是假的。 现在要与近藤做道别了,绪方也不禁感到有些不舍了起来。 “师傅……” 就在这时,微低着头的近藤,低声道。 “我可以……再请教你……可能是最后一个剑术上的问题吗?” “你问吧。”绪方轻轻地点了下头。 “师傅,我到底该怎么修行、往哪个方向修行,才能达到你这样的强度呢?” 近藤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急躁,朝绪方问出了这个他在认识绪方后,便一直想向绪方问出的问题。 “……你很想变得像我一样强吗?”绪方问。 “嗯。”近藤点了点头,“做梦都想……” 绪方沉默半晌,随后朝身前的近藤缓缓道: “近藤,论剑术水平,你已不算低。” “在剑术上,我其实也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东西了。” “你接下来该做的,是去走自己的路。” 绪方缓缓抬起右手,将食指指尖抵在了近藤的胸膛上。 “不要急躁。” “顺从自然。” “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地往前走。” “以一颗平和的心来追赶我吧,近藤。” 绪方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淡淡笑意。 “我会在前面静静地等待着你前来与我相伴同行。” 近藤静静地聆听着绪方刚才的这番话。 待绪方的这番话的话音落下后,近藤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嘟囔着: “不要急躁,顺从自然……以一颗平和的心来追赶……” 随着近藤一遍接一遍地呢喃着绪方刚才跟他说出的字句,近藤的双眼渐渐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嗯!”近藤用力地点了下头,“师傅,我明白了!” …… …… 琳他们临时购置来的这2辆马车的乘客并不仅仅只有琳一行人还有绪方、阿町二人而已。 这2辆马车上的乘客还有那个玄仁,以及那个这段时间内遭到了非人审问的平太郎。 这段时间内不间断地经受着琳一行人的非人审问的平太郎虽然没有死,但也是一副只剩半口气的模样了。 因为琳认为说不定还能从平太郎的口中撬出些什么有用的关于不知火里的情报,于是打算将平太郎也一并带回尾张。 至于玄仁——他是自个主动要求跟着琳一起回尾张的。 之前,玄仁便是因为涉嫌医死人,而被投入大狱中。 据玄仁所说——他就是被冤枉的。 他所医治的那个人,本来就是得了绝症、离一命呜呼不远了。 他是受他的家人们所托,才决定冒险一搏,尝试一下能否将此人救活。 没成想在医治失败后,这名可怜的病患的家属们便一口咬定是玄仁医死了人。 这伙人在京都还算有权有势,所以京都府的官差们没做多余的调查,就把玄仁投入了大狱中。 虽然现在在琳等人的帮助下,玄仁成功从狱中逃出,但他也没法再在京都内待下去了。 若是让那伙冤枉玄仁的人知道玄仁出狱了,鬼知道他们又会对玄仁做出些什么。 玄仁唯一的亲人,也就他的师傅和师兄而已。 唯一的容身之所,就是京都。 在京都已不能待的现况下,为了自己的小命,玄仁决定抱紧琳的大腿、想跟着琳一起前往尾张。 琳的葫芦屋的根据地位于一座大山中。大山的山脚下有着一个小小的农村。 这农村的村民都算是葫芦屋的人,专门负责警戒外人靠近葫芦屋的根据地。这村子算是葫芦屋的前哨阵地。 这村子恰好缺乏医术高明的医生,见玄仁既然想要跟她去尾张,琳便也十分痛快地点头同意了。 在琳同意带他去尾张后,在琳的允许下,玄仁偷偷地回了一趟那自他师傅师兄前往虾夷地、他本人入狱后,便处于荒废状态的家,在家里面留了一封给他师傅和师兄的信。 虽说自他的师傅和师兄前往虾夷地后,便杳无音讯至今,但指不定就会在未来的哪一天回来了。 所以玄仁留了一封信给他的师傅和师兄,告知师傅与师兄他平安,只不过去了尾张继续讨生活而已。 玄仁回家留这封信时,琳让浅井全程跟着玄仁,在保护玄仁的同时,也检查玄仁的信里面所写的内容是否有什么问题。 在浅井的检查下,玄仁在家中所留的这封信没有任何的问题,就只是一封普普通通的给自己家人报平安、告知家人们自己现在正身处何地的信。 于琳的同意下,玄仁得以在信中写明自己去了尾张什么地方的什么名字的村子。方便日后他的师傅和师兄回京都看到这封信后,可以到尾张来找他。 这也算是琳的小心思——如果玄仁的师傅和师兄之后回京都并且来尾张找玄仁了,那倒也省得他们日后再费功夫去广阔的虾夷地找这俩人了。 玄仁、平太郎、浅井以及琳一行人与绪方二人的行李坐同一车。 绪方、阿町、琳、岛田坐另外一车。 在绪方向风魔和近藤道完别后,便轮到了琳向风魔道着别。 绪方转身进到了车厢中后,便面带疑惑地朝岛田问道: “岛田,牧村呢?” “牧村前辈他说他要去和他于京都中某位故人告别。”岛田答道,“所以我们待会还要去接他。” 琳跟风魔的道别很快。 向风魔说了几声“日后再见”、“多保重”之类的话语,并轻轻地拥抱了风魔一下后,琳便转身登上了马车。 让绪方和阿町二人感到意外的是——分别负责驾驶这2辆马车的人,竟然是浅井以及琳本人。 “木下小姐。”阿町朝琳问道,“你竟然还会驾驶马车啊。” “你可别把我当成那种盐糖不分的大小姐啊。” “话说——”绪方此时出声道,“你们有办法把我安全地带出京都吗?”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着。 “据我所知——我现在可是京都的‘大名人’啊。” “关于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我们早就准备好相应的手段,保证能安全地将你带出京都。好了,闲话少说!都坐稳了!” 说罢,琳一扬手中的马缰,驱使着身前的驮马拉动着屁股下的车厢辚辚向前驶去。 在琳驱动着马车向前驶去后,浅井也开始驱动着他所负责的那辆马车。 “对了,木下小姐。在离开京都后,可以先去一个地方吗?”绪方突然道。 “去哪里?”琳问。 “我猛地想起——我还有一匹马寄放在京都郊外的某个村子里呢。” …… …… 风魔和近藤站在原地,遥望着正逐渐从他们的视野范围内远离、越变越远的这2辆马车。 直到这2辆马车快要消失后,近藤突然冷不丁地突然朝身旁地风魔说道: “小太郎大人……我已经想好要给我自创的剑术流派取什么名字了。” “嗯?什么自创剑术?” “我以香取神道流为基础自创了一个新的剑术流派,但我一直没想好要给我的这自创剑术取什么名字。” “而我现在想好了。” “哦?什么名字?”风魔追问道。 近藤偏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风魔,随后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 “天然理心流!” …… …… 此时此刻—— 京都,某条普通的街道,某座茶屋。 这座茶屋外面的长凳上,并排坐着2人。 一名正抓着根糯米团子在那啃着的中年人,以及一名身材极其魁梧壮硕的青年。 中年人一边咀嚼着口中的糯米团子,一边用随意的口吻说着: “这样啊……牧村君你要再次离开京都了吗……” “嗯。”坐在这名中年人旁边的青年点了点头,“我待会就离开。特意来找你,就是为了来跟你道个别。” “准备下次什么时候回京都?”中年人反问道。 “不知道。”青年不假思索地应道,“总之——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应该都不会回京都了。” “那么——我在此就祝你武运昌隆了。” “谢谢。”青年笑道。 这名中年人正是有着浮世绘画师、刺青师这双重身份,有着“极乐斋”这一称号的近乐。 而这名青年自然而然便是牧村。 牧村跟岛田他们所说的需要专程前去道别的京都故人,便是近乐。 将手中那已经没有糯米团子的竹签随意地扔到一边后,近乐轻声道: “国枝顺六的尸体,我已经帮你安葬在了位于京都西北部的广园寺中了。” “感激不尽。” “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把国枝君的尸体安葬在广园寺中?” “因为……有一位名叫阿淀的姑娘,就长眠在广园寺中。” “阿淀……”近乐的眼中闪过回忆之色,“国枝君的妻子吗……原来如此。” 说罢,近乐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前方人来人往的街道。 “感觉这幅画面有些似曾相识呢。”近乐的脸上闪过意味深长的笑意,“和2年前一模一样呢。” “是啊……”牧村的嘴角此时也微微翘起,“说是巧合的话……这似乎也太巧了些啊。” 2年前,因对武士失望透顶、决定不再做什么京都的与力的牧村,在离开京都之前,也只跟近乐一人做专门的道别。 也是这样坐在茶屋外的长凳上。 近乐眼中的追忆之色此时渐渐浓郁了起来。 “牧村君。2年前你来跟我做道别时,跟我说:我看走眼了,我不应该在你背上纹上赤龙。” “你说你只不过是个发现自己的幻想和现实不匹后,为了逃避这份失望而落荒而逃的普通人,配不上我纹给你的赤龙。” “我2年前还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吗……”牧村露出苦笑。 “你应该也记得的吧?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近乐朝牧村投去戏谑的目光。 “哈哈,只能算是隐约还记得吧。” “我当时在听到你的这番话,跟你说:我是不可能看走眼了。”近乐将视线重新转到身前那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但那时的你似乎对我的话不以为然呢。” “我其实现在仍旧不以为然。”牧村冷不丁地补充道。 近乐发出几声低低的笑声。 “牧村君,你知道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给国枝君纹上黑龙,而给你纹上赤龙吗?” “国枝君他的性格很偏激。” “若是走在正道上,他是一名极靠得住的伟男子。” “但若是走上了错误的歪路,就会变成一个很可怕的男人。” “同时他也是一个极有胆魄和手段的人。” “他若是生在战国乱世,就以他的胆魄和手段,只怕极有可能成为像丰臣秀吉那样的一代枭雄。” “所以我在他的背上纹上了象征着‘拥有极大破坏力’的黑龙。” “而你虽然和国枝君亲如兄弟,但你的性格却和国枝完全不同。” “你有着一颗百折不挠的心。” “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会改变、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心。” “这种力量,是非常可怕且珍贵的力量。” “这世上没几人能像你这样。” “所以我在你的背上纹上了象征着‘折而不挠,初心不改’的赤龙。” “我不可能看走眼的。” “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啊。” 说到这,近乐将双手抱胸,一边微笑着,一边朝牧村抛去了一个像是意有所指的问题: “牧村君,我问你:你费了那么老大劲,救了京都的这么多人,到头来全京都的百姓们都不知道你这号人物,而你自己也没有拿到什么报酬,要名没名,要利没利,你难道不会觉得很不甘心或是很不开心吗?” 对于近乐抛来的这个问题,牧村只微微一笑。 只这么笑着,也不做任何的回答。 在这般微笑着,沉默了一会后,牧村缓缓站起了身。 “时间差不多了。近乐大人,我该走了。我的同伴们现在应该都在等着我了。” “嗯。”近乐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牧村君,祝你武运昌隆。若是有空再回京都的话,欢迎随时再来找我。我可以免费给你背上的纹身补色哦。” “嗯。”牧村轻轻地点了点头,“近乐大人,我也祝你的生意兴隆。画越卖越好。” 说罢,牧村不再做任何犹豫与迟疑地走上了人来人往的街道。 缓步离开刚才与近乐谈话的茶屋,直到彻底见不到近乐的身影后,牧村突然停下了脚步。 牧村就这么站在了街道的中央,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在他的右手边,是一家主要卖女性和服的和服店。 这家和服店的店主似乎还颇有商业头脑。 这家和服店的店主在店门口设置了一个真人模特——一名正值妙龄的女子穿着一件以红色为主色调的和服,张开着双臂、时不时地转动着身体,让过往的路人们看清她身上的这件和服,以及让路人们看清这件和服穿在身上后是什么效果。 只不知这名负责充当模特的人是店主专门雇来的,还是店主的家人。 几名女孩成功被这名模特身上的和服给吸引,围着这名模特转、不断上下打量着这名模特身上的衣服,并时不时地发出着惊呼。 当然,这名模特不仅吸引来了女性,也吸引来了男性——几名年龄不一的男性也在盯着这名长得还算好看的模特看。 虽然已经极力掩藏、但还是有淡淡的色迷迷的光芒从眼瞳中漏出。 牧村的左手边,是一家杂货店。 这家杂货店的门口插着一杆大旗,旗帜上写着一行大大的字——内有南蛮货。 能消费得起西方诸国的商品的人,一般都识字。 而能有渠道购进这些西方商品的店家,也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店家。 这家杂货店的装潢极其漂亮,属于那种能让家境不佳的人望而却步、觉得自己不够资格入内的店铺。 在牧村将注意力转到这家杂货店上后,刚好看到一名武士打扮的人从这间杂货店内出来。 这名武士满脸笑意,手上抓着2颗漂亮的玻璃珠——想必是打算将这2颗玻璃珠当作礼物送给谁吧。 漂亮的玻璃珠在这个时代,是非常适合用来充作礼物送人的良品。 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地普通。 京都的大家都在做着各自的事情,都在过着一如往常的普通的生活。 望着周围的这普通至极的景象,牧村的脸上先是露出怀念的面容,随后变为了平静的微笑。 今日是个大晴天。 京都今天的天空湛蓝无比,艳阳高照。 他微笑着转身离开,重新跻身入街道的人流中,朝街道的尽头缓步走去。 只留下了一个高大的背影。 …… 第5卷《京都夏之阵》——终! 刽子手与龙于京都的传说——落幕! …… 请期待第6卷《江户城御前试合》! 后记 “二条城遇袭事件”这一巨大的丑态发生后,负毫无疑问的主要责任的京都所司代户田忠宽,被迫自我禁闭在家,等候着幕府的处罚。 因自知自己肯定难逃严惩,户田忠宽在禁闭期间,于家中剖腹自杀谢罪。 因户田忠宽漂亮地切开了自己的肚子,所以幕府对户田的失职不再多做进一步的深究。 据说,在户田忠宽自杀的消息传出时,京都的许多市民——尤其是那些居住在烧毁区内的那些市民们,纷纷高兴地大呼出声,甚至喜极而泣,都在为户田忠宽遭报应了而感到由衷的兴奋。 在户田死去后,幕府下令由寺社奉行——太田资爱接任京都所司代之位。 神山身为京都的二把手,也得为“二条城遇袭事件”负起些许责任。 因为神山本不就需要背上太多的责任,再加上在“二条城遇袭事件”发生后,神山立下了“揪出一伙打算破坏京都的贼人”的功绩。因此到头来,神山所受到的处罚,也只是扣减未来三月的俸禄这微不足道的惩罚而已。 户田忠宽自杀身亡,以京都大番头阿部利里为首的“户田派”立即树倒猢狲散。 神山对于阿部利里这帮以前没少给他找麻烦、现在已无靠山的人,没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阿部利里也知自己不想想办法的话,肯定会被神山给整死,所以积极求活。 只可惜论手段,他完全不是神山的对手。 在神山的一系列计划与安排下,神山掌握到了大量阿部利里长年来,都有在用大量秽多来试刀的证据。及阿部利里的其他丑闻。 阿部利里因此被左迁到奈良,从堂堂的京都大番头贬为了普普通通的奈良同心。 阿部利里刚被贬到奈良不久,便被以前的一些因他有户田撑腰,而不敢动他的仇人们给暗杀。 在“二条城遇袭事件”的大概半年之后,京都发生了一起“秽多暴动”事件。 不知是何原因,在“二条城遇袭事件”发生之后,京都内的秽多们一个个都变得不再像以前那么老实。 终于在半年之后,爆发了大规模的暴动。 虽说这暴动很快便被镇压,但这暴动的声势,成功吓了京都府一跳,在将这暴动平定后,京都府开始以更加温柔的方式来对待秽多们。 第6卷 江户城御前试合 第343章 超级保姆·间宫九郎 宽政二年(1790年),9月3日。 虽说现在已是9月,按常理来说,现在应该是秋天了,但那每日都高悬在天空、放出炙热的阳光鞭笞大地的太阳,让人完全看不到半点要入秋的样子。 现在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空调。 坐在车厢中,真的让绪方有种正置身于桑拿房中的错觉。 快点下雨或变凉快起来吧——这便是这段时间绪方等人每天都在心里念叨的话。 而今日,天气总算是应了绪方等人的愿望,变得稍微凉快了些。 今日的天气格外地好,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像棉花一样松散的白云,将本不强烈的阳光遮掩得更加柔和,时常还伴以一阵清风,根本不显红意的树梢,便顺从地摇起了腰肢 满是绿叶的枝头上,洒满了柔滑的阳光,树梢上踩着一只小鸟,不停地抖动着尾巴,影子清晰地倒映在一旁的乡间小路上。 就在这时,这只小鸟像是听到了什么异响似的,转回头去望着正在一旁的乡间小路上缓慢行驶的2辆马车。 驾驶这2辆马车的人,是一名长相俊美的青年,以及一名身材壮硕的壮汉。 这2人正是浅井与牧村。 懂得驾驶马车的人,本只有琳、牧村、浅井3人。 在搭琳他们的顺风车时,绪方顺手也学习了一下马车的驾驶方法。 绪方本就有着些马术基础,因此他很快就掌握了驾驶马车的技巧。 本来这2辆马车是琳、牧村、浅井3人轮流换班驾驶,在绪方学会驾驶马车后,便变为了绪方、琳、牧村、浅井4人轮流驾驶。 现在恰好轮到浅井和牧村二人驾车,绪方坐在牧村负责驾驶的那辆马车的车厢中,与身旁的阿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阿逸,快看,那里有一只小鸟耶。” “嗯,看到了,很大一只呢,不知道味道如何。” “我们距离木下小姐他们的根据地,还有多远的距离啊?”阿町随口问道。 “不远了。”正坐在驾驶位上驾驶着马车的牧村头也不回地说道,“大概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就能抵达了。” “总算要到了吗……”阿町发出长长的叹息。 一开始,坐上马车前往尾张的时候,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都感到了些新鲜感。 但渐渐的,这新鲜感也被颠簸的路、炎热的车厢等一系列折磨人的玩意给消磨殆尽。 在前往尾张的这一路上,绪方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养伤。 在得知终于要抵达葫芦屋后,连绪方也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因为今日的天气很好,所以绪方他们将车厢的门打开着,任由凉爽的风吹起来。 绪方一边惬意地感受着吹进车厢中的凉风,一边随意地朝正在驾车的牧村问道: “牧村,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哈哈哈哈。”牧村发出爽朗的大笑,“已经差不多快痊愈了!绪方老兄,你呢?” “我已经完全痊愈了。”绪方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胸膛。 “我以为我的恢复能力已经够惊人了。”牧村道,“没想到绪方老兄你的恢复能力比我还惊人啊。” 在离开京都之前,绪方曾听浅井说过——牧村最大的长处应该就只是恢复力惊人了。 现在看来,浅井倒没有在乱说,牧村的恢复能力的确是相当地惊人。 牧村身上的那些伤可一点都不比绪方轻,而现在都已经差不多恢复如初了。 牧村说大概今天下午的时候就能抵达他们葫芦屋的根据地。 在到了大概下午时分的时候,绪方还真看到了那久违的被群山环抱的小村子。 将头伸出车窗,望着前方的这小村子,阿町道: “那就是阿逸你所说的那个村子吗……” 在前往葫芦屋的这一路上,绪方有跟阿町简单地介绍一下葫芦屋的一些基本情况。 比如:琳他们以一座废弃的山中寺庙作为他们葫芦屋的根据地。 在山脚下有着一座从外表看上去非常普通的村子,村民们因受过葫芦屋的恩惠的缘故,所以拥有着葫芦屋的“前哨阵地”的职能,专门负责警戒外人靠近此地,并给琳他们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支援。 在见到有2辆马车靠近后,几名刚好守在村口处的村民立即面露警戒。 注意到驾车的2人是浅井和牧村后,这几名村民脸上的警戒之色立即消散,改为恭敬之色。 将2辆马车驶到村口处后,绪方一行人便下了车,将这2辆马车交给村民们负责看管。 交给村民们看管的,除了那2辆马车之外,还有那平太郎以及玄仁。 在抵达这村子后,玄仁就一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打量着自己之后工作的地方。 得知玄仁是琳带来的医生、之后要在这个地方工作后,村民们都非常地高兴,他们这儿刚好缺优秀的村医。 玄仁得到了村民们的盛情对待。 至于平太郎那俘虏,则是直接被关押入村子中的地牢中。 …… …… 打理完“马车的安置”、“玄仁的安置”等一系列琐事的琳,回到村口处,找上了一直在村口处等候的绪方、阿町、牧村等人。 “好了,我们走吧……嗯?你们在聊什么?” 回到村口处后,琳便发现牧村他们几个聚在一起,在那一脸严肃地聊着些什么。 “我们在讨论这些行李该怎么分配。”浅井道。 琳望了一眼堆放在牧村等人脚边的那些行李,随后面露了然之色。 他们这帮人所拥有的行李,那叫一个多。 他们葫芦屋的这堆行李,或大或小,共有16包之多。 这堆行李堆放在脚边,其数量着实有些骇人,光是看着都觉得充满视觉冲击力。 琳都已经处理完那些琐事回来了,牧村他们仍在“行李分配”这个问题上扯皮着。 “我记得我们出发之前,没有这么多行李的啊,我脚边这包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啊?谁买的?”牧村朝他脚边的一个大布包努了努嘴。 “那个……那是我买来的京都特产。”岛田弱弱地举起了手,“我是第一次去京都,所以忍不住买了些京都的特产……” “那这个呢?”牧村伸出手指指向另一个大布包。 “那是我买的。”这次换琳出声,“里面是我买来的京果子。我特地买给没能去成京都的九郎和伯公的。” “那这个呢?”牧村朝另一个大布包一指,“那又是谁买的?” “我买的。”浅井举起手。 “你那又是什么玩意?”牧村追问道,“也是京都特产吗?” “勉强算是吧。是源一大人委托我买的。”说罢,浅井朝牧村挤了挤眼。 牧村和浅井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在看到浅井朝他挤眼色之后,立即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赶忙跳过了这个话题。 绪方和阿町一直站在一边,旁听着葫芦屋一行人的扯皮。 听到最后,绪方忍不住面露无奈,吐槽道: “你们这帮人去京都,其实是打着‘找不死人的线索’的幌子,大摇大摆地去旅游的吧……” “我们似乎的确是买太多东西了。”琳没对绪方刚才的这句话做任何的反驳,只双手抱胸,满脸认真地这般感慨道。 “喂,岛田。我们这些人中,就数你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多,所以你给我负起责任,自个将你买来的那堆东西背上去吧。”浅井道。 “哈?我哪有办法背这么多东西啊?牧村前辈,请帮我!” “别看我……我现在可是伤病初愈啊,可没那个本事背这么多行李。我们分两次搬送这些行李怎么样?” “别开玩笑了。”浅井不假思索地说道,“你应该也知道我们葫芦屋的根据地在山上吧?分两次搬送那不一样累死人?” “让村民们来帮我们运送行李怎么样?”跟着绪方一直在旁边旁听着的阿町,此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只可惜阿町的话音刚落,琳便轻轻地摇了摇头。 “现在已经差不多是做晚饭的时间了。每家每户现在都忙得很,把这堆东西搬上山要花不少的时间,我不想因这点琐事就影响到他们吃饭。” …… …… 葫芦屋这帮人的扯皮仿佛没完没了。 已经有些听不下去的绪方,用力拍了下手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你们直接简单粗暴一点吧。”绪方道,“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谁背多少行李。” 绪方话音刚落,琳等人便纷纷朝绪方投去疑惑的视线。 “‘石头剪刀布’是什么?”浅井问道。 现在这个时候的日本,还没有“石头剪刀布”的划拳游戏。 绪方言简意赅地向琳等人介绍了下这相当简单的游戏的玩法。 弄清楚玩法后,琳等人纷纷面露感兴趣之色。 “原来如此……石头剪刀布吗……”琳轻轻地点了点头,“感觉是个很好玩的游戏呢。” “一刀斋。”浅井问道,“这是你老家出云那边的游戏吗?” “不。”绪方道,“是我自创的。” 绪方决定撒个无关紧要的小谎。 “这游戏很适合用来在喝酒的时候玩呢。”牧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谁输了就喝一杯之类的。” 绪方很想夸赞牧村一声“天才”,居然这么快就悟出了“石头剪刀布”的正确玩法之一…… “好。”琳正色道,“那我们就来石头剪刀布来决定一下我们这些行李都由谁来背吧。” 绪方和阿町并不参与这场划拳,因为他们二人有自己的行李要背。 也就是阿町在京都委托风魔帮她弄来的那堆火药、铁器等物。 这堆玩意不仅数量多,重量也沉,让绪方和阿町没有余力去帮助琳他们搬行李了。 琳他们的行李,共有16包或大或小的包裹。 经过一番简单的讨论,他们就决定好了玩法:玩16轮,每轮输掉的人就背一包行李。 琳、牧村、浅井、岛田4人围成一圈,将手高高举起,随后像绪方刚才所教他们的那样,高声道—— “石头、剪刀、布!” …… ……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 “‘石头剪刀布’……一点也不好玩!” 将身上的那堆行李全部都扔到了脚边后,琳扶着他们葫芦屋的根据地——也就是那座废弃古寺的寺门的门柱,大汗淋漓地这般咆哮着…… 就在刚才,绪方看到了奇迹。 绪方原以为,以“石头剪刀布”来决出谁背多少行李的话,到最后应该会出现每个人所背的行李数量都差不多的局面,只不过有可能谁会多一些,或是谁会少一些而已。 然后奇迹上演了…… 16轮的划拳,琳输掉了其中的8轮…… 按照他们所拟定的规则,琳要背他们的那16包行李中的其中8包…… 待划拳结束后,场面一度很尴尬。 牧村他们也没有想到琳在划拳上竟然会弱到这个地步,所以在划拳结束后纷纷表示刚才的划拳不算数。 但琳却表示:做人要言而有信。 于是一个人背上了8包行李,开始登山…… 成功凭借着一己之力,将他们葫芦屋一半的行李给背了上来。 “主公。”牧村一脸认真地由衷向琳说道,“你辛苦了。” 刚才在登山时,牧村他们也有挺身而出,主动表示要帮琳分担一些行李,但统统都被执意要求“言而有信”的琳给拒绝了。 “行了。”琳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前的寺庙大门给推开,“区区8包行李,还不至于把我累死……嗯?” 琳刚将寺庙的大门推开,浓郁的错愕之色便在琳的脸上浮现。 不仅仅是琳,牧村、浅井等人,以及曾来葫芦屋这做客过一次的绪方,此时也都是满脸的错愕。 在刚逃出蝶岛、来葫芦屋这里做客时,绪方记得很清楚——琳他们是拿一座废弃的寺庙充作他们的据点。 所以葫芦屋的这块根据地,到处都是旧旧的、破破的。 而此时此刻,呈现在绪方眼前的景象,却和绪方印象中的“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旧旧的、破破的屋子”完全不同。 通过大开的寺庙大门向里望去,寺庙内所有的屋宇都一副经过修缮的模样。 不仅修缮一新,每栋房子还有重新用油漆全数翻涂了一遍的痕迹。 “……主公,这里是我们家吗?”牧村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琳。 “……”琳此时也是无言以对。 “欸?”之前没来过葫芦屋的阿町,此时一脸错愕,“这里不是你们家吗?” 刚才在寺庙的大门被推开,看到那一栋栋漂亮的屋宇后,阿町还发出了小小的惊叹。 “和我印象中的家似乎有些不太一样……”琳低声道。 “呐,快看。”岛田突然抬手向前一指,“那里……是不是在冒烟啊?” 岛田所指的位置,正源源不断地冒出着浓郁地的烟。 “那里似乎是厨房啊,是间宫和源一大人他们正在做饭吗?”牧村问。 “应该是。”浅井不假思索地应道。 “欸?但是……现在吃饭似乎也太早了吧……”岛田抬起头看了看还仅仅只是微微泛黑的天空,“在我印象中,间宫前辈和源一大人都习惯在天完全黑下来后才吃晚饭的啊……” “那个……”绪方的声音此时突然插了进来,“那里的烟……是不是越变越浓、越变越黑了……?” 众人:“……” 听到绪方的这一提醒,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似乎正在不断变浓、变黑的烟。 在一阵沉寂后,惊慌猛地众人间爆发了出来。 “快!都快给我去打水来!”琳满脸惊恐。 “喂!岛田!你买来的这堆京都特产里面有没有能盛水的东西啊?!”浅井不由分说地打开岛田的那几个装满了他买来的京都特产的布包。 “笨蛋!进寺庙里面找水桶更快吧!”牧村一边吼着,一边朝寺庙里面冲去。 “阿町!走!我们跟着牧村去找水桶!” “好!” “欸?”反应慢了半拍、还没意识过来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的岛田一歪头,“那里不是间宫前辈和源一大人在做饭吗?” 琳:“再做你就成饭了!那是着火了啊啊啊!!” …… …… “所以……”间宫朝身前的拿着各种各样的盛满水的容器的众人,投去充满着浓郁的疑惑之色的目光,“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 刚才众人拿着装满了水的各种各样的容器,气势汹汹地朝冒烟的地方杀去。 在受到琳的“点拨”后,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何等糟糕的事情后的岛田,慌慌张张地加入了找能盛水的容器的大军之中。 岛田买来的那堆京都特产中,还真有几个很适合用来盛水的玩意。 岛田、浅井、琳3人随意地分别拿了3个最大的容器,在寺庙外的小溪那盛了满满的水后,便直奔冒烟的地方。 在直冲冒烟之地时,他们3人刚好与找到了水桶同时也盛满了水的绪方、阿町、牧村3人汇合。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直奔冒烟之地。 在靠近后,众人才发现冒烟的地方是厨房的后头。 绕过厨房,来到厨房的后头,他们便见到了正一副悠闲模样地坐在一边的间宫与源一。 在间宫与源一的前方,是一大团火。 这一大团火正烧着什么,向外散发出古怪的气味。 绪方等人看着间宫与源一…… 间宫与源一也看着绪方等人…… “我反倒是要问你呢!”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的琳,没好气地喊道,“你在搞什么啊?我差点以为着火了呢!” “我们在烧垃圾。”答话的人是源一。 绪方等人朝间宫和源一他们二人身前的那一大团火看去。 这团火正烧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木材、纸张、叫不出名字来的一大团不明物体……什么东西都有。 “原来是烧垃圾啊。”绪方也长出了一口气,“怪不得冒出的烟又黑又浓……” 刚才看到那团团浓烟时,绪方也吓了一大跳。 现在正是天干物燥的时候,而周围又全是木制建筑与山林。 一旦火势蔓延开来,那可不是说笑的。 见只是虚惊一场,众人纷纷没好气地将各自手中容器中的水倒到一旁的地上。 “主公,大家,欢迎回来。”间宫朝众人露出温柔的笑,“你们还带了2个老熟人回来了啊……绪方君,阿町小姐,好久不见了。” 绪方知道源一并不认得阿町,所以主动向源一介绍起阿町来。 绪方刚向源一介绍完阿町,琳便双手抱胸,朝间宫问道: “间宫,你给我解释一下——我们家是怎么回事?你请工匠来翻修了吗?” “我怎么会做这种这么浪费钱的事情呢。”间宫摆了摆手,“我们家是我一个人翻修的。” “你一个翻修的?”绪方的双目瞪圆。 “嗯,因为等你们从京都回来的这段时间太无聊了,反正闲得没事,我就自己一人将我们这的房子都翻修了一下,顺便给那些掉色的地方涂上了新的颜色。” “你还会干木匠活?”阿町面露惊愕。 “我以前曾经在大和地区学习过木工。” “我们这儿的房子都没有需要大修的地方,即使是我这样的木工外行也能轻松胜任修缮的工作。” “我前几天才完成了房子的修缮,修完房子后无事可干的我,又顺便做了个大清扫。” “因为这阵子你们都不在,所以不少地方都落满了灰尘与树叶、昆虫的尸体、以及我翻修屋子时所不用的废弃木材等各种各样的垃圾。” 间宫朝旁边的那团大火努了努嘴。 “这些就是我今天清出来的垃圾。” 说到这,间宫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顿。 “说起来——现在似乎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呢。” 间宫接着说道。 “主公,还有绪方君,你们一路赶回来,应该都累了吧。” “你们现在就先去休息下吧。” “今天的晚饭,就交给我一人烹制吧。” 说罢,间宫不待众人做回应,便轻施一礼,径直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望着间宫离开的背影,阿町冷不丁地突然用只有她和绪方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朝身旁的绪方说道: “间宫好强啊……” “嗯。”绪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的感想和你一样……” 第344章 【绪方町】 因为时间比较匆忙,所以间宫只来得及烹煮一锅普通的米粥。 在吃着晚饭的同时,琳简单地跟间宫和源一2人介绍了一下他们在京都所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们与绪方、阿町结盟的事,以及之后打算彻底解决掉不知火里这一隐患的这计划。 因为时间已晚,再加上他们今天白天的时候都在赶路,饱受舟车劳顿之苦,所以在吃完晚饭后,琳便表示大家都早点休息,正事什么的,之后再慢慢谈。 在吃完晚饭后,间宫邀请众人来观看他这几个月下来闲得无聊所制作的那些玩意。 据间宫所说——他在修缮他们葫芦屋的这根据地时,抱着玩乐的心态,用废弃不用的木料,做了很多柜子与箱子。 反正也是闲得没事做,除了已经下去休息的琳,以及早就知道间宫都做了什么的源一,与受琳之命去准备绪方和阿町住在这时所需的被褥的岛田,还有准备去洗澡的阿町之外的所有人都跟了过去观看间宫所做的那些柜子、箱子。 间宫所做的这些柜子和箱子,都堆放在寺庙的一角。 这堆柜子和箱子有着各种各样的款式与大小。 间宫指着他所做的这堆柜子、箱子,跟绪方、牧村、浅井3人说若是喜欢上哪个的话,就随便拿。 牧村、浅井2人都并不缺柜子和箱子用。 反倒是绪方看中了其中一样柜子。 绪方所看中的这柜子非常矮,只有一层柜桶,但却非常地长和宽,足够2名成年男人并肩躺在上面。 “间宫君。”绪方伸出手指,朝他相中的这柜子一指,“可以帮我把这柜子抬到我房间里去吗?”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要不要换另外一个柜子啊?这柜子能装的东西不多,并不是很好用哦。”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打算拿这柜子来装东西。” “哈?”间宫面露疑惑,“你不拿柜子来装东西,那拿来做什么?” “这个嘛……等你帮我把这柜子搬到我房间后,我再告诉你。” …… …… 绪方和间宫二人合力将这低矮、但却又长又宽的柜子搬进了绪方的房间。 绪方所住的房间,和他几个月前首次来葫芦屋这做客时所住的房间是同一间。 在进到这房间后,让绪方有了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刚才在吃晚饭的时候,琳便给绪方、阿町二人安排好了房间。 他们葫芦屋这儿最不缺空房,所以琳便给绪方、阿町二人各安排了一间房间,二人的房间隔得不远。 在绪方的要求下,绪方和间宫二人合力将这低矮的柜子放在了房间的中央。 “好了。”间宫一边擦着额头间冒出的细细汗水,一边说道,“可以告诉我你打算拿这柜子干什么了吗?” “我打算——这么做。”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放在脚边的那床被褥。 这床被褥应该是岛田刚才送过来的。 刚才在吃完晚饭后,琳便让岛田去准备绪方和阿町二人的被褥,所以岛田刚才并没有跟着去看间宫所制作的那堆柜子、箱子。 绪方将褥子铺在这柜子上面,然后直接躺在其上。 间宫挑了挑眉: “绪方君,你打算睡在上面吗?” “没错。” “睡在柜子上面,你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间宫,我跟你说实话吧。”绪方一脸认真地看向间宫,“我其实——并不习惯睡在榻榻米上。” “哈?不习惯睡在榻榻米上?”间宫用像是在看异形一般的目光,看着绪方。 绪方很能理解间宫正朝他投来的这目光。 毕竟在18世纪的日本,你跟人说你不习惯睡在榻榻米上,的确是会让人觉得你是个超级怪人。 “想不到绪方君你竟有着奇怪的癖好呢。”间宫耸了耸肩后,便转身朝房外走去,“绪方君,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嗯。晚安了,间宫。” 待间宫离开并顺手将门关上后,躺在柜子上的绪方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虽说来到这江户时代已经一年多了,但直到现在,绪方都仍不习惯在榻榻米上睡觉。 每天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后,都让绪方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怪异感。 绪方之所以会看中这柜子,就是因为这柜子够矮,可以当床来用。 躺在这柜子上面,让绪方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今日白天的时候,一直都是在颠簸中度过。 躺在被褥上,绪方感到阵阵困意开始逐渐占据自己的脑海。 在绪方和间宫合力将这柜子搬到他房间时,阿町跑去洗澡了。 现在想必也回到她的房间,准备入睡了。 在不知不觉中,于困意的影响下,绪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 模模糊糊地睡着后,绪方突然听到房间外响起脚步声。 自离开广濑藩后的长年的浪人生活,早就让绪方锻炼出了“睡觉不会睡得太死,一听到任何风吹草动后便会立即醒来”的本领。 一听到房外响起了脚步声,绪方便猛地睁开了的双眼,然后迅速拿起一直揣在怀里的大释天。 绪方刚坐起身,便听到房外响起了一道对阿町耳熟至极的声音: “阿逸,是我。” “阿町……?” 听到是阿町的声音后,绪方便将刚刚端起的大释天又缓缓放下,同时也将原本绷起的肌肉与神经缓缓放松。 哗。 房外的阿町将房门缓缓拉开。 阿町披散着头发,穿着她在京都所买的那件浴衣,赤着一双可爱白皙的小脚,脚上套着双木屐,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绪方的房间门口之外。 绪方都还没来得及询问阿町大晚上的到他房间门口外做什么,阿町便缓缓步入绪方的房间内,并顺手将房门重新关上。 “阿町,怎么了?”绪方脸上的错愕之色仍未消去。 阿町没有立即回答绪方的这个问题,而是先缓步走到绪方身下的那柜子旁,然后一脸困惑地朝绪方问道: “阿逸,你干嘛睡在这柜子上啊?” “嘛……简单来说,就是我觉得睡在柜子上面,比睡在榻榻米上更舒服一些。” “想不到阿逸你竟有着奇怪的癖好呢。” 说出这句和间宫刚才所说出的感想近乎一模一样的感慨后,阿町蹬掉脚上的木屐,坐上了绪方的这张床。 “阿町,怎么了吗?是睡不着,打算来跟我聊天吗?”绪方一边将大释天与大自在收好,一边盘膝坐好。 “嗯……算是吧……”阿町轻声道。 阿町将她的双腿提起,将两只脚踩在绪方的床上,然后伸出双手环抱住自己的双腿。 “我……说出来,你可别笑我哦。”阿町的脸上泛起几分苦涩,“我刚才本来已经准备睡下了。” “但是……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屋外似乎有不知火里的追兵……” “我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之前从京都来尾张的这一路上,明明每一晚都睡得很安稳,为什么唯独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感到有不知火里的追兵要杀过来了……” “冥思苦想了一番后,总算是让我想出原因了。” 说到这,阿町偏转过头,朝绪方展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因为我的身边少了你呢。” “之前赶路的那一路上,因为都有你在,所以我不会感到害怕。” 听到阿町的这番话,绪方稍稍一愣。 在沉默半晌后,绪方轻声道: “不需感到害怕。阿町。有我在呢。”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阿町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明显了些,两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阿逸,陪我聊聊天吧。” “然后……等聊得困了、我睡着后,能麻烦你帮我抱回我的房间吗?” “……嗯。”绪方几近不带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好,没问题。那就……先聊些普通点的话题吧。” “普通点的话题?比如说?” “阿町,等不知火里灭亡后,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吗?” “还真是一个很普通的话题呢……阿逸,那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吗?” “现在是我问你耶。等你告诉我你之后想做什么事情后,我再告诉你我之后想做什么。” “我之后想做的事情吗……” 这般嘟囔了声后,阿町开始沉默着,沉思着。 过了半晌,阿町轻声道: “……新娘子。” “嗯?什么?”阿町刚才的这句话如蚊子哼哼,没有听清阿町在说些什么的绪方追问道。 阿町才沉默半晌后,才微红着脸,用和刚才相比要稍微响亮了些的嗓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等不会再有不知火里的追兵找上门后,我想做个漂亮的新娘子……” “……好朴素的梦想啊。” “朴素有什么不好?”阿町没好气地抬手拍了下绪方的肩膀。 收回拍打绪方肩膀的手后,阿町再次沉默了一阵,随后接着说道: “虽说的确是朴素了些,但这对我来说,却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梦想呢……”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身为一名女忍,光是打算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就是一种奢求……” 阿町的这句话,让周遭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 阿町不知为何再次沉默。 而绪方也因不知现在该说些什么来缓和下这略显沉重的氛围,也跟着沉默着。 一起默不作声的二人,让周遭的气氛变得越发沉重…… 就在绪方仍未想出此时该说些什么时,阿町突然出声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这朴素的梦想,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以及……有没有那个机会实现啊。” 阿町的语气中,半是戏谑,半是苦恼。 望着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惆怅之色的阿町,绪方微微抿紧嘴唇,随后—— “嗯?阿逸,怎么了?” 绪方突然站起了身,引起阿町的疑问。 “阿町,跟我来。” 站起身来的绪方,伸出自己的大巴掌,轻轻挽住阿町那纤细的、小小的手,然后不由分说地牵着阿町的手,让阿町跟着他一起站起身来。 “干、干什么啊?如果要去外面的话,先让我穿好木屐吧!” 虽不知绪方打算做什么,但阿町还是十分顺从地任由绪方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了窗户边上。 绪方的这房间内,仅有一扇不大不小的窗户。 绪方将这窗户打开,带着几丝凉意的晚风立即朝二人扑面而来。 绪方抬起头,根据月亮的方位判明了东南西北后,伸出手指,朝东边一指: “那里是东方。” “从我们这儿一路往东走,能抵达三河、远江、骏和,最后抵达江户。” “那片地区,也就是俗称的关东之地了。” “关东作为幕府的统治中心,其繁华程度,肯定远胜我老家以及京都吧。” 绪方将手指一转。 “那里是北方。” “一路向北,将能抵达虾夷地。” “虾夷地作为北国,一旦到了冬天,放眼望去,一片白雪皑皑。” “说来有些惭愧,我还从未见过雪山呢。还真想去见见啊。” 绪方将手指所指的方向再次一转。 “那里是西方。” “从这里往西,能抵达阿町你的老家——近江。” “接着往西,就能抵达我的老家——出云。” “自我离开出云,已经差不多有近1年的时间了。” “虽然在出云那,我已经没有几个还熟识的人了,但有机会的话,我还是很乐意再回出云那看看。” 绪方将手指缓缓收起。 “日本看起来似乎很大,但和全世界相比,日本只不过是一弹丸小国而已。” “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的国家。” “在这些国家中,肯定都有着许多在日本所见不到的风景。” 绪方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望着远处那将地平线给挡住的高山,平静地说道: “这就是我之后想做的事情。” “嗯?什么……?”阿町面露不解。 “这就是,我之后想做的事情。” 绪方一字一顿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任何拘束、自由自在地看遍世间各地不同的风景。这就是我之后想做的事情。” “待将不知火里覆灭,并治好我体内的这不死毒后,我会像之前那样,挎上刀,做回一个以四海为家的浪人,接着漫无目的地流浪,漫无目的地看遍各地的风景。” “和我这朴素的梦想不同。阿逸你的这梦想好宏大啊。”阿町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着。 “虽说如此。但若是一个人流浪、无人扶持的话,我恐怕在未来的某一天,就没法将我的这梦想给坚持下去了。” 说到这,淡淡的笑意开始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所以——阿町,来帮我实现我的梦想吧。” “欸……?” “我帮你实现你的梦想,然后你也来帮我实现我的梦想吧。” 绪方在说完这句话后,便缓缓转过头来,直视着阿町的双眼。 他那双澄澈无比,让人不由联想到天空和大海的眼眸,清楚地映出了阿町的身影。 “我们两个从蝶岛开始就一直合作无间,就以我们两个的默契,我们两个一定能漂亮地将彼此的梦想实现的。” 在绪方直视着阿町的双目时,阿町也在直直地看着绪方的双眼。 那认真地看着绪方的双眼的模样,似乎是要在绪方的眼睛里寻找着什么东西似的。 她的一双大眼睛流露着淡淡的惊讶,惊讶中又带着几分喜悦。 她那红润的双唇紧抿,嘴角微微翘起。 “你知道你刚才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吗?你是打算让我以后改名成‘绪方町’吗?” 阿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绪方没有回应阿町的这句话。 只笑了笑。 随后—— 不带任何预兆的,绪方缓缓抬起双手,环住阿町她的背,将阿町搂入怀里。 动作温柔得像是将飘在平静水面上的漂亮花朵给掬起一样。 对于绪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阿町没做任何的抵触。 在被绪方抱入怀中后,阿町在犹豫了片刻后,也缓缓抬起她的双手,轻轻地反抱住了绪方。那动作,就像鸟妈妈张开双翼庇护自己的雏鸟。 反抱住绪方的同时,阿町踮起脚尖将自己的腮靠向绪方的腮。 而绪方也配合着阿町,微微弯下了自己的腰。 二人的腮几乎挨到了一起,绪方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她的腮散发出火辣辣的气息。 绪方有意无意的看着她的面容,只见她的脸上露出着淡淡的笑容,可她又咬着下嘴唇,好似又想要哭出来似的。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绪方只感觉——此时的阿町,非常地……女孩子。 阿町平常在绪方面前,一直都展露着远超其余同龄女性的英气与坚强。 这是绪方第二次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身前的这个人是一名内心纤细的柔弱少女。 第一次是在京都的那漫长一晚,阿町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时候。 而第二次,就是现在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任由时间流过。 现在是一个混乱的时代。 到处都不太平。 仍处于混乱状态的世道下,只有此时此刻的这个地方,像是漂在安静夜晚海面的一艘小船。 第345章 开始刷级! 翌日,早晨—— “坏得可真厉害啊……” 绪方的房间内,间宫蹲在他昨天送给绪方的那张低矮柜子旁,查看着这柜子。 这柜子中的其中一个桌角此时处于完全损坏的状态。 大致地上下查看了一番这损坏的桌角后,间宫偏转过头,用朝站在他身旁的绪方投去无奈的目光。 “我说——你是怎么睡,才能把我的柜子给睡塌的啊?你在柜子上面练剑了吗?” 站在间宫身旁的绪方,一边揉着自己的后腰,一边说道: “嘛……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的确是在练剑吧……总之这个不重要。间宫,这个柜子还能修好吗?” “可以是可以。我今天下午的时候再来帮你修吧。” 说罢,间宫站起身来。 在起身后,间宫才发现这房间内少了些什么东西。 “绪方君,你的被褥呢?” “我昨天在被褥中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水杯。”仍旧在揉着自己后腰的绪方不假思索地答道,“被褥被打湿了,所以拜托阿町她去帮我洗被褥了。” “嚯~~”间宫眉毛一挑,朝绪方投去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就这般上下打量了绪方一番后,间宫接着说道: “仔细一看,绪方老兄你的眼睛里面有很多红血丝啊,而且还有黑眼圈。” “嗯,昨晚没怎么睡好。” 接着用耐人寻味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数遍后,间宫扶着腰间的刀向外走去。 “好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吃完早饭后,我们去一趟佛堂,主公她似乎有话要跟我们说。” …… …… 简单地用完早餐后,葫芦屋众人、以及绪方和阿町二人,齐聚在佛堂之中。 位于这座寺庙最中央的佛堂,似乎是葫芦屋众人专门议事用的地方。 在众人来齐后,琳便直截了当地向众人宣布道: “我昨夜也跟你们说过了——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江户,我决定走水路。” “所以我要暂时离开这儿一段时间。” “我要去安排船只。” “同时去见一些老客户,谈谈之后的合作。”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好好吃饭、喝水、睡觉、练剑。” “九郎。” 琳偏转过头,看向间宫。 “好好看家。还是老样子,我不在这儿的这段时间里,这里就交给你打理了。” “是。”间宫躬身恭声道,“主公,你打算一个人去吗?” “嗯,只是不足一提的小事而已,就不需要你们的跟随了。” “我要说的就这些。都解散吧,我大概会在几天后回来的。” 说罢,琳拿起放在旁边的她的佩刀,站起身来。 琳刚站起身,阿町便突然举起手: “那个……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请求?你说吧。” “可以借一间宽敞些的房间给我吗?”阿町说,“我打算架一座火炉,造一点东西。” “火炉?”琳的脸上闪过几分疑惑,但她却并没有多问。 在沉思半晌后,说道: “我这儿的房间多得是,看上哪座空房的话,就尽管拿去用吧。” “你如果要架火炉的话,注意防火,我们这儿位于一片山林之中,一旦失火了,那就麻烦了。” “嗯。”阿町用力地点了点头,“请你放心吧!关于如何布置火炉,以及防止火炉中的火失火,我很有经验的!” …… …… 在将众人集合在佛堂,简单地宣布完这些事情后,琳便风风火火地挎着刀、离开了寺庙。 在琳离开后,阿町便开始在这座有着不少房间的寺庙内寻找着合适的、足够宽敞的房间。 在发现合心意的房间后,阿町便将绪方拉来,让绪方协助她将那堆在京都那委托风魔帮她买来的火药、铁器、工具都搬进这座房间内。 将那一袋袋沉得要死的东西全都搬进这房间后,绪方忍不住朝阿町问道: “阿町,你打算在这房间内制作素樱和霞凪的专用弹丸吗?” 还在京都的时候,阿町就跟绪方说过——她之所以让风魔帮她买来这堆材料,为的便是来补充一下素樱和霞凪专用的弹药,并做些新的玩意出来。 “没错。” 阿町一边擦着因搬运这堆重得要死的东西而从额间冒出的汗,一边接着说道: “我准备将这里改造成我的工作间!在这里补充一下素樱和霞凪专用的弹丸,并做件新武器出来。” “新武器?什么样的新武器?” “这个嘛。”阿町的眼中浮起一丝如孩童般的淘气,“等我把这新武器做完后,我再告诉你。” “好了,布置房间的工作,交给我自个来做就够了。”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说罢,绪方转身向房间外走去。 然而——绪方才刚转过身去,他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顿住了身子。 发现绪方不知为何突然顿住的阿町,偏转过头,朝绪方投去疑惑的视线。 “阿逸,怎么了吗?” “……那个……”绪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着。 绪方将身子重新转过来,看向阿町。 然而视线刚投到阿町的身上,他又匆匆地将目光给别开,像是不敢直视阿町一般。 “今晚……还能来我房间吗……?” 眼神疯狂躲闪的绪方,在说出这句话时,音量越变越小,话音到最后,变得宛如蚊子哼哼一般。 绪方的话音刚落,阿町稍稍一愣。 随后,阿町的那张小脸也像刚才的绪方那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变得比绪方还红,就像是要滴出血来一般。 “……我昨天晚上已经去过你房间了。今天晚上就不去了……” 在沉默了一阵后,阿町这般低声道。 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但在听到阿町的这句话后,绪方真的有种有雷电在他脑海中爆开的感觉…… 就在沮丧之色刚在绪方脸上浮现时…… “所以……你今晚自个来我房间吧……” “我今晚会以最快的速度吃饭、洗澡的!” 绪方的回答速度之快,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 …… …… 琳去准备前往江户的船只,在她准备好船只之前,他们所有人都得先暂时留守于这座寺庙中,等待琳的回来。 琳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连琳本人都不知道。 但总而言之,距离琳准备好前往江户的船只,肯定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而绪方并不准备将这段时间浪费掉。 京都的“二条城天守阁之战”,是绪方第一次接触到不知火里的顶尖战力。 那场战斗,算是给绪方提了一个醒:不知火里并非好捏的柿子! 没有足够的实力,根本无法与不知火里做抗衡。 虽说在“源之呼吸”升为“大师级”后,绪方已经拥有了能够靠自己的意志进入“无我境界”的能力,但绪方仍不敢大意轻心。 毕竟“无我境界”属于到最紧要关头才能使用的杀招。 所以,绪方打算就在琳去准备前往江户的船只的这段时间内,尽己所能地刷经验值、提高等级! 而要刷经验值的话,就必须要先找个“刷经验工具人”。 阿町要忙着制作素樱和霞凪的专用弹丸以及新武器。 所以绪方能选的对象,就只剩间宫、牧村、浅井、岛田、源一5人了。 仅思量了片刻,绪方便选中了最适合用来充当“刷经验工具人”的人…… …… …… “嗯?一起锻炼?” 岛田一脸惊讶地看着身前的绪方。 岛田刚才正在自己的房间内,对着身前的空气,进行着拔刀的练习。 练习地正投入呢,便听到门外响起了一声“有人在吗?” 是绪方的声音。 拉开门向外望去,便见到了满脸笑意的绪方。 绪方在见着岛田后,便直截了当地朝岛田说道:岛田,我们一起锻炼吧。 在岛田朝他投来惊讶的目光后,绪方接着说道: “我打算趁着现在的这段时间,尽己所能地提高自己的剑术、柔术等武艺。” “一个人对着空气练习的话,没有什么效果,所以打算找个人来一起练习。” “如何?岛田,要同我一起锻炼吗?” 绪方的话音刚落,岛田便毫不犹豫地答道: “好啊、好啊!绪方大人,我们一起锻炼吧!” “我和你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打算在这段时间内好好精进自己的武艺!” “我也刚好觉得自己一个人对着空气练习没有什么效果呢!” 见岛田同意了自己的锻炼邀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 …… 绪方之所以选中岛田来做他的“刷经验工具人”,原因也很简单——岛田的实力最弱。 虽说因为实力弱的缘故,打败岛田一次所获得的经验值会比较少。 但对手实力弱的话,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意味着——自己可以用较快的速度将对方打倒。 某个家伙要花1分钟的时间才能打倒,打倒一次只得到150点经验值。 而另一个家伙虽然打倒一次只能获得100点经验值,但却能在10秒之内将其打倒。 这2人中谁是最适合拿来刷经验的,一目了然。 这种能被自己快速打倒的人,最适合拿来刷经验了。 提着几根木刀的岛田,领着绪方来到这座寺庙内的一处偏僻的空地内。 这处偏僻的空地位于寺庙的西北角,不仅足够宽敞,而且也够安静,倒是块非常适合用来与人切磋的宝地。 在来到这处空地后,岛田就急不可耐地朝绪方说: “绪方大人!我们开始吧!我们先练什么?剑术?还是徒手格斗术?” “徒手格斗术吧。”绪方不假思索地应道,“岛田,你会徒手格斗术吗?” “哼哼。”岛田笑了笑,“不是我自夸,我的唐手还挺厉害的呢。” “哦?岛田你原来还会唐手啊。” “嗯。只不过算不上很精通。” 唐手——即后世现代日本的空手道的原型。 绪方现在所拥有的三大武技——榊原一刀流、无我二刀流、不知火流忍术中,就数不知火流忍术目前距离升级所需的经验值最少。 所以绪方打算先将不知火流忍术升级,先拿到2点技能点再说。 与岛田做完简单的热身后,绪方便与岛田拉开了架势。 岛田摆好了唐手的起手式。 而绪方也摆好了不知火流柔术的起手式。 在摆好起手式后,绪方打开了他的个人系统界面,查看了一下他现在的“不知火流忍术”的等级和经验值。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4段(1210/1500)】 ——还差290点经验值才能升级吗…… 确认完现在不知火流忍术的等级与经验值后,绪方关闭个人系统界面,提起全副身心,全神贯注地紧盯着身前的岛田。 二人并没有对峙太久。 大概只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岛田便发动了先攻。 岛田将剑术中的气合技巧用在了唐手中。 他一边发出着气势惊人的气合,一边挥动拳头,朝绪方的脸砸来。 望着岛田的这个刮出阵阵破风声的拳头,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 在岛田的拳头即将命中绪方的脸时,绪方迅速将头一偏。 绪方把脑袋偏开的速度,还比岛田的挥拳速度要快上一截。 迅速闪开岛田挥来的拳头后,绪方张开双臂,抱住岛田的右臂膀,然后一口气将岛田摔在地上。 【叮!使用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30点,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经验值10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9(360/42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4段(1310/1500)】 “你的唐手的水平很高啊。” 绪方一边将被他摔在地上的岛田扶起,一边朝岛田由衷地这般称赞道。 “感谢夸奖,不过还是绪方大人您的柔术技巧更胜一筹啊,来吧,我们继续!” 被绪方秒杀后,岛田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气馁,而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展现出了一副更加斗志高昂的模样。 二人重新拉开架势,进行了第2场的比试。 这第2场的比试,与第1场比试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岛田率先攻击,然后被绪方瞬间放倒。 绪方的不知火流忍术本就距离第5段只有一步之遥。 在第2次将岛田放倒后,比刚才要长得多的系统音在绪方的大脑中响起: 【叮!使用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30点,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经验值10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29(460/42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5段(1410/1500)】 在第二场切磋结束后绪方紧接着又与岛田展开了第3场切磋。 待第3场切磋结束后,绪方总算听到了他现在最想听到的系统音: 【叮!经验值满,不知火流忍术等级升1段,获得技能点2点】 【叮!不知火流忍术等级达5段,奖励不知火流忍术专属技能点3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2点。不知火流忍术专属技能点:3点】 【叮!不知火流忍术达第5段,解锁武技:“不知火流屏息术”】 第346章 等级刷起来与可燃乌龙茶! ——升级了吗! 系统音落下后,绪方便一边将地上的岛田拉起,一边迫不及待地将他的个人系统界面点开,准备加点。 绪方打算在动身前往江户之前,完成2个小目标。 第1个小目标:将无我二刀流中的流转升至“大师级”。 第2个小目标:将无我二刀流练至10段,靠着升级所获得的6点专属技能点和2点技能,将源之呼吸升至“宗师级”。 在个人系统界面中,点开流转这项武技后面的那个小问号后,能显示掌握“大师级”的流转,所必须达成的三个先决条件: 一:掌握“大师级”的刃反。 二:力量达14点。 三:敏捷达12点。 第一点绪方已经达到了,此时的他已经掌握了“大师级”的刃反。 只有第二点与第三点仍未达到。 绪方的力量还差2点,敏捷还差1点。 所以——为了能早日习得“大师级”流转,绪方在点开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后,便毫不犹豫地将“不知火流忍术”升级后所获得的2点技能点统统加到了力量上,将自己的力量从12点提高到了14点。 【叮!力量+2】 【目前力量值:14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0点】 随着这番系统音的落下,绪方感到力量从身体的各处涌现,身上各块肌肉所蕴藏的力量被瞬间拔高。 抓握了下双手,简单地感受了一下身体这变得更加充盈的力量后,绪方开始着手处理那3点“不知火流忍术专属技能点”。 这3点中的2点要拿来升级最实用的“不知火流柔术”——这毋庸置疑。 但另外1点是要拿来让“不知火流潜行术”升级,还是解锁“不知火流屏息术”——这就让绪方有些犯难了。 不知火流屏息术,顾名思义就是通过各种各样的技巧来掩盖自己的气息,让自己在潜入某地时,不容易让人发现。 这技能对于像阿町那样需要频繁潜入某地的忍者来说或许是一项很有用的技能。 但对于绪方这种武士来说,这屏息术就有些偏鸡肋了。 所以在几番犹豫后,绪方决定将这点专属技能点用于提升“不知火流潜行术”,将潜行术从“初级”升为“中级”。 和屏息术相比,还是潜行术对绪方来说更实用一些。 潜行术的掌握及提高,能提升绪方在各种地形移动的能力。比如:在房子的屋顶上、在天花板顶上。 之前在京都,已多次验证了“不知火流潜行术”的有用性。 ——用2点专属技能点将“不知火流柔术”升为高级! ——用1点专属技能点将“不知火流潜行术”升为中级! 绪方心中的话音刚落,一道道系统音立即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消耗2点专属技能点,不知火流忍术武技·不知火流柔术晋级为“高级”技能】 【叮!消耗1点专属技能点,不知火流忍术武技·不知火流潜行术晋级为“中级”技能】 【目前剩余技能点:0点】 待系统音落下后,绪方活动了下双肩的筋骨,随后朝刚从地上爬起身来的岛田说道: “岛田,来。我们继续。” 绪方打算稍微实验一下升到“高级”的不知火流柔术的威力。 “嗯!好!绪方大人,小心了!刚才的那2场切磋,已经让我意识到了我在唐手的使用上的一些问题,我现在已经变得比刚才强了!” 听到岛田的这句话,绪方不禁莞尔。 “变得比刚才强了吗……那来吧,让我看看你和刚才相比,变强了多少吧。” 绪方和岛田再次拉开架势。 仍旧是岛田率先发动了攻击。 这一次,岛田选择对绪方使用踢技。 岛田的腿宛如一条黑鞭般,朝绪方袭来。 望着岛田踢来的腿,绪方眉头一挑。 绪方发现岛田刚才的那句“我现在已经变得比刚才强了”竟不是乱说的。 和刚才相比,岛田的重心调配上要好了那么一点。 当然,也只是好了那么一点而已,他仍有相当大的改进空间。 不费吹灰之力地闪开了岛田的这记攻击,绪方抱住岛田的双肩,然后用比前3次切磋都要犀利地多、凌厉地多的技巧,将岛田重重摔在地上。 把岛田摔在地上后,绪方立即暗叫了一声“不好”。 “喂,岛田,没受伤吧?”绪方急声道。 “嘶……”岛田一边倒抽着凉气,一边从地上坐起身,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绪方说道,“绪方大人,你刚才真是毫不留情呀……” “抱歉抱歉。我刚才没控制好力道,你有受伤吗?” 和上3场切磋相比,绪方不仅“不知火流柔术”升级为了“高级”,力量也提高了2点,所以还不太习惯这副“新的身体”,所以刚才没能很好地控制力道,将岛田给摔重了。 “没事。”岛田再次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虽然比不上牧村前辈,但我也算是那种皮糙肉厚的人了。” “不过……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绪方前辈你刚才所使出的柔术技巧,和前3次相比要犀利、高明好多啊……” ——没错,这不是你的错觉。 虽然心里是这么说,但绪方嘴上还是随意地出声敷衍着: “嗯,应该是你的错觉吧。” 性格偏老实、单纯的岛田没有在“绪方是不是突然变强了”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 起身拍干净了身上的尘土后,岛田重新摆好了唐手的架势。 “来,绪方大人,我们继续!” “徒手格斗术的练习就先练到这里吧。”绪方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向刚才被岛田拿来,然后随手放到了空地边上的那几根木刀。 “接下来——我们来练这个吧!”绪方捡起2把木制打刀与1把木制胁差,然后将其中一把木制打刀掷给岛田。 “练习剑术吗?”岛田咧嘴笑了一下,“好!那就请绪方大人多多指教了!” 在将这柄打刀掷给岛田后,绪方一面握紧手中双刀摆好无我二刀流的起手式,一面打开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确认一下榊原一刀流和无我二刀流的经验条。 【榊原一刀流等级:10段(3455/5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9段(5520/8000)】 榊原一刀流距离升级还有1545点经验值。 无我二刀流距离升级还有2480点经验值。 …… …… 绪方和岛田毫不停歇地进行了7场剑术比试。 在第7场比试结束后,岛田匆忙申请暂时休息一下。 这7场比试,其实都不能算是比试了,应该算是“岛田被单方面挨打”才对。 虽然绪方一直都有点到为止,但手中的木刀还是难免会打中岛田的身体。 连续7次被绪方打败,身上多出那么多淤青,再怎么皮糙肉厚,也感到疼痛了,只能申请暂停、暂时休息一下、缓一下。 见岛田申请暂停,绪方也只能同意,然后与岛田一起坐在场地边上。 闲得无聊的绪方,随口朝岛田问道: “岛田,木下小姐说她此次外出不仅是去准备前往江户的船只,同时还顺便去见一些老客户,谈谈之后的合作。”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老客户?” 今天上午在佛堂上听到琳她说她还要顺便去见一些老客户时,绪方对琳口中的“老客户”就一直感到很好奇。 “啊,这个呀。”岛田笑了笑,“主公大人她口中的老客户,其实是指常跟我们买米的那几人啦。” “绪方大人你应该也知道——我们葫芦屋是一家米商吧?” 绪方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之前在蝶岛和间宫他们刚重逢时,间宫就有跟绪方介绍过他们葫芦屋。 表面上看是一家靠卖米为生的米商,但实质上一直在暗中调查“不死”的组织——这句话算是对葫芦屋的最佳介绍了。 “我们平常所用的资金,都靠卖米赚来。” “我们主公在商业上可是有着极其不俗的天赋啊。” 岛田的脸上此时浮现出几分自豪。 “米的买进与卖出——这事一直都由主公她全权负责。” “源一大人有着极其广泛的人脉。” “间宫前辈能打算盘、能记账。” “主公她利用源一大人的人脉资源、间宫的记账能力来配合她的商业天赋。每年都赚得盆满钵满。” “据跟随主公时间最长的间宫前辈所说,主公她自开创这葫芦屋以来,每年的钱财盈余都在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增长。” “多亏了主公的这商业才能,我们葫芦屋的日子一直都很富裕啊,从我加入葫芦屋到现在,就没有见过我们葫芦屋缺钱过。” 听到这,绪方猛然想起——葫芦屋似乎还真的是特别有钱。 第一次见到间宫的时候,间宫花起钱来就一直是大手大脚的状态。 在跟着琳一行人离开京都、前往尾张的时候,琳也有十分豪爽地向绪方和阿町表示过要承担二人这一路上的路费,只不过琳的这豪爽之举被绪方给婉拒了。 绪方可没有忘记他和阿町与葫芦屋之间只不过是盟友关系,所以绪方不想欠葫芦屋太多的人情,所以他与阿町从京都到尾张的这一路上的吃喝等事上的所有的花费都是绪方一个人出的。 “既然你们主公此次外出除了准备前往江户的船只之外,还要顺便去见见你们葫芦屋的老客户,那岂不是要花上很多的时间?”绪方追问道。 “应该不会。”岛田摇了摇头,“主公她要见的那几个老客户应该都是尾张这边的那几个老客户,所以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啊,间宫前辈!” 岛田的话还没说完,他便突然高呼了一声“间宫前辈”,然后朝这片空地的西北边用力地摇着手。 绪方朝西北边望去——只见间宫正提着柄木刀,自西北角朝这块空地缓步走来。 “间宫,你怎么来了?”绪方问道。 “闲得没事做,所以到这块地方练会剑。”间宫微笑道,“我可是这块空地的常客啊,有时间有心情的时候,就会来这练会剑。你们两个也是在这锻炼吗?” “嗯。”岛田苦笑道,“我刚才一直在这里和绪方大人一起练习徒手格斗术。” “被绪方大人打得非常惨啊。” 说罢,岛田伸出手指点了下他脸颊的那块淤青。 “被打得很惨,就说明你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间宫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好好努力吧,岛田。” 间宫缓步走到空地的一角,然后摆出了标准无比的中段架势,开始练习着“素振”。 在间宫开始他自己的练习后没多久,休息得差不多的绪方和岛田二人便再次开始了他们的比试。 …… …… 当天晚上—— “怎么又是大杂锅啊……”绪方扯了扯嘴角。 此时此刻,夜幕已经降临。 此时此刻,绪方和葫芦屋的所有人齐聚在寺庙内的一座不大不小的房间内。 此时此刻,绪方望着架在地板上的这口盛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的大锅,一脸黑线。 今夜风大,在这样的大风下,不方便烧东西,所以众人将今夜吃晚饭的地点转到了寺庙内的某座房间内。 绪方和岛田从早上一直对练到现在夜幕降临。 今日中午的时候,他们就吃了大杂锅。 大杂锅的味道其实并不怎么好,毕竟是将一大堆食物混在一起煮,而因为他们葫芦屋很有钱的缘故,所以他们平常所吃的食物品种也很丰富,这么多种类的食物混在一起,所以散发出来的味道相当地奇特。 今日中午的时候就吃了大杂锅,绪方没想到今天晚上还要吃大杂锅…… “没办法。主公不在家。”坐在这口大锅旁边的浅井一边将一盆豆腐倒进锅中,一边随口朝绪方说道,“我们平常的伙食都是主公负责的。在主公不在家的时候,为了省麻烦,我们一般都吃大杂锅。” “你们都不会做饭吗?”绪方朝身前的源一、间宫、牧村、岛田、浅井5人投去询问的目光。 “我们这几人中,只有间宫会做饭。”牧村替所有人答道,“但因为某些原因,间宫他没到必要的时候,是不会亲自下厨的。” “因为某些原因?”绪方挑了挑眉,然后将询问的目光转向一旁的间宫。 “嗯。因为一些原因,我其实并不是那么地喜欢做饭。”间宫露出一抹苦笑,“没到必要的时候,我是不会下厨做饭的。”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啊,间宫你的手艺挺不错的。” 昨天晚上抵达葫芦屋的时候,绪方就尝到了间宫的手艺。 虽算不上好吃得让人怀疑是食神下凡,但也算得上是非常优秀,间宫所做出来的饭食,比绪方目前所吃过的很多家饭店的食物都要好吃。 在所有人都忙活着将食物倒进锅中时,源一抱着刀,大大咧咧地坐在锅旁,拿着一瓶东西在那小口小口地喝着。 因为瓶身呈棕色,再加上瓶身外也没有贴上任何的东西,所以看不出这瓶子里所装着的液体为何物。 “绪方君。”源一看了看四周后,朝绪方问道,“你带来的那个名叫阿町的女忍呢?” “她不来吃饭了。”绪方不假思索地应和道,“她要忙着制作她的新兵器,所以今晚也和中午一样,要闭关在那房间里。” “那她要吃什么?”牧村问道。 “从京都到尾张的这一路上所买的干粮还剩下不少。”绪方道,“阿町她就吃这些干粮。” “那也就是说——今晚又和中午一样,只有我们几个男的吃饭咯?”源一移动视线看了看身前众人。 “嗯。”绪方点了点头,“应该是的了。” “……绪方君。”源一投向绪方的目光中突然多了几分耐人寻味之色,“你要不要喝点东西?” 说罢,源一晃了晃他手中的瓶子。 “喝点东西?好啊。”绪方没做多少犹豫便点了点头,“源一大人,你手中的那瓶子里装着什么东西啊,是酒吗?” “是乌龙茶。” “乌龙茶?嘛,乌龙茶也可以,茶水我也挺喜欢喝的。源一大人,给我来一点吧。” “好!” 源一豪爽地大叫一声后,拿起脚边的一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的棕色液体,然后将其递给绪方。 “给,乌龙茶!” “谢谢。” 接过源一递来的这乌龙茶后,绪方发现这乌龙茶已经凉了。 不过绪方也不介意茶的温凉,接过源一递来的这凉凉的乌龙茶后,绪方便将这盛着满满乌龙茶的杯子朝自己的嘴唇递去。 光顾着喝茶的绪方并没有发现——周围的间宫等人此时都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杯子递到了唇边,杯子一倾,绪方的嘴唇触碰到杯中的茶水。 在嘴唇碰到杯中茶水的下一瞬,绪方猛地顿住。 足足顿住了好几个呼吸后,绪方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杯子放下。 然后顺手拿起身前大锅底下的一根燃着小小火苗的树枝,将燃着小小火苗的这根树枝朝杯中的茶水伸去。 熊! 火苗刚触碰到茶水的水面,茶水的水面立即燃起了熊熊火焰…… “……源一大人。为什么乌龙茶可以点火?” “大概是因为可燃的缘故吧。” “乌龙茶怎么可能是可燃的啊!!” 绪方差一点就将手中的这个装着不明棕色液体的杯子糊到源一的脸上。 所幸的是,最终理性还是战胜了感性,绪方强忍住了将手中的这装着不明液体的杯子甩源一脸上的冲动。 在绪方的这番咆哮落下后,源一、以及周围的其他人纷纷发出大笑。 “抱歉抱歉。”源一一面大笑着,一面摆了摆手,“我刚才只是给你开个小玩笑!这玩意其实是我亲手调制出来的好酒!因为颜色和乌龙茶很像,所以我都称我的这酒为‘乌龙茶’。” “请不要给这烈到能点火的酒取这种充满误导性的名字……” 说罢,绪方将视线投到身旁的间宫等人身上,没好气地说道: “你们几个既然知道我刚才杯子中的那玩意根本就不是什么乌龙茶,就提醒我一下啊!” “抱歉啊。” 浅井用不带任何歉意在内的语调向绪方道歉着。 “但我们实在非常想看你在发现乌龙茶是可点燃后的反应,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源一大人的这个玩笑整过。” “一刀斋,你应该也能理解的吧?这种掉进过某个坑后,就迫切地想看其他人也像自己一样掉进那个坑里的模样。” “好了!大家听我说!”源一突然拍了拍手,“竟然今晚难得琳不在,所以……待会等吃完饭后,大家来帮我看看我的最新作如何?” 听到源一的这个问题,除了间宫之外的其他人,脸色纷纷变得怪异了起来。 “源一大人……”间宫苦笑道,“你又完成了你的新作了吗?” “最近我的创作欲望很强烈哦!”源一笑道,“而且在看完委托浅井帮我买来的新画后,我就立刻有了新的灵感,连夜画成了我的新作!” “嘛,我今晚没什么事做。”间宫道,“倒的确可以帮源一大人你看看你的新作啦。” 在间宫这么说后,牧村、浅井、岛田3人也纷纷附和着,表示待会有时间,可以去看看源一的那所谓的“新作”。 唯有绪方从头到尾一直一副一脸懵逼的模样。 “什么新作?”绪方问。 “绪方君。我不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源一笑道,“画画是我最大的爱好之一。” “我近些年迷上了那种专门画男女之事的浮世绘。” “所以我这些年一直都有试着去画这种专门描写男女之事的浮世绘!” “我昨天连夜完成了一副新的作品!” “如何?绪方君,你要一起来看看吗?” “专门描写男女之事的浮世绘?”绪方重复了一遍源一刚才所提到的这一句话,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浮世绘——诞生于日本江户时代的一种独特的民族艺术。主要描绘人们日常生活、风景和演剧。 浮世绘中的一重要分支,就是那种专门描写男女之事的浮世绘。 这种专门描写男女之事的浮世绘,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这个时代的小黄图…… 第347章 10天20点技能点 绪方对自己这些天的安排,就是白天努力刷级,晚上好好休息,为第二天蓄足体力与精神。 所以他本就打算在吃完晚饭后,就稍微休息一下,然后上阿町的房间。 反正有时间,因此绪方就决定在吃完晚饭后,跟着其他人去看看源一的所谓的新作。 快速吃完今日的晚餐后,源一领着绪方等人笔直地开赴他的房间。 源一的房间位于寺庙的最深处。 在进到源一的房间后,绪方的目光便下意识地扫视四周。 源一的房间比绪方想象中的要小上一些,同时也比绪方想象中的要干净得多。 绪方原以为像源一这样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房间肯定会乱七八糟的呢。 但没成想源一的房间竟然还意外地相当干净、整洁,虽算不上一尘不染,但也算是干净清爽了。 “你们先坐。”源一朝房间中央的榻榻米一指,“我去泡点茶水来。” 源一话音刚落,间宫便立即出声道: “源一大人,泡茶什么的,还是让我去吧。” “不不不。”源一摆了摆手,“泡茶这种小事,我还是干得来的。” 源一和间宫在那扯皮了一阵后,最终还是间宫说服了源一——源一留在房间内陪绪方等人,间宫去泡茶。 绪方随意地盘膝坐在房间中央的榻榻米上,在等待间宫泡好茶水回来的同时,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源一的房间。 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房间扫动时,绪方陡然发现在房间的一角堆放着一大摞不明物事。 这一大摞不明物事堆得有如小山般高,被一团厚厚的布包裹着。 因被厚布包着,所以绪方无法看清这层厚布下都是些什么玩意。 “源一大人,这是什么?”绪方一边抬手指向放置在房间一角的那一大摞被厚布包裹的不明物事,一边朝源这般一问道。 “哦,那个啊。那个是我的学习教材哦。” “学习教材?”绪方面露疑惑。 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的源一,缓步走到这一大摞物事的旁边,然后一把扯开覆盖在其上的那块厚布。 厚步被扯下,绪方终于得以看清这摞物事是什么玩意——一大堆浮世绘。 不,准确点来说……应该是一大堆色色的浮世绘…… 望着这摞得像座小山一般高的这个时代的涩图,绪方错愕地反问道: “源一大人……你到底是收集了多少幅浮世绘啊?” “218幅。为了买这些玩意,花了我不少钱呢。”源一说出了一个精准至极的数字,“我刚才和你说过了吧?我这些年迷上了那种画男女之事的浮世绘。” “因为也想要试着来画画这种专门描写男女之事的浮世绘。所以我买了很多这种类型的浮世绘来临摹、学习。” 说罢,源一拿起放置在这座“小山”最上面的那十几幅浮世绘,然后将这十几幅浮世绘递给绪方。 “这些是我之前委托浅井在抵达京都后帮我买来的新画。” “来,绪方君,借你看看。” “这次新买来的画,都出自歌川春信之手。” “歌川春信是我最喜欢的浮世绘画师之一,他极其擅长画这种专门描写男女之事的浮世绘。” “我昨晚就是连夜看完了这些新买来的画后,画兴大发,画出了我的新作。” “当时为了找到这位名为歌川春信的画师,可花了我不少的力气啊。”一旁的浅井此时冷不丁地出声道。 “原来源一你委托浅井去买的东西就是这个啊……”绪方以一副无语的模样看向源一身旁的这一大叠小黄图。 昨天下午抵达葫芦屋根据地的山下,琳那帮人在那讨论他们的这堆行李都该怎么分配时,牧村曾询问某个布包是谁的行李。 当时浅井很快就说承认这布包是他的,是他帮源一买来的东西。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浅井给牧村使了个眼色。在看到浅井所使的那眼色后,牧村立即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然后不再在那个布包多问。 绪方当时就注意到了牧村与浅井二人当时的这眼神交流。 绪方那时还在好奇浅井跟牧村所使的这眼色是什么意思。 而现在算是破案了…… 绪方看了看身旁的牧村、浅井、岛田3人: “你们都知道源一大人的这个收藏吗?” 牧村都点了点头: “我们都知道源一大人喜欢画画,而且这些年迷上了、且开始学着画这种枕绘。这些事不仅我们知道,主公她也知道。” 牧村的话音刚落,一旁的浅井便出声补充道: “主公她一向不怎么管源一大人的私事,所以就任由源一大人去买、去画这些枕绘了。” 听完牧村、浅井二人的解释后,绪方默默捧起源一刚才递给他的那十几幅浮世绘,粗略地看起来。 这种专门描写男女之事的浮世绘,有个专门的雅称——枕绘。 枕绘算是浮世绘这门艺术中最大、最引人注目的一支题材。 在后世的现代日本美术界,甚至还有一种说法:不看枕绘,浮世绘便无从谈起。 “……画技真不错啊。”粗略地翻完手中的这十几幅画后,绪方随口说道。 “这些画都出自歌川春信之手。”源一介绍着,“歌川春信极擅画女人,他可是我非常中意的画师啊。” 即使是绪方这种对绘画一窍不通的人,也看得出来这些画的品质很高,画出这些画的画手,其画技肯定相当高超。 虽说画技高超,画出来的人物充满肉感,但绪方在看完这些画后,却没有任何的感觉。 出身自现代地球的他,实在是欣赏不来江户时代的浮世绘画风…… 尽管知道自己手中的这幅画在这个时代的其他男人眼里,是看完后足以令人血脉偾张的涩图,但绪方不论怎么看,都实在欣赏不来。 在绪方将源一刚才借给他的这十几幅涩图看完后,间宫刚好泡完了茶、端着放好了6杯茶水的茶盘回到了房内。 每个人都分得了一杯茶后,源一从不知何处掏出了一本册子。 望着源一手中的这本册子,岛田疑惑道: “源一大人,那册子就是你的新作吗?” “嗯。”脸上带着淡淡的得意之色的源一用力点了点头。 见源一点头,包括绪方在内的所有人都面露好奇之色。 源一手中的那个小册子有着完好的封皮,除非翻开封皮,否则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绪方原以为源一会掏出一幅画来,但没成想源一竟然掏出了一本册子。 “源一大人。”牧村瞅了一眼源一手中的那册子,“看样子……你画了好多幅画啊,都能装订成册了。” “不不不。”牧村的话音刚落,源一便摇了摇头,“牧村君,你可别小瞧我手中的这册子。” “我手中的这册子,说不定浮世绘界的一大创新哦。” “你们应该也都知道——现在的浮世绘,都是一幅画讲一个故事。” 源一抬起手,指了指堆放在房间一角的那一大摞浮世绘。 “在昨夜观赏委托浅井买来的那十几幅新的浮世绘后,我突发奇想!” “现在市面上的枕绘都是用一幅画来讲述一个故事,那我为什么不试着用十几幅画来讲述一个故事呢?” 源一的话音落下,间宫便率先挑了挑眉,反问道: “也就是说……源一大人你打算用连环画的方式来画枕绘吗?” “没错!”源一一面用力地点着头,一面晃了晃他手中的那册子。 绪方忍不住朝源一投去怪异的目光。 有一说一——源一的这打算用连环画的方式来画枕绘,的确算是很不错的创新。 用现代地球的话来说,就是这个时代的其他画师都在画单幅的涩图时,源一已经想到要画本子了…… “来!给你们瞧瞧我的这新作!”源一将他手中的册子递给离他最近的绪方。 绪方刚接过源一递来的这册子,间宫等人便立马围了过来。 可以看出——间宫他们也都对源一“用连环画的方式来画枕绘”的这创新很有兴趣。 绪方现在也是好奇心大发。 想看看源一所绘的这本子是什么样的。 ——既然源一他说他这些年迷上枕绘后,一直都有在钻研、学习,学习了这么多年,画出来的东西多多少少应该也能是有模有样了…… ——源一大人画的这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绪方翻开了这本册子的第一页…… …… …… 绪方看到了几只勉强拥有着人类形状的异形。 …… …… 面无表情的绪方,一页接一页地翻动着手中的源一亲自绘出的本子。 而间宫等人也围在绪方的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正被绪方不断翻动的册子。 待翻过了最后一页,将册子完全合上后,源一便立即朝绪方等人问道: “怎么样?如何?” “……我硬了。”绪方道。 “哦?我画得有这么好吗?” “我是指我的拳头硬了。”绪方补充道。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 但绪方真心觉得——自己可能用脚画,都能画得比源一涩情…… 绪方原以为间宫等人的感想肯定也和他一样。 可没成想,坐在绪方侧面的间宫却一本正经地说道: “嗯……源一大人,和上次相比,您的画功精进了不少呢。” 间宫的话音刚落,一旁的牧村也点了点头: “嗯,的确是好了不少。” 在牧村点完头后,浅井与岛田也一前一后地附和着。 静静地听完间宫等人的这些感想后,绪方迫切地想要一面镜子。 想要靠这面镜子来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么地精彩…… ——这也叫画功精进不少?那源一大人之前所画的是有多么糟糕啊?! 间宫似乎看出了绪方此时的所思所想,因此附在绪方的耳边,用只有自己和绪方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朝绪方说道: “你还记得源一大人亲手绘制的‘无我二刀流秘籍’吗?源一大人以前所画的那些枕绘,就和他以前在‘无我二刀流’上所画的图画差不多。” 听到间宫这么说,绪方一愣,随后赶忙将手中的这本册子再次打开。 望着上面的那些还是能依稀看出人形的人物,绪方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画功的确是精进很多了。” ——和以前所画的那些火柴人相比的话…… 绪方在心中默默地补充了这一句。 “源一大人。”岛田突然发问道,“虽然你的画功精进了不少,但我没怎么看懂你这一连串画都在讲述什么故事啊……” “其实故事也很简单。” 源一将身子挪到负责捧着这本册子的绪方身旁。 在源一凑过来后,绪方十分配合地翻回到第一页。 “这女人名叫阿光。” 源一抬手在画上的其中一个人物一指。 “这男人名叫秀次郎,是阿光的丈夫。” “站在秀次郎身旁的这个男人名叫任五郎。” “大致的故事,就是秀次郎和阿光他们家长白蚁了,于是去请任五郎来家里除白蚁。” “任五郎上门来除白蚁的时候,秀次郎刚好不在家。” “然后任五郎看上了独自在家的阿光的美貌。” “而阿光也看上了和她丈夫相比更英武的任五郎。” “于是二人就……” “停停停停!”源一的话还没讲完,牧村就满脸黑线,一副听不下的模样,“为什么是这种这么恶心的故事啊!” “我这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而成的哦。”源一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前阵子到附近的城町买酒,买完酒后顺路到某间居酒屋小酌几杯时,就从居酒屋的酒客们那里听到了这个故事。” “这是真实发生的故事啊。” “我没有什么编故事的才能,所以就顺手将这故事拿来用了。” “我在这册子内所画的故事,除了人名是假的之外,故事都是真的啊。” “那这故事最后怎么样了?”脸上带着几分激动之色的岛田,用急切的口吻朝源一问道。 “我听说那个男人最后原谅了他的妻子。” “源一大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出声的浅井,突然伸出手指朝册子上的画一指,“你日后可以试着将女人的后脖颈画得更露一些。” “哦?”源一挑了挑眉,“浅井你很喜欢女人的后脖颈吗?” “嗯。”浅井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最喜欢了。” “浅井,你的喜好可真是普通啊。”牧村随口说道。 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审美。 江户时代的男人们普遍认为女性的后脖颈是最撩人的部位。 所以那些游女、艺妓都会有意将领口开得很大,并且有意向后倾斜,让脖颈全部外露。 所以牧村刚才对浅井的那句评价并没有说错,浅井的这喜好放在这个时代还的确是相当地普通、大众。 谁知牧村的话音刚落,浅井便面露不悦地冲牧村反问道: “牧村难道你不喜欢女人的后脖颈吗?” 牧村耸了耸肩:“相比起后脖颈白皙的女人,我更喜欢站姿好看的女人。” “啊?什么意思?”岛田一脸茫然。 “简单来说,就是我喜欢站姿优雅的女人。” “这算什么?”浅井皱紧了眉头,“牧村,你这喜好真是奇怪啊。” “我这不叫喜好奇怪。”牧村道,“我这叫卓尔不群。”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浅井发出一声带着几分嘲讽之色的笑。 “其实在我眼中,浅井你这种会对女人的后脖颈情有独钟的人才叫奇怪啊。”牧村道。 “那是你不懂欣赏!”浅井没好气地说道,“喂,岛田,你应该也和我一样,觉得女人身上最迷人的部分是后脖颈吧?” “哈?”无缘无故被扯入这话题的岛田一脸懵逼。 在浅井将岛田扯进了这个话题中后,牧村、以及绪方等人纷纷将视线集中在了岛田的身上。 见自己似乎无法逃避这种话题了,岛田在犹豫片刻后,支支吾吾着说道: “相比起后脖颈……我还是更喜欢脸好看的女人……喂!你们怎么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原来岛田你的喜好才是最普通的啊……那——间宫,轮到你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为什么话题会突然扯到对女人的喜好啊……”虽然嘴上用无奈的口吻这般感慨着,但间宫还是抬起右手轻轻地捏着自己的下巴,认真思考着。 “嗯……我比较喜欢年长的女性呢。年长的女性有种稳重感,我喜欢稳重的人。” “年长的女性?”绪方追问道,“具体要多年长的?” “嗯……30岁以上的那种吧。” “……间宫,你知道吗,我唯一完完整整读完的书籍,就是唐土的《三国志》。”牧村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的喜好和《三国志》里面的曹孟德一模一样呢。”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读过《三国志》啊?”浅井没好气地说道,“曹孟德哪里是喜欢年长的女性,曹孟德是喜欢有夫之妇啊。” 这般吐槽了牧村一句后,浅井将视线转到了绪方的身上。 不仅仅是浅井将视线转到了绪方身上,在场所有人都把视线转到了绪方身上。 即使他们什么都没说,绪方也知道他们打算干什么。 “……真是麻烦啊。”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这般低声感慨了一声后,长叹了口气。 …… …… 约莫半个时辰后—— 绪方的房间内—— 绪方正躺在他的床上,将左手枕在后脑勺处。默默恢复着体力。 那张被绪方充作床铺的柜子,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被间宫给修好了。 今夜原本只是一起看看源一的新的画作而已。 但话题不知为何越来越歪。 最后彻底变成了“XP系统研讨大会”…… 而且这大会还开得特别久,一直开到刚才才终于结束,绪方也才终于得以回到他房间。 多亏了这大会,绪方得以知晓间宫这帮人那奇奇怪怪的XP…… 这大会开到中途,间宫他们还将视线转到了绪方身上,打算让绪方也爆出他的XP。 对这话题并不是很感兴趣的绪方,最后只随口说了句“我喜欢身材高挑的女人”,将间宫等人糊弄了过去。 “这几张画要放哪里了……” 躺在床上的绪方,右手一抬,把刚才右手一直捏着的几幅画递到了脸前。 这几张画,是刚才的大会终于结束时,源一送给他们的礼物。 源一说这是对他们花时间来观赏他的新作的谢礼。 绪方他们每人都从源一那获得了几幅枕绘…… 这毕竟是源一送给他的礼物,绪方没好意思不收,所以就将源一塞给他的这几幅枕绘带了回来。 源一塞给绪方的枕绘足有4幅。 望着手中的这4幅枕绘,绪方不由自主地露出苦笑,不知该怎么处置这4幅枕绘。 首先——他用不着这4幅枕绘。 其次——他觉得阿町应该会很不乐意看到他竟然收藏着枕绘…… ——算了……之后再慢慢想怎么处理这4幅枕绘吧……现在先去阿町那…… 绪方可是一直都记着他今天白天时和阿町所定的约定:今晚由他去阿町的房间。 就在绪方准备动身前往阿町的房间时,他陡然听到——门外响起了走路声。 绪方瞬间就听出来了——这是阿町的脚步声! 阿町的脚步声特别轻盈,所以非常地好认。 听着阿町的这脚步声,绪方的瞳孔猛地一缩。 绪方望了望手中的这4幅枕绘,然后又望了望房门,焦急之色不受控制地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因为阿町的脚步声就快抵达他的门口了,所以绪方在一片焦急之中,只来得及匆匆忙忙地将这几幅枕绘放到了被子底下,然后用被子盖好。 绪方刚将这几幅枕绘藏好,门外便响起了阿町的声音: “阿逸!你在吗?” “嗯,我在。”绪方连忙答道,“进来吧!” 绪方的话音刚落,门后的阿町便拉开了绪方的房门。 “你怎么来了?”绪方反问道。 绪方的言外之意,就是:不是说好了今晚由我去你房间吗? “我是来给你看这个的!看!这是我刚才抓到的独角仙!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独角仙!” 说罢,脸上挂着抹如孩童般的淘气笑意的阿町一边朝绪方走去,一边将右手抬起,将右手所抓着的物事向绪方展示。 阿町的右手抓着一只很大的独角仙。 这只独角仙的确很大,和阿町的巴掌差不多大。 “嗯。”绪方点了点头,“的确是很大呢。” “真想再抓只同样大的独角仙,然后让这两只独角仙决斗一下……”阿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猛地顿住了。 因为她突然发现——绪方床铺上的被子似乎正盖着什么东西。 “这是……画吗?” 据阿町目测,露在被子外的这玩意,似乎是什么画的边角。 阿町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抬手抓住露在被子外的这画的边角。 手指捏住露在被子外的这画边角后,阿町才发现还不止一幅画,而是足足4张画。 阿町没有注意到——在她发现藏在被子下的这4幅画后,绪方的脸色猛地大变,并迅速抬手,似乎是打算将这4幅画从阿町的手中抢回来。 只可惜——绪方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手刚伸出,阿町便利落地将这4幅画从被子中抽了出来。 …… …… “……嚯~~” …… …… 在将这4幅枕绘抽出来后,阿町发出了一声没有掺杂任何感情色彩在内的奇怪的“嚯”声。 刚才因为藏画的时候,实在是太匆忙了,所以没来得及将这4幅枕绘藏好,导致露出了角来。 听着阿町的这声“嚯”,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去看阿町的表情的绪方,其额头开始向外冒着冷汗。 “想不到阿逸你竟然还会收藏着这种东西啊……” 阿町的这句话,仍旧是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在内…… 绪方额头处冒出的冷汗,也随之变得更多了起来…… …… …… 10天后—— “对,岛田,就是这样。” 绪方一边挥剑格开岛田刺来的剑,一边朝岛田这般高声道。 “调整好自己的重心!不论何时都要记得将自己的重心调整好!” “是!”岛田一边高声应和着,一边将自己有些凌乱的呼吸重新调匀,随后再次挥剑朝绪方杀来。 啪、啪! 木刀撞击的声音接连响起2次。 再次挡住岛田的2次斩击后,绪方将手中的木刀顺势朝前一送,刀尖精准地抵住了岛田的下巴。 “又输了啊……”虽然岛田嘴上这么说,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展现出任何的沮丧之色,“绪方大人,你真的好强啊……这10天下来,我一次也没有赢过你……要是我日后能有你一半的强大就好了。” “干嘛把目标定得这么低。”绪方没好气地说道,“既然要定目标的话,那为什么不索性将目标定得更大一些。” “拥有你一半的强大——这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目标了啊。”岛田用打趣的口吻这般回应着绪方。 二人闲聊了几句后,绪方将手中的木刀重新竖起。 “岛田,还有体力吗?” “当然!” “那么——我们继续吧!” 就在二人打算重新拉开架势、开始新一轮的切磋时—— “喂!你们两个!稍微暂停一下吧!” 是间宫的声音。 绪方和岛田二人循声转过头去,只见间宫正缓步朝他们这儿走来。 “间宫,怎么了?”绪方知道——间宫突然叫停他和岛田的切磋,肯定是有原因的。 “主公他回来了。”间宫言简意赅地回答了绪方的这个问题,“她现在正召集我们去佛堂。” “木下小姐终于回来了吗……”绪方一边这般轻声嘟囔着,一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木刀,“好,我和岛田马上就过去。” “嗯。那我就先行一步了,我还得去告知牧村和浅井他们2个主公回来的消息。绪方君,能劳烦你待会去通知一下阿町小姐主公她回来了的这个消息吗?” “嗯,没问题。”绪方点了点头。 待间宫转身离开后,绪方偏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岛田。 “岛田,我去带阿町过来,你先去佛堂吧。” “嗯!好!” 待岛田也动身离开后,绪方并没有急着离开原地。 而是先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 …… …… 【姓名:绪方逸势】 【目前个人等级:Lv32(2230/4800)】 【个人属性: 力量:14 敏捷:12 反射神经:9 体力:11 生命力:23】 【技能: 榊原一刀流等级:11段(3455/7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0段(5520/100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6段(3210/4500)】 【剩余技能点:2点】 …… 【榊原一刀流(11段): 登楼:中级 水落:高级 鸟刺:大师级 龙尾:中级】 …… 【无我二刀流(10段): 垫步:高级 刃返:大师级 流转:大师级 源之呼吸:宗师级 雷切:初级 蝉雨:初级】 …… 【不知火流忍术(6段): 不知火流潜行术:中级 不知火流柔术:高级 不知火流屏息术:(未解锁)】 …… 这10天,绪方一直都保持着白天和岛田对练刷级,晚上好好休息、为第2天养足精神和体力的完美生活节奏。 岛田虽是个只会平A,不会任何剑术的武士,但论硬实力,他远远要比普通的武士要强得多,算是身手高超的那一类。 因此每打倒岛田一次,所获得的经验值都非常地可观。 再加上岛田的体力相当地充足,且还皮糙肉厚,使得绪方一天下来可以和岛田打上很多场。 个人等级升了3级,从29级升为32级。榊原一刀流和无我二刀流各升1段,分别从10段和9段升为11段和10段。不知火流忍术从4段升为6段。 包含无我二刀流在达到10段后所获得的6点专属技能点,以及不知火流忍术在达到5段后所获得的3点专属技能点在内,绪方这10日内总计获得了20点技能点。 以上,这就是这10日毫不懈怠地刷级所获得的成果。 而这20点技能点中的18点,被绪方给早早地花了个精光。 无我二刀流在升为10段后,所获得的那6点专属技能点,以及2点技能点,被绪方直接用来将源之呼吸提升到最高等级——“宗师级”。 这20点中的另外10点,则被分别用来将力量从12点提升到14点、将敏捷从11点提升到12点、将不知火流柔术提升到“高级”、将不知火流潜行术提升到“中级”、将流转提升到“大师级”。 在将力量和敏捷分别提高到14点与12点时,把流转升级为“大师级”的全部条件总算是全都完成了。 在迫不及待地将流转升为“大师级”后,使用无我二刀流与岛田切磋的难度,便顺理成章地从“容易”变为了“非常容易”…… 将这20点技能点中的18点给花了个精光后,绪方还留下了2点技能点。 对于这2点技能点该用到何处,绪方则还在考虑中。 第348章 “宗师级”源之呼吸! 绪方拉开阿町跟琳借用的那房间的房门。 刚把房门拉开,一股强烈的炙热感便朝他扑面而来。 将房门拉开后,首先映入绪方眼帘的,是一座用石头、铁块搭建而成的简易火炉。 火炉内燃烧着熊熊火焰,阿町就站在这火炉旁边,往火炉中加着柴火,似乎是正在给火炉升温。 这10日,阿町也一直在忙活着。 从琳那借来这房间后,阿町一天中的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窝在这房间内,制作着素樱和霞凪专用的弹丸,以及制作她的新武器。 “嗯?阿逸,你怎么来了?” 见绪方来了,阿町赶忙停下手头的工作,偏转过头看向绪方,朝绪方这般问道。 “木下小姐来了。”绪方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到阿町的身旁。 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手帕,一面帮阿町擦着她脸上的汗,一面冲阿町接着说道: “她让我们马上到佛堂那一趟。” “木下小姐她既然回来了,那就说明……她应该已经准备好前往江户的船只了吧?”阿町问。 “嗯。应该是的。总之——我们快点去佛堂吧。” “好。阿逸,你来帮我将这火炉熄灭。” …… …… 与阿町合力将这火炉熄灭后,绪方和阿町快步朝位于寺庙中中央的佛堂赶去。 刚抵达佛堂,绪方便看到葫芦屋中的除了岛田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经来齐了,就差他与阿町。 10日没见的琳就这么端坐在众人的最前方。 此时的琳,可以用风尘仆仆来形容,不论是脸还是身上的衣服,都沾满了尘土,其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疲惫之色。 在绪方和阿町抵达后没多久,姗姗来迟的岛田也终于进入了佛堂。 见人已来齐,琳清了清嗓子,不做任何的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我已经准备好了前往江户的船只。” “我们下午就出发。” “下午就出发?”岛田率先发出惊呼。 “没错。”琳点了点头,“兵贵神速。” 说到这,琳顿了下。 认真地上下扫视了一番岛田后,琳微微皱起眉头: “岛田,你的身上怎么多出了这么多淤青?” “我这些天一直都在与绪方大人切磋练剑!”岛田立即回答道。 “这样啊……”得知岛田身上的这些淤青都是练剑练出来的之后,琳那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然后接着说起正事: “现在距离中午还有1个时辰的时间。” “这段时间应该足够收拾好行李了。” “大家的行李记得不要带太多。”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大家都去收拾行李吧。” 说罢,琳率先拿起放置在一旁的佩刀,起身朝佛堂外走去。 …… …… 绪方和阿町并没有急着去收拾各自的行李。 毕竟二人的行李都并不多。 倒不如说——二人就跟没有行李差不多,只需两三下的功夫,就能把各自的行李收拾完毕。 并不急着收拾各自的行李的二人,而是先前往阿町从琳那借来的制造武器的房间,打算先将这房间收拾干净。 绪方和阿町可没有忘记这房间是他们借来的。 绪方和阿町可做不出将借来的房间弄得一团糟后还不收拾好的这种行为。 绪方和阿町二人结伴走在返回那座“武器间”的路上时,阿町突然将手伸进怀里,从中掏出了一个小布袋,然后将这小布袋递给绪方。 “这是?”绪方一面接过阿町递来的这小布袋,一面这般询问道。 “素樱和霞凪专用的弹丸。”阿町道,“素樱和霞凪的专用弹丸制作起来很麻烦,再加上因为没有趁手的工具,时间也太短了,所以做出来的弹丸并不多。你要省着点用哦。” “我可以打开来看一下吗?” “嗯。” 获得阿町的允许后,绪方打开了这个小布囊,朝里面望去。 里面所装着的,的确是素樱和霞凪专用的那种柱形弹丸。 粗略地数了一下,共有16颗。 将这布囊收好后,绪方忍不住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阿町说道: “话说……我感觉我似乎都已经将霞凪给据为己有了呢……” 在阿町将霞凪借给绪方后,绪方就没有将霞凪还给过阿町。 不是绪方不肯还,早在还于风魔的家中养伤的时候,绪方就跟阿町提过“归还霞凪”之事。 但阿町对此却表示:没事,霞凪你继续拿着就好,反正一把素樱就足够我自个用了。 对于绪方说出的这句玩笑话,阿町笑了笑: “要替我好好保管霞凪啊。如果让我发现你没有好好爱惜它……” 阿町没有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完,任由绪方去自由地想象后半句话是什么样的。 “压力好大啊……我还是把霞凪还给你吧。”绪方的语气中带着浓郁的玩笑意味。 “给我好好拿着!”而阿町她那没好气的语调中也掺杂着浓郁的玩笑之色。 …… …… 拉开房门,望着房间内那由石头和铁块拼搭而成的、已经熄了火的火炉,绪方偏转过头,朝阿町问道: “对了,你不是说你这些天除了要制作素樱和霞凪专用的弹丸之外,还要制作新武器吗?你的新武器做完了吗?” “哦,新武器啊。做完了哦。” 说罢,阿町缓步朝那座火炉走去,然后从放置在火炉旁边的一个小小的木箱里面拎出了2把刀与一个不知正包着什么玩意的布包。 那2把刀,一把胁差,一把怀剑。 这2把刀是绪方和阿町搭着琳等人的顺风车前往尾张时,在路过某个城町时,绪方在这个城町的当铺里买给阿町的。 现在是18世纪末的日本。 在这个武士阶级日渐腐朽的时代的当铺里,最不缺的就是落魄武士们所卖的刀。 绪方之所以要给阿町买刀,纯粹只是为了让阿町能拥有更好一些的防身武器而已。 那时的阿町身上的装备之少、之简陋,让绪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浑身上下只有1把素樱、7根从那流太郎(那名率领3名忍者来追捕阿町,结果却被阿町用素樱给打倒的那家伙)身上顺走的苦无。 在那当铺里,绪方各挑了一柄品质最好的胁差与怀剑,赠送给阿町。 绪方本还想再买一柄打刀给阿町,但阿町说她并不擅长用打刀,因此就只能作罢。 望着阿町手中的这2柄他赠送给阿町的刀,以及那个小布包,绪方忍不住反问道: “这就是你制作的新武器吗?” “这布包里面装着的,就是我的新武器。而这2柄刀则是都被我改造了一下。” 阿町将这柄胁差和怀剑拔出鞘。 在刀刃出鞘后,绪方才发现这2柄刀的刀刃都被涂成了漆黑色。 “我将刀刃都涂成了黑色,这样比较方便我在夜晚行动。”阿町一边说着,一边将这2柄刀倒转,“我主要是改造了一下刀柄。” “刀柄被我缠上了黑色的布条,这黑色的布条除了可以用来在受伤的时候止血包扎之外,还可以在使用胁差登上某地时,用来回收胁差。” 听到这,绪方点了点头。 他还记得当初在蝶岛的时候,阿町就演示过一遍这缠在刀柄上的布条的用法之一。 将胁差插进高大的木墙之中,以插入墙体的胁差做踏板登上墙后,再用缠在刀柄上的布条把胁差回收上来。 介绍完刀柄上缠着的布条后,阿町抬手按住2柄刀的刀柄底部,然后向上一拔,把刀柄底部拔开。 “我把这2柄的刀柄底部都改造成了了可以打开的形制。然后将刀柄做成镂空制,往里面装上药粉。” 绪方顺着被阿町拔开的底部向里望去,发现这刀柄的内部还真的被阿町给挖空了,然后里面装满了带着浓郁药味的药粉。 “胁差里面装着止血药。怀剑里面装着治跌打损伤的药。” 这些药也都是绪方和阿町在搭琳他们的顺风车前往尾张时,顺路买来的。 “这种镂空的刀柄还可以用来潜水,遇到需要潜入水中的场合时,就将刀柄拔下来充作管子,嘴里咬住一头,让另一头露出水外,这样就可以在水里面呼吸了。” 向绪方介绍完这2柄已经被她改造成“多功能武器”的胁差与怀剑后,阿町开始介绍那个小布包里面所装着的玩意 布包里面所装着的,是一颗颗黑色的、铁制菱形物体。 “这玩意名叫‘撒菱’。算是我们忍者最常用的武器之一吧。” “在逃命的时候,将这玩意撒在路上,能十分有效地阻止敌人的追击。” “踩中这玩意,轻则脚受伤不能走路,重则双脚直接报废。” “当初在京都的时候,如果我们有这撒菱,那么在躲避京都的那些官差的追捕时,我们将能轻松不少。” “如果你身上带着毒药的话,可以把毒药涂在上面,这样一来杀伤力更强。” 静静地听完阿町的介绍后,绪方忍不住用无奈的语气说道: “我还以为你所说的新武器,是造一柄在蝶岛时使用过的那种长铁炮呢。” “那种长铁炮很难制作的。”阿町苦笑了一下,“我这里缺少专门的工具,造不出那种长铁炮的。” 说到这,阿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一下。 随后轻声嘟囔道: “我其实一共有2挺你刚才口中的那长铁炮。” “其中一挺被我留在了不知火里的家中。” “另外一挺被我带去了蝶岛,然后被那个妖僧给弄坏了。” “也不知被我留在家里的这挺长铁炮怎么样了……” “在我叛逃不知火里后,我的这挺长铁炮肯定也随着我家中的其他东西一起被收走了吧……” “真是可惜了啊……” 说罢,阿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 …… 与阿町合力将那座房间收拾干净后,绪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着手收拾自己的行李。 绪方的随身行李极少,他的行李主要就3样东西:他的2把佩刀、他的几件衣服、他的钱袋。 这3样东西,再加上自制的水壶等物,这就是绪方全部的行李了。 将自己的这些行李快速完、并将自己的被褥叠放整齐后,不知该再干些什么的绪方,索性坐在那架被他充作床的柜子上,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查看自己目前的个人状态。 望着这和10天前相比要好看上许多的个人界面,一丝满意的笑意不由自主地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从成果上来说,绪方这10日可谓是成绩斐然。 若说这么多项成果中,绪方对哪些成果最为满意,那毫无疑问是“成功将源之呼吸提升至‘宗师级’”。 将某一技能从“大师级”升至“宗师级”,所需的技能点是恐怖的8点。 所幸的是——10天前的绪方,无我二刀流的等级已达第9段,距离第10段仅剩2000多一点的经验值。 而在无我二刀流达到第10段后,绪方除了能获得例行的2点技能点之外,还能够获得6点无我二刀流的6点专属技能点。 在与岛田的切磋中,成功将无我二刀流的等级提升到第10段后,绪方立即将这6点专属技能点与2点技能点用在提升源之呼吸上,顺利地将源之呼吸提升到了最高等级——“宗师级”。 绪方点开个人系统界面中源之呼吸这一项目后面的那小问号后,能显示出达到最高等级后的源之呼吸所拥有的效果: 【使用源之呼吸,可进无我境界】 升至“宗师级”的源之呼吸,其效果介绍就这么一句十分简短的话。 但这简单的这一句话,已足以令绪方感到振奋。 和绪方之前所猜想的一样。 之前在将源之呼吸升到“大师级”的时候,绪方就在想: “大师级”的源之呼吸,是维持10分钟左右的源之呼吸可自动进入“无我境界”。 那么最高等级的“宗师级”源之呼吸,是否就是源一目前所达到的境界——可自由进入“无我境界”? 目前看来,果真如此。 绪方现在已可以自由进入“无我境界”。 绪方的这可以和不知火里的“夜叉境地”相抗衡的最大底牌,算是彻底成型了。 第349章 出发!目标——江户! 绪方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后将自个的呼吸缓缓地切换为了源之呼吸。 【叮!使用“源之呼吸”,反射神经临时增加10点】 【目前反射神经值:19点】 【专注度获得极大幅度提升】 目前使用源之呼吸仍能临时提升绪方的反射神经以及专注度。 但只要稍微改变一下呼吸的节奏与力度…… 将呼吸的节奏与力度改变后—— 【叮!宿主进入“无我境界”!】 只要将呼吸的节奏与力度改变,便能进入“无我境界”。 绪方俯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掌并用力抓握了下双拳,感受着这正源源不断从体内涌出来的这力量,绪方有了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大师级”的源之呼吸,还得先过10分钟左右的时间才能进入“无我境界”。 用需要先花10分钟左右的准备时间的“无我境界”去对抗不知火里的“夜叉境地”,那绝对是占尽劣势。 现在将源之呼吸升至“宗师级”后,绪方也算是补上了目前他的“无我境界”的最大的弱点了。 停止了源之呼吸,将呼吸切换为普通的呼吸后,这原本充盈全身的力量又缓缓退去。 退出“无我境界”的方式,和以前源之呼吸仍是“大师级”的退出方式一样——只要停止源之呼吸便可。 退出“无我境界”的状态后,绪方再次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 这10日来所赚下的那20点技能点,还留余2点。 这2点到底该用到何处,绪方一直都在思考着。 现在前往江户在即,绪方也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犹豫了。 在思忖片刻后,绪方决定将这2点技能点加到自己的体力上。 若说在已可以自由进入“无我境界”的当下,绪方的这“无我境界”还有什么弱点的话,那应该便是“无我境界”对体力有极大的要求了。 一旦进入了“无我境界”,便会开始疯狂地消耗体力。直到体力耗竭为止。 因此提高自己的体力,就等于是拉长自己的“无我境界”使用时长。 而且他的体力值和其他数值相比,的确是偏低了些,也是时候将它稍微提高一些了。 ——在体力上加2点。 绪方心中的话音刚落,熟悉的系统音便立即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体力+2】 【目前体力值:13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0点】 完成加点后,绪方从他的床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房门前,拉开房门,仰起头朝天空看去。 太阳离最高点还有一段距离——离中午还有一点时间。 行李已经收拾完毕,一时之间想不到要再干什么的绪方,决定趁着现在还有一点时间,再去找岛田切磋几场,再攒一点经验值。 将房门关好,绪方快步朝岛田的房间走去。 走到半途中时,绪方突然偶遇到了某人。 “浅井。” 绪方一边呼唤着此人的名字,一边抬手向浅井打着招呼。 与绪方相向而行的浅井在看到绪方后,也轻轻地点了点头,以示听到,并向绪方举手示意。 若说对于除了琳和源一之外的葫芦屋全体成员中,绪方和谁最不熟络,那绪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道出浅井的名字。 他与间宫、牧村二人的交情最长,一起在蝶岛并肩奋战过,还一起从纪伊赶回尾张,所以和这二人——尤其是和牧村最熟络。 牧村的性格大大咧咧,不拘一格,绪方很喜欢牧村这种性格的人,所以牧村算是整个葫芦屋内,与绪方感情最好的人。 至于岛田——这10日绪方一直都有在和他一起练剑,岛田帮助绪方获得经验值。 而绪方在与岛田的比试中,也扮演起了师傅的角色,给予了岛田不少的剑术上的指导。 在以这种近乎于“师徒”的关系度过10日后,绪方和岛田的关系也变熟络了不少,从原先的点头之交变为了现在的可以很自然地凑在一起闲聊的关系。 只有和浅井仍是点头之交的关系。 虽说相处时间算不上特别地长,但绪方还是多多少少看出了一些浅井的性格特点。 浅井是一个……有些闷骚的人。 在平常的时候,是一个很文静、很沉默寡言、不怎么说话的人。 但在某些时候,也会流露出十分积极、多话的一面——比如在之前的那场“XP系统研讨大会”上,浅井就针对女性的后脖颈有多么美好,而发表了一通长篇大论,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对女性后脖颈的喜爱。 因为浅井平时不怎么爱讲话,也几乎从不主动向绪方搭话,所以绪方与浅井之间不算很熟。 绪方原本只想和浅井简单地打一个招呼,然后就接着去找岛田。 但没成想在与浅井擦肩而过时,浅井竟突然主动向绪方搭话道: “一刀斋,你有见到间宫吗?” 因没想到浅井竟然会主动向他搭话,所以绪方先是因错愕而稍稍一愣,随后答道: “间宫?没有,我没见到。你有急事找间宫吗?” “不算什么急事。”浅井道,“只是闲得无聊,打算找间宫下会将棋而已。” “又去找间宫下棋吗……你和间宫的感情果然很好呢。”绪方笑了笑。 这10日下来,绪方见得最多的场景之一,就是浅井拉着间宫下将棋。 浅井似乎很喜欢下将棋,时不时地就会拉间宫来下棋。 而他们下棋的地点也很固定——寺庙内某棵大树的树下。 因为那棵大树是绪方前往那块他与岛田充当练剑场所的那空地的必经之地,所以绪方总能看到他俩在那下棋。 而据绪方的观察,浅井似乎也和间宫的关系最好。 对于牧村、岛田、源一他们,浅井一直都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尤其是对待牧村——或许是因为二人的性格不怎么相合的缘故吧,绪方已多次见到二人因为一些小事而爆发争吵。 虽说二人所爆发这些争吵,都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浅井唯独在对待间宫时,展现出了较为热情的一面。 他不仅在面对间宫时远比面对其他人热情,而且在间宫面前,浅井一直都是恭恭敬敬地讲着敬语。 在葫芦屋的所有成员中,浅井只对3人使用敬语:琳、源一和间宫。 绪方的话音刚落,浅井便顿了顿,随后缓缓道: “间宫是这里唯一一个会下将棋的人,主公、牧村他们要么不会下将棋,要么就是棋技不堪入目,所以我想下棋就只能找间宫。” “所以我不是因为和间宫的关系好才找间宫下棋。” “我是因为我只能找间宫下棋,所以我才找间宫下棋。” 说罢,浅井便不再与绪方多言,与绪方擦肩而过,继续去寻找间宫。 望着浅井离开的背影,绪方忍不住用无奈的口吻喃喃自语道: “能十分自然地邀来下棋,这不就是关系好的证明吗……” …… …… 与浅井分别后没多久,绪方便又在半途中偶遇上了牧村。 “哟,绪方老兄。”牧村主动向绪方打着招呼,“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闲得没事做,去找岛田练会剑而已。你这又是去做什么?” “我要去山下的村子一趟。再审一次那个平太郎。”牧村耸了耸肩,“说不定这一次就能从那家伙的嘴中审出些新的东西了。” 牧村这10日也并不是每天吃喝睡、糊弄过去的。 牧村这些日子里主要干一项工作:审问那被他们俘虏来的平太郎,看看能否再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 只可惜——不论牧村怎么审,都没法再从平太郎的口中套出些有价值的情报出来。 看样子,平太郎应该是已经把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但出于以前做京都与力的职业惯性,牧村本能地对平太郎是否已经把所知的一切所吐出一事感到怀疑。 于是打算赶在动身前往江户之前,对平太郎进行再一次的审问。 与牧村进行了简单的寒暄后,绪方便与牧村道别,继续笔直地向岛田的房间进发。 这一次没有再在半途中偶遇到其他人。 在找上岛田时,岛田刚好收拾完了他的行李。 见绪方来邀请他趁着现在还有一些时间来练剑,刚好也不知接下来该干什么的岛田欣然同意了绪方的这邀请。 虽然可供绪方挥霍的自由时间不多,但绪方还是抓紧着时间,使用无我二刀流,与岛田连比4场。 让自己的个人等级与无我二刀流的经验条分别变为了Lv32(2850/4800)与10段(6170/10000)。 在这4场比试结束后,绪方便因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而不得不停下与岛田的比试。 今日的午饭,由归来的琳负责制作。 望着身前规规矩矩的三菜一汁,绪方不禁感到百感交集…… 这10日,绪方几乎每顿都吃大杂锅…… 说实话,早就感觉快吃吐了…… 为了调剂一下口味,这10天来绪方还亲自下厨过,为众人烹制饭食。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但在终于久违地在这葫芦屋的根据地内见到了除了大杂锅之外的料理后,真的让绪方有了种获得救赎的感觉…… 琳的手艺很好。绪方也曾听间宫他们说过——琳的一大爱好就是做饭,所以在有琳坐镇根据地的时候,都是由琳一手操办所有人的饭食。 迅速吃完久违的丰盛美食后,众人终于开始动身前往江户。 琳所准备的用于前往江户的船只位于尾张东南部的海岸线处。 他们葫芦屋的根据地本就位于尾张的东南部,所以前往尾张东南方的海岸线并不需要花上太多的时间。 众人下午的时候出发,到了翌日的黄昏时分,便见到了大海。 据琳所说——那艘船是从与她相熟的某家富裕的渔民那买来的。 这户渔民刚好有一艘可容纳8号人的帆船,于是琳便重金买下了这艘船。 见到大海后,琳先是领着众人去拜访这户渔民,然后由这户渔民领着他们去海岸线那交付船只。 …… …… “这就是我们的船吗?!”阿町一脸激动地望着身前的帆船。 绪方跟着周围的其他人一起打量着身前这艘停靠在岸边的帆船。 这艘帆船很大、很新,容纳他们8人绰绰有余。 绪方打量了几遍身前的这艘帆船后,偏转过头看向身旁一脸激动的阿町。 “阿町,你好像很开心啊。” “嗯!”阿町用力地点了下头,“我还从来没有乘过这种帆船出海呢!” “巧了。”绪方笑了笑,“我也是。” 在还没来到江户时代之前,绪方乘过几次快艇。 在来到这江户时代后,绪方只在蝶岛那坐过那种小木舟。 这种帆船,绪方还从未乘坐过,一想到自己待会就要乘坐这艘帆船出海后,绪方不禁有些期待了起来。 琳很快便处理好了接收这艘帆船的所有杂事、琐事,招呼着众人上船、准备出航。 在众人都站上甲板后,行事风格一向雷厉风行的琳不做任何的犹豫与迟疑,直接小手一挥,下令开船。 听到琳的这道开船命令后,最先露出错愕之色的人,是岛田。 岛田望了望四周,随后朝琳急声道: “主公!我们没有其他负责协助操船的船员吗?” 船上只有绪方、阿町、源一、琳、间宫、牧村、浅井、岛田他们8人。 除了他们8人之外,再无其他人。 “我们这种小船,哪需要什么船员。”琳没好气地说道,“我们有九郎就够了。” …… …… 望着越来越远的海岸,绪方偏转过头,朝正在控帆的间宫说道: “你还会操弄这种类型的帆船啊……” “我曾经在日向地区学习过这种型号的帆船的驾驶方法。”正全神贯注地摆弄着风帆的间宫头也不回地这般回答道。 随着对海岸线的逐渐远离,绪方渐渐感到脚下甲板的颠簸感变得越来越强烈了起来。 虽说这强烈的摇晃感刚出现时,让绪方稍稍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渐渐习惯了这种摇晃感。 牧村、岛田这2个之前没怎么坐过船的人也是这般,在短暂地不适后也慢慢缓了过来。 然而……却有人没能缓过来…… …… …… 出海差不多半个时辰后—— “哈……哈……哈……唔……!” 脸色苍白的阿町扶着帆船边缘的木制围栏。 尽管已经拼命忍住了,但还是没能抵御住这强烈的恶心感,对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大吐特吐了起来。 一直守在阿町旁边的绪方,见阿町开始吐了,便立即将身子一侧,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阿町,不让其他人看到正在呕吐的阿町的模样。 在帮阿町挡住其他人的视线的同时,绪方抬手轻抚着阿町的后背,帮阿町顺着气。 “出船……一点都不好玩……唔……!”哭丧着脸的阿町,其脸上此时已全无之前的那种期待、激动之色…… “没事的。”绪方在一旁安慰道,“等你吐完后,我扶你到船舱休息吧。” 出海不过才半个时辰,阿町便因晕船而倒下了…… 不得不说,这已经算是出师不利了…… 一旁的牧村朝仍趴在围栏上大吐特吐的阿町,以及正在照顾阿町的绪方投去无奈的视线后,朝身后的琳说道: “主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阿町她晕船了……嗯?主公?” 牧村的问题还没问完,他便陡然听到——他的身后传来相当粗重的呼吸声。 扭头向后望去,只见正站在他身后的琳,此时正脸色苍白…… 望着脸色苍白的琳,一股不详的预感开始自牧村的心头间浮现。 不仅仅是牧村浮现出不详的预感。 在场的其余人包括绪方在内,都发现了琳的这一异样,都和牧村一样浮现出不详的预感…… “主公……”牧村迟疑道,“你该不会是……” “嗯……我好像感冒了……” 说罢,琳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主公!”牧村惊叫道,“你也晕船吗?!” “哼……” 脸色苍白的琳发出一声冷哼。 “我怎么可能会晕船啊……我只是感到头痛、有些恶心想吐而已……我应该只是感冒了而已……哼,海风果然很凉啊……大家记得注意保暖啊,不要像我一样感冒了……” “不,你这就只是普通的晕船吧!”牧村没好气地喊道。 “是感冒。”琳用严肃的语气纠正牧村刚才的语句,“总之……弥八……扶我去休息一下……只要睡一觉,我的这感冒应该很快就能好了……” “都说了你这是晕船啊!”牧村再次没好气地喊道。 “是感冒。”琳再次纠错,“弥八,快扶我去休息……我的这感冒好像越来越重了……唔……好想吐……唔呕……” “喂!浅井!岛田!你们两个都过来帮忙!主公她晕船了!我扶主公进船舱休息!你们两个去船舱铺好床铺并将船舱内的木桶拿来!” “都说了,是感冒……”琳再次有气无力地纠错…… 出海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绪方一行人中唯二的两名女性统统因晕船而倒下…… 第350章 间宫九郎的过去 “如何?有感到稍微好一些了吗?” “嗯,好一些了……阿逸,谢谢你……” 这艘帆船的船舱内共有2座房间。 这2座房间一间大些,另一间小些。 那座小一些的房间给他们一行人中唯二的2名女性,也就是阿町与琳二人居住。 至于绪方等人则统统去挤另一间稍大些的房间。 虽说人数稍多了些,但只要挤一挤的话,绪方等人倒也还是能在那间稍大些的房间内住下。 因为晕船的缘故,阿町和琳二人一天中的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房间里睡觉。 现在已经是出海的第5天。 或许是因为身体已经稍稍有些习惯了这波涛汹涌的海面的缘故吧,阿町和琳的身体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已不会再像刚开始那样难受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但她们二人的身体也只是好了那么一点而已。 她们一天中绝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得在床上度过。 此时此刻,绪方正跪坐在阿町的脑袋后方,让阿町的头枕在他的腿上,给阿町的脑袋做着按摩。 在还在现代地球的时候,绪方曾经学过一点有效缓解头晕、头痛的按摩术。 而这按摩术现在刚好派上了用场。 在绪方的按摩下,阿町她那原本因难受而紧绷起来的表情也稍稍舒缓了些。 就在绪方专心给阿町做着按摩时,身旁陡然传来了琳的低喃: “我竟然也会晕船……实在太丢脸了……唔……好恶心……” 原本嘴硬、不肯承认自己是晕船的琳,现在也总算是承认自己之所以会头晕、想吐是因为晕船了。 虽说琳和阿町都是易晕船的体制,但琳的身体状态要比阿町好上不少。 在没有旁人的帮助下,阿町连把身子站直都做不到,而琳却还能凭自己的力量勉强站起身。 大概是因为琳的身体要比阿町强壮得多的缘故吧。 琳的这番低喃刚落下,跪坐在她脑袋上方的间宫便用无奈的口吻向琳安慰道: “主公,有些人本就比其他人要更容易晕船。就像有些人本就比其他人要更喜欢吃辣一样。这都是天生的。” 就像绪方跪坐在床头、让阿町枕着他的腿、给阿町做着脑袋按摩一样。此时的间宫也正跪坐在床头、给琳做着脑袋按摩。 唯一的区别,就是琳没有把脑袋枕在间宫的腿上。 在绪方第一次对阿町使用这脑袋按摩的时候,间宫便对绪方的这种能够有效缓解头晕、头痛的按摩方法非常感兴趣。 间宫十分直接地请求绪方教他这种按摩方法。 这不是什么会令人感到为难的请求,所以绪方十分痛快地答应了间宫的这请求。 绪方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使用这种按摩方法给阿町缓解头晕的症状是出海的第一天晚上。 而间宫请求绪方教他这种按摩方法也是在那一天的晚上。 然后绪方在那天晚上教授了间宫这按摩方法后,在第二天的早上,间宫就可以用出比绪方还要娴熟得多的技巧来给琳做按摩…… “对了……我听说胜六郎昨天晚上也出现了头晕的症状……” 琳此时将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向脑后的间宫。 “他没事吧?” “岛田他没事。”绪方替间宫回答道,“只是感到有些头晕而已。他现在正在房内睡觉。” 在昨天晚上的时候,也没乘过这种帆船出海的岛田也出现了晕船的症状。 不过岛田的症状要轻上许多,只是有些头晕而已,并不像阿町、琳那样狂呕不止,连神智都难以保持清醒。 …… …… 在绪方的按摩下,感到好受多了的阿町再次睡下。 为了不影响到阿町的休息,在阿町睡着后,绪方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上到甲板上。留间宫一人在房间内继续给琳做着按摩。 一来到甲板,绪方就看到了正蹲在床尾处一脸悠闲地喝着“乌龙茶”的源一、以及正肩并肩坐在床头的牧村和浅井。 见绪方从船舱出来了,牧村便立即扭转过头朝绪方问道: “绪方老兄,主公和阿町小姐怎么样了?” “他们两个都睡着了。”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朝牧村和浅井所在的船头走去,然后盘膝坐在二人的身旁。 并肩坐在船头的三人望着身前的大海。 明媚的天穹下,一个个浪头连绵不绝地拍来,飞溅的浪花闪烁着千万点银光,一望无际的苍茫大海如水银般荡漾着无数明亮的水波。 “……好闲啊。”牧村冷不丁地说道。 牧村的话音刚落,一旁的绪方和浅井便双双点着头,以示赞同。 他们所乘坐的帆船并不是什么大船,并没有足够的空间供绪方他们找人比试、练剑。绪方想刷经验都刷不了。 同时因为空间不大的缘故,他们能做的事情也不多。 他们这些天最常做的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聚在一起闲聊,或是去找源一一起小酌几杯。 源一他几乎什么行李都没有,就带了一堆酒。 在登上船后,源一一天中近一半的时间,都待在船尾。 一边喝着酒,一边沐浴着海风,好不惬意。 “要不要去游泳?”牧村问道。 “不要,这里没有洗澡的地方,我不想弄得全身都是脏兮兮的海水。”浅井摇了摇头。 “而且这里浪很高,不是游泳的好地方。”绪方补充着。 “也对哦。”牧村点了点头。 “对了,间宫呢?”浅井扭回头向后望去,寻找着间宫的身影,“怎么没看见间宫?” “他现在正在房间内给木下小姐做着按摩。”绪方道。 说罢,绪方顿了顿。 随后挂着复杂的神色,幽幽道: “间宫他的学习能力真强啊……现在你随便拉个外人过来看我和间宫的按摩手法,他们肯定都会认为我才是徒弟,间宫他才是师傅……” “间宫他的学习能力本来就很强,悟性极高。”浅井将寻找间宫身影的视线收了回来,“他不管学什么都很快上手,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这么多技能的原因。” “……话说——我一直感到很好奇啊。” 视线仍旧定格在身前的海面上的绪方,突然朝浅井发问道。 “浅井,你对木下小姐和源一大人他们俩使用敬语我倒还能理解,可你为什么在面对间宫的时候,你也使用敬语啊?是因为他是你们葫芦屋的老人吗?” “倒不是因为间宫他是我们葫芦屋的老人,我才对他使用敬语的。”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确是闲得荒吧,平常总是沉默寡言的浅井此时十分难得地用相当详尽的词汇向绪方介绍着他之所以对间宫使用敬语的缘故。 “我这人只尊敬剑术比我强的强者。” “论剑术,整座葫芦屋内,只有主公、源一大人、间宫他们3人都能将我轻松打败。” “我对于间宫的剑术之高超,所会技能之多,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我很尊敬他,因此我会对他讲敬语,就这么简单。” 从浅井的口中听到“所会技能之多”这句话后,绪方露出会心一笑。 “间宫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啊?”绪方随口问道,“感觉他似乎去过很多地方啊……他以前也是云游四方的浪人吗?” 绪方的这句问话的话音落下。 牧村和浅井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二人这有些过长的沉默让绪方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眉头。 就在绪方刚想询问二人为何突然沉默时,牧村突然沉声道: “……不知道。” “……哈?”绪方头一歪。 浅井接着牧村的话头说道: “除了主公可能会知道间宫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之外,我们几个都不知道间宫在加入葫芦屋之前都在何地做何事。” “我们也有问过间宫本人这个问题,但间宫对于这个问题永远都是敷衍、糊弄过去,从不正面回答我们的这个问题。” “问主公的时候,主公对间宫的过去也是讳莫如深。” “别说是间宫的过去了。”浅井的话刚说完,牧村便耸了耸肩,“我们连间宫是哪里出身的、所用的剑术流派是什么、实力到底有多强都不知道。” “间宫他讲话没有任何的口音,连根据他的口音听出他的出身地都做不到,他也从不说自己出身自何地。” “间宫不仅不说自己的过去,也从不抖露自己所使用的剑术流派是什么。” “我们只知道间宫非常擅长使用拔刀术。” “从我加入葫芦屋到现在,也从没见过间宫全力以赴……啊,不,或者说是从没见过有哪位敌人成功逼出间宫的全力。” “我们几个到现在都没有见过间宫使出全力对敌的样子。” 绪方一直静静地倾听着二人的这一大番话。 在听到牧村的这句话后,绪方陡然发现——他自己似乎也没有见过间宫全力以赴对敌的样子。 绪方目前所目睹过的每一场间宫的战斗,间宫一直都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 即使是当初在蝶岛上,和幕府军的精锐在那条狭窄的走廊上开战,待战斗结束后,间宫也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状态,身上也几乎就没有留下几道伤。 “……我猜间宫他在跟随主公、加入葫芦屋之前,所做的工作肯定不是什么很光彩的工作……间宫以前所干的工作可能跟杀人有关。”浅井突然冷不丁地这般说道。 “跟杀人有关?”绪方朝浅井投去疑惑的视线,“为何这么说?” “浅井,你要把‘老僧人被吓瘫’的这老故事告诉给绪方老兄吗?”牧村的这道反问中带着淡淡的无奈之色。 “这故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在我们葫芦屋这人尽皆知。”浅井道,“告诉给一刀斋也无妨。” “以前在间宫身上发生过什么让你怀疑他以前所做的工作是和杀人有关的事情吗?”绪方追问浅井。 “这也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浅井低声道,“有一次,我和间宫因一些事情而出到外地,途径了一座寺庙。” “那座寺庙里住着一名年纪蛮大的僧人。” “当时是晚上,我和间宫打算在这座寺庙内借宿一晚。” “当时前去和那名老僧人交涉是否能借寺庙内的一隅供我们歇息一晚的人是我。” “那名老僧人很好说话,在我提出这借宿的请求后,他便欣然同意了。” “然而……在我领着当时在庙外面候着的间宫进寺庙,老僧人看到间宫后……老僧人当时的表情真的很难用词汇来形容啊。” “脸上血色全无,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总之就是一副好像看见鬼的模样。” “那老僧人瘫坐在地后,一面手足并用地向后退着、远离间宫,一面嚷嚷着什么‘从未见过杀孽如此之重的人’。” “说什么也不肯留间宫在寺庙内。” “我们没办法,只能离开那座寺庙。” “在离开那座寺庙时,那名老僧人还劝间宫在余生研习佛法、多多行善,设法洗刷自己身上积郁的杀孽与死者们的怨念。”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开始怀疑间宫以前所干的,说不定不是什么很光彩的工作……” “若间宫以前所干的工作真和杀人有关……那他以前所杀的人,其人数肯定不少啊……” “身上的杀孽重到能让一介僧人吓瘫在地……这得杀了多少人啊……” 浅井的话刚说完,一旁的牧村便轻笑了几声: “那僧人说不定是在胡扯啦。” “这些僧人都很喜欢讲一些胡话的。” “我以前在京都的时候,就碰到了一个僧人说我有贵相,日后肯定能成为一个像丰臣秀吉那样的大人物。” 牧村的话刚说完,浅井便摇了摇头: “你当时没有在场,没有看见那僧人当时的模样、表情。” “你如果当时在场,亲眼看到那僧人脸上的惊恐之色是多么地吓人,你就不会觉得那僧人似乎是在胡扯了。”浅井正色道。 “源一大人也不知道间宫以前是做什么的吗?”绪方问。 “嗯,不知道哦。” 绪方的话音刚落,船尾处便传来了源一的声音。 绪方、牧村、浅井纷纷偏转过头,看向一直坐在船尾处喝着“乌龙茶”的源一。 “源一大人。”牧村道,“原来你刚才一直都有在听我们的对话啊。” “我的年纪虽然不小了,但耳朵可还好使着呢。而且这条船还没有大到船头的声音传不到船尾来。” 举起手中的酒杯再次小酌一口“乌龙茶”后,源一缓缓道: “我对他人的过往一向不怎么感兴趣,所以从没有向间宫问过他在加入葫芦屋之前是做什么的。” “只有小琳知道间宫的过去。” “不过——” 说到这,源一的眼中闪过几道意味深长的光芒。 “虽然我不知道间宫的过去。但我从间宫所用的剑术上,大致能猜测出间宫以前的职业可能是什么。” “间宫所用的剑术上有什么问题吗?”一向表情不多的浅井,其眼中此时也闪过了几分好奇之色。 “你们几个年轻人的阅历还不足,所以看不出间宫所用的剑术和一般的剑术相比有什么不同。” “间宫所用的剑术,将‘快’、‘准’、‘狠’3个字发挥到极致。” “而且间宫在挥刀斩人时,总会下意识地斩向人体的某些特殊部位。” “普天之下……有种人最擅长使用这种类型的剑术了……” “什么样的人?”牧村急声追问道。 “这个嘛……我就不告诉你们了。”源一耸了耸肩,“间宫他以前到底是不是那种人,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我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而且间宫他既然从不告诉你们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小琳也对间宫的过去讳莫如深。那就说明间宫并不希望自己的同伴知道他的过往。” “所以我们就尊重间宫的选择,不要再打探间宫的过往了。” 说罢,源一再次抿了一小口杯中的“乌龙茶”。 “……源一大人说得对。”浅井轻叹了口气,“既然间宫他不愿多说自己的过去,那我们也不去多问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来聊些其他更有趣的事情吧。” 绪方和牧村双双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三人再次将视线转到前方的大海。 望着大海,沉默半晌后—— “要不要去游泳?”牧村问道。 “不要,这里没有洗澡的地方,我不想弄得全身都是脏兮兮的海水。”浅井摇了摇头。 “而且这里浪很高,不是游泳的好地方。”绪方补充着。 “也对哦。”牧村点了点头。 “这对话怎么感觉那么耳熟呢……”脸上浮现出几道黑线的绪方呢喃道。 第351章 【真岛吾郎】与【桐生一真】 “4、6、8、10……” 那间供绪方这帮男人休息的大房间内,此时只有绪方1人。 今日是出海的第6天。 独自一人留守于房内的绪方,倚靠在房间的角落处,将自个钱袋内所剩的所有钱铺在地板上,清点着自己目前的资金还剩多少。 待数清自己目前所剩的资金总额后,绪方默默地将这些钱重新收回到钱袋内,然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轻声说道: “之后得想个办法赚些钱来了啊……” 从去年年底离开广濑藩、成为脱藩浪人到现在,绪方一直使用着当时广濑藩家老仓永所赠予他的钱。 仓永当年所赠予绪方的这厚厚的钱袋,曾两度与绪方分别。 第1次是在龙野藩的时候,被某名雅库扎所窃。 第2次是在被押送蝶岛的时候,被长谷川所没收。 所幸的是——在经过2次分别后,这钱袋最终还是回到了绪方的手上。 在被押上蝶岛时,长谷川就借负责送绪方上岛的士兵之手,将绪方的钱袋还给了绪方。 仓永当时为补偿因斩杀松平源内而不得不脱藩的绪方,出手相当地大方,赠予绪方的这钱袋中所装着的钱财金额大到吓人。 在刚才清点完自己所剩的钱财后,据绪方的估计,即使在自己已经目前已经花去了不少钱财的现状下,自己现在所剩的钱还够他自己一人挥霍上近10年的时间。 虽然自己现在所剩的钱还有很多,但绪方此时在钱的问题上还是出现了些许危机感。 原因无他——他现在身边多了个阿町。 虽然阿町在叛逃不知火里的时候,她身上也带着些钱,但她身上的钱根本不多。 在身边多了个阿町需要照顾的情况下,这原本数量还算相当可观的钱财立即就显得没那么多起来。 绪方此时之所以待在船的房内,只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来好好清点、整理自己的钱袋而已。 将钱袋重新收好后,没有了再待在这无人的房内的绪方站起身,朝房外走去。 出了房间、上到甲板,绪方便见着了此时正在甲板上做着各种事情的众人。 晕船的琳和阿町仍旧待在她们的房间内休息。 源一一如往常地坐在船尾喝着小酒、吹着海风。 间宫在摆弄、调整风帆的位置。 牧村、浅井、岛田3人坐在船头那不知在聊些什么。 绪方朝牧村他们所在的船头走去,而注意到绪方从船舱内出来了的牧村3人也纷纷循声回过头来。 “如何?”牧村朝绪方问道,“睡得还舒服吗?” “嗯。还行。”绪方随口撒了个小谎。 刚才绪方进房前,跟众人假称他是去小睡一会。但其实绪方根本就没有睡觉,而是去清点自己的钱袋而已。 “岛田,你今天感觉怎么样?”盘膝坐在岛田的身旁后,绪方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还会感觉头晕吗?” “今天感觉好多了。”岛田笑着,“这些天感谢你们的照顾了。” 岛田在出海后也出现了晕船的症状,但并没有琳和阿町她们那样严重,仅仅只是有些头晕而已。 今日岛田的精气神不错,还能这样悠闲地坐在床头处跟牧村、浅井二人闲聊。 大概是因为这片海域的海浪没有那么奔腾澎湃的缘故吧。 “我刚才问过间宫我们还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抵达江户了。”一旁的牧村搭话道,“间宫说——再过大概7天的时间,我们就能抵达江户了。” “7天吗……”绪方呢喃道,“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呢……” “那是当然。”牧村耸了耸肩,“我们走的可是海路啊,既不需要翻山也不需要越岭,而且我们的运气还不错,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顺风,所以前进速度当然快。” 说到这,牧村停顿了下,然后换上了开玩笑的语气,朝绪方接着说道: “绪方老兄,现在就快要到江户了,你也差不多该给自己和自己所使用的剑术流派想一个化名了。” 听到牧村的这句话,绪方先是一愣。 随后轻声呢喃道: “化名吗……说得也是啊……也的确是该提前起好一个化名了。” 在离开京都、前往尾张的时候,绪方便在半途中听到了自己的传说。 自他攻上二条城后,“刽子手一刀斋”、“人斩逸势”这些名字再次名扬全日本。 先在广濑藩斩杀藩主,后在京都攻入二条城,绪方现在可能已是全日本最知名、在幕府那最具凶名的浪人。 现在在幕府的将军、官吏们眼中,他可能已成了一个先杀藩主、后攻二条城的脑袋有问题的神经病了吧。 据绪方所知——关于他是否还活着,现在都有不同的说法。 有些人认为“人斩逸势”已经在攻上二条城的时候就已经战死在二条城中了。 也有些人认为“人斩逸势”还活着。 因为那时的主战场——二条城的天守阁起了大火,将天守阁上的尸体都给一并焚毁了。所以官府想依靠当时在场的尸体来辨认绪方是否还活着都做不到。 总之——在他现在更加出名的当下,若是不做任何伪装、堂而皇之地向江户的市民们宣布他的名字是绪方逸势,所用的剑术流派是榊原一刀流的话,那肯定会惹来大麻烦。 所有对“人斩逸势”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绪方逸势所使用的剑术流派是只在出云广濑藩流传的小众流派:榊原一刀流。 所以也有必要给自己所用的剑术流派起好一个化名。 一旁的岛田也在此时补充道: “除了想好化名之外,绪方大人你记得也要在自己的脸上做好伪装啊。” “脸部的伪装那倒好说。”绪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进自己的怀里,从自己的怀里拎出了2片肉色的物事,“只要戴上这个就好。” 这是2张人皮面具。 准确点来说,是在离开京都之前,牧村赠予给绪方的2张人皮面具。 据牧村所说,这2张人皮面具是他从那企图毁灭京都的“掘墓人”的首领——龙之介那拿到的。 这2张人皮面具一张是绪方的脸,另一张则是一张平平无奇、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的脸。 龙之介当时就是戴着那张绪方的脸,四处在京都杀人,害绪方莫名其妙地背上了一口大黑锅。 只有脸型和这2张人皮面具相吻合的人才戴得上这面具。 龙之介既然能戴上这张绪方的脸,那绪方自然也能戴上这2张面具。 因为这2张人皮面具牧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于是牧村便将这2张面具都送给了绪方。 这2张面具的质量极高,在戴上去后真的足以以假乱真。 当时在准备离开京都、前往尾张时,绪方就是戴上了那张平平无奇、五官普通人皮面具,才顺利地离开了京都。 绪方准备在进入人多眼杂的江户时重新戴上那张人皮面具,伪装成一名外貌普通的浪人。 关于怎么伪装自己的脸,绪方早有计划,但对于该给自己的名字和所用的剑术流派起什么化名,绪方则还没有想好。 在进到江户后,难免会碰到他人询问自己的名字和化名是什么的情况。 将那2张人皮面具重新塞回进怀里后,绪方抬起头,望着头顶的蓝天,一面望着头顶的蓝天,一面沉思着。 绪方打算就于现在想好自己之后进到江户后所用的化名。 在思忖片刻后,绪方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随后—— “……我想好了。” 绪方将仰起的脑袋放平,然后朝身旁的牧村、浅井、岛田3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的化名……就定为‘真岛吾郎’吧。” “至于剑术流派……就定为‘古牧一刀流’吧。” 说罢,绪方蘸了蘸飞溅在甲板上的几滴海水,在甲板上快速地写下了“真岛吾郎”和“古牧一刀流”这9个汉字。 在写完这9个汉字的同时,绪方顺手也用假名标注好了这2个词汇的读音。 牧村等人看了一眼绪方在甲板上所写的这9个汉字。 “まじま……ごろう(Majima·Gouro)”牧村轻声说了一遍真岛吾郎这个名字的读音后,朝绪方问道,“很普通的名字呢……不过用这种普通的名字来做化名倒也合适。” 绪方在还在现代地球时,因家教严格的缘故,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时间,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用功学习。 这严格的家教让绪方极少打过电动。 绪方接触过的电动游戏的数量,少到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而他所接触过的这些电动,也全都是在朋友的家中所接触到的。 毕竟只有朋友家才有游戏机与游戏光盘。 《如龙》系列便是绪方以前所接触过的这数量极少的电动之一。 绪方很喜欢这游戏系列,特别喜欢这游戏系列的主角之一——“真岛吾朗”。 所以在想化名的时候,第一个在绪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名字便是“真岛吾朗”。 懒得去想一个全新名字的绪方,索性直接将“真岛吾朗”这个名字给借过来,只将其中的“朗”字更换成“郎”,至于读音则是完全一样的。 至于“古牧一刀流”也是从《如龙》里面借来的名字。 《如龙》里面有个强大的武技系列,其名为“古牧流”,绪方直接将这名字也给借了过来。 绪方刚向牧村3人宣布完他定好的这化名,他们的身后便突然传来了间宫的声音: “你们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牧村道,“只是在聊绪方抵达江户后,该用什么化名而已。” “哦?那绪方君,你想好自己的化名了吗?” “嗯。”绪方点了点头,然后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在下真岛吾郎,乃古牧一刀流的传人。” “真岛吾郎……”间宫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不错的名字……说起来,我还没给我自己起好化名呢。” “对哦。”牧村点了点头,“间宫你也是通缉犯呢。也是该给自己起一个化名呢。” 间宫和琳是葫芦屋中唯二的2名幕府的通缉犯。 不过因为琳一直没让官府的人看到她的脸,所以她倒不需要做什么伪装,只要给自己那辨识度颇高的佩刀做好隐藏就够了。 “间宫你以前不是用过‘平田一郎’这个化名吗?”一直没有讲话的浅井此时插话道,“接着用这个化名不就行了?” “那个化名我用很长时间了。”间宫耸了耸肩,“难得来趟江户,我想用个新的化名。” “……‘桐生一真’——这个名字怎么样?”脸上带着莫名笑意的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接了间宫的话头。 “きりゅう·かずま(Kiryu·Kazuma)?”间宫用疑惑语气重复了一遍绪方刚刚所说出的这个人名的读音,“汉字怎么写?” 绪方再次蘸了蘸飞溅在甲板上的海水,在甲板上写下“桐生一真”这4个汉字。 这名字同样出自《如龙》。 绪方将这个系列游戏的主角之一——桐生一马中的“马”字更换为“真”字,虽说换了一个字,但读音倒是完全一样的。 见间宫打算给自己起一个全新的化名,绪方便将这名字推给了间宫。 间宫认真打量了一遍绪方写在甲板上的“桐生一真”这4个汉字,嘴里咀嚼了几遍这名字的读音后,脸上缓缓浮现出淡淡的欣喜之色: “桐生一真……这名字还不错啊……” 间宫似乎也挺中意这名字的。 “你要用这名字吗?”见间宫似乎看上了这名字,绪方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几分意外。 “嗯。反正也只是化名而已,不需要太过讲究。我就用这名字好了。” “嘛,你喜欢就好。” “那就请多多指教了,真岛君。”间宫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绪方说。 “彼此彼此,小桐生~(Kiryu Chan)”绪方也用半开玩笑的语调回敬间宫。 “干嘛突然用这么恶心的语调叫我……”间宫露出无奈的表情。 …… …… 就这样又风平浪静地过了6天的时间—— 太阳高悬,现在已是中午时分。 因为是在船上,没有煮饭的地方,所以绪方等人这些天都是就着干粮和清水混过每一餐饭。 刚才在简单地吃完今日的午饭后,浅井、岛田、牧村3人便进了房间准备午睡。 因为在船上无事可做的缘故,牧村他们的晚睡时间、午睡时间都变得稍微长了一些。 琳和阿町一如往常地待在房内与强烈的眩晕感做着抗争。 间宫正根据风向调试着风帆。 源一、绪方、牧村3人则坐在船尾,一边喝着源一自制的“乌龙茶”,一边胡天海地。 绪方和牧村二人的手中各拿着一个盛满“乌龙茶”的酒杯,一口一口地将杯中的酒水灌进口中。 二人将杯中那烈到能点火的酒喝干净后,双双发出一声带着痛苦之色的呻吟。 “源一大人……”绪方一边擦着嘴角,一边用钦佩的语气朝源一说道,“真亏您能喝这么烈的酒啊……” 绪方这些日子里一直都有在悄悄观察源一。 自出海后,源一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坐在船尾那喝着他自酿的“乌龙茶”。 “乌龙茶”烈到能点火,一杯下去,感觉整个口腔、食管、胃都在燃烧。 而这么烈的酒,绪方顶多只能喝上3杯。 而源一能坦然自若地喝上一整天…… 虽然源一喝这酒时,一直都是小口小口地抿,从未大口大口的地灌。 见绪方和牧村二人都十分痛快地将杯中之物喝干净后,源一发出一连串豪迈的大笑。 “喝酒可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啊!” 源一举起手中的酒瓶,给绪方和牧村二人的酒杯重新倒上“乌龙茶”。 而这一次源一并没有将二人的酒杯都倒满,只倒了差不多半杯。 在给绪方斟酒的同时,源一朝绪方说道: “绪方君,你知道吗,我可是非常欣赏你的哦。” “哦?为什么?”绪方笑了笑,“是因为我的酒量还行吗?” “哈哈哈哈!这只是原因之一。我之所以欣赏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你的胆子够大!” “竟然胆敢独身一人袭击京都的二条城!” “这种事情,即使是年轻时的我,都不敢做啊!” “我就欣赏你这种胆量很大的人。” 说罢,源一举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酒。 “只不过这种胆大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啊。”绪方换上自嘲的语气,“那一晚若不是十分及时地再次进入‘无我境界’,否则我可能就死在那了。” 自决定和葫芦屋合作,一起将不知火里连根拔起后,绪方与阿町便与琳等人交流过了不知多少次关于不知火里的情报。 曾为不知火里的忍者的阿町,将她已知的关于不知火里的一切都抖露了出来。 而绪方也将他所知的——不知火里开发出了一种名为“夜叉丸”的药物,而这“夜叉丸”只有炎魔和四天王拥有等情报也一并分享给了葫芦屋众人。 葫芦屋现在已是他和阿町的盟友,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将自己已知的所有关于不知火里的情报告知给葫芦屋的人,对绪方和阿町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为了引起葫芦屋众人对于不知火里的“夜叉境地”的重视,绪方特地强调了自己是在进了“无我境界”的状态下,才将进入“夜叉境地”的幸太郎给打败。 琳身为无我二刀流二代目宗家,间宫他们是琳的部下,自然也都清楚“无我境界”是什么。 因此他们也都清楚需要“无我境界”来抗衡的敌人意味着什么。 绪方直到现在都还记得琳他们在得知他是在“无我境界”的加持下才将四天王之一的幸太郎给打败时那凝重、严肃的表情。 “我之前也有跟你说过。在还没有将源之呼吸练至顶峰时,进‘无我境界’的诀窍之一,就是让自己的心里头只想着一件事情。” “一心想着求胜。” “一心想着活下去。” “一心想着要保护好某个人。” “在这样的心境以及使用着源之呼吸的情况下,进入‘无我境界’的几率将大增。”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当时在迎战那个幸太郎的时候,心里头一直正疯狂地想着同一个念头。我猜得不错吧?” 源一的话音刚落,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源一刚才所说的是正确的。 那一晚,在迎战幸太郎,被进了“夜叉境地”的幸太郎给压制后,绪方的心里头还真就只想着一件事情。 而那一晚他所想的事情,和在广濑藩刺杀松平源内、迎战松平源内的那上百名护卫时所想的事情一样:我要赢。 “话说——”一旁的牧村突然发问道,“那‘夜叉境地’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就只是力量、速度大增吗?” “是力量、速度急剧大增。”绪方纠正道,“关于‘夜叉境地’,我知道的其实也并不多。我只知道他们必须得吃一种名为‘夜叉丸’的药物才能进入这种状态。” “进入‘夜叉境地’后,他们的皮肤会呈现暗红色,还会有像蒸汽一样的薄薄气体从身体上飘出。” “就像你刚从澡堂出来一样。” “虽然那个幸太郎说只有他们的首领炎魔和他们不知火里的四天王拥有这‘夜叉境地’。” “但这句话是真是假,还犹未可知。” “说不定在我们前往江户的这一路上,不知火里的人研发出了新的能增加夜叉丸产量的方法,让他们麾下的更多忍者拥有了更多的夜叉丸。” “如果他们的那什么夜叉丸能量产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啊……”牧村用玩笑中带着几分严肃的语调这般说道。 牧村的话音刚落,他和绪方的身后便陡然响起一道虚弱的女声: “即使炎魔那个老不死的有办法量产那夜叉丸,也不需要害怕。” “我们葫芦屋照样有办法能压制他们的‘夜叉境地’。” 这道虚弱的女声刚响起,绪方和牧村二人便立即循声转过头去。 只见脸色苍白的琳正缓步从船舱内走出、朝绪方他们这儿走来。 “他们不知火里有夜叉丸。” “而我们葫芦屋……有这个。” 说罢,脸上带着一抹古怪笑意的琳抬手比了个“钱”的姿势。 第352章 源一的异样 “嗯?小琳?”源一挑了挑眉,“你怎么出来了?” “嗯,今天的头没那么晕,所以打算出来走走,吹吹风、晒晒太阳,这些时间一直待在房内,闷得我都快受不了了。” 大大咧咧地坐在源一的身旁,琳接着说道。 “我还以为你们几个聚在一些,肯定都是在聊些有的没的呢,没想到你们竟然在聊不知火里的‘夜叉境地’这种这么严肃的事情啊。” “截止到刚才为止,我们其实都在聊些有的没的。”源一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只不过在你过来的时候,我们刚好聊到了严肃的事情而已。” “我们聊到了绪方老兄在京都二条城的那一战。”牧村接话道,“聊着聊着,就聊到不知火里的‘夜叉境地’上了。” “这样啊……”琳轻声呢喃着,“……我倒很想亲眼看看这能抗衡‘无我境界’的‘夜叉境地’呢……” “‘夜叉境地’和‘无我境界’有很大的差别。”绪方在一旁补充着,“‘夜叉境地’似乎就只是单纯地大幅提高人的力量、速度等各项能力。” 在听完绪方的这番补充后,琳沉默了下来。 在沉默了好一会后,琳突然冷不丁地朝绪方问道: “……绪方一刀斋。你当时在京都二条城,是怎么进‘无我境界’的?” “嗯?”因为琳的这问题问得实在是有些突然,所以绪方在听到琳的这问题后,先是愣了会。 在看到琳向他投来严肃的目光、意识到琳是在以一副很认真的态度问他这个问题后,绪方思考了一会、组织了一下措辞后,正色道: “我那时之所以能进‘无我境界’……应该只能算是单纯的运气好而已。” “使用着源之呼吸、敌人那嚣张的态度让我火大、我一心想着要胜利……然后就进‘无我境界’了。” 绪方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当时进“无我境界”的情况向琳阐明。 在认真听完绪方的这番讲述后,琳只面无表情地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虽然琳已经很好地掩饰了,但她的眼中还是闪过了几分淡淡的失落。 “……小琳。”一旁的源一突然插话道,“你不需感到心急。” “你在源之呼吸的修炼上还是有天赋的。” “只要你接着努力修炼下去,总有一天也能进入‘无我境界’的。” “以你的天赋,达到源之呼吸的第2道境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第2道境界?”绪方的脸上浮现出疑惑。 “哦哦,对喔。我好像没跟绪方君你讲过这个呢。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多么重要的事情。” 源一将身子稍稍坐直了些。 “我将我将源之呼吸修炼到巅峰的这一过程中,自己所进入过的状态分成了3道境界。” “我24岁开创了源之呼吸及无我二刀流。” “这个时期的我,在使用源之呼吸后能否进入‘无我境界’……简单来说,只能随缘,根本不能靠自我的意志来掌控。” “我把这个时期的源之呼吸命名为第1道境界。” “就这样修炼了3年的时间,到了我27岁的时候,总算是成功将源之呼吸练到了新的境界。” “这个时期的我,维持源之呼吸的状态差不多1刻钟不到的时间后,便能自动进入‘无我境界’。” “我把这个时期的源之呼吸命名为第2道境界。” “接着我继续修炼。” “一直……修炼了足足27年,直到我10年前,也就是我54岁的时候,才总算将源之呼吸练到了第3道境界,也就是最高境界——可自由进入‘无我境界’。” “你们如果想要达到这能自由进入‘无我境界’的最高境界,那肯定也要把我走过的这路再走一遍。” “这是条很艰辛的路啊。” 说到这,源一发出了几声轻笑。 “从第1道境界到第2道境界,我花了3年的时间。” “而从第2道境界到最高境界,我花了足足27年的时间。” 绪方一直静静地听着源一的这番讲述。 待源一的这番讲述落下后,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源一大人他所说的这3道境界,分别对应初级到高级、大师级、宗师级呢…… 源一刚才所讲述的这源之呼吸的3重境界,和系统所划定的等级完全对得上。 不能靠自我的意志来控制的第1道境界,对应源之呼吸的初级到高级。 需要花上10分钟左右的时间才能进入“无我境界”的第2道境界,对应源之呼吸的大师级。 可自由进入“无我境界”的第3道境界,就对应源之呼吸的宗师级。 “小琳,绪方君!你们两个好好努力吧!” “你们能否达到源之呼吸的最高境界得看机缘,但以你们的天赋,达到第2道境界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听到源一的这番激励,琳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激动,用力地点了下头的同时,并高声道:“我一定会的!” 至于绪方…… 他在听到源一的这番鼓励他冲击第2重境界的话,其脸色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绪方及时抬起了酒杯,抿了一口酒,用酒杯和自己的手遮挡住自己那神色古怪的脸。 “其实主公和绪方老兄能学会源之呼吸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牧村此时突然插话道。 “我们几个可是怎么学都学不会源之呼吸的那一种人啊。” “嗯?你们也学过源之呼吸吗?”绪方问道。 一旁的琳点了点头。 “他们是我的部下,我希望我的部下们能越来越强。” “所以在九郎他们加入我葫芦屋后,我都有亲自教导他们源之呼吸。” “只可惜除了九郎之外的其他人,都没有学会源之呼吸。” “这源之呼吸实在太难啦!”牧村没好气地说道,“在保持那种怪异的呼吸节奏的同时和人战斗?这实在太难了!” “所以这呼吸术的学习,也是要看天赋的。”源一接话道。 “间宫他也会源之呼吸吗?”绪方因感到意外而挑了下眉。 琳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会的。只不过——他不常用而已。” “主公。抱歉,打扰到你们的谈话了。” 就在这时,间宫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众人偏转过头、看向正在摆弄风帆的间宫后,间宫用平静的口吻接着说道: “可以麻烦你们去把浅井他们叫醒?江户——已近在眼前了,我们差不多要下船了。” …… …… 绪方他们并没有选择在江户的港湾中停靠。 若是选择在江户的港湾停靠,若是被江户的官吏们逮到,江户的官吏们肯定会好好盘查这艘来历不明的古怪船只。 为了避免麻烦,绪方他们选择在离江户蛮近的一处无人浅滩登陆。 在绪方背着阿町下船后,阿町长出了一口气: “还是站在陆地上最舒服啊……” “主公。”负责背着琳的牧村偏转过头,朝身后的琳询问道,“这艘船怎么办?” “没那个闲工夫去慢慢处置这艘船。”和阿町一样仍没办法好好走路的琳趴在牧村的背上,不假思索地说道,“就把这船扔在这吧。” 说罢,琳偏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其他人。 “大家都没有遗漏什么东西吧?” 绪方等人纷纷摇了摇头。 众人现在都已穿戴整齐,每个人的头上都戴好了能有效遮蔽炽烈阳光的斗笠。 现在明明已经是10月份了,但天气仍旧炎热得让人怀疑是否还身处炎热夏季之中。 为了避免中暑,绪方他们在出发之前,每人都领了一顶用来避暑的斗笠。 他们的斗笠的边沿很宽,只需要把头一低,便能用斗笠把自己的脸遮住,所以除了避暑之外,他们的这斗笠还兼带着掩饰自己面容的能力。 绪方他们登陆的地方时距离江户较近的一处无人浅滩,要进入江户城,还得再步行一段距离。 在出发之前,绪方偏转过头,透过海水看了一下自己的脸。 头顶的斗笠之下,是一张平平无奇、路人看过后绝对会记不住的普通脸蛋。 此时的绪方已经戴好了那张人皮面具。 从外表上看,此时的他只是一名外表平平无奇的浪人,而不是现在凶名赫赫的“人斩逸势”。 “待会等进了江户城后,你可不要喊错我的名字啊。” 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调朝身后的阿町说道。 “现在的我,不是榊原一刀流和无我二刀流的传人‘刽子手一刀斋’,而是古牧一刀流的传人——真岛吾郎。” …… …… 在下船的时候,绪方有特地看一眼太阳的位置。 据绪方的估算——他们下船、登陆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15点左右。 等步入江户城内后,已是太阳西沉的黄昏时分,越发微弱的阳光将天空染成昏黄色。 在进了城后,天空已完全黑了下来。 虽然天空已黑,但这暮色并没有让这日本第一大城散失活力。 “好、好厉害啊!”趴在绪方背上的阿町,用震惊的目光看着四周。 绪方等人现在正走在江户的某条不知名的大道上。 即使现在已是夜晚,街道上的行人也一点都不见少。 举目望去,到处都是行人与照明用的灯火。 星汉灿烂的灯火、鳞次栉比的商铺民房、川流不息的人群、回荡在耳畔的各色口音……眼前、耳中的一切都在骄傲地向绪方等人宣布着这座日本第一城的繁华。 第一次来江户的阿町现在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 同样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的人,还有牧村、浅井二人。 牧村虽是出身自日本三大都之一的京都,但京都的繁华和江户的繁华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即使是仍未经受天明大火摧残的京都,在繁华程度上也远远不及江户。 反应较平淡的人,只有琳、源一、间宫、本就是江户出身的岛田,以及绪方了。 绪方虽然也是第一次到江户,但他怎么说也是出身自现代地球的穿越者。 江户再怎么繁华,都比不上现代地球那一座座真正的“不夜城”的万一。 不过——虽说江户的繁华并没有给绪方带来太多的惊讶,但绪方还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 就在这个时候,绪方陡然想到——现在已是宽政二年(1790年)的10月份。 他就是在去年差不多的这个时候,离开了广濑藩、成为了一名脱藩浪人。 这足足1年的流浪,绪方也算是去过不少的地方了,从位于日本西部的出云广濑藩,一路流浪到关西的京都,然后又从关西的京都一路流浪到关东的江户。 去了这么多的地方,没有一处地方的繁华能胜过江户。 仅论繁华程度,江户无愧于这个时代的日本中心。 琳、源一、间宫、岛田对这副繁荣的景象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只默默地随着人流向前走着。 就在这时——走在最后头的源一的目光突然一凝、瞳孔微微一缩。 紧盯着前方的人群好一会后,源一默默抬起手将头顶的斗笠稍稍压低了一些并将脑袋埋下,借着宽厚的笠沿将自己的脸遮蔽住。 压低脑袋上的斗笠的同时,源一用微不可察的小动作拉了下披在身上的羽织,用羽织遮盖住插在自己左腰间的佩刀,同时悄悄走到牧村的身侧,藏身在牧村他那远比他高大的身体之侧。 向绪方他们迎面走来的,是一伙威风凛凛的武士。 这伙威风凛凛的武士的为首之人已有些年纪,看上去应已有50岁上下,剃着规规矩矩、干干净净的月代头。 虽说年纪已大,但这名老武士仍旧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已经50来岁的老人家。 在江户的街道上碰到武士根本就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绪方等人只把这伙人当成普通的过路人,没有在意这伙武士。 而相对的,这伙武士也不会去在意只是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绪方等人。 和这伙武士擦肩而过后,源一将刚才压低的斗笠抬高,然后偏转过头来向后望去,望向那伙刚才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武士。 准确点来说,是望向那伙武士中为首的那名已有不低年龄的老武士。 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那名老武士一眼后,源一缓缓收回目光,继续跟着绪方等人、顺着人流向街道的前方流动。 在源一刚把视线收回去时—— 老武士:“?!!” 那名老武士的脸色突然一变,迅速顿住双脚,然后猛地转过头去,望向自己的后方。 目光四处扫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跟在这名老武士身后的其余武士纷纷跟着驻足,然后将疑惑的目光投到这名老武士身上。 “永野大人,怎么了吗?”离这名老武士最近、紧跟在这名老武士身侧的一名年轻武士出声问道。 “……刚才好像有人在看我们。”被唤作永野的这名老武士沉声道。 “在看我们?这……永野大人,这里人这么多,某些路人看我们人多或是看我们腰间的刀漂亮,于是转回头来看我们几眼,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永野没有理会他部下的这句话。 只移动着自己的目光,将身前的光景又一次认真扫动一遍。 发现举目望去都只能看到一张张普通的脸或后脑勺后,自言自语道: “……是错觉吧……” 说罢,永野下意识地提了提腰间的佩刀,然后继续领着身后的那一众部下们接着往前走去。 第353章 “在我的攻击范围内不要如此嚣张” “抱歉……你们几个去吃晚饭吧……我就不去了……回来的时候帮我买些吃的就行……”躺在床铺上的阿町用虚弱的语气朝绪方这般说道。 此时此刻,绪方等人正身处一间还算气派的旅馆内。 据绪方的估算,现在应该已是晚上的19点左右。 他们一行人仍未吃晚饭,本来的原计划就是先找到一间落脚的旅店,然后再去随便吃些东西。 只不过从现在的这情况来看,他们的这计划得做些小小的改变了。 即使已经离开大海、登上陆地好一段时间了,阿町的晕船症状仍旧残余着。 还是感到有些难受的她没有那个力气与心情再外出吃饭,只想躺平休息。 不仅仅是阿町是这般,琳也是这样。仍旧感到有些头晕、恶心的琳也只想在旅店里躺平休息。 见二人都没有心力再外出,绪方等人只能让二人留在旅店内休息,而他们这帮男人先外出随便吃些东西,然后再带点吃的回来给阿町和琳。 “那我去去就回。”绪方朝躺在被褥中的阿町说道,“你先睡会吧。” “嗯……唔……为什么都登上陆地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感觉这么恶心啊……” “你先好好睡一觉吧,睡一晚后,明天应该就能好转了。” “知道了……你快去吧……”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甜的东西。” “嗯。我很快就会回来。” 说罢,绪方拿起放置在一旁榻榻米上的大释天,朝房外走去。 类似的景象,在隔壁房间内也上演着。 隔壁房是琳的房间。 此时此刻,琳的房间内只有2人——琳本人与间宫。 间宫此时正跪坐在琳的被褥旁,朝正躺在被褥内、紧闭着双眼的琳正色道: “主公,我们去去就回,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凉的东西。” “我知道了,我们很快就回。” 说罢,间宫便拿起了他的佩刀、起身、朝房外走去。 然而——就在间宫距离房门仅剩2步左右的距离时,他突然被琳给叫住了。 “……九郎。” “怎么了?”见琳呼唤他,间宫顿住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琳。 脸色仍旧不怎么好看的琳抬起手抚向自己的脸。 “……你脸上的这伪装……靠谱吗?能让你家族里的那些人认不出你吗?” 听到琳的这问题,间宫抿了抿嘴唇。 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后,间宫轻声道: “……自我离开我的家族、加入葫芦屋至今,已有4年之久。” “这么长的时间,我的容貌和以往相比,已有了不小的变化。” “再加上我现在把脸涂黑成这样,我家族里的那些人应该是认不出我来的。” 说到这,间宫停顿了下,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措辞。 在顿了好一会后,间宫才用带着几分玩笑意味的语气接着说道: “再说了——主公你也知道,我们家族一向不受江户人的欢迎。” “因为不受人欢迎,我家族里的那些人一向都是深居简出,所以我在路上碰到他们的概率相当地低。” “相比起碰上我家族里的那些人,还是被官吏们认出我是‘流光八幡’间宫九郎的几率更大啊。” 琳将原本半睁着的双眼微微睁大了些。 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九郎好一会后—— “……九郎。你有想过回你的家族吗?” “未曾想过。”间宫不假思索地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已经……不想再为德川幕府做事了。” 听到间宫的这回答,淡淡的笑意在琳的脸上浮现。 将原本半睁着的双眼重新闭紧后,琳接着说道: “记得早点回来,不要买那种很烫的食物。” “是。”间宫露出微笑,“我们去去就回。” …… …… 外出吃饭的人只有绪方他们这帮男人。 在旅店的门口站了好一会后,才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间宫。 “抱歉,诸位。”间宫微笑着,“让你们久等了。” “也并没有等多久。”绪方笑道,“走吧,我们去随便找些飘出来的香味还不错的饭店。” 一行人结伴朝离这里不远的闹市走去。 在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朝闹市进发的时候,绪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朝身旁的间宫问道: “间宫,你在不戴眼镜的情况下,真的能正常活动吗?” 间宫并不像绪方那样拥有可做面部伪装的人皮面具。 所以他所做的伪装相当地简单且粗暴——把眼镜摘了,然后用泥巴把自己的脸、头发、衣服抹得脏兮兮的。 从外表上看,就是一名肮脏的、不会有人去多看一眼的落魄浪人。 “我眼睛的视力的确是没有常人那么好,但也没有差到脱了眼镜后就什么事都做不了的地步。所以我不论有没有戴眼镜都不会影响到我的行动的。” “其实只要把脸抹得脏兮兮的就行了吧?”岛田接过了话头,“有必要把眼镜也给摘了吗?” “岛田,这你就不懂了吧?” 间宫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意。 “幕府所绘制的关于我的通缉令上的画像,最大的特征就是戴着副眼镜。” “事实上,也的确有很多幕府的官吏是靠我的眼镜来认出我是间宫九郎的” “所以只要把眼镜脱了,就等于将这最大的特征给拿掉,幕府的官吏们就没有那么容易认出他就是‘流光八幡’间宫九郎了。” “喂!混账!你那是什么眼神?!” 间宫的话刚说完,一道来自不远处的暴喝便突然将众人的注意力都给引了过去。 绪方的身高本就比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人都要高,所以只要一转头便能看到究竟都发生了何事。 “绪方大人!那边都发生什么事了?”身高只有1米57的岛田因视野的缘故,看不到声音的发源地都发生了何事,因此只能询问绪方。 “没什么。”绪方轻声道,“是‘鞘当’而已。” 武士刀被誉为武士们的灵魂,在绝大部分的武士眼中,腰间的刀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所以总是会有和刀有关的血案发生。 武士们都将刀佩戴在自己的左腰间,在略狭窄的街道上走路时,与别人擦肩而过时,难免会碰到别人的刀,或是别人碰到自己的刀。 一些脾气火暴且脑袋有些问题的人,可能就会以“你碰到了我的刀,你玷污了我的刀”为由,大动干戈。 久而久之,在这江户时代中就诞生了“鞘当”这个词汇。 随着时间的流逝,“鞘当”的词义获得扩展。 现在,鞘当可以用来形容:为一点小事而争吵以及男人们之间的争风吃醋。 刚才发出那声大喝的,是一名外貌相当粗犷、模样相当邋遢的中年武士。 这名“粗犷武士”,正怒视着身前一名剃着整整齐齐的月代头的年轻武士。 “粗犷武士”的这声大喝不仅吸引了绪方等人的注意力,也将周围人的注意力也都给一并吸引了。 那些刚好站在这名“粗犷武士”与“月代头武士”周围的路人们赶忙闪到两边、腾出一个只有这2名武士站立的空间,然后用或恐惧或兴奋的目光打量着这2名武士。 在那名“粗犷武士”发出那声怒吼后,“月代头武士”便微微皱起眉头: “都说了——你只是多心了,我刚才哪有看你。” “少狡辩了!”粗犷武士的嗓门大到令不远处的绪方都感到有些耳膜发疼,“你刚才明明就有在用很不屑的眼神看我!” 就在绪方正专心地看着这2名武士的这冲突时,一旁的浅井冷不丁地说道: “那名长相粗犷的家伙,操着九州那边的口音呢。应该是从九州那边流浪到这儿来的浪人吧。” 浅井本就是九州的萨摩藩出身,所以只一听就听出了那名长相粗犷的家伙,和他一样出身自九州。 “哼。” “月代头武士”发出一声冷笑。 “我都说了——这是你多心了!” 任凭任何一人在场,都绝对能看出——现在那2名武士之间的火药味极重,属于即使下一秒二人拔出刀来互砍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的那种状态。 “喂!” 就在这时,突然又传来了一声大喝。 “那边的2人!你们在做什么?!” 这声大喝,出自一伙腰间别着十手、正朝那2名武士飞速奔去的官差。 望着这伙观察,那名“粗犷武士”和“月代头武士”纷纷脸色一变,然后迅速撒开双脚向远离那帮官差的地方逃去。 那伙官差也没有去追这2名武士,将这2名差点闹出事来的武士赶跑后,那伙官差便收队返回。 目送着这伙收队的官差,出身自江户的岛田轻声道: “辻番的官差呢……” 古代日本一直都有着拿人试刀的陋习。 一些心理或脑子有问题的武士总喜欢在大半夜的时候埋伏在路口斩人试刀。 人们称这种在大半夜埋伏在路口斩人试刀的恶行为“辻斩”。 德川家康终结了战国时代,创立了江户幕府后,便明令禁止“辻斩”。 在之后还诞生了一种防止辻斩犯罪而由武士们设立的治安警备机构——也就是“辻番”。 简单来说,就是专门设置于各个路口的岗哨。 辻番的官差们平常除了负责监督是否有脑袋问题的武士拿活人试刀之外,也顺便负责维持所负责地区的治安。 像遇到刚才2名武士差点在街上拔刀打起来的这种情况,辻番的官差们就必须要出手调停。 在辻番的官差们将那2名武士赶走后,周围的气氛重返安定。 街道上的人流重新开始自然的流动,一切复归1炷香前的光景。 “想不到江户这里也会出现‘武士们莫名其妙地就要在街上打起来’的情况。”牧村笑了笑,给刚才碰见的这一幕做了个总结。 “那是当然的吧。”绪方淡淡道,“江户的有正规工作的武士、没所事事的浪人多如过江之鲫,爆发冲突的几率肯定也要比其他地方要多得多了。” 浪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爆发出各种各样的乱子——这应该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定律之一了。 浪人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一帮无所事事,手头没有个正经工作,但却又很重视荣誉、好死不死地手头上又拥有着武器的一帮人。 像绪方这种有钱得不行的浪人,终究就只是极少数,绝大部分的浪人连明天该吃些什么都没有着落。 “重视荣誉”是江户时代的武士阶级的最核心的价值观。 在物质生活极其穷困的情况下,那帮浪人往往会对自己的精神生活有极其偏执的追求。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们带来一些精神上的慰藉。 所以往往会出现这样的一种情况:一些浪人比那种有正规工作的武士要更加重视荣誉。到一种病态的程度。 刚才的那2名武士爆发出来的冲突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走吧。”源一道,“快点把晚餐解决了吧。小琳还有阿町小姐都还等着我们把晚饭送回去呢。” 绪方点了点头,正打算继续跟着其余人一起去寻找饭店时,旁边2名妇女的一番对话却把绪方的注意力给引了过去。 “讨厌啊……怎么总感觉江户最近的治安越来越糟糕了?刚才已经是我今天第3次看到街上的武士们闹事了。” “真是可怕……肯定是因为最近涌到江户来的乡下武士太多了!乡巴佬一多,治安肯定就会变差!” “怎么最近涌进江户城内的乡巴佬突然变多了这么多啊……” “唉……还不是因为那个……算了,不要在街上聊这个了,我们还是等回家后再慢慢聊吧。” 绪方静静地偷听着那2名妇女的这番对话。 “绪方老兄,你干嘛呢?”注意到绪方还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后,牧村停下脚步,转回身朝绪方投去疑惑的目光。 “没什么……”见那2名妇女也中止了他们的对话后,绪方便也收回了他的注意力,快步跟上了已经跟他拉了一小段距离的众人。 …… …… 绪方等人对吃的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再加上琳还有阿町都还在旅店那等着他们拿晚餐回来,所以他们直接找了一家离他们所居住的旅店最近的荞麦面店。 那家荞麦店从店面的装修上看,是一家很亲民、即使是普通平民也吃得上的店。 在步入店内后,也的确是如此,里面的客人有像绪方他们的武士,但绝大部分都是穿着各色衣衫的平民。 绪方他们的运气很好,店内刚好还剩一张空桌,而这张空桌也刚好足够他们6人就坐。 众人用右手提着各自的佩刀进入店内,在这张桌旁坐定后,众人纷纷将视线转到挂在一旁墙上的菜单。 “荞麦面,16文钱。御膳大蒸笼,48文钱。天妇罗荞麦,32文钱。蛋包荞麦,32文钱……”牧村飞快地将菜单上所写的菜名逐一报出。 这菜单还写得相当细心,每份面的后面都有一行小字标注这份面有什么特点。 比如——御膳大蒸笼后面就有跟一句“大碗的荞麦面”。 这家店不仅有卖面还有卖酒,在菜单的最后标注了“上等好酒1合40文钱”。 江户时代的1合,约等于现代地球的180毫升。 只不知这店家嘴中的“好酒”大概有多好。 看到这家店有卖酒,源一咧嘴笑了下:“我们买点酒喝喝吧。” 对于源一的这提议,没有一人反驳。 迅速点好了各自想要的面条后,牧村低声感慨道: “真便宜啊……江户的荞麦面原来这么便宜吗……” “荞麦面算是我们江户的特产之一了。”岛田笑道,“因为荞麦面很合我们江户人的胃口,再加上制作容易,平民百姓们也吃得起,所以荞麦面店可谓是开满了整座江户啊。话说你们知道荞麦面的‘二八荞麦’这一外号的由来吗?” 反正这等面端上来的过程颇为无聊,见岛田扯了个话题进来,绪方等人也乐于搭话。 “‘二八荞麦’的这外号我倒是听说过。”绪方道,“我记得是因为荞麦面一般都卖16文吧?因为普通的荞麦面一般都卖16文,所以人们都称荞麦面为‘二八荞麦’。” “这其实只是说法之一哦。”间宫微笑着插话进来,“其实这说法并不是很准确,据我所知——江户的荞麦面并不是一直都是16文钱一碗的。” “间宫前辈说得没错。”岛田点了点头,“那只是说法之一而已。” “我也不怎么认同这说法。” “因为荞麦面的价钱其实是一直在变的。” “我在江户吃过的最贵的一碗荞麦面,其价格高达20文。” “最主流的说法,其实是因为荞麦面里面放了两成小麦粉和八成荞麦粉,所以称为‘二八荞麦’……” 岛田本在那认真介绍着荞麦面。 而绪方等人也在那认真听着。 但就在这个时候—— “混账!到底还要我等多久啊?!” 一声不合时宜的怒喝响彻整家荞麦面店。 这声怒喝令原本有些喧闹的店铺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众人——包括绪方等人在内纷纷循声挪转视线。 是一名脸上满是络腮胡、满脸横肉、身材相当高大雄壮的武士。 这名武士的年纪应该在25岁上下,个子很高,虽然他正盘膝坐着,但据绪方的目测,他的身高应该在1米75左右。 他那一桌只有他自己一人,应该是独自一人来这里吃晚饭。 脸颊有些发红,应该是喝了点酒的缘故。 不论是身体还是衣服都脏兮兮的,没有着袜的双脚沾满了泥巴,头上的月代头更是乱七八糟,不知他多久没有打理过头发了。 这种外表脏兮兮的武士,基本都是浪人。 刚才的那声大喊带着十分浓郁的口音在里面,基本可以确定这家伙也是从不知什么地方流浪到江户这里来的浪人。 在发出那声怒喝后,这名武士便大手一挥,将桌面上装着筷子的筷筒扫落到地上,筷子滚得满地都是。 这名武士的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在场的不少人。 在不少人正用惊恐的目光打量着这名雄壮的武士时,这家荞麦面店的女中——也就是女服务员以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朝那名武士走去。 这家荞麦面店只有这一名服务员,店主应该是正在后方的厨房认真煮着面吧,所以没有听到这里的动静,因此此时此刻只能由这名女中上前去处理那名“雄壮武士”。 在那名女中靠过去后,“雄壮武士”以更加洪亮的嗓门朝那名女中吼道: “为什么我的面还没有端上来!只不过是一碗荞麦面而已,需要做那么久吗?!” “十十、十分抱歉……”这名女中似乎缺乏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用微微有些发颤的声线朝“雄壮武士”解释道,“现在的客人比较多,请您再耐心等待一会,我们会加快速度的。” 尽管女中已经尽己所能地安抚这名“雄壮武士”,但这名“雄壮武士”似乎仍不打算就这么简单地放过这名女中,仍旧以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对着这名女中说出各种难听的话。 直到此刻,正在厨房内专心煮面的店主——一名年纪大概在40岁上下的中年人终于察觉到了店内的异样,从厨房内闪身而出。 在察觉到都发生何事后,店主赶忙冲上来支援他们店的女中。 不过店主的支援却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只是将局面从“雄壮武士”对女中说着难听的话,变为了“雄壮武士”对店主和女中说着难听的话。 望着那名“雄壮武士”,正喝着茶水的绪方的双眼微微眯起。 一段段藏在脑海很深处过去的影像在绪方的眼前飞快掠过。 那是一段……明明也不算很悠久,但对绪方来说却感觉已经是很久之前的过去的影像。 影像中的他,在结束了白天打算盘的工作后,会到一间居酒屋那从事保安的副业…… …… …… “那人说得真是过分啊……”岛田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只不过就是一碗面吗……就不能耐心等等吗……” “真是难看啊,不能乖乖地等吗?” “没错没错。”岛田用力地点了几下头,“就应该这样好好呵斥下这种人……欸?” 岛田一脸错愕地看向身旁的绪方。 不仅仅是岛田,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将视线集中在了绪方身上——包括那名“雄壮武士”在内。 “雄壮武士”似乎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对他说教,所以用错愕中带着几分怒意的目光看着绪方。 “你在跟我说话?”他问。 “除了你还有谁啊?”绪方举起手中的茶杯,一边抿了口茶,一边用平静的口吻答道。 呼! “雄壮武士”猛地站起身,提着他的刀,快步走到了绪方的身侧。 岛田见状,刚想出声说些什么,便被一旁的牧村出手拦住了。 牧村用眼神示意岛田——不用理会那“雄壮武士”。 不仅仅是牧村是这般,间宫、浅井、源一3人也都一副淡定的模样。 快步走到绪方的身旁后,“雄壮武士”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他都还没来得及把他想说的话给说出,绪方便抢先一步说道: “给我坐回去,然后耐心地等面条端上来。”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雄壮武士”的脸瞬间变得一阵青、一阵白。 最后,“雄壮武士”的脸变成了如炭一般的黑色。 “雄壮武士”将身体的重心压低,左手按住贴近鞘口的刀鞘,用左手拇指将刀刃从鞘口弹出,右手按住刀柄。 “给我道歉!” 绪方瞅了一眼这名“雄壮武士”摆出的这架势:“拔刀术吗……” “哼!”“雄壮武士”发出一声冷笑,“你也真是够蠢的,就这样乖乖地让我摆好出刀的架势!” “快向我道歉!否则我就一刀斩了你!” 见“雄壮武士”似乎快要和绪方打起来了,周围的客人立即闪到了一边,生怕待会可能爆发的战斗会波及到自己。 唯有和绪方同一桌的间宫等人仍旧一动不动。 “兄弟。”坐在离那名“雄壮武士”最远的地方的间宫,微笑着朝他说道,“把刀收回去,然后乖乖地等面上来吧,要不然……” 间宫的话还没说完,视线一直死死地定格在绪方的身上、看都不看间宫一眼的“雄壮武士”便喝道: “闭嘴!我警告你!你也在我的斩击范围内!在我的斩击范围内不要如此嚣张!否则我将你的脑袋也砍了!” “雄壮武士”的话音刚落…… 刚才一直手持茶杯在那默默喝茶的绪方将手一松,从他手掌脱落的茶杯在重力的影响下,朝桌面掉去。 左手抓住放置在身体右侧的大释天的刀柄,然后将大释天竖起,将刀尖对准刚好就站在他身体右侧的“雄壮武士”的咽喉。 在用左手抓住并竖起大释天的同时,绪方用右手抓住大释天的刀鞘,将刀鞘向上一抽。 绪方将大释天的刀尖转到“雄壮武士”的咽喉之下时,绪方刚好把大释天的刀鞘完全抽出,露出大释天那锋利至极的刀刃。 因为是把刀竖起、然后将刀鞘向上抽的缘故,绪方只需用幅度极小的动作便能将刀刃完全拔出。 将刀鞘向上抽出后,绪方就这么保持着右手握刀鞘持上段、左手握大释天持中段,刀尖抵住“雄壮武士”的咽喉的姿势。 “雄壮武士”垂下眼眸,用茫然的目光看着抵住他喉咙的刀尖。 嘭。 绪方刚才放下的茶杯稳稳地落回桌面,发出小小的“嘭”声,没有一滴茶水溅洒出来。 直到茶杯的落地声响起后,“雄壮武士”才终于像是被震醒了一样,用惊恐的目光看着身前正把刀尖抵住他喉咙的绪方。 “你也同样在我的斩击范围内。” “在我的斩击范围内不要如此嚣张。” 绪方用一如往常的平静口吻这般说道。 第354章 御前试合 大释天的刀尖紧贴着“雄壮武士”的咽喉。 只要绪方愿意,只要把剑往前一推,就能轻松刺穿“雄壮武士”的喉咙。 被大释天的刀尖抵着的“雄壮武士”能清楚地感受到这柄正抵着他喉咙的刀有多么地锋利。冷汗开始自他的额头处源源不断冒出。 “把刀收回去,然后乖乖坐回去,耐心地等面条。”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雄壮武士”下意识地想要出声呵斥绪方。 但嘴在张开后,却半个字词都吐不出来。 不断从咽喉处传来的冰凉、锐利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对他进行着别样的提醒…… 喀。 脸上满是冷汗的“雄壮武士”默默地将原本已从鞘口弹出的刀刃收回去,然后以小心翼翼的动作后退半步,远离大释天的刀尖。 在确认绪方没有对他展开追击的意图后,“雄壮武士”摆着仍未好转过来的脸色,退回到了他自个的那张桌子边,然后重新坐定。 在“雄壮武士”退去后,绪方也缓缓放下右手的刀鞘与左手的大释天,然后收刀归鞘。 即使已经从绪方的攻击范围内退出,“雄壮武士”也仍旧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脸上的冷汗仍旧冒个不停。 还没坐定多久,“雄壮武士”便咬了咬牙,“呼”地一声重新站起身,连面也不等了,直接快步冲出了这家荞麦面店。 对于“雄壮武士”的离开,在场众人中没有一人感到意外。 毕竟不论换做是谁,在遇到这种情况后,肯定都没有办法再心平气和地吃面了。 见“雄壮武士”离开了、不会再有什么冲突爆发后,店内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一些人——主要是那些同样拥有着佩刀的武士开始在那大着胆子,奚落刚才那名“雄壮武士”没有将武士的荣誉捍卫到底,竟然就这样落荒而逃了。 还有一些人甚至还在那大言不惭地说刚才那名“雄壮武士”为什么不拔刀,在那样的距离下,还是很有机会在绪方的刀尖刺穿他的喉咙之前,抢先一步使出拔刀术将绪方的脑袋斩下——说这种话的人,基本都是没有佩刀的平民百姓。 虽然这些人已经有意将他们的声音压低了,但因为绪方他们这帮剑术高手的听力本就远比常人好的缘故,所以绪方他们还是能相当清楚地听到那些人对“雄壮武士”的奚落、嘲讽。 “呵。”浅井冷笑了一声,“那些说刚刚那蠢材为什么不拔刀的人真是愚蠢啊,稍微学过点剑术的人,都看得出来刚刚那蠢材是不可能有拔刀的机会的吧?” 浅井的这番评价并没有说错。 稍微懂点剑术的人都看得出来——绪方刚才的那将刀鞘往上抽的拔刀法,手法漂亮至极,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刚才绪方抢在“雄壮武士”使出拔刀术之前,用出这漂亮至极的拔刀手法,将刀尖抵住“雄壮武士”的喉头时,懂剑术的人就看出来了——胜负已分。 “刚刚那家伙也很懂得审时度势啊。” 源一此时插话进来。 “在看出自己不是绪方君的对手后,就乖乖收刀离开了。” “拥有能清晰看出自己与绪方君之间的差距的剑术水平,以及敢于夹着尾巴逃跑的觉悟。刚刚那家伙也算是可塑之才啊。” “那种人也算可塑之才吗?”牧村挑了挑眉。 “当然。”源一笑了笑,“在我眼中,所有不会拘泥于所谓的‘武士荣耀’的人,都是可塑之才。” “那种能进能退,不被所谓的‘荣耀’所束缚住的人,才有机会成为一方豪杰。” “你看看上泉信纲、柳生石舟斋、宫本武藏这些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大剑豪们,哪个是那种迂腐之人?” 在源一用说教的口吻给牧村讲解着他为什么会认为刚才那家伙算是一个可塑之才时,坐在绪方身旁的岛田则正将钦佩的目光投向绪方。 “绪方大人,你刚才那拔刀的方法叫什么名字啊?”岛田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双手,模仿着绪方刚才拔刀的手法。 “没什么名字。”绪方耸了耸肩,“只是我以前在偶然之间自个摸索出来的一种仅用很小幅度的动作便能拔刀出来的手法而已。” 虽说系统能帮助绪方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和剑术水平。 但系统却并不能帮助绪方得到一样东西。 那就是对敌经验。 刚才的那拔刀法,是绪方在脱离广濑藩,被各种看上他人头的赏金猎人追杀时,自个摸索出来的拔刀手法。 用一只手连刀带鞘地持刀,将刀竖起、把刀刃对准敌人的同时,迅速用另一只手将刀鞘往上抽。 这拔刀手法的抽刀动作幅度很小,很适合用于左右的空间不足,但上下的空间很足的地方——比如狭窄的小巷中。 在岛田积极请教着刚才的那拔刀手法有什么要点时,刚刚那名被“雄壮武士”刁难的女中端着个大餐盘,快步朝绪方等人的这一桌走来。 餐盘上放置着他们6人所点的面条与酒水。 恭恭敬敬地跪坐在绪方等人的桌旁,将餐盘上的一碗碗荞麦面放置在桌上的同时,女中用充满感激意味的语气朝绪方低声说道: “武士大人,刚才真的是谢谢您了。” “不用客气。”绪方不假思索地应道,“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 “我以前曾经在居酒屋那做过事。” “所以很讨厌这种吃饭、喝酒时闹事的人。” “我刚刚只是顺手做了一件以前常做的事情而已。” “嗯?”源一瞥了一眼餐盘上的酒瓶的数量,“我记得我们没有点那么多酒啊。” “这些多出来的酒是店长给你们的谢礼。请笑纳。” “嚯嚯~~”源一咧开嘴,“感谢。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源一大人。”间宫苦笑道,“不要喝太多酒了哦。” “放心吧。”源一摆了摆手,“这种清酒灌不醉我的。” 在将最后一碗面端上桌子后,女中轻叹了口气,然后小声抱怨道: “刚才其实已经是今天第2次有浪人闹事了……” “今天中午的时候,也有一名浪人以汤太烫为由闹事。” “唉……最近总感觉最近聚在江户的浪人变多了好多……” 听到女中的这句话,绪方挑了下眉。 因为他猛地想起刚才在找到这家荞麦面店时,从一对妇人那偷听到的话。 “江户这边最近多了这么多浪人,是因为这里要举办什么节日或活动了吗?”绪方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女中轻声道,“我很少关注这些事情……不过我倒是有听说我们江户这边似乎要举办什么‘御前试合’。” “‘御前试合’?”绪方重复了一遍这陌生的名字,“试合……难道是什么竞技活动吗?比剑?还是比学问?” 在听到“试合”这个词汇后,第一个在绪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词汇,就是他以前在广濑藩参加过的“祭神演武”,俗称“祭神比试”。 这词汇对于周围的间宫等人来说似乎也是一陌生的词汇,他们也都像绪方那样,朝女中投去疑惑的视线。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用带着歉意的语调这般说了一声后,女中微微一躬身,“对不起,我还有很多面要去端,失陪了。” “嗯。”绪方点了点头,“抱歉了,拖着你这么长的时间,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 待女中抱着餐盘快步离开后,众人将视线集中在了于江户土生土长的岛田身上。 “岛田。”牧村道,“解释一下吧。‘御前试合’是什么玩意。” “我也不知道……”岛田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东西……” “看来是江户最近新多出来的活动呢。”间宫轻声道。 “……我对这‘御前试合’有点兴趣呢。”源一咧开嘴笑着,“这名字一听就很有趣啊。” “那就去打探一些情报吧。”牧村一把抓过桌上的一瓶清酒。 “你打算去哪打探情报?”浅井问。 “我刚才就已经注意到了——往西数的第2桌客人,他们是操着京都口音的。” 绪方等人转过头,看向西侧的第2张桌子。 那张小桌旁坐着4名平民打扮的青年,在那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 众人刚将视线投到了那桌客人的身上,牧村就拎着那瓶清酒与1只酒杯大步地朝那桌客人走去。 迅速走到那桌客人的旁边后,牧村便十分自然地一屁股挤进了这桌的4名客人中的其中2人之间的缝隙中。 “喂,我说啊,你们是京都人儿吧。” 在一屁股坐下后,牧村便用带着标准至极的京都方言向这桌的4人打着招呼。 一个身材极其雄壮的陌生人突然挤进他们的桌子边,任谁都会吓一跳。 这桌的4人先是被吓得整个身子抖了一下,然后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牧村。 见牧村身上没携带任何的武器,手上只拎着瓶酒和一只酒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还讲着对他们来说亲切至极的京都腔,这4人的戒心缓缓放下了。 “是啊。”4人中的其中一人用同样相当标准的京都方言回话道,“你也是京都人儿吗?” “当然儿了!我这京言叶讲得那么标准儿,不是京都人还能是哪里人儿?”牧村一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这般说着,一边打开了手中清酒的酒瓶,给这4人的酒杯斟上酒。 京言叶——京都方言的雅称。京都人多爱称他们那边的方言为“京言叶”。 在牧村将酒瓶中的酒水倒出后,浓郁的酒香便立即往4人的鼻孔里面钻。 见牧村如此娴熟地吐出“京言叶”这个亲切至极的词汇,还给他们斟上那么好的酒,这4人脸上残留的淡淡的戒备之色终于尽数消散。 给4人都斟好酒,同时他自己带来给他自个喝的酒杯也倒满酒后,牧村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水,然后朝4人问道: “朋友,我今儿才刚来江户。据说江户这儿要举办什么‘御前试合’,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哦哦!‘御前试合’啊。”这4名青年中的其中一人喝了一口杯中的美酒后,说道,“太过详细的事儿,咱们也不知道。” “咱们是跟着老爷一起上江户这儿来卖米,所以也只是前些日子才刚到江户这儿来,对江户的很多事儿我们也都不是很了解。”另一名青年接话道,“对于这‘御前试合’我们也只有一点点很浅的了解而已。” “没事儿。”牧村豪爽地大笑了几声,“你们知道多少就说多少便是。” “我只听说这‘御前试合’是一个和武士们有关的活动。” “哦?”牧村的眼中闪过几分异样的光芒,“还有呢?” “还有……我听说举办这‘御前试合’,是老中松平定信的主意。至于其他的……抱歉啊,至于其他的,我们就不太清楚了。我们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这样啊……没事儿!这些对我来说就够儿了!来,一起喝几杯吧!” 跟着这4人一起喝了几杯,然后又随意地聊了些有的没的后,牧村拎着已经差不多空掉的酒瓶回到了绪方等人的身边。 在回来后,牧村便将他刚才问出的那些情报逐一向众人吐出。 待牧村说完他刚刚套出来的这些情报后,岛田用崇敬的语气说道: “牧村前辈,你好厉害啊,竟然能够这么自然地挤进一帮陌生人之中。” “以前在京都摸爬滚打,练出来的本领而已。”牧村笑了笑。 “可是你根本就没有问出来太多的情报啊。”浅井的脸上浮现出几条黑线。 “有什么办法。” 牧村耸了耸肩。 “他们只是一帮刚来江户没几天的平民而已,怎么可能对江户有什么很深的了解。” “我去问问那桌武士吧,他们说不定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说罢,牧村将视线转到离他们这儿不远的另一桌客人,那桌客人的膝边都放着一柄打刀,腰间也都插着一柄胁差。 “……算了。”绪方此时发话道,“套情报这些事情,我们之后再慢慢做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面条吃完,然后买点吃的回去。别忘了——还有2人等着我们带饭回去呢。” 绪方的这句话,对牧村等人立即起了醍醐灌顶般的效果。 他们猛然想起——现在的确并不是慢悠悠地套情报的时候。 还有2人正在旅店那饿着肚子等他们回去呢。 众人纷纷以各自最快的速度将面条“嗦”完,然后奔出荞麦面店,寻找有卖那种方便携带的食物的店家。 绪方记得阿町偏爱以红豆为主的甜食,所以买了一点羊羹与红豆馅的大福。 众人拎着给琳和阿町买的食物,风风火火地回到旅店后,众人便向琳和阿町二人告知他们刚才打听到的关于“御前试合”的的情报。 …… …… “‘御前试合’?”坐在被褥上的琳一边啃着间宫给她买的铜锣烧,一边皱起眉头,“胜六郎,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吗?” 除了绪方和阿町之外的葫芦屋众人,现在都齐聚在琳的房间内。 为了将给阿町买来的食物交给阿町,绪方现在正在阿町的房间内,并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待在琳的房间中。 因为琳居住的这房间面积很小,所以除了源一是随意地盘膝坐在琳的床铺旁的之外,其余人都是站着的。 听到琳抛来的这问题,岛田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从未听说过这‘御前试合’,应该是今年新设的新活动。” “主公。”岛田的话音刚落,间宫便说道,“我认为我们应该很有必要去好好了解这‘御前试合’。说不定能收集到意想不到的有用情报。” “……嗯。”琳点了点头,“的确是应该去好好了解一下这什么‘御前试合’。” “不过——不是现在。” “找寻和不知火里有关的情报也好,找寻和‘御前试合’有关的情报也罢,这些事情统统都等明天再说吧。” “今天又是坐船,又是徒步前往江户的,大家应该都累了。” “今晚大家就先好好休息一夜吧。” “剩下的,统统等明天再说。” “弥八,待会麻烦你去转告一下绪方一刀斋和阿町小姐,让他们两个今晚也好好休息。” “是。”牧村用力地点了下头。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琳看了一圈周围的众人,“都各自下去休息吧。” …… …… 在琳下令解散后,牧村便依琳之命,向绪方、阿町二人转告“今夜好好休息,剩下的明天再说”的消息。 琳的这安排,正合绪方的意。 他今夜本来也只想在吃完晚饭后,便好好地休息的。 今日下午15点之前,一直在海上漂。 在海上漂完后,又背着阿町徒步前往江户。 在已经升至13点的体力值的加持下,这么两下子并不至于让绪方有太过强烈的劳累感。 但这样的一番舟车劳顿下来,还是让绪方有种“心累”的感觉,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有些涣散。 在吃完绪方给他买来的那一堆甜食后,阿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在打完一个大大的哈欠后,阿町用力地眨了眨眼,一副快要睁不开眼的模样。 “困了吗?”绪方问。 “嗯……有点……毕竟刚吃完饭。” “感觉头还晕吗?” “刚才在你出去吃饭的时候,我睡了会,现在感觉好很多了。在睡一觉,等明天天亮后,我应该就完全没事了。” “那就好。既然现在困了,那你就先接着睡吧。”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放置在身侧榻榻米上的大释天,站起身来,“明天说不定会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我今夜也打算早点去休息了。” “嗯……”已经只能半睁着眼睛的阿町躺回被褥中,“那我就先继续睡了……晚安……” “嗯,晚安。” 绪方和阿町并不是睡同一间房。 因为今日傍晚进入江户城时,琳和阿町的晕船症状仍未完全缓解,所以急于赶紧找到一家旅店的众人并没有那个多余的时间去慢慢地挑哪座旅店有充足的房间,只想赶紧找到一家能够住下他们8人的旅店。 当他们找到这家旅店时,这家旅店只剩1间大房和2间单人房。 那间大房很大,足以让绪方他们6个男人入住。 对住并没有什么很高要求、只想赶紧找到一家可以落脚的旅店的众人没做太多的犹豫,直接选择了这家旅店。 那2间单人房,自然是各由琳、阿町这2位女性入住,而绪方他们这帮男人去住那足以容纳他们6人的大间。 在绪方提着刀,回到他们居住的那个大间后,便看见榻榻米上已经铺好了6床被褥。 这6床被褥摆成了2个相对着的“川”字。 岛田已经躺进了被褥中,间宫、牧村、浅井他们3人也都换好了衣服,一副也准备就寝的模样。 至于源一则坐在房间的角落,一个人默默地拿着酒瓶和酒杯小酌。 “你们都准备睡了吗?”绪方挑了下眉。 “不然咧?”牧村朝绪方投去一个戏谑的目光,“今天又是坐船,又是走路的,我已经没什么心情再去做别的事情了,只想赶紧睡一觉。难不成绪方老兄你还想趁着今晚的夜色不错,去吉原那玩玩吗?” “我才不会去什么吉原。”绪方一边没好气地说着,一边解下腰间的大自在,然后开始脱着上身的羽织与下身的袴,“我也准备乖乖睡觉了。今天又是坐船,又是背着阿町跋山涉水的,我也有些累了。” “不知火里的事情,‘御前试合’的事情,就统统等到明天再说吧。” 麻利地脱得身上只剩一件和服后,绪方钻进了他的被褥中。 “都准备要睡觉了吗?”坐在烛灯旁边的间宫偏转过头,朝仍旧坐着的牧村和浅井二人问道。 浅井没有回答间宫的这个问题,只默默地在他的被褥中躺下。 “源一大人。”牧村将视线投到坐在角落处的源一身上,“您准备睡了吗?” “啊啊,你们不用管我。”源一摆了摆手,“我打算再稍微喝点酒后再睡,你们把灯熄了吧。” 源一目前手上捧着的酒,是他刚才在那家荞麦面店买的清酒。 “源一大人……”牧村露出无奈的微笑,“你可别喝太多了哦。” “嚯嚯嚯,像我这样的老人家,偶尔喝点小酒,对身体反而会很有益处哦。” “你每天的饮酒量,已经不能用‘偶尔’和‘小酒’这2个词汇来形容了吧……”牧村一边说着,一边给间宫使了个眼色。 读懂了牧村的眼色的意思的间宫,大手一挥,灭掉房间中唯一的一处光源后,与牧村双双躺进了各自的被褥中。 房间内,除了源一之外的另外5人,此时都已在各自的被褥中躺定。 然而——这座房间却并没有安静太久。 在绪方5人都在被褥中躺下后,源一便突然发出低低的笑声,随后说道: “我说——等之后若是有时间了,要不要一起去吉原那玩玩?” “吉原是……”岛田支支吾吾道,“那个吉原吗?” “当然是有‘江户的不夜城’、‘日本第一游廓’等美称的那个吉原。”源一道,“我现在仔细一想——我虽然也来过江户的吉原好多次了,但一次也没有看过吉原花魁的‘花魁出游’呢,真想去看一眼呢。” “花魁……”岛田嘟囔着,“我记得要做花魁的话,不仅仅要长得漂亮,还要懂得琴棋书画,还得要非常有学问,对吧?” “没错。”牧村点了点头,“所以花魁非常难当啊。论学识的话,那些花魁说不定背四书五经背得比我们还要熟呢。” “花魁们背四书五经有没有我熟,我不知道。但肯定比牧村你熟。”一向喜欢和牧村拌嘴的浅井,毫不留情地反驳道。 “这倒也是……”牧村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在场所有人中,好像就我是最没学问的那个呢……啊,绪方老兄,你有念过书吗?” 牧村抬起头,朝绪方投去一个“渴望同类”的目光。 然而绪方却对他这“渴望同类”的目光视而不见。 “我当然念过书了。”绪方没好气地说道,“不是我吹牛。四书五经我基本都是倒背如流的。唐诗宋词什么的,我也会背很多。” ——同时还会讲很标准的汉语。只不过已经一年多的时间没讲过汉语了,现在讲汉语可能有些磕巴了。 绪方在心中默默补了这一句。 绪方刚才的那句话倒的确不是在吹牛。 在穿越到这江户时代之前,因绪方的父母相当推崇国学的缘故,一直要求绪方在私下里认真学习唐诗宋词、四书五经等各种国学。 还特地请了一位德高望重、有深厚学养的国学老教师来做绪方的私人老师。 这名老教师在国学上——尤其是在四书五经上的造诣很高,是那种发表过很多和四书五经有关的知名论文的那种大牛。 在这名老教师的调教下,绪方对四书五经真的是倒背如流,而且是那种已经刻入DNA中,想忘都忘不了的那种倒背如流。 不过也因为在父母的严格要求下,学这些国学学得太狠了,导致绪方现在在看到四书五经后,就会有一种心理上的严重不适。 在得知绪方也是念过书、会背四书五经的人之后,没能成功找到同类的牧村,将刚刚抬起的头重新埋了下去。 “好吧……看来我的确是我们这儿最没学问的人……” 第355章 吉原里同心 虽说昨夜入睡前开了个相当短暂的“卧谈会”,花去了不少时间,但这一夜绪方还是睡得非常香甜。 翌日一早,琳便让众人集合于绪方他们所居住的那6人大间之中。 只有绪方他们所居住的那6人大间才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他们开会。 如果是在琳和阿町所居住的那单人间开会的话,他们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统统站着。 众人排成一个圆形在绪方他们的房间的榻榻米上坐定后,琳便清了清嗓子,率先说道: “看大家的气色,大家昨夜都休息得不错啊。” 托了前段时间的海上航行的福,绪方早就习惯了和间宫他们一起挤在同一屋睡觉。 绪方昨夜睡得非常好,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看间宫他们的气色,他们昨夜肯定也都休息地不错。 经过昨天整整一夜的静养后,阿町也已经恢复如初,脸色变得红润,不再像之前那样因头晕、恶心而惨白。 琳的气色也同样很好,她的晕船症状想必也和阿町一样尽数消散了。 简单地道了几句寒暄后,琳清了清嗓子: “总之——先再次温习我们目前已知的情报吧。” 琳向间宫和牧村二人使了个眼色。 明明他们之间什么话也没有说,但长时间相处所培养出来的默契让间宫和牧村瞬间读懂了琳让他去干什么。 间宫和牧村各提着他们的刀,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间宫朝门口走去,牧村朝窗户走去。 二人检查了一番房外,确认没有任何人在门外或窗外偷听后,向琳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坐回到他们的位置上。 间宫和牧村他们在重新回到他们的位置上时,顺手用手中的刀敲了敲头顶的天花板,确认了天花板上也没有人偷听。 待间宫和牧村重新坐回位置上后,琳正色道: “据阿町小姐所提供的情报,不知火里拥有24名上忍,52名中忍,139名下忍,忍者数量总计为215人。” “当然——这也是阿町小姐离开不知火里之前,不知火里所拥有的总战力。” “不知火里现在所拥有的战力肯定比阿町小姐离开之前所拥有的战力要少。” “毕竟光是上忍、中忍就被绪方一刀斋在二条城中砍了不少。” 在绪方和阿町决定和葫芦屋结盟后,他们就已经将各自已知的所有和不知火里有关的情报全数共享。 像不知火里现在大概所拥有的战力、他们拥有一种名叫“夜叉丸”的特殊药物等事情,在场众人统统都一清二楚。 虽然大家都熟知这些情报,但大家仍旧一脸认真地听着琳的讲述。 “上忍也好、中忍和下忍也罢,他们统统不足为惧。我们需要提防的,就只有他们的首领——炎魔,以及他们的四天王:瞬太郎、极太郎、幸太郎、真太郎而已。” 阿町不仅将她离开之前,不知火里所拥有的忍者数量分享了出来,同时将他们不知火里的四天王的名单也一并分享。 “目前,幸太郎已被绪方一刀斋所斩。” “虽说四天王目前少了一位,但仍不能掉以轻心。” “毕竟不能排除那个炎魔在这段时间新提拔了一位身手不错的忍者做新的天王的可能。” “我们目前要先做2件事情。” 琳竖起2根手指。 “我们目前只知不知火里的新据点搬迁到了江户,但究竟是在江户城的何处,我们还不得而知。” “所以我们要做的第1件事就是:找到不知火里的新根据地的所在。” “至于第2件事情,就是去查查那‘御前试合’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御前试合’说不定藏着什么有意思、对我们很有用的情报。” “总之——今天大家就都行动起来吧。” “查不知火里的新根据地在何处——这事就由我来负责。” 琳主动揽下了寻找不知火里的新根据地的任务。 “我和江户这儿的1只地头蛇有点交情,在江户查不知火里的新根据地的具体位置,这种事找那只地头蛇准没错。” “伯公,你今天就跟着我一起行动吧。有你跟着我,和那只地头蛇谈起生意来,肯定能少去许多阻力。” “间宫,绪方一刀斋,你们几个今天就上到大街上,去问问路人们‘御前试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除了寻找和‘御前试合’有关的情报,你们也顺手打探一下江户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吧。” “打探下江户最近发生的大事,说不定也能找到一些有趣、有用的情报。” “单独行动可能会遭遇到什么独自一人无法解决的危险,所以你们两两一组进行行动吧。” “弥八和胜六郎一组,九郎和七兵卫一组。” 琳将视线转到绪方和阿町的身上。 “绪方一刀斋你就和阿町小姐一组吧。” “你们这几个不方便抛头露面的人,记得做好伪装。” 琳的安排简单明了。 没有一人有异议。 …… …… 最快做好出门的准备的琳和源一,率先出发,前去寻找琳刚才口中的那江户的地头蛇。 间宫、牧村、浅井、岛田他们4人也都紧随其后,在做好出门的准备后,以两两一组的方式散去不同的方向,寻找着和“御前试合”有关的情报。 唯有绪方和阿町还留在旅店内,迟迟仍未出门。 倒不是绪方和阿町他们二人鸡婆,只是因为阿町需要化妆,所以要花费的时间长了些。 阿町是不知火里的叛忍。 在不知火里将他们的根据地搬至江户的当下,阿町十分有必要像绪方、间宫他们这两个幕府的在逃通缉犯一样进行面部的伪装。 昨夜傍晚进入江户城时,阿町一直趴在绪方的背后,把脸埋进绪方的背中,全程没有抬起头过,外人连阿町的脸都见不着,所以阿町昨夜进城时不用做伪装也无所谓。 但现在不行。 现在若想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走,阿町就非常有必要在自个的脸上也进行伪装。 而阿町选择的伪装形式,便是——化妆。 据阿町所说,她要化一个连她父亲看了,也认不出她来的妆容。 绪方先去了一间专门卖女性化妆品的店,买来阿町要求买的各种化妆品。 绪方的运气不错,离他们所居住的旅店不远的某处,就有一间专门卖女性化妆品的店铺。 替阿町买来她要求的这些化妆品后,阿町便把自己关进了她的房间内,开始化妆。 而这妆一化便是半个小时的时间…… 现在半小时过去了,仍未看到阿町从她的房间内出来。 绪方待在他与间宫他们所居住的那大房间中默默等待着阿町化好她的妆。 这半个小时的时间,绪方已数次去敲阿町的房门,询问阿町到底化好妆没。 所得到的回答,统统都是——快了,快了,你再等等。 枯燥地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就在绪方思考着是否要再次去敲阿町的房门,询问阿町到底化好妆没时—— 呼! 是绪方目前所待的这间大房间的房门被拉开的声音。 绪方赶忙循声望去。 只见房门处站着一名化着不得了的浓妆的女子。 望着顺着被拉开的房门,含笑缓步走到他身前的“浓妆怪”,绪方用错愕的语气反问道: “你是……阿町吗?” “除了我,还能是谁?” “……真是不得了的妆容啊。”绪方感慨道。 此时的阿町把头发挽成了现在于女性之中非常流行的岛田髻。 双眼被画上相当夸张的红色眼影。 两条眉毛被描成难以形容的形状。 嘴唇被口红染成不忍直视的样子。 不得不说——阿町的这妆化得相当成功。 托了这些浓妆的福,阿町那姣好的五官已被搅得一团乱。 绪方这种和阿町的关系十分密切的人,都难以认出她来…… 阿町现在的模样,像极了那种刚对化妆感兴趣,但因为对化妆还不熟练,所以画出了非常一言难尽的妆容的年轻女孩…… 望着绪方那副错愕的模样,脸上浮现出满意之色的阿町点了点头: “看来我化的妆很成功嘛。” “实在是太成功了……”绪方忍不住鼓了几下掌。 …… …… 阿町的衣服原本只有2件——1件他们不知火里的女忍制服,以及1件阿町在叛逃不知火里、逃到京都后,在京都买的那件浴衣。 因为阿町的衣服很少,所以在离开京都、前往尾张的这一路上,绪方除了给阿町购买了1柄胁差和1柄怀剑之外,也顺手给阿町买了几件新衣服。 此时的阿町,穿着绪方买给她的一件淡红色的和服,没有着袜的双脚蹬着双和现代地球的人字拖很像的非常方便行动的草鞋,与绪方结伴走在江户的一条繁华的街道上。 望着前后左右密密麻麻的人群,阿町发出低低的惊叹。 “人可真多啊……” 绪方和阿町现在正置身于一处商铺林立的商业区中,所以人流量高得吓人。 到处只看见人,人聚成山,人汇成海,人堆成墙。 这条街道就像一条河床堆满了泥巴,淤堵情况相当严重的河流,河水只能在这一堆堆泥巴中艰难地向前流动。 看到前方有一点空隙了,就钻上去填补它——这条街上的人们都是这么移动的。 这条街上的人们就是这样挤着、钻着、挨着,一点点地向前挪动身体,缓慢前行。 江户终于得以在天亮之时,向绪方他们展示出了它完全体的繁华。 江户白天时的景象,和绪方昨夜看到的景象,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阿町脸上那厚厚的妆容,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但大家也只是侧目瞅了阿町一眼而已,并没有用看珍奇异兽的目光去打量阿町。 可见在江户,这种还不擅长化妆,把脸画得乱七八糟的女孩肯定很多,要不然大家肯定不会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第一次看到如此繁华的景象的阿町,左顾右盼,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我们不是来玩的哦。”绪方忍不住用无奈的语气对似乎把注意力都放在观赏江户的繁华上的阿町这般说道。 “我知道。”阿町道,“我也有在认真寻找说不定会知道‘御前试合’的详细情况的人啦。” 绪方与阿町结伴穿过这条繁华的商业街,来到一条人流不那么密集的街道后,绪方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问话对象——一名正坐在前方不远处的茶屋外的长凳上的老武士。 这名老武士的年纪看上去似乎已经有5、60了,头发已白了近一半。 身上穿着得体、干净的衣服,放置在身体右侧凳子上的打刀也是从刀鞘再到刀柄都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一个平常很勤于打理自己的佩刀的人。 这名老武士就这么独自一人坐在茶屋外的长凳上,静静地端着杯热茶在那小口小口地喝着。 不论是坐姿还是喝茶的姿势,都透着一股优雅的气息。 这名老武士一看就是一名有良好修养的人。 这种看上去很有修养的武士,才像是那种对“御前试合”懂很多的人。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目标的绪方主动出击。 让阿町站在一旁等他回来后,绪方便快步朝这名老武士走去。 “不好意思,请问您旁边有人坐吗?” 走到老武士的跟前后,绪方便礼貌地朝这名老武士这般问道。 绪方的话音刚落,老武士便微微一笑: “没人,你坐吧。” “感谢。” 坐到这名老武士的身旁,随意地点了杯茶水后,绪方开始跟这名老武士套着近乎。 这老武士也是一名健谈的人,见绪方主动跟其攀谈,老武士也积极地回应着绪方的每一句话。 为了迅速拉近二人的距离,绪方主动做起了自我介绍,说他是从出云那来的浪人,名叫真岛吾郎,为了磨砺剑术而云游四方,昨天才来到江户。 经过简单的交流后,绪方得知这名老武士姓中原,是一名在江户土生土长的江户人。 见聊得差不多后,绪方将话题一转: “中原君,你知道‘御前试合’吗?我昨天在来到江户后,就一直听到有人在聊什么‘御前试合’。” “哦哦,‘御前试合’啊。”中原笑了笑,“真岛君,你不知道‘御前试合’倒也正常。” “毕竟这是老中——松平定信大人于今年开展的新活动。” “真岛君你应该多多少少也听说过吧——松平定信大人于3年前的天明7年上任成为新老中后,一直积极致力于幕政改革,希望以此壮大幕府的力量。”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老中大人已经于这3年来提出了诸多主张。” “其中一项主张,便是‘振兴武家纲纪’。” “老中大人认为武士们都堕落了。” “沉溺于享乐,而忘记了习文练武。甚至还出现为了享乐,而不惜将家传宝刀给卖了的荒诞现象。” “为了让武士们振作起来,老中提出了‘振兴武家纲纪’的主张,鼓励武士们习文练武,向以前的武士们看齐。” “‘御前试合’便是老中大人这一主张的产物。简单来说,就是让参与这试合的人比试下学问与武术。” “‘御前试合’分2场。” 中原伸出2根手指。 “第1场比学问。只有通过这场学问比试的人,才能进入第2场比试——比试武术。” “为了鼓励平民们一起多多习文练武、强健体魄,‘御前试合’对参与人员不做限制。” “武士也好,平民也罢,都能参加这‘御前试合’。” “不过我想应该是不会有多少平民会参加这‘御前试合’的。” “毕竟论学问,论武术,平民哪可能是武士们的对手。” “稍微有点自知之明的平民都不会参加。” “对参与人员所用的武器也不做任何限制。” “你在武术比试上用枪还是用剑都无所谓,不对所使用的武器与武术流派做任何限制。” “据我所知——在这2场比试中取得良好名次的人,都能获得并不低的奖金。” “奖金具体是多少,我就忘了。” “只记得数额不小,这高额的奖金将不少人都引来了江户。” “只不过因为这‘御前试合’是第一次举办,再加上幕府似乎也没有很好地对其进行宣传。” “所以流传度并不广,江户要举办‘御前试合’的这一消息,据我估计,大概也就只在关东地区有所流传而已。” 绪方一直认真地听着、记着。 在中原的话音落下后,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 中原刚才的那番话,算是解去不少弥漫绪方脑海中的迷雾中了。 绪方算是明白为什么从昨夜开始就频繁听到江户本地人埋怨江户城中的浪人变多了——这些多出来的浪人,想必都是看中了“御前试合”的奖金,闻风而来。 也算是明白为什么他和葫芦屋的众人都不知道“御前试合”的存在了——因为流传度还不够广,只有关东地区的人知道“御前试合”的存在。 “中原君。”绪方追问道,“这‘御前试合’有‘御前’这个前缀,该不会是要在将军面前展开比试吧?” “那怎么可能。”中原呵呵一笑,“将军大人哪会有那个闲工夫啊。” “之所以叫‘御前试合’,纯粹只是为了好听而起的一个名字而已。” “那这‘御前试合’大概什么时候开始?”绪方接着问道。 “10天后。”中原不假思索地说道,“报名截止到7天后。” “10天后先比学问。” “筛掉一批学问不足的人后,余下的人再比武术。” “真岛君你可以试着去参加一下哦。”中原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奖金什么的,暂且不论。若是能在这一文一武两场比试中获得较高名次的话,那可是不得了的荣誉啊。” “我之后会好好考虑的。”绪方苦笑着敷衍道。 …… …… 在从中原的身上套取着和“御前试合”有关的情报的同时,绪方也以旁敲侧击的方式,询问着江户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只可惜没能从中原那问出些什么,据中原所说——江户最近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套尽中原身上所有可套的情报后,绪方告别了中原,前去和躲在不远处的阿町汇合。 与阿町汇合后,绪方便将他刚刚收集到的所有情报转述给了阿町。 “嚯~”在听完绪方的转述后,阿町扬了扬眉,“为了鼓励大家习文练武而设置的试合吗……感觉很有意思呢,也不知道奖金有多少呢。” “怎么?”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反问道,“你看上奖金了吗?” “普天之下,不会有谁不爱钱的哦。”阿町学着绪方刚才的语气回应道。 “走吧。”绪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朝街心走去,“我们接着去找找更多的情报。” …… …… 虽然在告别中原后,绪方和阿町二人一直都在积极找寻着新的情报。 但可惜的是——在接连找了数人后,这些人也没能说出绪方目前所不知道的事情。 时间转眼之间,便来到了中午。 看了一眼头顶那高悬的太阳后,绪方决定先跟阿町去找家饭店解决下今天的午饭。 因为阿町表示她想吃寿司,绪方便就近找了家装潢还算不错的寿司店。 因为现在已是饭点的缘故,寿司店内近8成的位置上都已经有了客人。 二人找了处还空着的位置、点好想吃的寿司后,便一边等待着寿司端上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扫兴的是——离绪方和阿町不远的一桌客人的嗓门相当地大。 那桌客人总计有4人。 这4人所操着的口音和出云方言有些像,绪方猜测这4人应该是出身自出云周边的地区。 这帮人一边吃着寿司,一边大声地攀谈着。 他们不仅说话声音很大,笑声也同样很大。 因为这4人的声音实在太大,导致绪方要集中精神才能听清阿町都在跟他说些什么。 绪方并不喜欢这种在公共场合讲话很大的人。 在那4人的大笑声再一次地盖过阿町的声音后,绪方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转头看向那桌客人。 在绪方转头看向那桌客人后,阿町也跟着一起将不悦的实现投向那4人。 阿町也同样很讨厌在公共场合——尤其是在饭店中大声喧哗的人。 就在绪方准备起身去提醒那4人注意自己的音量时,绪方的余光突然瞥到寿司店的门帘给一把掀开。 有什么人顺着被掀开的门帘缓步走入寿司店内。 此人刚钻入寿司店中,绪方便听到隔壁那桌客人发出小小的惊呼: “啊,吉原里同心怎么来了……” 第356章 女剑豪·瓜生秀 ——吉原里同心? 从隔壁那桌客人那听到这一陌生的名词后,绪方偏转过头,朝寿司店的门口望去。 刚才撩开门帘,进入寿司店的人,是一名身材极其娇小的女孩。 据绪方的目测,这女子的身高换算成现代地球的单位后,大概只有1米43左右——身高比琳都要矮上一些。 还算姣好的面容,带着一股英气。 非常年轻,年纪大概也才20岁不到。 明明是女孩,却穿着男人的衣服。 和服、袴、羽织、足袋、草鞋全数穿得整整齐齐。 不知为何,这女孩上身的那件深蓝色的羽织是反过来穿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女孩的腰间插着柄木刀。 她腰间的这柄木刀和一般的木刀相比要短上一些——这样的长度倒适合她这种身高的人。 这名身着男装、腰间插着柄木刀的女孩刚进入到寿司店内,便立即吸引了寿司店内所有人员的目光。 对于周围投射过来的好奇目光,女孩一副熟视无睹的模样。 因个子矮小的缘故,女孩艰难地踮起脚尖、伸长着脖子,移动视线在寿司店内扫了一圈,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最终——女孩的目光定格在了坐于绪方的不远处、嗓门特大特吵的那4人身上。 视线定格在那4人身上后,女孩便将踮起的脚放平,扶着腰间的木刀缓步朝那4人走去。 那4人望着朝他们这儿走来的女孩,一脸疑惑。 “终于找到你们了。” 来到那4人的跟前后,女孩便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在内的冰冷语气说着。 “我是吉原四郎兵卫会所的瓜生秀。” 女孩主动报出了家门。 从这女孩的口中听到“吉原”这个词汇后,这4人脸上的神色纷纷一变。 在自报完家门后,女孩——也就是瓜生秀接着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你们4个前天晚上到吉原的梅园屋玩乐。” “玩乐完后声称要回家拿钱。” “梅园屋派人跟着你们4个回家拿钱。” “而你们4个胆大包天,在回家的半途中,打昏了梅园屋派来跟着你们去拿钱的人,然后逃之夭夭。” “你们4个真是让我好找啊。” “还钱吧。” “你们4人前天晚上在梅园屋的花费,再加上打伤梅园屋的伙计的医药费,总计15两。” “乖乖付钱的话,我就放你们一马。” 瓜生的这番话,似乎并没能给这4人带来什么震慑。 在瓜生的话音落下后,这4人或是发出冷笑,或是露出不屑的神色。 “我们没钱!走开,走开!”这4人中的其中一人朝瓜生摆着手,那动作像是在驱赶什么害虫一般。 “……你们4个给我知耻一点吧。” 瓜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种欠账不还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你们所欠的这些钱,将会记到那些被你们点名的女孩们的账上。” “也就是说,你们所欠的这15两,将会记进那晚被你们所点名的那4名女孩的帐中。” “为了还钱,她们在吉原工作的时间将会不得不再次延长。” “做出这种卑劣的行为,你们真的好意思吗?” “如果你们没钱还的话,就只能请跟我去一趟我们吉原的四郎兵卫会所了。” “我们有足够的工作,让你们可以慢慢偿还欠款……” 瓜生的话还没说完,那4人中的那名离瓜生最近的青年便大喝了一声: “吵死了!我们没钱!也不会跟你去什么四郎兵卫会所!” “那些游女怎么样,关我们什么事!” “让那些游女们在吉原中的工作时间延长,那不是一件好事吗?” “反正游女们除了伺候男人们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了吧?” “继续留在吉原中工作不是很好吗?还能继续靠自己这唯一的一技之长来继续混口饭吃!” “快给我滚!” “光是看着你这家伙的打扮,我就恼火!” “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穿什么男人的衣服啊!腰间还别着柄木刀,怎么?是想模仿武士吗?” 这名青年的话音刚落,立即引来了他另外的3名同伴的附和。 而瓜生在听到他们的这一番话后,脸进一步地变黑,黑得就像一块炭一般。 双眼中也开始迸射出道道寒光。 同样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的人,还有绪方。 在听到这名青年刚才说出“反正游女们除了伺候男人们之外也没有别的本事了吧”这句话话,绪方的脸也跟着黑了下来。 “……真是一帮无礼、无耻的人啊。”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话音这般轻声说着。 “……既然如此。”瓜生将右手抚上左腰间的木刀,“那我就只能用一些强硬的手段来‘请’你们跟我走一趟了。” “哈?”刚才那名大肆嘲讽瓜生和吉原游女的青年发出冷笑,“怎么?你这是想要同时和我们4人打吗?看到我们腰间的刀了吗?你以为你是4名武士的对手……唔!” 呼——! 这名青年的话还没有说完,木刀挟风作响! 瓜生以迅雷般的速度,伸手探向自己左腰间的木刀,将木刀从袴的腰带上抽出,由下往上使出了一记上挑。 木刀的刀尖精准地命中这名青年的鼻子,发出清脆的骨裂声,一刀打断了这名青年的鼻子。 望着瓜生刚才的这记流畅、凌厉、毫不拖泥带水的拔刀,绪方忍不住因讶异而挑了挑眉。 “跟我到外面去。”瓜生一边朝寿司店外努了努嘴,一边说道,“不要打坏了这店家的东西了。” 说罢,瓜生便率先提着她的那柄木刀朝寿司店外走去。 瓜生刚才的这挥刀打断他们同伴的鼻子的行径,成功惹怒了那4人。 到宽敞的寿司店外去打,正合那4人的意。 在瓜生走出寿司店后,那4人立即提着他们的刀,紧随瓜生之后冲到了寿司店外。 不论是在哪个国家,不论是在什么时代,永远都不缺那种看热闹的人。 在瓜生和那4人离开寿司店后,不少原本正在这家寿司店内吃着寿司的客人扔下了手中的寿司与筷子,奔到寿司店外去看热闹。 而这些看热闹的人中,也包括绪方和阿町。 二人走到寿司店外,便看见寿司店外面街道上的行人已主动闪到一边,腾出一个足够宽敞的空间。 瓜生以及那4个欠账不还的人渣就站在这宽敞空间的正中央。 那4人都已将他们的佩刀摆出,站在4个不同的方向,将瓜生给包围。 “呐。”阿町扯了扯绪方的衣袖,“要去帮忙吗?” “不急。” 绪方一边俯身捡起脚边的一颗大致有婴儿拳头般大的石子,一边接着说道。 “你应该也看到那女孩刚才打断人家鼻子的那一刀了吧?那女孩搞不好并不需要我们的帮忙呢。” 绪方的话音刚落,站在瓜生后头的青年便一边发出着气合,一边挥刀朝瓜生砍来。 这4人也还是保持着点理智的,知道若是在江户的街头动用真刀砍死人的话绝对没好果子吃,因此他们4人都将手中的打刀一转,用刀背来对付瓜生。 瓜生的后背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也没转回头去看身后朝她攻来的敌人。 就这么头也不回地朝身侧踏了一步,精准地躲开身后敌人的刀。 随后以左脚为轴,脚带动腰,腰带动手,如一颗陀螺般转起来,身子转向自己后方的同时,挥刀刺向身后敌人的腹部。 “咳咳咳!” 腹部结结实实地吃了瓜生的一记直刺后,此人一边用力咳嗽着,一边如缓缓地软倒在地。 漂亮地解决掉这4人中的其中一人后,瓜生双脚滑动,地面作响,以灵活的脚步朝下一个敌人攻去。 站在不远处围观着这场一对四的战斗的阿町,发出小小的惊呼: “好厉害啊……” “这女孩很聪明啊。”绪方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她使用的是非常适合女人使用的剑法呢。” “女性和男性相比,最大的不足就是体能、力量不足。” “而这女孩所用的剑法算是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份不足。” “她所用的招式基本都以刺击为主。” “刺击这种技能,即使没有很足的力量,也能给人极大的杀伤。” “而且刺击技和劈斩相比,能更方便地动用到腰部和足部的力量。” “在用上腰、足的力量后,即使是女人,所使出的刺击技,其威力也极其可观。” 听完绪方的这番话后,阿町将视线重新挪转到前方那1对4的战场上。 发现的确正如绪方刚才所说的那样,那位名叫瓜生的女孩,的确是相当偏爱用刺击技。 转眼之间,瓜生就已经将那4人中的其中3人给撂倒,而这3人无一例外都是被瓜生给刺倒,躺在地上痛得呻吟、打滚。 瓜生握紧手中的木刀,摆着标准的中段架势,缓步靠近着最后的一名敌人。 自己的3名同伴都被一一放倒——余下的这人应该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景象。 他将手中的打刀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一副十分焦急的模样。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瓜生此时出声道,“把刀给我收回去,然后乖乖地跟我去我们吉原的四郎兵卫会所。” “谁……要去啊……”这句话,不是来自余下的这最后一名还完好无损的人,而是来自瓜生的身后。 瓜生因诧异而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然后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后方。 说出刚才那句话的人,是一名刚才被瓜生给一剑放倒的人。 这家伙此时正一手捂着自己刚才被刺的肚子,一手撑着地面,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 望着再次起身的此人,瓜生微微皱起眉头:“你可真抗打啊。” “因为你的剑根本不痛不痒。”虽然这家伙嘴上这么说,但他那惨白的脸色,令他刚才的这句话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强撑着肚腹的剧痛,从地上站起身后,这家伙一面呼号着,一面再次举刀朝瓜生砍来。 对于爬起来并再次挥刀朝他砍来的这家伙,瓜生不惊也不惧。 转过身,将刀尖对准已快要冲到他跟前的这家伙。 瞅准此人的刀路,躲开此人挥来的刀后,瓜生再次对准此人的肚腹挺剑一刺。 肚腹又捱一剑,痛苦的呻吟再次从此人的嘴中发出。 但他却并没有倒地。 而是咬紧着牙关、强忍着剧痛,勉力站着。 眼中闪过几分狠色的这家伙,抢在瓜生把刀收回去之前,一把抱住了瓜生的木刀。 “快!”在抱住瓜生的木刀的下一瞬,这家伙高声朝自己那唯一一名还能好好站着的同伴大喊道,“把这家伙干掉!” 此人的这句话惊醒了他的这名同伴。 意识到现在是绝佳的反击机会的他的这名同伴,快步朝瓜生奔去。 没料到眼前的这家伙竟然使出了这一招,瓜生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色。 但这抹惊色也仅仅只在瓜生的脸上维持了一瞬而已。 冷冷地哼了一声后,两脚一错,松开原本握着剑柄的左手,捏住眼前这家伙的肩膀,然后使出娴熟的柔术技巧,将这家伙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肚腹连吃两记瓜生的直刺后,此人本就也只能勉力维持着清醒而已。 在被瓜生使用柔术摔在地上后,这家伙再也坚持不住,虽说没有昏死过去,但也没有力气再抱住瓜生的刀了。 虽然终于夺回了自己手中木刀的自由,但是——已经有些晚了。 这4人中的到现在都还完好无损的那人,已经冲到了瓜生的跟前,并已将手中的刀高高抬起。 而刚把木刀夺回来的瓜生,并没能调整好自己的姿势与架势。 周围的围观群众中,已响起道道错愕的惊呼。 就连瓜生本人,其眼中也闪出凝重的光芒。 但就在这个时候—— 嗖! 一颗石子突然自人群的某个角落中飞出。 这颗陡然从人群中飞出的石子,精准地命中了瓜生身前的这最后一名敌人的胸口。 虽说这石头并没能将这家伙给撂倒,但也让这家伙吃痛而忍不住脚步一顿。 而他这猛然顿住的脚步,让那原本好不容易出现在他手上的胜机瞬间消散。 瓜生瞅准了这个机会,迅速调整好了自己架势,又一次使出她自己最擅长的直刺,将眼前的这最后一名敌人刺倒。 将这4人统统打倒后,瓜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长出了一口气。 “瓜生小姐!瓜生小姐!” 瓜生刚把这4人打倒,聚集在这战场外围的围观群众中立即响起了道道呼喊。 5名年龄不一的壮汉从围观群众中硬生生挤出一条路来,奔到瓜生的身侧。 这5人的上身都套着和瓜生同款的深蓝色羽织。 而且这5人身上的这深蓝色羽织也都像瓜生身上的羽织那样是反着穿的。 “庆卫门,你们有没有搞错啊。”瓜生用没好气的语调朝这5人中的为首之人说道,“你们怎么每次都是在我将这些混账给打倒后,才准时到来啊?你们是故意的吗?” “谁叫瓜生小姐你的脚程这么快呢。”被瓜生唤作庆卫门的,是一名年纪已不算小的中年男子,“只能说是巧合了,每次终于追上你的时候,你都已经将敌人给打倒了。” “算了,将这4个混账带回会所吧。”瓜生朝躺在周围地上的那4人努了努嘴,“得让这4个混账好好工作,偿还对梅园屋的欠款啊。” “好!”庆卫门用他的大嗓门喊了一声“好”后,便招呼着他带来的那名同伴将被瓜生打倒的这4个混账给捆上。 而在庆卫门等人将这4个混账给捆上时,瓜生一边将手中的木刀插回到腰间,一边朝围观人群中的一角走去。 准确点来说,是朝正站在围观人群中的一角的绪方和阿町二人走去。 “感谢您刚才的相助。” 在来到绪方的身前后,瓜生便向身前的绪方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刚刚看得很清楚——刚才的那颗石头是你丢的。真的非常感谢您刚才的支援。” “没什么。”绪方微笑着耸了耸肩,“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就如瓜生刚才所说的那样——刚才那颗自人群中飞出的石头,是绪方丢的。 在瓜生和那4个混账开打之前,绪方便偷偷在手中捏了块石子,准备随时对瓜生进行支援。 刚才看见瓜生遭遇了点小麻烦后,绪方便立即将一直藏在手中的石头掷出,击中那人的胸膛,为瓜生争取到了调整架势的时间。 虽说绪方觉得刚才即使没有他的帮忙,瓜生应该也还是能顺利摆平这场一对四的战斗的——顶多事后身上多出了一点伤而已。 “瓜生小姐!”那位名叫庆卫门的中年男子朝瓜生大喊道,“这4个混账都捆结实了!” “嗯。”瓜生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将这4个混账押回吉原。” 临走之前,瓜生再一次地朝绪方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又朝绪方鞠了一躬后,瓜生才领着那5名穿着与她同款的深蓝色羽织的同伴们,押着那4名仍在发出“哼哼”痛苦呻吟的混账缓步从绪方的视野范围内远去。 这位名叫瓜生的女孩离开后,围在旁边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们也都纷纷散开。 绪方也和阿町重新回到了寿司店内。 在二人原先所坐的那桌重新坐定后,阿町偏转过头朝绪方问道: “刚才那女孩说她是什么四郎兵卫会所的人,四郎兵卫会所是什么啊?” “不知道。”绪方摇了摇头,“但听那女孩所说的那些话,那什么四郎兵卫会所似乎和吉原有关。” 和江户有关的知识——尤其是和吉原有关的知识,直击绪方的知识盲区。 绪方的话音刚落,隔壁桌便想起了“呵呵”的轻笑声。 “二位都不是江户本地人吧?” 绪方和阿町双双循声转过头去。 说话之人,乃是一名坐在绪方他们隔壁桌的中年妇女。 绪方记得这名中年妇女——刚才在那瓜生进入寿司店后,也是这名就坐在绪方隔壁的中年妇女最先喊出“吉原里同心”这个词汇,然后把绪方的注意力给引到了寿司店门口处。 这名中年妇女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不便宜,而且不论是举止还是谈吐都带着一股优雅的气息,一看便知其家境肯定不错。 “嗯。”绪方点了点头,“我们两个的确不是江户本地人。” “四郎兵卫会所……你们两个可以理解成吉原的奉行所。”中年妇女向绪方和阿町娓娓道来着,“吉原被高大的木墙四面包围,就如一座城廓一般,只有一个出入口。” “顺着吉原这唯一的出入口进入吉原后,你就能在你的右手边看到‘四郎兵卫会所’。” “就如我刚才所说的,你们可以把四郎兵卫会所理解成吉原的奉行所。会所里的人专门负责管理吉原的各种杂务事。” “维护吉原的治安——便是四郎兵卫会所最主要的工作。” “吉原有三千游女,每日出入吉原的人,不计其数。” “人流量一大,就难免会出现一些人渣。” “偷游女钱的、大肆玩乐一通后不付钱的、对游女们暴力相向的……这种人渣每天都会在吉原里出现。” “在这些扰乱吉原治安的人渣们出现后,以维护吉原治安为己任的四郎兵卫会所便会出手将这些人渣绳之以法。” “刚才就是四郎兵卫会所的瓜生秀小姐在抓捕玩乐后不给钱的人渣。” “我之前似乎有听到你喊那名叫瓜生的女子为‘吉原里同心’。”绪方问道,“吉原里同心是什么?是四郎兵卫会所的官职名吗?” “呵呵呵。”中年妇女掩嘴轻笑了几声,“不是哦。‘吉原里同心’并不是官职名哦。” “‘吉原里同心’只是我们这些江户人给瓜生秀小姐取的称号而已。” “瓜生秀小姐也算是我们江户的名人之一了。” “她是四郎兵卫会所的人。” “虽是女儿身,却拥有着极强的剑术和办事能力。” “那些胆敢扰乱吉原治安的人,除非逃出江户,否则基本都逃不出瓜生秀小姐的手掌心。” “为了抓捕那些扰乱吉原治安且逃出吉原的人,瓜生秀小姐总会在江户的大街小巷中穿梭,所以一来二去,江户人们都知道了瓜生秀小姐的存在。” “瓜生秀小姐也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我们江户的名人。” “因为瓜生秀小姐的存在,吉原的治安一口气变好了不少,所以瓜生秀小姐在吉原的人气很高,很受吉原游女们的喜爱。” “吉原的游女们便给瓜生秀小姐取了个绰号:吉原里同心。” “意思就是‘吉原的同心’。” “而这称号也同样在不知不觉中传开,除了吉原游女之外的人,也开始称呼瓜生秀小姐为‘吉原里同心’。” “除了‘吉原里同心’之外,瓜生秀小姐还有个绰号,那就是‘女剑豪’。” “这称号是吉原外面的人给瓜生秀小姐起的” “瓜生秀小姐那犀利的剑术给了不少人深刻的印象,所以大家还给瓜生秀小姐取了个‘女剑豪’的绰号。” “不过相比起‘女剑豪’,还是‘吉原里同心’这个称号更好听、传唱度更高啊。” “江户原来这么开放啊……”中年妇女的话音刚落,阿町用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连女人都能当官……” “嚯嚯嚯~”中年妇女掩嘴笑道,“这位小姐,这你就误会了。” “女人怎么可能在幕府当官啊。” “瓜生秀小姐并不是四郎兵卫会所的正式官差。” “是四郎兵卫会所雇来的人。” “所以瓜生秀小姐其实是白身,而不是幕府在编的官员。” “瓜生秀小姐所领的工钱,也都是四郎兵卫会所自个出钱拨付,而不是幕府拨付。” “吉原的游女们之所以给瓜生秀小姐起‘吉原里同心’这个绰号,有一方面的原因也是为了方便称呼没有任何官职在身的瓜生秀小姐。” “虽然严格来说,瓜生秀小姐并不是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但大家其实都是把她当成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那样看待的。” 绪方和阿町二人静静地听完这名中年妇女的介绍后,双双朝这名中年妇女道谢着,感谢她如此耐心地告知他们二位四郎兵卫会所的事情。 在中年妇女的介绍结束后,绪方和阿町二人所点的寿司刚好端上来了。 阿町一边将寿司往嘴里塞着,一边压低着音量,用只有她和绪方才能听清的音量小声朝绪方感慨着: “那个名叫瓜生的女孩可真厉害啊。竟然能被大家称为‘女剑豪’。”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学着阿町刚才的这音量,小声说道,“是很厉害。不过……虽说瓜生小姐的剑术的确很强,但‘女剑豪’这一称号,倒还是有些过了。” 无奈的笑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据我目测,瓜生小姐的剑术水平应该只与岛田伯仲之间而已,她的实力还不足以被冠上‘剑豪’这一称号呢。” “这个国家的人就喜欢给人乱起绰号。” 说到这,绪方忍不住吐槽道。 “从古至今,这国家的人就喜欢给人瞎起绰号。” “什么虎加藤、雷神、第六天魔王、越后之龙的……” “连我自个也被冠上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绰号。” “也不知道我之后还会不会多出什么新的绰号……” 第357章 东日本“任侠世界”最高权力者 江户,西南方,某座因位于偏僻地区而显得并不起眼的3层宅邸。 江户从来不缺达官贵人。 和那些达官贵人的那些大宅子相比,这栋宅邸显得是那么地不起眼。 但是对这栋宅邸的主人的身份稍微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这栋宅邸的主人,论权势并不比江户的那些达官贵人们要差。 此时此刻,琳和源一就正待在这座宅邸内的某间房内。 二人的打刀都已解下,放在自己身体右侧的榻榻米上。 琳以标准至极的姿势,恭敬地跪坐在榻榻米上,腰板挺直,闭着双眼,闭目养神中。 相比起琳,源一的坐姿就随意许多了。 源一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榻榻米上,时不时地打出几个大大的哈欠。 二人已经进入这座房间挺长一段时间了。 他们在等。 等一个人的到来。 在等了不知多久后,这座房间的纸拉门终于被拉开。 拉开纸拉门的,是一名单膝跪坐在门侧的青年。 “木下小姐。”青年恭声道,“东城大人来了。” 听到这名青年的这番话,刚刚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琳缓缓睁开双目。 随着这名青年的通报声落下,门外走廊处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自遥远的地方移动到了门口处——一名身材雄壮至极的中年人现身于被拉开的纸拉门门外。 这名中年人虽然穿着一件黑色的和服,但和服的上衣却是完全拉开的,露出了自己那布满宛如岩石般坚硬的肌肉的上身。 在露出上身的肌肉的同时,也露出了那近乎纹满他整个上身的狰狞刺青。 这名中年人先用平静的目光打量了下房内的琳和源一。 在看到正随意地盘膝坐着的源一后,这名中年人的眼中闪现出了微不可察的奇异光芒。 收回打量着琳和源一二人的目光后,中年人缓步走入房内,最后在琳和源一的身前盘膝坐下。 在这名中年人进入房间内后,那名刚才负责向琳通报“东城大人到来”的青年便将纸拉门轻轻关上。 纸拉门将房外的光线重新遮蔽,令这座房间重新变回了一座密室。 只不过这间密室此时除了琳和源一二人之外,多了刚刚进房的那名中年人。 “……好久不见了。”琳率先朝这名中年人说道,“东城大人。您可真是让我和我伯公好等啊。” “上午来找您,结果都直到下午了,才终于见到您的人影了。” “的确是很久没见了。”被琳唤作东城的这名中年人笑了笑,“木下小姐,上次我们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我都忘了,你这次竟然还把木下大人也带来了啊。” “请您见谅啊,木下小姐,我在今天上午和勘定奉行有一场绝对不能取消的见面。让你们二位等了这么久,真的是非常不好意思。” “无妨。反正我也不是很急。”琳轻声道,“东城大人,现在我伯公也在场,所以为了方便称呼,你叫我‘琳’就可以了。” “直呼你的名字吗?”东城耸了耸肩,然后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那礼尚往来,你也直接喊我的名字‘大吾’好了,相比起姓氏,我倒更喜欢让我的熟人们喊我的名字呢。” “和姓氏‘东城’相比,我一直觉得还是我的名字‘大吾’更好听些呢。” 用戏谑的语气说了一番俏皮话后,东城将身子稍稍坐直,然后换上了一副和刚才相比要更严肃些的表情: “木下……啊,不,琳小姐,我知道你是一个喜欢开门见山的人。” “而我也同样喜欢开门见山,不喜说太多无关紧要的问候。” “所以寒暄什么的,我们就暂且略过吧。” “直接告诉我你们的来意吧。” “琳你竟然把木下大人也一并带来了江户,肯定不是来卖米的吧?” “东城大人。我希望你能动员你的部下们,帮我去找找不知火里的新根据地位于江户的何处。” 见东城十分爽快地表示要开门见山,琳也不再多说废话,直接进入了她的正题。 虽然东城刚才跟琳说直呼他名字就可以了,但毕竟“东城大人”这称呼已经喊了这么长时间了,琳一时之间也改不过来,于是索性不改了,仍旧照旧喊这名中年人为“东城大人”。 “不知火里?”东城的眉头微微皱起。 “东城大人。你应该是知道不知火里和幕府合作,并把他们的新根据地搬迁到江户的消息吧?” “喂喂喂,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啊。” “知道就好。”琳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找不知火里的根据地位置做什么?” “……我们葫芦屋和不知火里的关系一直相当不好。” 琳没有直接说明她找不知火里的根据地做什么,而是像意有所指一般,讲了似乎和东城刚才问出的这个问题毫不相关的一句话。 不过——虽然没有直接正面回答东城刚才的这个问题,但琳刚才的这句话还是让东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挑了下眉。 “……看来你们打算在江户这儿做一些不得了的大事啊。” “呵呵。” 东城发出几声轻笑。 “琳小姐你和木下大人不愧是亲戚啊,都喜欢做些很乱来的事情。” “找不知火里的根据地位置吗……这可能很难啊。” “我虽然对不知火里没什么太深的了解,但也是知道他们对他们根据地位置的保密相当执着。” “鲜少有外人能知道他们根据地的具体位置。” “即使是我,要查出他们根据地的位置也并不轻松。” “可能要花上不少的时间哦。” 东城的话音刚落,琳便说道: “没事,我可以等。” “琳小姐你不急的话,那就好说。” “我之后会让手底下的人动身去查的。” 说到这,东城停顿了下。 在顿了一会后,古怪的笑意在东城的脸上浮现。 “虽然我知道琳小姐你不可能欠账不给钱的,但我姑且还是提醒一下琳小姐您吧。” 东城抬起手,摆出一个“钱”的姿势。 “帮你找不知火里根据地的位置——这可不是什么能随手帮你搞定的小忙。” “我肯定是要收钱的。” “而且——价格不便宜哦。” “钱的事你不用操心。”琳不假思索地回应道,“这又不是我‘葫芦屋’和你‘东城屋’第一次合作了,你们难道还不知道我们‘葫芦屋’的财力以及我木下琳的敛财本事吗?” “我木下琳——有的是钱。” “哈哈哈。”东城发出一连串豪爽的大笑,“我就喜欢和琳小姐你这样豪爽的人打交道。” “好!我待会就让手底下的人都动起来!” “琳小姐,除了帮你找不知火里的根据地位置之外,还有什么要委托我去做的事情吗?我对好赚的生意,是来者不拒的。” “姑且还有2件要拜托你帮忙做的事情。” 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探进怀里,拿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然后将这纸张朝身前的东城递去。 “第1件事:东城大人,我希望您能帮我买来这纸张上所写的东西。” 东城带着几分疑惑,接过琳递来的这张纸,然后将其展开。 移动视线,迅速扫过这张纸上所写的字样后,东城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 “这就是我希望东城大人你帮我买来的东西。”琳淡淡道。 “……琳小姐,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还用问吗?”琳淡淡道,“当然是用来找不知火里的麻烦了。我要拿它做我们对付不知火里的秘密武器。” 在说到“秘密武器”这个词汇时,琳特地加重了语气。 “你要多少?”东城问。 “你能弄来多少,我就买多少。”琳的回答直截了当。 “……琳小姐,恕我直言——你纸上所写的这玩意,即使是我,也很难弄来啊。” “我知道我这纸上所写的玩意非常难弄来。” “但我也知道东城大人您的本事。” 说到这,琳那从进入这房间后到现在都没有表情出现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淡淡的笑意。 “东城大人您可是江户规模最大的任侠势力——‘东城屋’的头领。东日本‘任侠世界’中的最高权力者。” “您麾下的势力遍及整个关东与东北,手眼通天,幕府中的不少高官都与您有相当密切的联系。” “我纸张上所写的那玩意,对您来说,也只是‘很难弄来’而已,而不是‘没法弄来’。” “东城大人,我知道您刚才提及这些玩意很难弄来,其实是为了暗示我要花很多钱而已。” 见自己刚才的那点小心思被琳给准确拆穿,东城也没有面露懊恼之色,反而咧嘴笑起来。 “放心吧,东城大人。” 琳在此停顿了下。 深吸了口气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就如我刚才所说——我·有·的·是·钱。” “好!”东城大人的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给您弄来您这纸上所写的这些玩意的。” “琳小姐您刚才说您除了拜托我去寻找不知火里的根据地位置之外,还有2个请求。” “其中一个请求是让我帮您去买那些东西。” “那另一个请求是什么?” “另一个请求对东城大人您来说就比较容易了。”琳轻声道,“等您替我买来我在纸上所写的那些玩意后,我希望您能借我一批会使用这些玩意的您的部下。” “我打算雇佣他们。” “哈,倒的确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啊。”东城笑了笑,“好,没问题!不过——雇佣我的部下也是要钱的哦。” “不过为了以示我今天让你们二位等了这么久的歉意,这雇佣费我会少算一点给你们。” “多谢了。”用平淡的语气这般说了一声后,琳拿起放置在身旁的佩刀,“要谈的事情已经谈完了,东城大人,我们就先告辞了。” “若是找到了不知火里的准确位置,或是买好了我委托您帮忙买的那些玩意,就到我现在所居住的旅店来找我和我的人吧。” 琳飞快地报出了他们目前所居住的那间旅店的地址。 “琳小姐,木下大人,需要我送送你们吗?” “不必了。”琳不假思索地说道,“东城大人您应该也还是有不少的事情要去忙的吧?所以我就不再多打扰您了。” “哈哈哈!我就喜欢琳小姐您的这性格!喂!宗兵,送琳小姐他们离开!” 东城大人的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洪亮的应和声。 房间的纸拉门被拉开,开门之人与刚刚发声应和之人,正是那名最开始向琳和源一通报“东城来了”的那名青年。 在这位名叫宗兵的青年的带领下,琳和源一离开了东城的宅邸。 出了宅邸,走上一条已经远离东城宅邸的无人小道后,源一用力地伸了一个懒腰。 “和东城大吾那家伙的谈判,比想象中的要顺利许多嘛。”源一微笑道。 “之所以能这么顺利,都是因为伯公你在场而已。”琳淡淡道,“东城大吾是个嗜钱如命的人,只要是能赚大钱的生意,他来者不拒。” “他刚刚之所以如此痛快地答应下我们所有的委托,都是因为有伯公你在场,他不敢造次而已。” “伯公你难道没有发现东城大吾那家伙在进到房间,看到你在场后,连眼神都直接变了吗?” “如果你没有在场的话,你信不信他肯定会一个劲地和我说些有的没的,以期从我身上赚取最多的利益。” “我之所以把伯公你也带过来,就是要警告东城:‘剑圣’木下源一也在这,你不要乱来。” “感觉我都快成为小琳你的一枚有力的谈判筹码了。”开了个小玩笑后,源一朝琳问道,“小琳,既然已经顺利和东城大吾他谈完这笔互利互惠的生意了,那我们现在要去干什么?直接回旅店休息吗?” “……不。”琳在沉默了一会后,轻声道,“我不打算这么快回去休息。” “虽说已经委托东城大吾协助我们查找不知火里的根据地的位置,但他到底要花上多长的时间才能找到不知火里的所在还是一个未知数。” “为了保险起见,我想多委托几个在江户颇有势力,且信得过的人来协助我寻找不知火里的位置……” 说罢,琳偏转过头,朝身旁的源一投去质询的目光。 “在江户这,我唯一认识的靠得住、颇有势力的人,就只有东城大吾一人而已。” “所以——伯公,我知道你的人脉一向很广。” “在江户这有什么你觉得靠得住、且能帮助我们寻找不知火里的根据地位置的人吗?” “靠得住且有足够势力的人吗……”源一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 在沉思了一会后,源一轻声“啊”了一下。 “还真有这么一人。” “谁?” “小琳,你知道吉原的四郎兵卫会所吗?” …… …… 江户,某地。 “前面聚着好多人啊。”手中正捧着个大福的阿町,一边啃着手中的大福,一边用含糊不清的语调说道,“阿逸,走,我们去看看前面在干什么。” 说罢,不待绪方做回复,阿町便率先快步朝聚在前方的人群快步走去。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但绪方不得不承认——他和阿町现在似乎悠闲了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二人已经变成“游玩为主,找情报为辅”了。 不过——虽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和阿町现在似乎有些太悠闲了,但绪方并不打算改正。 从离开京都到现在,绪方的神经几乎就一直是紧绷着的。 所以绪方也乐于趁着现在这个机会,让自己以及阿町都稍微放松一下。 不过二人悠闲归悠闲,情报的收集工作其实也并没有落下太多。 在经历了中午遭遇“吉原里同心·瓜生秀抓拿欠款跑路的人渣”那小小的风波,以及在那家寿司店填饱肚子后,二人在下午时分,成功收集到了一条和“御前试合”有关的新情报: “御前试合”的文试与武试只有第一名才有奖金可拿。文试与武试的头名奖金皆为100两。 100两——这已经是一笔足以让那些过够穷日子的浪人们,以及家境并不佳的武士们趋之若鹜的数字了。 奖金数额如此高昂,引来不少缺钱的武士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之所以设置成只有头名才能得到奖金的制度,便是为了激励大家都去勇夺第一。 如果设置成前3名或是前5名都有奖金可拿的话,那就容易使得不少人出现这种想法:反正其他名次也有奖金可拿,所以即使没拿第一也无所谓。 据绪方所知——虽然文试与武试都只有1人可拿奖金,但报名参加这“御前试合”的人仍旧多如牛毛。 可见这100两奖金的诱惑力有多惊人。 对自己的学问有信心的人,希望能得到文试头名的那100两。 对自己的武艺有信心的人,渴望能得到武试头名的那100两。 还有一些对自己的学问、武艺都有信心的人,想将文试和武试头名的100两统统收入囊中。 同时也有一些人对钱财不感兴趣,之所以参加这试合,只为与高手们切磋。 “御前试合”便这般聚集来了大量形形色色的人。 …… …… 绪方跟着阿町快步朝前方的人群奔去。 在来到人群的最外围后,二人昂首向人群的里面望去。 只见在人群的最里面,是一顶轿子。 大家就这么围在这顶轿子的外围。 这顶轿子停在一栋气派的宅邸门前。 几名护卫打扮的武士,守在这顶轿子的四周,不让周围这些看热闹的人靠近这顶轿子。 望着这顶轿子,绪方嘟囔道: “二重腰驾笼啊……看来坐在这顶轿子里的人是武家的人呢……” 日本的轿子也称“驾笼”。 不同阶层的人,能使用的轿子也各不相同。 二重腰驾笼便是只有武家人士才能使用的轿子。 “大家都是在这干什么呢?”阿町转过头,朝她身旁的一名大叔问道,“那驾笼里面坐着什么大人物吗?大家干嘛都在看这顶驾笼啊?” “那驾笼里面并没有坐着什么大人物。”这大叔答道,“看到那大宅子了吗?” 那驾笼停在一栋气派宅邸的宅门前,大树就朝这栋气派宅邸努了努嘴。 “这是某个有7000石俸禄的旗本武士的家。” “这户人家的长子娶了另一户旗本武士的长女为妻。” “今日便是这两户人家举办婚礼的日子。” “那驾笼里面就坐着新娘子。” 听完大叔的解释后,阿町的脸上浮现出浓郁的感兴趣之色。 急忙偏转视线,将目光集中在那顶轿子上,与周围的人一起期待、等待着新娘子从轿子中出来。 绪方的脸上此时也浮现出了淡淡的好奇之色。 来到江户时代1年多了,他可还没看过这个时代的婚礼呢。 古代日本的婚礼主要分成3种:神前式婚礼、佛前式婚礼、人前式婚礼。 这3种婚礼之间的区别有很多。 最大的区别便是——神前式婚礼在神社中举办,佛前式婚礼在佛像前举办,人前式婚礼在新郎的家中举行。 和神前式婚礼与佛前式婚礼相比,人前式婚礼的过程要简单许多。 新娘子乘坐的轿子停在新郎的家门前——这一看便是人前式婚礼。 在众人的期待下,一名就站在这顶轿子旁边的武士终于将轿子的门打开。 一名穿着洁白无暇的白无垢的年轻女子顺着这被打开的轿门缓步从轿子中走出。 白无垢——古代日本女子所穿的婚服。 日本自古以来就认为白色是阳光的颜色,是神圣的。 白无垢的白色,代表清洁无垢,也代表进夫家之后可染成各种颜色,易融入夫家的意思。 这位新娘子的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配上身上的白无垢,显得美艳至极。 在这名新娘子在从轿子中出来后,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立即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而阿町在看到这名终于从轿子中现身的新娘子后,眼中闪过复杂、古怪的光芒。 第358章 走!去“天下第一花街”吉原! 虽然绪方的注意力也放在了那总算是从轿子中出现的新娘身上。 但他眼角的余光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身旁阿町的目光的变化。 “阿町。”绪方压低声线朝身旁的阿町说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那奇异、古怪的光芒仍旧在阿町的双目中残留着,“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白无垢,觉得有些新奇,以及觉得白无垢特别好看而已。” 听到阿町的这句感想,绪方点了点头: “嗯,的确是很好看。” 虽说在现代地球的时候,绪方就通过互联网络看过几张白无垢的照片。 但亲眼目睹女子身穿白无垢,这还是绪方的首次。 虽说那洁白无暇的衣服穿在身上后,的确是让着装者都仿若是蒙上了一股神圣的气息。 这名新娘子在从轿子中走出来后,便被新郎的人给接进了新郎的家中。 他们这帮围观群众自然是不可能进到人家的家中去看人家举办婚礼。 因此在新娘子从轿子中走出,以及被接进新郎家中后,围在周围看热闹的群众便自动散去了。 “感觉有些渴了。”随同着周围的人群从这户新郎家的宅门处离开时,阿町朝身旁的绪方说道,“我们去找家茶屋喝点茶吧。” 绪方刚好也有些口渴了,见阿町主动提出了去找家茶屋喝点茶水,绪方便不带任何犹豫地点头表示同意。 在去寻找茶屋时,绪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太阳的位置。 今天是明媚的晴天,能够很清楚地看清太阳的位置。 来到江户时代这么久,绪方早就已经能十分熟练地通过太阳、月亮的位置来判断现在的时间。 据绪方的目测,现在大概是下午的16点左右。 二人没花多大力气,便找到了一间面积偏小的茶屋。 在绪方和阿町二人进入茶屋内后,便立即有一名年纪大概只有12、3岁的可爱女孩快步迎上来。 “欢迎光临!” 因为年纪还小的缘故,这名小女孩的声音还带着一股相当浓郁的稚气。 绪方和阿町二人光顾这家茶屋时,这家茶屋刚好没有其余客人,每一张桌子都是空的。 二人随意地挑了张空的桌子后,便开始点着各自想要的茶水。 “二位客官!要不要试一下我们店的特制馒头呢!” 绪方和阿町各点了一杯乌龙茶后,这小女孩便朝二人主动推销着他们店的特色美食。 日本的馒头和中国的馒头虽然都叫馒头,但差别还是很大的。 日本的馒头,更像是中国的豆沙包,里面是包着豆沙的。 吃不吃馒头,绪方都随意。 于是绪方便将这选择权交给了阿町。 在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阿町,而阿町略为思考了一会后,便朝那名小女孩说道: “那就来2份你们店的这特制馒头吧!我刚好也有些肚子饿了呢。” “好!” 见自己成功将自家店内的特色美食推出去后,这名小女孩似乎特别地高兴,一边挂着开心的笑容,一边快步走进他们店内的厨房。 没一会的功夫,这小女孩便端着一个大茶盘回到了绪方和阿町二人的视野范围内。 茶盘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绪方和阿町二人所点的乌龙茶以及馒头。 绪方并没有急着去喝茶水,而是先拿起那女孩所说的这他们店内的特制馒头。 阿町也是这般,并没有急着去喝茶水,而是打算先尝尝这家店的特制馒头。 在啃了一口手中的馒头后,绪方的脸上闪过几分讶异。 他发现这小女孩所言非虚,这馒头和他以前所吃的那些馒头相比的确有很多的不同。 最大的不同,就是这家店的馒头的面皮更软一些,里面所包着的红豆馅也更糯、更甜一些,倒是很合绪方的口味。 而在尝过一口手中的馒头后,阿町的脸上也闪过了几分惊喜,看样子这馒头也同样很对阿町的胃口。 一旁的小女孩一直在留心绪方和阿町二人的表情。 在看到绪方和阿町二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惊喜之色后,小女孩在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用自豪的语气说道: “这馒头可是我母亲的家传秘方,如何?好吃吧?” “嗯。”绪方点了点头,由衷地说道,“的确是很好吃。” 因为现在没有除了绪方和阿町之外的客人,所以这小女孩现在非常地闲。 在给绪方和阿町二人上完茶水和馒头后,她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留在了二人的身旁,与二人攀谈了起来。 而同样也很闲的绪方与阿町,也乐于和这小女孩闲聊。 通过闲聊,绪方得知这名小女孩名叫阿久,今年12岁。 目前与她父母一起经营着这家小小的茶屋。 他们的这家茶屋,算是这个时代非常常见的居住、商业一体化的商铺。 这种类型的商铺,往往是1楼或2楼充作商铺,上面的楼层则用来住人。 据阿久所说——她母亲这些天得了蛮严重的感冒,而她父亲又十分不幸地在昨天被人撞伤了腰,虽不是什么大伤,但也要在床上休养个几日才能正常地下地干活。 父母二人一病一受伤,二人现在都在楼上休息,所以目前由她阿久自己一人负责看店。 “阿久你可真厉害啊。”在听完阿久讲述完他们店的现状后,绪方赞叹道,“年纪还这么小,竟然就能自己一人看店了。” “这些没什么啦。”阿久谦虚道,“我平常就总平时在店里面帮父母的忙,所以该怎么蒸馒头、该怎么泡茶,这些事我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 就在绪方、阿町、阿久3人聊得正酣时—— 啪吱、啪吱、啪吱…… 不远处的楼梯处突然传来了“吱呀吱呀”的踩踏木板声。 这声音瞬间将绪方3人的注意力统统引去。 将视线挪转到楼梯处,绪方看到一名年纪大概也才30左右的青年正扶着自己的腰,艰难地从楼上走……啊,不,应该是挪下来。 瞅见这名正艰难下楼的青年后,阿久大喊了一声“父亲”,然后快步朝这名青年奔去。 早婚早育算是封建时代的特色之一了。 所以今年才12岁的阿久,喊这名应该连30岁都没到的青年为父亲,绪方一点也不吃惊。 “父亲。”阿久扶着自己的父亲走完这最后的这几步台阶后,朝自家父亲问道,“你怎么下来了?你快回房间里继续躺着休息吧!” “不行啊……”阿久的父亲露出苦涩的笑,“有一件要紧事得去做。” “什么要紧事?”阿久疑惑道。 “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有人预订了我们家的30个馒头,我已经和人家约好了在今晚就将馒头送去。” “最近几天忙着养伤,差点都把这事忘了……” “好了,阿久,放开我,我去送馒头,很快就回来。” “不行!”阿久死死地包着自己的父亲,“你连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可能送得了馒头啊!父亲,是谁预订了我们家的馒头啊?我替你去送!” 听到阿久的这番主动请缨,阿久的父亲的脸上浮现出了古怪的神色。 “不行。”他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那种地方,不是你这种年纪的女孩该去的。” “只能由我去送。” “我又不是第一次帮忙送馒头了!”阿久不服气地说道,“我哪次不是完美地将馒头送到人家的手上?为什么不让我去送?” “再说了,什么地方这么危险啊,只有你能去,而我不能去。” 见阿久怎么也不听劝,阿久的父亲只能用无奈的口吻朝阿久说道: “这次预订馒头的,是吉原的一家名家‘樱门屋’的游廓。” “你这种年纪的女孩,能去吉原吗?” 从阿久脸上的神情不难看出——她知道吉原是什么地方。 于自家父亲的口中听到了“吉原”这个词汇后,阿久的表情一僵。 但在迟疑了一会后,她还是硬着脖子说道: “吉、吉原怎么了?我就不能去吉原吗?” “吉原对进入者的年纪、性别又不做限制,我为什么不能去?” “你当然不能去了!”阿久的父亲没好气地说道,“吉原那是什么地方?吉原那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 “那些人贩子最喜欢你这种年纪的女孩了。” “你孤身一人去吉原,小心被那些人贩子拐走,然后转手把你卖到吉原或是其他地方的游廓去!” 阿久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她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一道来自她身后的男声抢了话头: “阿久,你父亲说得对,吉原那种地方,的确不是你这种年纪的女孩该去的地方。” 这道男声的主人,正是绪方。 在阿久与他的父亲双双将好奇的目光投到绪方身上时,绪方正咕咚咕咚地往嘴中灌着他刚刚所点的那杯乌龙茶。 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绪方冲阿久的父亲微笑道: “你们的馒头,我们替你送吧。” “欸?”阿久的父亲一愣,“请问你们二位是?” “只是凑巧于此时此刻在这里喝茶的2个客人而已。”绪方道,“你这副连下楼梯都困难的样子,不可能送得了馒头吧?” “而你女儿年纪也还小,也不可能让你女儿去送。” “所以我们来替你送吧。反正我们现在也挺闲的。” 在听完绪方的这番话后,阿久的父亲明显动心了。 但他脸上的迟疑并没有完全消散。 “那个……我们之间似乎并不认识吧?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们?” “硬要说原因的话……”绪方耸了耸肩,“你可以当我们两个当成热心肠的好人。” 阿久的父亲沉默了起来,用认真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绪方二人的穿着。 绪方和阿町虽然并没有穿着什么多么顶级的衣服,但也是穿戴得整整齐齐,因一直都是衣食无忧的缘故,所以脸色健康,和那种基本都是脏兮兮、面黄肌瘦的浪人有着天壤之别。 在沉默了好一会后,阿久的父亲总算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们了。” …… …… 30个馒头足足装满了1个大盒。 阿久的父亲用暗绿色的风吕敷将这1个大盒工工整整地包好,并在其上打好了一个可供人抓握的大大的结后,将其递给了绪方。 “订了这批馒头的店家,是吉原的‘樱门屋’。” “‘樱门屋’是吉原的大见世之一。所以你在进了吉原后,随便找个人打听,就能打听到‘樱门屋’的位置。” “等你到了‘樱门屋’后,跟‘樱门屋’的人说你们是‘世屋’藤二郎委托来帮忙送馒头的人就行了。” 世屋——阿久他们这家茶屋的名字。 腾二郎——阿久的父亲的名字。 “了解。”绪方点了点头,然后将这个大包裹收起。 “那就拜托您了。武士大人。”虽然腰疼得不行,但阿久的父亲——也就是藤二郎还是勉强着自己给绪方鞠了一躬。 “我去去就回。”潇洒地留下这句话后,绪方提着这一大盒馒头朝店外走去。 在离开了这家茶屋后,阿町便以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朝绪方说道: “没想到阿逸你竟然还是一个这么热心肠的人啊。” “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吗……”绪方忍不住用无奈的口吻这般说道,“我虽然不觉得我是一个多么正派的人,但这种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别人却大有裨益的事,我还是很乐意去做的啊。” “而且——我之所以会选择帮那茶屋的人送馒头,也并不全是因为我好心而已。” “刚刚那藤二郎所说的话,点醒了我。” “吉原乃鱼龙混杂之地。” “所以我们到吉原那去,说不定能收集到什么有意思的情报。” “尤其是——说不定能收集到和不知火里有关的情报。” “所以我打算在帮忙送馒头的同时,顺便看看能不能收集到什么有意思的情报。” “收集到和不知火里有关的情报什么的……那几率很渺茫啦。”阿町无奈道。 “对了对了。”在停顿了会后,阿町朝绪方问道,“我刚才有听到那藤二郎说那‘樱门屋’是什么大见世,大见世是什么东西啊?” “我知道的也不多……”绪方挠了挠头发,“我只在以前和源一大人他们闲聊时,从源一大人他们口中听说过大见世是什么东西。” “大见世是吉原游女屋的等级名称。” “吉原的游女屋统共分为3个等级,等级由高到低分别为大见世、中见世、小见世。” “我听说大见世作为最高级别的游女屋,整个吉原也只有7、8家而已。” “嚯~~这样呀……” …… …… 吉原算是江户最有名的地区之一了。 随便拉来一人,他都能很精确告知绪方和阿町吉原该怎么走。 现在已是10月份,太阳下山的时间和夏天时相比提早了许多。 在绪方与阿町来到吉原的大门时,已刚好是傍晚时分。 恰好是吉原的人流开始多起来的时候。 望着身前的这扇大门,绪方呢喃道: “这就是吉原的大门吗……” 虽然对吉原的了解不多,但关于吉原的一些基本知识,比如——吉原被高大的木墙围住,只有这一个出入口之类的知识,绪方还是清楚的。 位于绪方和阿町二人前方的,是一扇高大的、正敞开着的木制大门。 大门的两侧,各挂着一个照明用的灯笼,灯笼上都绘有着一个大大的汉字:门。 数不清的人在这大门处进进出出,进出这大门的有男有女,但主要还是以男性居多。 门的内外两侧有着不少手拿木棍的青年,这些青年想必便是负责看门的护卫了。 他们的身上都穿着相同款式的深蓝色羽织,羽织上绘有着不少装饰性的花纹,衣襟的两边都印有着2个汉字:会所。 羽织的背后则印着一个斗大的汉字:门。 看着这些人身上所穿的这羽织,阿町低声朝绪方问道: “这些人应该就是那负责管理吉原的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了吗?” 绪方点了点头:“应该是了。走,我们进去吧。” 还没踏过这大门的时候,绪方就注意到了有名同样穿着这特殊的深蓝色羽织的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在那不断地喊着什么“女切手”、“女切手”。 在领着阿町踏过大门、进入吉原,与这不断喊着“女切手”的官差擦肩而过时,绪方忍不住多看了这名官差几眼,同时在心中暗道: ——女切手……那是什么玩意…… 绪方刚在心中这般嘀咕,便陡然听到自个的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喂!那边的那个女人,你去哪?你是第一次来吉原吗?” 听到这声大喊后,绪方和阿町双双朝声源处看去。 发出这声大喊的人,是一名同样披着那件特殊的深蓝色羽织的大叔。 这名大叔正协同着几名同伴一起跪坐在吉原大门里侧的边上,身前摆着一张小桌案。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栋气派的宅邸。 这栋气派宅邸的门口处挂着一个灯笼,灯笼上写着“会所”这2个汉字。 在将视线投到这名大叔身上后,绪方和阿町发现这大叔正看着阿町。 阿町看了看四周后,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你在和我说话吗?” “除了和你说话,还能跟谁说话?”这大叔无奈地说道,“你是第一次来吉原吗?” “嗯。”阿町乖乖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怪不得你就这样傻愣愣地穿过大门……女人进吉原的话,要先来我们这拿‘女切手’。” “‘女切手’?”绪方疑惑道,“那是什么玩意。” “你们可以理解成通行票据吧。”大叔道,“女人进吉原,要先拿‘女切手’才能进入。” “出吉原时,要归还‘女切手’才能出去。” “还有这样的规定啊……”阿町一边这般嘟囔着,一边快步朝那名大叔走去。 “你到吉原来干什么?”在阿町来到这大叔的跟前后,这大叔一边从桌案的底下摸出一个木牌,一边朝阿町问道。 “一定要回答吗?”阿町问。 “你不回答也没所谓。”大叔耸了耸肩,“我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其实也没打算干什么。”阿町道,“只是来帮忙某个茶屋的人来送馒头而已。” 阿町的话音刚落,一旁的绪方便配合着扬了扬手中的那包上了风吕敷的大盒子。 “送馒头吗……又是哪家游廓的游女嘴馋了吗……既然你是第一次来吉原的话,那我给你一个忠告吧。”大叔正色道,“在吉原,千万不要跟着陌生人走哦。” “如果有人跟你说他有什么很赚钱的活,问你要不要一起来干时,你也千万不要搭理这些人。” “这些人基本都是骗女孩去做游女的人渣。” “如果碰上了这种人,你就大喊。” “吉原里到处都有我们四郎兵卫会所的人。” “只要你大喊,就肯定会有会所的人来救你。” “嚯……这样啊,谢谢你的提醒。”阿町拍了拍自己丰满的胸脯,“不过你放心吧,我可是很厉害的哦,一般的男人可打不过我。” “真的假的?”大叔似乎以为阿町刚才只是在跟他开玩笑,于是他也用开玩笑的语气回应着阿町。 “总之——虽然吉原有我们四郎兵卫会所进行管理,但也不是什么特别安全的地方,你们注意财物与安全。” “喏,这是你的‘女切手’。” “要离开吉原的时候,就到这里来归还‘女切手’。” “注意不要弄丢了。弄丢可就麻烦了,要花好大一番功夫来确认你不是某座游女屋的游女。” 阿町接过这名大叔递来的这块木牌。 这块方形的木牌上,写着“四郎兵卫会所”这一行大字。 这行字的左下角处还盖有着一个大大的方形印章。 把玩了一会手中的这“女切手”后,阿町嘟囔道: “为什么你们吉原这还有女子必须要靠‘女切手’来进出这么麻烦的规定啊?”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大叔的眼中闪过古怪的色彩,“幕府之所以设立这样的规定,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就是为了杜绝吉原的游女们出逃而已。” “整个吉原,只有这个大门可以进出。”大叔朝一旁的大门努了努嘴。 “只放拥有‘女切手’的女子进出吉原,就是为了防止游女们从这个大门逃脱。” “从另一层面的角度来说,这也算是一个残忍的规定吧。” “好了,既然领完了‘女切手’,就快进吉原吧。你们一直挡在这里,会妨碍其他人领取和归还‘女切手’的哦。” 绪方和阿町二人的身后已在他们前来领取“女切手”时,多出了一条长队。 组成这条长队的人皆为年龄不一的女性,这些女性或是空着手,或是手中捧着那名为“女切手”的木牌。 第359章 “剑圣”的仇人们正于江户集结 意识到自己仿佛影响到其他人领取或归还女切手后,绪方和阿町赶忙从这“女切手领取点”前离开。 不过在离开这“女切手领取点”离开之前,绪方朝大叔身后的那气派宅邸努了努嘴: “请问——你身后的这屋子就是四郎兵卫会所吗?” “没错。”大叔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自豪之色,“这栋宅子就是四郎兵卫会所,你若是在吉原内遭遇了什么麻烦,就尽管到会所这儿来,我们会帮你的。” “当然——我们能帮忙的事,仅限于吉原内的事。” “好。”绪方随口说道,“我会的。” 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这座四郎兵卫会所后,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还真和今天从那太太听到的一样呢……四郎兵卫会所就设在大门口旁边,在穿过吉原的大门口后,就能在右手边看到四郎兵卫会所…… ——嗯?那是什么? 就在绪方打量着身前的这座四郎兵卫会所的大本营时,突然注意到会所的门口旁贴着一张醒目的大纸。 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眼。 好奇心被勾起的绪方,快步朝那张纸走去。 阿町跟着绪方来到那张纸的跟前,瞅了一眼这张纸后,脸上立即露出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 “好多难懂的汉字啊……上面都在写些什么啊?”阿町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绪方。 “对哦……你看不懂汉字的……”绪方苦笑了下后,开始一目十行地读着这张纸上所写的文字。 负责在这张纸上提笔攥写的人应该练过书法,字迹工整,看上去赏心悦目。 为了照顾那些学问不高的人,负责攥写的人似乎已有意减少汉字的使用频率。 整张纸上的字词,汉字与假名的比重大概是4比6。 不过虽说为了照顾那些学问不高的人,已经特意减少汉字的数量了,但对于阿町这种对汉字真的是一窍不通的人来说,阅读起来还是太困难了些。 迅速看完这张纸上所写的内容,绪方朝阿町讲解道: “这纸上所写的这堆内容,浓缩起来就一句话:他们四郎兵卫会所在招募新人,希望能胜任文书工作,或是身手不错的人能踊跃报名。” “看上去条件还不错呢,工钱每日交付,每日的工钱的为银6匁。” 这种“工资当日结算,付日薪”的模式在古代日本非常普遍。 很多工作都是采用这种付薪模式。 比如哪段城墙或哪座大宅子要装修的时候,就会临时招募一批人来干苦力,然后工钱当日结算。 不少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的人——比如脱藩的浪人,就靠这种能够当日领薪的工作过活。 现在是宽政年间,一名普通工匠的日薪大约为银3匁到4匁左右。 四郎兵卫会所开出的工钱为每日银6匁,已算是非常良心的工资了。 在绪方刚给阿町讲解完这纸上都写些什么时,一旁的那负责发放女切手的大叔一边向身前的一名女性递着女切手,一边朝绪方说道: “负责文书工作的人,我们已经招够了,我们现在只缺身手不错的人。” “如果有意来我们四郎兵卫会所工作的话,记得尽快来报名哦。” “你们现在这儿很缺人吗?”阿町问道。 “算是吧。”大叔苦笑着,“还不是因为那什么御前试合,引了不少不少其他地方的浪人过来,搞得我们吉原现在的客人变多了许多,人手都不够用了。” “总之,你若是有意来我们这儿工作的话,就尽快来报名吧。” “好。”绪方随口说道,“我会的。” 收回查看着这“招人广告”的目光后,绪方与阿町肩并着肩从“女切手领取点”离开。 一条宽敞的大道连接着吉原的大门口,绪方和阿町就沿着这条大道朝吉原的深处走去。 大道的两旁全是挂着各号招牌的游女屋。 每座游女屋的外面都挂着红色的照明用灯笼。 红灯笼所散发出来的红光笼罩着整座吉原,让吉原亮如白昼的同时,这红色的光芒也为吉原添上了淫靡的气息。 吉原的气氛,和绪方之前在京都的岛原所感受到的气氛近乎一模一样。 而吉原每一座游女屋的样式,也都和岛原的游女屋的样式大同小异。 每座游女屋的第一层,都建有一个木制的、网格状的栅栏。 各个游女屋的游女们便坐在这一张张网格状的木栅栏的后面,就像一个个摆在橱窗后面的商品一般,供过往的客人们自由挑选喜爱的女孩。 虽说吉原和岛原从各方面都很像,但二者之间的规模却相差巨大,吉原与岛原之间的规模差距是压倒性的。 吉原号称有三千游女,但到底是否真的有这么多游女,绪方就不知道了。 论管理模式,吉原的管理也比岛原要严格、正规许多。 吉原有“四郎兵卫会所”这一独立的机构进行管理,而岛原可没有。 “好亮哦……”阿町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这般嘟囔道,“吉原一晚要花费多少蜡烛和灯油啊……” “吉原毕竟是‘江户的不夜城’嘛。”绪方随口应道。 “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看一眼吉原的花魁呢。”阿町道,“听说能当花魁的女人,一定都是绝世美人,我倒想看看有多漂亮。” “花魁哪有那么好见到啊。”绪方耸了耸肩,无奈道。 二人可没有忘记他们是为了什么才进到这吉原里来的。 绪方随意地拉住了一名用不急也不缓的脚步在道上漫步着、一看就知道他肯定很闲的青年,询问其“樱门屋”在何处。 这名青年操着一口娴熟的江户口音,应该是江户本地人,在听到绪方询问吉原在何处后,他便热情地告知了绪方该如何前往。 路并不难走,绪方一下就记住了路线。 与阿町一起沿着这名青年所指示的路线前往樱门屋的同时,绪方也留神着四周,注意听着周围人的谈话,企图从周围人的谈话中探听到一些有趣的情报。 在道路中行走的人,基本都为来寻欢作乐的男人,但也有一些女人。 来吉原的女人,自然都不是来寻欢作乐的,而是来办事的,所以在吉原的道上行走的女人,基本都是行色匆匆、目不斜视。 虽然绪方已经有意去探听周围人的对话,但可惜的是——听了老半天,也没有听到什么有意思的情报。 听来听去,所听到的内容,基本都是这样的对话: “哟,你又来吉原了啊?你昨天晚上不是才刚来过吗?” “你昨天晚上刚吃过饭,今天晚上就不吃饭了吗?” …… “我向你推荐一个姑娘,角屋的初风。她的脚和嘴巴可厉害了。” “吼吼~~那我可要去试试看了啊!” …… “我刚刚听说有个客人点了见梅屋的风铃太夫耶。” “真的假的?那我们待会岂不是可以看到‘花魁道中’了?” …… 入耳的,尽是这些有的没的对话。 与此同时,街道两边的游女屋内所传来的那道道娇滴滴的声音,也无时无刻不在打扰着绪方。 坐在各座游女屋一楼的木栅栏内的游女们,时不时地将手伸出栅栏,或是逗玩着站在栅栏外的人,或是为自己揽客。 “客官,第一次见你呢。” “客官,要来我们这儿玩吗?” 类似于此的对话,也不断传入绪方的耳中。 在阿町正跟在身旁的境况下,绪方可不敢去回这些游女的话,也不敢去多看这些游女。 除了这些游女之外,绪方还会遭到那些拉客的人的骚扰。 几乎每座游女屋的大门前,都有一位甚至是数位拉客的人。 这些负责拉客的人被称为“见世番”。 在看到有男人从他们的店门口前经过后,便会十分热情地迎上去,跟他们说他们店的服务有多么多么地好,他们家的女孩都多么多么地棒。 而负责担任见世番的基本都为男人。 原理也很简单——只有男人才有足够的力气去拉动男人。 绪方已经亲眼看到好几名脸上洋溢着热情笑容的见世番将一些犹犹豫豫、不知该去哪家店的人给半强迫式地拉进他们店中。 当然,这些见世番也只敢去拉那些腰间没有佩刀的平民们而已,几乎没有哪个见世番会跟武士有什么肢体接触。 之所以尽量不跟武士产生肢体接触,为的便是避免碰到那种喜欢嚷嚷着“啊,你竟然敢碰我的刀,你玷污了武士的灵魂,看我斩了你”的神经病。 不过——虽说不会去强拉武士进店,但见世番们在碰到有武士从他们店门前经过后,还是会相当热情地迎上去,向这名武士介绍着他们的店有多么多么地厉害。 绪方已经不记得自己自进到这吉原后,已经遇到过多少名见世番了,数量已多到数不清。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些见世番打扰,即使是绪方也感到有些烦不胜烦了。 “那些拉客的人都好烦啊……”阿町不悦地说道。 “嗯。”绪方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的确好烦……” 就在绪方思考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见世番不要再来打扰他时—— “走开!都走开!” 前方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连串大喊。 前方的人群并不密集,再加上绪方的身高比周围的绝大部分人都高,所以绪方只往前一看,便看清了前方怎么了: 一个光头正满脸慌张地朝他这边奔来。 这光头一边大喊着“都让开”,一边将所有拦在他身前的人,以十分粗暴的手段推开,引来片片惊叫和斥骂。 绪方正想着这慌不择路的光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一道道来自这家伙身后的大喝便告知了绪方答案: “快!快抓住他!他是小偷!” 在这名慌不择路的光头身后跟着数号人。 这数人的身上都穿着四郎兵卫会所的羽织,手中握持着木棍,一边紧追那光头不放,同时不断发出大喝,告知周围人这光头的身份,并让周围人一起协力将这小偷抓住。 ——原来是小偷啊…… 在心中这般暗道了一声后,绪方将视线一转,紧盯着那名正笔直朝他这个方向冲来的光头,将右手所提着的那一大盒馒头交到左手后,缓缓抬起右手,伸向腰间的大释天。 毕竟只是抓个小偷而已,所以绪方只打算使用刀背对敌,用刀背来将这小偷给拦住并打昏。 绪方刚把右手搭上大释天的刀柄,眼角的余光便突然瞅见在这名光头的身后突然窜出一道娇小的身影。 只见这道娇小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窜上一旁游女屋的屋檐,然后沿着屋檐一口气跨过屋檐下的人群,超前到那光头的前方后纵身一跃。 这道娇小的身影从屋檐上跃下时,刚好精准地于那光头的身前落地、落在了绪方和这光头之间。 望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这道娇小身影,绪方因感到意外而挑了挑眉。 这人他认识。 正是于今日白天有一面之缘的有“吉原里同心”这一美誉的瓜生秀。 没想到竟然能有人通过在屋檐上行走的方式超前到他前方的光头,满面惊恐,尽管已经奋力减速,但身子还是凭着惯性继续朝前冲去。 就这样冲进了瓜生的最佳攻击范围内。 在这光头进了自己的攻击范围后,瓜生迅速抽出腰间的木刀,对准这光头的脖颈来了记横斩。 木刀精准地命中光头的脖颈,直接将光头给打倒在地。 瓜生将这光头打翻后,那几名刚才一直紧追着这名光头的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终于追了上来。 “将这家伙捆起来,押进会所。”瓜生向这几名官差下令道,“还有——搜这家伙的身,把被这家伙偷走的钱袋都翻出来。” “是!”那几名官差齐声应和了一声后,一拥而上将这光头压制住,在用麻绳将这家伙捆起来的同时,在他身上上下摸索着。 没一会的功夫,便从这光头的身上摸出了足足3个样式不同的钱袋。 物证齐全,这光头耷拉着脑袋,脸上毫无血色,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一般,任由身旁的这几名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押着他前往会所。 瓜生并没有跟着她的这几名同伴回会所。 而是将手中的木刀收回腰间,长出一口气,随后缓缓地转过身。 刚转过身,她便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绪方与阿町。 望着绪方二人,瓜生的脸上浮现出讶异之色。 “真巧啊。”讶异之色只在瓜生浮现了一会,便转化为了淡淡的笑意,“我们又见面了。” “嗯。”绪方也微笑着应和道,“的确是很巧啊。” “瞧你们这样子,你们到吉原这儿来,应该是为了办什么事吧?需要我帮忙吗?” “这你都看得出来?”阿町惊讶道。 “我怎么说也是在吉原这工作了蛮长一段时间的老人了。”瓜生笑道,“哪些人是来寻欢作乐的,哪些人是来办正事的,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你的眼睛很毒呢。”绪方扬了扬手中的那一大盒馒头,“我们是来帮一家茶屋送馒头的。” “送馒头吗……你们要送去哪一家?” “樱门屋。”绪方答。 “樱门屋吗……有点距离呢。” 说罢,瓜生转过身去,然后朝绪方和阿町二人扬了扬手。 “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樱门屋。” “啊,这就不必了。”绪方连忙说道,“我们刚才已经问过路了,知道樱门屋怎么走。” “没事。”瓜生豪气地摆了摆手,“你们今日中午的时候刚帮过我的忙,所以我帮你们这点小忙是应该的。” “反正我现在也只是在吉原里漫无目的地巡逻而已。” “带你们去樱门屋并不妨碍我的工作。” “就当作是顺手巡逻一下从这儿到樱门屋的路面了。” “而且——有我带路的话,有很多好处啊。” “比如:不会有小偷敢接近你。” “同时,你也不会受到那些烦死人的见世番们的骚扰。” “那就麻烦你了。”瓜生的话刚说完,绪方便一脸认真地这般说道。 …… …… 在绪方和阿町于瓜生的带路下,前往樱门屋时—— 江户,吉原,四郎兵卫会所。 四郎兵卫会所足足有3层楼。 在3楼的某间隐秘的房间内,其榻榻米上坐着3个人。 2个老头,1个年轻的女孩。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源一。” 其中一个老头用热情的口吻朝身前的那另一个老头说道。 “上次相见……是什么时候来着?我都忘了呢。” “我也忘了。我只记得那时你头上的黑发还没有那么少呢。” 房间内这唯一的女孩,正是随同着源一前往四郎兵卫会所的琳。 而那两老头,则正是源一以及四郎兵卫会所的总管——四郎兵卫。 在日本的各行各界,都有着袭名的传统。 于文艺界是这般,于武术界是这般,于政界也是这般。 四郎兵卫会所的每任总管,都会自动袭用“四郎兵卫”这一称号。 而目前正端坐在源一和琳身前的这名老头,则是六代目四郎兵卫。已是个头发早已花白的65岁老头子。 “四郎兵卫,我给你介绍一下。”源一伸手一指身旁的琳,“这位是我的侄孙女——木下琳。” 源一的话音刚落,琳便恭敬地向四郎兵卫行礼问好着。 “你就是源一的侄孙女吗……不错!眉眼那块地方,的确是很像源一呢!” 虽然琳已经来过江户好多次了,但来吉原还是头一遭。 在第一次来吉原的同时,这也是琳第一次和她伯公的这名老相识见面。 在结束与东日本最有势力的雅库扎——东城大吾的交易后,源一便告知琳:整个江户,信得过且说不定有那个能力去寻找不知火里根据地所在地位置的人,就只剩四郎兵卫一人。 虽然不清楚自家伯公与四郎兵卫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 但从源一能说出“就只剩四郎兵卫一人是那个信得过且说不定有那个能力去寻找不知火里根据地所在地位置的人”的这一句话的份上,二人的关系应该相当不错。 四郎兵卫给琳的第一印象很好。 剃着干净整齐的月代头,身上的衣服也同样干干净净,身上带着股儒雅的气息,看上去就一副非常有学问、修养的模样。 老友重逢,源一和四郎兵卫进行了几番热情的攀谈后,源一把话题渐渐扯到了正事上。 “四郎兵卫,实不相瞒。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怎么?是你的什么朋友犯了事,要我帮你去捞人吗?”四郎兵卫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反问道。 “比这要麻烦得多啊。” 源一言简意赅地向四郎兵卫讲明了他希望四郎兵卫能帮他寻找不知火里根据地的事情。 “找不知火里的根据地?”四郎兵卫哑然失笑道,“源一啊,你可太瞧得上我了啊。” “我只是一专门负责管理吉原的糟老头子啊。” “虽说在江户的确是有一些人脉和势力,但我所能帮你的,也就只有帮你从狱中捞出一些犯了小罪的人之类的小事。” “除非是抓捕那些在吉原犯了法且逃出吉原的人,否则我麾下的人马是不能在吉原之外的地方随便乱来的。” “所以你的这个忙,我帮不到。” “这样啊……”虽然被四郎兵卫给拒绝了,但源一的脸上却没有浮现出一丝一毫的遗憾之色,“那就没办法了呢。四郎兵卫,把我刚才的请求忘了吧。” “抱歉啊,源一。” “没事,无端抛一个难处理的请求给你的我们,才需要向你道歉呢。” 四郎兵卫拿起旁边的茶水,抿了口热茶后,娓娓道来着: “源一,因为你的这个请求,我们谈话的氛围一下子变严肃起来了呢。” “不过也罢,我就趁着这严肃的氛围,也来给你讲一些严肃的事情吧。” 四郎兵卫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后抬起双眸,将严肃的目光投向身前的源一。 “源一,在离开江户之前,你最好深居简出。” “哦?”源一挑了挑眉,“为何。” “你的各路仇人……现在都集结在这江户城内。”四郎兵卫的语气严肃得无以复加,“不想给自己平添太多麻烦的话,在离开旅店之前,就给我乖乖地待在旅店里吧。” 第360章 四天王:极太郎 有了瓜生秀的带路,绪方前往樱门屋的这一路瞬间变顺畅了起来。 每座游女屋的见世番没可能不认识身为“吉原里同心”的瓜生秀。 所以没有一名见世番敢去打扰紧跟在瓜生身后的绪方。 就跟在现代地球中,不会有哪个商贩会傻呵呵地去问一名紧跟在某名警察身后的人“要不要来买我们家的东西”一样。 少了见世番们烦死人的打扰,让绪方有了一种从粘稠的泥潭中跳出来的感觉。 瓜生在给绪方和阿町二人领路的时候,时不时地向后面的二人搭话着: “话说回来——我还没有请教过你们二位的名字呢。我是四郎兵卫会所的瓜生秀。” “我是出云浪人,真岛吾郎。” “我是……阿幸。”在不知火里将根据地迁到江户附近的当下,阿町并不想在江户说出自己的真名,于是也随意地扯了个假名。 做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瓜生开始向二人随意地闲聊着: “会来吉原的人,基本都是来寻欢作乐的。” “寻欢作乐就得花钱。” “而且是非常大的一笔钱。” “‘日费千金’在吉原可不是什么夸张修辞,那些能在吉原一夜花上百两、千两的人,我见多了。” “因为到吉原这儿来的很多人,其身上基本都带着大笔的钱,所以吸引了不少小偷、强盗过来。” “吉原算是整个江户小偷、强盗数量最多的地方之一了。” “搞得我们四郎兵卫会所不得不无时无刻派出大量人手在吉原的街面来回巡逻。” 说到这,瓜生偏转过头,朝绪方投去认真的视线。 “你日后到吉原玩乐时,记得看好自己的钱包呀。尽量不要去挤人多的地方。” “谢谢你的建议。”绪方哑然失笑,“不过我之后应该也不会来吉原了。” “除了要看好自己的钱袋之外,还要记得远离那些莫名其妙凑过来的陌生人。” 瓜生在说这句话时,将视线转到了阿町的身上。 “虽然吉原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一片敞亮。但这地方反而却是江户最黑暗的地方之一。” 说出这句话时,微不可察的黯淡之色在瓜生的眼瞳中闪现。 “不可见人的‘地下勾当’在吉原数不胜数啊。” “我们四郎兵卫会所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对抗这些‘地下勾当’。” “害人最深的‘地下勾当’,就是人贩子了。” “他们用花言巧语蒙骗那些正值妙龄的女孩子,将那些女孩拐卖到各座游女屋内。” “一旦被卖进游女屋,那就很难办了。” “因为我们很难查明你到底是被拐卖进游女屋的。还是在那演戏,明明是自愿进游女屋却为了离开吉原而谎称自己是被拐卖的。” “总之女性进了吉原后,要比男性更加小心才行。” “不论是在吉原内,还是在吉原外,都要格外小心那些人贩子。” “许多人贩子都是在吉原外活动,在吉原外拐骗女孩,然后把女孩卖进吉原内。” 类似的话,绪方和阿町都在“女切手领取点”那听那大叔说过了。 不论是那大叔还是这瓜生都着重强调人贩子的危险性,可以看出人贩子在吉原真的是非常猖獗。 明明没啥交情,瓜生仍旧费这么多口舌来告诉绪方和阿町在吉原内的各种注意事项,这让二人都不由得对这热心的姑娘生出些许好感。 “谢谢你的提醒!”阿町笑了笑,“但我觉得应该没有哪个人贩子会看上我这样的丑女吧?” 说罢,阿町一边露出古怪的微笑,一边抬手指了指她脸上那糟糕至极、不忍直视的妆容。 “不要大意,阿幸小姐。” 瓜生正色道。 “据我所知,最近这段时间,吉原的客人都格外中意胸脯丰满的人。” 说到这,瓜生的视线挪转到阿町那将和服撑地鼓鼓的前胸。 不知是不是绪方的错觉,他总觉得瓜生在将视线挪转到阿町的前胸时,嘴角似乎抽了下,目光似乎也跟着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那些胸脯丰满的人,成了最近这段时间人贩子们的主要目标之一。” 瓜生接着说道。 “即使脸长得一般,但只要胸脯丰满,也照样会被人贩子们给拐进游女屋中。” “更何况——阿幸姑娘,请不要说你自己是丑女,太妄自菲薄了。” “虽然你的妆……浓到让人看不清你本来长什么样,但我感觉得出来你的底子是很不错的。” “我在吉原这工作了挺长一段时间了,每天都对着这么多漂亮的女孩,所以分辨美丑的目光我还是有一些的。” “所以我感觉得出来——你的底子肯定是很不错的。” “你的皮肤也够白,身材也很好。” “好好地梳妆打扮一番后,肯定是那种有希望成为某座游女屋头牌的美人。” 对于瓜生的这种变相夸奖,阿町似乎非常受用。 一副欢喜模样的阿町,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绪方。 “听到没?瓜生小姐说我的资质足以做游女屋头牌耶。” “而且是那种有资格竞争一下花魁之位的头牌。”瓜生笑着补充了一句。 听到瓜生这么说,阿町更开心了。 不过阿町还是一边把玩着头发,一边用无奈的语气说道: “只可惜我没怎么念过书呢,连汉字都认不全。不可能当得了花魁的。” “要当花魁的话,光知书达理还不够哦。”瓜生淡淡道,“只有那种长得漂亮、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很会说话……总之得要是那种近乎完美的女人,才能拥有花魁的称号。” “现在整座吉原,只剩见梅屋的风铃太夫这一位花魁了。” “嗯?”阿町因疑惑而扬了扬眉毛,“听你刚才这么一说,原来吉原的花魁可以不止一位的吗?” “花魁当然可以不止一位了。”瓜生用无奈的口吻说道,“只不过是因为花魁太难当了,绝大部分时间都只有一位花魁,所以才给人一种吉原的花魁只有1个的错觉。” “花魁是可以有很多个的。” “好几年前,吉原曾经同时有3位花魁。” “只不过那时我还没开始在四郎兵卫会所工作,所以没有看到3位花魁争奇斗艳的场景。” 说到这,瓜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下。 在停顿了好一会后,她抓了抓头发,然后用带着些许歉意在内的语调朝阿町说道: “我虽然刚才说以你的资质,足以在吉原的某座游女屋内当头牌。” “但你日后除非是实在走投无路了,可千万别来吉原做游女哦。” “吉原进来容易,出来难。” “即使是站在游女之颠的花魁,也很难在吉原善终。” “我刚刚所提到的那3个花魁,只有1个是善终的。” “唯一善终的那个花魁,成功在自己得病之前,被一名喜欢她的有钱人赎身,然后与这有钱人结为夫妻。” “被人赎身且能像个普通女子一样与人结合,这已经算是游女们平常想都不敢想的最好结局了。” “另外2人的其中1个在成为花魁的第2年就得花柳病死了。” “另一个不知是什么原因,没能控制好自己身材,身材走了样,没有客人再点她,被她原来的东家给遗弃到了罗生门河岸。” “那个……”绪方发问道,“‘罗生门河岸’是什么?” “……看到那个了吗?” 瓜生停下脚步,朝西面努了努嘴。 绪方和阿町循着瓜生嘴巴所努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吉原的西面有一片黑漆漆的区域。 明明那片区域也在那高大的木墙之内,是吉原的一部分,那那片区域却与其他的区域格格不入。 其他地区都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只有那片地区黑灯瞎火,只有零星几点灯光。 “那片地方就是‘罗生门河岸’。” 瓜生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上了年纪的、得了病的……总之是不会再有什么客人会点她们名的游女,多会被遗弃至‘罗生门河岸’。” “你在‘罗生门河岸’能看到不少曾经的某座游女屋的头牌。” “被遗弃到‘罗生门河岸’的游女,不会有哪家游女屋的人会再管她们。” “她们只能靠自己去招揽客人。” “为了讨生,她们对客人基本是来者不拒。而且还会用很粗暴的手段来拉客。” “在‘罗生门河岸’行走的人,会被她们拉住手或衣服,强迫此人进入房间,这份拉人进房间的气魄犹如传说中的‘罗生门’,所以人们便惯称那片地区为‘罗生门河岸’。” “当然——称其为‘罗生门河岸’,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那块区域的凄凉风景,以及居住在这片区域的游女们的命运变化,让人足以联想到罗生门。” 静静地听完瓜生的这番讲述后,绪方和阿町二人的心情不由得变得低落了起来。 瓜生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讲的话似乎破坏了谈话的气氛,于是转身向绪方二人鞠躬道歉着:“抱歉,我刚才讲的话似乎太沉重了些……” “没事。”阿町强打起笑容,“不用向我们道歉,我反而要你道谢呢,告诉了我们这么多和吉原有关的事情。多亏了你,我们知道了好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我觉得你们四郎兵卫会所很有必要好好宣传一下游女的艰难啊,让每个打算进吉原做游女的女孩都慎重考虑一下。” “我们当然有好好宣传做游女的艰难了。”瓜生苦笑道,“每当有女孩打算到吉原这来做游女时,我们都会苦口婆心地劝她们慎重考虑,告诉她们做游女后将会面临的种种后果。” “只可惜——许多女孩即使已经得知游女的种种艰难后,仍旧义无反顾地选择进入吉原啊。” “至于原因……唉……” 瓜生没有接着说下去,只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虽然瓜生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但绪方和阿町也都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女孩即使得知游女的种种艰难,也仍旧义无反顾地进入吉原。 原因无他——为了钱。 哪怕是在太平年间,也肯定还是存在大量穷得走投无路的人。 那些即使明知做了游女后肯定还是没啥好下场但还是毅然决然地决定成为游女的女孩,想必多半都是已经陷于除了去做游女之外便没有其他活路的境地内了。 瓜生在又发出一声长叹后,道: “算了,不聊这个了。我们继续走吧,拐过前面那个街口,就能看见樱门屋了。” …… …… 因为刚才聊了并不轻松的话题,所以3人之间的氛围变得非常沉重。 余下的路,3人都没有再说话。 樱门屋不愧是吉原仅有寥寥数座的“大见世”之一,论屋宇的气派程度,原胜周围的其他游女屋。 跟守在樱门屋门前的见世番说明了他们的来意后,这名见世番立即露出了然之色。 “哦哦!世屋的馒头啊!你们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要快上一些呢!没见过你们呢,藤二郎呢?” “藤二郎他的腰受伤了。”绪方道,“所以我们替他来送馒头。” “这样啊……那你之后替我们樱门屋的东家转告藤二郎一句‘好好注意身体吧’!” “嗯,我会的。” 收下馒头后,这名见世番给了绪方一张证明他们已经收到馒头的字据。 说是字据,其实就一张小小的白纸,上面写着“樱门屋已收到馒头30”等字样而已。 在来送馒头之前,藤二郎就跟绪方说了,樱门屋已经提前付过钱了,所以绪方只要将馒头送到,然后把这份字据以及负责包裹装馒头的盒子的风吕敷带回来就可以了。 将字据以及风吕敷统统收好进怀中后,阿町朝绪方问道: “真岛,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因为有瓜生在场,所以阿町没有喊她平常对绪方的称呼,而是喊绪方的化名。 “还能怎么办。”绪方耸了耸肩,“当然是将这字据和风吕敷送回那茶屋后,直接回旅店了。” 绪方本想试着在吉原探听些有用的情报。 可没成想,听来听去都是一些不堪入耳的玩意,有用的情报一条也没有。 再加上现在时间也不算早了,所以绪方也失去了再接着待在吉原的兴趣。 “你们要离开了吗?”瓜生道,“那我接着送你们去门口吧。我顺便也回会所里面休息一下,今晚我还没休息过呢,是时候去稍微休息一下了。” 向瓜生道了声感谢后,3人重新上路。 在瓜生的带路下,3人重新拐上了那条位于吉原的正中间、与大门口相连的大道。 据瓜生的介绍——这条位于吉原中间,将吉原一分为二的大道,其名字为“仲之町”。 3人正沿着仲之町朝大门口进发时,一道道骚乱声突然自3人的身后响起。 “怎么回事?”瓜生皱紧眉头向自个的身后望去。 同样回头看向身后的,还有绪方。 只见身后的人群不知为何突然吵闹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兴奋之色。 同样不明就里的瓜生向绪方和阿町轻鞠一躬。 “抱歉,我先失陪一下,我去看看都发生什么事了。” 说罢,瓜生便扶着腰间的木刀,朝身后那堆发出骚乱的人群奔去。 没过一会,瓜生便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阿町问。 “发生了一件稀罕的事情。”瓜生苦笑了下,“有个有钱的家伙点了风铃太夫。” “所以‘花魁道中’要开始了。” “因为终于能见上传说中的花魁一面,这些人都正兴奋着呢。” 听到瓜生的这番话,绪方和阿町双双一愣。 从呆愣中缓过神来后,阿町便偏转过头一边摆着狡黠的笑容,一边用开玩笑的语气朝身旁的绪方说道: “是谁刚才和我说花魁很难见到的?我们这不就见到了吗?” 对于阿町的这句玩笑,绪方用无奈中透着点玩笑意味在内的语气应道: “这只能说明我们的运气相当不错了……” “是啊。”一旁的瓜生接话道,“你们的运气的确是相当不错啊。” “并不是谁都有那个财力去点花魁的。” “如何?你们有兴趣去看看花魁吗?” …… …… 与此同时—— 吉原,大门外某处偏僻的阴影地带中。 在这处偏僻的阴影地带中,站立着2个人。 2个穿着普普通通的和服,腰间都只插着柄胁差的年轻人。 这2个年轻人中的其中一人望着身前的吉原大门,用力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用懒洋洋的语气,以只有他自己和他身旁的另一名年轻人才听得清的语气低声说道: “终于到吉原了……都怪炎魔大人今晚突然要召开什么会议,浪费了不少时间,害我今天这么晚才能来吉原。” “召开会议也就罢了,但所召开的会议,还是告诫我们在江户要小心的无聊会议。” “讲来讲去,内容还是那些,都是什么在江户要谨言慎行、不要和当官的起冲突……这些话我都听腻了。” 在这名青年的抱怨刚落下,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青年便立即以恭敬的口吻说道: “极太郎大人,我们快进吉原吧。因为炎魔大人的缘故,我们今日本就比往常要晚到吉原一些,所以我们快抓紧时间吧。” “说得也是。”被这名青年唤作极太郎再次伸了伸懒腰,“我们走吧。” 说罢,极太郎便往前踏了一步。 但在刚向前踏上一步后,他便顿了下来。 “对了,惠太郎。”极太郎偏转过头,朝身旁的那刚才提醒他抓紧时间的青年看去,然后用仍旧只有他和这名青年才听得清的音量低声说道,“待会进了吉原后,注意更改用词。” “我现在不是不知火里的‘四天王’极太郎。” “只是到吉原来寻欢的嫖客——极一郎而已。” “是。”极太郎身旁的那名青年,也就是惠太郎恭声应和道,“我会注意的。” “走。”极太郎理了理上身的和服,“进吉原!” 第361章 剑豪、花魁、忍者 “真岛君,阿幸小姐,如果你们两个打算去凑下花魁出巡的热闹的话,我现在可以带你们去。” 瓜生苦笑着补充道。 “‘花魁道中’快要开始了,我现在肯定是没有办法回会所去休息了。” “‘花魁道中’一旦开始,我们四郎兵卫会所就必须得派出大量人员去维持现场的治安。” “所以我现在也无暇去休息,必须得赶去‘花魁道中’的现场。” “如果二位打算去观看‘花魁道中’的话,我可以顺利带你们过去。” “如何?你们有兴趣去看吗?” 若说绪方不想去看一眼传说中的“花魁道中”——那肯定是假的。 “花魁道中”的盛大景象,绪方一直有所耳闻。 观看自己以前的人生中从未见过的各种奇观异景——这算是绪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了。 因此绪方很有兴趣去看一眼这传说中的“花魁道中”有多么盛大的一副景象。 而阿町也恰好同样有着去凑凑热闹的这意愿。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去瞅两眼花魁出巡的场景。 “你们都想去看啊?”瓜生点了点头,“那好,跟我来吧。” 3人转向,朝这条将吉原自中间一分为二的仲之町的后方走去。 在跟随着瓜生朝仲之町的后方走去时,阿町启声朝走在身前的瓜生问道: “其实花魁为什么要带这么一大帮子人在吉原里走来走去啊?她要走去哪里啊?” “嗯?”走在前头的瓜生转过头来,“阿幸小姐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阿町老实地摇了摇头,“我是外乡人啊,对吉原的了解不多。” “我只知道‘花魁道中’是花魁带着一大帮子人在吉原走来走去,至于花魁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在吉原走来走去,以及花魁他们要走去哪我就不知道了。” “这样啊……”这般嘟囔了一声后,瓜生沉默了下来。 似乎是在构思、组织着措辞。 在过了一小会后,瓜生娓娓道来着: “若想与花魁一亲芳泽,要先经历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 “或者说是要先经历重重考验。” “若欲与花魁一亲芳泽,你得先到吉原的‘扬屋’。” “扬屋……你们可以理解成特殊的茶屋。” “一种负责充当客人与花魁之间的中介人的特殊茶屋。” “在扬屋中设宴,然后让扬屋的人来帮你引见花魁。” “花魁带领着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地从所属的游女屋走到扬屋的这段路程,便被称为‘花魁道中’,也称‘花魁出巡’。” “来到扬屋,与指名的客人相见后,花魁便会开始观察客人。” “若是看不上客人,花魁可以一言不发地直接走人。” “而那客人设宴的钱等于白花。” “当然——也很少会有花魁这么做便是了,这种一言不发直接走人的事情若是做得太多了,那对自己人气的损害是致命性的。” “花魁与客人相见后,也并不能立即开始行风月之事。” “第一次见面,客人只能与花魁聊聊天、喝喝酒,什么事也不能干。” “第二次见面也是这般。” “直到第三次见面后,客人才能进花魁的闺房。” “所以一般来说,要与花魁见够3次面,你才能真正地拥花魁入怀。” “花魁率领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地从游女屋到扬屋,以及从扬屋到游女屋的这一路上的花费,全都由那名点名花魁的客人负责。” “设宴的花费,也全都由点名花魁的客人负责。” “所以——” 说到这,瓜生耸了耸肩。 “你们想象一下得多有钱的人,才有资格点花魁的名吧。” 听完瓜生的介绍后,阿町抽了抽嘴角,呢喃道: “原来要见花魁这么麻烦的吗……” “就是这么地麻烦且昂贵。”瓜生正色道,“因此整个江户,大概也就只有那些富有的商人们,以及年禄几千、上万石的武士们才有资格点花魁的名。” “也正因有资格点花魁名的人不多,所以‘花魁道中’也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看到,你们2个是第1次来吉原吧?” “嗯。”绪方点了点头,“是第一次。” “那你们真的很幸运啊。第1次来吉原,就能看到‘花魁道中’,很多人来吉原很多次了,都没有那个机会看到呢。啊,我们到了。” 绪方和阿町跟着瓜生来到了仲之町很后方的位置。 此地人头攒动。 收到风声、专程前来观看“花魁道中”的人们挤在道路的两边,留出空荡荡的街心,好供花魁和她的那些随从们能顺利地从这街心通过。 绪方放眼望去,看到不少身披四郎兵卫会所专用深蓝色羽织的人站在大道的各处进行着警戒。 “我们就站在这里吧。”瓜生随意地挤进西侧街道的某个并不密集的人群中,“既没有离街心太近,也没有离街心太远,是绝好的观看地点。” 绪方和阿町站在瓜生所挑好的这个地点,一边等待着着“花魁道中”的开始,一边随意地与瓜生闲聊着。 而瓜生在与绪方和阿町闲聊时,也不动移动着目光四处扫动着,警戒着四周。 绪方本以为可能要等上很久花魁才会到来。 但没想到仅过了差不多5分钟左右的时间,“花魁道中”便开始了。 绪方他们面朝着街心,站在西侧的街道边上。 所以自他们左手边的街道尽头处,缓缓地冒出了些不断由远及近的喧闹声。 绪方偏转过头,朝左手边的街头尽头处望去——只见十数名面带各色面具的人在那蹦蹦跳跳,在那跳着滑稽的舞蹈。 望着这帮像马戏团小丑一般的人,绪方忍不住朝站在他身前的瓜生问道: “这帮人是来干嘛的?” “他们是负责热场的杂耍艺人。”瓜生道,“专门负责活跃气氛和制造声势。” 不得不说,这帮负责活跃气氛的艺人还的确起到了不少的作用。 原本除了细碎的闲谈声之外便没有其他多余声音的街道的气氛瞬间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这些表演杂耍的艺人后面,跟着数名弹奏三味线的琴师,用现代的话来说,这些琴师是负责给这些杂耍艺人配背景音乐的。 这组负责活跃气氛的艺人从绪方的眼前穿过后,紧接着出现在绪方视野范围内的,是数名孔武有力的壮汉。 这些壮汉都一眼严肃,手中拿着一根长棍。 即使没有瓜生的介绍,绪方也知道这些壮汉充当的应该就是保镖之类的职务。 紧跟在这些保镖后面的,是一名中年妇女。 这名中年妇女的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圆柱形灯笼,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两个汉字——风铃。 “风铃就是我们吉原目前这唯一的一名花魁的花名。” 瓜生朝身后的绪方和阿町事无巨细地介绍道。 “因为花魁的地位超绝,所以我们都会在花魁的花名后面加上‘太夫’这个尊称。” “看,风铃太夫来了,那就是风铃太夫。” 瓜生抬手向左手边街道的尽头一指。 “那2名小女孩,叫做‘秃’,是专门负责服侍花魁的婢女。同时也是花魁的候补,是百里挑一、当作未来的花魁那般培养的优秀女孩。” “2名秃身后的那女人,就是风铃太夫。” “风铃太夫身后的那几名漂亮女人,则是‘振袖新造’。你们同样可以理解成花魁的候补,不过年纪比秃要大一些。” “振袖新造后面的那几名年纪偏大的女人则是‘番头新造’,专门负责照顾花魁的起居。” 绪方一面认真听着瓜生的讲解,一面将视线投向正以缓慢的步法在街心走着的那十数名女孩。 即使没有瓜生的讲解,绪方也能一眼看出谁就是风铃太夫。 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 风铃太夫出巡的声势,可以用“前呼后拥”来形容。 前面先是2名粉雕玉琢、年纪大概只有10岁左右的小女孩。 这2名小女孩的头发挽成岛田髻,身着华美的服饰。 不论是身为花魁候补的秃与振袖新造,还是花魁本人,脸上都擦着厚厚的白涂妆。 白涂妆这种妆容之所以会流行开来,是因为在古代演出时并没有现代这样的各种灯光效果,很多时候只有昏暗的烛光照明。 你在不化任何妆的情况下在昏暗的环境下表演的话,会显得你的脸很蜡黄,同时也让人难以看清你的五官。 于是把自己的脸涂得白白的白涂妆应运而生。 把自个的脸涂白后,在昏暗环境中的视觉观感和演出效果便会大大提升。 现在恰好是晚上。 在这种略微有些昏暗的环境下,这些女孩们脸上的白涂妆看上去并不会感觉瘆人,反而会感觉恰到好处,能够很好地将这些女孩姣好的五官给勾勒出来。 走在那2名秃身后的女子,就是吉原现在唯一的一名花魁——风铃太夫了。 在目光集中在风铃太夫后,风铃太夫给绪方带来的第一印象就是——重。 倒不是说风铃太夫身材很丰腴,看上去体重很高。虽然裸露在外的肌肤并不多,但绪方还是能够透过风铃太夫的脸颊胖瘦,看出她应该是一个身材很纤细的人。 之所以在看到风铃太夫后,第一个浮现在绪方脑海中的词汇是“重”,是因为风铃太夫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脚上踩的,看上去都相当地重。 身为花魁候补的秃与振袖新造,身上都穿着华美的服饰。 但她们身上的这些服饰和花魁身上所穿的相比,那就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你如果跟绪方说风铃太夫身上的那件衣服比铠甲重,绪方一点也不会吃惊。 因为风铃太夫穿在身上的这些衣服又多又厚,一层叠一层,其厚度都可以与棉被一较高下。 除了身体之外,风铃太夫的头看上去也相当地重。 风铃太夫现在所梳的发型是丸髻,头发上插着一大堆绪方叫不出名字的饰品。 据绪方目测,这些饰品的数量应该在10件以上。 这么多的饰品,看着就觉得重。 除了头上的这些饰品之外,风铃太夫脚上所踩的木屐,看上去也同样非常地重。 风铃太夫她那没有着袜的白嫩双脚踩着一双高度惊人的三齿木屐。 这双木屐据绪方目测,高度应该在30厘米左右。 风铃太夫的身高据绪方目测,大概在1米6以上、1米65不满,在这个时代的女性中,已算是身材非常高挑的人。 一米六的身高,再加上这双有30厘米高的木屐,让风铃太夫的身高直逼2米,都可以俯视身高只有1米7的绪方了。 因为风铃太夫脚上的这双木屐实在是太显眼了,站在绪方身旁的阿町忍不住出声用错愕的语气说道: “那双木屐是怎么回事啊?” “那双木屐名叫‘三枚歯下駄’。”瓜生淡淡道,“算是花魁专用的木屐吧。” “看着就好重啊……”阿町嘟囔道,“而且花魁这步法是什么玩意啊?好磨叽啊……” 风铃太夫并不是像正常人那般走路。 而是在行走时,将脚先向身体外侧踏出,画一个半圆之后再在身体前方落地。 就这样慢慢悠悠地向前走着。 “这步法名叫‘外八文字步’。”瓜生接着介绍道,“是一种很优雅的步法,一般要练上2、3年才能走好‘外八文字步’。” “……这步法很优雅吗?”阿町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正以十分磨叽的步法缓缓向前走着的风铃太夫,企图从风铃太夫的身上找到“优雅”。 虽然对吉原和花魁的文化没什么太深的了解,但对于花魁的这双专用的木屐,绪方还是有所耳闻的。 据绪方曾经所听说过的,花魁的这双专用的木屐,每一只的重量都在5斤左右。 也就是花魁必须得穿一双重量在10斤以上的鞋子走到扬屋,之后还得从扬屋走回游女屋。 ——真是辛苦啊…… 绪方忍不住在心中这般感慨了一句。 因为外八文字步这种步法实在是磨叽,所以过了好一会,风铃太夫才终于走到了绪方的视野前方。 在风铃太夫来到绪方的身前后,绪方终于得以更加仔细、更加方便地观看风铃太夫的尊容。 硬要让绪方说些词汇来形容风铃太夫的外貌的话……风铃太夫就像一团在黑夜中燃放着的篝火。 而她周围的秃、振袖新造、番头新造们,就像一只只围着篝火飞舞的飞蛾。 身为那团显眼的火,风铃太夫自然而然地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即使是来自现代、持着现代人审美的绪方,也觉得风铃太夫很美。 风铃太夫的美不仅仅是外貌上的美,更是气质上的美。 风铃太夫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气场。 知性中掺杂着几分雍容华贵。 这特殊的气场自风铃太夫的眉眼、自风铃太夫那似笑非笑的微微勾起的嘴角散发而出。 风铃太夫的登场,算是这场“花魁道中”的最高潮了。 风铃太夫登场后,各种尖叫便自街道两边的围观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在风铃太夫走到了绪方的视野前方后,绪方周围的那些男人们瞬间就兴奋起来了。 “好美啊!” “终于来了啊!” “风铃太夫!你实在是太美了啊!” “风铃太夫!这边!请看看我!” …… 类似于此的大喊,在绪方的周围不断响起,吵得绪方的耳膜都发疼了。 绪方甚至还看到不远处有个脸上挂着狂热之色的男子打算冲撞风铃太夫的队伍,不过被他旁边的一名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给及时制止了。 让绪方不得不感慨——不论是哪个时代,都有这种明星的狂热粉啊。 绪方万万没想到,在他的后方就有着一位风铃太夫的狂热粉。 “风铃太夫!风铃太夫!风铃太夫!” 这位狂热粉没喊出其余的字词,只一个劲地大喊着“风铃太夫”。 而这狂热粉的这番狂热行为还是起到了些许作用的。 恰好走到绪方前方的风铃太夫,被这名狂热粉丝的这番狂热行为给吸引,把眼睛向右斜了一下。 右斜的目光,扫了这狂热粉丝一眼,便收了回来。 在将目光收回来时,风铃太夫的视线自然而然地扫到了绪方的身上。 顺带着瞅了绪方一眼后,风铃太夫将视线完全收回,继续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 虽然仅仅只看了一眼而已,但这已足以让这些狂热粉丝疯狂。 “风铃太夫看我了!” “你说什么瞎话!风铃太夫刚才看的明明是我!” …… “呐。” 就在绪方周围的这些狂热粉吵吵闹闹时,阿町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绪方,然后用戏谑中带着几分严肃的语气朝绪方问道: “你不跟着这些人一起大喊大叫吗?” 正悠闲地将双手探进羽织的两边袖子中的绪方听到阿町的这个问题后,微笑着耸了耸肩: “如果正迈着外八文字步在街心中慢悠悠地走着的人是你的话,我可能会像个疯子一样地大喊吧,风铃太夫还不至于让我这么失态啦。” 说罢,绪方将双手从衣袖中抽出。 “走吧,阿幸。我们回去吧。” 盛大的花魁道中已经亲眼目睹了。 花魁的尊容,绪方也已经目睹了。 已没有什么理由再待在吉原,绪方已想结束观看、离开吉原。 然而,绪方的这声“我们回去吧”刚说出,对面的街边便突然响起了一道响亮至极的大喊。 “不愧是花魁啊!长得就是漂亮!!” 因为这声大喊实在是太过响亮,直接压过了周围所有人的喊声,使得周围人——包括风铃太夫在内,都不由得将目光集中在了发出这声大喊的人。 发出这声大喊的人,是一名腰间插着柄胁差的青年。 风铃太夫转过脸来,眨动着有着长长睫毛的双眼,送给这位嗓门极大的青年一道平静的眼波。 那眼波中所蕴藏的情绪很难捉摸。 在瞅了这名青年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 而这名青年在看到自己成功吸引了风铃太夫的注意力后,露出得意的笑。 绪方、阿町、瓜生3人同样也在这名青年发出大喊后,便将视线投到了这人的身上。 在视线打到街对面的这名青年的身上后,瓜生的脸立即沉了下来: “是他啊……” “怎么?”绪方问,“瓜生小姐你认识那个人吗?” “嗯,认识。”瓜生沉声道,“这人是我们吉原这段时间的常客了。每天晚上都会带着他身后的那个跟班到吉原来玩乐。” “他相当地粗鲁,对游女总是或打或骂,不少游女都被他弄伤过。” “这家伙也算是我们四郎兵卫会所的名人之一了。” “性格这么恶劣啊……”绪方刚发出这声感慨后,便突然感到自己右边的衣袖被人拉了几下。 “嗯?怎么了?”绪方偏转过头,看向拉动他衣袖的人:阿町。 在将目光挪转到阿町身上后,绪方赫然发现——刚刚还很正常的阿町,现在的脸色非常地难看,像是看到了什么相当恐怖的东西似的。 “……你跟我来一下。”阿町道。 “好。”绪方没做任何的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跟瓜生说了声他们两个要暂时离开一下后,绪方和阿町二人便自围观花魁道中的人群中离开,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偏僻角落。 望着阿町这难看的脸色,绪方的脸色也不由得跟着变严肃起来,用严肃的语气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我认识那个刚才大喊的人……”阿町用只有她和绪方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嗯?”绪方发出一声疑惑的“嗯”声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绪方压低声线,使用着像阿町刚才所使用的那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反问道: “那人……该不会是不知火里的人吧?” “嗯……”阿町用力地点了几下头,随后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人还不是什么小人物,他是不知火里的四天王之一——极太郎。” 阿町原以为绪方在听到他的这消息后,一定会面露浓郁的震惊之色之类的。 但没成想绪方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要平淡许多。 绪方的脸上在闪过几分错愕后,重返平静。 脸上的神色变得平静下来后,咧嘴露出一抹微笑,道: “看来……我们此次来吉原,不虚此行啊。” 说罢,绪方转身返回围观人群中。 而阿町也紧跟着绪方回到了瓜生的身旁。 在回到绪方的身旁后,绪方朝身侧踏了半步,将阿町挡在自己的身后。 因绪方的身材远比阿町要魁梧的缘故,只要绪方将阿町往背后一挡,街对面的人就不可能看得见阿町。 回到阿町的身旁后,绪方朝瓜生问道: “瓜生小姐,那名刚才发出吵死人的大喊的人,真的是每天晚上都会来吉原吗?” 虽然不明白绪方干嘛无端端问这个,但瓜生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没错。那家伙每天晚上都会来吉原玩乐,每次都是玩到天亮了才离开吉原。” “我就没见过这家伙有哪天晚上是没有来吉原的,已持续近2个月了。” “这样啊……多谢告知。”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感到很好奇而已,没想到这个世上竟然有精力这么旺盛的人。” 随口将瓜生敷衍过去后,绪方抬眸朝街对面的极太郎望去。 极太郎似乎也只是来看花魁的。 用饶有兴趣的目光不加掩饰地最后打量了已经从他身前走过的风铃太夫几眼后,极太郎趾高气昂地领着他身后的一名跟班,大步流星地离开围观人群,朝远处的某间气派的游女屋大步走去。 绪方就这样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望着极太郎他那离开的背影。 同样目送着极太郎离开的人,还有——瓜生。 瓜生目送极太郎的目光,非常地平静。 不过在极太郎转身从围观人群中离开时,瓜生的眼中闪过了几丝怨毒。 但这几丝怨毒转瞬即逝。 仅刹那的功夫,这几丝怨毒便消散了,瓜生目光中所蕴藏的情绪重返平静。 …… …… “不愧是花魁啊。”极太郎一边大步流星地朝自己中意的游女屋走去,一边朝身后的惠太郎说道,“真想和这么美的女人睡觉呀!” “只可惜花魁实在是太贵了,请不到啊。” “真希望能来个油水足的任务,好好地赚他个一笔。” “啊,干脆不要等钱筹够了,直接在半夜偷偷溜进风铃太夫的房间,强上风铃太夫算了。” 听到极太郎的这句话,跟在他身后的惠太郎立即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的消息似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极太郎大人。”惠太郎一边流着冷汗,一边沉声说道,“请您千万不要这么做。” “极太郎大人,您应该也是知道的吧?风铃太夫她……” 惠太郎的话还没有说完,极太郎便摆了摆手。 “我知道,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对风铃太夫不能乱来。” “即使是炎魔大人也没那个胆量对风铃太夫乱来。” “所以我刚才只是在开玩笑而已。我还没活够呢,才不会为了区区一个风铃太夫而搭上一条命。” 说罢,极太郎停下脚步,扭转过头,望着身后那小得快消失不见的风铃太夫的身影。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和那家伙扯上关系的啊……” 说罢,极太郎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身体打了个寒颤,随后颗颗冷汗自他的额间浮现。 第362章 “绪方老兄要去做游女吗?” 江户,绪方等人所居住的旅馆。 呼——! 回到旅店的牧村和浅井一把将他们这帮男人所居住的那大房间的纸拉门给拉开。 在将门拉开后,二人赫然瞧见浅井正在榻榻米上呆坐着,至于间宫则不知所踪。 “浅井。”牧村问,“间宫呢?” “间宫他刚刚去小解了。”浅井淡淡道。 “主公和绪方老兄他们呢?” “他们还没回来。” “那也就是说现在只有咱们4个回旅店了吗……”牧村一边嘟囔着,一边随意地找了个地儿盘膝坐下。 “啊……好累……”岛田发出低低的抱怨后,也直接大大咧咧地在榻榻米上坐下。 岛田的屁股刚挨到脚下的榻榻米,坐在岛田身前的浅井便突然挑了下眉: “嗯?岛田,你腰间怎么多了一柄胁差啊?你多出来的那柄胁差是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岛田左腰间竟插着3柄刀——1柄打刀与2柄胁差。 “啊?哦,这个啊。” 岛田将腰间的其中一柄胁差解下。 “是我今天买来的。” “今天买来的?” 岛田一五一十地将这把刀的来历告知给了浅井。 据岛田所说——这柄胁差是他今日随同牧村外出收集情报时,偶然路过了一间当铺,然后在那间当铺内买来的。 这柄胁差当时就摆在这当铺的柜台上,岛田一眼就相中了这柄胁差,而且价格也并不是很贵,唯一的缺点就是刀镡和刀刃明显不配,刀镡的洞口比刀茎要小上一些。 但岛田在权衡再三后,觉得刀镡和刀刃不配只是一个瑕不掩瑜的小问题,于是将这柄胁差买了回来。 浅井现在恰好正处于无事可干、闲得慌的状态。 得知岛田腰间的这柄胁差是他新买来的刀后,浅井的兴致大起,让岛田把他买来的这柄新刀抽出来,大家一起品鉴一下。 同样也是不知接下来该干什么的岛田欣然同意了浅井的这个建议,把胁差递给了浅井。 而浅井刚从岛田的手中接过这柄胁差,房间的大门便再次被拉开。 此次拉开房门的,是小解归来的间宫。 见间宫回来了,浅井立马说道: “间宫,你回来地正好。鉴刀这种事,还得由你来啊。” “什么鉴刀?”间宫一头雾水。 浅井等人用尽量简略的语句向间宫解释都发生何事了。 “哦哦!岛田买的新刀吗?”间宫扬了扬眉,脸上也浮现出了淡淡的感兴趣之色,“那就一起来看看吧,恰好能打发些时间。” 说罢,间宫盘膝坐在了浅井的身前。 在间宫于榻榻米上坐定后,浅井将岛田的这柄胁差递给了间宫。 间宫刚将岛田的这柄胁差接过手,一旁的岛田便疑惑道: “嗯?间宫前辈,你原来还会鉴刀吗?” 间宫刚想启唇说些什么时,牧村便抢先一步用戏谑的语气说道: “岛田,你去年才刚加入我们,所以对葫芦屋的方方面面还不像我们这样熟悉。” “等你在葫芦屋待久后,你就能发现——很难碰到间宫他不会的事情。” 对于牧村的这句玩笑,间宫一笑置之。 从浅井的手中接过这柄胁差后,间宫并没有急着将刀拔出,而是先把刀放置于膝前的榻榻米上,然后从怀里抽出一条手帕。 “有没有人身上有带着手帕或是纸张的?”间宫朝身前的牧村3人问道,“借我一下。” “我有手帕。”间宫的话音刚落,浅井便点了点头,然后从自个的怀里抽出一条手帕,递给间宫。 “谢谢。待会你们记得不要说话,呼吸也要放轻一下,不要让唾沫喷到刀刃上了。” 因为已经回到旅店内的缘故,所以已不需要再做伪装,在回到房间之前,间宫的鼻梁上就已重新架好了他的眼镜。 这般叮嘱了牧村3人一句后,间宫先是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然后将他自个的那条手帕叠成四四方方的方形,将其置于唇下,用牙齿咬住。 用手帕堵住自己的嘴后,间宫才把胁差从鞘中拔出,接着用熟练的手法把用来固定刀柄与刀条的目钉取住。 随后将刀柄、刀镡、刀条这些部件全部分离出来。 因为刀镡的尺寸不合的缘故,间宫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刀镡取下。 将这柄胁差的各个部件分离后,间宫用浅井借给他的那条手帕抓住刀刃底部的刀茎,将这柄胁差的刀条提起,开始认真地上下查看刀条的各个部位。 武士刀的刀条可以粗略地分成2个部位:下方那套于刀柄中的刀茎,以及上方的刀刃。 一些有名的刀匠,会在刀茎那刻下他们的名字。 只有那种有顶尖实力的刀匠,才有资格在自个所造的刀剑的刀茎处刻下自己的大名。 所以那种刀茎处刻有刀匠姓名的刀,基本都是绝佳的宝刀。 而那种刀茎处没刻有刀匠名字的刀,则被统称为“无铭刀”。 间宫先是看了一眼这胁差刀条的刀茎,确认了这刀茎处没有刻下刀匠的姓名后,才开始查看刀刃。 间宫时而将刀条竖起,时而将刀条打横,将认真的目光扫过刀刃的每个角落。 间宫这副极其认真的模样,让周围的空气都随之变得严肃了起来。 将刀条查看完毕后,间宫才将刀镡、刀柄等部件逐一组装回去,将原本零零散散的各种部件重新组装回了一柄完整的胁差。 “是一柄好刀呢。”收刀归鞘的下一瞬,间宫便将咬在嘴中的手帕取下,微笑着说道。 用一如往常的温和语气出声的间宫,将周遭的那因他而起的严肃气氛一举打破。 “刀身弧度较浅,沸点纹紧密,刀身的纹理是细致的互目纹。” “技术不够的刀匠,常犯的错误,就是一昧追求坚硬度或是锋利度,使得刀刃的芯铁少而皮铁厚。” “导致刀刃空有坚硬度与锋利度,却欠缺了柔韧度。” “少了柔韧度的刀是紧绷着的,这种刀跟废刀没什么两样,斩不了几下就会断。” “而这柄胁差却没有这种毛病。” “柔韧的芯铁够足,刀刃的淬火幅度小。刀刃的柔韧度、坚硬度、锋利度达成了一种很好的平衡。” “打造这柄刀的人虽不是什么声名显赫的名匠,但也一定是一名很有经验的老手。” “不仅如此,刀刃上还雕有着八重樱的暗纹。” “虽然这暗纹的雕刻技术不算高明,但也算是有模有样了。” “作为一柄无铭刀来说,这已算是不可多得的良品。” “据我目测,这把刀应该能轻松做到一胴切。” “让剑术高明的人来斩的话,说不定能勉强做到二胴切。” “只可惜这柄刀所用的铁并不是什么上好的铁。” “若是使用上好的铁来铸这把刀的话,品质应该能上升不少。” “岛田,你买这把刀花了多少钱?” “5两。”岛田伸出5根手指。 “5两吗?”间宫发出低低的惊呼,“那你赚大了呢,岛田。能用5两就买来品质这么不错的刀。” “这柄刀美中不足的是——刀镡的尺寸不对。” “刀镡小了一些,所以要花很大劲才能把刀镡装上去或取下来。” “你之后还是去找间当铺买个和你这刀刃相搭的刀镡吧。” “只要换上一个相配的刀镡,就是一柄不错的好刀。” 说罢,间宫用双手捧着这柄胁差,将其归还给了岛田。 以一副呆愣的模样收下间宫递还回来的这柄胁差后,岛田已错愕中带着几分惊喜的语气朝间宫说道: “间宫前辈,你好厉害!” “你刚才鉴刀的动作,以及那些评论都好专业啊,就跟真正的鉴刀师一样!” 放任何一个对鉴刀稍微有些了解的人来观看间宫刚才的鉴刀动作的话,都能看出间宫刚才鉴刀时所用的那些动作有多么专业。 在拔刀出来前,先用牙齿咬着些东西,避免自己的唾沫喷到刀刃上。 在将刀条拿出来鉴赏时,也用手帕抓着刀条,避免自己的手指直接触碰到金属制的刀条。 间宫把刀条竖起来以及打横来观看时所用的那些动作也都标准至极,都能当作鉴刀时的动作范本来参考。 对于岛田的这番夸赞,间宫只微微一笑: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和那些真正的鉴刀师相比,我还差得很远呢。” “间宫前辈,你这鉴刀的技术,一定又是从哪个地方学来的吧?”岛田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尽管说出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倒是肯定句的语气。 “……嗯。”间宫在沉默了一会后,点了点头,“我这鉴刀的技艺……就是在江户学来的。” “是跟江户的某名相当厉害的鉴刀师傅学习的吗?”岛田追问着。 “……算是吧。那人的主业虽然不是鉴刀,但也的确是一名相当专业的鉴刀师傅。” 说到这,间宫突然一顿。 侧耳聆听了一番房外的动静后,间宫笑道: “主公回来了。” 间宫的话音刚落,一旁的牧村也微笑着附和道: “嗯,我也听到了。” 几乎就是在牧村的话音落下的下一瞬,房间的纸拉门便被一把拉开。 拉开房间门、站在房外的人,正是琳。 而源一则站在琳的身后。 琳和源一步入房间后,先是扫视了一遍房内的景象,随后问道: “绪方一刀斋和阿町小姐呢?” “他们两人还没回来。”间宫回答道。 “这样啊……”琳一边这般嘟囔着,一边把房门拉上,“嗯?岛田,你手中的那柄胁差是怎么回事?” “是我今天从一家当铺内买来的。”岛田答道,“我们刚刚才让间宫前辈鉴赏完这柄刀。” 岛田将他今日白天时购刀,以及刚才间宫鉴刀这2件事向琳概述了一遍。 “胜六郎,你运气不错呢。”琳淡淡道,“仅用5两就能买来品质这么不错的刀。” 尽管琳的脸上已挂有着一丝疲倦,但她还是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地上,而不是像牧村他们那样大大咧咧地盘腿坐着。 “这是我刚才买来的馒头。” 琳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背在背上的那个小包裹,将其放置于榻榻米上后一把解开,露出里面的二十余个仍在向外冒着热气的馒头。 “我看这馒头闻起来挺香的,所以就买回来了一些。” “想吃的人就吃吧。” “哦哦!多谢主公!那我就不客气了!” 众人中最不拘小节的牧村最先抓起馒头啃起来。 现在时间已不早。 换算成现代地球的时间单位的话,现在已是深夜22点左右。 这个时间点,间宫他们也感到稍微有些饿了。 见牧村已经动手,间宫等人也不再犹豫,向琳道过一声谢后,纷纷拿起馒头开始啃起来。 望着身前正大快朵颐的间宫等人,琳的嘴角向上勾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细小弧度。 “你们今天都有去好好地收集情报吗?”琳随意问道。 “当然。”嘴里塞满馒头的牧村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 “总之现在就先等绪方一刀斋和阿町小姐回来吧。”琳轻声道,“等他们两个回来了,我们就能把各自收集到的情报共享、整合起来……啊,他们回来了呢。” 说罢,琳挪转视线,看向身后那紧闭的房门。 房门外,正响起两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一道脚步声重些,一道脚步声轻些。 呼——! 没有被关上太久的纸拉门被重新拉开。 “抱歉。”在拉开房门后,绪方便先向房间内的众人道歉着,“我和阿町是不是回来得太晚了?” 在与瓜生告别、离开吉原后,绪方和阿町便先是回到那间名为“世屋”的茶屋。 将那条用来包裹装馒头的盒子的风吕敷以及那张字据交还给这间茶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他们所居住的这间旅店。 那间茶屋的父女本想泡上几杯好茶来答谢好心帮他们送馒头的绪方二人,但被绪方他们给婉拒了。 “没有的事。”应话的是源一,“我和小琳也只是刚回来不久而已。你们两个快进来吧。” …… …… 在绪方和阿町回来后,他们这小小的联盟总算是全员到齐了。 全员到齐后,众人便立即开始分享、整合他们各自于今天收集到的情报。 间宫、牧村他们所收集到的关于“御前试合”的情报,和绪方所收集到的完全一致。 分文试与武试、先进行文试再进行武试、只有文试通过的人才能参加武试、两场比试的头名都能获得100两金的奖赏……这些内容完全一致。 分享完各自所收集到的关于“御前试合”的情报后,间宫来了个总结性的发言: “据目前收集到的这些情报来看,这‘御前试合’就只是幕府所举办的一普通的活动而已。” “是一个和我们讨伐不知火里完全无关的活动,我认为我们之后可以将其无视了。” 间宫的话刚说完,浅井便点了点头,附和道: “我同意。” 琳没有回应间宫的这句总结,而是紧接着问道: “那么——除了‘御前试合’之外,你们有没有探听到江户最近是否发生了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 琳的话音刚落,间宫等人纷纷摇了摇头。 “我们问了很多人。”岛田苦笑道,“大家都说最近没什么大事发生。” “江户最近非常地和平呢。”牧村接话应和。 “唯一算得上是大事的事情……”间宫喃喃道,“大概就只有因为幕府要举办‘御前试合’,所以吸引了不少外地的浪人进江户,导致江户的治安变差了许多。” “……我和阿町这边也是一样,没有从路人口中探听到最近有发生什么大事。”绪方突然用严肃的语气插话进来,“但是我们两个却在吉原收集到了一个重要的情报。” “吉原?”从绪方的口中听到吉原这个名词后,源一的眉头挑了挑,“那可真是巧了呢,我和小琳今晚也去吉原了呢,只不过我们两个没有深入吉原,只在吉原的大门口转了转就离开了。” “绪方老兄。”坐在绪方身旁的牧村露出古怪的笑意,“你是为了去探听情报才去的吉原。” “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目的去了吉原,然后在吉原中偶然听到了什么重要情报?” 在说出“别的目的”这个词汇时,牧村特地加重了语气。 “少来这套。”绪方轻轻拍了身旁的牧村肩膀一下,“我是因为很正经的理由才去的吉原。” 与牧村小小的打闹了一番后,绪方换回了严肃的语气。 “我的这情报和不知火里有关。” “不知火里的四天王之一——极太郎每天晚上都会去吉原玩乐。”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在场众人的表情立即变得严肃了起来。 就连刚才开绪方玩笑的牧村此时也不再嬉皮笑脸。 “绪方一刀斋。”琳正色道,“把这事跟我们详细说说吧。” …… …… 从帮人到吉原送馒头,到最后在观看“花魁道中”时偶遇到了极太郎——绪方用尽量简略的语句说清了他和阿町今夜所遭遇的事情。 在静静听完绪方的阐述后,琳反问道: “那个极太郎真的是每天晚上都会在吉原现身吗?” “据我刚刚所提及的那位名为瓜生秀的‘吉原里同心’所言——那极太郎的确是每天晚上都会来吉原玩乐。”绪方道。 “……绪方一刀斋。”自开始分享各自的情报后到现在,一直板着张脸的琳,此时终于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你真的是收集到了不得了的情报啊。” “这情报对我们真的是太有用了。” “既然知道不知火里四天王中的其中一人每天晚上都会现身于何处,那就好办了!”一旁的岛田陡然说道,“我们去将他暗杀了吧!这样一来,就能大大削弱不知火里的战力……” 岛田的话刚说完,绪方和琳便异口同声地说道: “不行!”*2 同时被2人否决了自己的提议,岛田露出一副茫然的模样: “为什么不行?把那个极太郎杀了不是很好吗?能让不知火里少掉一得力干将。” “岛田。”绪方出声道,“你知道我们现在面对不知火里,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 “呃……”岛田沉思了一会,“我们比他们要有钱得多?” “这只是优势之一。”绪方道,“我们面对不知火里,最大的优势就是‘不知火里在明,我们在暗’。” “不知火里的人不知道葫芦屋以及与刽子手一刀斋和他们的一名叛忍结成专门对付他们的同盟。” “同时也不知道我们已经来到了江户,已开始着手准备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这就是我们目前面对不知火里所拥有的最大优势。” “拥有着这优势的我们,可以慢慢积蓄力量,然后趁不知火里不备,对他们发动雷霆一击。” “你若是把身为四天王之一的极太郎给暗杀了,你想想看不知火里的高层会做何反应吧。” “他们肯定会提高戒备,严查到底是谁杀了极太郎。” “说不定会让不知火里查到我们来江户了。” “也就是说我们若是于现在杀了极太郎,那将会打草惊蛇。使得我们失去目前所拥有的这最大优势。” “我们到江户这儿来的目的,是让不知火里从此以后再无能力对你们葫芦屋、对我和阿町产生任何威胁。” “而不是专程来杀什么四天王的。” “不要为了颗芝麻而丢了西瓜。” 绪方的话刚说完,琳便点了点头: “绪方一刀斋刚才说得一点也没错,现在去杀那个极太郎,坏处远远大于好处。” 听完绪方和琳的话,得知自己刚才似乎提了个很没有远见的愚蠢计划后,岛田满脸愧色地道歉着: “抱歉,我刚才说了愚蠢的话。” “不用道歉。”琳轻声说,“你刚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样很好。” 简单地安慰了岛田几句后,琳将身子坐直,正色道: “我们对不知火里还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 “他们现在到底还剩下多少忍者、有多少忍者被外派到外地、在和幕府合作后有没有发生什么新的改变……这些事情,我们统统不了解。” “因此,我认为——与其现在去杀了那个极太郎,倒不如去利用那个极太郎。设法从那个极太郎的身上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琳的话刚说完,绪方便咧嘴笑了一下: “木下小姐,真是巧了。”绪方道,“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与其现在去杀了极太郎,倒不如先去设法从极太郎身上套取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那问题就来了。”牧村露出无奈的苦笑,“该怎么从那个极太郎身上套取到情报呢?” “这倒简单。”绪方淡淡道,“忘记我刚才所说的那极其重要的情报了吗?那个极太郎可是每天晚上都会去吉原。” “所以——只要混进吉原内就好。”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坐在绪方对面的间宫露出古怪的笑容,然后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反问道: “绪方君,你是打算混进吉原里面去做游女吗?” “什么?绪方老兄要去做游女吗?”间宫的话音刚落,牧村便立即一脸严肃地接话道,“其实绪方老兄的长相挺眉清目秀的,若是男扮女装去做游女的话,说不定能成为头牌呢。” “你们两个是白痴吗?”绪方没好气地说道,“为什么我说‘混进吉原’的时候,你们两个第一个想到的是扮成游女啊?” 狠狠地吐槽了摆明了就是开他玩笑的间宫和牧村一句后,绪方清了清嗓子,接着正色道: “因为涌入江户的人变多,使得吉原的客人也变多了不少,负责管理吉原的四郎兵卫会所人手严重不足,于是决定聘人来填补人手的空缺。” 意识到绪方此言是何意的琳,挑了挑眉: “绪方一刀斋,你的意思是……混进四郎兵卫会所吗?” “没错。” 绪方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个极太郎每天晚上都会到吉原寻欢。” “而混进四郎兵卫会所后,将能以更加自如的身份在吉原中的街道、游女屋中穿梭。” “只要披着四郎兵卫会所专用的羽织,哪怕是站在同一个地方长达半个时辰,别人也不会觉得你奇怪,只以为你是在站岗而已。” “混进四郎兵卫会所,以吉原管理者的身份在吉原穿梭,以此从极太郎的身上探听情报吗……不错的主意。”琳的两只嘴角向上翘起。 “我也觉得这主意不错。”间宫应和道,“但该派谁去混进四郎兵卫会所呢?” “让我去吧。”绪方不假思索地说道。 “嗯?”间宫微微皱起眉头,“绪方你打算自个担起这任务吗?” “混进四郎兵卫会所——这本就是我提议的。”绪方淡淡道,“而且我和那名‘吉原里同心’——瓜生秀相识。” “瓜生小姐在四郎兵卫会所的地位不低。” “所以让与瓜生小姐相识、说不定能请来瓜生小姐从旁协助的我混进四郎兵卫会所中最为合适。” 绪方没有把他打算亲自混进吉原中的理由全部说完。 之所以毛遂自荐,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绪方有把握在与极太郎一不小心起冲突时全身而退,或是直接将极太郎反杀。 当然,绪方没有把这个原因也说出来。 琳紧盯着绪方好一会后,缓缓道: “绪方一刀斋,你若是打算亲自混进四郎兵卫会所的话,我不会拦你。” “但在你混进四郎兵卫会所之前,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待在江户的这段时间里,你最好尽量减少对‘无我二刀流’的使用。” “若是被某些人看到你使用‘无我二刀流’的话,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363章 四天王之首、下任炎魔:瞬太郎 “尽量减少对‘无我二刀流’的使用?”绪方面露不解,“为什么?” 琳发出小小的轻叹。 “这就说来话长了……” …… …… …… …… 在“花魁道中”仍未开始,琳和源一仍留在四郎兵卫会所之中时—— 江户,吉原,四郎兵卫会所。 “伯公的仇人都正集结于江户?”琳猛地挑了下眉,“此话是何意?为什么伯公的仇人们会在江户集结?” “木下小姐……” “您是我的长辈,同时也是伯公的好友,所以您叫我小琳就好。” “那么——小琳。”四郎兵卫换了个称呼,“你知道‘御前试合’吗?” “听过。但我并不太了解详情。” “简单来说,就是幕府出于一些原因,决定于10天后举办一场大规模的试合。” “这场试合分成文试与武试2场,通过文试者方可参加武试。” “这‘御前试合’吸引来了不少渴望和高手比试的武痴。” “吸引了看中丰厚奖金的为钱所困的人。” “同时……也吸引来了不少木下大人的仇人。” 听到四郎兵卫的这句话,琳脸上的疑惑之色变得更重了些。 “幕府举办‘御前试合’,和伯公的仇人们云集江户——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吗?”琳皱眉反问道。 “小琳,您知道年轻时的木下源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吧?” “……略知一二。”琳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算是特别了解伯公的过去。” “年轻时的源一……用一个熟语来形容……就是一骑当千。” “不管是本事、胆量,还是对剑术的热爱。” “沉溺于剑术,只管一个劲的挥剑,不会放过任何一场与高手的比试——这就是年轻时的源一。” “凡是和切磋有关的场合中,总能看到木下源一的身影。” “和各路高手进行着一场接一场的比试,源一的剑术就在这一场场比试中飞快进步着。” “然而——在打败各路高手,剑术飞速进步的同时,源一也不可避免结下了越来越多的仇家。” “毕竟并不是每一场比试都是不以杀死对方为目的的友好切磋。” “源一所打过的你死我活的死斗,只怕是不计其数。” “我想连源一自个都不记得自己曾经打过多少场死斗了。” “死于源一剑下的很多高手,可都是有家有室、有不少徒弟的。” “即使这些仇恨可能都是数十年前的陈旧老账了,但对于这些人来说,弑亲杀师之仇是时间洗刷不掉的。” “小琳,你想想看——假设你有个仇人,而这个仇人格外热爱剑术、热爱与高手切磋。” “而现在江户这边举行了一场大规模试合,届时肯定会有不少或为财或为其他的人赶赴江户参加这试合。”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想?” 听到这,琳脸上的疑惑之色总算是轰然消散了。 “……原来如此。”琳沉声道,“所以……伯公的这些仇人们都是在赌,赌伯公他会为了和高手切磋、为了参加这‘御前试合’而赶赴江户。” “没错。”四郎兵卫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但他的这抹微笑中却带着几分苦涩,“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些来找源一寻仇的人,恨意真的很深呢。” “即使明知源一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什么‘御前试合’,也还是为了赌这可能性,不远千里地赶来了江户。” “而他们还真的就赌对了。” “虽然源一来江户并不是为了参加‘御前试合’,而是为了其他的原因而来。” “事实上,不少源一的仇人已经行动了起来,开始在江户的四处搜寻着源一的身影。” “源一的这些仇人对源一也很了解,知道源一不仅是个痴迷于剑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对风月场所非常感兴趣的人。” “事实上,这些天已经有足足7股不同的人到吉原这儿来寻找源一。” “我也是因为有这些人到吉原这儿来找源一,才得知原来有这么多源一的仇人到江户来了。” 四郎兵卫的话音刚落,源一发出几声低低的笑: “这些人真是看得起我啊……我现在都64岁了,哪还能像以前那样这么有精力啊。” “总而言之。”四郎兵卫正色道,“天知道现在已经有多少源一的仇人到江户了。” “所以,源一。你若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的话,之后在江户还是小心谨慎为上吧。” “怪不得昨天傍晚进入江户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家伙。”源一一边抬手挠着头发,一边用随意的口吻说道。 “那个家伙?”琳疑惑道,“哪个家伙。” “昨天傍晚我们进入江户、寻找旅店时,我遇到了一个熟面孔。”源一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家伙似乎是姓永野吧。” “我对那家伙印象挺深的,那家伙和我一样,也是个痴迷剑术的人。” “只不过我忘记是什么时候和他比过一场了。” “只记得我只和他打过一场。” “我一招将其的剑给挑飞后,就再没有见过他了。” “没想到他还活着啊。” “哈哈哈。” 源一发出几声轻轻的笑。 “他肯定也和我的其他仇人一样,觉得我可能会来参加‘御前试合’,所以特地跑到江户这儿来堵我的吧……” “都遭遇到这种事情了,源一你竟然还笑得出来啊……”四郎兵卫露出无奈的笑,“虽然你的头发已经白了,但你还是和年轻时一样呢……” “……四郎兵卫大人。”一直都是正襟危坐的琳,此时俯身朝身前的四郎兵卫恭敬地行了一礼,“感谢您的告知。您的这情报对我们相当重要。” “不客气。”四郎兵卫摆了摆手,“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不必如此庄重地向我道谢。” 向四郎兵卫道谢完后,琳嘴角一扯,发出一声不悦的低吟。 “出现了预料之外的变故了呢……”琳低声嘟囔道,“真是麻烦……” “……源一,小琳。”四郎兵卫直直地看了身前的源一和琳一会后沉声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找不知火里的根据地。” “我也不会多问。” “但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们一件事情。” “你们脚下所踩的,是江户的土壤。” “是征夷大将军的统治中心的土壤。” “虽然现在的德川家,已不再是二百年前那拥有统一天下的绝对武力、财力的德川家。” “但它所残留的力量,仍旧不可小觑。” “在将军脚下,不管你们打算做些什么,都要记得小心为上——这就是我最后想提醒你们的事情。” “……四郎兵卫大人,感谢你的提醒。”琳用极轻的语气这般轻声应和着。 …… …… …… …… 时间线回到现在—— 江户,绪方等人所居住的旅店。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琳简单地讲明了她和源一通过四郎兵卫之口得知这和源一有关的重要情报的具体经过。 听完琳的解释后,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 “现在还不知具体有多少伯公的仇人到了江户。”琳沉声道,“但不论数量到底是多少,小心谨慎一些总归是没错的。” “所以——绪方一刀斋,你和我,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尽量减少在外人面前展示‘无我二刀流’的次数吧。” “‘无我二刀流’是伯公所开创的全新流派。” “我想伯公的那些仇人们对‘无我二刀流’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只怕是刻骨铭心。” “只要我们2个使出‘无我二刀流’的招式,且当时在场的刚好有伯公的仇人的话,他们恐怕会当场认出我们所使用的剑术流派是‘无我二刀流’。” “到那时,一场争执是难免的。” “若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和伯公的这堆仇人起冲突,只有打乱我们自己的步调和计划,空有坏处,没有好处。” “这种没有好处的纠纷,我们还是尽量避免比较好。” 说到这,琳偏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源一。 “伯公,你这段时间也要深居简出。尽量不要再在外面抛头露面了。” “若是碰上仇人,斩了便是。”源一笑着,用轻松随意的口吻说道。 “没听到我刚才所说的吗?”琳没好气地说道,“这种能避免的纠纷、冲突,我们要尽量避免。” “我知道了。”绪方此时插话进来,“我之后会尽量避免在外人面前使用‘无我二刀流’的。”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后,坐在绪方身旁的牧村用带着几分担忧的语气朝绪方反问道: “绪方老兄,在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无我二刀流’的情况下,你还打算混进四郎兵卫会所之中吗?” “有什么关系。”绪方微笑着耸了耸肩,“没了‘无我二刀流’,我还有‘榊原一刀流’呢。” “我的‘榊原一刀流’只是一仅在出云的广濑藩流传的名不见经传的冷门剑术而已。” “世人们也只知‘刽子手一刀斋’所使用的剑术是一种名为‘榊原一刀流’的一刀流剑术。” “但并不知晓‘榊原一刀流’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不用担心在江户这里使用‘榊原一刀流’,会让人认出我是‘刽子手一刀斋’。” 说罢,绪方在心中默默补充着: ——而且我也只是“尽量避免在外人面前使用无我二刀流”而已,又不是“绝对不使用无我二刀流”…… “……绪方一刀斋。”琳此时正色道,“你还是决定要亲自混进四郎兵卫会所吗?” “嗯。”绪方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没错。” “……我知道了。”琳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只是一桩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绪方笑了笑。 …… …… 与此同时—— 江户,吉原,见梅屋。 吉原目前共有8间“大见世”级的游女屋。 而作为这8间“大见世”级的游女屋中的其中一间,见梅屋现在是毋庸置疑的“游女屋之首”,是吉原现在的第一游女屋。 若说原因是什么的话,倒也不复杂。 吉原目前唯一的一名花魁——风铃太夫便隶属于见梅屋。 托了风铃太夫的福,见梅屋现在于吉原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此时此刻,风铃太夫的房间内,烛光闪烁。 风铃太夫的房间很大,在房间的四角摆着四个高脚的落地烛台,才能勉强照亮这宽敞的房间。 刚刚才从扬屋那回到见梅屋来的风铃太夫,正在她的2名秃的帮助下,把头上的那一根根头饰取出、把身上那厚重的衣服换下。 将头上的所有头饰、发髻取出后,风铃太夫那原本打理成漂亮、整齐的丸髻的青丝立即散开,披散在风铃太夫的身后。 换上普通的淡红色和服后,风铃太夫朝她的这2名秃微笑着,用温柔的语气说道: “阿吉,阿野。你们2个先下去休息吧。” “太夫,你的妆……”其中一名秃迟疑道。 “卸妆这种事,我自己一人也能干。” “今晚你们2个应该也累了吧,快点下去休息吧。” “是”*2 见风铃太夫执意要求她们2个先下去休息,被风铃太夫唤作“阿吉”和“阿野”的这2名秃也不再与风铃太夫争辩。 齐声应和了一声后,一前一后地缓缓步出了风铃太夫的房间。 随着2名秃的离开,房间内仅剩风铃太夫一人。 风铃太夫提着和服的下摆,缓步走到房间内某张摆着镜子的桌案前,然后于这张桌案前坐下。 即使周遭已没有任何外人,风铃太夫的一举一动还是不失优雅。 风铃太夫拿起桌案上的一块小小的干净手帕,对着镜子一点点地擦去脸上的妆。 风声、烛火燃烧声、风铃太夫清除脸上妆容的声音——这便是这座房间内所有的声音。 光、影、一名正对着镜子卸妆的漂亮女人——这便是这座房间内的最显眼的3道景。 呼——! 然而就在这时,房间内突然吹起一道异样的、不自然的风。 在这道风的吹刮下,布置于这房间四角的烛火摇曳,被烛光所拉出的影子也随着一起晃动。 对于这道突然刮进房间内的风——风铃太夫每做任何的反应。 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继续自顾自地卸除着脸上的妆。 “阿常,听说今夜有人点你了。” 是男人的声音。 房间内的某处突然响起了某个男人的声音。 但对于这道突然自房间某处响起的男声,风铃太夫仍旧一副平静的模样,没有展现出任何的惊慌。 “是啊,今夜点我的人,是一位名叫万三郎的绸缎商人。” “之前听说过他的名号,据说那家伙所开设的绸缎店遍布整个关东,有钱得不行。” “只可惜人长得一般。” “看来那种长得又帅又有钱的人,果然只存在于说书人的口中哦。” 说到这时,风铃太夫刚好将她脸上的所有妆擦净。 放下手中那块用来卸妆的手帕后,风铃太夫将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双膝转了个方向,朝向不远处的窗户。 而这个方向,恰好也是刚刚那道男声所传出的方向。 “你每次过来找我,一定都要这样顺着窗户溜进来吗?”风铃太夫用无奈的口吻说道。 “除了顺着窗户爬进来之外,我还能怎么进来?” 这道男声的主人,是一名身姿挺拔、容貌英俊的青年。 这名青年穿着普通的深蓝色和服,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盘膝坐在窗户底下。 “阿常,你看上去似乎很累啊。” “那当然了。”风铃太夫没好气地说道,“你知不知道用那种累死人的‘外八文字步’从见梅屋走到扬屋,然后再从扬屋走到见梅屋有多累啊?” 说到这,风铃太夫顿了顿,挪转视线在这名青年的脸上认真打量了一会,随后说道: “你不也是一样。我看你似乎也很累的样子啊。” “嗯……是啊,今晚炎魔突然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紧急会议?这会议是讲什么的?” “没讲什么,就只是再重申了一遍我们现在在江户要谨言慎行、不要和当官的起冲突的陈词滥调而已。我最讨厌这种无聊的会议了。” “而这种会议我又不能不参加……真是麻烦啊。” “谁叫你现在是不知火里的‘四天王’之首、下任‘炎魔’——瞬太郎呢。”风铃太夫用戏谑的语气说道,“你这身份就注定了你不能缺席不知火里的任何一场会议。” “真是麻烦啊……”青年——也就是瞬太郎,发出小小的叹息。 第364章 “你站在我的最佳攻击范围了” “你这里有喝的东西吗?”瞬太郎扫视了下房间,“我有些渴了。” “那里有一些水。”风铃太夫朝不远处的另一张桌案努了努嘴,“想喝的话,就拿去喝吧。” “你这里就没有除了水之外的其他饮品了吗?” “当然没有了。”风铃太夫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可是花魁耶,想喝什么,想吃什么,只要拍拍手就能让人送上来,哪需要在房间内放置吃的、喝的?” “你若是想喝茶的话,我让阿吉、阿野她们送上来。” “那算了。”瞬太郎摆了摆手,“现在大晚上的,就不劳烦你的秃给我泡茶了。” “那你就喝点水,将就一下吧。”风铃太夫走到那张桌案边,拿起放置在这张桌案上的水,然后将其递给了瞬太郎。 “今天怎么突然有兴致来找我玩了?”风铃太夫一边将水递给瞬太郎,一边反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只是突然想到似乎有一阵子没来看过你了,所以就来看你了。” 就在瞬太郎“咕咚咕咚”地往嘴中灌着风铃太夫递来的水时,风铃太夫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声说道: “我今夜在走去扬屋的时候,又看到你们不知火里的那个谁了,就那个每天晚上都来吉原玩乐的家伙。” “极太郎?”瞬太郎问。 “对,就是那个人。” “那家伙可真讨厌。” “极太郎怎么了?”瞬太郎的双眼微微一眯,“他在你进行‘花魁道中’的时候,冲撞你了吗?” “他在知道我和你是朋友的情况下,哪有那个胆子得罪我。”风铃太夫发出几声嗤笑,“那个极太郎的酒品、性格很差。只要稍有不顺心,就非打及骂。” “已经有不少吉原的女孩都被他给弄哭、弄伤过。” “其中还包括几名我见梅屋的女孩。” “你日后有机会,替我好好警告他一下吧。” “让他日后收着点他那粗暴的性格。” “……我知道了。”瞬太郎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之后会告诫他小心一点的。” “对于极太郎,阿常你倒不必太过担心。” “为了不让极太郎他在吉原里乱来,我使了点小手段来监视他。” “他在吉原中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 “只要他胆敢在吉原里做出任何过分的行为,即使不用你跟我报告,我都会好好地教训他。” “你们不知火里真是自由呢。”风铃太夫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之色,“竟然连吉原这种地方都能自由进出。” “其实也就我们四天王有那个权力、财力可以自由进出而已。其他的忍者可没法在忍村中自由进出。” “四天王怎么说也是在不知火里中,地位仅次于炎魔的存在,在吉原中自由进出——这点小小的权力我们还是有的。” “最近你们不知火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啊?”风铃太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什么时候对不知火里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了?” “我才不会对你们那个破忍村的事情感兴趣呢,只是见你难得来一趟,所以找些你能答得上来的话题跟你稍微聊聊而已。” “我们不知火里最近所发生的有趣的事情吗……”瞬太郎沉思了一会,“还真有。” “就在2天前,炎魔他终于被征夷大将军给封为‘旗本’了。” “不再是没有任何身份的白身,而是有‘旗本’头衔的幕府直臣,炎魔他这2日可开心了。” “一直都一副笑容灿烂的模样。” “炎魔他那笑容满面的模样就像一块放久了、都起皱了的橘子皮。阿常,你能想象到那是怎样的一种样子吗?” “啊,我懂我懂。”风铃太夫点了点头,“那种脸上皱纹很多的人,一笑起来就满脸褶子,就跟一块起皱了的橘子皮一样。” 说到这,风铃太夫顿了顿,然后面带几根黑线地反问道: “这事哪里有趣了?” “有趣的点不在这里。”瞬太郎嘴角一翘,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为了成为幕府的直臣、给自己讨个上得了台面的身份,炎魔他自率领不知火里的所有人来到江户后,就一直在宴请各路高官,讨好着这些高官。” “我曾陪炎魔他去跟某几位高官喝过几杯。” “平常在我们面前总是一副神气模样的炎魔,在那些高官面前只能乖乖地摆着谄媚的笑,像条乖巧的小狗一样。” “拥有无双忍术的绝世忍者,为了功名利禄不得不对着这些连剑可能都握不稳的人低声下气。” “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这哪里有趣了?”风铃太夫没好气地说道。 “我觉得这很有趣呢。”瞬太郎笑着耸了耸肩,“我们这些武人手中的剑,果然是敌不过那些握有着名为‘权力’的这把‘剑’的人呢。” “我一直感到很好奇啊。”风铃太夫兴许是坐累了吧,膝行到不远处的墙壁边上,背靠着墙壁,继续跟瞬太郎聊着,“你们不知火里说好听点是和幕府合作,说难听点就是归顺幕府。” “你们好端端的,干嘛要归顺幕府,做幕府的狗呢?” “是希望得到幕府的援助,来壮大自身的力量吗?” “我哪知道。”瞬太郎耸了耸肩,“我从来没关心过这种事情。” “你怎么说也是下一代的炎魔啊……”风铃太夫的语气中透着浓郁的无奈之色,“你对待这些大事这么敷衍,日后要怎么继承不知火里?” 听到风铃太夫的这句话,瞬太郎扯了扯嘴角。 “阿常,这你就说错了。”瞬太郎咧开嘴,“下一代的炎魔可能不是我哦。” “嗯?为什么?”风铃太夫疑惑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要继任为下一代的炎魔吗?” “那是你听错了。”瞬太郎道,“我当时的原话是‘我之后可能要继任为下一代的炎魔’。” “你漏了‘可能’这个词。” “要继任为炎魔,除了要实力出众之外,还需要具备很多能力。” “据我所知,那个极太郎现在就在积极争取下代炎魔的位置。” 听到“极太郎”这个名字,风铃太夫的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若是让这种性格恶劣的人当上炎魔的话,那我想你们不知火里可能就离灭亡不远了。”风铃太夫用笃定的口吻说道,“这种性格这么差的人,在你们不知火里中有人拥护吗?” “你别说——还蛮多人拥护极太郎的。”瞬太郎发出嗤笑,“虽然这些拥护极太郎的人,基本都是和极太郎一样性格简单粗暴的人。” “既然那个极太郎现在都在积极争取炎魔的位置了,你不打算和那个极太郎好好竞争一下吗?” “我才不要。”瞬太郎不假思索地回应道,“‘第18代炎魔’?这种头衔,我不感兴趣啦。” “我对‘继任为下代炎魔’这种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的这性格真是从来都没变过呢。”一抹让人参不透其中具体情绪的微笑,在风铃太夫的脸上浮现,“从小到大,永远只对‘打架’这种事抱有着无与伦比的积极性。” “你们女人不都喜欢这种不改初心的男人吗?”瞬太郎的语气中带着半开玩笑的色彩。 “抱歉啊,相比起不改初心的执着男人,我更喜欢长相英俊的男人。” 说罢,风铃太夫用力地打了个哈欠。 “好了,就聊到这吧,我累了,想睡觉了。” “哈?我才刚来没多久吧?这么快就赶我走?” “我应该和你说过很多遍了吧?搞‘花魁道中’可是很累人的。”风铃太夫揉了揉现在只能勉力半睁着的双眼,“你想和我聊天的话,就挑一个没有客人点我的日子再来吧。” “花魁也并不比普通的游女轻松呢。”瞬太郎轻声道。 “那当然了。”风铃太夫露出苦笑,“你试试穿上那双重得要死的鞋,以‘外八文字步’那种步法在吉原走上几圈试试?” “没点体力的人,都当不了花魁的。” “既然这么辛苦的话,要不要让我帮你赎身?”瞬太郎发出了几声轻笑。 “你?赎身?”风铃太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露出十分夸张的表情,“你有那个钱给花魁赎身吗?” “没有。”瞬太郎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但我可以从现在开始攒钱。” “等你攒够可以给我赎身的钱,我差不多都到28岁、可以退休了。”没好气地吐槽了瞬太郎一句后,风铃太夫冲瞬太郎摆了摆手,“给我赎身什么的,就免了吧。” “现在的生活累归累,但我也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我也不希望有人给我赎身。” “你不会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厌烦就好。”瞬太郎缓缓站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风铃太夫点了点头,“下次想再来跟我聊天的话,记得挑一个没有客人点我的时候。” “知道了。” 淡淡地留下这句话后,瞬太郎将窗户稍稍拉开一条缝,透过这条缝向外窥看着外面的动静。 确认了此刻出去不会有人会察觉到他后,瞬太郎将窗户的缝隙拉出一个足够他一人进出的大小,然后如一阵风般掠过这道缝隙。 风声、烛火燃烧声、风铃太夫的呼吸声——房间内仅剩下这3道声音。 光、影、仍坐在窗户不远处的漂亮女人——房间内仅剩下这3道光景。 …… …… 翌日,清晨—— 江户,吉原。 “给我站住!给我站住!” 庆卫门一面高举着手中的木棒,一面紧追着身前的那名年纪大概在30岁左右、邋里邋遢的浪人。 今日刚上工、开始在吉原的四处巡逻,庆卫门便撞见了一个在茶屋大吃大喝然后不给钱的浪人。 于是自然而然地就演变成了现在的这副状况——庆卫门率领着4名部下开始追赶这名敢吃霸王餐、现在正逃往吉原大门的浪人。 这名浪人虽然看上去一副长期没有好好吃过饭、营养不良的模样,但奔跑起来,速度一点也不慢。 一时之间,庆卫门和他的部下们竟无法在第一时间追上他。 为了尽快截住这名浪人,庆卫门一面率领着部下对其展开追赶,一面大声呼喝着,希望能将在附近巡逻或站岗的同事们都给引过来支援。 而庆卫门的这声声呼喝,也真的凑效了。 在吉原的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时,庆卫门瞅见在前面有3名他的同事正手持长木棍朝他们这迎面而来,截住了这名浪人通往吉原大门的去路,与庆卫门他们一起对这浪人形成了包夹之势。 瞅见支援来了,并已成功对这浪人完成包夹,喜色不由自主地在庆卫门的脸上浮现。 至于那名浪人——在看到自个的前方也出现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后,便脸一沉。 脸上闪过几分思考之色后,他猛地顿住了双脚。 然后拔出了腰间的刀。 见这名浪人拔刀了,庆卫门的脸色一变,在举手示意同事们都停下来的同时,朝这名浪人喝道: “把刀放下!乖乖束手就擒!” 在四郎兵卫会所的长年工作,让庆卫门练就了一副响亮的大嗓门。 但对于庆卫门的这响亮大嗓门,却并没有让这名浪人产生丝毫动摇。 脑门已泌出细密汗水的浪人紧了紧手中的刀,沉声道: “我不想伤人!放我离开!” “你觉得我们有那个放你离开的可能吗?”庆卫门将两脚一错,把手中的长木棍缓缓提起,将棍尖对准了身前的这名浪人,“我再说一遍。快给我把刀放下!” 见交涉失败,更多的汗水从浪人的脑门泌出。 同时他也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 望着将手中刀握得更紧的浪人,庆卫门、以及他周围的这些同事们,其脸上的表情也都不由自主地变得更沉重了些。 算上庆卫门在内,他们的人数共有8人。 他们所使用的武器——长木棍,其攻击距离也远在打刀之上。 但他们仍不敢大意,只默默攥紧各自手中的长木棍,在维持着将这名浪人给包围的态势的境况下,寻找合适的进攻时机。 而这名浪人也同样在寻找着合适的突破时机。 两伙人就这样展开了足以让周遭的空气变沉重起来的对峙。 现在是清晨,虽是吉原人流量最少的时候,但庆卫门他们的周围也还是三三两两地聚拢来了看热闹的人。 而这些看热闹的人倒也聪明,瞅见那名浪人拔出真刀,知晓待会可能会爆发一场血战,所以全都站得远远的。 这些看热闹的人统统站远,倒也省了庆卫门的事,可让庆卫门在待会尽情地大打出手,不用担心会误伤无辜。 庆卫门他们的这番动静,也惊扰到了街道两旁的游女屋。 居住在周围游女屋中的游女们纷纷打开窗户,用或是惊惧、或是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底下的庆卫门等人。 就在这场对峙的气氛越发凝重、可能在下一秒就要爆发战斗的时候—— “庆卫门!” 一道熟悉的大喝突然从庆卫门前方不远处响起。 “嗯?”庆卫门在保持着视线继续定格在这名浪人身上的同时,将余光越过浪人的肩膀,朝更远处的前方望去。 余光投到更远处的前方后,庆卫门便看见了他的一名熟人——他们四郎兵卫会所的老人:川次郎。 川次郎是一名今年已经58岁的老头子,在会所里主要负责文书工作。 18岁便在四郎兵卫会所工作,在四郎兵卫会所工作了足足40年,是他们会所资历最老的人。 即使是他们现在的头目——六代目四郎兵卫,面对给这名勤勤恳恳地在会所工作了40年的川次郎,也是恭恭敬敬的。 熟悉地不得了的川次郎身边,却跟着一名并不熟悉的年轻武士。 这名年轻武士五官普通、长着副朴实模样。 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看上去并不是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浪人。 “庆卫门!”川次郎领着这名陌生的年轻武士来到庆卫门的身侧后,朝庆卫门沉声询问道,“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在茶屋大吃大喝后没有给钱。”视线一直定格在这名浪人身上的庆卫门,头也不回地朝身侧的川次郎答道,“川次郎,你先退下,你站在这里,待会打起来的时候,可能会牵连到你。” “需要我去叫更多的援兵过来吗?”川次郎问道。 “……嗯,拜托了。” 对手毕竟是已经拔出真刀的浪人。 所以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为了谨慎起见,庆卫门决定采用人海战术,一拥而上,将这名危险的贼人一举拿下。 川次郎刚想用力点头,表示“我现在就去搬救兵”时,那名一直紧跟在川次郎旁边的年轻武士此时突然说道: “川次郎,你刚才说——要成为四郎兵卫会所专门负责维持治安的雇员,要先考验实力,对吧?” “嗯?”川次郎稍稍一愣,然后迅速回答道,“没错,所以你先等等吧,等庆卫门他拿下这名贼人后,再让庆卫门来考验下你……喂!你、你做什么?!” 川次郎的话还没有说完,这名年轻武士便自顾自地穿过庆卫门他们所构建的这个针对吃霸王餐的浪人的薄薄的包围圈,缓步走向那名浪人。 “喂!”庆卫门也眼前这预料之外的情景给击懵了,连忙朝这名年轻武士喊道,“你在干什么?” 年轻武士没有理会庆卫门他们,走到距离这名浪人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后,便停下了脚步。 “你谁啊?!突然靠过来想做什么?!”浪人一转刀尖,将刀尖对准这名突然靠向他的年轻武士。 “没想做什么。”年轻武士用平静的口吻朝浪人说道,“我现在急着要找这个叫庆卫门的人,所以能请你快点放下刀,然后束手就擒吗?这样大家都能省不少时间。” “谁会就这样束手就擒啊!”浪人咆哮道,“你这家伙不是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吧?” “我叫真岛吾郎。姑且算是一个路过此地的出云浪人。” “既然不是官差的话就给我闪到一边去!不然我连你一起斩了!”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年轻武士问。 年轻武士这莫名其妙的反问,让浪人、以及旁边的庆卫门等人都愣了一下。 “发现什么了?”浪人反问。 “你难道没有发现——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我的最佳攻击范围内啊。” 话音落下。 寒光闪动。 寒光自这名年轻武士左腰间的打刀刀鞘中泄出,如一道流光扫向浪人手中的刀。 铛! 浪人对年轻武士的出刀完全没反应过来。 随着一道巨大的金铁相击声响起,浪人手中的刀直接被打飞出去。 出刀击落浪人手中的刀后,年轻武士将刀一转,将打刀搭在了浪人的脖颈上。 “连自己已经站在敌人的最佳攻击范围内都不知道的人,可斩不了我。”年轻武士的语气仍旧平静。 第365章 绪方的新称号:修罗 天才刚亮,绪方就整理好了自己的着装,大释天与大自在在腰间佩好,押满子弹的霞凪在怀里装好,便正式启程出发前往吉原。 因为天才刚亮没多久的缘故,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少了人群的阻碍,让绪方的这一路十分地顺畅,很快便抵达了日本堤。 吉原建在一块名为“日本堤”的河堤上。 爬上河堤,然后再往里走,穿过一条名为“五十间道”的长道,便能抵达吉原的大门。 爬上日本堤,进入五十间道,绪方便瞧见了插在五十间道入口旁的那块大大的告示牌。 昨夜在与阿町一起前往吉原的时候,绪方和阿町就发现了这块插在五十间道的入口旁的告示牌,并大致阅读了告示牌上所写的内容。 这块告示牌上其实也没有写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就只是写了一些进入吉原的各种注意事项而已。 比如:小心用火、除了医生之外,所有人进吉原一律不准骑马乘轿子…… 五十间道的总长度约在百米左右。 走完这条百米的长道,便能抵达吉原唯一的大门。 和昨夜相比,此时此刻的吉原大门显得冷清了许多。 昨夜的吉原大门,那可真谓是人如流水马如龙,前来游玩或办正事的人往来不绝。 而现在的吉原大门,仅剩寥寥数人在那穿梭。 守在吉原大门旁的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们,也都是一副刚刚睡醒、无精打采的模样,一个劲地打着哈欠。 现在的吉原变得这么冷清倒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不会有谁会在大清晨的时候就来吉原寻欢。 快步穿过了吉原的大门后,绪方向右一拐,朝设立在吉原大门旁的四郎兵卫会所笔直走去。 “贵安。”绪方朝守在会所门口的一名年纪还很年轻、手上还拿着一根长木棍的官差说道,“我想到你们会所工作。” 说罢,绪方朝仍旧贴在会所门口处的那“招人告示”努了努嘴。 这名年轻官差上下打量了绪方数遍: “负责文书工作的人,我们这边已经招满了,现在只招那种有不错身手、能够维持治安的人。” 听完年轻官差的这番提醒后,绪方颔首: “我知道,我就是为这个而来的。” “那就好。”轻轻地点了点头后,年轻官差朝绪方稍一躬身,“请稍等。” 说罢,这名年轻官差转身进到会所里面。 没过多久,这名年轻便捧着一小沓纸回到了绪方的视野范围内。 这名年轻官差并不是孤身一人归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名和他一样手持长木棍的同伴。 绪方瞥了一眼这名年轻官差手中所捧着的那一小沓纸,心中暗道: ——通缉令啊…… 仅一眼,绪方就认出了这名年轻官差手中所捧着的这玩意是什么东西。 毕竟对于这东西,绪方还蛮熟悉的。 刚脱离广濑藩没多久的时候,就看到了画有着他长相的通缉令。 “足下,请见谅。”这名年轻官差用很有礼貌的语调,挂着抹带着些许歉意的微笑,朝绪方说道,“我们是不能聘用在逃的通缉犯的。” “我明白。”绪方微笑着,“我能理解。” “请耐心等候一下。”说罢,年轻官差开始飞快地翻动着手中的这沓通缉令,逐一比对着绪方的脸。 对于年轻官差的这比对,绪方倒也不担心。 毕竟人皮面具现在正好好地戴在脸上呢。 现在从外人的视角来看,他绪方只不过是一名五官一般、长相朴实的普通人。 这副朴实的外表,相比起武士,更像是农民。 在人皮面具的帮助下,绪方顺利地通过了“比对通缉犯相貌”的这一关。 “好,没有问题。”年轻官差一边轻轻地点着头,一边收好了手中的通缉令,然后侧过身,拉开身后会所的大门,“足下,请随我进来吧。” 四郎兵卫会所的内部比绪方想象中的要宽敞不少。 将腰间的大释天递到右手后,绪方跟着这名年轻官差在会所内兜兜转转,二人最终停在了一扇外表朴素的纸拉门外。 “请在里面稍作等候。”这名年轻官差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这扇纸拉门,“我去请我们会所主事的人来。” “嗯。”绪方冲这名年轻官差微笑着点了点头,“劳烦你了。” 这座房间应该是专门用来待客的房间,不大不小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绪方跪坐在这座房间唯一的一张桌案的一侧,把大释天放置在右侧榻榻米上,默默等待着主事的人到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大早上的,吉原的人流量比较少,所以会所的官差们比较闲的缘故,没过多久,房间的纸拉门便被重新拉开。 拉开纸拉门、步入房间内的,是一名年纪大概已经5、60岁、披着四郎兵卫会所的专用深蓝色羽织的老人家。 虽说年纪已大,但这老人家的步伐仍旧扎实有力,可以看出他的身子骨还算是壮实。 “贵安,我叫川次郎。是四郎兵卫会所的番方。” 这名老人家与绪方相对而坐后,便与绪方开始了简短的寒暄。 而绪方也立即躬身向这位名叫川次郎的老人家还了一礼。 “我是出云浪人,真岛吾郎。” 彼此之间做完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川次郎用审视般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数遍。 “嗯……体格不错。”川次郎含笑点了点头,“维持会所的治安,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工作。” “毕竟在吉原内闹事的人里,什么人都有。” “所以要在我们会所工作,没两下子是无法胜任的。” 绪方一下子就听懂了川次郎的言外之意。 “是要我露两手吗?”绪方微笑着,明知故问道。 “考核很简单的。”川次郎道,“只要跟我们会所的人切磋一下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绪方点了点头,“我随时可以开始。” “和前来应征的人切磋,是庆卫门他所负责的工作。”川次郎抓了抓头上的白发,“只不过他刚才因为闲得慌,所以外出巡逻打发时间了。” “他要多久才能回来?”绪方挑了挑眉。 如果可以的话,绪方可不想在会所里面枯等。 “不知道呢……白天是我们会所最清闲的时候,庆卫门那家伙在早上外出巡逻后,偶尔还会到茶屋喝上几杯茶后再回来……” 在沉吟片刻后,川次郎站起身。 “我直接带你去找他吧,这样大家都能省不少的时间。这样慢慢地等他优哉游哉地巡逻回来,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嗯?这会不会打搅到你啊?”绪方的脸上浮现出小小的担忧。 虽说对于川次郎这种主动去找那个庆卫门、不在会所里枯等的做法,绪方非常赞同,但他也不想因为他自个的事情,而打扰到这名在四郎兵卫会所里面应该地位不低的老人家的本职工作。 “没事没事。”川次郎像是看穿了绪方的想法一般,摆了摆手,“我刚才也说过了吧,现在是我们四郎兵卫会所最清闲的时候。” “我现在手头上刚好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我刚好也借着这个机会顺便到外面走走。” 见川次郎都这么说了,绪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来反驳他。 提起大释天跟随着川次郎走出会所后,那带着淡淡脂粉味的空气再次朝绪方扑面而来。 白天算是游女们的下班时间了,游女们都不再在每座游女屋一楼的栅栏后面排排坐,但空气中仍旧弥漫着那种化妆品的味道,以及好闻的香味。 川次郎似乎有些碎嘴,在与绪方一前一后地沿着仲之町向吉原的深处走去时,一直在跟绪方介绍着吉原的种种基础知识。 不过川次郎跟绪方所科普的这些基础知识,绪方都已经知道了。 比如游女屋分大、中、小见世3级,女子们出入吉原要出示“女切手”——这些知识,绪方都已经从不同的人口中获知到了。 在一路走到身后的四郎兵卫会所仅剩拇指般大的距离时,绪方和川次郎陡然听到了身前似乎闹出了什么不一般的动静,在前方的大道上聚拢了在目前这冷清的街道中还算数量不少的人。 而聚拢在前方的人中,还有数名身披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 “发生什么事情了……”川次郎这般嘟囔了一声后,快步朝前方跑去。 而绪方也紧随其后。 在跑到离前方的人群稍微近一些的距离后,川次郎发出惊呼: “是庆卫门。” 在清了清嗓子后,川次郎高声朝前方的人群大喊道: “庆卫门!” 绪方跟着川次郎来到人群中一名手持长木棍的大叔旁。 绪方认得这大叔。 在昨天白天围观瓜生秀于寿司店门口胖揍那4名玩乐后不给钱的人渣后,就是这名大叔领着其余会所的官差姗姗来迟,引得瓜生发出一连串不悦的吐槽。 吐槽庆卫门他们为什么总在她都跟别人打完后,才终于赶到现场。 “庆卫门!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在来到庆卫门的身旁后,川次郎便忙不迭地朝庆卫门这般问道。 “这家伙在茶屋大吃大喝后没有给钱。”庆卫门快速回答着,“川次郎,你先退下,你站在这里,待会打起来的时候,可能会牵连到你。” “需要我去叫更多的援兵过来吗?”川次郎接着问。 “……嗯。拜托了。” 川次郎用力地点了下头,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时—— “那个……”绪方此时冷不丁地插话进来,“川次郎,你刚才说——要成为四郎兵卫会所专门负责维持治安的雇员,要先考验实力,对吧?” “嗯?”对于绪方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川次郎稍稍一愣,然后迅速回答道,“没错,所以你先等等吧,等庆卫门他拿下这名贼人后,再让庆卫门来考验下你……喂!你、你做什么?!” 川次郎的话还没有说完,绪方便自顾自地穿过庆卫门他们所构建的这个针对吃霸王餐的浪人的薄薄的包围圈,缓步走向那名被他们包围、浑身脏兮兮,一看就知是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浪人。 “喂!”庆卫门的声音在绪方的身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对于庆卫门的这句带着几分焦急之色的话,绪方充耳不闻。 缓步走到距离这名浪人有一点距离的位置后,便停下了脚步。 “你谁啊?!突然靠过来想做什么?!”浪人一转刀尖,将刀尖对准绪方,满脸警惕。 “没想做什么。”绪方用平静的口吻朝浪人说道,“我现在急着要让这位名叫庆卫门的人来考验我的实力,所以能请你快点放下刀,然后束手就擒吗?这样大家都能省不少时间。” “谁会就这样束手就擒啊!”浪人咆哮道,“你这家伙不是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吧?” “我叫真岛吾郎。”绪方正色道,“姑且算是一个路过此地的浪人。” “既然不是官差的话就给我闪到一边去!不然我连你一起斩了!” 绪方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这名浪人一眼后,便轻声说道: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嗯?”绪方这莫名其妙的反问,让浪人、以及旁边的庆卫门等人都愣了一下。 “发现什么了?”浪人反问道。 “你难道没有发现——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我的最佳攻击范围内啊。” 说罢,绪方猛地抬起右手,将手探向左腰间的大释天。 握紧刀柄后,拔剑出鞘。 绪方没有使用“无我二刀流”的拔刀术——雷切。 仅只是普通的拔刀。 毕竟对付这种水平的浪人,还没到需要使用雷切的必要。 寒光从大释天的刀鞘中泄出,绪方对准浪人手中打刀的刀镡,使出了榊原一刀流的龙尾。 寒光横向扫去,精准地命中了浪人的刀镡,随后直接将浪人的打刀打飞。 这浪人连绪方的出剑都没有看清,被绪方一剑砍飞手中的刀是必然的。 将这浪人的刀给一剑砍飞后,绪方把大释天一转,把刀刃贴在这名浪人的脖颈上。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龙尾,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25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3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2(2875/48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1段(3485/7000)】 “连自己已经站在敌人的最佳攻击范围内都不知道的人,可斩不了我。” 在绪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后,这名浪人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知是被绪方刚才那快到看不见的出刀给吓到,还是被源源不断地顺着自己的脖颈传到自己大脑的锋利触感给吓到,总之他的脸在“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后,直接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而站在绪方身后的庆卫门在短暂地呆愣了一会后,赶忙大手一挥,下令道: “快!把这家伙捆起来!” 听到庆卫门的这声命令,周围的那些同样看呆、看愣了的其余官差们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拥而上,将那被绪方给打掉打刀的浪人扑去。 在周围的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们已经开始行动后,这浪人才终于从震惊、恐惧中回过神来,将手探向左腰间的胁差。 但他已经晚了。 周围的官差们已经成功抢在这浪人拔出他的胁差之前,将其给压制住,并用粗长的麻绳将其捆成了个粽子。 待官差们擒住这浪人后,绪方才收回了手中的大释天,将其收刀归鞘。 之所以亲自出手将这闹事的浪人给制服,一方面是因为绪方不想将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这人身上。 若是让庆卫门、川次郎他们按照自己的步调去慢慢收紧对这浪人的包围网,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因为绪方很讨厌这种吃喝玩乐后不给钱的人。 绪方以前在广濑藩所做的其中一份工作,就是在阿咲、阿福她们所开的居酒屋中对付那种吃霸王餐的人。 因为这份工作,让绪方在不知不觉中养出了看不惯这种无赖的脾性。 在缓步走向这名浪人时,绪方就看出了这人连他的一招都可能接不下。 绪方的身高臂长本就在这个时代的成年男性的平均线之上。 他的大释天的长度也比绝大多数的打刀要长上一些。 因此绪方的攻击范围也要比普通人要广上不少。 而这浪人完全没有看出这一点,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连自己进入了敌人的攻击范围内了都不知道。 仅凭浪人根本没有这种针对攻击范围的敏锐度这点,绪方就看出了这浪人只不过是实力平平之人。 论实力,这浪人还不如绪方以前在榊原道场的一些师兄弟们。 将大释天收回刀鞘后,川次郎和庆卫门快步走到了绪方的身前。 “真岛君。”川次郎惊呼着,“你的剑术好厉害啊!你师从哪派?” “我使用的剑术是古牧一刀流。”绪方说出了这个他提早想好的剑术流派化名,“我所修炼的这流派主要在近江那流转,算是一很冷门的剑术流派吧。” “川次郎。”一旁的庆卫门此时发问道,“这位是?” “哦哦!这位是今早前来我会所,打算到我会所工作的出云浪人——真岛吾郎。” “我刚才正带着他到外面来找你,打算让你跟他切磋一下,看看他实力如何呢。” “结果没成想就碰到你正在抓捕贼人了。” “唉……这段时间吉原的治安真的是越来越不好了,大早上的就遇到一个吃喝不给钱的人。” 川次郎的话刚说完,庆卫门便猛地地瞪圆了双眼,抬手指了下自己。 “我来和他切磋?” “现在哪还需要切磋、试他剑术啊?” “川次郎,你没看见他刚才的出刀了吗?” “拥有这种水平的剑术的人,当然是直接通过了!还试什么呀?!” …… …… 绪方刚才的出手,给他自个所节约下来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要多上许多。 连与庆卫门的切磋都省去了,这倒也正合绪方的意。 随着庆卫门的拍板,绪方他正式成为了四郎兵卫会所的“临时工”之一。 “真岛君,你来得很及时啊!”庆卫门拍着绪方的肩膀说道,“若是你再晚上一些,我们说不定就招够人了。” “我叫庆卫门,是四郎兵卫会所的番方!主要负责维持吉原的治安,抓抓那些在吉原中闹事的人。” 庆卫门向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临时工”的绪方,简单地介绍着绪方之后的工作。 “白天的时候,因为来吉原的人不多,所以白天的吉原还算和平,仅靠我们四郎兵卫会所的正式官差就能应付在白天闹事的贼人。” “麻烦的是晚上。” “到了晚上,到处都是人,我们四郎兵卫会所现在所面临的困境,就是我们的正式官差已经不足以保护好晚上的吉原,才贴出那张纸来招募那些身手不错的人。” “所以你们这些被我们临时招募过来的人,只需要在晚上的时候来吉原就可以了。” “然后到暮四时,吉原大门关闭的时候就可以离开吉原了。” 暮四时——换算成地球的时间单位,就是晚上22点。 听完庆卫门的介绍,绪方因意外而挑了下眉。 这工作比绪方想象中的要轻松许多。 只需要在晚上的时候来上班就可以了,然后一直上到晚上22点就能下班。 总工作时长也就从天黑到22点的这短短4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容我确认一下——一天的工钱是银6匁吧?” 绪方记得昨天晚上在看四郎兵卫会所的那张“招聘广告”时,上面所写的一日的工钱是银6匁。 “没错。”站在庆卫门身旁的川次郎替庆卫门回答道,“工钱当日结算。” “你们这工作真是个美差啊。”绪方忍不住感慨道。 只需工作4小时左右,就能拿到平均线之上的日薪——这的确算是相当不错的美差了。 “看上去很轻松,但实质上也是很累的哦。”这般提醒了绪方一句后,庆卫门正色道,“虽然你只需在晚上的时候过来工作,但现在还是先带你稍微熟悉一下吉原的样貌吧。” “身为负责维持吉原治安的人,如果连吉原的路都认不清,那就贻笑大方了。” “嗯。”绪方点了点头,“那就劳烦你了。” 绪方来吉原,只是为了试试看能否在那个夜夜都来吉原玩乐的极太郎身上套取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为了这个目的,事先掌握吉原的布局倒也是一件相当有必要的事情。 绪方的这句“那就劳烦你了”刚落下,庆卫门便笑了笑: “跟我来,真岛君。”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那人最喜欢带新人了。” “这种带新人熟悉吉原的活,我就不跟她抢了。我若是抢了这活,她之后肯定又要在我面前碎嘴。” “她现在应该也很闲。” “就让她来带你去吉原的四处逛逛吧。” …… …… 江户,吉原,居民区,某座朴素的民房。 “嗯……” 瓜生背靠着厅房墙壁边上的一根木柱,光着双脚、挺直着腰,将脊背死死地贴住背后的木柱后,抬起右手所握的那柄怀剑,将剑刃抵着自己的头皮,然后在脑后的木柱上横向划了一刀。 划完这一刀后,瓜生立即迫不及待地向前一跳,拉开与这根木柱的距离后,查看着自己刚才在这根木柱上所划的那一刀。 瓜生所划的这一刀痕,完美地与木柱上一条细长的沟重合。 这条细长的沟是被无数道割在同一位置的剑痕重合在一起后,所构成的长沟。 看到自己刚才所划的剑痕又和这条细长的沟重合后,瓜生的脸上浮现出明显至极的沮丧之色。 “还是没有长高……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满脸沮丧地将手中的怀剑收起、放回进怀里,随后把双手向身体的两侧平举,接着向上轻轻一跃。 眼前的视野飞快地抬升,那根木柱上所刻着的那条长沟在瓜生的视野范围内飞快地向下掠过。 当然——这种木柱上的长沟在瓜生的视野范围之下的场景,仅出现一瞬。 在瓜生的那双白皙双足落回到地面后,木柱上的这条长沟重新回到了与瓜生的头皮相平行的方位。 “为什么我现在什么地方都不长了啊……” 瓜生一边这般嘟囔着,一边抬起左右手,分别按住自己胸脯的左右两边,向中间挤去。 尽管已经有在很用力了,但也没有将胸口的肉给挤得更鼓起来。 “瓜生小姐!瓜生小姐!” 就在瓜生为自己的发育问题而苦恼着时,房外突然想起了庆卫门的声音。 “怎么了?”瓜生赶忙放下在胸口挤肉的双手,然后朝不远处的大门喊道。 “我们会所来了个新人!”庆卫门接着喊道,“我打算让你带他去吉原的周围逛逛!熟悉一下吉原!” 听到“新人”这个词汇,瓜生的眼睛立即一亮。 连忙蹦蹦跳跳地奔到房间的土间处,随意地套上一双草鞋后,将大门拉开。 站在大门之后,是2名很眼熟的男人。 “嗯?你就是新人吗?”瓜生一脸惊讶地望着站在庆卫门身后的绪方。 而绪方也同样正面带惊讶地看着身前的瓜生。 瓜生穿着一件米黄色的和服,十分普通的居家打扮。 绪方没想到庆卫门口中的那个很喜欢带新人的人,竟然就是瓜生。 “嗯?瓜生小姐,你和真岛君认识吗?” “嗯。”瓜生点了点头,“昨天刚认识。” “你们彼此之间认识就好!”庆卫门道,“瓜生小姐,真岛君就交给你了!你今天就先带真岛君四处看看吧!” …… …… 将绪方扔给了瓜生后,庆卫门便直接拍拍屁股走人、扬长而去。 在庆卫门离开后,瓜生朝仍站在她房门前的绪方说道: “真岛君,你竟然会来我们四郎兵卫会所工作啊……” “我可能干不长久哦。”绪方耸了耸肩,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可能干了几天后,发现太累人了,然后就不干了。” “如果确定要来我们会所工作的话,就加把劲多干一阵时日啊。你干几天就走的话,我们就又得要招新人了。”没好气地吐槽了绪方一句后,瓜生将身子一侧,让出一个可以在大门自由进出的空间,“总之——先进来吧。” “那……就打扰了。” 将腰间的大释天解下、递到右手后,绪方缓步踏进了房间内的土间处。 脱下了草鞋、跟着瓜生来到她家的厅房之后,瓜生便朝绪方说道: “你先随便坐吧,我去泡茶。” 留下这句话后,瓜生便快步离开了厅房。 在瓜生离开后,绪方乖乖地坐在了厅房的桌案边上,然后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瓜生的这间厅房,到处都充满着“认真”、“干净”的气息。 这厅房的模样倒是很符合瓜生的气质。 不过这厅房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干净过头了。 几乎就没有什么家具或多余的东西。 就在绪方用好奇的视线扫看着周围的一切时,他的视线突然在厅房的某面墙壁上扫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张贴在墙壁上的纸。 准确点来说,是一张贴在墙壁上的画像。 望着贴在厅房的一面墙壁上的这张画像,绪方直接瞪圆了双眼,然后连忙站起身凑近去看这张画像。 绪方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主要是因为这张画像对绪方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抱歉啊,我忘记我家里没茶了,请问你介意喝水吗?” 瓜生端着两杯水回到了厅房。 在瓜生回来后,绪方立即一边伸手指着身前这副贴在墙壁上的画,一边朝瓜生急声问道: “瓜生小姐,这是……?” “嗯?你连这人也不认识吗?” 瓜生将这2杯水放置在厅房的桌案上,然后直起身、挺了挺胸,一字一顿地朝绪方说道: “这是有‘修罗’这一响亮名号的绪方逸势!” “修罗?”绪方失声重复着瓜生刚才说出的字眼,“绪方逸势的名号不是刽子手一刀斋,以及人斩逸势吗?” “那都是好久之前的名号了。”瓜生摆了摆手,“据那些在二条城中围剿绪方逸势时侥幸活下来的那些人所说,绪方逸势在二条城天守阁上战斗的姿态,宛如三头六臂的阿修罗。” “所以在绪方逸势攻破京都的二条城后,大家就给绪方逸势起了这个新称号。” “只不过这个称号的传唱度现在还没有‘刽子手一刀斋’以及‘人斩逸势’这2个名号广,所以你不知道绪方逸势的这个新称号倒也正常。” 听完瓜生的解释后,绪方扭动着僵硬的脖颈,将视线重新投到了墙壁上的那张自个的画像上。 眼神中所蕴藏的情绪非常地复杂…… ——我怎么又在不知不觉中多了个新称号了啊…… 第366章 受不少幕府官员尊敬的绪方 对于瓜生贴在墙上的这张画像,绪方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就是通缉令上的画像。 对于他的通缉令上的画像,绪方一向是有着很大的怨念。 他一直认为官府的人把他给画丑了,他本人要比这张通缉令上所绘的画像要帅多了。 但身边的人——包括阿町在内,都觉得通缉令上的画像画得挺像的,五官上的一些特点都有很好地勾勒出来。 而自脱离广濑藩以来,那些看中绪方首级的赏金猎人们也总能一眼认出绪方就是在逃的“刽子手一刀斋”。 连那些赏金猎人们也能通过绪方的通缉令认出绪方,这也从侧面说明了通缉令上所绘的画像完成度很高…… 这个时代的通缉令都是让人手画的,既然是人工绘制的通缉令,那么每张通缉令上所绘的画像也都有着细致的差别。 有些通缉令上的画,绪方就觉得还可以,还算看得过去。 而有些通缉令上的画,绪方就实在是没法接受,觉得这是在丑化他。 然而不论是绪方觉得绘得还行的画,还是绪方觉得绘得不行的画,周围的人都觉得画得挺传神的…… 绪方有时候会无奈地感慨到——这大概就和现代地球的照相是一个道理吧。 很多人总觉得照相机把自己给拍丑了。 而周围的人却认为并没有把你拍丑,你本来就长这样。 绪方认为自己之所以会出现“他认为通缉令的画像把他给画丑了,而其他人则不那么认为”的现象,其中原理大概就和现代地球的这种“照相心理”有关吧…… 瓜生贴在墙壁上的这张画像,应该是通缉令上剪下来的,毕竟除了通缉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地方会有他绪方逸势的画像。 纸张有些泛黄,大概是贴在墙上有一段时间了。 收回打量着墙壁上的这张画像的目光后,绪方一边指着墙壁上的这张画像,一边朝瓜生问道: “瓜生小姐,你为什么要在家里面贴绪方一刀斋的画像啊?” “因为他是我很尊敬的人。”说这句话时,瓜生一脸肃穆,就像是在说着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 至于绪方——他在听到瓜生的这句话后,便挑了下眉: “尊敬?” “真岛君,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出云出身的,对吧?那你和绪方一刀斋是老乡啊,绪方一刀斋也是出身自出云,你应该知道绪方一刀斋的事迹吗?” “出云可是挺大的哦,虽然我和绪方一刀斋的确都是出云出身,但对绪方一刀斋的事迹,我也只是略有耳闻而已。”绪方随口说道。 “那我来跟你简单讲讲绪方一刀斋他都做过什么壮举吧!” 清了清嗓子后,瓜生娓娓道来着。 “绪方一刀斋他出身自出云的广濑藩。” “广濑藩的前藩主……好像是叫松平源内吧,他是一个荼毒百姓、无恶不作的畜牲。” “他的恶名甚至都远播到江户这边来了。” “在大概1年多以前,松平源内那个畜牲屠杀了绪方一刀斋所习剑的剑馆,绪方一刀斋的师傅、师兄弟们统统因此而死。” “那时刚好不在场的绪方一刀斋躲过了松平源内的屠杀。” 对于绪方他过往的事迹,眉飞色舞的瓜生一副如数家珍的模样。 “在师傅、师兄弟们被杀的大概一个多月后,绪方一刀斋单枪匹马地开始了他的复仇!” “他趁着那个松平源内外出狩猎的时候,单枪匹马地杀向那时有足足上百名武士护卫着的松平源内!” “凭着超凡的剑术,成功斩下了松平源内的首级!为自己,同时也为那些惨遭松平源内毒害的人们报了仇!” 静静地听瓜生讲完自己以前的事迹后,一丝带着几分无奈的古怪笑意不受控制地在绪方的嘴角浮现。 成功刺杀松平源内、成为一名脱藩浪人以后,绪方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个版本的“绪方一刀斋复仇记”了。 在现代地球,即使拥有互联网这种能够快速获取信息的神物,都极其容易收听到不实的消息。 连现代地球都是这般,那就更别说是信息流通缓慢的古代了。 因为信息流通缓慢,在人们口耳相传下,各种消息都极其容易跑偏。 从离开广濑藩至今,绪方所听到的“绪方一刀斋复仇记”就有以下这些版本: 绪方逸势是因为心爱的女人被松平源内杀了才挥刀弑主…… 绪方逸势其实不是广濑藩出身,他其实是一个云游四方的浪人,在流浪到广濑藩后,受到广濑藩的家老仓永的雇佣才挥剑刺杀松平源内…… 绪方逸势在这场针对松平源内的刺杀中,所扮演的角色其实是“指挥官”,他并没有亲自拔剑上阵,而是在幕后指挥着身手不错的人对松平源内展开刺杀…… 类似于此的乱七八糟的版本还有很多很多…… 所以刚才出自瓜生口中的这个版本,算是还勉强附和事实的版本了。 只不过还是有一些错漏——绪方并不是自个独自一人前去刺杀松平源内。 以及他也并没有将松平源内斩首,只是将让松平源内体验了一把“万剑穿心”而已。 绪方可没有忘记他现在于瓜生面前的身份——来自出云的一位名叫真岛吾郎的普通浪人。 所以在瓜生的话音落下,绪方便连忙装作一副“啊,我懂了,我大开眼界了”的模样。 “看来,瓜生小姐你对绪方一刀斋他的事迹真的很熟啊……” 绪方轻声道。 “我也听说过一些绪方一刀斋的事。” “但我所听到的关于绪方一刀斋的事,和瓜生小姐您刚才所讲的有一点不同。” “我所听到的那个版本,绪方一刀斋并不是自己一人单枪匹马地去刺杀松平源内的。” “他还有6个与他一样的志同道合、势要斩松平源内于剑下的同伴。” “只不过他的这6个同伴都在刺杀松平源内的时候战死了。” “我在离开出云之前,也有从在出云那边当小吏的同伴说过——官府也认为绪方一刀斋当时在刺杀松平源内时,是有同伴的。” 当时决定舍弃一切、豁出性命去刺杀松平源内的人,并不只有绪方一人。 绪方并不想独吞这份功劳,所以出声帮瓜生补全了她刚刚所说的这个关于他本人的故事。 “是这样吗……”嘟囔了一声后,瓜生摆了摆手,“算了,反正不管怎么样——绪方一刀斋肯定有参与那场对松平源内的刺杀。” “同时肯定也是绪方一刀斋亲手挥剑杀了松平源内。” 说到这,瓜生微微仰起头,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脸上浮现出浓郁的憧憬之色,眼瞳的深处仿佛有星星在闪动。 “每次讲绪方一刀斋的故事,我都感觉心情澎湃!体内的血仿佛都烧起来了!” “瓜生小姐……看来你似乎真的很尊敬绪方一刀斋啊……” “嗯!非常尊敬!” “为了复仇的信念,即使对手的周围有上百名护卫,也一往无前……我非常仰慕绪方一刀斋的这一点!” 说到这,瓜生将视线转到贴在墙壁上的那张绪方的画像。 “为了鞭策我自己,我从绪方一刀斋的通缉令上剪下了他的画像贴在墙上。” “每当练剑练累了的时候,我就会看看绪方一刀斋的画像。” “每次看到绪方一刀斋的脸,我就会感觉力气又从我的体内涌出来!” “顺便一提——我我在我房间的四面墙壁上也都贴有绪方一刀斋的画像!” “嗯?真岛君,你怎么了?你怎么表情看上去怪怪的?” “没……没什么……我只是对瓜生小姐你对绪方一刀斋的尊敬程度感到震惊而已……” 说罢,绪方抬起手用力地搓了两下自己的脸,强行让自己这张正摆着古怪表情的脸重返常态。 这是绪方第一次离自己的狂热粉丝如此之近,不受控制地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让自己的脸重返常态后,绪方朝瓜生问道: “我其实也很尊敬高举义剑的绪方一刀斋。” “不过……瓜生小姐,你这样直接将绪方一刀斋的画像贴在墙壁上的行为,真的好吗?” “绪方一刀斋怎么说也是幕府在缉的通缉犯。” “你就这么把他的画像贴在墙壁上,说不定会惹来一些麻烦的。” “这种小事没什么啦。”瓜生道,“我只是将绪方一刀斋的画像贴在墙壁上而已,幕府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找我麻烦。” “更何况——其实幕府的不少官员,对绪方一刀斋也有着很高的评价哦。” “哦?”绪方的脸上闪过几分好奇。 幕府里面不少当官的也对他这个弑主之人有很高的评价——这倒是绪方第一次听说。 绪方之前所接触过的唯一一名幕府的官员,就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长谷川平藏。 因此对幕府的种种秘闻,绪方并不怎么了解。 “我这其实也是从四郎兵卫大人那听来的。”瓜生缓缓道,“据说幕府内的不少官员对绪方一刀斋的剑术和勇敢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不过绪方一刀斋在几个月前攻陷了京都的二条城后,在幕府的风评似乎就变差很多了。” “一些以前还对绪方一刀斋赞赏有加的官员,都认为绪方一刀斋是不是什么脑袋有问题的人。” 听完瓜生的这句话,绪方不禁莞尔。 “绪方一刀斋竟然能被幕府的不少当官的称赞吗……不过这也难怪啊,‘赤穗四十七义士’都能被幕府盛赞,那同样也是为复仇而挥剑的绪方一刀斋,没理由不得到幕府官员的赞扬……” 幕府的一些官员对犯下弑主大罪的他仍然赞赏有加——对于这一件事,绪方其实并不感到太过吃惊。 日本本就一直有着这种……奇怪的文化。 对一些做过一言难尽的事情的人,也仍旧赞赏有加。 最典型的,便是差不多90年前的“赤穗义士事件”。 90年前的这一事件,简单点来说,就是在某一天,天皇派了2名敕使和院使诸卿到江户,当时的幕府将军为了招待这些人,派了赤穗藩的藩主浅野担任接待人员。 同时还派了一个名叫吉良义央的老头来辅佐浅野。 然而一向看不起浅野的吉良不仅没帮浅野的忙,还让浅野当众出丑。 悲愤交加的浅野在大庭广众之下砍了吉良,但没有将其砍死,反而还惊动了幕府将军。 幕府将军觉得浅野胆大包天、罪无可恕,命令浅野切腹的同时,撤了浅野的赤穗藩。 主君被迫切腹自杀,浅野地家臣把这帐算到了吉良的头上。 为了复仇,以家老大石内藏助暗中召集了一批人赴江户将吉良剁成了肉酱,然后向幕府自首,仅有一人最后生存了下来,其余人统统在幕府的命令下切腹自杀。 因为参与这场刺杀行动的人总计47人,所以这事件也被称为“赤穗四十七义士事件”。 在官府的认定下,浅野是罪人,吉良是无辜的人,这47人残忍地杀害了吉良这无辜的老头,从官府的角度来看,这47人应该是像绪方这样罪无可恕、理应被重重批判的人才对。 但自这“赤穗事件”发生后,不论是官府还是民间都盛赞这47名义士。 那些歌舞伎剧作家们还根据这事件创作出了不朽的名篇——《忠臣藏》。 而这以“赤穗事件”为原型所编排的歌舞伎竟还堂而皇之地在全国上演着,幕府对此也不多做管制。 《忠臣藏》直到现代日本都在被那些歌舞伎演员们一遍接一遍地排演着。 正因日本有着这种奇特的文化,所以绪方对自己这种贼人竟然还会受到幕府的不少官员的赞赏这一事,并不感到吃惊。 说不定绪方日后也会像赤穗四十七义士一样,其事迹被歌舞伎剧作家们改编成歌舞伎剧目,然后在全国各地上演,一些幕府的高官还乐呵乐呵地带着全家老小去观看。 一想到这,绪方就感到一股恶寒传遍全身。 他倒是不介意他的事迹被改编成歌舞伎剧目。 他只害怕他的事迹被魔改…… 就在绪方默默地幻想着自己的事迹会不会被改得连他这个正主都不认得的时候,瓜生用她那一如既往的爽朗声音说道: “虽然幕府那些当官的在绪方一刀斋攻破二条城后,对绪方一刀斋的评价就降低了,但我对连二条城也敢闯的绪方一刀斋的尊敬之意反而更深了!” “只可惜我当时没能在京都一睹绪方一刀斋以一己之力攻下二条城的伟岸身影啊!” 说罢,瓜生将放在桌案上的那杯水一饮而尽。 “不知不觉中似乎聊得太久了。是时候该带你去熟悉一下吉原了。” “你在这里稍微坐一下,我去换个衣服,这里有水,若是觉得渴了你就喝吧!” 说罢,瓜生便如一只翩翩蝴蝶般从厅房内窜出。 然后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瓜生说是换衣服,其实只是在下身穿上一条浅蓝色的袴,并穿好一双黑色的布袜,以及在左腰间佩好那柄比普通的打刀要稍短一些的木刀而已。 “走吧,真岛君。”瓜生双手叉腰,“我们争取在吃午饭之前在吉原逛完一圈!” …… …… 真岛维持着落后瓜生半个身位的距离,紧跟在瓜生的身后的同时,转动着脑袋,观察着四周。 二人现在正于吉原的居民区内穿梭着。 “原来吉原内是有这么大片的居民区的啊……”绪方呢喃道,“我一直以为吉原里面只有游女屋呢……” 走在前头的瓜生说道: “住在吉原内的人,主要是在四郎兵卫会所工作的人——比如我,以及在各座游女屋中担任杂役的人。” “当然也有一些完全不在吉原中工作的人,他们白天的时候离开吉原到外头工作,然后晚上的时候再回吉原的家休息。” “只不过这种人比较少。” “普通的茶屋、菜市场、和果子店……这些外头有的建筑,吉原里面都有。” “所以你可以把吉原理解成一个小型城廓哦。” “真岛君,看到那个东西了吗?” 瓜生突然顿下脚步,伸手指向放在不远处街道边的一个黑色大水桶,上面写着大大的两个汉字:用水。 对这水桶,绪方倒挺熟悉的。 在进到吉原后,绪方发现在很多地方都摆着这个黑色的大水桶。 “这叫‘用水桶’。”瓜生朝绪方介绍道,“是专门用来防范火灾的。” “我们平常的工作之一,就是确认这些水桶都是完好无损的,里面的水也是满的。” “这份工作很重要,所以在看到哪个水桶坏了或是里面没水了,记得及时上报。” “一百多年前的‘振袖火事’的悲剧,不论如何都不能再上演,有了这些装满了水的水桶在,等火灾来了,说不定能救不少人的命的。” “嗯。”绪方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火灾这个词汇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一直都是一个谈虎色变。 古代日本的建筑物都由木头和纸制成,一旦火灾爆发了,破坏力往往都会相当地惊人。 绪方之前曾经在与牧村等人的闲聊中得知江户以前也发生过一场威力堪比京都的“天明大火”的大火灾。 虽然这场大火灾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场大火灾就是瓜生刚刚所提及的“振袖火事”。 在明历三年(公元1657年),当时江户本妙寺正在为一名得重病去世的少女做法事。法事结束后火化遗体时刮起了强风,风将遗体上一只燃烧的衣袖刮走并引燃了建筑物大火。 随后火势失控,大火直接席卷了整个江户。 江户三分之二的建筑被这场大火吞噬。 因为这场火灾因一只袖子而起,所以这场大火也被称为“振袖火事”或是“长袖和服大灾”。 这场大火当时也烧到了吉原,吉原直接被这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在火焰终于消退后,于幕府将军的命令下,吉原在日本堤上重建,铸成了现在的吉原。 因为吉原只有一个出入口,再加上游女们身上的衣服并不方便她们逃脱,所以当时有无数的游女因来不及逃出去而被活活烧死或被浓烟呛死。 绪方也知道在这个时代,火灾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灾害,所以他刚才在点头表示他会注意水桶的时候,并不是在敷衍了事,而是摆着一副很认真的态度的。 第367章 家里堆满尸体的家族 吉原毕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城廓,虽然里面的确有给普通人居住的居民区,也有小规模的市集,但它们所占的面积都并不大。 占据吉原的绝大部分土地的,还是那密密层层的游女屋。 “吉原最中央的那条大道,名为‘仲之町’,算是吉原最宽敞的街道,几乎所有的重要活动都会在仲之町那举行。” 带绪方简单地逛完吉原的居民区和市集后,瓜生领着绪方返回那条将吉原平平整整地切割成左右两半的大道——仲之町。 打算开始带绪方简单地逛一下以仲之町为圆心的那一大片游女屋。 “离仲之町越近的游女屋便越高级,然后相对的——离仲之町越远的游女屋,等级也就越次。” “我昨夜跟你说过的那集聚了生病了及年纪大了的游女们的‘罗生门河岸’,便位于吉原的最西面。” “‘罗生门河岸’那边也是我们四郎兵卫会所的重点监管地区。” “那地方算是我们吉原最乱的地方了。” “因为在‘罗生门河岸’讨生活的游女,基本都是得了病的或是上年纪了的。” “所以总有一些畜牲瞅上了那地方的游女们的身体基本都很虚弱的这一弱点,跑到‘罗生门河岸’那边劫财劫色。” 瓜生的口才很好,很擅长说教,绪方觉得她说不定挺有当老师的料。 从瓜生的家里出来后,瓜生的嘴就没有停下来过,一直在跟绪方介绍着吉原的种种详情。 但瓜生却总能用最简短、最风趣的字句来概括出这些本应很庞杂的知识。 也多亏了瓜生对吉原的各类知识的不断科普,在巡游吉原各地时,绪方并没有感到枯燥。 在不知不觉中,二人就回到了位于吉原最中央的那条大道——仲之町。 现在的时间,大概是早上的9点左右。 因为已经过了太阳才刚升起的清晨时分,所以在吉原的街道上四处行走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游女们的生活方式和普通人是反过来的。 普通人是白天的时候工作,晚上睡觉、休息。 而游女们则白天的时候睡觉、休息,晚上则开始工作。 现在这个时候,不少游女仍在被窝中睡觉、休息。 当然也有一些精力非常旺盛的游女溜出了所属的游女屋四处游玩着。 重新回到仲之町后,绪方便发现和他刚才抵达吉原时相比,仲之町上多出了不少溜出来游玩的游女。 不过因为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并不多,她们也没法自由离开吉原,所以这些溜出来玩的游女,能选择的娱乐、放松的方式,也就只有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了。 这些溜出来玩的游女,有的仍规规矩矩地梳着头发、化着妆。 有的便非常随性,不仅没有化妆,连头发也没有梳,拖着一头长发。 绪方和瓜生刚在仲之町现身,绪方便瞅见不远处的3名聚在一起聊天的游女突然向他们俩招着手。 在看到这3名游女向他们招手后,瓜生立即扶着腰间的木刀快步朝这3名游女走去。 虽然搞不清楚这3名游女干嘛突然向他们招手,但绪方还是赶忙跟了上去。 这3名游女中有2人梳着规规矩矩的岛田髻,仅有1人披散着头发,任由又长、又直的乌发披散在身后。 在瓜生看到他们仨的招手、快步走来后,唯一的这名没有梳发髻的游女笑嘻嘻地朝瓜生说道: “吉原里同心!这么早就开始巡逻了吗?” “嗯……也可以算是巡逻吧。”瓜生微笑道,“我现在正在带这名今日刚进入我们会所工作的新人四处熟悉吉原。顺便也巡逻一下吉原而已。” 说罢,瓜生侧过身,朝站在身后的绪方介绍道: “这是今日加入我们会所工作的新人——真岛吾郎。” “贵安。”绪方朝身前的这3名游女鞠躬行礼,“在下真岛吾郎。” “吼~~”这名拖着长发的游女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数遍,“看上去是个很靠得住的武士呢!吉原的治安就拜托你咯!” “在下会一所悬命。” “最近涌到江户的外乡人变多了好多。”站在这名披发游女身旁的另一名个子偏娇小些的游女此时突然轻叹了口气,“搞得我们吉原现在也比以前乱了很多,真是令人受不了啊。” “你们放心吧!”瓜生抬起手用力拍了下自己那小小的胸脯,“所有胆敢在吉原闹事的人,我们四郎兵卫会所都会将这些人统统绳之以法!” “真是可靠呢。”披发游女笑嘻嘻地说道,“不愧是我们的吉原里同心呢。” “请不要叫我吉原里同心。”瓜生的语气中浮现出浓郁的无奈之色,“‘吉原里同心’这个词的音节那么多,你们念起来不感觉麻烦吗?” “不觉得哦。”披发游女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探进自己的衣领之中,然后从衣领的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来,这个给你们。” “嗯?这是?”瓜生一边面露疑惑之色,一边伸手接过披发游女所递来的这小小的纸包。 “这是昨晚我的一个客人送给我的羊羹。” “据他说这羊羹是出自江户某家人气特别旺的店。” “虽然有听那客人说过店名是什么,但我忘了。我尝了下这羊羹,还挺好吃的。” “他送的羊羹太多了,我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吃都吃不下了,所以剩下的这些就送给你们吃吧!” “啊!谢谢!”瓜生也不客气,直接高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手中的这个小小的纸包,喉咙因吞咽唾沫而动了下。 告别了这3名游女后,瓜生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刚刚披发游女送给他们的这个包着食物的纸包。 纸包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6个羊羹。 虽然有着个“羊”字,但日本的羊羹并没有羊肉,是一道甜品。 最初的羊羹的确是有羊的,是唐朝时加入羊肉煮成的一种羹汤。 这道美食在传入日本后,便遭到了魔改。 日本的佛教有很多派系,有些派系持严格的戒律,不食酒肉不娶妻妾。 有些派系则跟常人没什么两样,可以吃酒肉也可以纳三妻四妾。 因那些持严格戒律的僧侣不吃肉食,于是这些僧人便魔改了“羊羹”这道美食。 用红豆、葛粉和面粉做成羊肝的形状。日语“肝”“羹”发音类似,于是,“羊肝”就说成“羊羹”。 随后慢慢在茶道里流行时成了著名茶点。 到了江户时代,原本只有红豆这一单一口味的羊羹演化出了番薯、栗子等不同的口味。 绪方瞅了一眼纸包里面的羊羹——是栗子口味。 因为一共有6个羊羹,刚好可以二人对半分,所以瓜生便其中的3个递到了绪方的手里。 绪方今日刚起床便直奔吉原,连早饭都没有吃。 在肚子正好有些饿的当下,绪方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收下了瓜生递来的这3个羊羹,然后与瓜生一起大快朵颐起来。 二人刚告别那3名游女,还没走远几步,便又看见在不远处的街边,有几名游女向他们二人招着手。 “小瓜生!早上好!” “早上好!不要叫我小瓜生!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好好地叫我的名字呢……” “直接叫你瓜生,不是太严肃了吗?小瓜生,你身后的这位是?” 这几名游女和刚才的那3名游女一样,只是来跟瓜生打个招呼,顺便问问绪方这个陌生人是谁而已。 “来,小瓜生,这是我的某个客人送给我的馒头,我知道你最喜欢吃馒头了,所以特地留了几个给你。” “啊!谢谢!” 在与瓜生告别后,这几名游女也如刚才的那3名游女那般送了二人一些吃的。 这次绪方二人所收到的,是几个馒头。 …… …… “瓜生!早上好!” …… “小同心,来,这个给你,谢谢你前些天帮我追回那个趁我不注意偷了我的钱的那家伙!” …… “这些我都吃不下了,送给你们吃吧。” …… 跟随着瓜生在“游女屋区域”巡游的这一路,是真正意义上的“走走停停”…… 每走一段距离,绪方二人……准确点说是瓜生准会被溜到游女屋外面游玩的游女给叫住。 这些游女对瓜生的称呼各有不同。 有的规规矩矩地喊瓜生的姓氏。 有的喊瓜生的外号“吉原里同心”。 有的则十分亲昵地喊“小瓜生”或“小瓜”之类的呢称。 虽然称呼各有不同,但这些游女对瓜生都很热情。 她们对瓜生或是进行简单的寒暄,或是在进行寒暄的同时赠送瓜生一些吃的。 托了瓜生的福,绪方在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就尝遍了羊羹、馒头、大福、糯米团子……等等美食。 绪方自个都记不清他与瓜生目前已经从多少游女那拿到多少吃的了。 将刚刚某名游女送给他们的一块铜锣烧塞入口中并将其咽下后,绪方用带着几分无奈与敬佩之色在内的语气朝身旁的瓜生说道: “瓜生小姐,你在游女们之中的人气好高啊……每个游女都认识你并跟你热情地打着招呼。” “不仅热情地给你打着招呼,还送了一堆吃的给你。” 刚才游女们送食物给瓜生的那一幕幕……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但绪方真的有种“投喂宠物”的既视感…… 而每当有游女送吃的,瓜生都会满脸兴奋、屁颠屁颠地收下,再加上瓜生的身高又特别地矮,绝大部分的游女的身高都比瓜生要高,所以就显得更加像是“投喂宠物”了…… “这可能跟我也是女孩有关吧。” 瓜生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我是四郎兵卫会所的所有专门负责维持吉原治安的人中唯一的一名女性,所以相比起其他的男性,游女们肯定更偏爱同为女性的我。” 说罢,瓜生将手中纸包所剩下的最后一块大福递给绪方。 “来,真岛君,我有些吃不下了,所以这块大福给你吧。” 绪方也不多做推辞,接过瓜生递来的大福并开始大口啃起来。 望着手中那已经被他给咬了一半的大福,绪方用因口中塞着大福而有些含糊的声音朝身旁的瓜生问道: “为什么游女们都有这么多吃的啊?” “这些吃的基本都是那些客人们送的。”瓜生答道,“那些能大手大脚地送金银珠宝给游女们的客人寥寥无几。” “前来光顾吉原的,其实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普通人能送得出去,而且送出去不会显得寒碜的,也就只有那些美食了。” “游女们平常并不能自由出入吉原,所以有人送来吉原外的一些平常没怎么吃过的食物的话,游女们也都还是挺开心的。” “有时候客人送的食物太多,游女们就会分给自己的朋友吃,或是分给我们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吃。” 说到这,瓜生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刚才好像吃太多东西了……有些口渴了呢……” 听到瓜生这么说,绪方也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渴。 绪方望了望四周:“附近有没有什么茶屋呢……” “啊!”瓜生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轻声喊了一声,“真岛君,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跟我来。” “去哪?”绪方疑惑道。 “留屋。” 瓜生说出一个对绪方来说相当陌生的名字 “每天都有不同的客人光顾吉原。” “光顾吉原的这些客人中有些是普通的乡野百姓。” “有的则是有着不错家境的武士或是商人。” “若想招待这些上客光有美貌是不够的,还得有不错的谈吐与学识、涵养。” “所以我们四郎兵卫会所开设了留屋。” “你可以把留屋理解成一座专门教游女们读书写字的学堂。” “我们四郎兵卫会所雇佣教师前来留屋进行教学。” “因为是免费的,所以有不少不会读书写字或是期望拥有更深厚学养的游女们报名前往留屋学习。” “就连我们的风铃太夫都有去留屋那里学习。” “花魁也有去那里学习啊?”绪方因惊讶而挑了下眉,“能当上花魁的人,学养应该比很多家境殷实的武士都要厉害了吧?” “风铃太夫可是一个很好学的人哦,每天都会去留屋那里读书、写字,从没懈怠过。” 说罢,瓜生抬起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 “现在留屋那边应该已经开始讲课了。” 绪方在静静地听瓜生介绍完留屋这座学堂的详情后,由衷地称赞道: “免费教授游女们读书写字吗……这留屋真不错啊,这样等游女们离开吉原后,也能有个一技之长了。” 听完瓜生对留屋的介绍后,绪方也不由自主地对这专门向游女们开放的学堂产生了几分好奇。 “我也觉得这留屋很棒。” 瓜生笑嘻嘻地说道。 “提高游女们的学养,能让她们都有机会招待那些能花很多钱的上客,可以更快地筹够给自己赎身的钱。” “建设这座免费向游女们开放的留屋,是我们四郎兵卫会所现在的头目——六代目四郎兵卫的主意。” “虽然因为建设和运营留屋的费用,都是我们四郎兵卫会所自个承担,但对于四郎兵卫大人这种打算免费教授游女们读书写字的想法,我们会所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赞不绝口。” “可这跟我们现在去留屋那有什么联系吗?”绪方点了点头后,追问道。 “留屋那里一直常备着一种很好喝的茶。” “我平常在吉原内巡逻,口渴了的时候,就会到留屋那里噌点他们的茶水喝。” “我现在带你去尝下留屋的茶水吧。” “顺便也带你去记一下留屋在什么地方。” “好。”在听完瓜生对留屋的介绍后,本就对留屋有了几分好奇的绪方不带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瓜生扶了扶腰间的木刀,然后领着绪方朝旁边的路口拐去。 拐过这个路口,绪方和瓜生二人陡然发现有3名游女聚在不远处的道路边上,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感到几分疑惑的瓜生,走上前去: “你们在干什么啊?” 这3名游女在见到瓜生过来后,倒也没有表现出惊慌,还很热情地向瓜生打着招呼。 “没干什么。”这3人中的一个个子很高的游女说道,“只是昨夜有个客人送了我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我正拿给我的这2个朋友看而已。” “哦?有意思的东西?”瓜生面露好奇,“是什么东西啊?” “这……瓜生小姐,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高个游女苦笑道,“我觉得瓜生小姐你应该不会喜欢这种东西。所以我还是不要拿给你看了,不好意思啊。” “这样啊,没关系。”虽然被这高个游女给拒了,但本就并非一个八卦之人的瓜生却没有露出任何的沮丧或不满之色。 爽朗地摆了摆手后,道:“那我就先走了,你们3个慢慢聊吧。” …… …… 待绪方和瓜生二人离开后,这3名游女急忙重新肩并肩地围拢在一起。 “你们看。”高个游女从怀中掏出一个厚厚的纸包,将这纸包解开后,露出了里面所装着的东西——一颗散发着古怪气味的如成人拇指般粗的药丸。 “这就是‘人胆丸’。”高个游女一字一顿地说道。 另外2名游女望着这颗黑色的药丸,纷纷咽了口唾沫。 “这就是‘人胆丸’吗……”其中一名游女呢喃道。 “这真的是出自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真货吗?”另一名游女问道。 “应该是吧……”高个游女说道,“反正送我这药丸的客人说这是真货,至于到底是不是真货,我也不太清楚。” “送你这药丸的客人也真的是有够奇怪的啊……为什么要送你一颗专门用来治肺病的药丸啊?” “他是一个药商。”高个游女道,“他送不出金银珠宝,所以就总是送我药。” “我前些日子跟他说过我最近总是咳嗽,所以他昨夜来找我时特地送了我这颗‘人胆丸’,不过他这药送晚了啊……我的咳嗽都好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用人的胆制成的‘人胆丸’……味道会不会很苦啊……对了,你刚才为什么不给瓜生她看你这枚‘人胆丸’啊?” “我之前有听人说过——瓜生小姐她很不喜欢这种用人的内脏所制成的药,所以还是不要给她看这枚‘人胆丸’了,到时弄得瓜生小姐不开心就不好了。” 说罢,高个游女将这枚人胆丸重新包好,然后放回怀里。 “既然你的咳嗽都已经好了,你要怎么处理这么‘人胆丸’啊?要卖掉吗?如果这药丸真的是出自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真货,那应该还是能卖出不少钱的。”站在高个游女左手边的游女问。 “那点钱我还看不上啦。”高个游女苦笑道,“总之先收好吧,说不定在未来的哪一天就用得上这药了。” “山田浅右卫门家族吗……”站在高个游女右手边的游女此时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似的,打了个激灵,“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还有机会看到那个山田浅右卫门家族所做的药。” “我也是。”高个游女附和着点了点头。“我以前一直听说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府邸里面堆满了死尸……这是想想就恐怖啊……” “我也听说过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府邸里面堆满了尸体,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有新的尸体送进他们府中……我一直很好奇他们家族的人每天都和尸体睡在一起,不会感觉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吗?” “他们可能早就习惯了吧。”高个游女应道,“反正我想象不出来他们平常的生活是什么样的……算了,不聊这个恐怖的话题了,我们来聊些更轻松、有趣的事情吧。” 第368章 许久没听过的“汉语” “啊,对了。”走在前头领路的瓜生突然出声朝身后的绪方说道,“真岛君,在到留屋之前,有一件事情很有必要提前提醒一下你。” “嗯?”绪方问,“什么事。” “前阵子,我们四郎兵卫会所新招了个老师。” 瓜生的脸上缓缓浮现出淡淡的嫌弃之色。 “这个新老师叫泷川平一郎,是个蛮讨人厌的家伙,说实话我特别希望他能够离开留屋。” “哦?”绪方挑了下眉,“他教书教得很烂吗?” “不。” 瓜生摇了摇头。 “论学养,他算是很优秀的那一种人。” “泷川他是旗本——泷川家的长子。” “虽然泷川家的年俸只有3000石,在旗本们之中也不算是最顶级的家族,但他也勉强算是名门望族之后。” “他师从江户鼎鼎有名的大汉学家——相生春水,据说他在汉学上的天赋与造诣极高,常常受相生春水的表扬。” “与此同时,他还在江户的安芸剑馆学习无外流剑术,去年刚拿到无外流免许皆传的证书。” “算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也算是会教人,到留屋来教书后,不少游女都跟我说他讲得还可以。” 听完瓜生对这泷川的介绍后,绪方暗自咋舌。 不仅是旗本出身,还有着剑术免许皆传的证书,同时又师从鼎鼎有名的学者,在这个时代最主流的学科上有着不小的造诣——根据瓜生对这泷川的描述,这泷川就是江户时代标准的高富帅。 在等级制度森严的江户时代,武士阶级也分三六九等。 旗本,亦称旗本武士,乃直属于幕府的最高统治者——征夷大将军的武士。 是幕府的直臣,拥有直接面见幕府将军的权力。 算是江户时代中,除了幕府将军、大名之外,最高等的武士。 而旗本们之中,也仍旧分成三六九等。 部分旗本的生活算不上宽绰,年俸连500石都不到。 但也有部分旗本的生活富得流油,年俸以千计。 瓜生刚刚所提到的泷川所出生的这个拥有3000石年俸的泷川家,在旗本中大概属于中间地位。 既不算是旗本中的顶级豪门,也不算是旗本中的末流。 想到这,绪方突然回忆起来——岛田胜六郎他似乎就是江户的旗本家庭出身。 绪方记得岛田说过他所出身的家族,有着9000石的年俸。 这种等级的俸禄,都已可以养支小规模的私人武装了。 旗本武士们的年俸都不会超过万石,所以岛田所出身的家族应该算是旗本中最顶级的那一类了。 只不过绪方对江户并不是那么地了解,对于江户的这些豪门之间的实力排位更是一窍不通。 所以绪方也不清楚岛田他所出身的岛田家,在江户中到底属于什么地位。 “听你这描述,这泷川似乎还算是一个合格的老师,有实力,同时也会教书。”绪方道,“他是性格不好,惹得你讨厌了吗?” “没错。”瓜生点了点头,“泷川他的性格……我非常看不习惯。”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泷川他的性格。” “我有一个疑问啊。”绪方此时发问道,“既然那个泷川是出身自拥有3000石年俸的旗本家族,那他应该不会缺钱吧?那他为什么要来留屋这里教书啊?” “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泷川这个人的原因之一啊。”瓜生嘴角一翘,露出一抹冷笑,“那家伙来留屋的目的,根本就不单纯。” “他完全就是为了某个人而来的。” “某个人?谁啊?”绪方疑惑道。 “还能是谁。”瓜生再次发出一声嗤笑,“当然是为了风铃太夫了。” “风铃太夫?” “我刚才也有跟你说吧?风铃太夫她是非常好学的,每天都会来留屋那里读书练字。” “那个泷川大概是从不知何处得知风铃太夫每天都会去留屋的事,为了接近风铃太夫才接受留屋的招聘,到留屋这里当讲师。” “他想追求花魁吗?志气不小嘛。”绪方忍不住发出小小的感慨。 花魁就像是这个时代的超级巨星,只有那些非富即贵的人才有机会接触花魁。 风铃太夫平常所见过、所认识的达官贵人肯定不计其数。 泷川这旗本家庭——而且还是不算多么顶级的旗本家庭出身的人,可能还真入不了风铃太夫的法眼。 绪方的话音刚落,瓜生便立即应道: “在我眼里,泷川只是不知好歹而已。风铃太夫似乎也并不怎么喜欢泷川,但这泷川还是一个劲地上前巴结风铃太夫。” 说到这,瓜生再次发出几声嗤笑。 清了清嗓子,然后朝前方望了几眼后,瓜生伸出手指朝前一指。 “好了,闲聊就到此为止吧。真岛君,你看前面,前面那屋子就是留屋。” 绪方朝前方看去——前方坐落着一间从外表看来普普通通的民房,房间大门的两旁各挂着一个灯笼,灯笼上都写有“留屋”这2个苍劲有力的汉字。 将腰间的大释天解下并用右手提着后,绪方跟随瓜生穿过留屋的大门。 瓜生领着绪方在土间处脱下鞋、穿过一条短短的走廊后,在一扇大大的纸拉门前停下了脚步。 还没进房,绪方便听到这座房间内传来叽叽喳喳的女人说话的声音。 听着这声音,瓜生微笑着嘟囔道: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啊,她们现在应该已经上完课,正在休息了。” “如果她们正在上课的话,我们是不能进去蹭茶水喝的,会打扰到她们上课。” 瓜生听到房间内的那叽叽喳喳的说笑声露出淡淡的笑意。 而绪方在听到房间内的声音后,却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因为除了这叽叽喳喳的女孩说笑声之外,绪方还听到了一些……对他来说相当熟悉的声音。 瓜生将身前的木门缓缓拉开。 在门被拉开后,首先映入绪方眼帘的,是一座还算宽敞的房间。 房间整齐地摆着30来张矮矮的黑色桌案。 所有的桌案上都摆着笔墨纸砚。 这座房间内最显眼的景色,自然还是那30余名正在这间房内上课的游女们。 现在应该是刚上完课的休息时间。 有些游女仍端坐在桌案的后面看书或是练着字。 有些游女则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闲聊着。 有的游女则垂着首,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是正打着盹。 不过近一半的游女则是围在这座房内唯一的一名青年身边。 这名青年端坐在这座房内的最北端,其身前摆着一张类似于讲桌一般的桌案,他的这张桌案比游女们放置笔墨纸砚的桌案都要宽敞一些。 这青年的年纪据目测应该和绪方差不多,应在20岁上下。 剃着一个干净、整齐的月代头。 在这个时代,能留月代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浪人基本是不留月代头,因为他们往往四处流浪、有上顿没下顿,基本没有那个闲工夫去打理自己的头发。 所以能留月代头的武士,基本代表着他不是浪人,还是一个有闲暇功夫剃头的人。 青年身上的衣服也和他的头发一样干净、整齐。 容貌英俊,眉眼间带着股书卷之气。 从外表上看,这名青年无可挑剔,属于那种应该会有很多女孩仰慕他的类型。 即使不用他人介绍,绪方也知道这名青年应该就是瓜生和他所说的那个泷川平一郎了。 此时此刻,泷川正捧着一本线装书,线装书的封皮上写着大大的“论语”这2个汉字。 泷川就这么捧着这本《论语》在那读着。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 泷川跪坐在那张“讲台”的后面念着《论语》。 而十余名游女则围坐在旁边,朝泷川投去敬佩、诧异等各色目光。 能读《论语》不算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受过教育的武家子弟,基本都能无障碍地阅读四书五经。 绪方以前练剑的榊原剑馆中,有不少师兄弟的家境都像曾经的绪方那样因身份低微的缘故,家境不算富裕,但他们基本也都能阅读四书五经。 他们上不起广濑藩所设立的专门为武家子弟服务的学府,但寺庙所开办的寺子屋,他们还是上得起的。 在绪方穿越到江户时代之前,“原绪方”也是在广濑藩某座寺庙所开办的寺子屋里面完成了基本的教育。 如果泷川是用日语念诵《论语》的话,那的确没啥稀奇的,也不可能会吸引来这么多游女聚在他身旁听他念书。 泷川之所以能吸引来这么多游女围在他身旁听他念书,完全是因为——他现在是正用汉语念诵着《论语》内的篇章。 在江户幕府灭亡,日本开始明治维新、全面西化之前,以四书五经为首的汉学一直占据着日本学术界最主流的地位。 你若是能在汉学上有很深的造诣,你将会被人高看一眼。 因此——你如果能讲一口很流利的汉语,那同样也是一件很值得夸耀的事情。 绪方刚才在门外所听到的那很熟悉的声音,便是泷川所讲的汉语。 来到江户时代近1年半的时间,听到了许久没有听到的汉语,让绪方忍不住升起亲切之感。 泷川所讲的汉语还算是流利。 但口音就不敢恭维了。 日语里面没有汉语里面的r音。 因此日本人讲汉语时,总是r、l不分。 最典型的例子——日本人讲汉语时,总是会把“日本”念成“立本”。 泷川念汉语时的口音,就是这相当典型的“日本人口音”。 因此绪方对于泷川所讲的这汉语,能给出的唯一的评价,就是“还算流利”。 至于口音什么的……绪方就不敢恭维了。 不过泷川的这口还算流利的汉语,用来糊弄一些完全不懂汉语的人,倒也是完全足够了。 在绪方和瓜生拉开房门后,立即吸引来了房内所有人的目光。 泷川的读书声也戛然而止。 抬眸看了一眼拉门之人是何许人也后,泷川立即放下手中的《论语》,面带淡淡的笑意,朝瓜生道: “瓜生小姐,早上好。” “嗯。”瓜生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早上好。” 泷川似乎也无意和瓜生来个多么亲切的打招呼,简单地寒暄了一句后,泷川便没有再理会瓜生,瓜生也没有再理会泷川。 “瓜生小姐。”这时,坐在离瓜生和绪方的位置最近的一名游女出声问道,“这位武士大人是?” “这是今日刚加入我们四郎兵卫会所的真岛吾郎君。” 瓜生稍稍侧过身,露出站在她身后的绪方。 在瓜生帮绪方做着介绍时,绪方朝房间内的众人鞠躬行礼问好着。 “我现在正带真岛君熟悉吉原的布局,走到留屋附近,感到有些口渴,所以到这里来喝些茶水而已。” 对于瓜生到这里蹭茶喝的行为,房间内的众人似乎都已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听到瓜生的这句话,某名似乎和瓜生关系不错的游女还掩嘴笑着,并用亲昵的语气跟瓜生说道: “小秀,你既然那么喜欢我们留屋的茶水,为什么不自己买一点回去自己泡着喝呢?” “因为买茶要花钱,而到这里喝茶不用钱啊。”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这般应答之后,瓜生领着绪方来到房内的一角。 在这房间的角落处摆着一张小小的桌案,案上摆着一个大大的茶壶与为数不少的茶杯。 瓜生毫不客气地拿起这个大茶壶,然后拎出2个干净的杯子,给这2个杯子倒上满满的一杯。 在倒茶的时候,瓜生朝绪方介绍着: “这房间的茶水是专门供在这里上课的游女口渴时饮用的,可以随便喝。” 这茶水的温度正合适,不算太凉也不算太烫。 捧着茶杯,喝了一小口后,绪方尝出这茶水是花茶。 相比起花茶,绪方更喜欢一些偏苦的浓茶。 不过对于这茶水的花香味,绪方倒是挺喜欢的。 在瓜生和绪方溜到角落处去喝茶后,房间内的众人便重新各干各事。 泷川继续向身前的这十余名游女演示着“汉语版论语”。 游女们也读书练字的继续读书练字。 想旁听泷川的“汉语版论语”的继续旁听。 绪方一边小口地喝着手中的茶水,一边打量着房内的众游女。 视线在房间内转了几圈后,绪方压低音量,用只有他和瓜生才能听清的音量小声朝瓜生说道: “瓜生小姐,到留屋这里来学习的游女,比我想象中的要少上许多呢……还有游女在其他房间学习吗?” 吉原号称有三千游女——这三千游女应该是夸大其词了,但1000游女应该还是有的。 在留屋内学习的游女数量比绪方想象中的要少上许多,这让绪方不由得感到有几分诧异。 “有些游女是到下午的时候才来留屋学习的。” 瓜生用同样只有她和绪方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回答着。 “不过到留屋这里来学习的游女,的确并不多。” “毕竟并不是所有的游女都有那个意愿与余力来这里学习读书写字的。” “很多游女在晚上工作完后,白天就没有余力再干其他的事情了。” “还有很多游女对于读书写字一点兴趣也没有,不想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这里。” 就在瓜生刚向绪方讲解完到留屋求学的人数之所以这么少的原因之时,二人的身侧突然传来一道好听的女声: “武士大人,又见面了。小瓜生,可以帮我也倒杯茶吗?” 绪方和瓜生双双循声转过头去。 说话之人是一名很漂亮的女性。 她没有把头发梳成发髻,任由一头乌发随意地披散着。 虽然没有梳好发髻,但她却化着淡妆。 清楚俊秀的眉毛,柔美的睫毛线条,前端圆润、可爱的鼻梁,饱满的嘴唇。 伴随着偶然吹进房内的微风而飘动的乌发与黑白分明的眼眸让人感到炫目耀眼。 绪方和瓜生现在的表情各有不同。 瓜生是一副看到老友的安心模样。 而绪方则一脸疑惑。 这女子刚才所说的这句话,后半句是跟瓜生说的,则前半句则很明显是跟绪方说的。 绪方认真打量了几遍这女子的脸——他觉得有些眼熟,但记不得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女子。 “那个……”绪方疑惑道,“请问你是?” “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吗?”女子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你昨天晚上还来看我了,你忘了吗?” ——昨天晚上……? 记忆与思绪一下连通了起来。 绪方刚想起眼前的这名女子是谁后,一旁的瓜生便用无奈的语气朝绪方说道: “这位就是你昨天晚上刚在‘花魁道中’见过的风铃太夫啊。风铃太夫她换了个妆和发型,你就认不得了吗?”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绪方不得不承认——在风铃太夫换了发型和妆容后,他还真认不得了…… 昨夜所见的风铃太夫,化着白涂妆,梳着整齐的丸髻,穿着像铠甲一般的衣服。 而现在的风铃太夫随意地披散着长发,只化着淡妆。 在绪方眼中——这两者的差别实在是太大,让他一时之间竟辨认不出来。 “昨天在走去扬屋的时候,我有看到你哦。”风铃太夫微笑道,“没想到你竟然会来四郎兵卫会所工作呢。” 在绪方的印象中,昨夜风铃太夫在从他身前路过时,因为绪方那时的身旁有“狂热粉”在大吼大叫,引来了风铃太夫的注意。 绪方也因此被风铃太夫瞥到了一眼——也就一眼而已。 绪方记得自己也就只被风铃太夫看了一眼而已。 “太夫,你的记忆真好啊……”绪方用错愕的语气感慨道。 绪方没想到风铃太夫竟然能够记住只看了一眼的他。 “我的记忆力可是很好的哦。” 瓜生给风铃太夫递来的茶杯盛上满满的一杯茶后,瓜生朝仍坐在讲台后面,向游女们展示着“汉语版论语”的泷川努了努嘴。 “太夫,泷川在干什么啊?为什么无端端在那讲汉语啊?”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风铃太夫一边用优雅的动作喝着茶水,一边微笑道,“在讲完第一堂课,开始休息的时候,泷川和几名游女闲聊时,不知怎么的,泷川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突然提及他会汉语一事。” “那几名游女感觉很好奇,然后就让泷川念汉语给她们听。” “那个泷川竟然还会汉语啊。”瓜生嘟囔道。 “他毕竟师从大汉学家相生春水嘛。” “太夫。”瓜生露出狡黠的笑,“你不去一起听听泷川讲汉语吗?” “小瓜生。”风铃太夫露出无奈的笑,“我以前似乎也跟你说过吧?我对高傲过头的泷川可是敬谢不敏的……嗯?真岛大人,怎么了吗?是我嘴唇上沾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 风铃太夫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轻轻地掩住了自己的嘴。 因为她刚才突然发现,绪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盯着她的嘴唇看。 “你的嘴唇并没有沾着什么东西。”绪方正色道,“我只是对你所使用的唇脂感到有些好奇而已。” 唇脂——也就是古代的口红。 风铃太夫抹在嘴唇上的唇脂并不是一道普通的红色。 抹上唇脂、变得红润的下嘴唇上,有着一抹淡淡的闪光色,看上去非常地漂亮。 “喔,这个呀。”风铃太夫微笑道,“我所用的这唇脂,名为‘笹色红’哦。” “‘笹色红’……”绪方轻声嘟囔了一遍风铃太夫刚才所说的这唇脂名。 “真岛大人,你对唇脂感兴趣吗?” “不,没什么兴趣,也没有什么研究。” 不论是之前的现代地球,还是现在的江户时代,绪方都对女性的化妆品没有半点研究与关注。 “我只是……刚才在看到太夫你的唇脂时,突然觉得让某个对我来说有着重大意义的女孩也擦上和你同样的唇脂后,说不定会很好看而已。” “哦?”风铃太夫投向绪方的目光中,浮现出浓郁的感兴趣之色,“原来是这样啊,我所用的这个‘笹色红’可是挺贵的哦,那么小一盒就要1两金。” 说罢,风铃太夫将右手拇指和食指一合,圈出一个小小的圆。 “1两?”绪方忍不住因错愕而猛地挑了下眉。 “当然——那是因为我所用的这‘笹色红’是顶级的上品才那么贵啦。普通的‘笹色红’虽然也很贵,但并没有我所用的这款的价格那么夸张。” “真岛大人你如果想要买‘笹色红’送人的话,我可以推荐一家店哦,那家店所卖的唇脂可以说是整座江户最棒的。” “不过普通的‘笹色红’的价格虽然要便宜一些,但品质自然也不会有我所使用的这款那么好便是了。” ——果然不论是在什么样的时代,化妆品都是奢侈品啊……1两金只能买这么一小盒唇脂……整个吉原恐怕只有风铃太夫一人用得起这种唇脂了…… 就在绪方仍暗自感慨着“不论在哪个时代,化妆品都是奢侈品”的这个定律时,房间的木门突然被重新拉开。 木门刚被拉开,一道苍老的声音便自门口处响起: “嗯?瓜生,你又来留屋这里蹭茶水了啊?” 这名突然拉开房门、并用很熟络的口吻跟瓜生说话的人,是一名看上去非常有威严的老人家。 这名老人家刚在众人的眼前现身,瓜生立即发出小小的惊呼,然后连忙朝这名老人家鞠躬行礼: “四郎兵卫大人,您怎么来了?” “只是出来走走、散散心而已,刚才路过留屋的时候,就顺便进留屋这里来看看。嗯?瓜生,你旁边的那武士是谁?” “四郎兵卫大人,您不知道他吗?他是今天清早刚通过川次郎大人和庆卫门他们的考核,加入到我们四郎兵卫会所的真岛吾郎啊。” “哦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没见过他,我今天清早的时候到吉原外面办事去了,没在会所里。呵呵,不错,看来庆卫门他们招来了一个看上去挺靠谱的武士啊。” “原来你们2个还没见过啊……”瓜生嘟囔了一声后,侧过身朝绪方介绍道,“真岛君,这就是我们四郎兵卫会所的现任头取——六代目四郎兵卫。” 瓜生的话音刚落,绪方便立即一边向四郎兵卫鞠躬,一边高声道: “四郎兵卫大人,在下出云浪人,真岛吾郎。” 在向四郎兵卫问好的同时,绪方默默打量着四郎兵卫的样貌。 四郎兵卫……他的样子看上去就很像一个官。 偏瘦的身体内仿佛暗藏着力量,看上去不怒自威。 “四郎兵卫大人。好久不见。” 刚才一直在向游女们展示“汉语版论语”的泷川此时放下他刚才一直捧在手上的《论语》,快步走到四郎兵卫的身前。 向四郎兵卫行礼的同时也礼貌地问好着。 “泷川君,好久不见。”四郎兵卫微笑着还礼,“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到留屋教学了。” “到留屋这里来教书,我感觉很开心。”泷川笑着,不过他只有嘴唇在笑,眼睛里面却没有什么笑意,“在教授大家知识的同时,还能顺便温习这些汉籍。” “四郎兵卫大人,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件事要找你商量。” “哦?什么事?”四郎兵卫问。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想将全副身心放在对之后的‘御前试合’的准备上,所以之后的一段时间我想请假,不来留屋教书了。” “哦哦!”四郎兵卫面露了然之色,“对哦,我想起来了,泷川君你有参加‘御前试合’对吧?” “我明白了。那你之后就好好为‘御前试合’做准备吧,直到‘御前试合’结束之前,都不用到我们会所来做报到了。” “感激不尽。”泷川鞠了一个深深的躬。 “老师。”就在这时,一名游女突然面带疑惑之色地发问道,“‘御前试合’是什么啊?” 对于这名游女并不知道“御前试合”是什么之事,绪方倒并不感到奇怪。 毕竟就连很多江户的平民老百姓对“御前试合”也不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嗯……”泷川沉吟了一会后,说道,“‘御前试合’简单来说,就是……” 泷川向那名游女简单地介绍了下‘御前试合’是何物。 泷川的介绍刚说完,四郎兵卫便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泷川说道: “泷川君,好好准备吧,争取在‘御前试合’的文试和武试上都取得一个好名次。” “四郎兵卫大人!”泷川露出自信的微笑,“武试我不敢保证我自己能拿头名,但‘御前试合’的文试头名——我志在必得!” “我要在‘御前试合’的文试上一举摘得头名,引起老中大人的注意与欣赏!争取在日后成为老中大人的幕僚!” “幕僚?”四郎兵卫猛地挑了下眉。 一直在旁听的绪方此时也露出淡淡的好奇之色。 “诸位。”泷川微微侧过身,用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后,缓缓道,“我相信你们应该或多或少也听说过吧——松平定信大人在上任为新老中后,一直在积极推行着幕政改革,以期振兴国力!” 对于泷川的这句话,有的游女点了点头,有的游女则一脸茫然。 新老中松平定信这些年在推行幕政改革——这件事绪方也还是知道的。 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把脊背倚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后,绪方继续默默地听着泷川的诉说。 “在下已经收到了确切的消息——为了完成幕政的改革,老中大人正广招人才!” 泷川的口才还算不错,他的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说,也成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泷川似乎很享受这种被许多人瞩目的感觉,脸上浮现出浓郁的兴奋之色后,用更加激昂的语调说道: “今我德川幕府二百年基业,仁德广被,虽偶有天灾,终未能动摇幕府之分毫。将军大人与老中大人现在正励精图治,宵衣旰食,现在正是我等仁人志士们用命之时!” “我与我的同窗们已下定决心——誓要在‘御前试合’中大展身手,向将军大人、老中大人展示我等之才华!” 静静地听完泷川的这演说后,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看来参加这“御前试合”的人中,也有一些是冲着功名利禄来的啊…… 不得不说——泷川刚才的这番演说颇有感染力。 在场的不少游女都用崇敬、兴奋的目光看着现在正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的泷川 当然也有一些游女一脸平淡。比如——风铃太夫。 风铃太夫在露出一抹让人捉摸不透其中具体情绪的微笑后,说道: “泷川君,你打算去做老中大人的幕僚啊?” 见风铃太夫主动来跟他说话,泷川的眼瞳中立即浮现出微不可察的狂喜之色。 “没错!”泷川用坚定的语气说道,“老中大人极具魄力!此次招收幕僚,不看出身!只看才能!所以我要在‘御前试合’上大展身手!得到老中大人的欣赏,之后再……” 泷川的话还没有说完,风铃太夫便用新的疑问将其打断: “泷川君,你有没有那个能力在‘御前试合’上大展身手——这个姑且不论。” “假如你日后真的成为了老中大人的幕僚,你有办法辅佐老中大人振兴这个国家的国力吗?” “恕我直言——我觉得你还太年轻了,可能没有那个能力担起‘老中的幕僚’这个重任哦。” “与其把目标定得这么高,倒不如脚踏实地,先从普通的官吏开始做起。” 风铃太夫用直接的语调劝说泷川脚踏实地、不要好高骛远。 但对于风铃太夫的这委婉的劝说,泷川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哈哈哈!”仍旧摆着一副自信微笑的泷川在大笑了几声后,“风铃太夫,请您不用为我担心!” “我乃泷川家长子、汉学大家相生春水之徒!在耳濡目染之下,我对如何治国颇有几分心得!” 说罢,泷川一挥手,用更加激昂的语调说道: “他日我若成了老中大人的幕僚,我便会向老中大人建议大力振兴朱熹‘朱子学’!” 从泷川的口中听到“朱子学”这个词汇后,绪方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 日本的朱子学——朱熹的那套理学学说在传到日本后,被日本的统治者因地制宜所改造出来的适合日本人的学说。 第369章 将绪方枭首示众? 在场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这让泷川更加自得。 在清了清嗓子后,用更加洪亮的嗓音喊道: “现在越来越多的武士或是贫困不堪,或是耽于享乐,自甘堕落,不思进取。” “为何会如此?” “全是因为武士们对武士道、对武家纲纪越来越轻视。” “我们身为武士,应恪守武士道义!研读朱子正学!” “他日我若成了老中大人的幕僚,我定会向老中大人提议振兴武家纲纪,鼓励武士们恪守武士道!” “唯有这样,才能扭转武士们现在越发贫困、越发耽于享乐的现状!” 泷川用得意洋洋的口吻说完他的这一通激情演说后,在场一些人面露钦佩——比如某些游女。 一些人面无表情——比如风铃太夫、瓜生还有四郎兵卫。 还有人的眉头缓缓皱紧了起来。 “看来泷川君不仅志向远大,对于幕政改革,还有着自己的一番独特见解呢。” 四郎兵卫用不咸也不淡的口吻说着,因为语气不带任何的情绪在内,所以让人猜不透他现在的所思所想。 “但是光会喊口号可不行啊。” 四郎兵卫接着说道。 “倘若日后你真的成了老中大人的幕僚,然后老中大人问你该如何行动才能振兴武家纲纪的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简单!”泷川脸上的自信之色分毫不减,“首先——先调出一批资金,重赏全国各地的那些死死恪守了武士道义的真正的武士们!” “比如——在去年为保护广濑藩前藩主松平源内大人而死的那些武士们!” 听到泷川的这句话,瓜生以及绪方统统脸色一变。 至于泷川——他在说到这句话时,脸上满是崇敬之色。 “为保护广濑藩的前藩主松平源内大人而死的那些武士们,为了保护自己的主公,奋战到了最后一刻,他们是真正的武士!” “其次,加大对弑主暴徒——绪方逸势的悬赏!” 泷川咬了咬牙,面容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这人乃武士之耻!” “弑杀主公这种罪恶滔天的事情,他竟然还有脸干得出来!” “虽然有传闻说绪方逸势已经战死在了京都的二条城中,但这毕竟是传闻!我认为他极有可能会活着!” “因此,我们须加大对绪方逸势的悬赏!同时派出大量人手去追查绪方逸势的行踪!” “待找到绪方逸势,将其枭首示众!” 枭首示众——这在古代中国算是比较痛快的一种死法。 但在日本,枭首示众对武士们来说是一种侮辱性极强的死法。 有武士犯了死罪,一般来说,都会责令其切腹,只有犯下其他的比较特殊一些的罪行,才会采用别的刑罚,比如——纵火罪。 在古代日本,那时的人们可谓是“谈火色变”。 一小团火苗说不定就能让一座大城市毁于一旦,不论是江户还是京都,这些大城市在历史上都被大火摧毁过无数次。 所以犯下纵火罪的人,不论是武士还是平民,所受到的惩罚都是——将其活活烧死,自个亲身体验一下火焰的威力。 只有那些犯下过罪无可恕的重大恶罪的武士,才会连剖腹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直接下令将其斩首示众。 家里的各道墙壁上都贴有绪方的画像的瓜生,在泷川的话音刚刚落下时,第一时间表露出极度的不满: “喂!” 瓜生连泷川的名字都不喊,直接喊他“喂”。 “你这家伙知道广濑藩的那个前藩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黑着脸的瓜生沉声说道,“那家伙所作的恶事,我们不一一列举。” “我只说一点——松平源内那家伙曾无端残杀榊原剑馆的弟子。” “这些榊原剑馆的弟子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广濑藩的武士,是松平源内的臣子。” “松平源内没有任何理由地残杀自己的臣子,绪方一刀斋替天行道,将松平源内天诛,何错之有?” 瓜生原以为泷川肯定是不知道松平源内是一个多么畜牲的人,才会说出刚才那种话。 然而,泷川的回答却让瓜生大跌眼镜。 “我知道啊。”泷川用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我知道松平源内大人的性格乖僻,风评不佳。” “也知道松平源内大人曾残杀自己的臣子。” “可那又怎样?” “就如我刚才所说的,即使君不君,也不可臣不臣!” “即使松平源内大人犯下了再多的罪,他也是君!是广濑藩的藩主!” “而绪方逸势他不论持着多么正当的理由去弑主,也改变不了他是松平源内大人的臣的这个事实!” “即使君不君,我们这些臣子都得誓死效忠!这就是我们武士该恪守的武士道义!” “唯有这样,才能让这个国家走上正途!” “倘若日后的武士们都纷纷效仿绪方逸势,肆意地挥剑袭杀主君,那这个国家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因此,我们必须得不惜一切代价抓住绪方逸势,将其枭首,让全天下的武士们都引以为戒!” 在场的游女们对于这些政治相关的事情,都没有什么了解。 所以在场的绝大部分游女都一脸茫然地看看泷川,然后又看看瓜生。 在听完刚才泷川的那一番话,瓜生的脸变得更黑了。 就在瓜生刚想启唇再说些什么时—— “泷川君的这番见解,真是鞭辟入里啊。” 说话之人,是站在瓜生的身后,脊背依靠着墙壁,双手环抱在胸前的绪方。 在说出“鞭辟入里”这个词时,绪方特地加重了语气,显得他刚才这句话整体的语气非常地古怪。 绪方的话音刚落,泷川便微微皱起眉头,看向绪方。 而绪方此时则接着说道: “泷川君,你刚才说——唯有振兴武家纲纪,鼓励武士们恪守武士道,才能扭转武士们现在越发贫困、越发耽于享乐的现状。对吧?” “没错。”虽然不知道这个今日才刚认识的异乡浪人想干什么,但泷川在听到绪方的这个问题后,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前,广大的武士们都缺乏……” 泷川刚想再来篇长篇大论,但却被绪方给提前一步出声打断了: “泷川君,你有看过底层的武士们都是怎么生活的吗?” “你一定没看过吧?” “许许多多的武士因身份低微的缘故,祖祖辈辈都拿着低廉的俸禄。” “他们中的有些人为了能缓解贫困的状况,一心一意地奉公,或是不得不另寻工作,在奉公的同时,种种地、做做手工,补贴下家用。” “他们贫困是因为他们没有恪守武士道义吗?” 在静静地听完泷川刚才的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绪方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在泷川后半段的言辞——也就是对他重金悬赏、在抓到他后将其枭首示众的这一段内容,绪方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并没有感觉多么地生气。 毕竟全天下想取他脑袋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泷川一人。 然而,在听完泷川前半段的那段言论,也就是唯有靠大力鼓励武士们恪守武士道义才能扭转武士们现在越发贫困、越发耽于享乐的现状这段言论时,绪方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皱紧了起来。 在脱藩之前,绪方是广濑藩的下级武士。 那时,和他一起在榊原剑馆中练剑的许多师兄弟们,也都是像绪方这样因身份地位、俸禄没有上升的希望,而过着并没有比普通的农民要强太多的生活。 因为本就出身自下级武士家庭,周围所接触的友人也有许多的下级武士,所以绪方在听完泷川刚才的那番“强调武家纲纪就能扭转武士们的风气”的观点后,只觉得可笑。 以前同绪方一起在榊原剑馆练剑的不少师兄弟们,可都是有着十分高尚的人品。 他们平常兢兢业业地奉公,从没有做过任何有违武士道义的事情。 但不论他们的人品如何高尚、如何兢兢业业地奉公,都没能让他们的生活变好起来。 不仅没让他们的生活变好起来,最后还落得了被自己一直所侍奉的主君给无端屠杀的悲惨结局。 要让像绪方这样的下级武士的生活阔绰起来,绪方觉得有很多种方法。 但肯定唯独不包括大力弘扬所谓的武士道。 至于泷川随后所说的那通“宁可君不君,也不可臣不臣”的话……这样的论调,就等于是在变相地说:绪方的那些师兄弟们死了也是白死,不应该为了帮他们报仇,而去杀了松平源内。 在听到泷川的这句话后,绪方可是很难再保持沉默了。 泷川可能是没有料想到竟然会有人敢对他提出质疑,在稍稍愣了一会,将头颅微微抬高。 “在下乃旗本泷川家长子、汉学大家相生春水之徒——泷川平一郎,不知足下师从何处?” “没拜过什么名师。”绪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只在小的时候上了几年的寺子屋。” 听到绪方的这番话后,泷川的脸上微不可察地浮现出了几分得意、自满之色。 “足下,在下刚才的那番主张,是我与我的不少仰月塾同窗的共同主张。” “在下与我的同窗皆为相生大人的徒弟,在相生大人的教导下,我等皆满腹经纶。” “我们都认为大力鼓励武士们遵守武士道义、研读‘朱子正学’是扭转现在武士们风气的不二法门。” “幕政之事,凡夫俗子不可妄自评论。” “因此日后还请足下不要再妄言。” 绪方可不知道仰月塾是什么玩意。 而站在绪方身旁不远处的瓜生此时适时地压低声线,用只有她和绪方才听得清的音量轻声说道: “仰月塾是相生春水所开设的私塾。” 听完瓜生的解释后,绪方不禁哑然失笑了起来。 泷川刚才的那番话看似客气,都明里、暗里都拐着弯说同一件事——我师从大家,你这种只上过寺子屋的人,就不要乱说我的主张不好了。 稍微敏锐一些的人都听出了泷川刚才的那番话就是在变相地嘲讽、抨击绪方。 四郎兵卫抿了抿嘴唇,似乎在思考要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现在剑拔弩张的气氛。 至于瓜生——她的脸上则浮现出十分浓郁的不悦之色。 “哼,不过只是师从相生春水而已,你……” 瓜生的驳斥还没有说完,一只大手便突然搭上了瓜生的肩头。 是绪方的手。 用动作暗示瓜生不必多言后,绪方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倚靠在墙壁上的身子缓缓直起。 “泷川大人,你是认为我这个只上过寺子屋的凡夫俗子,并没有足够的学识来质疑你的主张吗?” 泷川没有出声回答绪方的这个问题。 只将嘴角向上翘得更高了一些,让其脸上的自信、自满之色变得更浓郁了些,用动作回答了绪方刚才的这问题。 “好了,这话题就到此为止吧。”不想再让氛围再这么僵下去的四郎兵卫此时出声道,“幕政这种遥远的事情,我们还是……” 想当和事佬的四郎兵卫的话还没有说完,绪方便清了清嗓子,随后——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在场所有人都将错愕、震惊的目光投到了绪方的身上。 瓜生因错愕而张大嘴巴。 四郎兵卫的眼中闪过惊讶。 风铃太夫的反应还算平淡,但也抬起小手轻轻捂住自己那微张的后唇。 其中就数泷川的反应最大——他脸上的那抹自信的笑直接僵住了,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仿佛都快从眼眶中掉出来。 众人之所以有这么剧烈的反应,全是因为此时的绪方正像刚才的泷川那样,用汉语背诵着《论语》。 而且耳朵的听力稍微有些正常的人,都听得出——绪方的唐音要比刚才的泷川要标准得多地多。 绪方背完一句后,便紧接着背诵下一句。 一句接一句,不带任何的停留,顺畅地连背了7句《论语》中又长又拗口的句子。 待背诵完毕后,绪方朝身前仍旧僵着笑容、瞪圆着双眼的泷川轻声说道: “虽然只上过几年的寺子屋,但我寺子屋求学的那段时光里,在下还是有好好学习的。” 淡淡地留下这句话后,绪方大步地朝房外走去。 绪方懒得再理会这个泷川。 因为二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绪方虽然和这个泷川一样是武士,是这个时代的统治阶级。 但绪方只是广濑藩这弹丸小藩的一介下级武士。 而泷川则是直属于幕府将军的旗本之后。 严格意义来讲,泷川这样的人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统治阶级。 绪方对于身为真正的统治阶级的泷川,没有什么好讲的。 讲再多道理,都只怕是鸡同鸭讲,绪方懒得跟这种人浪费时间。 绪方大步地离开房间后,瓜生在愣了一会后,赶忙跟了上来。 至于泷川——他仍傻站在原地,还未完全地回过神来。 第370章 来自“罗生门河岸”的风铃太夫 晚了绪方几步出门的瓜生,在出了房间后,便用比绪方要快上一些的步调,赶到绪方的身侧后,便用错愕的语气朝绪方问道: “真岛君,你原来还会讲汉语的吗?” “我以前求学的寺子屋中,负责执教的老师会讲汉语。”绪方道,“我的汉语就是跟我的这名老师学的。” 绪方随口编出的这个谎言,可谓是无懈可击。 毕竟这理由听上去非常地合理,而且也没人能验证其真假。 在听完绪方随口编出的这咋一听根本挑不出什么问题的理由后,瓜生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厉害啊……真岛君你有了‘会讲汉语’的这技能,都不用愁吃喝了啊,日后到一些大的城町中开一间专门教人汉语的私塾,上门求学的人肯定络绎不绝。” 瓜生的这句话倒是正确的。 拥有了“会讲汉语”的这一项技能,在这个时代倒的确是非常容易找到一条活路。 因为以“朱子学”为首的汉学,占了这个时代学术界的绝对主流的缘故,因此肯定会有在学问上有不小追求,或是干脆只是想附庸风雅的人想要学习汉语。 所以就如瓜生所说的那样,绪方日后在江户、京都、大坂这样的大城町中开设专门教授汉语的私塾的话,是不用担心没有客人上门的。 有“会讲汉语”的这项技能在手,你甚至还能去应聘幕府的翻译官。 虽说江户时代的日本采取着“锁国令”,但仍然有与中国、朝鲜、荷兰3国维持着正常的外交状态。 为了维持与这3国的正常外交,幕府一直以来也都有培养或招募能讲这3国语言的人才。 所以你若是能讲汉语,且到幕府那边去应聘翻译官,幕府绝对是持欢迎的态度。 在听到瓜生的这句话后,绪方笑了笑: “到大城町那里开设教授汉语的私塾吗……不错的主意,只可惜我对教书没什么兴趣啊。” 在闲聊之余,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留屋。 那带着淡淡脂粉味的空气,再次朝二人迎面而来。 一路走到远离留屋的位置后,瓜生缓缓停下了脚步,两手叉腰,深吸了口户外的新鲜空气后,露出大大的笑脸: “真是舒畅啊!” 说罢,瓜生抬起手,拍了下绪方的背。 不过因为瓜生的身高比绪方矮了差不多30cm的缘故,所以瓜生要把手稍微抬高后才碰得到绪方的背。 “真岛君,你看到泷川那家伙刚才在听到你用汉语背诵《论语》后的表情了吗?” 在抬手拍了下绪方的背后,瓜生接着说道。 “在看到自己所瞧不上的一个只在寺子屋学习过几年的浪人,竟然能用汉语如此熟练地背诵《论语》后,那眼珠子都快从眼眶中掉出来了。” “只可惜我不会画画啊。” “如果我会画画的话,否则我一定要将泷川刚才的那副传神的表情给画下来。” “还有啊,真岛君,我不知你刚才有没有发现。那个泷川刚才在说出那番长篇大论的时候,眼睛一直有在瞟风铃太夫。” “我还真没有发现。”绪方此时接话道。 绪方刚才只顾着去听泷川的“高论”,没有去留意、也不想去留意泷川的眼睛都有看向何处。 “我看他那模样,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他想得到风铃太夫的表扬呢。” 瓜生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那家伙都有够锲而不舍的,太夫她都在明里、暗里的无数场合中表现出自己对泷川没有任何兴趣的态度了,泷川仍一个劲地想向太夫套近乎。” “幸好太夫从头至尾就没有正眼瞧过泷川一眼。” 一口气说完这一大番话后,瓜生长出了一大口气,露出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在瓜生的话音落下后,绪方便苦笑着轻声说道: “瓜生小姐,我现在十分深刻地体悟到了你之前为什么说泷川是个蛮讨厌的家伙了。在我这种下级武士出身的人眼里,那人的确挺讨人厌的。” 刚才在跟泷川的那极其短暂的接触中,泷川给绪方所带来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高傲,言辞之中一直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感觉。 泷川在大讲特讲他的那所谓的“政治主张”时,言语之中一直带着股“从上而下,俯瞰他人”的气息。 以一种“人上人”的态度,来指点像绪方这样的“人下人”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贫困。 “我是一名普通武士的女儿。”听到绪方的这道感慨后,瓜生也跟着露出苦笑,随后缓缓道,“所以对于泷川那副高傲的态度,以及那样的主张,我也相当地看不惯啊。” “然而,据我所知——似乎还有挺多人对泷川的主张是持肯定态度的。” “而那些觉得泷川的主张是正确的人,基本都是像泷川那样的出身自旗本或是御家人的上级武士。” 脸上浮现出几分苦恼之色的瓜生,在表情变严肃的同时,抬起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大家同样是武士,但彼此之间的所思所想却完全不同啊……” “同为武士的大家,思想却完全不同……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发出了这通小小的感慨后,瓜生轻叹了口气。 “算了,不聊这个了。” 好看的笑容重新在瓜生的脸上出现。 “走吧,真岛君,我带你继续去熟悉吉原的布局。我们还有蛮多地方没有去呢。” “嗯。”同样也不想再在这个话题多做停留的绪方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 …… 吉原的总面积约为2万余坪。 江户时代的1坪,约为现代的3.31平方米。 也就是说吉原的总面积约在66200平方米。 是一个不算特别大,但若是说小也不算特别小的地方。 虽说瓜生之前有说过她想争取在吃午饭之前带绪方逛完整个吉原,但这种事情终归还是太勉强了些。 等瓜生带绪方逛完整个吉原后,都已是差不多下午的16点多。 现在已是秋天,天黑得快,这个时间都已快要天黑。 既然都快要天黑了,瓜生索性邀请绪方来四郎兵卫会所那陪她坐会、休息一下。 休息个1、2个小时,等到天黑之后,绪方便正式可以开始他在吉原的第一天的工作。 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没等回到栖身的旅店,天就差不多要黑了。 所以对于瓜生这个提议,绪方十分爽快地同意了。 据瓜生所说,四郎兵卫会所有着不少专门供他们这些官差平日里用来休息的房间。 瓜生领着绪方回到了位于吉原大门口旁的四郎兵卫会所。 将绪方带到了一间无人的休息间门口后,瓜生偏转过头朝绪方说道: “你先在房间里面休息一会后,我去帮你拿样东西,去去就回。” “帮我拿样东西?”绪方疑惑道,“什么东西?” “这个你待会就知道了。你先进房间里面休息吧,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瓜生便转身快步从绪方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目送着瓜生离开后,绪方缓缓拉开房间的纸拉门。 这专门供会所的官差们休息的房间还算宽敞,有8个半榻榻米那般大,用来充作临时休息的房间倒也是完全够格了。 只不知是不是所有的休息间都是这么地大。 因为是专门供会所的官差们休息的房间,所以房间内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的家具。 整座房间可以用空荡荡来形容,只在角落处堆着几条既不算干净但也不能算脏的坐垫与薄被。 这坐垫与薄被想必便是供会所的官差们在这房间内小睡时所用的。 瓜生并没让绪方等太久。 绪方进到房间内、刚在榻榻米上坐下后没多久,瓜生便回来了。 和离开前相比,瓜生的手上多了一样东西——一件深蓝色的羽织。 “这个给你。”瓜生将手中的这件羽织递给绪方,“等天黑了、开始工作后,你就穿上这件羽织。” 绪方接过这件羽织并将其抖开后,赫然发现这件羽织正是四郎兵卫会所的那件工作服——两边的衣襟处各绘有“会所”这2个汉字,背后则绘有一个大大的“门”字的羽织。 “一定要穿这个吗?”绪方抖了抖手中的这件羽织。 绪方更喜欢浅葱色那种有着爽朗色系的羽织。 对于手中这件颜色为深蓝色的羽织……说句实话,绪方并没有多少将其披在身上的欲望。 “当然。”瓜生一边点着头,一边毫无形象地大大咧咧地坐到了绪方的对面,“不穿这个的话,吉原的其他人怎么知道你是会所的官差?” “我们偶尔要到吉原外面追捕那些在吉原犯了事,然而却又潜逃到吉原之外的贼人。” “出了吉原时,记得要将这件羽织反过来穿。” 瓜生从绪方的手中拿回了这件羽织,然后将这件羽织反了过来,羽织的衬里变为了外皮,外皮变为了衬里。 在将这件羽织反过来后,因原本的外皮外为了衬里的缘故,原先绘在衣襟和后背的“会所”、“门”等字样,完全看不见了,变为了一件普通的纯色系羽织。 “这也算是我们会所的规矩之一吧,到吉原外面办事时,要将羽织反过来穿。之所以会有这种规矩的具体原因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我猜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吧。免得在看到身穿四郎兵卫会所的专用羽织的官差在江户的大街小巷行动后,引发市民们无端的遐想。” “原来是这样……”绪方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怪不得昨天在寿司店那第一次看到你时,你身上的这件羽织是反着穿的。” 昨日白天中午时分,在那家已经忘了名字的寿司店中第一次邂逅瓜生时,绪方便注意到瓜生身上的那件深蓝色羽织是反着穿的。 绪方当时就感到很疑惑,而现在这疑问总算是迎刃而解了。 将这件羽织重新还给绪方后,瓜生将腰间的木刀解下、放到一旁的榻榻米上后,用打趣的口吻朝绪方问道: “真岛君,如何?在将吉原逛完一圈后,有什么感想吗?” “没什么很强烈的感想。”正经地跪坐在瓜生对面的绪方抓了抓头发,“若硬要说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地方的话……罗生门河岸那边的光景,和我想象中的光景要好上很多呢……” 昨夜和阿町一起第一次来吉原时,绪方便有听瓜生介绍过罗生门河岸。 据瓜生所说,那片地区是吉原最乱的地方。绝大部分的因年老或生病而没有办法再正常接待客人的游女们,都流落到了罗生门河岸。 绪方原以为那片地区应该是一片寥落,连完好的房子都没有几座。 但在今日下午的时候,到罗生门河岸那里逛了一圈后,绪方惊奇地发现——罗生门河岸那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破败。 虽然的确还是有些房屋呈破败样,但数量并不多。 绝大部分的房屋都一副近段时间才刚经受过整修的模样。 不仅是房屋是这般,罗生门河岸那边的道路也是一副在近段时间才经受过整修的样子。 “哦哦,这个呀。”瓜生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罗生门河岸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破败?” “嗯。”绪方点了下头,“仅从房屋和道路的状态上看,完全看不出那里是吉原最混乱的地方。” “你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倒也是正常啦。以前的罗生门河岸,倒的确和你原先所设想的那样,没有几间还算完好的房子。” “现在之所以变漂亮了这么多,都是多亏了有风铃太夫她在。” “风铃太夫?”绪方疑惑道。 “我似乎忘记和你说了呢。”瓜生正色道,“风铃太夫她可是出身自罗生门河岸的哦。” “……哈?”绪方头一歪。 “风铃太夫她可是出身自罗生门河岸的哦。”瓜生重复了一遍她刚才所说的话。“我知道这听上去感觉很扯,但这的确是事实。这件事在我们吉原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大家都知道风铃太夫她出身自罗生门河岸。” 绪方此时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虽说罗生门河岸那边的房屋和道路的状态,和绪方所想象的要差很多,但居住于罗生门河岸中的游女们的精神面貌,以及弥漫在空气中那股氛围,倒是与绪方想象中的出入不大。 在罗生门河岸那没什么行人,仅有几个行人,据瓜生所说,都是居住在罗生门河岸的游女。 这些游女或是脸上已显明显的老态或病态。 在瓜生和绪方二人从他们身旁经过时,她们要么视而不见,要么是朝二人投去或麻木、或是干脆就没有任何情绪包含在内的空洞目光。 于罗生门河岸的空气中所弥漫的氛围,也与其他地方的氛围截然不同。 举个形象点的比喻的话……罗生门河岸的空气仿佛飘着大量的冰块,感受不到几分“人”的活力与气息。 绪方实在是很难将光鲜亮丽的风铃太夫和罗生门河岸那种地方划上等号。 “虽然游女们在接待客人时,基本都会做必要的防孕措施,但这些防孕措施也不是绝对能凑效的。” 瓜生娓娓道来着。 “风铃太夫她便是某名上了年纪而不得不流落到罗生门河岸的游女所不小心怀上的孩子。” “这样的小孩,在我们吉原还蛮多见的。” “这些小孩要么被游女们偷偷遗弃,或是被负责任的游女养大。” “而风铃太夫便十分好运地是后者。” “在不小心怀上风铃太夫后,太夫的母亲并没有将太夫打掉,而是将太夫生了下来,并将太夫拉扯大。”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花魁都是从小培养来的。那些直到十几岁、二十几岁才决定做游女的人,穷尽一生都没什么可能成为花魁。” “那些有实力的游女屋,在收女孩时,会特地挑出那些有潜力做花魁的小女孩。” “然后从小培养这些有潜力做花魁的小女孩。” “只有那种从小培养的女孩,才有机会成为花魁。” “风铃太夫在还只有几岁大的时候,便展露出了远超其他同龄人的美貌。” “见梅屋的人在相中太夫后,在太夫的母亲及太夫本人的同意下,将太夫带到了见梅屋中,将其当作‘未来的花魁’般培养。” “在不负众望地成为秃、振袖新造……穿过重重考验终于成为花魁后,风铃太夫成了见梅屋现在最大的摇钱树。” “不仅为见梅屋赚来了大量的钱,她自个也赚来了足以让武士、商人们汗颜的巨额财富。” “不过她将她所赚来的这些钱财,在去年差不多花了个一干二净。” “就是用来修缮罗生门河岸。” “正是多亏了风铃太夫,罗生门河岸的样貌才焕然一新。” 第371章 迎战宝藏院流枪术! “风铃太夫她这是……为了反哺她的故乡吗?”绪方迟疑道。 “算是吧。”瓜生微笑道,“太夫她平常虽然看上去是个有些冷冰冰的人,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 “我也很喜欢性情温柔的太夫。” “据我所知,太夫她现在似乎正在存钱,打算建一个专门负责收容、照顾那些因各种原因而没有办法再正常接待客人的游女们的屋子。” “不过此事是真是假,我也并不知晓便是了。” “瓜生小姐,你和太夫她的关系很好吗?”绪方一边回忆着今天在留屋中碰到的景象,一边出声问道。 绪方记得今天在留屋中,风铃太夫还主动拿出她的茶杯,用一种很熟络的口吻跟瓜生搭话,让瓜生帮她也斟一杯茶。 “我跟吉原的很多游女其实都很熟。”瓜生笑道,“不过和太夫她的感情的确是还算比较好。她也常常请我吃各种好吃的。” “嗯?”就在绪方刚想出声再跟瓜生说些什么时,他的眉头突然微微一紧,随后偏转过头看向房门,“有人来了。” 长年的流浪,让绪方早已培养出远超其他人的警觉。 尤其是对于脚步声,格外地敏感。 在听到有脚步声正朝这座房间靠近后,绪方立即拧起眉头,望向房门的同时,身体的神经开始绷紧。 哗。 纸拉门被缓缓拉开。 拉开房门之人,是今天在留屋刚见过的四郎兵卫。 在看到来者是四郎兵卫后,绪方他那原本绷起的神经缓缓放松了下来。 “哦哦!瓜生君,终于找到你了。我找你找了好久啊。” “四郎兵卫大人。”瓜生道,“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四郎兵卫露出带着浓郁的无奈之色的笑容,“只是花灯屋的容菊和初月吵起来了。” “好像是因为容菊怀疑初月偷她的钱。” “我记得瓜生你和她们2个的关系都挺好的,能请您去调停一下吗?” “我知道了。”瓜生苦笑了一下后,拿起了放置在一旁榻榻米上的木刀,然后站起身来,“真岛君,我就先走了。” “调停游女们的争吵,是一件挺耗时的工作。” “我应该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你自个在这里好好休息一阵吧。” 说罢,瓜生便提着她的木刀风风火火地从绪方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待瓜生离开后,绪方才苦笑着朝一旁的四郎兵卫问道: “原来连游女们吵架这种事情,我们也要管的吗?” “当然。”四郎兵卫盘膝坐在了绪方的对面,跟着绪方一起苦笑起来,“让吉原的游女们保持和谐——这也是我们会所的工作之一。” “对我而言,相比起那些在吉原闹事的武士们,还是这些因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的游女们更令人苦恼啊。” 在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后,四郎兵卫缓缓收起脸上的玩笑之色,移动着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数遍。 “我记得你是真岛吾郎君吧?” “嗯。”绪方点了点头,向身前的四郎兵卫轻施一礼,“在下出云浪人,真岛吾郎。” “真没想到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你,竟然能讲一口这么流利的汉语啊,而且口音听上去还相当地标准。”四郎兵卫微笑道。 “在下以前求学的寺子屋里,在其中执教的教师会讲汉语,在下的汉语就是跟我的这名老师所学的。”绪方拿出了他今天糊弄瓜生时所用的借口。 因为今日白天的时候,时间紧张,所以绪方没来得及好好打量四郎兵卫的样貌。 在昨天晚上绪方向琳等人提出他要潜伏进吉原后,琳便有跟绪方说过——会所的现任四郎兵卫和源一是旧识。 在得知现任四郎兵卫和源一是旧识后,绪方竟十分神奇地并不感到吃惊…… 虽然源一平常也不怎么说他以前的事,但从源一平常言辞里的字里行间之中,以及平日的各种行径之中,绪方能隐约感受到源一以前应该是个蛮风流的人…… 所以对于风流的源一和吉原管理者是旧识的这一件事,绪方并不感到丝毫的惊讶。 四郎兵卫虽然是个头发已花白的老人家,但身材却并没有发福。 身体是那种精瘦型。 即使只是静静地坐在那,也不断地散发出威严的气场。 “年纪这么轻,就能讲一口这么熟练的汉语,实属难得。” 四郎兵卫继续微笑着。 “你们今日离开得早,所以没看到泷川君他后来怎么样了。” “在真岛君你和瓜生离开后,泷川君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后,才涨红着脸离开了留屋。” “虽说真岛君你今日所做之事的确痛快,但我还是建议你日后遇到这种事后,还是忍一忍比较好。” “泷川君毕竟是旗本出身。” “对于这种上级武士,尽量不去招惹,才是上策。” 对于四郎兵卫的这番忠告,绪方不禁哑然失笑了起来。 虽说他现在戴了个人皮面具,但绪方可从没有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幕府目前的第一通缉犯。 身为幕府目前的第一通缉犯,本就已是变相和旗本、御家人这样的直属于将军的武士为敌了。 所以绪方才不担心得罪什么仇家——毕竟目前全日本最大的家族:德川家及其附属的各大家族都已是他仇家了。绪方早就是虱子多了不痒。 不过四郎兵卫毕竟是好心才这么提醒绪方,所以在四郎兵卫的忠告声落下后,绪方便立即向四郎兵卫施了一礼: “感谢足下的提醒,在下日后会多多注意的。” “嗯,你日后多多注意就好。” “真岛君,你的汉语讲得很好,有没有考虑到我们留屋这里教授汉语?” “啊?”绪方的脸上浮现出讶色。 “游女如果能讲汉语的话,也能吸引来不少的上客。”四郎兵卫笑道,“如果真岛君你有意到我们留屋这里执教的话,我会非常欢迎的。” “总之——你之后慢慢考虑吧。” 说罢,四郎兵卫从榻榻米上站起身。 “我还有些事要办,就先走了。” “嗯。请慢走。关于到留屋执教一事——在下日后会慎重考虑的。” 四郎兵卫到这房间内,本就只是为了找瓜生去调停那2名游女的争吵而已。 因此在随意地绪方聊了几句后,四郎兵卫便从房间中退出。 随着四郎兵卫的离开,房间内仅剩绪方一人。 没了聊天的对象,绪方索性倚着墙角,打起小盹来。 在一口气睡到太阳西沉、夜色开始笼罩天空后,绪方准时地睁开了双眼。 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后,绪方拿起放置在一旁的大释天,披上四郎兵卫会所的专用羽织,步出了房间,然后朝会所外走去。 出了会所的大门,绪方便瞧见了已差不多快要黑下来的天色,以及已经在吉原各处亮起的灯笼。 随着夜幕的降临,吉原就像是被解开了什么封印一般,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朝吉原涌来。 刚走出会所的大门,绪方便在会所大门旁瞧见了一个认识的人。 “川次郎大人。”绪方主动向此人问好着,“你正在做什么呢?” 绪方所认识的这人,正是今日清晨来会所时,所结识的那名在会所工作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川次郎。 川次郎现在正站在会所的大门旁做着伸展腰部和肩部的动作。 “哦哦!是你啊。”见来者是绪方后,川次郎露出微笑,“我刚刚一直在会所里面处理各项文书,有些累了,所以到会所外面吹吹风顺便舒展舒展筋骨而已。” “你这是来工作了吗?没想到来得还挺准时啊。” “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工作。”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当然得拿出十足的干劲出来。” “川次郎,今夜是我第一天工作,有什么工作要派给我的话?” “我想想啊……你的工作是维持吉原的治安,所以只要不停地巡逻就可以了。” “仲之町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也是最应该严防死守的地方,真岛君你现在就先在仲之町这里巡逻吧。” “明白。” 痛快地应和一声后,绪方扶着腰间的刀,从会所大门前离开,朝前方人流量渐渐多起来的仲之町走去。 在与吉原大门口相连的仲之町巡逻——这正合绪方的意。 毕竟绪方来吉原的真正目的,是监视每夜都会来吉原寻欢的极太郎,设法从其身上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在与吉原大门口相连的仲之町巡逻,正好方便绪方及时注意到不知何时就会来吉原的极太郎。 四郎兵卫会所专用的羽织——这衣服在吉原不得不说真是一件神器。 穿着它,不仅不会有各座游女屋的那些负责拉客的见世番烦你,一些路人也会自动给你让路。 就在绪方漫无目的地在仲之町的前半段闲晃,并将注意力一直放在吉原的大门口处时—— “那个……请问……” 身侧突然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嗯?”绪方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是一名见世番打扮的男性。 望着站在他身侧的这名见世番,绪方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几根黑线。 “你看到我身上的这羽织了吗?”绪方抖了抖他上身的那件会所专用羽织,“你该不会是想让身为会所工作人员的我在这个时候去寻欢吧?” “不不不!”这名见世番连忙道,“您误会了!我不是来拉客的!” “我是见梅屋的见世番。” “请问您是真岛吾郎大人吗?” “嗯?”绪方扬了扬眉,“我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绪方的左手下意识地搭上了左腰间的佩刀刀鞘。 “我是来传话的,风铃太夫她说他想见您。” “……哈?谁想见我?” “风铃太夫。”这名见世番重复了一遍这个人名,“请跟我来,我带您走见梅屋。” “风铃太夫找我?”绪方瞪圆了双眼,“她找我做什么?” 据绪方所知——他和风铃太夫应该只能勉强算是互知名字的交集而已。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这名见世番苦笑道,“太夫她只跟我说不会占你太多的时间,希望您能务必去见她一面,她有东西要给您。” “……我知道了。”绪方沉思了一会后,点了点头,“带我去吧。动作快,我想尽量快去快回。” “是,请跟我来。” …… …… 瓜生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帮游女们劝架。 因为游女们总会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而吵起来。 而让这些重归于好,往往要费上相当多的时间与精力。 比如——瓜生刚才让花灯屋的容菊和初月重归于好,就花去了不知多长的时间。 进入花灯屋的时候,还是白天。 从花灯屋离开时,已是晚上。 见天色既然都已经黑了下来,瓜生索性直接开始今天的工作,协同着几名刚好就正在花灯屋附近巡逻的同僚,与他们一起开始在吉原进行漫无目的的地毯式巡逻。 瓜生领着她的这几名同僚在吉原的道路上巡逻,她的思绪在不知不觉间竟飘到了现在不知开始工作没有的新人——也就是绪方身上。 ——也不知道真岛君现在有没有好好地卖力工作呢…… 就在瓜生关心着绪方现在是否开始了他第一天的工作时,瓜生的余光突然瞥到有一名披着会所专用羽织的同事,正急急忙忙地朝她这边跑来。 “瓜生小姐!不好了!见梅屋的店门前,有武士打起来了!” “又是武士闹事吗……”皱紧眉头的瓜生,用极度不悦的口吻嘟囔道 收到有人在见梅屋的店门前闹事的消息时,瓜生恰好就正领着几名同僚在见梅屋附近巡逻。 扶着腰间的木刀、领着身后的几名刚刚正协同着她一起四处巡逻的同僚快速赶到见梅屋的店门前时,瓜生恰好看到让出一块圆形空地的人群。 在这块圆形空地的正中央,两名武士正在那对峙着。 这2名武士一老一少。 较年少的那名武士年纪大概在20岁上下,脸上还带着一股稚气,手持一柄木制打刀。 较年长的那名武士的年纪则应在40岁以上,上身穿着件白色的羽织,手上拿着一杆没有拿掉枪头套的长枪。 这2名武士的身旁已经围有着不少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而这人数则还在增加。 作为四郎兵卫会所唯一的女性役人,瓜生算是吉原的名人之一了,不可能会有哪座游女屋的人不认得瓜生。 在见到瓜生来了,见梅屋的那几名专门负责拉客的见世番便立即迎了上来。 “瓜生小姐!请……” 这几名见世番的话还没说完,瓜生便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言。 瓜生用屁股来想,都知道这几名见梅屋的见世番要说些什么。 肯定都是说些类似于“请务必将这2名武士赶走”之类的话。 2名武士在他们见梅屋的店门前打起来,对他们见梅屋的生意自然是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请放心吧。我们会尽快摆平这纠纷的。” 给这几名见梅屋的见世番服下定心丸后,瓜生偏转过头,朝那几名跟着她一起赶到闹事现场的同僚下令道: “你们几个去整梳道路,将那些看热闹的人赶走。然后将道路分成两半,引导行人们在另外一半的道路上通行!” “是!”瓜生的这几名同僚齐声应和了一声后,端起各自手中的长木棍,前去疏通道路,将那些把路给堵住的围观群众给逐一赶走。 在瓜生给她的这几名同僚下令疏散道路时,那2名一直在对峙着、寻找着合适战机的武士终于动了起来。 发动先攻的,是那名手持木刀的年轻武士。 年轻武士将手中的木刀高举,一面发出还算有气势的气合,一面快步朝身前的中年武士冲去。 面对朝自己冲来的年轻武士,持长枪的中年武士浑然不惧。 连脚步都没动,仅将手中长枪一转,便封住了年轻武士的路。 随后再将长枪向前一刺,枪尖精准地命中年轻武士的胸膛。 不过因为中年武士枪头的枪套没有拔掉的缘故,所以即使胸膛中了一枪,这名年轻武士也不会死。 不过——也就只是不会死而已。 胸膛捱了这么势大力沉的一击,即使不死也绝不会好受。 年轻武士发出低低的痛呼,倒退数步之后重重倒在了地上。 虽然有打算起身,但在挣扎了几下后,脑袋的神智敌不过胸膛处传来的疼痛——昏了过去。 在中年武士漂亮地一枪刺倒这名年轻武士后,一名刚才一直守在一旁的青年立即一边欢呼着,一边奔到了中年武士的身旁。 这名青年的背上也背着一杆长枪,身上穿着一件和那名中年武士同款的白色羽织。 “师傅!太棒了你赢了!”这名青年在奔到那名中年武士的身旁后,便用崇敬的口吻这般喊道。 根据这名青年对这中年武士的称呼,以及二人的穿着及所用的武器,不难推断出——二人应该是师徒。 “哈哈哈!”中年武士抬手拍了下青年的背,然后发出豪爽的大笑,“那是当然的!为师怎么可能会输给这种连刀都没有挥过几下的年轻人呢!弘治,我们走!” 就在这名中年武士一手扛着他的长枪,一手搂着徒弟的肩,打算扬长而去时—— “请等一下!” 站在这对师徒身侧不远处的瓜生出声喊住了二人。 “嗯?”中年武士循声看向瓜生。 “吉原严禁私斗!”瓜生沉声道。 “嗯……那个——请问你是?”中年武士问。 “我是四郎兵卫会所的瓜生秀!” “四郎兵卫会所?那是什么?”中年武士面露疑惑。 “师傅……”正被中年武士搂着肩膀的青年此时拉了拉中年武士的衣袖,“你忘记了吗?我刚才不是才刚跟你介绍过吗?四郎兵卫会所就是专门负责管理吉原的机构啊。” “哦哦!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中年武士清了清嗓子后,朗声朝瓜生喊道: “小姑娘,刚才那场私斗可不是我们师徒挑起的啊。” “我和我徒弟本来只是想来吉原随便逛逛,看看‘江户的不夜城’长什么样子而已。” “结果逛得好好的,突然碰上了这个家伙。” 中年武士朝躺在不远处那名已经昏过去的年轻武士努了努嘴。 “那家伙说他正在进行‘武者修行’。旅行至今,从未和擅使长枪的高手对战过,所以说想和我打一场。” “我和我徒弟恰好也正在进行‘武者修行’,既然有同类上门来邀战,那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然后我就和他比了一场,接着我就一枪撂倒了他。” “所以归根结底,都是那家伙的错啊,这场私斗是那家伙挑起来的。” “所以你们要抓就抓那家伙吧。” 中年武士的解释刚说完,瓜生便不带任何犹豫地摇了摇头: “我们吉原这边的规矩是:不论私斗是谁挑起的,参与私斗的人都得全部带走。依据私斗的严重程度来判处惩罚。” “你们没有闹出人命,所以只要交一些罚款、然后在我们会所的监狱里面住个几天就可以了。” “所以请乖乖地配合……” 瓜生的话还没有说完,中年武士便用极其不悦的语气说道: “哈?住监狱?我才不要!” “这是我们吉原的规矩。”瓜生用比刚才要严厉得多的语气说道,“请乖乖配合我们!” 说罢,为了加强自己的威慑力,瓜生抬手搭上了自己左腰间的打刀。 “真麻烦啊……”中年武士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早知吉原有这么多麻烦的规矩的话,就和那家伙在吉原外面打了。” “总之快点跟我们去一趟会所吧。”已经有些不耐烦的瓜生说道,“我们四郎兵卫会所的监狱要比其他地方的监狱要干净很多,将你关个几天就会把你放出来的。” “容我确认一下——应该只有我需要去吃牢饭吧?” “没错。”瓜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因为只有你参与了私斗。” “那就好说。”中年武士用力地伸了个懒腰,“我徒弟之后还要参加‘御前试合’的,如果因为坐牢而影响了之后对‘御前试合’的参加。” “如果只有我自己一人去坐牢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到监狱里面去住几天啦。” 见中年武士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说话,瓜生原本紧绷着的表情,此时也稍稍放松了些。 “那么,就请你乖乖跟我们去一趟我们的会所……” 瓜生的话还没讲完,中年武士紧接着所说出的话,一下子令瓜生的眉头微微皱起。 “我其实有个疑问啊。”中年武士上下打量了瓜生数遍,“江户原来是一个这么开放的地方吗?连女人都能当官差的吗?” “我不是会所的正式官差。”瓜生正色道,“我是会所动用私财雇来的……可以说是打手吧。在官府的正式编制中,是没有我的名字的。” “哦哦!原来如此!那你竟然会被会所雇来当打手,那你一定很厉害咯?” “马马虎虎吧。不敢自称‘厉害’。” “嘿嘿。”中年武士咧开嘴笑了一下,“开始‘武者修行’至今,我还从来没有和身手高超的女人交过手呢。” “小姑娘,你和我比一场吧。” “哈?”瓜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我刚刚也说过了吧?我现在正和我的徒弟进行‘武者修行’呢。” “碰上以前没交手过的类型,不上去较量一二,可不是我的风格。” “放心吧,不论输赢,我都会乖乖进你们会所的监狱的!” 中年武士将扛在肩上的长枪缓缓放下,用双手握持着,将套着枪头套的枪尖对准瓜生。 “喂,我……” 瓜生正想说些什么时—— “宝藏院流枪术!石田广骏!参上!” 随着这道高喊的落下,套着枪头套的枪尖在瓜生的视野范围内急速放大。 …… …… 江户,吉原,橘原屋(位于见梅屋的斜对面)。 “永野大人!永野大人!”趴在窗边的一名年轻武士朝坐在不远处的一名外表相当威严的中年人喊道。 “怎么了?”被喊作永野的中年人,一边将酒杯递给身旁的游女令其给自己斟酒,一边朝这名年轻武士问道,“你发现木下源一了吗?” “没有发现木下源一!只是外面似乎有人在打架而已!” “哦?”永野的脸上闪过了几分好奇,“我记得吉原这里不是严禁在街道上打斗的吗?” “好像就是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和其他人打起来了!” 永野端着盛满酒水的酒杯,缓步走到窗边,朝底下望去。 他们现在正身处橘原屋的2楼,橘原屋位于见梅屋的斜对面。 因此永野他们只需朝下一望,便能瞧见在见梅屋的店门口正有一男一女缠斗着。 那名身材娇小的女性身穿四郎兵卫会所的羽织,挥舞着木刀,奋力对抗着对面的中年武士所刺出的长枪。 望了那名手持长枪的中年武士一眼后,永野的嘴角一扯: “木下源一虽没找着,但倒是找到了一个老熟人呢。” “永野大人。”刚才那名告知永野外面有人打架的年轻武士问道,“那人是?” “那手持长枪的人名叫石田广俊,是宝藏院流枪术的传人。” “他是个挺麻烦的人,一碰到高手,或是碰到使用着此前从未见过的武器或武术流派的人,就会想上去较量一二。” “对他人的邀战也向来是来者不拒。” “算是很典型的那种痴迷于‘技艺精进’上的人。” “这一点,他倒是和木下源一很像。” “以前我也在做‘武者修行’时,曾与他狭路相逢,并和他比了一场。” “他的长枪相当棘手,那场与他的比试,我也只是险胜而已。” “这么久没见,他的枪术肯定也精进不少了吧。” “不过真是奇怪啊,石田他这种人怎么会来吉原这种地方呢。” “嗯?”站在永野身旁的年轻武士面露不解,“那位使用宝藏院流枪术的前辈出现在吉原有什么不对吗?” “你不知道石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等你知道石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后,你就会觉得石田他会出现在吉原里这种事情非常地奇怪了。” 苦笑着摇了摇头后,永野抬起手中的酒杯,轻抿了一口酒水。 “好了,不多聊石田这个人了,我们专心观战吧。” “依我看,这应该会是一场很精彩的战斗。” 说罢,永野端着手中的酒杯,静静地旁观着窗下这场木刀对长枪的战斗。 …… …… 在这名自称为石田广骏的中年武士,突然挺枪朝瓜生刺来的时候,瓜生便立即像是条件反射一般抽出腰间的木刀,将石田的枪头给格开。 “哦哦!”石田咧开嘴笑起来,“反应很快嘛!不错不错!” “瓜生小姐!”、“瓜生小姐!我们来帮你!”、“喂!你这个大叔!瓜生小姐都还没同意要和你打呢!”…… 在石田突然提枪袭击瓜生后,旁边的一些会所的官差纷纷愤懑不平地对石田进行谴责,并提起手中的长木棍,表示要助瓜生一臂之力。 但瓜生却对他们喊道: “你们都别过来。” “这里太窄了,你们一起过来的话,只会适得其反。” 为了保证道路不被人群塞住,瓜生事先已经派出部分同僚将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赶走,并以筑人墙的方式将道路分成2半。 一半的道路用来供路人们通行,瓜生她们则在另外一半的道路上解决这场纷争。 因为活动的空间只有半条街道那般宽,再加上其他会所的官差使用的武器还都是长木棍,所以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一拥而上、一起对付这个石田的话,反而会互相妨碍,可能还会伤到自己人。 让周围的官差不要过来互相妨碍后,瓜生沉着脸、默默提起手中的木刀。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了。”瓜生沉声道。 “哦?是讨厌我这种使用长枪的人吗?” “不,我是讨厌你们这种为了和人家比试,就变着法子强逼人家和你比试的人。” “会让我想起一些很不愉快的回忆。” “你既然想和我打的话,那我就陪你好好打一场吧。我刚好也趁着这个机会来积累一下面对手持长兵器的敌人经验。” 说罢,脸色阴沉的瓜生缓缓压低了身体的重心,并摆好了右下段的架势。 “我流!瓜生秀!参上!” 话音落下的下一瞬,瓜生便靠着强劲的腿力,以宛如自原地消失般的神速朝石田冲去,直奔到石田的跟前。 在自己的木刀已经可以碰到石田的下一瞬,瓜生将手中木刀一转,然后朝石田的胸口刺去。 而石田的瞳孔在猛地一缩后,连忙后撤数步,拉开自己与瓜生的距离,然后挥动长枪,用枪杆格开了瓜生的木刀。 见自己的这记突击没能凑效,瓜生一面发出不悦的“啧”声,一面调整好自己的姿势,朝身前的石田再次攻去。 瓜生的身高只有1米43。 而石田的身高约为1米65。 二人的身高相差二十多厘米,再加上石田所使用的武器是长度远在瓜生的木刀之上的长枪。 本就远比瓜生要高的身高加上这杆大长枪,让石田的攻击范围要比瓜生广上数倍。 瓜生知道自己在这场比试中,手短的她占了绝对劣势。 因此她所能想到的胜机,就是黏着石田不放,尽量将二人之间的间距缩短在一个尽可能短的距离内,然后在此基础上寻找一击制敌的机会。 而石田的种种表现,透露出他也不是一个欠缺实战经验的人。 他迅速看出了瓜生的这个企图,依靠着自己的攻击距离的这个优势,不让瓜生有任何的近身机会。 在不让瓜生近身的同时,不断使出各种势大力沉的刺击,逼迫着瓜生闪开或奋力架开他的枪,借此来消耗瓜生的体力,欺负因为是女儿身,所以在体力上本就是一大短板的瓜生。 剑术再高的人,砍不中对方也白搭。 瓜生虽曾数度成功靠近到自己的剑可以攻击到石田的距离范围之内,都她的攻击都被石田给躲开或是挡开了。 在瓜生的攻击迟迟没法凑效的同时,石田的攻击也同样迟迟没能命中瓜生。 瓜生就像一只灵敏的猫咪,靠着极高的敏捷,将石田刺来的每一枪逐一闪过。 谁都奈何不了谁——二人便形成了这般诡异的僵持之中。 在互换攻防十数回合、仍未分出胜负后,石田突然缓缓收起了他的长枪。 “啊,不打了不打了!”在将长枪收起的同时,石田摆了摆手,喊道。 “嗯?”呼吸已经有些急促的瓜生扬了扬眉,“你不继续打了吗?” “因为我就只是想体验一下和身手高超的女剑客比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而已。”石田咧开嘴,“在体验过后,当然就不想再打了。” “比我想象中的要没劲许多啊!” “如果女剑客都像你这样擅长躲闪的话,那就太没意思了!” “相比起你这种擅长躲闪的人,我更喜欢那种能和我硬碰硬的对手啊!” 瓜生可不在乎这家伙和她比试后的感想是什么。 见石田似乎没有再接着打下去的欲望了,瓜生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木刀。 “既然不想再打下去了。那便请你遵守你刚才所说的诺言——与我比试过后,不论胜败都会乖乖地跟我们去会所。” “那不行。”石田摇了摇头,“刚刚打了场没劲的战斗,现在弄得我整个人都很憋屈。” “我想再打一场!打舒畅了再跟你们去会所!” “你们四郎兵卫会所还有没有什么比较能打的高手啊?” “最好是那种能够跟我硬碰硬的。” “喂!你有完没完啊!”瓜生发出极其不悦的大喊,“我们四郎兵卫会所可不负责当你的陪练!” “就不能再挑个高手来跟我打一场吗?”石田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不打舒畅的话,我可是不会心甘情愿地陪你们去会所的。” 望着出尔反尔的石田,瓜生的脸再次阴了下来。 就在瓜生重新将手中的木刀缓缓提起时—— “那个……我这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 一道对瓜生来说相当耳熟的声音突然在瓜生的身后响起。 “真岛君?” 瓜生循声向后望去——只见呼吸略有些急促的绪方正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 …… …… 在绪方缓步朝瓜生走来时,瓜生朝绪方问道: “真岛君,你怎么会在这?” “那个……”绪方下意识地瞟了不远处的见梅屋一眼,“因为一些原因,我刚好也在这附近……” “在发现这里似乎有人在闹事后,就立即赶了过来。” “我现在是来早了,还是来迟了?” “真岛君……”瓜生用无奈的口吻说道,“你刚才既然也是在见梅屋附近的话,那你这样的速度算是不早也不迟吧,不过日后还是要尽量再早些过来哦。” “抱歉……我日后会尽量加快速度的。” “哦呀哦呀。足下,请问你是?” “嗯?”绪方循声望向突然询问他名讳的陌生男声的主人——也就是正站在他和瓜生的对面的石田。 “在下真岛吾郎。” “在下宝藏院流枪术,石田广俊!” 将手中的长枪扛在肩上后,石田移动着目光,再次上下打量了绪方数遍,随后—— “足下的腰间既然佩着刀,那应该便是武士了吧!” 舔了下嘴唇后,石田将扛在肩上的长枪放下,把没有取下枪头套的枪尖对准绪方。 “既然是武士,那实力应该也要比旁边的这些腰间连刀都没有的官差要强吧?” “那就你了!足下,请和我比试一番吧!” “痛快地比完一场后,我就乖乖地和你们去会所!” “喂!”瓜生咬了咬牙,“你刚才不是才说好只要和我打完一场,就跟我们乖乖去会所的吗?你这样出尔反尔,还算是武士吗?” 石田对于瓜生的这声大喊充耳不闻。 在绪方还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时,石田猛地将手一抖,将手中长枪向前送去,刺向绪方。 这是石田百试不爽的计策——当想要和谁比试时,只要对他发动贸然的攻击,有很大概率惹火对方,然后便能和他进行比试了。 绪方向后撤退一步,躲开了石田的这道刺击后,用微微眯起的双眼看向对面的石田。 “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我现在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跟你慢慢切磋。想切磋的话,你另找他人吧。” “那可不行!”石田高喊道,“我这人碰上了相中的比试对象后,不和他好好打上一场的话,我可是不会罢休的!” “你如果不和我打一场的话,我就一直烦着你!” 说罢,石田将手一抖,再一次地将手中长枪刺向绪方。 再次躲过石田刺来的长枪后,绪方轻叹了口气。 这种人,绪方其实在离开广濑藩后,也算是见过几次了。 或是为了精进武艺,或是单纯地为了享受与人干架的感觉,在碰上好像很强的人,会变着法子要求对方来跟自己比试。 这种武痴在武德充沛的战国时代相当常见。 典型代表就是活跃于战国时代末期、江户时代初期的宫本武藏。 根据各种传说逸话,宫本武藏就是一个这样的武痴。 会像个烦人精一般,不惜使出各种手段来逼着他人来跟自己交手。 当然——这只是传说逸话中的宫本武藏而已。 史实中的宫本武藏到底是不是这样,就不得而知了。 刚离开广濑藩、漫无目的地流浪时,绪方也曾遇见过几个这样子不讲道理的武痴,不停地缠着绪方,要求绪方跟他们较量一二。 “……我知道了。” 再次发出一声轻叹后,绪方抬起右手,拔出了腰间的大释天。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速战速决吧。” 因为石田的枪头套没有取下,所以绪方也将手中的大释天一转,用刀背对敌,然后用右手单手握持大释天,摆出规规矩矩的中段架势。 “嗯?”石田挑了挑眉,“足下,你的左手不能用吗?为什么单手持刀?” “因为这不是一场死斗。”绪方用平静的口吻说道,“所以用2只手的话,我怕控制不好力道。” “哈哈哈!”石田大笑了几声,“用双手怕控制不好力道?足下看来也是一个很风趣的人啊!算了,怎么样都无所谓!我们开始吧!” “宝藏院流枪术!石田广俊!参上!” “宝藏院流枪术吗……用长兵器的敌人我见多了,但使用宝藏院流枪术的,我还是第一次碰见呢……”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这般小声嘟囔了一句后,绪方缓缓沉下了重心。 “古牧一刀流,真岛吾郎,参上。” …… …… 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橘原屋二楼—— “哼。”永野发出一声冷笑,“这么久没见,这个石田还是老样子啊,热爱与人比试。” “为了能与人比试,什么都不顾。” “和那个木下源一一个德性。” “他这种性格的人竟然能一直活到现在,真是不可思议。” “永野大人。”站在永野旁边的年轻人问道,“那个年轻人竟然单手持刀耶……” 永野将视线缓缓移动到了正单手持刀的绪方身上。 “真不知道这年轻人是托大了,还是真有自信。”永野轻声道,“竟然单手持刀……” 说到这,永野微笑着摇了摇头。 “单手用刀,力量不足的话,即使切得开肉,也断不了骨啊。” …… …… 绪方只用右手持刀,摆着中规中矩的中段架势,与对面的石田进行着对峙。 望着身前的绪方,原本还面带笑意的石田,此时其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他竟然找不到绪方的破绽。 单手持刀的绪方,明明应该要露出远比双手持刀要多得多的破绽才对。 然而绪方却像座大山一般,扎根在地上,屹立不倒,没有外露丝毫的破绽。 不论石田怎么等、怎么变更方位,都找不到进攻的时机。 一滴汗水开始在石田的额间冒出,然后顺着他的脸颊滑下。 相比起表情变化巨大的石田,反观绪方这边,则是没有的表情变化。 从拔出大释天到现在,绪方的表情一直都是面无表情。 一直都以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看着对面的石田。 察觉到自己再怎么等,可能都等不到绪方露出破绽后,石田大喝一声,挺枪朝绪方扫去。 石田打算靠主动动手,来诱导绪方出现破绽。 宝藏院流枪术是最有名的枪术流派之一,有着“刺即成长枪,斩即成剃刀,割即成钩镰”的美称。 不论是刺击还是挥砍,宝藏院流枪术都有着极强的威力。 枪头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形,朝绪方的腹部扫去。 虽然枪头套没有取下,但腹部若是捱了这一击后,即使不会死,肯定也要在床上躺上一段时间。 对于朝自己的肚腹扫来的枪头,绪方不躲也不闪,也没有对架势进行任何的变换。 只斜过视线,瞅了一眼枪头的位置。 然后—— 榊原一刀流·水落! 只用右手握持大释天的绪方单手运刀,朝石田甩来的枪头迎去。 铛!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起。 石田的枪头仅在半空中坚持了一瞬,便被绪方的刀给重重弹开了。 ——!!! 在绪方用单手弹开石田的枪头后,石田本人、一旁的瓜生、附近的会所官差们、以及在不远处橘原屋二楼观战的永野纷纷面露错愕之色。 “这家伙……”永野差点没拿稳手中的酒杯,“单手也能断骨……!” 在一刀架开石田的枪后,绪方向前猛地一踏,如一根离弦之箭般,朝石田杀去。 石田下意识地想把长枪收回来进行回防。 然而——刚才绪方一刀架开他长枪所产生的巨力,顺着枪杆传递到他的双手手掌上,震得他手麻。 也正因如此,石田的动作慢了半拍,没能及时将长枪收回。 顺利地突进到石田跟前的绪方,将手中的大释天架到了石田的脖颈上。 “如何?”仍旧一脸平静的绪方,朝身前近在咫尺的石田轻声道,“你现在打舒畅了吗?” 第372章 只因瞬太郎多看了绪方一眼 在瓜生和石田起冲突之前…… …… …… 跟随着这名风铃太夫派来的见世番前往前梅屋的过程……举个形象点的例子,便是像做贼一样。 先是偷偷溜到见梅屋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后门。 穿过这小后门后,绕过兜兜转转的走廊、阶梯。 进见梅屋之前,为了不引人注目绪方已经将他身上的那件会所羽织脱了下来。 因为这名领路的见世番专门走那些很少有人会经过的走廊,所以在前往花魁房间的这一路上,绪方没有碰到几个人。 偶然碰到的几人也都很快和绪方擦肩而过,没有朝绪方投来疑惑或好奇的视线。 他们想必只把绪方当成一名正由见世番引路的正前往某名游女的房间的客人。 其实如果这些路人这么想也不算错。 绪方现在的确是正前往某名游女的房间。 只不过那名游女是吉原现在最顶级的游女而已。 在见世番的领路下,绪方最终停在了两扇并拢着的纸拉门前。 绪方上下打量了几遍身前的这2扇纸拉门。 纸拉门的门面上所绘着的,是一副山水画。 虽然对书画没有什么了解,但绪方也本能地感受得到,画出这副山水画的画师的画工一定极强。 “太夫现在就正在里面等着您。太夫有吩咐过:等您来了后,您只需要直接拉门进去就可以了。”见世番冲绪方轻声道,“那么——在下就先失陪了。” 向绪方鞠了一躬后,这名见世番快步离开了绪方的身边。 既然太夫有吩咐过可以不做任何问候就拉门进去,那么绪方也不多做迟疑与犹豫,抬起手,缓缓地将身前的房门拉开。 炫目的烛光透过被拉开的门缝泄进绪方现在所站立的略有些昏暗的走廊之中。 将纸拉门拉开后,绪方首先看到的,是正坐在房间一角的风铃太夫。 此时的风铃太夫和今日白天在留屋那所看到的风铃太夫有相当大的不同。 今日白天的风铃太夫仅画着淡妆,没有梳发型,披散着头发,并仅穿着一套普通的和服。 而现在的风铃太夫仍然仅画着淡妆,但头发却有好好地梳成丸髻,身上则穿着一件华丽的大红色和服。 绪方对女人的衣服同样没什么研究。 对于风铃太夫现在正穿在身上的这件大红色和服,绪方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就只有好看以及——看起来好贵…… 规规矩矩地跪坐在房间一角的风铃太夫现在正把玩着一个小小的陀螺。 见到绪方拉门进来了,风铃太夫立即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将手中的陀螺放到一边的同时,伸手朝自己的前方一指。 “真岛君,请坐吧。” 将房门关上、缓步走到风铃太夫的前方的同时,绪方移动着视线查看着房间的四周。 风铃太夫的房间没什么特别的。 绪方原以为身为吉原目前最顶级的游女,风铃太夫的房间会不会像个宫殿一样金碧辉煌、极尽奢华。 然而绪方没想到风铃太夫的房间竟比他所想象的要朴素许多。 太夫的房间内有2处地方引起了绪方的注意。 一处是摆在房间一侧的一张十分宽敞的桌案。 这张桌案上摆着一面很大的镜子以及梳子、眉笔、和大量绪方叫不出名字的这个时代的化妆品。 另一处则是摆在房间另一侧的另一张桌案。 这张桌案上所摆着的东西就非常单一了——仅摆着书。 现在这张桌案上就正摆着一本正铺开的书籍。 这张桌案上所摆着的书的书页基本都呈残破状,只有很常翻阅,才会让书页呈现出这种受损的状态。 跪坐在风铃太夫的身前后,绪方立即问出了他在前往太夫房间的这一路上时所一直揣着的疑问: “太夫,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想好好地当面感谢一下你而已。” 此时的太夫并没有用上“廓词”,也没有用敬语,而是用普通的腔调跟绪方说话。 像吉原这样的大型游廓,里面包容了大量来自日本各地的游女。 游女们为了掩藏自己的乡音,发明了一种特殊的腔调,也就是——廓词。 这种游女专用的腔调,最显著的特点便是她们在说话的时候,总会在句尾加一句句尾词:“ありんす”。(读音:arinsu) 汉语的音译便是“阿林斯”。 因为太夫此时既没有使用廓词,也没有使用敬语,所以令她与绪方之间的氛围少了拘谨,变得自然了许多。 “感谢我?”绪方挑了挑眉,“在下有为您做过什么值得让你感谢的事情吗?” “有,当然有。就在今天的留屋。” 虽然有了风铃太夫的提醒,但绪方还是一头雾水。 见绪方还是没悟出他到底干了什么,风铃太夫也不再多卖关子,在露出一抹嘴角的上翘弧度更大的微笑后,说道: “我呀,最讨厌泷川平一郎那个人了。” 说到这,风铃太夫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毛。 “我最讨厌那种只有嘴上说得好听,但实质上什么正事也不会做的人。” “泷川平一郎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他是这样的人也就罢了。” “还一直烦着我。” 风铃太夫的脸上浮现出苦笑。 “我都明里暗里地跟他说过好多次我对他没有那个意思了。他还一个劲地来想尽办法巴结我。” “真岛君,多亏了你,我今天在泷川那里看到了有趣的表情。” “我的心情因此一直好到了现在呢。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一直都很想看的一幕。” 说罢,风铃太夫俯身朝绪方行了一礼。 没想到风铃太夫特地把他叫过来竟只是为这事的绪方,露出一抹无奈的笑,然后还礼并说道: “太夫,这种小事,不必特地当面向我道谢。” 风铃太夫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个泷川虽然是个挺讨厌的家伙,但论文论武,倒的确都算是无可挑剔。” “想看他吃瘪太难了。” “你让我看到了我一直想看到的画面,所以对你当面感谢是应该的。” “来,这个给你。” 风铃太夫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圆盘状的物体,然后将其递给了绪方。 “这是?”绪方一脸疑惑地接过了太夫递来的这玩意。 “这就是你今天问我的‘笹色红’唇脂。”风铃太夫抬手轻点了一下她那现在就正涂着笹色红的嘴唇,“是我专用的那一款,这个就当作你让我看了一幕好景的谢礼吧。” 听到风铃太夫的这句话,绪方立即因错愕而瞪圆了双眼。 “那个……请问我能打开看一下吗?” “请便。” 绪方将手中的这个圆形的小铁盒打开。 只见盒内所装的,正是风铃太夫现在正擦在嘴唇上的同色唇脂。 而且看样子,这盒“笹色红”还是没用过的。 绪方可是还记得风铃太夫和他所说过的这太夫她专用的笹色红的价格的…… “太夫,这谢礼太贵重了。”绪方连忙说道,“你的谢意我收到了,但这谢礼请收回吧。” “安心收下吧。这笹色红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自己用都用不完,送你一些也没什么大碍。” 说到这,风铃太夫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真岛君你应该也挺需要这‘笹色红’的吧?” “我可是还记得你今天在留屋所说的话哦。” “在你问我我所擦的是什么唇脂时,我反问你你对唇脂感兴趣吗。” “你跟我说:‘我只是刚才在看到太夫你的唇脂时,突然觉得让某个对我来说有着重大意义的女孩也擦上和你同样的唇脂后,说不定会很好看而已’。” 风铃太夫模仿着绪方说话的口吻与语气,将绪方今日于留屋所说的话重述了一遍。 “能让你这样的武士都会在意起女人的唇脂,看来那女孩对你来说真的是意义非凡啊。” “那名对你有着重大意义的女孩是你内子吗?” “嗯……算是吧。”绪方轻声道,“我和她现在的确算是有实无名的夫妻。” “那你把这笹色红交给你的妻子吧。” 风铃太夫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温柔了起来。 “我想你妻子在收到这笹色红后,应该会很高兴的。” “这笹色红对我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小玩意。” “所以不必因觉得礼物昂贵而不好意思收下。” “安安心心地收下吧。” 听完风铃太夫的这一番话后,绪方垂眸看了手中的笹色红好一会。 犹豫之色在眼中闪过几下后,绪方点了点头。 “那……在下就收下了。太夫,感谢您的礼物。” “我刚才都说了,这只是你让我在今天看了一场好景的谢礼而已,所以不用向我感谢。” 绪方刚将风铃太夫所赠予的笹色红收进怀中,便陡然听到正对着外面街道的窗户外面响起了一些异响。 “怎么回事?”微微蹙起眉头后,绪方快步走到了异响传来的窗户旁。 若是让街道外面的人发现现在有男人在太夫的房间内,说不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在拉开窗户时,绪方特意只把窗户拉出一个细小的、仅能勉强够绪方看清外面情形的缝。 将窗户拉开后,绪方总算看清了这异响从何而来。 绪方、风铃太夫他们现在所身处的见梅屋正对面的街道上似乎是有人在闹事。 闹事的人似乎是那名正扛着杆长枪的中年武士。 在这名中年武士的身前,绪方还看到了他的熟人——瓜生。 瓜生正和这名中年武士交涉着什么,只可惜因为距离有些远,所以绪方听不太清。 虽说来四郎兵卫会所的目的不单纯,但他现在怎么说也是会所的成员之一,在看到有人在吉原闹事后,绪方不论怎样也不能当作没有看见。 “太夫。”绪方将窗重新合拢,然后朝风铃太夫正色道,“外面似乎有人在闹事。在下先行告退了。” “嗯。”风铃太夫轻轻地点了点头。 风铃太夫让绪方过来的目的,便是为了感谢绪方并交托这个谢礼。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风铃太夫也没有再留着绪方的理由了。 “记得离开见梅屋的路吗?” “记得。” “那就好。”风铃太夫缓缓展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下次有机会再来一起好好聊聊吧。” “嗯。”绪方微笑着,“我会的。” 说罢,绪方便提起了他的大释天,如一阵风般离开了风铃太夫的房间。 …… …… 见梅屋怎么说也是吉原仅有的几家“大见世”级的游女屋,其大小、规模都远胜普通的游女屋。 光是楼层数,见梅屋都有足足4层。 而风铃太夫的房间又恰好是在最顶层。 尽管已经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速赶到了闹事地点,但好像还是来迟了些。 在绪方赶来闹事地点时,瓜生都已和手持长枪的这个闹事者打了一场。 绪方原以为这纠纷应该会就此结束。 然而没成想那个闹事的人竟是一个痴迷于与人比试的家伙。 在见着绪方后,不由分说地要求绪方跟他比一场。 绪方并不太想浪费时间和这家伙比试。 毕竟他可没有忘记他来吉原的正事——监视并设法在极太郎身上套取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然而这家伙却并不是个好打发的人…… 无奈之下,绪方只能拔出了他的大释天…… …… …… 在绪方赶去支援后,风铃太夫便拉开了正对着这闹事地点的窗户,查看着外面的动静。 刚看到绪方拔出腰间的打刀,并用单手握持,与对面的那个手持长枪的中年武士对峙着时,风铃太夫突然听到头顶的天花板突然响起几道异响。 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花板后,一抹疑惑之色在风铃太夫的脸上浮现。 喀。 房间的某块天花板被挪开。 一道黑影顺着被挪开的天花板窜下,然后稳稳地落到了榻榻米上。 “哟~~阿常,我来看你了。” 这道黑影,正是瞬太郎。 “你怎么来了?”被突然出现的瞬太郎给小小地惊了下的风铃太夫微微皱起眉头,“而且你这次干嘛从天花板上过来啊?” “我最近比较闲啊。”瞬太郎伸了伸懒腰,“所以这段时间可能会多多来叨扰你。” “因为昨天晚上是通过爬窗户的方式进你的房间,所以我今天打算换个新的进你房间的方法。” “现在有空吗?陪我打打花牌、打发打发时间吧。” “待会再说吧。”风铃太夫将视线重新转到窗外。 “在看什么呢?” “外面有武士在闹事。” “哦哦!这个啊,我刚才在进见梅屋的时候也看到了。” 瞬太郎一边说着,一边缓步朝窗户边走去。 然而他还没走到窗边,便被风铃太夫没好气地数落道: “你想看热闹的话,就先换个地方吧。” “如果让别人看到我和一个男人并肩站在窗边,可是会害我要花很多力气去解释的。” “什么嘛,真是无情啊。”瞬太郎用随意的口吻说道,“以前在罗生门河岸的时候,我们还总是一起去抓蝴蝶呢,现在连肩并肩看热闹都不行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瞬太郎还是乖乖地重新爬回了天花板的上方。 瞬太郎通过天花板,一口气爬上了见梅屋的屋顶。 在夜色掩护下,趴在见梅屋屋顶的瓦片上,查看着街道上的光景。 望着单手持刀的绪方,瞬太郎眼中的好奇之色缓缓变浓郁了起来。 …… …… 绪方刚才说他之所以用单手持刀,是因为害怕用双手持刀可能会控制不好力道——这并不是在说笑或是虚张声势。 这完完全全是在说实话。 绪方现在的力量已经高达14点。 这样的力量值再配上他现在那些或为“高级”或为“大师级”的剑技,其威力一般的武士根本就不可能招架得住。 对面使用宝藏院流枪术的人似乎也不想闹出人命,连枪头套都没有取下。 而绪方也不想将这纷争闹得更大,所以在用刀背对敌的同时,仅用单手持刀。 对于这场比试,绪方若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那倒也不是。 虽然自己目前所迎战过的使用长兵器的高手已并不少,但使用宝藏院流枪术这种大名鼎鼎的枪术的对手,绪方还是第一次遇到。 宝藏院流枪术是距今于是二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的一名僧人——胤荣所创造的流派。 这位名叫胤荣的僧人也是一名传奇人物。 曾与“大剑豪”柳生但马守宗严一起在“剑圣”——上泉伊势守信纲麾下学习剑术。 关于胤荣的各种传说,可谓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由他所创造的宝藏院流枪术,也因强大的实用性不断地发光发热着。 到现在,宝藏院流枪术算是全日本最有名的枪术流派。 若说绪方不想和使用着这种鼎鼎有名的枪术的人较量一下,那肯定是假的。 与石田对峙了一会后,迟迟找不到绪方破绽的石田率先发动了先攻。 石田挥来的枪头只怕是快得眼花。 但对于绪方来说——这也就只是即使没有“源之呼吸”的增幅,眼睛也看得到的程度而已。 瞄准朝他急速靠来的枪头,绪方使出了榊原一刀流的水落。 仅用一只手,便弹开了石田的枪头。 在弹开石田的枪头,迅速冲到了石田的跟前,然后把大释天架到了他的脖颈上。 …… …… “嗯?” 在看见绪方仅用单手就架开了石田的长枪后,趴在见梅屋屋顶上看热闹的瞬太郎猛地挑了下眉。 投向绪方的目光中,瞬间多出了许多的认真之色。 “一只手就能架开那样的攻击……而且看样子这人似乎很有迎战长兵器的经验……” 瞬太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轻声呢喃着。 “这人……真厉害啊……” 看着此时已经将大释天架到了石田脖颈上的绪方,瞬太郎的眼神中多出了一些……不一样的神采。 …… …… 经历了在蝶岛上,与那“妖僧”一纯的一战后,绪方现在不论面对哪位使用长兵器的人,都不会因攻击距离的差距而感觉压力大了——反正再大,都不会大过他和“妖僧”的攻击距离差。 将大释天架在了石田的脖颈上后,清脆的系统提示音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0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9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2(2975/48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1段(3575/7000)】 望着身前近在咫尺的绪方,石田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过了老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道: “足下……你……好强啊……” “好了!”一旁的瓜生此时大喊道,“你输了!该遵守诺言乖乖跟我们去会所了!” 说罢,瓜生朝旁边的同僚使了使眼色。 那几名会意的官僚连忙上前抓住石田的双臂。 而石田也没有做任何的反抗。 石田只怔怔地看着绪方。 在将大释天收回刀鞘时,绪方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因为——他总感觉石田看他的目光……有些怪怪的。 眼神里面既不是怨恨之色,也不是愤怒之色。 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 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橘原屋中—— “呵。”望着正怔怔地看着绪方的石田,永野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石田那家伙……又来那套了吗……” “永野大人。”站在永野身旁的年轻人问,“什么那套?” “你还年轻。”永野轻声道,“不要知道这些对你没有任何益处的事情。” 第373章 打破忍者的戒律! 会所的2名官差分别抓住石田的双臂后,石田的徒弟连忙急声喊道: “师傅!” 为了避免石田的这徒弟跑来捣乱,一旁的瓜生全程都有在关注着他。 见他现在似乎有用武力抢回他的师傅的迹象,瓜生默默地抬起右手探向插在自己左腰间的木刀。 “弘治!不用担心,我去他们会所住个几天就会回来,我不在的这几日,你要专心为之后的‘御前试合’做准备!” 石田在喊出这句话时,不知为何仍旧将古怪的目光定格在绪方身上…… “快点把他带到会所那里关起来。”瓜生下令道。 “是!” 那2名分别钳住石田双臂的官差分开人群,押着石田前往他们的四郎兵卫会所。 在石田被押走后,石田的那名徒弟虽然面露不忿,但终究还是没有上前来捣乱。 目送着自己的师傅离开后,石田的徒弟也背着自己的长枪,快步离开了现场。 而在被押走后,石田也总算将目光从绪方的身上收了回来。 望着被押走的石田,绪方蹙起眉头嘟囔着: “他刚才干什么一直这样看着我……” 虽然疑惑石田刚才为什么要用那么怪异的视线看着他,但绪方也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将今夜所发生之事全部当成普通的日常插曲。 同样被押走的人,还有那名向石田发出切磋邀请,结果最后却被石田给一枪撂倒的年轻武士。 顺利将这2个在吉原闹出纠纷的人都押走后,瓜生像是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扭头朝绪方说道: “真岛君,你的剑术好厉害啊,面对使用长枪的人,竟然还能这样轻松取胜。” 现代日本的武术界流传着一种名为“三段说”的说法: 剑术1段的人能匹敌空手道3段的人。 而枪术1段的人则能匹敌剑术3段或是空手道9段的人。 这样的说法也许有失严谨,但其中却蕴藏的道理却是对的——持械的人相比空手的人更占优势,而武器长的人则比武器短的人更占优势。 以刺击为主的长枪,不论是攻击距离、攻击速度、破坏力都极其骇人。 因此在冷兵器时代,不论是哪个国家,以长枪为首的长兵器永远都是战场上的绝对主武器。 瓜生刚才和石田的比试,就完美诠释了长兵器在战斗上多么地占便宜。 瓜生要花很大的气力、瞅准稍纵即逝的机会才能突入到自己的刀能够砍到石田的位置。 而石田的长枪轻轻松松地就能戳到瓜生。 所以刚才在看到绪方仅用单手就一招打败了她刚才费了老劲都无法打败的石田后,惊得瓜生直接瞪圆了双眼、张大了嘴巴。 “这是……某个家伙教会我的一种技巧。”绪方露出带着无奈之色的微笑,“用蛮力震开敌人的武器,最好就是震得敌人的手直接麻掉,然后趁隙近身。” 绪方所说的“某个家伙”,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蝶岛上让绪方苦战了一番的“妖僧”一纯。 一纯他那惊人的力量给绪方好好地上了堂课。 在硬接一纯的那一记记势大力沉的斩击时,绪方悟出了这一战斗技巧。 这一战斗技巧算是那种“万金油”型的战斗技巧。 不论是用来对付使用长兵器的敌人,还是对付使用短兵器的敌人,都能起到奇效。 当然——前提是你的力量要足够高、招式的威力要足够大。 “力量足就是好啊……”瓜生撇了撇嘴,嘟囔道,“能用出我这种人一辈子都用不上的技巧……” 说罢,瓜生踮起了脚尖,似乎是想让自己的体型看上去更大一些。 只可惜,即使踮起了脚尖,瓜生的身高也仍旧是连1米5都没有。 “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一道浑厚的男声突然在绪方的身后响起。 绪方回首向后望去,只见一名从没见过的老武士正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 这名老武士剃着干净、整齐的月代头。 看上去年纪大概已经有50多岁了,脸上布满了相当多的皱纹。 虽说年纪已大,但这名老武士仍旧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没有一丁点的老态,一对眼睛亮晶晶的。 这名老武士这副年纪虽大但仍然有精神的样子,让绪方不由得想起了源一还有那个平常总是喊着“老了,我老了”,但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老人家的风魔。 源一和风魔也是这般,看上去都一大把年纪了,但精神面貌仍旧好得很,一点也不像是老人家。 这名老武士还有着几名随从,足足6名年纪尚浅的年轻武士紧随在这名老武士的左右。 “请问有事吗?”绪方用平静的口吻反问道。 “在下出羽人士,永野骏。” 自称为永野骏的老武士展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刚才一直在不远处的橘原屋上观战,有幸看到了足下单刀破枪的一幕。” “在下对足下的高超技艺深感敬佩,没想到江户的吉原竟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不知足下的名讳及所习的剑术流派是?” “在下古牧一刀流,真岛吾郎。”绪方道。 古牧一刀流只不过是绪方为了掩盖自己真实的剑术流派名而瞎想出来的名字而已,因此永野对这流派名注定是闻所未闻。 不过虽说对这古牧一刀流闻所未闻,但永野对此也并不在意。 在剑术蓬勃发展的江户时代里,各种剑术流派百花齐放,像无外流、香取神道流、示现流这样子的名震天下的剑术流派终究只是小数。 许多的剑术流派的流传度不广,只在小范围传播着。 永野只把绪方所说的这古牧一刀流当成只在某地小范围传播着的冷门剑术。 “真岛君,在下很中意足下的剑术。” “在下在老家出羽那开设着一间小野一刀流的道场。” “不知足下可否有意成为在下的食客。” “在下很欢迎像足下这样的身手高超之人成为我道场的食客。” “食客?”绪方挑了挑眉。 招收食客——这也算是江户时代的道场风气之一了。 一些颇有财力的道场主会招揽一些颇有剑术的人来他们道场里。 这些人平常也不需要干什么事情,若是乐意的话,甚至可以每天都在道场里面睡觉度过,而道场还会每天养着他们,管他们吃、管他们喝。 但若是在道场遇到了危险,比如——有人上门来踢馆时,这些人就得顶上去迎战踢馆者,维护道馆的尊严。 这帮没事帮闲,有事帮忙,吵架帮腔,打架帮凶的人,便被称为“食客”。 在江户时代,之所以会在各道场兴起这种招收食客的风气,主要还是为了防范那些踢馆者。 若是让那些踢馆成功,丢了面子事小,导致道场的名声下降、日后没有人再上门求学事大。 因此为了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一些有财力的道场主会出资养着一些颇有实力的食客。 有人上门踢馆时,便会让这些有实力的食客上前迎战。 当然,很多道场主养食客的理由都是千奇百怪的。 有的是为了防范踢馆者,有的是为了壮大剑馆的声势。 有的则只是单纯地喜欢收集剑术高超的人。 至于这个永野是属于哪类人,绪方就不知道了。 不过不管永野是哪类人,绪方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抱歉。”绪方微笑着摇了摇头,“在下并没有成为哪间道馆的食客的打算。” 收到绪方的回绝后,永野并没有露出沮丧之色,而是追问道: “足下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不了。”绪方再次不假思索地说道,“足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在下真的无意成为他人的食客。” “……那好吧。”直到这时,永野的脸上才终于出现了一抹憾色,并发出小小的叹息。 绪方连成为食客后的报酬有多少都不问一下,直截了当地回绝——仅凭这一点,永野便知道绪方对成为他道场食客的这一事是真的毫无意向。 “那么——在下还有在吉原巡逻的任务在身,先失陪了。” 说罢,绪方朝瓜生招了招手,示意瓜生该走了。 然而——绪方才刚转过身,永野便又叫住了他。 “足下!” “还有什么事吗?”将身子重新转回来的绪方,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耐烦。 “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南下江户,为的便是寻人。” “足下既然在吉原的四郎兵卫会所工作,那对频繁出入吉原的人应该很熟。” “所以在下想问问:不知足下是否知道木下源一这个人?” “是一个年纪应该已经有60多岁的老人。” “老人家在吉原挺少见的,不知足下是否有见过。” “木下源一……”绪方在嘴里咀嚼了几遍这个人名。 并微微抬首,作回忆状。 随后—— “不知道。” 绪方摇了摇头。 “没听过这名字。瓜生小姐,你在吉原待的时间比我长,你知道这人吗?” “不知道耶。”瓜生一脸茫然地摇着头,“我也没听过这名字。” “这样呀……”永野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遗憾之色,“那打扰你们了,谢谢你们的帮助。” 说罢,永野及其身后的那6名年轻武士便向绪方和瓜生鞠了一躬,随后转身快步离去。 望着永野离去的背影,绪方的双眼微微一眯。 昨夜,琳便给绪方打了个预防针——有不少源一的仇人因怀疑源一有可能会来参加“御前试合”而来到江户,并根据源一风流的这一特性,频繁出入吉原寻人。 正因琳提前给绪方打过这剂预防针,绪方才能在得知这个永野所寻之人正是源一后,还能面不改色,并用演技将他们骗走。 ——看来真的有很多源一大人的仇人到江户来了…… 绪方默默地在心中暗道着。 ——现在的局势……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很多啊…… …… …… 江户,吉原,见梅屋,风铃太夫的房间。 “我回来了~~” 瞬太郎再次从天花板上窜下,然后稳稳地在榻榻米上落地。 “真是看了场好戏啊。” 瞬太郎道。 “四郎兵卫会所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厉害的官差了?” “那不是会所的官差。”仍旧坐在窗边的风铃太夫答道,“你也知道,会所最近在临时征召人手。” “真岛君就是被临时征募来的人,今天是他第一天在吉原工作。” “真岛君?”瞬太郎问,“这是那人的名字吗?” “没错。出云浪人,真岛吾郎君。” “你好像对他很了解啊。” “也不算很了解,我也仅仅只是知道他的姓名和出生地而已。今天多亏了他,我在留屋看了幕好景。” 风铃太夫用简短的语句概括了今天在留屋发生的事情,以及她刚才邀请绪方来她房间,然后她向绪方致谢并赠予其谢礼等事。 “没想到那人除了剑术了得之外,还有这么高的学养啊。” “原来如此……名字叫真岛吾郎吗……吾郎……和我以前的名字有点像嘛……” 瞬太郎咧嘴笑了下后,将“真岛吾郎”这个名字含在嘴中连着咀嚼了一会。 像是要将这个名字给牢牢记在脑海中一般。 “你今天怎么又来了?”风铃太夫蹙起好看的眉毛,“你现在难道没有任务在身吗?” “今晚本来是有任务的。”瞬太郎耸了耸肩,“炎魔今晚本打算让我去特训一批还算有潜力的中忍。” “但我今晚不知为何非常想玩花牌,就说服炎魔把这任务扔给其他人做了。” “阿常,快把花牌拿出来吧,我手痒了。” 听完瞬太郎的解释后,风铃太夫轻叹了口气。 从一旁的柜子里面拿出一副花牌的同时,用带着几分担忧之色在内的语气朝瞬太郎说道: “我记得你们不知火里的忍者戒律里面,第一戒律就是首领至高无上,绝不可违逆首领吧?” “你几次三番地这样跟你们的炎魔讨价还价,真的没问题吗?” “不用担心啦,阿常。”瞬太郎摆了摆手,“自从我们不知火里在京都二条城惨败给绪方一刀斋后,战力大损。” “不仅没了许多的上忍、中忍,就连四天王的那个……谁来着……哦,对,幸太郎都直接战死。” “不把炎魔计算在内的话,我可是不知火里目前的最高战力。” “炎魔是不会舍得、也不会敢在现在这种战力大损的境况下,再失去我这个最高战力的。” “所以他才不会因为我推脱这些无关紧要的任务,就和我闹翻脸。” “至于你说的这个忍者戒律……” 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在瞬太郎的脸上浮现。 “忍者戒律——我早就在3年前的那一夜打破了。” “自那一夜之后,我就再没有管过什么戒律了。” “忍者戒律对我来说,早就没有任何威慑力了。” “炎魔他也知道戒律根本困不住我,所以也从不在我面前拿戒律说事。” “反正我觉得你还是低调、谨慎些比较好。”风铃太夫一边在榻榻米上摆弄着花牌,一边嘟起了嘴。 “说不定未来哪一天,炎魔突然就觉得不需要你这个最高战力了,想把你直接清理掉。”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那就像3年前那样再大闹一番好了。” 说罢,瞬太郎露出无所畏惧的灿烂笑容。 …… …… 今天是绪方第一天在吉原上班。 绪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第一天上班,就碰到了这么多的事情…… 先是被风铃太夫给邀进她的房间。 然后又是碰到了个使用宝藏院流枪术的武痴。 最后撞见了一个邀请他来当道场食客的家伙,而这家伙还是个正四处寻找源一的源一的仇人之一…… 将这些事情逐一摆平后,绪方总算能干回他的正事——寻找并监视极太郎。 在永野离开后,绪方便告别了瓜生。 瓜生继续在吉原的各处漫无目的地巡逻。 而绪方则回到了仲之町前半段的位置,假装在仲之町前半段巡逻的同时,监视着吉原的大门口。 绪方本还担心那个极太郎会不会在他恰好不在吉原门口附近的这段时间内来到吉原。 但绪方的这份担心,现在看来倒是多余了。 在绪方回到仲之町的前半段后没多久,他便瞧见了一人正大摇大摆地穿过了吉原的大门。 昨夜阿町指认那人便是不知火里“四天王”之一的极太郎后,绪方便默默记熟了他的脸。 所以在这个家伙大摇大摆地步入吉原后,绪方立马便认出——此人正是极太郎! 极太郎并不是孤身一人到来。 他和昨夜一样,身后跟着一名像跟班一般的人。 而极太郎今天的跟班,和昨天的跟班是同一人。 望着正领着跟班大摇大摆地在仲之町中央行走的极太郎,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暗道着: “真是让我久等了啊……” 绪方并没有立即开始行动。 而是待极太郎和他的跟班从他的身前穿过、与他隔了十余步的距离后,绪方才紧了紧身上的四郎兵卫会所的专用羽织、提了提腰间的佩刀,默默跟随在极太郎的身后。 第374章 间宫,你会穿女装吗? 有了那件四郎兵卫会所专用的羽织在身,即使在大街上闲晃也不会引人生疑,只以为你是在漫无目的地巡逻。 绪方紧随在极太郎的身后,全程与极太郎保持着十余步的间距。 夹在绪方和极太郎之间的那密集人群给绪方带来了很好的掩护。 而绪方他那处于平均线之上的身高,也让绪方免去了被身前的人遮蔽视线的烦恼。 极太郎穿过大半条仲之町,拐过一个街口,最后径直步入了一家名为“四季屋”的居酒屋内。 在极太郎领着他那跟班步入“四季屋”后,绪方驻足在这家四季屋的不远处,上下打量着这家名为“四季屋”的居酒屋。 于今日白天跟随着瓜生在吉原逛了一圈后,绪方知晓了吉原并不是光只有游女屋而已,还有很多普通的店铺、民房。 蔬菜店、普通的茶屋、饭店、居酒屋……这些普普通通的店铺,吉原里面都有。 这家名为“四季屋”的居酒屋,其装潢不算多么奢华,属于平民老百姓看了后不会产生“我肯定消费不起”的念头的那种类型的店铺。 确认了极太郎和他的跟班都已经进去后,绪方大步朝四季屋走去。 这家四季屋的大门前站着一名年轻人。 这名年轻人在那大声吆喝着,似乎是在揽客。 绪方把这名年轻人定为了自己的目标。 决定设法从这年轻人的口中套点话出来。 走到这名年轻人的身前后,绪方露出一抹浅笑,然后用一副感慨的语气说道: “刚刚进你们店的那客人可真是不得了啊……” “嗯?”这名负责揽客的年轻人露出疑惑的神色,“哪位客人?” “就是刚才那个进你们店铺的、身后还有着一名和他本人差不多年纪的跟班的年轻人。” 绪方说。 “听我们四郎兵卫会所的前辈们说,刚才那个进你们店的客人,他连续近2个月,每夜都会来吉原游玩。” “真是羡慕这种有充沛精力的人啊,我怎么就没有这种精力呢。” 绪方刚才的这套说辞半真半假。 从会所前辈那得知极太郎每夜都会来吉原游玩的这一部分内容是真的。 昨天晚上第一次来吉原的时候,从瓜生口中得知了极太郎夜夜都会来玩的这一事。 而羡慕极太郎有这么充沛的精力的这一部分内容便是假的了。 绪方并不认为论那方面的精力,自己会输给极太郎。 在听到绪方的这一番话后,年轻人面露恍然大悟之色。 “哦哦!你说那人啊,我也知道那人啊。” “那人的确很不得了啊,虽说是正值精力最旺盛的年纪,但这样的精力也实在是不得不佩服啊。” 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有些猥琐的笑。 “哦?”绪方装出一副有些意外的样子,“看样子那人的确是威名远扬啊,连居酒屋的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了。” “那是当然。那位客人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我们这里喝上几杯,然后才会去游女屋玩乐。” 听到年轻人的这句话,绪方的双眼微微一眯,但绪方的这表情的变化相当细微,细微到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原来那人还是你们居酒屋的常客啊。” 绪方将双手交叉探进两边的袖子里面。抬起头上下打量着身前的四季屋,然后继续对这名负责给四季屋揽客的年轻人进行诱导。 “话说回来——你们这居酒屋可真大啊……原来吉原还有这么大的居酒屋啊……” “你不知道我们四季屋吗?”年轻人看了一眼绪方身上的那件四郎兵卫会所的羽织,面露惊讶之色。 绪方的诱导非常顺利,话题成功依照着绪方所期望看到的那个方向发展着。 “我是新来的。”绪方露出带着歉意的微笑,“这段日子吉原不是在征召新人手嘛,我手头刚好缺钱,所以就来应召并通过测试了。” “今天是我第一天的工作。” “对吉原还有很多不了解、不熟悉。” “原来是这样。”年轻人脸上的疑惑之色消散,重新展露出友好的笑意,“怪不得看你比较面生呢。” “你既然是新来的,那你就有必要好好地了解一下我们四季屋了!” “我们四季屋也算是吉原的名店之一了。” “哦?”绪方反问道,“你们店里难道有卖什么特制的好酒吗?” “那倒不是。”年轻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我们四季屋之所以能成为吉原的名店之一,都是因为我们的店主采用了全新的经营方式。” “全新的经营方式……什么样的经营方式?” 绪方此时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 “用嘴巴说的,比较难以解释,你跟我进来吧,我带你看一眼。让你先看过一眼才比较方便跟你讲解。” “也好。”绪方取下腰间的大释天,然后递到右手提着。 “啊,在进店之前,可以先请你将身上的会所羽织脱下来吗?如果让店内的客人们看到有会所的役人进来,可能回引起大家的无端猜想和恐慌。” “嗯,没问题。” 在脱去身上的羽织时,绪方朝年轻人问: “你带我去你们店里观看你们店铺的经营方式,你上头的人应该不会因此怪罪你擅离职守吧?” “并不会。”年轻人摆了摆手,“跟对我们四季屋没什么了解的客人介绍我们店铺的全新经营方式,然后吸引他们来我们四季屋——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既然不会打扰到你,我就放心了。我叫真岛吾郎,你呢?” “我叫又七。来,请跟我入店吧。” 绪方一手提着他的刀,一手拿着他的羽织,跟随着又七步入四季屋内。 在又七的领路下,穿过一条短短的走廊、来到与走廊相连的一个宽敞地方地方后,绪方立即被眼前的景象给震得微微瞪大了些双眼。 “这是……?”绪方忍不住发出呢喃。 从店外面来到四季屋的店内,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映入绪方眼帘的,是宽敞得快要望不到底的会客大厅,数不清的桌案。 穿戴整齐的侍者们在各条过道穿梭。 大量的桌案众星拱月般向中心的舞台汇聚。 舞台上,技艺娴熟的乐伎拿着三味线演唱着。 盛装打扮的舞伎则伴随着乐伎所吹奏出来的音乐翩翩起舞。 现在四季屋内的状况,可以用高朋满座来形容。 形形色色的客人已经占据了这大厅内8成以上的位置。 相比起那设置在大厅中央的大舞台,坐在每张桌案的人才更加引起绪方的注意。 才来到这大厅后,绪方便立即注意到:每张有人坐着的桌案都有女人就坐。 每张桌案旁所就坐的人,其男人和女人的比例最少也是1:1。 也就是每个男人的身旁,都必定有个女人坐在他的身边,陪他聊天或是帮他斟酒。 这张桌案旁坐着3个男人,那么这3个男人的身旁最少也分别各坐着1个女人。 有极个别男人的身旁,还坐着不止一个女人。 “这就是我们店主所开创的全新的经营方式!”又七用自豪的语气朝绪方说道,“每名客人到我们四季屋来,可以点1名女孩或多名女孩来陪他一起喝酒、畅聊。” “我们店主花重金找来了大量这种容貌不错,能说会道,且愿意陪男人喝酒、聊天的女孩。” “同时我们这里也不设独间,大家都聚在一个大厅内喝酒、畅聊。这也是我们店主的主意,至于店主为什么不设独间,我就不太清楚了。” “女孩们每日能领到的薪酬,和今天被点的次数,以及客人所喝的酒水、食物的数量和价格挂钩。” “如果客人所喝的酒水与所吃的食物越多、越贵,女孩们所能领到的钱就越多。” “多亏了店主的这一设计,我们店的女孩们干起活来都积极得很啊,都变着法子讨好点自己的客人,让客人多花些钱来买酒、买吃的。” “啊,忘记说了——我们四季屋的女孩不做那方面的生意的,只负责陪客人一起喝酒、一起聊天。” “客人们也不能对我们店的女孩们做出太过分的举动。” “若是有客人乱来的话,我们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赶出去,并不再允许他们进我们店。” 绪方静静地听着又七的讲解。 越听,脸色越是怪异。 望着身前热闹非凡、灯红酒绿的四季屋大厅,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这不就是公关俱乐部吗…… 公关俱乐部,这也算是现代日本的著名特殊产业之一了。 虽然对公关俱乐部不算多么了解,但对这一产业,绪方在前世的时候,也有着一些粗浅的认知。 公关俱乐部分成男公关俱乐部和女公关俱乐部。 在女公关俱乐部上班的女公关们,她们的工作就是在有客人点了她们的名后,坐在客人的身边,陪客人喝酒、聊天。 同时也只负责陪客人喝酒、聊天,客人是不能对女公关们动手动脚的。 她们的这工作说好听点,就是“贩卖需要”。 让客人享受有人在认真听他说话、有人需要自己的感觉。 女公关们的主要收入,就是酒水分成。 客人所点的酒水越多、越贵,女公关们所分得的收入就越多。 至于男公关——他们们和女公关们在工作上唯一的差别就是:女公关主要服务男性,男公关主要服务女性。 因为不涉及涩情,所以公关俱乐部在现代日本是合法的产业,公关也是相当正当的职业。 绪方没想到在18世纪末的日本竟然也能碰上这种已经有后世的公关俱乐部的雏形的店铺。 虽说据又七的介绍,这四季屋和后世的公关俱乐部仍有着些许差别,但也是相差不多了。 “到你们店里喝酒一定要点个女孩来一起陪酒、陪聊吗?”绪方问。 “没错。”又七点了点头,“不过我们店也很欢迎客人自个带女孩到我们店里喝酒、聊天。” “还能自个带女孩进来?”绪方的脸上忍不住浮出诧异。 “没错。这也是我们店主的主意,据店主所说,这是为了迎合那些颇有财力且喜欢炫耀的人。” “一些有钱的客人在约到某座游女屋的头牌后,便会将头牌带到我们店里,在大家面前显摆。” “我们也很欢迎这种类型的客人,因为这种客人往往花钱都很大方。” “看到那边那个很胖的客人了吗?那人是做茶叶生意的富有商人,他也是我们店的常客之一了,他旁边的那位就是白柳屋的头牌——梅音小姐。” 绪方循着又七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大厅的一个还算是处于显眼位置上的桌案那坐着一个大胖子。 和这大胖子坐同一桌的,还有4名年龄段不一的男性。 这大胖子的身旁坐着一名风情万种的美人,在陪这大胖子聊天的同时,不停地给这大胖子斟酒。 和这大胖子同一桌的另外4名男性的身旁也都各坐着一名女孩。 然而论容貌,大胖子身旁的那美人对同桌的另外4名女孩有着碾压级别的压制。 绪方见状,不由得哑然失笑起来。 心中暗自感慨着这四季屋的店主也是一个人才,竟为了迎合、吸引那些虚荣的客人,还特地弄出了“可以外带女孩来店里喝酒”的这一规定。 可以想象——肯定有很多有钱又虚荣的客人,在约到某家游女屋颇有名气的游女后,搂着这游女的肩膀到这四季屋内享受大家艳羡的目光。 “原来如此……”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的确是非常有趣的经营方式啊……” 这种公关俱乐部式的经营方式,在这江户时代的确也算是相当新鲜的经营方式了。 在这个时代采用这种这么新颖的经营方式,还知道利用那种虚荣之人的心理——绪方有点明白为什么这家四季屋的生意这么红火了。 “日后在不需要工作的日子里,请务必多多来我们四季屋光顾哦。”又七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这般说道。 “我会的。”微笑着随意敷衍了又七一句后,绪方移动着目光,寻找着极太郎的身影。 没一会的功夫,绪方便在大厅偏中央的位置找到了极太郎。 极太郎现在正搂着一个女孩,和坐在他身前的跟班侃侃而谈着。 虽然不允许对这家店的女孩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但只是搂搂肩膀的话,似乎还是处于可接受范围内的。 他的那跟班似乎对身边的女孩不感兴趣,只直直地看着身前的极太郎,听着极太郎讲话。 “谢谢你。”绪方微笑着朝又七道谢道,“这是家很有意思的店,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来你们店里玩玩的。” “感激不尽。”脸上浮现出喜色的又七朝绪方恭敬地鞠了一躬。 …… …… 在又七的领路下,绪方离开了四季屋。 步出了四季屋的大门,一口气走到一个离四季屋有段距离的位置后,绪方停下脚步向四季屋的方向望去。 望着四季屋,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嘟囔道: “原来那家伙还喜欢来公关俱乐部玩啊……” …… …… 江户,绪方他们栖身的旅店中—— “牧村,‘三人行’的下一句是什么?” “‘必有我妻焉’!”牧村以一副非常自信的口吻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嗯,很好,答得很棒。牧村,多亏了你的回答,我终于明白了——你的脑子果然不适合念书呢。” “‘三人行,必有我妻焉’吗……”正坐在一旁给自个的佩刀上刀油的间宫此时用平淡的口吻接话着,“看来以后要跟牧村这种有不得了的想法的人拉开点距离呢。” 绪方他们这几个男人所居住的这个大房间内,源一正将身子倚靠在墙角处打着盹。 间宫坐在不远处给自己的佩刀上着刀油。 至于牧村和浅井…… “我刚才只是开个小玩笑。”牧村摆了摆手,“是‘必有我师焉’,对吧?我刚刚只是故意逗你玩而已。” “……牧村,你现在真应该庆幸啊。” “嗯,庆幸什么?” “庆幸孔夫子在二千年前便离世了,否则如果让他知道你把他的金玉良言背成这样,肯定会狠狠揍你。” “没关系!孔夫子肯定揍不赢我!” “那可不一样。据史料记载,孔夫子他比你还高大,而且力大无穷,在不动用武器的情况下,你还真不一定能打赢孔夫子。” 前天夜里抵达江户时,绪方他们一行人在睡前简单讨论了跟学识有关的话题。 在得知自己是众人中最没文化的那一个后,这一件事似乎给牧村带了些小小的刺激。 今日一早,牧村便缠着浅井教他四书五经。 拗不过牧村的浅井,勉强同意了牧村的请求。 于是便出现了浅井教授牧村《论语》的这一幕。 浅井也是一个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的人,因此即使没有书籍在手,他也能教牧村逐句背诵且理解四书五经内的内容。 值得一提的是——琳此时也在这座绪方他们这帮男人所居住的房间内。 琳现在正坐在源一的身旁。目前所做之事与间宫一样——正在给自己的2把佩刀:打刀“阎魔”与胁差“振鬼神”上着刀油。 琳之所以不待在她的房间,而是待在绪方他们的房间,原因也很简单——刀油放在绪方他们的房间里。 闲得没事做,正盘膝坐在不远处的岛田,为了打发时间,一直默默地打量着琳手中的那把通体漆黑的大宝刀——阎魔。 在擦上刀油后,阎魔那漆黑的刀身更是散发出一种独特的炫目光泽。 “主公。”或许是因为现在很无聊的缘故吧,岛田向琳搭话道,“我一直感到很奇怪啊,为什么阎魔的刀身是黑色的啊?” “我也不知道。”琳一面继续给阎魔上着刀油,一面应和道,“我对锻刀也没有什么了解,但据我所知,似乎是因为掺了什么特殊的金属在内,刀身才变成了黑色。” 话说到这时,琳刚好给手中的阎魔上好刀油。 把专用用来上刀油的器具放下后,琳树起手中的阎魔,上下打量着阎魔那漆黑的刀身。 回忆之色在琳的眼瞳中浮现。 “阎魔是我家族家传的宝刀……” “为了把阎魔从那帮臭和尚那夺回来,可是花了我不少的力气啊……” 在发出这通小小的感慨后,琳将阎魔缓缓收回刀鞘之中。 就在这时,房间外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 听着这串脚步声,正跟浅井专心学习《论语》的牧村挑了挑眉。 “绪方老兄回来了。” “你又知道?”浅井问。 “我和绪方老兄的交情,早就好到仅凭脚步声就能听出是不是绪方老兄来了的程度了。” 哗。 房间的纸拉门被拉开。 果真如牧村所说的那样,是绪方回来了。 绪方一手提着刀,一手拿着四郎兵卫会所的羽织。 “哟,欢迎回来。”牧村主动朝绪方打着招呼。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今天也算是颇有收获了啊。” “哦哦!”牧村双手抱胸,“看来潜伏在吉原还是有用的嘛。” 绪方移动着视线,看了眼房间的众人: “阿町呢?” “阿町小姐现在正在她的房间内。”间宫答道。 “我去叫阿町过来。”绪方道,“人齐了再慢慢地说我今天的收获。” …… …… 阿町的房间内—— 穿着普通的和服、随意地披散着头发的阿町现在正随意地盘膝坐在房间的中央。 其身前摆着一张小桌案,桌案上则摆着阿町目前的最强杀器——素樱。 此时此刻,阿町正在给素樱做着保养。 只不过——阿町此时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桌案上的素樱,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让人难以参透她现在都正想些什么…… 哗。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突然拉开。 被突然响起的拉门声给惊到了的阿町,意识被扯回现实空间。 “阿、阿逸,你回来啦?”因为被刚才陡然响起的拉门声给吓了一跳,阿町现在仍一副余惊未消的模样。 “嗯。”绪方点了点头,“刚回来,阿町,来我住的大房间,我有很多今日新探知到的新情报要跟你们说。” “啊,好、好的。” 阿町匆匆忙忙将保养到一半的素樱塞回进怀里,然后简单地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与衣服。 …… …… 绪方将正在自己的房间内给素樱做着保养的阿町也叫到了这座大房间之中,然后开始向众人分享着自己今日所收集到的情报。 今日是绪方潜伏于吉原的第一天,但所收集到的有价值的情报,其数量远超绪方的预期。 通过今日的潜伏,绪方得到了2条关于极太郎的很珍贵的情报。 第1条:极太郎还真的是夜夜都来吉原寻欢。 第2条:极太郎很喜欢去那家名为四季屋的特殊居酒屋。 绪方用尽量简略的语句,向众人解释了一下四季屋这家“公关俱乐部”的详情。 四季屋的经营方式,在琳他们的眼里新鲜至极。 在听完绪方的讲解后,牧村直接咧开嘴笑起来: “感觉是家很有意思的店啊……” 一旁的浅井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我对这店也有些兴趣呢。” 向众人解释完四季屋是家什么样的店铺后,绪方开始接着讲述自己之后的行动,以及对极太郎的发现。 极太郎在四季屋内待了小半个时辰后,便领着他那跟班离开了四季屋,溜到不远处的某座“中见世”级的游女屋寻欢去了。 绪方本想着是否要待到极太郎从游女屋出来后,对他进行跟踪,试着能否一路跟到他们不知火里的老巢。 但这想法刚从绪方的脑海中冒出,便被绪方给打消了。 因为这计划基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吉原人流密集,靠着密集的人流,以及四郎兵卫会所役人的身份,绪方还能做到不被极太郎发现。 不知火里的据点肯定不会设在显眼的闹市之中,肯定是位于人流稀少的某地。 在人流稀少、没什么掩蔽物的吉原之外的地方,绪方可就没有那个自信能对“四天王”级别的忍者进行跟踪了。 到了差不多晚上10点的时候,吉原的大门便会关闭。 吉原内和吉原外的人只能通过大门两边的袖门进出。 待吉原大门关闭之时,这时出入吉原的人流量便已经很小了。 这个时候,也是绪方他们这些临时征召来的临时工可以下班的时候。 在可以下班后,绪方便径直赶回了他们栖身的旅店内,向众人汇报他今日的收获。 在静静地听完绪方汇报完他今日在吉原所收集到的关于极太郎的情报后,琳点了点头: “真的是辛苦你了。” 说罢,琳俯身朝绪方行了一礼。 “那个极太郎是那家四季屋的常客吗……”间宫嘟囔着,“这个情报……非常有用!” “嗯。”琳一脸认真地点了下头,正色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认为——我们可以在这个地方大做手脚。” “我现在有个计策。” 琳在清了清嗓子后,接着说道: “既然那个极太郎是那家四季屋的常客,几乎每天都会去那里喝上两杯,那么我们可以派人每天晚上都去四季屋那里喝酒。” “原来如此。”听明白了琳的打算的间宫露出淡淡的笑意,“派人每天晚上到四季屋那喝酒,假装在玩乐,实质上是设法偷听极太郎与他人的对话吗……” “嗯。”琳点了点头,“去偷听极太郎和他人的对话的话,说不定能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不过……如果要实施这计划的话,最少要派出一男一女啊。”浅井此时微微蹙起眉头,提出了自己的疑虑,“据一刀斋所言,到那家四季屋喝酒,要么点一个他们店铺的女孩。” “要么自个带一个女孩进去。” “点一个他们店铺的女孩那肯定不行。” “她们的酬劳与客人所点的食物、酒水挂钩。” “为了让客人多点些吃的、喝的,肯定会啰里吧嗦地说上一堆好听的话来诱导你买吃的买喝的。” “所以点一个店铺的女孩作陪,她肯定会造成妨碍。” “所以我们最好就是让一男一女去四季屋。” “两个人互相配合,这样一来势必会高效许多。” 浅井此言一出,整个房间的氛围立即变得古怪了起来。 浅井的这“派出一男一女”的提议的确是个好提议。 只不过——他们这儿的女性只有2人。 阿町肯定是不能去四季屋的。 毕竟阿町可是不知火里的叛忍,让阿町去极太郎常去的四季屋,这实在太过危险。 要想不被极太郎发现,阿町只能像昨天跟随绪方去外面收集“御前试合”的情报时那样,化着浓到吓死人的浓妆。 但如果化着过浓的妆去四季屋又会适得其反。 店内都是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女孩,就你身边的女孩化着浓死人的妆,那将会相当地引人注目,反而不利于完成这“偷听任务”。 所以阿町是不可能去四季屋的。 因此能选的对象就只有琳。 只不过…… …… …… 间宫、牧村他们面面相觑。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视线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牧村:(喂,间宫,你来跟主公说,你跟随主公的时间最长,主公也最信任你,由你来跟主公说最合适。) 间宫:(我才不要咧。) 浅井:(牧村,你上。) 牧村:(你怎么不上?) 岛田:(源一大人……) 源一:(别看我……) 以上,便是间宫他们这票人的“神交”的大概内容。 他们都在劝说着他人勇敢地发声:“主公!潜伏四季屋的任务就拜托你了!” 但用眼神交流了半天,就是没有那个勇者出现…… 绪方和阿町也本能地感受到现在似乎并不是他们俩说话的好时机,所以双双保持着沉默。 房间陷入诡异的沉默中好一会后,才终于有人出声打破了沉默。 而出声打破沉默的人——是琳。 “其实……”琳面无表情地轻声道,“并不一定要派出一男一女。” “派出两个男的也可以……” “只要其中一个男的懂得怎么扮女人就可以了。” 听到琳的这句话,绪方挑了下眉。 在琳的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绪方就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不。 应该说是——在场的所有人,在听到琳的这句话后,都瞬间听明白了琳的意思…… 现场所有人……除了现在额头正冒出冷汗的间宫之外,纷纷偏转过头,将诡异的视线投到间宫身上。 “……间宫。”绪方轻声道,“你有没有在什么地方学习过女装的穿搭呢?” 第375章 来女装吧! 除了间宫本人之外的其余人,此时都将视线集中在间宫身上。 而平常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间宫,此时表情僵硬,脸上有冷汗渗出。 “间宫。”一旁的牧村此时补上了一刀,“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曾经在伊豆地区学习过如何发出女人的声音。” 间宫没对牧村的这句话进行任何的反驳。 仅只是脸上的冷汗变得更多了。 望着脸上的冷汗变得更多的间宫,绪方忍不住在心中发出无奈的感叹: ——为什么间宫连这种不正经的东西都学过这么多啊…… …… …… 间宫此时微垂着头,嘴唇紧抿。 他现在正久违地全速开动着脑筋。 他正在思考着——如何才能从他现在所遭遇的这困境中脱身而出。 间宫活了21岁,用他一生中分分秒秒积累起来的二十一个年头——活了这么多年头,他自觉心灵清透,坦坦荡荡,什么事也难不住他。 没一会的功夫,他便想好了应对之策。 “主公。” 间宫清了清嗓子后,轻声道: “我的确曾在伊豆地区学习过发出女声的方法。” “但若要男扮女装,仅会发出女声是不够的。” “诸位请看我的脸。” 间宫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在下的脸根本无法男扮女装。” “即使化上修饰的妆,外人也能一眼看出我是男人。” “所以——若要男扮女装,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张即使扮成女人也不会让人认出他是男人的脸。” “因此……” 间宫缓缓转动着僵硬的脖颈,看向坐在他身旁、有着张俊美脸蛋的浅井。 “我认为……若真要派出一男一女前往四季屋……也应该由浅井去……” 间宫的话音刚落,浅井便瞪圆了双眼,用一副见了鬼般的模样看着间宫。 浅井的这副模样,仿佛就像是在大声地对间宫咆哮:间宫!你卖我?! 至于间宫此时则默默地将视线移开,不看……或者说是不敢去和浅井对视…… 间宫此言一出,原本集中在间宫身上的视线纷纷挪转,挪到了浅井身上。 浅井有着张足以让绝大部分男性都自愧不如的俊美脸庞。 世间男人们的脸蛋,分成两种帅。 一种是“阳刚帅”。 另一种则是“阴柔帅”。 阳刚不等于粗野,阴柔也不等于娘娘腔。 这只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帅,没有任何高低优劣之分。 浅井的脸就属于那种“阴柔帅”,五官纤细、精致。 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绪方觉得浅井的嘴巴和眼睛比阿町还要好看得多…… 只要简单地打扮一下,在胸口塞两大团布团,浅井便能从美男子摇身一变,变为能让无数男人一见钟情的美少女。 间宫刚才的那番话相当地有道理。 女装这种事情,的确是让那种有着张即使扮成女人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是男人的俊脸的人去干比较妥当。 “间宫说得有道理啊……”牧村率先发表了他的意见。 “等、等等!”平常总是沉默寡言,表情相当少的浅井,此时十分难得地露出激动的神情,“大家请听听我的声音!你们觉得我这样的声音能扮女人吗?” “其实你这样的声音并没有什么问题。”源一此时出声道,“并不是所有女人的声音都是好听、清脆的。” “我见过很多女人的声音都是粗粗的、哑哑的。” “你只要在说话的时候,故意压着嗓音讲话,便能蒙混过去。大家只会觉得你是一个声音不怎么好听的美女。” 浅井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来挽救一下。 他的嘴唇数次张开,然后又数次闭合。 最后,他像是放弃挣扎了一般,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说道: “我怎么说也是一名武士!” “我是绝对不会穿上女人的衣服的!” 浅井的语气和态度相当决绝。 这副决绝的态度,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迸现出了同一个念头:可能劝不动他了呢。 然而——就在这时,琳突然抓起放置在身旁榻榻米上的阎魔,然后缓缓站起身。 “浅井,你跟我来一趟。” “干、干什么……?”浅井的脸上闪过几分不安。 “别问那么多,跟我来就对了。” 说罢,琳也不等浅井,直接提着她的阎魔离开了这座大房间,然后朝她所居住的那间独间径直走去。 琳在起身后,浅井的脸上便布满着浓郁的犹豫之色。 直到琳都离开了这座大房间,浅井脸上的犹豫之色才慢慢消散,然后凝结成一副奇怪的表情——破釜沉舟,打算要去干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般的表情。 浅井提着他的佩刀,紧随琳之后。 在离开这座大房间之前,浅井不忘偏转过头,朝间宫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 在琳和浅井双双离开后,间宫苦着脸轻声说道: “浅井……抱歉了……” …… …… 琳和浅井离席,这短暂的会议自然是再开不下去了。 而今夜的这会议这时候结束也好,毕竟绪方该分享的情报都已经分享完了。 会议结束,大家各自解散、继续去各干各的事情。 阿町回到了她单独居住的独间。 阿町并不是自个一人孤零零地回房间的。 陪她返回她房间的,还有绪方。 …… …… 阿町的房间内—— “你要送我的礼物是什么啊?” 阿町一边说着,一边点燃了放置在房间一角的油灯。 油灯散发出来的昏黄光线虽不算明亮,但倒也能勉强照亮房间内绪方和阿町二人的脸。 刚才,绪方以有礼物送她为由,大摇大摆地跟着阿町回到了她的房间。 阿町也因此面带期待。 期待着绪方所说的礼物是什么。 随意地盘膝坐在榻榻米上的绪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圆罐状物体,然后将其递给了阿町。 阿町跪坐在绪方的身前,用双手接过绪方递来的这物事。 “这是什么?我能现在打开来看看吗?” “当然。” 阿町将这小小的圆罐打开。 待看清圆罐中所装着的物事后,阿町的一双美目立即因惊讶而瞪得浑圆。 “这不是‘笹色红’吗?” “嗯。”绪方露出一抹浅笑,“这‘笹色红’还不是普通的‘笹色红’哦。” 绪方将他今日是怎么拿到这“笹色红”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知给了阿町。 在得知这是风铃太夫专用的“笹色红”,阿町的一双美目再次因惊讶而瞪得浑圆。 “风铃太夫专用的‘笹色红’吗?这可是好东西啊……” “不愧是吉原最厉害的游女,这么昂贵的东西,竟然说送就送。” 在得知自个手中的这玩意竟是如此贵重的玩意后,阿町的拿法瞬间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用一副正掬起一捧易流失的清水般的轻柔动作捧着手中的“笹色红”。 阿町的眼中、脸上满是兴奋之色,认真地上下打量着手中的珍贵化妆品。 但在打量途中,阿町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抿了抿嘴唇后,轻轻咽了口唾沫: “……我们不如将这个卖了吧。”阿町紧盯着手中的笹色红,“这种级别的‘笹色红’,只要口才够好、那个商家够笨,说不定能卖出2两金呢……” “我们又不缺钱。”绪方没好气地说道,“何必要将这个拿去卖呢。你自个留着用吧,这毕竟是风铃太夫送给我们的东西,拿去倒卖反而不好。” “我们现在的确是不缺钱啊。”阿町露出无奈的笑,“但我们也要想办法去努力赚钱啊。” “我们的钱毕竟也不是用不完的。” “如果不想些办法来补充收入的话,我们现在的这些钱总有一天也会用完。” 听到阿町的这番话后,绪方的表情也变得稍微严肃了些。 “……你说得也有道理啦,不过钱的事,阿町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不需要为了钱,而将这‘笹色红’拿去卖啦。” “我们还没缺钱到需要去当物品的程度。” “这‘笹色红’你就收来自个用吧。” “……那好吧。”阿町在犹豫了一会后,将正捧着这“笹色红”的双手一拢,拢住了绪方所赠予的这“笹色红”。 低头望着已将“笹色红”给拢住的双手,阿町的那眼神就像是正看着什么稀世珍品一般。 “谢谢你,阿逸。” 这么说完之后,阿町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看着似乎很中意这“笹色红”的阿町,一抹淡淡的笑意也在绪方的脸颊上浮现。 虽然脸上露出笑容,但绪方的内心并不像他外表那样展现显荣。 此时此刻,绪方在内心的深处用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轻声说道: ——赚钱吗…… …… …… 翌日,晚上—— 江户,吉原,离大门口稍近的某处。 上身已经披好了四郎兵卫会所的专用羽织的绪方,沿着街边来回巡逻。 当然——绪方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巡逻而已。 他实质上是在等待着极太郎过来。 为了不错过极太郎,在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绪方就来四郎兵卫会所报道,并像昨夜那样主动请缨要在仲之町的前半段巡逻。 仲之町是吉原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因此也是巡逻起来最麻烦、最容易遭遇各种事件的地方。 一些喜欢摸鱼的役人,都喜欢到一些人流量没那么多的地方巡逻、站岗,这样才好混日子。 绪方这种主动要求到仲之町前半段巡逻的行为,在四郎兵卫等人的眼里,就跟主动要求到吉原最累的地方去工作一般。 对于绪方这种“主动请缨到最累的地方去”的行为,四郎兵卫等人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并毫不犹豫地同意了绪方的请缨。 今夜和昨夜相比要平静了许多。 没有太夫的上门邀请,也没碰到什么麻烦的闹事之人。 绪方就这样十分顺利地等到了极太郎。 就和昨夜一样,极太郎领着他那跟班,大摇大摆地穿过了吉原的大门。 和昨夜相比唯二的不同,就是极太郎今夜来得比昨夜早了些。 以及极太郎昨天穿着红色的和服,今天则穿着橙色的和服。 在发现极太郎来了后,绪方微微眯起双眼,然后将身子转了个180度的方向,径直地朝与刚才相反的方向走去。 绪方的身前站着名壮汉。 这名壮汉的身后背着柄大太刀,手中捏着许多串不知从哪买来的糯米团子,在那小口小口地吃着,一副正在悠闲地享受美食的模样。 绪方在这名正吃着糯米团子的壮汉身后经过时,绪方压低嗓音,用只有他和这名壮汉才能听清的嗓音低声说道: “牧村,那名穿着橙色和服,腰间仅插着一柄胁差,走起路来晃来晃去,身高约五尺半的男人就是极太郎。” 在飞快说完这句话后,绪方不做任何停留地从这名壮汉的身后走过。 这名壮汉,正是牧村。 从绪方向他们报信,再到绪方从他的身后离开,牧村的表情一直如故,没发生任何一点变化,就像根本没听到有人在跟他讲话一般。 不过在绪方报完信后,牧村飞快转动着眼珠,寻找着附和绪方刚才所说的特征的男性。 在寻找极太郎的同时,牧村手中那啃食糯米团子的动作一点也没慢下来。 很快,牧村便找到了附和这一切特征的男子。 毕竟这些特征都还蛮明显的。 只有绪方和阿町知道极太郎长什么样子。所以绪方他们设计了这一行动——在极太郎于吉原现身后,由绪方告知牧村哪位是极太郎。 飞快将手中的糯米团子吃完后,脸上不知为何浮现出古怪表情的牧村一边擦着嘴,一边用迟疑的语气朝身旁的一名“美人”说道: “那个……浅井……啊,不对,阿江。我吃完糯米团子了,我们走吧……” 牧村的身边站着名美人。 而且是那种能让许多男性回首观看其容貌的美人。 她有着一双如天鹅绒般的眼睛,上下睫毛都很长,连阳光都照不到她的瞳仁,这双眼睛十分柔和,似乎在抚摸你。 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扎成现在非常流行的发型——岛田髻。 身上穿着得体的淡粉色和服。 套着洁白足袋的双脚蹬着双两齿木屐。 这名美人身上的这套得体和服,将她那优秀的身材展露得淋漓尽致。 傲然挺起的胸脯将和服撑得饱饱的。 不少男人从这名美人的身前经过时,都用好奇、惊艳的目光打量着站在牧村身旁的这美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明明相当美艳动人的美人,却摆着张自己毕生积蓄都在刚才一把赌光了的臭脸。 “……走吧,牧村。”在牧村的话音刚落下,这“美人”便用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包含在内的诡异语气这般说道。 若是有人听到这“美人”的声音,可能会面露失望。 因为这“美人”的声音并不好听,哑哑的,就像男人的声音一样。 周围那些不明真相的路人们在听到这美人的声音后,可能只会觉得她最大的美中不足的地方,便是她的声音不好听。 但其实……这美人最大的美中不足的地方,不是她的声音。 而是她的性别。 她其实是个男人。 这名“美人”不是他人。 正是昨天晚上用坚定的语气说着绝不会穿上女人衣服的浅井。 昨夜,琳在将浅井叫到她的房间后,不知跟浅井说了些什么。 在从琳的房间出来后,原本一口咬定绝不会穿上女人衣服的浅井,竟然同意了男扮女装。 于是,在浅井同意男扮女装后,琳迅速做好了安排——由牧村和浅井这一男一“女”负责前往四季屋。 从搭配上,这近乎可以算是黄金搭配。 曾经在京都做过雅库扎和与力的牧村,要比其他人要更加擅于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地中混迹。 而搂着这样一名像极了女人的“女人”进入四季屋,也不容易让人发现牧村身边的这人其实是个男人…… 今日琳等人花了差不多一个早上的时间,帮浅井购置来了他穿得上的女性和服、足袋。 因为浅井的身高不算高得离谱,因此附和他尺寸的女性和服不难买。 而浅井脸上的妆……是曾经在美作学习过女性化妆术的间宫给他化的。 绪方永远也忘不了在间宫给浅井上妆的时候,浅井看着近在咫尺的间宫的那副表情…… 顺利地向牧村和浅井二人报完信后,绪方停下脚步,转手看向已经开始行动起来的牧村和浅井。 望着不得不扮成女人、依偎在牧村身旁的浅井,绪方的眼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几抹同情。 “加油啊……浅井……”绪方忍不住这般轻声低喃着,为浅井打气着…… …… …… “那个……阿江。” 阿江——琳等人帮浅井想的假名。 “干嘛?”仍旧摆着张臭脸的浅井反问道。 “你就不能摆张开心点的表情吗?”牧村苦笑道,“你摆着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进别人的店,别人可能会以为你是来寻仇的啊……” “你觉得我顶着这样的一副模样,能露出什么开心的表情吗?” 浅井抬起手拍了拍他那饱满的胸脯。 他胸脯之所以能如此饱满,都有赖于琳。 因为琳今日买了相当多的毛巾回来。 “总之你想想办法,努力摆出张开心的表情吧……”牧村接着苦笑着。 “……我知道了。” 浅井深吸了一口气…… …… …… ——我为什么要受这种罪呢? 在差不多1个时辰前,换上这套淡粉色的和服、化上了妆后,浅井已经记不得自己像这样在心底自我质询了多少遍了。 不论是抹在脸上的白色粉底、涂在嘴唇上的唇脂,还是身上的这件意外地相当合身的女式和服,都给浅井带来了强烈至极的烦躁感与不协调感。 虽然自己现在之所以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间宫要负相当一部分的责任。 但浅井却并没有因此感到生气,也没有因此埋怨间宫。 因为浅井自问——如果当时把自己换到了间宫的那个位置上,自己肯定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把这“祸水”引到其他人的身上…… 浅井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牧村平常总说些蠢话,但他刚才说得没错……我一直摆着这样一副臭脸,实在是不成样子。 ——我以前总是数落牧村不好好完成任务。 ——如果我现在没有将这任务做好的话,那岂不是让牧村看了笑话? 浅井再次深吸一口气。 ——浅井七郎兵卫,拿出萨摩隼人的气势来。 ——扼杀自己…… ——笑,快给我笑! 浅井将力气注入两边的嘴角。将两边的嘴角向上拉着。 在“男儿身”状态下的浅井,总是面无表情,连笑容都不多见。 而在“女儿身”的状态下、在此时此刻,浅井竟露出了一张大大的笑脸,一双好看的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 将身子稍稍贴近了牧村后,浅井冲牧村眨了眨眼。 “牧、牧村君!吉原好繁华喔~” 第376章 剑不是这么用的 …… …… 牧村:“……” …… …… ——唔! 在看到浅井摆出灿烂的笑容,以及听到他刚才的那句话后,牧村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似乎失去意识了。 好在他刚才及时将他那快要散去的魂给揪了回来。 ——我是在做梦吗? 牧村忍不住这般自我质询着。 “牧村君,你在干什么啊?我们快走吧!” 为了能让自己显得更女孩子一点,在朝牧村微笑时,浅井两手的十指绞在一起,并收在胸前。 ——不是在做梦! 浅井本就是个俊美的美少年。 在穿上女装,化上女式的妆容后,更是摇身一变,变成了可爱的美少女。 有着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又展露出这么灿烂的微笑,应该看上去非常地迷人才对。 但牧村现在却并没有感到心动,只感到恐怖。 非常地恐怖。 明明脸本身很可爱,笑容也无可挑剔,但牧村却只觉得恐怖。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浅井只是脸在笑而已,眼睛并没有笑。 浅井目前双眼中所蕴藏的情绪相当吓人。脖颈那里似乎还有些许青筋暴起。 笑成一对月牙的双眼中带着五成屈辱外加五成悲愤,眼中根本没有丁点的笑意。 同时,牧村还能隐约感受到浅井他那双绞在一起、收在胸前的双手紧绷着。 手背处隐隐有青劲浮现…… 举个形象点的例子的话……浅井现在就像一头被困在牢笼中的猛兽,正一面渴求着牢笼外的自由,一面啃咬着牢笼的栏杆。 若是问牧村:有没有和谁的关系不好,牧村肯定会说“没有”。 但如果硬要求牧村挑出一个关系最不好的人,那么牧村应该便会说出浅井的名字。 浅井的个性很认真,而且寡言少语,不喜与人交流。 论个性,和牧村完全是相反的,所以二人总是会在各种各样的小事上发生些争吵。 换做是以前,看到浅井受窘,牧村可能会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但现在在看到这副模样的浅井后,牧村却并没有感到想笑,只感到相当地同情…… “嗯。”牧村用力地点了下头,“我们走吧,阿江。” 牧村抱着尽快救浅井于苦海的心情,领着浅井快步跟在了极太郎的后头。 …… …… 和绪方所提供的情报一样,极太郎非常中意吉原的那家“公关俱乐部”。 今夜,他又带着他那跟班径直踏入了四季屋。 在瞅见极太郎和他那跟班进了四季屋后,牧村和浅井纷纷赶到松了一口气。 原本二人还担心那个极太郎会不会今夜临时起意、不想去四季屋喝酒了。 如果他今夜没去四季屋喝酒,那他们俩今夜——尤其是花了大量时间化妆、学习女式和服的穿法的浅井便白忙活了。 牧村和浅井并没有马上进入四季屋。 而是在外头等了一会后,才结伴朝四季屋走去。 刚来到四季屋的门口,便立即有一名守在四季屋门口旁的年轻人摆着满满的笑脸,朝牧村二人迎去。 如果绪方在这的话,便能认出这名年轻人正是昨夜那帮他好好介绍了一些四季屋的又七。 “我带了我朋友过来。”牧村率先朝又七说道,“里面现在还有空位吗?” “有,武士大人,您来得早,所以还有空位。如果来得再晚些,可能就没有空位了!” 又七领着牧村和浅井步入四季屋中。 就如又七所说的那样,现在四季屋的待客大厅中,还有至少5成的空位。 在来到待客大厅后,牧村和浅井便迅速移动着目光,寻找着极太郎的身影。 因为现在人不算多,所以二人很快便找到了极太郎。 他现在正和他那跟班相对而坐,他和他二人的身边,现在都正坐着一名正值妙龄的女孩——这2名女孩想必便是这四季屋的姑娘了。 牧村和浅井的运气不错——离极太郎蛮近的某张桌子现在是空着的。 那张桌子和极太郎所就坐的位置仅隔着一个桌位——距离不远也不近,算是最理想的“偷听之地”。 二人一前一后地在这张最理想的位置就坐后,一名侍者立即朝二人走来,询问二人要点什么食物、酒水。 在待客大厅的西面墙壁上挂有着一个相当显眼的大木牌,上面写有着他们有在贩卖的饮品、食物。 随意地点了2瓶清酒,以及一些能下酒的鱿鱼、花生等物后,牧村和浅井开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 二人从没见过这样的经营方式,所以对待客大厅内的一切都感到相当地好奇。 “和绪方老兄说的一样呢……”牧村低声道,“所有人都聚在同一个地方喝酒,可以让女孩来陪你喝酒,也可以自个带个女孩过来……” 二人注意到或许是因为渐渐进入客人较多的黄金时段的缘故吧,越来越多的客人涌入这四季屋中。 有的是孤身前来。 有的成群结队。 有的自个带了女人过来。 有的没带女人,大概是专门来体验一下四季屋的这种新颖服务的。 因为四季屋并没有独间的缘故,大家都聚在同一座待客大厅中,令整座待客大厅变得吵闹的同时,也显得相当热闹。 “真是聪明的设计啊……”牧村呢喃道,“不设单间,虽然会损失掉那些喜欢清净的客人,但是却能极大勾起那些喜欢热闹的人的兴趣。” “不过这还不是最厉害的设计。” “最厉害的设计是将女孩们的酬劳和客人所点的酒水和食物相挂钩。” “这将能极大地提升女孩们的积极性。” “让女孩们都卯足了劲地讨好点自己的客人。” 牧村简单地观察了一遍店内的情况后,便发现了这家店的独到之处。 能叫女孩过来陪喝、陪聊——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 一些较大规模的茶屋其实都有这样的服务。 但这四季屋厉害就厉害在牧村刚才所说的这2点:通过不设单间的方式来提高店铺的热闹度,以及将女孩们的酬劳于客人所点的酒水和食物相挂钩。 “牧村。”一旁的浅井此时出声道,“别忘记了正事。” “我知道。” 这家四季屋的服务很迅速,仅过了一小会的功夫,牧村和浅井所点的酒水以及食物便全部被端了上来。 浅井用极不熟练的手法给牧村盛了一小杯酒后,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起一些有跟没有的事情: “牧村君,你知道吗?我听说萨摩藩一直以来都在利用自己的地利之便,跟外国进行着走私活动,还曾经出兵攻打过琉球国……” 由浅井负责说话,由牧村负责偷听——这便是二人的分工。 如果二人都不说话,只在那默默喝酒、吃东西,会显得很不自然。 所以二人彼此分工——由浅井来随便说些什么,讲什么无所谓,只要装出一副二人是有在交流的样子就可以了。 而牧村只负责时不时地点头、应和一声,装出一副是在听浅井说话的样子,其实注意力都放在对极太郎和他跟班的对话的偷听上。 这样一来,在外人眼里,牧村和浅井就是“女的比较多话,而男的比较沉默寡言”的一对男女,不容易引人起疑。 为了让自己的声音能听上去更像女生一些,浅井还十分细心地提着嗓子讲话,成功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声音既不像男人,又不像女人”的美女。 用现代地球的话来讲,就是声音像太监。 而牧村一边抿着酒水,一边时不时地点着头、说出些类似于“哦哦!”、“真的吗?”……之类的敷衍语句。 装出一副正在听浅井讲话的牧村,一直都将全副身心放在极太郎身上。 虽然现在因客人渐渐多起来的缘故,周围非常地嘈杂,但牧村还是能勉强听清极太郎和他那跟班的对话。 “惠太郎!你知道吗?我最近从那个谁听说了,只要将大蒜和酱油拌在一起,然后抹在那玩意上面,就能让那玩意接着变大!” 听着极太郎和他那跟班的对话,牧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 ——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啊…… 虽然从极太郎和他那跟班那听到的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牧村还是耐着性子接着听下去。 …… …… 与此同时。 ——也不知道牧村和浅井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心中这般呢喃着的绪方,时不时地偏转过头,望向四季屋所在的方向。 绪方现在仍在仲之町的前半段巡逻,所以不论怎么看,都不可能看得到四季屋,但出于对牧村和浅井二人的担心,绪方还是会时不时地下意识看向四季屋所在的方向。 绪方并不担心二人会不会被极太郎他们给发现。 绪方只担心那个浅井会不会因为忍受不了身上的女装、或是忍受不了那种必须依偎在牧村身边的行为而闹出什么事来…… 就在绪方正遥望着并不在视野范围内的四季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绪方的身侧响起: “真岛君。” 绪方循声看去。 “瓜生小姐,怎么了吗?” 正披着会所专用羽织的瓜生正扶着腰间的木刀,缓步朝绪方走来。 “真岛君,来了个紧急任务,能麻烦你去一趟罗生门河岸吗?” “紧急任务?”绪方挑了挑眉,“罗生门河岸那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也没什么大事。”瓜生露出苦笑,“就只是罗生门河岸那边的人手不足而已。” “刚才负责罗生门河岸治安的番方向四郎兵卫大人反应,今夜来罗生门河岸光顾的客人和往常相比变多了些。” “所以申请调拨多一点人手来支援。” “所以四郎兵卫大人刚才让我挑出些人去现在较缺人手的罗生门河岸那边。” “如何?真岛君,能麻烦你去一趟罗生门河岸吗?” 四郎兵卫会所的官职大致可分为3级: 最高领导的正式官职名是“头取”,由四郎兵卫担任。 干部的正式官职名是“番方”,绪方昨日所认识的川次郎、庆卫门便是会所的番方。 再往下就是普通的小吏。 同时还有会所雇佣来的“临时工”,“临时工”们不是正式的官吏,有点类似于会所花钱雇来的“雇佣兵”。 瓜生、绪方便属于此类。 瓜生因为实力强劲、办事能力高、受许多人敬仰等原因,随是“雇佣兵”,但在会所的地位跟番方其实没有什么两样。 吉原的每个地区都配有一名番方负责管理。 据瓜生所说,这“援助请求”便是负责罗生门河岸那块区域的番方所负责的。 “我倒是无所谓。”在听完瓜生的话后,绪方点了点头。 现在极太郎已经来了,他也顺利地告知了牧村和浅井二人谁是极太郎,绪方目前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继续待在仲之町了,因此现在不论去哪,绪方都无所谓。 绪方现在的身份毕竟是四郎兵卫会所的役人,所以对于会所上头下达的一些命令,绪方也还是要听的。 在告别瓜生、准备前往罗生门河岸时,瓜生用严肃的口吻朝绪方说道: “真岛君,在罗生门河岸巡逻、站哨的时候,不仅要提防那些可能会作乱的人,也要提防住在那里的游女们哦。” “罗生门河岸里的那些游女说不定会趁你不注意,从背后偷袭你,把你砸晕了,然后抢你的钱。” “她们连会所役人的钱都敢抢?”绪方扯了扯身上的羽织,疑惑道。 “为什么不敢抢?”瓜生苦笑道,“罗生门河岸里面有很多游女对法规什么的,根本就已经漠不关心了。” “罗生门河岸这里已经发生过很多次游女抢会所役人的钱的事件了。” “总之你小心一些吧。” “……知道了。”绪方点了点头,默默将瓜生的提醒记在了心里,“我会注意的。” …… …… 告别了瓜生后,绪方扶着腰间的刀,缓步朝吉原的最西侧走去。 吉原的布局的一大特色,就是以位于最中间的仲之町为圆心,离仲之町越近便越繁华。 所以随着绪方对位于吉原最西侧的罗生门河岸的逐渐靠近,喧闹声便变得越发稀疏起来。 周围的灯火也随之变得越发稀落。 在抵达罗生门河岸后,绪方瞬间有种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刚来到罗生门河岸,绪方便碰见了一个和他一样身披会所羽织的同事。 “哟。”这名同僚的年纪颇长,手中端着根长木棍,守在罗生门河岸的出入口处,上下打量了绪方几眼后,接着说道,“你是新来的吗?” “嗯。”绪方点了点头,“今日是在吉原工作的第二天。” “那你在罗生门河岸中巡逻、站哨的时候,可要小心点哦。” 这名贴心的同僚开始跟绪方讲述起罗生门河岸的恐怖。 而他所说的话,和瓜生刚才和绪方所说的话大同小异。 不过这同僚还补充了一些瓜生刚才没讲的事情。 “罗生门河岸的游女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会所的役人。” “一看到有男人靠近,她们就敢上去拉客。” “不论罗生门河岸的游女跟你说些什么,你都不要进她们的家哦。”同僚道,“只有那些穷得不行的人才会来罗生门河岸寻欢。” “只要不是穷得不行的人,都不会找罗生门河岸的游女。” “我看你的样子,应该也不是很穷的人。” “所以你可千万别随便进罗生门河岸的游女们的家。” “到时得了什么病就麻烦了。” “我知道了。”绪方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 “我教你一个在罗生门河岸里面如果被游女们给缠住后可以迅速脱身的方法吧。” 同僚一边微笑着,一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腰间。 “若是有罗生门河岸的游女缠上你,你就拔刀。” “然后说:‘上前一步者,斩舍御免!’。” “只要你拔刀,然后说出这句话,就不会再有什么游女敢再来烦你了。” “罗生门河岸的游女们虽然普遍胆大,但还没有胆大到敢吃武士们一刀的程度。” “我知道了……”绪方苦笑道,“谢谢你的建议。” …… …… 绪方与这名守在罗生门河岸某个出入口处的同僚擦肩而过,正式进入了罗生门河岸。 朝里面走了一会,绪方便看到了一条普通的小道。 这条小道的两侧排布着密集的房屋。 几乎每座房屋的门前都站着一名游女。 这些游女或是面露老态,或是面露病态。 在罗生门河岸居住的游女基本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被原来的东家所遗弃,然后被迫流落到罗生门河岸生活。 因为她们已不属于任何一家游女屋,所以她们只能依靠着自己的力量去拉客。 不论白天还是黑夜,罗生门河岸这里都有很多的游女站在街道的两边,使出各种手段来引诱到这里来的男人到她们的房间来。 当然也有一些游女使用蛮力直接将一些男人拉进她们的家中。 绪方记得——据瓜生所说,这也是这块地方被称为“罗生门河岸”的原因之一: 这里的游女们强拉客人进房的模样像极了罗生门的恶鬼们。 绪方紧了紧身上的会所羽织,然后快步朝身前的小道走去。 对于穿着会所羽织现身于此的绪方,有的游女一副平淡,没有上前找绪方搭话,任由绪方从自个的身前经过。 当然也有一些游女就如刚才的那同僚所说的那样——才不管到这来的男人是谁呢。 绪方才刚走完这条小道差不多四分之一的距离,便有一名肤色黯沉的游女上前快步走到绪方的身前: “武士大人,有兴趣来陪我一起玩玩吗?” 出现了第一个上前的人后,其余的一些刚才还在犹豫着是否要上前的游女也都纷纷鼓起了勇气,朝绪方扑去。 没一会的功夫,绪方的身周便围上了7名年龄不一的游女。 她们七嘴八舌着,对绪方进行着百般劝诱。 更有甚者直接动手揪住了绪方的羽织,拉扯着绪方。 对于此情此景,绪方除了带着无奈之色的苦笑外,也做不出别的表情。 “抱歉,我现在没有时间。” 绪方一边这般大喊着,一边动用自身的蛮力,强行从游女们的包围中跻身而出。 而这些游女显然是不会就这么放过绪方。 绪方刚从包围中脱身而出,这些游女便重新围上来,构成一个针对绪方的新的包围圈。 绪方就这么不断重复着被包围、突破、被包围、突破的步骤…… 过去了不知多久,绪方才终于顺利地穿过并远离了这条小道。 而在绪方远离了那条小道后,这些游女们也终于像是放弃了一般,不再缠着绪方。 将这些宛如恶鬼般的游女摆脱后,绪方终于像是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 “回去后,看来得好好捋平一下了……”望着自个羽织上多出的一些被刚才的那帮游女所抓出的褶皱,无奈之色再次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就在绪方拍打着身上的羽织,设法将一些能拍干净的污渍给拍去时,一道陌生的男声突然自绪方的身侧响起: “你这人真是个怪人呢。” “嗯?”绪方循声看向声音的发源地。 说话之人,是一名正倚靠在一面砖墙之下的年轻男性。 望着这名男性,绪方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 因为这名青年的穿着……着实有些奇怪…… 这青年并没有穿着男式和服。 而是穿着一件白色的女式和服。 这个时代的男装和女装还是很好认的。 女式和服的袖子要比男式和服的袖子要宽上许多。 这青年的和服袖子很宽——一看就知是一件女式和服。 ——我今夜怎么总看见女装大佬啊…… 就在绪方暗自感慨着今夜到底怎么了时,这名女装大佬接着说道: “你刚才在被那帮游女缠着时,只要把你腰间的刀拔出来不就好了?” “只要你把腰间的刀亮出来,那些游女肯定就不敢缠着你了。” “你为什么宁可花费这么大功夫慢慢脱离那些游女的纠缠,也不愿意把自个的刀拔出来呢?” “你这种莫名其妙突然冲人家问出一个怪问题的人,才叫怪人吧……” 吐槽了这名陌生的女装大佬一句后,绪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然后用有些严肃的口吻正色道: “剑是专门为杀人服务的凶器。” “所以我不会随便拔剑。我只会对冲我动武、要伤我要害我的人拔剑。” “刚才的那些游女什么也没做,只是对我喋喋不休而已。” “所以我不会冲她们拔剑。” “当然——如果她们把武器架在我脖子上,强行要求我进她们房间,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你刚才的那番话,是别人教你的吗?”这女装大佬接着问。 “不是,是我自个悟出来、并一直遵守着的原则而已。” “……哈。”这女装大佬在沉默了一会后,发出几声轻笑,“我叫‘五六’,你呢?” “真岛吾郎。” 刚报出自己的假名,绪方便顿了下。 随后笑道: “我们俩的名字还蛮像的呢。” “五六”的读音和“吾郎”是谐音,读音近乎于一模一样。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自称为“五六”的女装大佬展露出淡淡的微笑。 第377章 幕府最强武装治安部队! 彼此做完自我介绍后,这名身穿女装、自称为“五六”的女装大佬便缓步朝绪方走来。 因为周遭的环境较昏暗的缘故,直到五六靠近后,绪方才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五六给绪方的第一印象就是年轻。 非常地年轻。 从外表上看,五六的年纪应该和绪方差不多,绪方今年21岁,五六的年纪应该也在二十来岁左右。 第二印象,就是有着一头在这个时代非常奇怪的发型。 这个时代的男性能留的发型就3种:月代头、总发、光头。 其中最潮流的发型,毫无疑问是月代头。 因为月代头这种发型比较难保养,几乎每天都要剃掉头顶新长出来的头发。 所以能留一头干净、整齐的月代头,是身份的一大象征。 至于总发可以看成是月代头的相反面,也就是没有剃发,仅扎个发髻。 不论是月代头还是总发,至少都得扎个发髻。 然而五六却连个发髻都没有。 因为他压根就没有能扎成发髻的长发。 五六所留的发型,是在这个时代罕见到近乎凤毛麟角的短发。 自来到江户时代到现在,这是绪方第一次看到留短发的男人。 在现代地球,这种短短的头发相当地常见,没人会感到奇怪。 但在江户时代,这种头发这么短的发型,就是彻头彻尾的非主流。 一头在这个时代非常非主流的发型,再配上身上的女式和服,令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奇葩的气息…… “你这家伙……”绪方迟疑道,“是倾奇者吗?” “倾奇者吗……”五六仰首思考了一会后,大笑了几声,“哈哈哈哈!姑且算是吧!” 倾奇者——意指穿着、行为、言语、性情奇怪的人,也指经常做出不同于常人的奇怪举动的人。 倾奇者们在二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比较多见。 在德川家康终结了战国乱世、开创江户幕府后,因天下太平的缘故,倾奇者们的数量也便随之锐减了。 歌舞伎的创始人、开创了全新的歌舞艺术的出云阿国,便被认为是著名的倾奇者之一。 同样以倾奇者的身份扬名的人,还有战国时代的著名武将——前田庆次。 前田庆次被誉为“日本第一倾奇者”,曾做出过在盛夏穿棉衣的诡异行为,引起了当时的上杉家家主上杉景胜的惊叹。 虽说历史上有不少的倾奇者都示人以一副游侠的面孔,但普通老百姓们对总穿着奇怪衣服、做出各种奇怪行为、宛如神经病一般的倾奇者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不过这是绪方第一次看见倾奇者,所以绪方倒没有对眼前的这女装大佬生出疏远之情,反倒还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五六。 除了留着奇怪的发型、穿着女式和服之外,五六身上便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了。 身上没带任何的武器,穿着一双黑色足袋的双脚蹬着对普通的草鞋。 五官还算端正,算是一个英俊的人。 如果把发型换成这个时代中最潮、最受女性欢迎的月代头的话,应该也是一个能讨不少女性喜欢的帅气青年。 “你是来这里寻欢的吗?”绪方问。 “不。”五六伸了个懒腰,“我只是今夜比较有空闲,所以来看看家乡而已。” “家乡?”绪方用力挑了下眉。 “你没有听错。”五六伸手指了指脚下,“罗生门河岸就是我的出生地。” “真岛吾郎君,你到罗生门河岸来,应该是来支援罗生门河岸、维护罗生门河岸的治安的吧?” “那我们一边巡逻一边聊吧。” 说罢,五六不待绪方做回应,便将双手交差探进两边的和服袖子中,然后自顾自地朝身旁的一条小道走去。 绪方倒并不介意在自己巡逻的时候,有人来跟他聊天。 倒不如说他还挺欢迎有人能来跟他聊聊天,这样巡逻起来倒也不会觉得枯燥乏味。 于是在五六自顾自地走开后,绪方便快步跟了上去。 …… …… 与此同时—— 江户,吉原,某地—— 瓜生正领着几名同僚,在吉原的四处巡逻着。 在四郎兵卫会所,瓜生主要负责的工作,就是在吉原巡逻、维护吉原的治安。 枯燥的文书工作,以及需要一定智慧的管理工作,瓜生统统做不来。 她唯一的长项,就是足以服人的高超剑术,以及还算充沛的体力。 因此她所能干的工作,就只有抓捕、惩治那些在吉原闹事的人,保护吉原的游女、客人们而已。 每到人流量最多的晚上,瓜生便会带着几名同僚,或是干脆自个孤身一人在吉原漫无目的地巡逻。 就在瓜生环顾着四周,查探着周围是否有出现什么异状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陡然从瓜生的身后响起: “瓜生小姐!” 一名年纪很轻的青年,正提着下身的袴的两边的裤脚,哼哧哼哧地朝瓜生奔来。 这名青年名叫助四,是上个月刚加入他们四郎兵卫会所的新人。 “助四,怎么了?”瓜生问。 “有件不知算不算重要的消息要告知你。”在奔到瓜生的面前后,助四压低着嗓音,朝瓜生低声说道。 瓜生蹙起好看的眉毛,道: “是什么地方又需要增援了吗?” “不是。”助四摇了摇头,“是火付盗贼改的人来了。” “火付盗贼改?”瓜生神色一变,“火付盗贼改的人来吉原做什么?难不成是有什么凶恶的盗窃犯或纵火犯流窜到我们吉原了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助四摇了摇头,“我刚才只看到身穿火付盗贼改制服的人大摇大摆地进了我们吉原。” “至于他们这帮专门负责抓凶恶盗窃犯和纵火犯的官差为何会在吉原现身,我就不清楚了……” “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现在在哪里?” “他们现在在会所里,四郎兵卫大人正在会所里面跟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交涉中。” “……你们几个继续巡逻。”瓜生转身朝那几名今夜跟随着她在吉原巡逻的同僚说道,“我回会所看看。” “是!” …… …… 江户,吉原,四郎兵卫会所。 在会所最高级的待客间中,面对面坐着泾渭分明的两波人。 这2波人中,其中一波是以四郎兵卫为首的“会所势力”。 四郎兵卫的身后依次坐着川次郎、庆卫门等会所的干部们。 与四郎兵卫等人相对而坐的另一波人,则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 “四郎兵卫大人。” 这帮黑衣人中坐在最前方的一名年纪约30来岁的青年,一边俯身向身前的四郎兵卫行礼,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 “在下火付盗贼改六番组组长,名取惟信。” “久仰大名。”四郎兵卫一边还礼,一边出声附和。 二人轮流说了一些官场上的套话后,四郎兵卫直入正题: “名取大人,不知火付盗贼改的各位今日造访我吉原,有何贵干?” “四郎兵卫大人,不知您是否知道菊小僧这个恶贼?” “菊小僧……”四郎兵卫沉思了一会,“略有耳闻,据说他是目前正在江户四处流窜的恶贼,已经干了好几档杀人越货的勾当,还尤其喜欢抢女人的东西。” “没错。”脸上仍旧没有一丁点表情的名取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们火付盗贼改早在半月前就开始对菊小僧进行追踪。” “据我们的线人的报告,菊小僧今夜流窜到了吉原,不排除菊小僧打算在今夜于吉原下手害人的可能。” “什么?”坐在四郎兵卫身后的川次郎、庆卫门等人的神色纷纷一变。 “虽然有情报出错的可能,但为了以防万一,长谷川大人还是派出了我们六番组前往吉原找寻菊小僧。” “……我明白了。”四郎兵卫点了点头,“我们四郎兵卫会所会尽我们的全力,协助诸位捉拿菊小僧。” “不必了。” 四郎兵卫的话音刚落,名取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菊小僧不仅身手敏捷,还极其擅长小具足术,是一个相当难缠的恶贼。” “对付这种恶贼,外人很容易受伤,还是让专门负责对付恶贼的我们来吧。” 听到名取的这句话,川次郎、庆卫门等人的眉头微微皱起。 而名取在说完刚才的那一大番话后,便提起放置在身旁的刀,站起身来。 随着名取的起身,坐在他身后的其余部下们也纷纷起身。 “那么——我等就先告辞了。” “好。”四郎兵卫点了点头,“那老朽就在此祝诸位早日成功拿下恶贼菊小僧!” 四郎兵卫领着川次郎、庆卫门等人亲自将名取等人离开会所。 在离开会所后,名取和他的部下们便立即分成四队,四散而开,开始在吉原找寻着菊小僧。 待名取等人离开后,庆卫门朝地下啐了一口。 “那帮人什么态度嘛。”庆卫门用极其不悦的语气说道,“什么叫‘外人’啊?什么叫‘交给专业的我们’啊?瞧不起我们四郎兵卫会所吗?” 庆卫门的这番话,立即引起了刚才也在场的其余人的共鸣。 对于正群情悲愤的庆卫门等人,四郎兵卫露出苦笑,正想说些什么时—— “嗯?四郎兵卫大人,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已经走了吗?” 四郎兵卫等人循声望去。 说话之人,正是刚才得知有火付盗贼改的官差到来后,急忙赶来查看情况的瓜生。 “瓜生。”四郎兵卫问,“你怎么来了?” “我刚才听说有火付盗贼改的官差来我们吉原,所以过来看看情况。” “嗯……火付盗贼改的官差门也的确算是走了吧。”露出无奈的笑容后,四郎兵卫将火付盗贼改的来意向瓜生道明。 在四郎兵卫说清火付盗贼改这帮官差的来意后,仍旧面带悲愤之色的庆卫门便在一旁开始了补充。 补充说明了名取刚才和他们所说的话。 在得知名取竟然说出“对付这种恶贼,外人很容易受伤,还是让专门负责对付恶贼的我们来吧”的这样的话后,瓜生也面露愤慨,道: “他们这是在瞧不起我们四郎兵卫会所吗?我们四郎兵卫会所怎么说也是负责维持治安的组织之一,抓过的各种凶恶贼人也不少,怎么就成他口中的外人了?” “哼。”庆卫门冷笑了一声,“刚才那家伙肯定也是那种觉得我们四郎兵卫会所没什么了不起的人!” 他们四郎兵卫会所虽是幕府的正式组织之一,但在幕府各个组织中的地位其实相当微妙。 只因四郎兵卫会所是专门负责管吉原的组织。 这让不少人先入为主地认为——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们就只能抓一些偷游女钱或是玩乐后不付钱的小毛贼们。 “好了。”四郎兵卫轻叹了口气,“都别说了,全都散开吧。该干嘛干嘛。” “川次郎,你组织人手传令下去——所有人尽量配合火付盗贼改的搜查。” “菊小僧身材瘦小、留着光头、随身带着柄胁差。” “在碰上符合这些特征的人后,不要贸然上前交手,及时通知附近的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 “是。”川次郎用力点了下头。 “好!”庆卫门此时突然高声喊道,“我来劲了!我要赶在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之前抓住那个什么菊小僧!” “我倒想看看这帮声称自己是专家的人,在看到我们这帮‘外人’抓住他们追踪很久了的恶贼后是什么样的表情!” “别胡闹!”四郎兵卫皱紧眉头,厉声斥责着,“刚才那人所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了些,但其实也是事实。” “火付盗贼改是幕府最强的武装治安部队!” 在道出“最强”这个词汇时,四郎兵卫特地加重了语气。 “捉拿凶恶的盗窃犯和纵火犯便是他们的工作。” “论装备水平,论队员的精锐程度,论抓拿凶恶罪犯的经验,他们的确都统统远胜我们。” “所以捉拿菊小僧这种事情,就交由他们去处理吧。” “我们只要像往常一样维护吉原的治安便可。” “全都散开吧!该干嘛都干嘛去!” …… …… 江户,吉原,罗生门河岸。 在深入罗生门河岸,周围的光景也稍稍热闹了些。 在每条或大或小的道路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年龄不一的男人们游荡着。 他们或是在某名游女的身前停下脚步。 或是继续漫无目的地闲晃,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这些男人虽然有着不同的样貌、年龄,但却有着一个相同的特征——他们身上的衣服基本都破破烂烂的,一看便知家境肯定不怎么样。 之前,瓜生和绪方说——今夜来罗生门河岸光顾的客人和往常相比要多一些,因此负责罗生门河岸治安的番方才申请多调配些人手来支援罗生门河岸。 所以目前摆在绪方眼前的景象,应该算是罗生门河岸比较难得的繁华之景了。 尽管现在罗生门河岸的人流和往日相比已经算是蛮多的了,但它的人流量和仲之町那边的人流量相比,仍旧是不及仲之町人流量的一个零头。 因为进入到罗生门河岸的中心地带、周围的人变多了的缘故,游女们可选择的目标变得非常多样。 因此会来纠缠绪方和五六的人变少了相当多。 五六一边跟随在绪方的身侧,一边面带笑意地朝绪方说道: “罗生门河岸现在都变得我快不认识了。” “以前这里都没几座完好的屋子。” “而现在竟然反了过来,变成没几座破破烂烂的屋子了。” “这都是多亏了风铃太夫啊。”绪方在一旁接话道,“多亏了风铃太夫,这里才变漂亮了这么多。” 绪方昨天从瓜生的口中得知——风铃太夫在成为花魁后,靠着自己的积蓄,将自己的出身地,也就是罗生门河岸翻新了一遍。 对于风铃太夫这一壮举,绪方还是蛮敬佩的。 “是啊。”五六长出了一口气,“她太了不起了……啊,真岛君,你看到那棵树了吗?” 五六抬起手,朝前方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一指。 “我以前小的时候,就总在那棵树下和其他的同伴玩耍。” 说到这,五六的眼中缓缓浮现出回忆之色。 那棵大树之下此时正好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在那玩耍。 望着这俩小孩,五六轻声道: “那俩小孩,应该也和我一样,是罗生门河岸的哪名游女所生的小孩吧。” 那俩小孩此时正站在那棵大树之下,用力搓弄着一个竹蜻蜓。 那副竹蜻蜓的模样相当地粗劣,做这副竹蜻蜓的人的手艺肯定不怎么样。 因为造型粗劣的缘故,不论这俩小孩怎么搓弄,这副竹蜻蜓就是飞不起来。 五六见状,将交叉探进两边袖子中的手放下,然后快步朝这对小孩走去。 不明就里的绪方也跟着一起走了过去。 “给我。我帮你修修你们的这竹蜻蜓。”五六朝这对男女张开他的大手。 对于身前的这个陌生人,这对男女面面相觑了一会。 最终,那个男孩还是面带些许迟疑地将竹蜻蜓交到了五六的手中。 “真岛君,不好意思,能借你的胁差一用吗?” “你会修竹蜻蜓吗?”绪方一边拔出他的大自在,一边问道。 “以前为了哄某个很吵闹的家伙,我曾经研究、学习过竹蜻蜓的做法。” 从绪方的手中接过大自在后,五六瞄了一眼刀身,然后发出赞叹: “好刀!是哪位名匠的刀吗?” “不。”绪方道,“只是一柄无铭刀而已。” 绪方的这句话并没有在说谎。 大释天也好,大自在也罢,其刀茎的确都没有刻下刀铭。 “无铭刀吗……竟然能有这么漂亮的无铭刀啊……” 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几遍刀身后,五六端起大自在,用熟练的手法削着手中的竹蜻蜓。 没一会的功夫,原本一副粗制滥造模样的竹蜻蜓渐渐变得有模有样了起来。 在修得差不多后,五六把大自在还给绪方,然后用双手夹住竹蜻蜓,接着用力一搓。 原本怎么也飞不起来的竹蜻蜓。瞬间飞出近1间的高度。 望着高高飞起的竹蜻蜓,这对童男童女立即面露浓郁的兴奋之色,一路小跑着去追逐那缓缓降下的竹蜻蜓。 而五六则将双手重新交叉探进两边的袖子中,面带笑意地看着这对去追逐竹蜻蜓的男女。 不……准确来说……是面带笑意地看着那名正追逐竹蜻蜓的小女孩。 “你看上去似乎很喜欢小孩啊。”绪方道。 “不。”五六摇了摇头,“我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小孩。” “我只是单纯地比较喜欢小女孩而已……啊,你误会了,我所说的‘喜欢’,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五六连忙向刚才默默和他拉开距离、冲他摆着怪异脸色的绪方解释着。 “我以前因为一些原因,被迫像个仆人一样侍奉某个小女孩。” “那段时光虽然很累,但也并不觉得不开心。” “也正是托了那小女孩的福,相比起小男孩,我更偏爱小女孩。” 第378章 遭遇恶贼·菊小僧 江户,吉原,某处。 “站住!别跑!” “快!截住那名小偷!” 2道呼喝引起了正在吉原某处巡视、寻找着菊小僧的名取等人的注意。 他们火付盗贼改六番组包括组长名取惟信在内,共有25人。 名取将麾下的这24名部下分成4队,其中1队守在吉原的大门口,谨防菊小僧从吉原中脱离。 另外3队则四散而开,从不同的方向搜寻菊小僧。 这4队中的其中一队由名取亲自进行指挥。 因此由名取亲自指挥的这一队是人数最多的那一队,包含名取在内,总计7人。 在这2道呼喝响起后,名取等人纷纷循声望去。 发出这2道呼喝的人,是2名身披四郎兵卫会所的专用羽织的会所官差。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长棍,追赶着一名中年人。 根据这2名官差刚才的呼喝,这中年人应该是正在偷什么东西,然后不幸被人抓了现行。 这中年人的体型非常地矮小,换算成现代地球的长度单位,他的身高应该也才勉强超过1米4而已。 这小偷的身形虽然矮小,但他这矮小的身体在这种需要逃跑的时刻反倒还起了不小的作用。 因为身形矮小,所以他可以直接从不少人的腋下直接穿过。 不仅如此,他的脚程还一点也不慢,而且他似乎还非常擅长在这种人多的街道进行奔跑,使得那2名追赶着这名小偷的官差一时之间竟无法追上他。 不仅没法追上,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有越拉越大的趋势。 望着那2名正哼哧哼哧地追赶着小偷的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名取发出一声冷笑: “跑得可真慢啊,在我们火付盗贼改,如果有谁跑出这样的速度,可是要挨很严厉的批评的啊。” “不过这样的速度,在四郎兵卫会所这种地方应该能算是勉强还凑合的速度吧。” 名取的话音刚落,站在名取身后的另一名部下便立即出声附和着: “我其实一直都很羡慕在四郎兵卫会所中当差的人哦,不仅每天的工作轻松,所面对的贼人都只是一些小毛贼。而且还能在一堆美女中奉公。真是想想就觉得惬意啊。” 这人的话刚说完,他周遭的同僚们纷纷发出赞同的笑声。 他周遭的同僚们也纷纷出声参与着这个话题。 “听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这样。在吉原工作可真是惬意啊,不仅周围都是美艳的游女,工作也轻松,不需要面对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啊,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们去吉原的游女屋游玩时,那些游女屋的人会不会看在四郎兵卫会所的面子上,算价钱时算便宜一些呢?” “听得我都心动了,我日后干脆申请调到四郎兵卫会所工作算了。” 直到那名小偷和那2名追赶这小偷的官差都从名取等人的视野范围内消失,这2名官差都没能抓住小偷。 名取和他的这些同僚见状,再次发出几声大笑。 “和传闻一样啊,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们的水平普遍不怎么样啊。”名取撇了撇嘴。 “四郎兵卫会所毕竟就只是一个管吉原的组织而已嘛。”名取的一名部下说道,“指望他们的官差能有我们火付盗贼改这样的精锐度,那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刚才那个谁还说会派出他的部下配合我们追捕菊小僧,他的部下就这种水平,哪可能配合得了我们嘛,不给我们添麻烦就很好了。” 众人奚落了四郎兵卫会所一番后,名取摆了摆手: “好了,不要聊了,别忘了正事。” “赶紧找到菊小僧,然后把菊小僧逮捕归案吧。这样我们也能早点回家睡觉、休息。” “希望情报是对的,那个菊小僧真的在吉原吧。” 说到这,名取露出一抹苦笑。 “如果情报出错的话,那我们今夜就是白跑一趟了……” …… …… 江户,吉原,某地。 在离开四郎兵卫会所后,瓜生便领着4名同僚,重新开始了对吉原的巡逻。 虽然距离离开四郎兵卫会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在回想着刚才那帮火付盗贼改的官差的那副态度时,瓜生仍旧是越想越气。 “真是气人。”瓜生一脚将前方地上的一颗小石子给踢开,“什么叫‘外人’啊……” 刚才四郎兵卫在会所里面和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交涉时,瓜生并不在现场。 她是之后听庆卫门他们的讲述,才知道这帮火付盗贼改的官差说了什么话。 哪怕当时不在现场、仅仅只是听了同僚的复述,瓜生也仍旧感到愤懑不已。 望着身前仍在生闷气的瓜生,紧随在瓜生身后、与瓜生一起在吉原四处巡逻的4名同僚纷纷露出苦笑。 “瓜生小姐。”这4人中其中一人发出一声轻笑,“虽然刚才火付盗贼改的那帮官差很明显是轻视我们四郎兵卫会所,但他们其实也并没有说错啊……” “火付盗贼改是公认的幕府最强的武装治安部队。” “军队有的装备,他们基本都有。” “他们成天和那些凶恶的罪犯打打杀杀,论战斗力、战斗意志,许多军队说不定还不及他们。” “可能也就驻屯在北方,负责监视露西亚国和虾夷的北方军团,以及直属于将军的赤备队等寥寥数支部队的战斗力是强过他们的。” “论抓那些凶恶罪犯的经验,他们的确是远远强过平常只能抓些小偷、赊账不还的烂人的我们……” 瓜生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来对这名同僚刚才所说出的这番话进行反驳。 但在思考了片刻后,瓜生也想不出半句可用来进行反驳的话。 因为她的这名同僚刚才所说的这话并没有说错……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论抓凶恶罪犯的经验,他们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的确是远远不如火付盗贼改的官差…… 在“抓凶恶罪犯”上,火付盗贼改的确是这方面的专家…… 无法反驳同僚的话的瓜生,感到更加地郁闷。 冷哼了一声后,再次用力地将出现在脚边的小石子给踢得远远的。 “算了。不聊火付盗贼改的事情了。”瓜生再次用鼻子发出重重的“哼”声,“他们干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 “我们继续专心巡逻。” “那个名叫菊小僧的凶恶罪犯,现在可能就在我们吉原的某处。” “所以你们都打起精神了。” “据说那个菊小僧身形矮小,留着个光头,随身携带着一柄胁差。” “多多留意附合这些特征的人。” “这个菊小僧还会用小具足术。” “所以在碰上疑似菊小僧的人后,记得多多注意。” “小具足术?”走在最后面的那名官差面露疑惑,“这是什么?” “在战国时代传开的一种徒手和胁差相结合的武术。”瓜生介绍道,“因为是诞生于战场中的杀人术,所以威力很强大,在碰上小具足术的高手后,要多多注意。” “原来如此……”刚才那名问出小具足术是什么的同僚在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后,发出几声轻笑,“如果我们能将这菊小僧给抓住就好了。” “若是能将这菊小僧抓住,我们四郎兵卫会所日后肯定能获得幕府的不少奖赏。” 像四郎兵卫会所这样的和治安相挂钩的机构,都有着一个类似于指标一样的东西。 一旦抓住了什么罪大恶极的罪犯,便能获得不少的奖赏。 罪犯的凶恶程度、知名程度,和奖赏相挂钩。 菊小僧算是江户最近这段时间较为出名的恶徒了,不仅频繁地杀人越货,还专抢反抗能力较弱的女人。 如果身为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的他们如果能将菊小僧逮捕归案的话,的确是能获得可观的奖赏,同时还能让幕府的其他组织、其他官僚对他们四郎兵卫会所高看一眼。 听到同僚的这番话,瓜生微微一笑: “那也得碰到菊小僧才行啊。” “可别忘了,我们吉原可是蛮大的啊。” “而且那个菊小僧到底在不在我们吉原都是一个问题。” “不要妄想着什么活捉菊小僧了,我们只要集中注意力、专心巡逻便可……嗯?” 刚好以不急不慢的速度从一条巷口前经过的瓜生突然顿住。 然后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毛,扭转看向身侧的巷口。 瓜生他们现在正位于吉原西面的某地。 因为此地离仲之町有段距离的缘故,所以此地算是吉原中偏冷清的地带,路上的行人都没有多少。 因为瓜生顿住了脚步,紧随在瓜生身后的那4名同僚不得不也随之一起停住了脚步。 “瓜生小姐?”离瓜生最近的那名同僚出声问道,“怎么了?” “……有血腥味。”瓜生沉声道。 “血腥味?” 听到瓜生的这句话,这4人纷纷用力地抽起了鼻子。 然而他们什么都没有闻到。 “瓜生小姐,没有血腥味啊。” “你们忘了吗?我对血腥味很敏感的。”瓜生一边沉声说着,一边缓缓抽出了腰间的木刀,“跟我来。” 说罢,瓜生毫不迟疑地提着手中的木刀,缓步穿过身侧的这个巷口,朝这条小巷的深处进发。 这4名瓜生的同僚面面相觑。 虽然怎么也闻不到瓜生刚才口中的血腥味,但还是纷纷捏紧手中的长木棍,然后快步跟上了瓜生的步伐。 这是一条还算蛮长的巷道。 地上有着不少的垃圾与污水。 对于地上的这些垃圾与污水,瓜生统统置之不理,只攥紧着手中的木刀,双眼紧盯着前方的黑暗,一点一点地深入这条小巷。 今夜并不是什么晴朗的大晴天。 月光穿过不薄也不厚的云层,有气无力地打在地面上。 虽然月光不算皎洁,但瓜生还是能通过这淡淡的月光,勉强看清身前的事物。 这条小巷不仅比较深,还非常地曲折。 在接连拐过2个弯后,就像是泉水从岩石的缝隙中涌出一般,瓜生渐渐的、一点一点地看清了前方某个异样的凸起。 而随着瓜生等人的靠近,前方地面的这异样的凸起,也在月光的勾勒下,渐渐显现出了其具体的样貌。 是一个人。 有一个人正蹲在前方的地上。 然而,瓜生还没看清蹲在地上的这人的样貌,这人便突然猛地跑开了。 见这人突然逃跑,瓜生连忙奔了过去。 在追赶这人时,瓜生陡然注意到——这人刚才所蹲着的地方,还躺着一个人。 是一个女人。 从衣着、装饰上来看,这女人应该是哪座游女屋的游女。 这名游女的脑袋似乎受伤了,不少的鲜血从她的头顶淌出,将她那张有着姣好五官的脸染得鲜红。 虽然胸膛还有在上下起伏着,但幅度已相当地小。 她身上的衣服有些不争气,身旁躺着一个好看的布袋,些许钱币从这好看的布袋中散落而出。 ——劫财吗…… 瓜生用沉重的语气在心中这般暗道着。 抓过数不清的贼人的瓜生,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什么情况。 刚才那个逃走的人,袭击了这可怜的游女,然后将这游女拖到这隐蔽的地方,然后在她身上翻找着钱财。 “三郎!承八!你们2个照顾这女人!” “寅之介!平作!你们2个跟我来!” 迅速朝自己的那4名同僚下完指令后,瓜生攥紧手中的木刀,压低身体重心,将自己的速度提到最高,追逐着那名刚才逃开的贼人。 然而这贼人的奔跑异常地快,即使瓜生已经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奔跑着,也没能将自己与这贼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分毫。 没一会的功夫,这名贼人便与瓜生一前一后地跑出了这条小巷。 离开了小巷,周遭的光线瞬间明亮了起来。 也多亏了这明亮起来的环境,瓜生总算看清了这贼人的样貌 一个个子矮小、留着个大光头的中年人。 穿着件破破烂烂的和服,肮脏的双足上没有穿任何的鞋袜。 其身上的这件和服脏到连原本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腰带上别着柄胁差,胁差的刀柄、刀鞘也和这人的衣服、身体一样,布满恶心的污垢。 望着此人的这副样貌,一个名字在瓜生的心头间浮现。 ——是菊小僧!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贼人的模样都和菊小僧的样貌特征完全相符。 紧跟着菊小僧冲上巷外的大道后,瓜生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街口有2名正在站哨的同僚。 而这2名同僚此时也注意到了正一前一后地朝他们这边奔来的中年人和瓜生。 四郎兵卫会所里不会有谁不认识瓜生。 在瞅见正在追赶着一名中年人的瓜生后,这2名会所的官差下意识地认为这中年人应该又是什么犯了事的贼人,于是提起手中的长木棍,向着这名正朝他们这边奔来的贼人应去。 “小心!”瓜生朝自己的这2名同僚大喊道,“这人是菊小僧!” 瓜生的这声提醒还算及时。 刚才,四郎兵卫在得知菊小僧有可能藏身于吉原后,便立即派出人手去通知在吉原各地巡逻、站哨的官差们谨防菊小僧。 这2名官差也是刚刚才知道有这么一位凶恶的罪犯有可能藏身于他们的吉原中。 得知这贼人就是那个惊动火付盗贼改奔赴他们吉原的菊小僧后,这2名官差纷纷打起了精神,捏紧了手中的长木棍。 尽管这2人已经将神经绷紧。 但是……他们与菊小僧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些。 在菊小僧进入他们的攻击范围后,这2人连忙挥动手中的木棍,朝菊小僧扫去。 面对身前这2根朝自己扫来的长木棍,菊小僧仅将身子一矮,便躲过了扫击。 在躲过这2名官差的攻击后,菊小僧迅速拔出腰间的胁差,然后连着挥出2刀。 菊小僧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唯有胁差的刀刃光洁如新。 菊小僧挥出的这2道刀光从身前的这2名官差的身上逐一扫过。 刀光掠过,这2名官差发出着惨叫与痛呼,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或许是因为急着跑路、没时间好好瞄准的缘故吧,菊小僧的这2刀都没有命中要害,因此这2名官差暂时都没有生命危险。 当然,也只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而已。 如果不及时止血,任由血这么流的话,也还是有可能会死。 见这菊小僧连伤她的2名同伴后,瓜生的脸色一沉,握着木刀的手攥得更紧了些,骨节都开始微微泛白。 砍倒了这2名挡路的会所官差后,菊小僧将方向一拐,拐进了一条颇为冷清的小道。 而这条小道所连接的地方……是罗生门河岸。 …… …… 与此同时—— 江户,吉原,四季屋。 “惠太郎,你有听说过全太郎他昨天所做的壮举吗?” “没有听说,全太郎怎么了吗?” “全太郎他的身体不是很柔软嘛,他最近一直都在尝试着能否舔到自己的手肘,昨天晚上他总算是成功了。” 虽然浅井专门负责说话、伪装成一副“这对男女中,女的比较多话,男的比较沉默寡言”的模样,但浅井偶尔也会听听极太郎在和他的跟班聊些什么。 极太郎的嗓门很大,他也不刻意控制自己的音量,因此即使偷听技巧不如牧村,浅井也能清楚地听到极太郎在说些什么。 听着极太郎和他跟班刚才的那番对话,浅井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然后压低声音,用只有他和牧村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朝牧村说道: “为什么他们总聊这种无聊的事情……?” “这很正常啦。继续耐心听着吧,说不定他们待会就要说出些有意思的事情了。” 说罢,牧村将手中酒杯中的酒水一口气饮尽。 因为已经喝了不少酒水的缘故,牧村的脸颊此时开始微微泛红。 “你会不会喝太多了一点啊?” “放心吧,这种程度的酒,我喝再多都不会醉的。” 说罢,牧村将手中已经空了的酒杯再次朝浅井递去。 今夜给牧村斟了这么长时间的酒,浅井的斟酒技巧飞速地提高。 刚开始还总会洒出几滴,而现在他已经能用很稳的手法将酒水精准地倒进牧村的酒杯之中。 “哇,我现在才发现,您小臂的肌肉好壮啊!” 就在这时,坐在极太郎身旁的女孩突然发出惊呼。 “那是当然!”极太郎用得意的口吻说道,“我从小就学剑术!这肌肉是经过我长年的苦练才练出来的!” “对了对了,我之后要参加那个什么‘御前试合’,你有没有兴趣过来看看啊?” “到时候就让你见识下我的剑术有多么地高超!” “我使用的剑术,和那些武士们所用的‘道场剑’,可是有天壤之别的!” 极太郎的话音刚落,牧村和浅井二人的脸色纷纷一变。 二人此时此刻产生了相同的想法——他们今夜总算是没有白忙活了。 第379章 抢绪方等人的功劳? 江户,吉原,罗生门河岸。 “五六,你有练过剑术或是十手术之类的武术吗?” 绪方仍旧在绕着罗生门河岸进行巡逻。 而五六也仍旧跟在绪方的身侧,一边陪着绪方巡视罗生门河岸的四周,一边跟绪方闲聊着。 “嗯?”五六挑了挑眉,“为何这么问?” “你两只手掌上全是老茧啊。”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朝五六张开他那同样布满老茧的左手掌。 “会在手掌的这几个地方长出老茧的人,要么是练过剑术,要么就是练过类似于十手术这样的武术。” “哈哈哈。”发出几道笑声后,五六也缓缓张开了双手手掌,“不愧是武士啊,对人的手掌之类的地方非常地敏感啊。” “没错,我的确是练过剑术。” “小的时候没什么师傅,纯粹瞎练。” “在长大了一些后,因为一些原因,终于可以跟一些在剑术上颇有造诣的人学习正规的剑术吗,不用再自个瞎练了。” 绪方瞅了一眼五六的双手手掌,缓缓道: “看你手掌上的茧的样子……你以前练剑时,一定练得很勤吧。” “哈哈哈哈。”五六再次发出几声大笑,“真岛君,你手上的茧不也同样是又大、又硬吗?你一定也是挥剑挥得很勤的人吧?” 听到五六的这句话,绪方苦笑着俯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掌。 手掌、尤其是虎口处长有既大又硬的老茧——这是每个练习剑术、十手术等武术的人都必定会遭遇的事情。 绪方手掌上的茧厚到就像长了一层新的、硬邦邦的皮肤。 而这硬邦邦的老茧,也在近期给绪方带来了一些麻烦——在与阿町拥抱或是干什么事情时,这硬邦邦的老茧总会弄痛阿町,引得阿町的嫌弃。 每次阿町嫌弃绪方手上的茧时,绪方都会感到有些委屈。 因为阿町的手上也有茧。 尽管不擅近战,但阿町怎么说也是会一点剑术的,剑术水平用来应付普通人和技艺不精的武术完全绰绰有余。 因也是练过剑术的缘故,阿町的手上也有茧的。 有一次阿町在摸绪方的背时,因那时她的情绪较为激动的缘故,她手掌的那硬硬的茧就险些在绪方的背上划出条血痕…… “好像和你聊了挺长一段时间了……”五六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确认着月亮的位置。 因为今夜并不是晴天,所以天空堆有着不少的云朵,只能勉强看到云朵中的一团光亮——这团光亮便是月亮。 “那么——就先聊到这吧。”五六整了整他身上的女装。 “你要走了吗?” “嗯,我还要留出一些时间到友人那里拜访。” 将身上的那件女装理整齐后,五六冲绪方微笑道。 “真岛君,今夜能认识你并和你聊上一会,我很开心。日后有时间和机会再慢慢聊天吧。” “嗯。”绪方也同样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之后有机会,再好好聊聊吧。” 五六冲绪方摆了摆手,转身朝不远处的黑暗走去,没一会的功夫,五六的身形便被这团烛光照射不到的黑暗所吞没。 在五六离开后,绪方伸了伸懒腰,然后抬头看向天空的月亮,估算着现在的时间,并在心中暗道着: ——牧村和浅井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还在四季屋吗? “喂!喂!” ——嗯? 陌生的叫喊刚自绪方的身侧响起,绪方便立即循声望去。 这个一口一个“喂”的人,是一名和绪方一样披着会所羽织的会所役人。 这名役人正提着袴的两边的裤管,快步朝绪方这边奔来。 他之所以喊绪方“喂”,应该是不知道绪方的名字,毕竟绪方只是新来的。 而绪方在来到四郎兵卫会所后,也不和会所的其他人有什么密切来往。 整个会所中,唯一能算是和绪方关系较好的,也就只有瓜生了。 “有什么事吗?”在这名役人来到绪方跟前后,绪方便率先冲这名役人问道。 “有……重要的……哈……消息……哈……”这名役人一边调匀着一路狂奔而紊乱的呼吸,一边将他刚才口中的“重要的消息”告知绪方。 …… …… “菊小僧?”绪方挑了挑眉。 “没错。”役人擦了擦从额间滑落的汗珠后,接着朝绪方说道,“有个名叫菊小僧的恶徒于今夜进了我们吉原。” “火付盗贼改的官差现在已经在吉原内四处搜查。” “菊小僧的个子矮小,留着光头,随身带着一柄胁差。” “四郎兵卫大人让我们留意附和这些特征的人。” “菊小僧擅长小具足术,所以四郎兵卫大人特意嘱咐我们若是发现疑似菊小僧的人物,不要贸然上前,先告知周围的火付盗贼改的官差。” 这役人刚才口中所谓的“重要的消息”,正是“恶徒菊小僧疑似进了吉原”。 因为罗生门河岸位于吉原的最西陲,所以今夜刚好在罗生门河岸中站哨、巡逻的绪方等人,算是最晚收到这一消息的那一批人之一。 从这名役人的口中听到“火付盗贼改”这个名词后,绪方挑了挑眉。 “我知道了。”绪方点了点头,“我会留意的。” “那么——因为我还要继续向其他人传信,所以我先告辞了。”役人向绪方鞠了一躬后,再次提起两边的裤脚,然后快步地从绪方的视野范围内远离。 “火付盗贼改吗……”在这名役人离开后,绪方轻声嘟囔道。 对于这名词,绪方算是蛮熟悉的。 他目前已经前后2次遭遇到幕府的这支武装治安部队。 第一次是在今年年初,于龙野藩中。 第二次就是在今年夏天,于京都。 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在今年秋天、于江户第三次遭遇火付盗贼改后,绪方就不由自主地露出无奈的微笑,心中暗道: ——我难不成和火付盗贼改有缘吗? 火付盗贼改太常出现在绪方的面前,都已经给绪方一种火付盗贼改无处不在的感觉了。 不过对于火付盗贼改会在吉原现身这一事,绪方其实也并不是太过惊讶。 毕竟火付盗贼改的总部就在江户,所以他们本就会在江户的哪里突然蹦出来。 因为上头还没有下令可以不用再在罗生门河岸巡逻了,所以绪方只能继续在罗生门河岸的四处瞎晃。 已经有不少的游女已经找到了客人、并将客人带进他们的家中,所以站在街道两旁的游女已少了许多。 绪方刚才已经一边和五六闲聊、一边绕着罗生门河岸走了不知多少圈。 随着巡逻圈数的不断增加,会上前来骚扰绪方的游女也越来越少。 周遭的游女们都看出绪方真的不会在此地寻欢,所以都把绪方当成油盐不进的石头,不愿再把时间浪费在绪方身上。 “哈……” 并不急着动身继续巡逻的绪方,继续站在原地,对着有些冰凉的双手哈了口热气。 “说起来……现在都已经10月份了呢……”绪方紧了紧上身的和服。 这几日,一到夜晚便能感到十分明显的凉意。 这渗入皮肤中的凉意向大众宣告着秋天的到来。 ——再过一些日子,就该置办一些冬装了…… 绪方抬起手拍了拍放置于自己怀内的钱袋。 在离开尾张、动身前往江户时,绪方就将他身上的钱分成两半,一半交给阿町,另一半则自己继续拿着。 ——之后去问问瓜生,江户哪些店所卖的冬装质量还不错…… “快!截住他!” “别让他跑了!” “快追!快追!” 绪方刚才内心中的那通话还没说完,自不远处响起的乱哄哄的声音便打断了绪方的思绪。 这团声音很乱,掺杂了不知道多少道他人的声音。 但在这团声音中,绪方听到了一道他相当耳熟的声音。 “瓜生小姐……?”绪方一边这般嘟囔着,一边扶了扶腰间的佩刀,然后快步朝这团乱哄哄的声音的发源处奔去。 这团连瓜生的声音也掺杂在内的这团乱哄哄的声音,来自罗生门河岸的东侧。 恰好位于罗生门河岸中央地区的绪方很快便赶到了声音的发源地。 “这是什么情况……?”刚抵达现场,绪方的脸上就立即浮现出了错愕之色。 现场的情况,可以用一个“乱”字来形容。 包括瓜生在内的10余号会所官差一边呼号着,一边追逐着一名矮个子的中年人。 绪方还注意到这10余名会所官差中的一些人身上似乎还带着伤。 瓜生等人所追逐的那个矮个子中年人的速度很快,瓜生等人只能做到不被甩开,没法拉近与这名矮个子中年人之间的距离。 街上的游女、行人们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但在见到这么大阵仗后,还是下意识地将身子贴在街边,避免受到牵连。 绪方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他知道——那个矮个子中年人应该是犯了什么事了,否则不可能被包括瓜生在内的这么多人追赶。 “在四郎兵卫会所工作,比想象中的要忙呢……”用无奈的语气这般轻声嘟囔了一声后,绪方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抬起左手扶稳左腰间的大释天和大自在、压低身体重心,将力量灌入两腿,然后如一阵狂风般,朝那名矮个子中年人刮去。 绪方现在的力量是14点,敏捷是12点。 和刚来到江户时代,所有数值都只有5点的那个时候相比,绪方现在的肉体力量已经增强了不知多少。 论爆发力、论速度,现在的绪方都可以和绝大部分的人说这句话: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场的各位都是垃圾。 绪方先是将紧跟在矮个子中年人身后的瓜生等人逐一超过。 瓜生等人只感觉自个的身侧似乎有一团风吹过。 在看清这团“风”是绪方后,他们纷纷因错愕而瞪圆了双眼。 那名矮个子中年人听到自个的身后响起渐渐变得响亮、不断朝他这儿逼近的奔跑声。 转头向后望去,他便瞧见了正一点一点地拉近着彼此之间的距离的绪方。 在看见正以难以置信的高速朝他这儿奔来的绪方后,这名矮个子中年人露出了和刚才的瓜生等人一模一样的表情。 在咬了咬牙关后,矮个子中年人再次提速——虽然也没有提高多少。 他和绪方之间的距离还是一点一点地拉近着。 在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得仅剩3步左右的距离时,绪方依靠着自己的臂长优势,抬手向前一捞,抓住了这矮个子中年人后背的和服。 手掌刚抓住他的和服,一股恶心的触感便立即布满绪方的整个手掌。 这矮个子中年人的和服不知多久没洗了,上面全是各种各样的污垢与油脂。 这恶心的触感吓得绪方差点脱手。 但绪方还是强忍住恶心,攥紧了这家伙的和服。 绪方正打算将这家伙扯过来时,衣帛撕裂的“嘶啦”声陡然响起。 这中年人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 因为他的和服又破又旧的缘故,所以只要一用力就能撕裂。 在被绪方揪住衣服后,这中年人便用左手将左腰间的胁差抽出,然后奋力将他的和服撕裂,将撕裂的和服留给了绪方。 而只剩下身的一条兜裆布,以及左手的胁差的他则继续逃跑着。 他下身的那条兜裆布也和他的那件和服一样,脏得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玩这一出啊…… 在这中年人施展“金蝉脱壳”后,绪方赶忙将手中的这件恶心的衣服扔掉。 这中年人的所作所为,在绪方的眼中只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他能追上他一次,就能追上他第二次。 中年人的这“金蝉脱壳”只不过是让他被抓的时间稍稍延后了那么一些而已。 绪方刚打算振作精神,再次拉近与这中年人之间的距离时,一道细小的黑影突然横向切过绪方的视野范围。 是一枚如婴儿拳头般大的石子。 这颗从绪方的视野范围内横向飞速掠过的石头精准地命中跑在绪方前头的那中年人的侧腹。 这中年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 绪方赶忙偏转脑袋,望向刚才那颗石头飞来的方向。 这颗石头刚才是从一个没有被光线照射到的黑漆漆的巷子里飞出的。 然而——在绪方将视线投到那个巷口后,除了没被光线照射到的黑暗之外,什么也没有看到。 而绪方什么也没有看到也是正常的。 因为在投出这枚石头后,投石头的这个人就立马自原地离开了。 …… …… 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某地的阴影处。 “虽然就凭你自己也能抓住那个家伙,但我还是帮你个小忙,让你能省些力气吧。” 说完这句带着戏谑之色的呢喃后,这名穿着女式和服的青年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然后大步流星地朝罗生门河岸之外走去。 …… …… 中年人倒地,绪方也趁着这个大好时机,一口气冲到了这中年人的跟前。 绪方刚想俯身将这中年人扶起,便只见一道寒光朝他的面门袭来。 这种寒光,绪方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刀刃被光芒照射到后所反射出来的独有的光芒。 对于这迎面而来的寒光,绪方就像条件反射一般将身子向后一仰。 就像是经过精准计算的一般,绪方后仰时,身子恰好将这道寒光闪过,闪避时所用的距离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在躲过这道寒光后,绪方迅速后撤2步,拉开了自己与这中年人的距离。 刚才那朝绪方面门袭来的寒光,正是出自中年人之手。 在绪方后撤后,这名中年人便攥紧了手中的胁差,呼号着朝绪方杀来。 这中年人也意识到了——绪方的奔跑速度比他要快,所以如果不将绪方给干掉的话,他根本就跑不了。 因此,这中年人的眼中带着冰冷的寒光。 而他手中的胁差也因此带着凌厉的杀意,刀刃直奔绪方的要害。 对于身前这柄带着凌厉杀意的胁差,绪方——面无表情。 这种带着浓郁杀意的刀剑,绪方都已经见过不知多少柄了。 不慌也不忙地将大释天拔出,然后将中年人的斩击给挡开。 这中年人所使用的武术,绪方从未见过。 据绪方目测,这似乎是一种将胁差和徒手相结合起来的武术。这中年人数次想伸脚来绊绪方。 中年人这种类型的武术,近乎被绪方给完克。 因为这种类型的武术必须得拉近和敌人之间的距离,只有贴身才能发挥出威力。 中年人的身高大概只有1米4,使用刃长只有35厘米左右的胁差。 而绪方的身高有1米7,使用刃长足足有75厘米的打刀。 悬殊的攻击距离差,让中年人数次想近身而不得。 再次将中年人挥来的剑给一刀格开后,绪方迅速将自己的架势转换为上段架势。 榊原一刀流·水落! 大释天的刀刃如飞跃而下的瀑布一般,朝中年人落去。 铛! 中年人将手中的胁差上抬,堪堪挡住了绪方的下劈。 在胁差的刀刃和绪方的刀相撞后,这中年人以及他手中的胁差纷纷发出哀鸣。 绪方的大释天因反震力而向反方向上扬。 但刀刃并没有上扬多少距离,绪方便用自己的蛮力止住这股反震力。 随后—— 呼! 刀刃再次自上而下地朝中年人斩去。 绪方再次使用了榊原一刀流的水落。 而来不及闪开的中年人只能再次举刀格挡。 这一次,中年人的这柄胁差没能再次保护他。 两柄刀再次在半空中相撞后,绪方的大释天直接将这中年人的胁差刀刃给斩成两半。 大释天的刀刃余势不减地朝中年人的脖颈扫去。 不过在刀刃即将斩到中年人的脖颈时,绪方及时停住了刀,然后将刀一转,用刀背朝中年人的脖颈劈去,直接将这中年人劈昏。 绪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中年人犯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被瓜生等人追。 所以绪方并没有将这中年人杀了,而是先将这中年人击昏。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9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8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2(3065/48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1段(3655/7000)】 在将这中年人打昏后,刚才一直追赶着这中年人的瓜生等人终于来到了绪方的身侧。 “真岛君!” 气喘吁吁的瓜生刚想说些什么,正在收刀的绪方便抢先一步说道: “瓜生小姐,你们先慢慢处理这家伙,我去去就回。” 说罢,绪方快步朝刚才那颗石子飞出的地方奔去。 在来到那条小巷的巷口、向里张望后,里面的景象不出绪方所料——空无一人。 ——刚才那颗石头是谁丢的…… 这道话音刚在绪方的心底落下,一道自己今夜才认识的穿着女式和服的身影不知为何突然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 …… 缓步回到瓜生的身旁后,那中年人已经被瓜生等人给五花大绑。 “真岛君,怎么了吗?”瓜生问,“那条巷子里面有什么吗?” “你刚才应该也看到那中年人莫名其妙地倒地了吧?”绪方道,“我当时离这中年人比较近,所以我看到了这家伙刚才之所以会突然倒地,都是因为被一颗石头给砸到。” “而这颗石头是从那条巷子中飞出的。” “只可惜我刚刚去那巷子中看了一眼,那巷子里已经没人了,所以也不知道是谁丢的石头。” 听完绪方的这番话后,瓜生啧啧称奇。 “可能是什么刚好路过这里的高手吧。”瓜生道,“那些说书人不总是很爱说这样的故事吗?刚好路过某地的高手做了什么善事。” “刚才的那颗石头,说不定就是某个刚好路过这里的高手丢的。” “……也许吧。”苦笑着耸了耸肩后,绪方朝那名已经被五花大绑的中年人努了努嘴,“这家伙犯了什么罪啊,身手还算可以,感觉不是什么简单的贼人啊。” 瓜生闻言,露出苦笑。 “这人可不得了啊,这人就是菊小僧。” 瓜生的话音落下,绪方的双眼不自觉地稍稍瞪大了些。 “这家伙就是菊小僧啊?”绪方将视线再次投到了脚边的这菊小僧的身上。 …… …… 瓜生言简意赅地向绪方讲明了她刚才是怎么遭遇这菊小僧的,以及之后是怎么追捕菊小僧的。 在菊小僧窜逃到四郎兵卫会所的这一路上,遭遇了不少沿街巡逻、站哨的会所役人们。 四郎兵卫会所绝大部分的役人,其实都只是普通人,顶多只是体力比普通人稍微充足些、力气要稍微大些。 普通人对上在小具足术颇有造诣的菊小僧自然不是敌手。 菊小僧一路上共遭遇了9名会所役人。 这9名役人都非常英勇,在与菊小僧狭路相逢后,都勇敢地前去阻截菊小僧,尽管最后这9人都被菊小僧给斩伤,没能成功拦住菊小僧。 这9名会所役人中的其中4人所受的伤势稍微重些,已经被带去疗伤了。 另外5人伤势轻些,在被菊小僧砍伤后,仍强忍着伤,与瓜生等人一起追击菊小僧。 向绪方介绍完追击菊小僧的详情后,瓜生偏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名年纪稍长些的役人,问: “平九,你手臂的伤不要紧吧?” “没事没事。”被瓜生称作平九的这名役人笑道,“只是一点小伤而已,回去上点药就可以。” 虽然平九嘴上这么说,但他手臂上的伤看上去一点也不算轻,左上臂中刀的他,鲜血淌满了他整条左臂。 “你们可真厉害啊。”绪方由衷地称赞道,“都已经受了伤了,还仍旧坚持追击菊小僧。” “那是当然的吧。”平九咧开嘴笑起来,“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吉原。” “这混账在吉原之外所做的坏事暂且不论。” “光凭这混账袭击了我们吉原的游女的这一点,就足够让我们不惜一切手段将他给抓住了。” “又不是受了什么动不了的重伤,只要还能动,当然就要继续追击这混账了。” 平九的话音刚落,另外几名刚才同样被菊小僧给击伤,但仍旧坚持追击菊小僧纷纷一边笑着、一边出声附和着。 “只可惜我们到头来也没帮上什么忙啊……”一名年轻稍轻、同样也是负伤然后坚持追击菊小僧的役人苦笑了一声,“到头来我们能抓住菊小僧,都是多亏了真岛君。” “没有的事。”绪方摇了摇头,“之所以能成功抓住菊小僧,都是多亏了大家。” “是大家合力才抓住了菊小僧。” “如果不是因为大家一路锲而不舍地追赶菊小僧,不让菊小僧逃走并磨去菊小僧的大量体力,我也不可能那么轻松地擒住菊小僧。” “所以我只是比较好运,成为了那个给予菊小僧致命一击的人而已。”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这名刚才感慨自己没有做出贡献的役人、以及其他的几名役人的脸色纷纷变得好看了起来。 “好了,别顾着聊天了。”瓜生拍了下手,“我们快点把这菊小僧带去会所吧!” “嘿嘿嘿!”平九发出几声开心的大笑,“我都忍不及想看看火付盗贼改的那帮官差们看到我们抓住菊小僧后,会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了!” “我们抓住了这种级别的贼人,也不知幕府之后会给我们什么奖赏呢。” 平九的话音落下,包括瓜生在内的其余人纷纷笑了起来。 “奖赏?”绪方疑惑道。 “真岛君你不知道吗?”瓜生道,“像我们这种和维护治安有关的组织,如果抓到了什么重要的罪犯,可是能依据所抓犯人的级别,获得不同等级的奖赏的。” “我们四郎兵卫会所,已经好几年没有抓到过什么厉害的罪犯了。” 说到这,瓜生挺了挺她那像塞了2个小馒头的胸膛,脸上布满浓郁的喜色。 “所以我们这次能抓到菊小僧,算是一件大喜事了!” “不仅能获得幕府的奖赏,还能扬眉吐气一番。” “让那些平常总是轻视我们四郎兵卫会所的人好好看看我们的实力!” “虽然我们的实力和其他的治安组织相比,的确是偏差了一些,但论对自身职责的捍卫,我们可不会输给任何人!” …… …… 绪方一行人拖着菊小僧,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了会所的大门前。 现在恰好轮到庆卫门负责守卫会所的大门。 在见到绪方等人拖着一个光头朝他们这边大步走来后,庆卫门立即瞪圆了双眼: “瓜生小姐,那人是?” “是菊小僧哦!”瓜生朗声道,“我们成功抓到菊小僧了!” “真、真的吗?”庆卫门将原本就瞪得浑圆的双眼,瞪得更圆了些。 “是真的。”瓜生点了点头,“四郎兵卫大人他现在在会所吗?” “不知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四郎兵卫大人在不在会所里!” 说罢,庆卫门转身冲回了会所内。 在绪方等人等待着四郎兵卫过来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突然自他们的身侧响起。 “哎呀。”瓜生微微一笑,“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终于来了。” 这阵杂乱脚步声的主人,正是闻风而来的名取等人。 刚才,名取他们收到了消息——菊小僧被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们给擒住了。 刚听到这传闻时,名取还把这当成无聊的谣言。 但在从一名跑来传信的部下口中得知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们正将一个光头带去会所时,名取才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不是谣言。 带着自己的部下急急忙忙奔到了会所的大门前后,名取便瞧见了一个五花大绑的光头。 望着这光头,名取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 他们火付盗贼改追踪菊小僧追踪了半个月。 菊小僧的脸,他们早就牢牢记在了脑海里。 所以在看到这个被五花大绑的光头,名取就立即认出了此人正是菊小僧。 望着这帮正快步朝他们这边奔来的身穿黑色制服的“黑衣人”,绪方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嘟囔道: “真是熟悉的制服啊……” 在快步奔到绪方等人的身前后,脸色相当难看的名取先是看了看菊小僧,然后再看了看绪方等人。 过了老半天,名取才终于挤出一句话: “……没想到你们竟然能将菊小僧给逮捕归案。” “也是费了我们不少的力气啊。”瓜生将胸膛再次挺了挺,脸上布满得意之色。 不仅仅是瓜生,周遭的会所役人基本都面露得意。 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帮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之前在会所里称他们为“外人”,称自己为“专家”。 而现在被他们称为“外人”的人成功将贼人逮捕归案,而“专家”除了在吉原里面乱晃之外,什么也没干。 这让之前一直在为被火付盗贼改小看而生闷气的瓜生等人非常地开心且得意。 “……放烟。”名取朝身后的一名部下说道。 “是。” 得到名取的命令的这人从怀里掏出一根筒状物,然后在其上下摆弄了一番后,一股显眼的橙色烟雾从这根筒状物种冒出,然后升上天空。 “这是什么?”瓜生皱眉道。 “这是我们用来向同伴们传令的工具。”名取道,“意思是‘紧急召集’,一旦看到这团橙雾,就要立即赶往橙雾的所在地。” …… …… 名取的散布在吉原其他地方的部下们的动作很快。 刚放出橙雾后没多久,名取其余的部下便纷纷抵达了名取的身旁。 名取的这24名部下刚回到名取的身边,会所的大门被猛地拉开。 拉开会所大门的人,是庆卫门。 庆卫门,还有川次郎等人自会所内鱼贯而出。 “瓜生小姐。”庆卫门面露遗憾,“四郎兵卫大人他刚才外出办事了,现在刚好不在会所里。” “这样啊……那算了,等四郎兵卫大人他回来了也一样。庆卫门,将这菊小僧押入我们的牢中!” “好嘞!”就在庆卫门拍了拍胸膛,准备朝菊小僧走去时…… “辛苦各位了!” 名取突然高声喊道。 “没想到四郎兵卫会所的役人,也能有如此水平。” “这实在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之前小看了你们,我向你们道歉。” 虽然名取的这道歉有些突然,但瓜生等人在听到名取的这道歉后,在愣了一会后,脸上的喜色变得更加浓郁了起来。 然而——名取的下一句话,便让瓜生等人脸上的笑脸僵住了。 “谢谢你们今夜的配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只要脑子不笨的人,都听得出来名取这番话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瓜生缓缓收起僵住的笑容。 “菊小僧本就是我们火付盗贼改负责的罪犯。”名取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菊小僧是我们火付盗贼改负责的罪犯,那么他交给我们处理,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放心吧,为了答谢你们的相助,我们火付盗贼改之后会给予你们谢礼……” “谁要你们的谢礼啊!”瓜生喊道,“你这家伙,是想要抢功吗?” 周围的会所役人,纷纷朝名取等人投去恼怒的视线。 而绪方的双眼,此时也稍稍眯了起来。 “抢功什么的,可真是难听啊。”名取淡淡道,“我刚才不是都说了吗?菊小僧本就是我们火付盗贼改负责的罪犯,所以由我们来负责处理他,不是合情合理吗?”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瓜生的脸上此时已满是怒意,“这罪犯是我们四郎兵卫会所抓到的,自然就是归我们四郎兵卫会所处理!” “我们为了抓住这菊小僧,伤了那么多人,你们既然想把我们费劲辛苦抓到的罪犯抢走,你们好意思吗?” 对于瓜生的这犀利指责,名取毫不为其所动,脸上仍旧是面无表情。 “算了。”名取道,“之后再慢慢跟你们解释吧。喂,把菊小僧带回我们的驻所。” “是!” 随着名取的一声令下,他身后的4名部下快步朝仍昏迷中的菊小僧走去。 周遭的会所役人们见火付盗贼改竟然打算强抢他们的功劳,都乱了手脚。 他们的主心骨是四郎兵卫。 四郎兵卫现在恰好不在吉原,他们此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连瓜生也因没料到火付盗贼改竟然会强抢他们的功劳而面露错愕和焦急之色。 “给我走开!” 瓜生现在恰好就站在菊小僧的旁边。 见这4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靠前后,瓜生连忙跨前一步,拦在这4名官差的身前。 然而瓜生刚拦在这4名官差的身前,这4名官差中的其中一人便突然抬手将瓜生给推开。 瓜生完全没料到这些人竟然敢对他们动粗,再加上二人之间的距离太短,留给瓜生的反应时间不多,因此瓜生被直接推倒在地。 “好痛……!”瓜生发出低低的痛呼。 因没来得及调整好落地姿势的缘故,瓜生的脸颊不下心蹭到了地面,左脸颊立即被粗糙的地面给刮出了几道血痕。 “瓜生小姐!” “瓜生小姐!小心!” “喂!你们怎么还动手打人啊!” 离瓜生较近的那几名役人连忙将地上的瓜生扶起。 “抱歉。我的部下的动作似乎粗鲁了些。”名取虽然嘴上在道歉,但他的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歉意,“希望你们能够配合我们。快点把菊小僧押起来!” “是!” 那4名已经站在菊小僧身旁的官差点了点头后,抬手朝菊小僧抓去。 然而……这4名官差中的其中一人的手刚要抓住菊小僧时,一只大手突然自他的身侧伸出,然后如一把铁钳般钳住他的手。 “嗯?”被钳住手的这官差转头朝站在他身侧、钳住他手的人望去。 钳住他手的人,是一名五官普通、像朴实的农民的青年。 “请你们向瓜生小姐道歉,然后离开这。”这名青年用平淡的语气说罢,手掌陡然发力,将这名被他控制住的火盗改官差给扯到了一边。 而这名感觉自己的手快要被钳断的官差也随之发出痛呼。 “真岛君?”被同僚们从地上扶起的瓜生,一边捂着自己受伤的脸,一边将错愕的视线投向这名青年。 第380章 打25场1对1! 绪方刚才所站的位置,离瓜生足有6步之远。 因此刚才瓜生在被人突然推倒时,绪方没能来得及上前扶住瓜生。 在瓜生被火付盗贼改的官差给推倒、脸颊都被蹭伤后,绪方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用不急不缓的速度走到了菊小僧的旁边,抓住了其中一名打算带走菊小僧的官差的手。 “足下。”名取的眉头此时微微蹙起,“请你们配合我……” “不。”绪方出声打断道,“是你们配合我们才对。请你们快点向瓜生小姐道歉,然后离开这儿——这就是对我们的最大配合。” “如果你们实在想要菊小僧的话,也请先暂时离开这儿。” “菊小僧目前就先寄放在我们会所的监狱内,之后我们再慢慢协商菊小僧的归属。” “办不到!”名取高声道,“没有什么好协商的!” “菊小僧是我们火付盗贼改所负责的罪犯。” “为了抓住菊小僧,我们花掉了太多精力、人力,我们不可能空手而归!” 绪方等人这边的骚动已经引来了不少的围观群众。 众人的周围已经围上了近2层的看热闹的路人们。 绪方的语气仍旧平静,“我们这儿有很多人为抓菊小僧而受伤,你这种强行将我们的功劳给抢走的行为,你觉得我们可能同意吗?” 名取皱紧眉头。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太多次!菊小僧是我们火付盗贼改所负责的罪犯!理应交由我们处理!” “我们火付盗贼改拥有着对妨碍公务的人动武的特权!” “即使你们同为幕府的官僚,我们也照样可以向你们动武而不用受追责!” “所以请不要再继续妨碍我们!” 说罢,名取偏转过头,朝身后的部下们使了个眼色。 会意的部下们纷纷拔出了腰间的十手、刀剑或是攥紧了手中的刺又。 望着身前气势汹汹的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周遭的会所役人们不由得都咽了口唾沫,脸上闪过几分畏惧。 就连瓜生的脸色此时也沉了下来。 因为她知道——身为幕府的特殊武装治安部队的火付盗贼改还真的有这样的特权。 如果他们一口咬定会所的官差在妨碍他们的话,火付盗贼改的官差还真的可以对他们动武。 瓜生的脸上此时也已布满焦急之色,不知现在该如何是好。 不知现在是该先让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先将菊小僧带走,然后他们等四郎兵卫回来,让擅长与人交涉的四郎兵卫去跟火付盗贼改那边慢慢交涉,还是就于现在据理力争、分毫不让。 这2种选项都让瓜生相当地为难。 第一种选项等于是向火付盗贼改示弱。 自个辛苦抓来的罪犯,最后竟让火付盗贼改的人给带走了——瓜生想不到比这还要憋屈的事了。 即使最后能够通过谈判的方式将菊小僧给要了回来,日后肯定也会被人嚼舌根,被人当谈资、笑料。 第二种选项就更不用说了。 如果现在分毫不让的话,应该是免不了和火付盗贼改产生一些剧烈冲突的。 而他们的实力要比这帮长年跟凶恶罪犯打打杀杀的人要弱上很多——尽管瓜生很不愿意承认,但这始终是事实。 若是爆发剧烈冲突的话,肯定是他们会所这边吃亏。 就在瓜生的脸上都冒出焦急的汗珠时…… “请问长谷川先生现在在江户吗?” 绪方突然出声。 朝名取问了个似乎现场的情况毫不相干的问题。 “嗯?”名取皱起眉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确认长谷川先生在不在江户而已。” “……长谷川大人现在恰好正在江户中。”名取道。 “这样啊……那就方便了。” “那个……”川次郎的声音突然响起。 身为会所老资历的川次郎站在会所役人中偏后方的位置上。 他出声后,周围所有人的视线自然而然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真岛君,我们还是把菊小僧交给他们吧。”满脸纠结的川次郎沉声道,“我们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犯人,而把事情闹得太大……” “既然名取先生承诺了之后会给予我们协助抓捕菊小僧的谢礼,那我们……” “川次郎先生。”川次郎的话还没有说完,绪方便出声将其话音打断,“这跟有没有收到报酬无关。” “这是会所的大家合力抓住的重犯。” “有人却不由分说地想抢走本应属于我们的荣誉。” 说到这,瓜生等人……尤其是那几名负伤了却仍坚持追击菊小僧的会所官差的脸在绪方的脑海中逐一闪现。 “我没法坐视这种荒唐的事情发生在我眼前。” 说罢,绪方将视线重新挪转到身前的名取等人身上。 “足下,你刚才的那些话,我可以理解成——如果我们再阻止你们将菊小僧带走,你们就要对我们动武了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名取微微颔首,“我们火付盗贼改拥有着这样的特权。” “然后你刚才说你也不愿意在之后跟我们慢慢协商,对吗?” “没错。”名取的脸上已开始浮现出不耐烦之色,“我们没什么好协商的!” “……看来已经没法靠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方式让你们放弃抢功了呢。”绪方淡淡道。 “够了!我已经不想再听你们的废话了!”名取像是再也没有那个耐心耗下去一样,大吼道,“平田!小仓!让这家伙让开!” 名取的命令刚落下,站在菊小僧身旁的那4名火盗改官差中的其中2人便立即上前,伸手朝绪方的胸口推来。 他们的动作很粗暴。 绪方被直接一把推开。 但在只后退了2步后,绪方便止住了后退的脚步。 绪方的双眼微微一眯。 …… “你们动手了呢……” 绪方等的就是这一刻。 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先动手的这一刻。 绪方在这般轻声嘟囔了一声后…… 噌! 大释天被迅速拔出。 绪方将大释天从腰间的刀鞘中拔出后,将刀身一转,刀刃冲自己,刀背冲着身前的火付盗贼改的众官差。 以快到令人目眩的速度将大释天拔出并将刀身一转后,大释天在绪方的手上化为2道残影,朝身前的这2名官差的肩膀袭去。 这2名官差纷纷发出一声惨叫,然后捂着自己的肩膀倒在地上。 “你这家伙……?!”名取因错愕而瞪圆了双眼后,朝身周的部下们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将这个妨碍我们火付盗贼改公务的家伙拿下!” 听到名取的这声大吼后,被胆敢出手的绪方给惊得呆住的名取的部下们才纷纷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端稳了各自的武器。 他们也都不是第一次在火付盗贼改工作的新人了。 因此即使没有名取的命令,他们也知道——即使可以以“妨碍公务”的名义对人动武,也不能随便伤人性命。 因此他们都只拿出十手、刺又等钝器。 几名手头上没有钝器的人拔出了腰间的刀,不过他们也像绪方那样,将刀身一转,将刀背冲着绪方。 绪方的突然出手,不仅惊呆了名取等人,同时也惊到了周围的围观群众们,以及瓜生等人。 而瓜生等人的意识还没从震惊中抽身而出,绪方下一步的行动便让他们陷入了更强的震惊中。 接连挥出2刀,将那2名刚才推他的官差给击倒后,绪方下意识地做出将血甩掉的“血振”动作后,后足一蹬,朝身前剩余的23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冲去。 在绪方对身前的名取等人发动冲锋后,最先回过神来的人是瓜生。 “真岛君!你干什么?”满脸焦急之色的瓜生喊道,“他们是火付盗贼改的官差!实力很强的!你……” 瓜生的话说到这时便直接顿住了、再无法接着往下说出去了。 因为随后发生在他面前的景象,令瓜生直接将嘴巴张得大大的,再无法说出半个字。 绪方挥刀朝站在最前方的那名官差砍去。 大释天的刀背直接命中官差的左脖颈。 随着一道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这名官差直接瘫倒在地上。 绪方没用任何的奇策、技巧。 仅仅只是对准他的左侧脖颈,使出了他们榊原一刀流的横斩技——龙尾而已。 绪方的剑速实在太快。 快到让这名官差连做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绪方的刀都已经砍到他的脖颈了,他还傻傻地没有反应过来。 他也许直到都被绪方给击晕了,都没有反应过来绪方已经出剑了。 火付盗贼改不愧是幕府最强的武装治安部队。 尽管事发突然,但他们还是迅速摆好了迎敌架势。 4名官差攥紧着各自手头的武器,朝绪方迎去。 这4人的手中都握持着长度要比普通的打刀要短上一些的十手。 根据这4人的站位、动作,不难看出——这4人的合作经验非常丰富。 4柄十手从不同的方向朝绪方扫来。 换做是身手不精或是对敌经验不足的人,面对这4柄从不同的方向攻来的十手可能已经手忙脚乱了。 而绪方——不慌也不忙。 视线一扫,看清了这4柄十手的位置,并判明这4柄胁差哪柄先到哪柄后到后,绪方将手中的大释天一口气挥动4次。 凭借着高超的剑速,绪方愣是将1柄刀砍出了4柄刀的效果。 4柄十手像是在同一时间被击落、格开。 化解了这4名官差的攻击后,绪方再次将手中的大释天挥动4次。 而这一次,被“击落”的是这4名使用十手的官差。 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刚将这4人击倒,便又有3名官差袭来。 这种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的感觉,绪方早就习惯了,因此也并没有觉得不适。 这一次袭来的3名官差,他们所用的武器是刺又。 望着这3名使用长兵器的官差,绪方的表情也不由得变得稍稍严肃了些。 面对复数的使用长兵器的敌人,以及复数的使用短兵器的敌人——其中的难度是截然不同的。 这3根刺又就像刚才的那4柄十手一样,朝绪方的不同的身体部位攻来。 一根攻向绪方的肚腹,一根攻向绪方的大腿,最后一根则攻向绪方的脚踝。 在这3根刺又即将都刺中绪方时,绪方朝身侧一跳,精准地闪开这3根刺又后。 闪到左面、躲开了这3根刺又后,绪方瞅准了那柄刚才攻击他脚踝的刺又所在的方位,然后将右脚高高抬起! 嘭! 随着小小的闷响的响起,绪方的右脚踩住了那刚才攻击他脚踝,因此位置非常贴近地面,此时还没来及收回去的刺又枪柄。 右脚将这柄刺又重重踩在地上,响起了这小小的闷响。 在用右脚踩住刀尖后,绪方马不停蹄又抬起左脚踏住了这柄刺又枪柄中间的部分。 绪方现在的状态,就是整个人站到了这根刺又上。 直接踩在这柄刺又上后,使用这柄刺又的官差的脸现在距离绪方可谓是咫尺之间。 没做任何犹豫,绪方直接一挥手中的大释天,将这名官差直接打昏。 在绪方刚对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发动冲锋的时候,包括瓜生在内的不少会所役人们都是打算抱着“豁出去”的想法,上前给绪方助阵的。 然而……他们现在发现他们似乎并不需要上前去帮忙…… 包括瓜生在内的所有人,都瞪圆了双眼、张大着嘴巴,将充满难以置信之色的目光集中在绪方身上。 同样张大着嘴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的人,还有名取。 在下令让部下们围攻绪方后,名取便默默地站在了安全的最后方。 名取原以为——这胆敢对他们进行还击的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很快就被因寡不敌众而被打趴在地。 然而真正出现在名取眼前的景象是——他的部下们正以飞快的速度被这家伙给逐一打倒着。 因为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令人感到震惊,所以名取的意识迟迟无法恢复清醒。 过没多久,名取的意识终于恢复了清醒。 而他的意识恢复清醒的契机也很简单——他身前的所有部下全部被绪方给打倒了。 将一名手持刺又的官差给砍倒后,绪方习惯性地做出了血振的动作,然后缓步朝名取走去。 刚才的那名手持刺又的人,是名取最后的一名部下。 望着身前仅呼吸稍微有些急促、正缓步朝他这儿走来的绪方,名取手忙脚乱地拔出了腰间的打刀。 面对拔刀的名取,绪方毫不畏惧,继续缓缓地朝名取走去。 冷汗开始疯狂地自名取的脸上浮现。 嘴唇也因此稍稍有些发白。 双脚也感觉像灌铅了一般沉重。 逃吧——这个想法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自动在名取的脑海中浮现。 但这想法刚从自个的脑海中浮现,名取便立即将这想法给抹消了。 武士的自尊心,让他没有那个底气临阵脱逃。 为了给自己壮胆,名取发出大喊: “喝啊啊啊啊啊啊——!” 名取的嗓门很大,让周围的一些围观群众不由得抬手捂住自己的双耳。 名取刚才的这通大喊就只是大喊而已,连气合都不算。 很多对剑术没什么了解的人,总会误以为气合就只是普通的大喊大叫——这其实是一个误区。 气合和普通的大喊大叫是有区别的。 望着通过大喊来给自己壮胆的名取,绪方用平静的语气轻声说道: “鬼喊鬼叫是不会让你挥剑的方式看上去更像‘剑术’的。” 说罢,绪方将身体的重心猛地一压,然后化为一根离弦之箭,迅速冲到了名取的跟前。 呼——! 破风声响起。 绪方手中的大释天,自上而下地朝名取的脖颈劈来。 或许是因为本能在作祟,名取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打刀准备格挡。 然而——手中的刀与别人的刀相击后,传至手掌的熟悉至极的痛感与麻感却没有出现。 绪方刚才的这记下劈只是一个用来蒙骗名取的——假动作而已。 为的只是蒙蔽名取,让名取做出错误的防御判断而已。 而名取也成功上钩了。 绪方在名取把剑高举的下一刹那,猛地把自己手中的剑停在半空。 然后把剑一偏,调整了剑的攻击方向。 刚才绪方的剑是从名取的左上方劈下的。 而现在,绪方的剑改成了从名取的右上方劈下。 还在傻傻防御着错误的方向的名取,便这么不出意外地被绪方击中了脖颈,然后一边捂着自己的脖颈,一边缓缓地软倒在地。 包括名取在内的25名火付盗贼改六番组的官差们,现在要么是昏了过去,要么躺在地上发出如蚊子哼哼般的痛呼声。 从名取等人好好地站着,再到他们都躺着——仅过去了不到5分钟的时间。 在确认所有人都被他打倒后,绪方缓缓地将大释天收回了刀鞘。 在绪方收刀回鞘后,脸上的震惊之色仍未散去的瓜生等人亦步亦趋地来到了绪方的身后。 “真、真岛君……”或许是因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缘故吧,瓜生讲起话来结结巴巴的,“你……原来是这么强的吗……竟然能够1个打25个……” “瓜生小姐。”绪方微微一笑,“没有人可以同时对付25人的。” “我刚才只不过是将1对1重复了25遍而已。” …… 第6卷特典1:《那个神秘的老头》 …… …… 宽政二年(公元1790年),9月19日。 京都城外的某片树林中。 “喂,老头子,不要在这种荒郊野林中睡觉啊,你是嫌自个命长吗?都一大把年纪了,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命啊。” 佐藤广今日背着他的长枪,朝鸟边山的深处笔直进发。 刚走到山麓,他便在路边看到了一个老头。 秃头,有着一把大胡子,握着根长木棍,大概是当拐杖使用,穿着袖子很宽的和服——这就是这老头的形象。 在这种深山老林中看到老头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了。 让佐藤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老头竟然在路边坐着睡觉,更是奇上加奇。 在将这老头叫醒后,这老头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四周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轻声道: “……我这是在哪来着?” “这里是鸟边山!”佐藤没好气地喊道,“老头,你都睡迷糊了吗?” “哦哦!对,这里是鸟边山,我想起来了。抱歉啊,年纪大了,脑子也跟着变迟钝了。” “老头,你干嘛在这里睡觉啊?小心有盗贼来抢你,最近有一伙山贼进了鸟边山,在鸟边山上设立了据点,我劝你还是快点离开鸟边山比较好。” “为什么在这里睡觉啊……这就说来话长了,简单来说就是走着走着,走累了,于是干脆就在路边小睡一会了。嗯……睡得挺香……” “老头……我觉得你日后还是尽量少出门比较好,我觉得你的脑子都坏掉了,哪有人会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在路边睡觉的啊?” “算了,既然睡醒了就快离开这里吧。”说罢,佐藤便背着他的那杆长枪,转身继续朝鸟边山的深处进发。 然而他还没走远几步,这个似乎脑袋有些问题的老头便叫住了他。 “喂,年轻人,你要去哪?” “我叫佐藤广。”佐藤拍了拍身后的长枪,“我刚才也说了吧?最近有一伙山贼进驻了鸟边山,所以我准备去讨伐那伙山贼!” “哦?你要去讨伐山贼?就你1人?” “我可是很强的!”佐藤锤了锤自己的胸膛,“我现在正云游四方,做着武者修行!” “从脱藩到现在,和人比试从没输过!” “据我所知,现在进驻鸟边山的山贼,一共只有12人。” “区区12名山贼,根本奈何不了我!” “我要帮周围的老百姓铲除那帮害群之马,顺便磨练我的技艺!” “吼吼吼~~!”老头点了点头,“要帮周围的老百姓们铲除那帮祸害吗……不错的想法,身为武人,就该有这种帮不能挥刀的人挥刀的觉悟。” “最近进驻鸟边山中的山贼吗……那帮家伙还挺嚣张的呢,昨天还大摇大摆地跑到附近的村子旁观察村子的状况。” “那这不是很糟糕吗?”佐藤脸色一沉,“既然都开始观察周边村子的状况了,那就说明他们大概很快就要开始劫掠了,得快点将那帮家伙铲除才行。” 说罢,佐藤转过身去,准备继续朝鸟边山的深处进发。 然而他的脚都还没来得及迈动,老头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啊,关于那伙山贼,你其实不用去找他们了,他们已经被干掉了。” “被干掉了?”佐藤瞪圆双眼,“官府出兵了吗……没想到京都府的动作还挺快的啊……这么快就将这伙山贼干掉了……” “不不不,你误会了。”老头摆了摆手,“京都府现在仍旧忙着处理2个月前的‘二条城之战’的后事呢,哪有时间管山中的小毛贼呢。” “那是谁将山贼干掉的?” “那当然是老头我直接走到鸟边山的深处,进到山贼的据点中,然后将这帮山贼给一个接一个地干掉的咯。” “我对京都周边的土地还是很有感情的,昨天从平常很照顾我的卖菜小妹妹那听说有山贼进驻鸟边山后,我今天早上就动身来这鸟边山中处理山贼了。” “刚刚将这帮害虫干掉、返回京都的时候,因为感觉有些累了,所以就直接在这里小睡一会了……喂、喂!你怎么走了?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嘛。” 佐藤现在只感觉自己宝贵的时间被这看上去脑子坏得不轻的老头给浪费了不少。 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这老头身上的佐藤一边继续朝深山进发,一边扭过头用无奈的口吻朝老头说道: “老头子,算我求你了,你这种脑袋不好的人走在外面是很危险的,你还是快点回家好好待着吧。” “你不信我的话吗……嘛,算了。” 老头突然将手中的那根充当拐杖来使的长木棍竖起,然后朝头顶一挥。 在老头将手中的拐杖放下后,一只蜜蜂无力地从天空中飘落而下。 抬手抓住这蜜蜂后,老头直接将这蜜蜂扔进嘴中,大嚼特嚼起来。 “如果你执意去找山贼的话,我也不拦你,反正山贼都已经被老头子我干掉了,现在鸟边山安全得很……啊呀,中大奖了,这只蜜蜂刚采完蜜呢,好甜啊。” 老头“噗”地一声,将蜜蜂的刺吐了出来,然后将这根刺当牙签来使,一边剔着牙,一边慢悠悠地朝山下走去。 “再见了,老头。” 佐藤刚想转身离开,他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喂!老头!刚才那只蜜蜂是怎么回事?是你击落的吗?你怎么办到的?” “哈?怎么办到的?”仍旧在用蜜蜂的刺来剔牙的老头抬头做思考状,“那当然是像这样抬起手中的木棍,‘pia’地一下将蜜蜂给击落咯。” “如果是那种刚采完蜜的蜜蜂,尝起来甜甜的,我非常推荐哦。” 抬起手中的木棍做出挥舞状后,老头不再多言,继续一边剔着牙,一边朝山下走去。 望着老头那渐渐变小的身影,佐藤呆住了。 “这老头……是何方神圣啊……” …… …… 第6卷特典1:《那个老头》——终。 虽然风魔之里已经解散,但江湖上仍旧有着最后一任风魔小太郎的传说。 第381章 不知火里的企图 江户,吉原,四季屋。 “……然后啊,挑衅我的那4名武士,就被我给一招一个地撂倒了。” “我当时的心情好,所以也就放了那4人一条命。” …… 自极太郎跟身边的女孩提起他要参加即将就要开始的御前试合后,极太郎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起他以前的各种英勇事迹。 牧村和浅井都不知道极太郎到底讲了多少件他的英勇事迹。 只记得自己现在听得很不耐烦。 他到底还要讲多久自己的英勇事迹啊——牧村和浅井也同样不知道他们两个低声讲过多少遍这句话…… 牧村都有些佩服那2名分别坐在极太郎身旁,以及极太郎跟班身旁的女孩了…… 听了这么久的“极太郎英勇事迹”,还能摆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 都已不知她们是演技高超,还是真的对极太郎口中的英勇事迹感兴趣了…… 将杯中的酒水喝干后,脸颊已经浮现了很明显的红色的极太郎朝他的跟班说道: “我们在这里待多久了?” “1个时辰。”极太郎的跟班不假思索地应答道。 “已经这么长时间啦。”极太郎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好了,今夜就先喝到这吧。” “惠太郎,走了。” 极太郎将钱放在桌上,跟他今夜所点的女孩道了声别后,便领着他的跟班大步地朝四季屋外走去。 虽然喝了不少的酒,但极太郎的步伐仍旧平稳有力,若不是他的脸很红,否则一点也不像喝了许多酒的人。 直到极太郎和他的跟班离开后,浅井轻声朝身旁的牧村说道: “终于走了呢……” “大概是去寻欢了吧。”牧村应和着。 据绪方给他们的情报,极太郎每夜都会来吉原寻欢,从无例外。在这四季屋中喝完酒后,极太郎应该是去某座游女屋寻欢了。 牧村和浅井今夜的偷听任务至此算是结束了。 极太郎离开四季屋、跑去寻欢了,他们也没有办法再接着偷听极太郎和他人的对话了。 直到极太郎和他的跟班离开四季屋有一段距离后,牧村和浅井才结伴离开了四季屋。 走出四季屋后,二人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然后压低着声线对谈起来。 “今夜还算是有一点收获呢。”浅井道。 “嗯。”牧村露出淡淡的苦笑,“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很大啊……足足听那家伙讲了1个时辰的废话,听得我头都胀了……” “我稍微有些在意呢。”浅井微微蹙起眉头,“那个极太郎为什么要参加‘御前试合’?他每天晚上都能来吉原游玩,应该并不缺钱。” “难道是为了能和各路高手对决、磨练自己的技艺吗?” 浅井刚才口中的“一点收获”,指的正是得知极太郎要参加“御前试合”。 牧村耸了耸肩:“谁知道。就以结果来说,今夜所获得的情报还是太少了,没能得到一些更有意思的情报呢。” “不过也罢,有收获也比没有收获要好。” 牧村和浅井正交流着今夜的收获时,远处的一伙人的对话陡然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喂,你听说了吗?吉原的大门口那,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和别的地方的官差打起来了。” “别的地方的官差?哪个地方的官差?” “好像是火付盗贼改的。” “火付盗贼改?火付盗贼改的官差怎么会在吉原?吉原这里出现了什么凶恶的盗窃犯或纵火犯吗?”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2波人打了起来,然后火付盗贼改的官差全部被打趴下了!” “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竟然能将火付盗贼改的官差给打趴下?!” “而且我听说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都是被一个人打败的。” “一个人?你是不是听错了?” “我听说的就是一个人!四郎兵卫会所的一个役人,单枪匹马地就将二十多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给全部干趴了!” “真的假的……走,我们直接去吉原大门口那看看热闹吧。” “说得也是,直接去看一眼吧。我倒想看看火付盗贼改的官差是不是真的都被干趴了。” 这伙人结束对话后,便提起袴的两边裤腿,快步朝吉原的大门口奔去。 牧村和浅井从刚才开始就静静地旁听着这帮人的对话。 在这伙人结束对话,并快步朝吉原大门口奔去后,牧村和浅井便用复杂的脸色互望着彼此。 “牧村。”浅井说,“那个单枪匹马将二十余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干趴的人,该不会是……” “嗯。”浅井的话还没说完,牧村便苦笑着接话道,“除了那家伙,也不会有谁能有那个实力一口气干趴二十多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了……” …… …… 江户,吉原,大门口处。 聚在吉原大门口处的会所官差们分成3部分。 一部分人驱赶着聚在周围的看热闹的人群。 这里毕竟是吉原的大门口,如果这里聚着太多的人的话,会对客人们的进出造成极大的不便。 一部分人则将那些被绪方打趴下的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逐一搬进会所中。 因为绪方刚才使用的是刀背的缘故,所有没有一人流血、死亡。 伤势最重的人,也只是骨头有些受伤,敷敷药就能好。 虽然刚才和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发生了一些很不愉快的事情,但他们毕竟也是幕府的臣子,不可能让他们就这么一直躺在大街上。 因此瓜生他们分出了一部分人负责将火付盗贼改六番组的全体成员搬进会所中。 还有一小部分人则围在绪方的身旁,朝绪方投来敬佩、崇敬的目光。 “真岛君!你实在是太厉害了!竟然能一个人打败25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 “真岛君,你使用的是什么流派的剑术啊?” “我刚才看到你在对付使用刺又的人时,用出了将刺又踩住的特殊技巧,这技巧实在太厉害了!请问这技巧叫什么名字?” “干得漂亮,真岛君!那帮人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看着就来气!你帮我们出了口恶气!” …… 围在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向绪方抛出各种赞美、问题。 看着围在周围的这帮人,一抹无奈的微笑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刚才在迎击那二十余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时,系统的提示音在绪方的脑海中毫不间断地响起。 脑袋才刚清净下来,绪方此时实在是不怎么想听到这些人聒噪的称赞和提问…… 就在绪方思考着该怎么挣脱这些人的“包围”时,绪方眼角的余光瞥见瓜生正缓步朝他这儿走来。 “瓜生小姐。”绪方道,“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都安置好了吗?” 瓜生并不是自个孤零零地朝绪方这儿走来的。 她的身旁还跟着川次郎。 负责指挥大家将名取等人安置好的,正是瓜生和川次郎。 “嗯。”瓜生点了点头,“我们把他们都安置在会所里的各座休息间内了。” “你的脸没事吧?”绪方指了指自己的左脸颊。 瓜生刚才在被火付盗贼改的官差给推开时,因为没料到他们会突然动手的缘故,瓜生在被推倒时,没能来得及调整落地姿势,左脸颊不慎蹭到了地面,蹭出了几道血痕。 “没事。”瓜生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颊。 瓜生的左脸颊上现在贴着一块麻布。 这个时代还没有绷带这种玩意,所以止血或是包扎伤口时,基本都是使用麻布。 “我刚才已经上了药,并包扎好了,小伤而已,过几天就能好。” “真岛君……”就在这时,站在瓜生身旁的川次郎突然苦笑道,“你将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都给打趴下了,虽然解气,但现在不太好收场了啊……” “如果火付盗贼改的人之后如果以‘我们打了他们的人’为由,来找我们麻烦,该怎么办啊……” 川次郎的这份担忧不得不说——相当地现实。 在听到川次郎的这番话后,围在绪方周围的这些人、以及瓜生,统统脸色一变。 “是、是我们占理啊!”一名役人高声道,“那帮人强抢我们抓到的犯人,而且是他们先动手对我们动武,瓜生小姐的脸都被他们给弄伤了!我们对他们进行还击,有什么不对的吗?” “虽然的确是我们占理。”川次郎脸上的苦涩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但火付盗贼改的人若是蛮不讲理、一口咬定错在我们的话,还是会相当地麻烦的啊……” 在周围人的脸色都变得沉重的当下,只有一人的脸色没有啥变化。 还露出淡淡的笑意。 “不用担心,川次郎先生。”绪方微笑道,“我有办法。” “嗯?”川次郎瞪圆了双眼,“什么办法?” 川次郎的话刚说完,不远处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对绪方来说相当熟悉的声音: “真岛……你真的将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都干趴了啊……” “哎呀。”绪方循声望去,“牧村,你们来啦。” 摆着复杂表情的牧村和浅井,挤开人群,缓步朝绪方走来。 二人在得知有个家伙摆平了二十余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后,就隐约猜到了“这个家伙”是谁,于是赶来了吉原的大门口。 刚抵达了大门口,便见到了正被会所的官差们所簇拥着的绪方…… “真岛君。”瓜生问道,“他们两个是?” “他们是我的朋友。”应完瓜生的问题后,绪方将视线重新投到了牧村和浅井二人身上,“你们两个来得正好呢,省得我之后去找你们呢。” …… …… 与此同时—— 江户,某座不怎么起眼的茶屋。 “长谷川大人。” 走在前头领路的今井低声朝身后的长谷川平藏说道。 “我们到了。” “嗯。”长谷川点了点头,“走吧,我们进去。” 长谷川的身旁仅有他的副官——今井丞。 除了今井之外,长谷川的身边没带任何别的护卫、侍从。 与今井一起解下左腰间的打刀、用右手提着后,二人一前一后地步入身前这座不怎么起眼的茶屋内。 刚进到茶屋,便在茶屋的门口处见到一名年轻稍长的武士。 这名武士见着长谷川后,便向长谷川微微颔首,以示问候,随后便领着长谷川朝茶屋的二楼走去。 在跟随这名武士踏上茶屋的二楼之前,长谷川朝今井说道: “今井,你留在这里等我。” “是。” 给今井下达完这条命令后,长谷川才跟随着这名武士上楼。 这名武士领着长谷川一路走到二楼的某座房间的房门前后,单膝跪在了房门旁,然后缓缓拉开了这座房间的房门。 房门拉开,房内的景象展现在了长谷川的眼前。 房间的布置,就只是很普通的茶屋房间的布置。 一名年纪大概有4、50岁、剃着整齐的月代头的中年人跪坐在房间的中央。 在见到长谷川后,这名中年人微微一笑,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长谷川大人,晚上好。” “抱歉,佐仓大人。”长谷川一边步入这座房间内,一边用带着歉意的语气朝这名中年人说道,“我来晚了一些。” 长谷川以标准至极的姿势跪坐在这名中年人的身前,然后将自己的佩刀放置在了自个右侧的榻榻米上。 “没事没事。”被长谷川唤作“佐仓”的这名中年人摆了摆手,“你我平日里都有相当多的公务在身,我能理解。” 在长谷川进了房间后,刚才那名领长谷川来这座房间的武士便缓缓地将房门关上。 房间内,只有长谷川、已经这位名为“佐仓”的中年人。 “长谷川大人,你我都是不喜欢讲废话的人。”佐仓朝身前的长谷川正色道,“所以就直接开门见山,继续上次没讨论出来个结果的话题吧。” 佐仓清了清嗓子,然后压低着嗓音,沉声道: “长谷川大人,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破坏不知火里在‘御前试合’中的企图吗?” “自上次讨论过后,过去了7天。” “这么长的时间,应该足够让你想出个具体的答复了吧?” 在听到佐仓的这番话后,长谷川微微低下脑袋。 脸上浮现出凝重之色。 …… 第6卷特典2:《剑圣与风魔的传奇大冒险!(1)》 …… …… 故事的时间线从47年前——宽保3年(公元1743年)开始。 那一年,木下源一17岁,风魔25岁。 那一年,二人都还互不认识。 那一年,二人还还只是无名小卒。 (注:风魔在袭名为第17代风魔小太郎之前所用的名字是“柑实”,也就是说——柑实就是大家熟悉的那个风魔) 谁都没有想到——这2个豪杰的第一组对话,竟是这样的内容…… …… …… 宽保3年(公元1743年),6月11日。 神户,某地。 现在正值盛夏。 明明只是刚到6月中旬而已,太阳就已经毫不留情地将光与热洒落人间。 那一道道灼热的阳光,像一条条带刺的鞭子般,狠狠地抽打着大地。 炎炎烈日,夏蝉无力地躲在枝头呻吟,目力所及的景色中都蒸腾着热气,世界仿佛都将溶化成粘稠的液态。 柑实擦了擦从脸颊上淌出的汗珠,从腰间解下还剩一些清水的竹筒,将竹筒内所剩的水一滴不剩地全数灌进口中。 擦掉嘴角残余的水珠后,柑实长出一口气。 “好,接着赶路吧。” 在低声给自己简单地打了个气后,柑实将头顶的斗笠稍稍压低了些,随后继续沿着脚下的街道,笔直地朝前迈进。 柑实现在正位于神户的一条普通的街道上。 他的目的地,是位于神户的城町中心中一座气派宅邸。 神户的城町中心,是达官贵人们的居住地。 比起其余地区拥挤密集的宅邸布置,神户城町中心的宅邸布局便要稀疏不少。 一条街上不过七八户,但每一户的占地都广大得吓人。 柑实的脚程很快,没一会的功夫,柑实就抵达了他的目的地。 这是一座很不得了的气派宅邸。 府门宽大,两侧的围墙足有三十余步长。 若是站在高处对这宅邸进行俯瞰,能看到墙后遍布松竹藤萝等绿植,疏朗相宜。 院中的那一座座宅邸的顶上都覆盖着淡蓝色的瓦片,最高的那座宅邸足有4层楼高,尽显气派。 宅邸的府门前刚好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在那扫着地。 柑实走到这老头子的身前,然后用礼貌的口吻说道: “贵安,在下柑实……” 柑实还没来得及将话说话,这老头子便轻“啊”了一声,然后笑道。 “足下就是柑实吗?久候多时了,我昨天已经听说过你的事了。来,进来吧。” “打扰了。”恭敬地鞠了一躬后,柑实紧随在这老头子的身后,朝府内走去。 在穿过府门之前,柑实稍稍顿了下脚步,抬起头望着头顶气派的府门。 望着这气派的府门,柑实用铿锵有力的语气在心中暗道着: ——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攒到足够的钱财! 为了增进自己的技艺,柑实在半年前,毅然决然地决定离开风魔之里,云游四方,进行“武者修行”。 许许多多的武人,为了磨练自己的技艺与身心意志,选择仗剑走天涯,云游四方,同天下各路高手交手、切磋。 其中最著名的代表,便是在战国时代末期活跃的宫本武藏。 据宫本武藏自个所言——在他云游四方、进行“武者修行”的时候,前前后后跟六十余名高手切磋过。 这六十余场切磋,宫本武藏全胜。 “进行了六十余场切磋并全胜”——这毕竟是宫本武藏自个说的,所以是真是假难以辨别。 但宫本武藏曾云游四方,和不少高手切磋过,这倒的确是事实。 只不过他到底和多少高手切磋过——这其中的数字有待商榷而已。 柑实决定向宫本武藏学习,云游四方,磨练身心、磨练技艺。 然而自离开风魔之里、开始“武者修行”至今不过才半年光阴而已,柑实的修行便出了大问题。 这个大问题便是:柑实没钱了。 自个想办法搞到能支撑自己进行修行的钱财——这也是“武者修行”的磨炼之一。 而且说不定是难度最大的磨练之一。 在流浪到神户时,柑实的钱袋基本已是“全空”的状态。 只不过——柑实的运气实在不错。 刚流浪到神户,柑实就碰上了一个赚钱的好机会。 神户的富商——花江橘世正在招收专门负责保卫他的宅邸的护卫。 不仅包吃包住,所开出的薪酬,还高得令人乍舌。 唯一的不足,大概就只是这薪酬一个月只发一次。 虽然这薪酬一个月只发一次,但还是有大量的浪人趋之若鹜。 花江家自然是不可能什么歪瓜裂枣都收进府中。 为了能聘来真正的高手,花江家设置了一项考核。 考核内容很简单——只要把他们派出的人打败,就能成为他们花江家的护卫。 花江家派出的这些人,都是目前正在花江家中效劳的“现役护卫”们。 花江家的这“现役护卫”个个都有相当高的实力,将这些前来应聘的人统统打了个落花流水。 前去应聘的浪人中,成功被选中的百不足一。 现在手头刚好缺钱的柑实,于昨天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奔赴了位于城南的“应聘点”。 然后成功被选上。 花江家派出了他们的人。 然后柑实使用他们风魔之里的忍术,3招就将花江家派出的人打败。 以上便是柑实通过考核的全部过程。 没有任何的波澜。 在3招打败花江家派出的人后,当时在场的所有花江家的人统统惊掉了下巴。 当时在场的负责人直接跟柑实说:“你明天就来我们花江家的府邸!” 于是,便有了柑实现在正站在这栋气派府邸前的一幕。 跟随着这名老头子进了花江家的府邸后,这老头子一面在前面引路,一面跟身后的柑实热情地做着自我介绍。 “我叫原四郎。”老头子笑道,“昨天上面的人有吩咐过我——我们花江家新招了个名叫柑实的护卫。如果柑实来府后,便先带他简单地逛一下府邸。” “柑实先生,我现在就先带你在府内简单地逛上一圈吧。” “感激不尽。”柑实微笑道,“原四郎先生,不用对我使用敬语,在称呼我时也不用带任何的后缀,直接叫我柑实就可以了。” …… …… 花江家的府邸很大。 仅仅只是将花江家府邸的各处逛上一遍后,就花掉了原四郎和柑实足足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在花江家中逛完一圈后,原四郎朝柑实说道: “我现在带你去你的房间吧。你的房间我昨天已经帮忙打扫、整理过了,你直接提着你的行李进去就可以入住了。” “啊,感激不尽。”有些受宠若惊的柑实赶忙鞠躬行礼、道谢着。 “跟我来吧。” 原四郎还没带柑实走远几步,便有一名同样是仆役打扮的人自远处快步走到了原四郎的身前,跟原四郎耳语了几句。 “嗯。”原四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在这名前来跟原四郎报信的仆人离开后,原四郎便面带歉意地朝身后的柑实说道: “抱歉啊,柑实。突然来了件急事,我得先失陪一下了。” “这片地区是我们这些仆人的居住区,所以不用担心会进到什么不该进的地方。” “所以柑实你就先在这附近四处逛逛、熟悉一下吧。” “我待会再来找你。我会很快回来。” “嗯。”柑实点了点头,“原四郎先生,你按自己的步调慢慢来就好,不用着急,不必为了快点回来,而把这件急事做乱、做差了。” …… …… 目送着原四郎离开后,环抱着双臂的柑实为了打发时间,开始在四处闲晃。 周遭相当地宽敞,在短时间内柑实都不用担心没事可干了。 ——可真大啊……对这个地方不熟悉的话,很容易就会迷路的吧…… 柑实漫无目的地闲晃着。 不知不觉中,柑实闲晃到了一条不长也不短的走廊上。 刚踏上这条走廊,柑实的眉头就立即皱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在这条走廊的最东端,躺着一个人。 准确点来说,是侧躺着一个人。 此人是名非常年轻的青年。 肌肤洋溢着年轻的气息,从外表上看,这青年应该连20岁都不到。 这青年以右脸颊朝下的姿势,将右手垫在右脸颊的下方,大大咧咧地侧躺在这条走廊的最东端。 脸直直地冲着走廊的西面,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的,像是在认真看着什么东西似的。 他身前的地面上躺着一柄打刀和一柄胁差——这应该就是这名青年的佩刀了。 青年的这诡异的行径,勾起了柑实的好奇心。 快步走到这青年的身侧后,柑实问道: “那个——请问你在干什么啊?” 柑实的话刚说完,走廊的西侧突然响起脚步声。 柑实侧头看去,是一名侍女打扮的人。 赤着一双白皙小脚的她正端着一个大布包,朝走廊的东侧——也就是柑实和这青年所在的方向缓步走来。 这侍女在看到他脚边的这名侧躺在走廊尽头地面上的青年后,一点也没表现出吃惊的样子。 只是……脸色变得有些怪异,然后继续以不急不缓的步伐,穿过了这条走廊。 柑实看了一眼这侍女后,便收回了目光。 柑实以为这青年没听到他刚才的问题。 于是又问了一遍: “请问你在干……” 柑实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这青年粗暴地打断了话头: “嘘,有问题的话,待会再问,现在别打扰我。” 不明所以的柑实虽然满腹疑问,但还是乖乖地保持了安静。 走廊不算很长,因此那名侍女很快便穿过了这条走廊,并自这条走廊的最东侧——也就是柑实和这青年的身前离开。 在从柑实和这青年的身前经过时,这侍女向二人稍稍躬身、行了一礼。 直到这名侍女离开后,青年才扭过头朝柑实问道: “好了,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我问你——”柑实用无奈的口吻说道,“你躺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哦哦,你问我为什么躺在这里啊……”青年将目光收了回来,将视线继续投到了走廊的西侧。 “我在看脚呢。” “……哈?”柑实头一歪,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什么东西了。 “这条走廊是这个府邸的侍女们最常经过的地方。” 青年接着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我最喜欢女人们的脚了。” “像这样悠闲地躺在这,看着在这条走廊上来往的侍女们的脚,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说罢,侧躺在走廊上的青年再次偏转视线,看向柑实。 “没见过你啊。你是新来的护卫吗?” “嗯。”还没从这青年刚才的这番暴论中回过神来的柑实,以一副有些恍惚的模样点了点头,“我是今日正式入府的新护卫——柑实,请多指教。” “我叫木下源一。”青年道,“请多指教咯。” (《剑圣与风魔的传奇大冒险》——未完待续……) 第382章 山田浅右卫门 “……佐仓大人。” 长谷川沉声道。 “真的已经确定了吗?不知火里打算派出‘四天王’之一的极太郎参与‘御前试合’。” 佐仓点了点头。 “我已经反复确认过了。” “为了挽回自京都‘二条城事件’之后受损的形象、向将军大人以及幕府的其他人证明他们不知火里的实力,不知火里已确定要派出他们的那个极太郎参加‘御前试合’。”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拿下‘御前试合’武试的头名。” “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知火里的忍者的实力。” 长谷川在沉默了一会后,轻叹了口气。 “没想到啊……不知火里竟真的打算在‘御前试合’中掺一脚……” “我之前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打算靠这种方法来挽回他们因‘二条城事件’而受损的形象。” 佐仓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们现在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虽然他们的那个炎魔前阵子才被封为旗本、成为了将军大人的直臣,但对不知火里极为不满的人,仍大有人在。” “包括老中大人本人,对在京都丑态毕现的不知火里也颇有微词。” “如果不快点想个办法挽救形象的话,他们还真的有可能被幕府舍弃。” “既然已经确定不知火里打算在‘御前试合’中掺上一脚了,那我们就不能对此进行无视。” “不论如何,都要破坏不知火里在‘御前试合’中的企图!让不知火里打算在武试中拿下头名、挽回他们的形象的计划落空!” “……佐仓大人。”长谷川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您真的打算要跟不知火里作对到底吗?” “那当然。”佐仓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呀,最讨厌忍者了。” “而对于不知火里,我更是非常地讨厌。” “对于不知火里中的种种残酷制度,长谷川大人你应该也略有耳闻吧?” “……是有听说过。”长谷川点了点头。 “当然,对忍者的厌恶——这也只是我之所以要跟不知火里作对到底、一心一意要破坏将军大人对不知火里的收编的其中一个小原因而已。” “长谷川大人,我之前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现在就将一点关于不知火里的内幕,稍微透露些给你吧。” 佐仓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茶水后,冲长谷川接着沉声道: “长谷川大人,你知道将军大人为什么要收编不知火里吗?” “不太清楚。”长谷川摇了摇头,“在下不过只是一武官,对于这些弯弯绕绕,一向不怎么了解。” “将军大人之所以要收编不知火里,其中的原因幕府中的许多人都知道。” “只不过大家都不敢明说罢了……” 佐仓伸出3根手指。 “为了3个目的。” “第1个目的——补充幕府的现有战力。” “第2个目的——用于监视并收集近段时间频繁将手伸及虾夷地的露西亚国的情报。” “至于第3个目的……” 佐仓的脸色缓缓沉了下来。 “便是为了监视幕府中的文武百官,以及监视萨摩、长洲这样的跟幕府面和心不和的雄藩了。” 听到佐仓的这番话,长谷川的眉头猛地一跳。 “长谷川大人,不知你知不知道唐土的锦衣卫。” “当然知道。”长谷川毫不犹豫地应道。 “锦衣卫是已经灭亡的明国的特殊亲兵队,其主要职责之一,就是帮助天子监视文武百官。” “将军大人他就是打算效仿明国的这种制度,让不知火里的忍者们成为他的‘锦衣卫’。” 佐仓的脸色越发沉重了起来。 “如果收编不知火里,仅只是为了监视露西亚国,以及萨摩、长洲这些雄藩的话,那我绝无二话,定会热烈欢迎不知火里的忍者们的到来。” “但在监视外国以及雄藩的同时,还顺带着监视我们的话……这我就没法忍受了。” “长谷川大人,你能想象如果不知火里的忍者们被用来监视我们的话,那将会是什么样的一副景象吗?” “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将受到监视。” “家里的天花板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躲藏着一个不知火里的忍者。” “我可不想过上这种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忍者给监视的生活。”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和不知火里作对到底的最主要原因。” “包括我在内的不少人都绞尽脑汁,思考着该如何让不知火里滚出江户。” “而这‘御前试合’——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佐仓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微笑。 “既然不知火里打算靠在‘御前试合’的武试中拿到头名的方式来挽回他们的形象,那我们就让他们没法拿到头名!” “只要能让不知火里的这计划落空,我们就能趁机发难,抨击他们的忍者百无一用,进一步打击不知火里在将军大人和其他支持不知火里的人的心目中的形象,孤立不知火里!” “‘御前试合’由老中大人亲自操办。” “哪怕是我也没有办法从中作梗。” “因此我们所能选用的方式,便只有派出一名或数名实力高强的人参加‘御前试合’,让他们将极太郎打败,令极太郎没法得到‘武试’头名。” “所以——回到我们最开始的话题了。” “长谷川大人,您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破坏不知火里在‘御前试合’中的企图吗?” “您麾下的火付盗贼改人才济济,既实力高强,又有充足实战经验的人,如过江之鲫。” “论实力,您麾下的那些战斗经验丰富的精锐,要比现在那些只会挥挥‘道场剑’的武士们要强多了!” “遍观整个江户,麾下拥有实力高强的部下,并且我值得信赖的人,就只有长谷川你一人了。” “我希望你能派出你麾下的几名实力高强的部下参加‘御前试合’,将极太郎打败。” “如何?您到底愿不愿意和我们合作呢?” 长谷川没有立即回应佐仓。 而是双手抱胸、微微低着头、沉默着。 望着默不作声的长谷川,佐仓缓缓皱起眉头。 “长谷川大人,你应该也听到我刚才的话了吧?不知火里若是滚出了江户,对身为火付盗贼改长官的你来说,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应该也不想过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不知火里的忍者们给监视的生活吧?” “……佐仓大人。”长谷川长叹了口气,“你我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所以我也不瞒你了,对于设法将不知火里从江户中赶出一事……我并没有那么热衷。” “虽说不知火里若是从江户中滚出,对我也有着好处,但我并不太想参与进这些复杂的政治斗争中。” 佐仓像是早就料到了长谷川会这么说一般,脸上的表情没有出现任何的波澜。 在长长地出了口气后,佐仓缓缓说道: “长谷川大人,您还是老样子啊,对于这种政治上的斗争,您一直都是敬而远之。” “你不愿意参与进这种复杂的斗争中吗……” “那么——长谷川大人,我给你开一个条件吧。” “一个……能让你愿意参与进这复杂斗争中的条件。” 说到这,佐仓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长谷川大人,据我所知——您的人足寄场的运营,最近这段时间出了大问题。我说得对吧?” 佐仓的话音落下,长谷川脸上的神色出现了些许的变化。 “老中大人觉得您的人足寄场就只是一浪费钱的玩意,一直想要废掉你的人足寄场。” 佐仓接着说道。 “为了逼你关停人足寄场,老中大人变着法子给你各种各样的压力。” “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你一定很不好受吧?” “长谷川大人,我可以帮你。” “只要你能协助我一起将不知火里赶出江户,我日后就帮你一起维护人足寄场。” “我怎么说也是奏者番,在幕府中也有着不小的话语权。” “有我的帮助,你的压力将会小上许多。” “如何?这条件足以让你下定决心与我合作了吗?” 长谷川的脸上浮现出浓郁的挣扎之色。 在过去了不知多长的时间后,长谷川才长出了一口气: “……佐仓大人,你还是这么地厉害啊。” “精准地开出了一个我没法拒绝的条件……” “这个合作……我接下了。” “合作愉快。”佐仓露出微笑。 “只不过……佐仓大人,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长谷川正色道。 “我火付盗贼改绝大部分的精英,此时都不在江户。” “东北地区出了个于前阵子犯下纵火重罪的恶贼——葵一郎。” “因为听闻葵一郎精通弓术和小太刀术,并且还有不少的同伴、手下,所以我将我麾下绝大部分的精英都派去东北捉拿葵一郎了。” “虽然也还是有一些身手不错的人留守江户……但我不认为他们有那个实力可以打败极太郎。” “对不知火里的‘四天王’的实力……我还是略有耳闻的。” “以‘四天王’为敌,我不认为我麾下的那些部下能将他们打败。” 听到长谷川的这番话,佐仓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你麾下的绝大部分精锐都不在啊……” 撇了撇嘴后,佐仓接着说道。 “那么,长谷川,你有认识什么身手非常厉害的人吗?” “反正只要是能让那个极太郎没法在武试中获得头名就可以了。” “所以是不是您的部下都无所谓。只要身手够好就可以。” “我是文官,唯一相熟的武官就只有你,身边也没有几个身手不错的朋友。” “而你是武官,你应该多多少少也在江户认识几个身手很不错的人吧?” “……佐仓大人。”长谷川露出苦笑,“我……和现任的山田浅右卫门颇有交情。” 从长谷川的口中听到“山田浅右卫门”这个人名后,佐仓的脸色瞬间变了。 第383章 “你和绪方一刀斋是认识的” 刚从长谷川的口中听到“山田浅右卫门”这个名字,佐仓便猛地摇了摇头。 “不行,不论如何我都不想让山田浅右卫门来帮我的忙。” 长谷川像是早就料到了佐仓会这么说一般,脸上只流露出淡淡的苦涩。 “佐仓大人,你既然不想让山田浅右卫门来帮忙的话……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别的合适的人选了……” “长谷川大人。”佐仓那放置在右膝上的右手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自己的膝盖,“你在江户难道不认识除了山田浅右卫门之外的别的身手不错的人了吗?” “……”长谷川摇了摇头,“除了山田浅右卫门之外,我姑且还是认识一些身手同样很不错的人的……” “只不过……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这些人中哪些靠得住、哪些可以拜托……” “那今日的谈话就先到这吧。”佐仓微微颔首,“长谷川大人你回去之后慢慢去想哪些人可以委以这重任吧。” “我给你2天的时间,够吗?” “2日足够了。”长谷川点了点头。 “那么——”佐仓拿起放置在身侧的打刀,“我在我府中静候你的佳音。” 佐仓刚站起身,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低下头朝仍旧坐在榻榻米上的长谷川说道。 “长谷川大人,虽然我知道你应该也清楚,但我姑且还是提醒你一下吧。” “如果没能阻止极太郎在‘御前试合’中获得头名的话,我是不会帮你一起维护人足寄场的。” “希望你能理解。” “……我能理解。”长谷川点了点头。 …… …… 佐仓和长谷川一前一后地步出了这座茶屋。 佐仓的府邸,以及火付盗贼改的总部刚好位于相反的方向,因此二人出了茶屋便各自告别、各行各路。 “长谷川大人。”佐仓彻底从视野范围内离开后,走在前方、负责打着灯笼领路的今井扭头朝身后的长谷川问道,“谈得怎么样了?” “……我答应佐仓大人了。”长谷川露出无奈的微笑。 “您答应他了吗……”今井沉声道。 早在前些日子,佐仓就找过长谷川,跟长谷川提过不知火里有着“要派出他们的高手参加‘御前试合’,妄图在‘御前试合’中拿下武试头名、以此挽回形象”的企图。 也就是说,早在前些天的第一次会谈中,佐仓就试图拉长谷川入伙了。 二人的第1次会谈,无疾而终。 因为没有拿定主意是否要与佐仓合作的长谷川,施展了“拖”字诀,让佐仓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回去后好好想想。 而佐仓也应允了长谷川,给了长谷川几日的时间。 于是——便有了今夜二人的第2次会谈。 今井是长谷川的左右手。 在火付盗贼改中,地位仅次于长谷川。 身为长谷川的亲信,并且拥有着不低地位的今井,自然也是知道佐仓和长谷川进行了秘密会谈,并知道会谈的内容是什么。 十分在意长谷川到底有没有答应佐仓的合作邀请的今井,在长谷川出来、以及佐仓离开后,便忍不住立即出声向其询问会谈结果如何。 在从长谷川的口中得知长谷川竟然答应了和佐仓合作后,今井的脸色沉了下来。 “……长谷川大人。”今井苦笑道,“我还以为您会回绝佐仓大人呢……您对这种政治斗争,不是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吗?” “我本来是想拒绝佐仓的。”长谷川跟着今井一起面露苦涩,“但佐仓大人开给我的条件实在太丰厚了……” “佐仓大人向我承诺——如果能成功阻止极太郎在‘御前试合’中获得头名,就帮助我一起维护人足寄场。” “真的吗?”长谷川的话音刚落,今井便面露兴奋之色。 “当然,前提是要能成功阻止极太郎在‘御前试合’中获得头名。”长谷川苦笑着耸了耸肩。 “……这条件的确是很丰厚啊。”今井面露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算是能理解长谷川大人您为什么会同意要和佐仓大人合作了。” “我们现在实在太缺盟友了啊……” 说到这,今井长叹了一口气。 “幕府中包括老中大人在内的许多官员都觉得我们的人足寄场除了浪费钱之外,没有任何别的用处……” “觉得根本不该浪费钱财去教那些囚犯拥有一技之长。” “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今井面露忿忿不平之色。 “让那些犯下的罪行不重的罪犯们拥有一技之长,能极大地减少他们再犯罪的可能。” “为什么他们都只觉得我们的人足寄场只会浪费钱呢……” “……他们中的有些人是明白的。”长谷川轻叹了口气,“最起码——身居老中这一高位的松平定信大人,他肯定是知道建立人足寄场的好处都有什么的。” “松平定信大人他现在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幕政改革。” “有许多地方都急需用钱。” “因此松平定信大人他现在最看不惯的,就是浪费钱的人。” “松平定信大人他之所以变着法子给我施压,逼我关停人足寄场,只是认为——目下还有很多事情的优先级在运营人足寄场之上而已。” 说罢,长谷川长出了一股气。 “不过——不管松平定信大人怎么说,我都不会将人足寄场关停的。” 今井郑重地点了点头,道: “如果能有佐仓大人撑腰的话,我们的压力定能小上许多……” “那也得到成功将阻止不知火里的人拿下‘御前试合’的武试头名的时候,佐仓大人才愿意帮我们一起维护人足寄场啊。” “长谷川大人。”今井发问道,“既然您已经和佐仓大人展开合作了,那您具体要做些什么工作呢?” “我要做的工作也很简单啦。” “‘御前试合’由松平定信大人亲手操办,即使是佐仓大人也没法在‘御前试合’中做手脚。” “所以若想阻止不知火里的人在‘御前试合’中获得头名,能用的办法就只有一个——派出一个实力够强的人在‘御前试合’中将不知火里的人打败。” “所以佐仓大人派给我的任务很简单。” “让我派出我麾下目前最精锐的部下,或是动用我的人脉网,让一些身手不错的朋友参加‘御前试合’。在‘御前试合’上将不知火里的人打败。” “那这样很简单啊!”今井以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大喊道,“我们火付盗贼改人才济济,能以一当十的人,都不下十指之数。” “佐仓大人也算是会找人啊。” “如果想找实力高强的人的话,拥有火付盗贼改的长谷川大人您的确是不二人选啊。” 苦笑在长谷川的脸上再次浮现。 “今井,你知道不知火里派出谁参加‘御前试合’吗?” “不知道。” “他们派出了极太郎。” “……‘四天王’之一的那个极太郎吗?” “你竟然知道他啊。” “长谷川大人,我怎么说也是火付盗贼改的副长官啊,这些事情我也是知道的。” “没错,就是不知火里‘四天王’之一的那个极太郎,是不知火里最强的4名上忍之一。” “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他。但我也听说过他的实力。” “我们火付盗贼改绝大部分的精锐都被调去东北捉拿葵一郎了。” “我不认为现在留守江户的这些人中,有谁有那个能力打败极太郎……” “……那就只能去拜托一些身手不错的友人了呢。”今井沉声道。 “我刚才向佐仓大人推荐了山田浅右卫门。” 长谷川耸了耸肩。 “只可惜被佐仓大人他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啊。” 听到“山田浅右卫门”这个名字后,今井的脸色微微一变,并缩了缩脖子。 望着摆出这种反应的今井,长谷川用戏谑的口吻朝今井说道: “怎么?今井,你也害怕山田浅右卫门家族吗?” “当然了。”今井直接坦承道,“正常人都会害怕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吧……” “我曾经因为一些事情,去过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府邸。” “刚踏进他们的府邸,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尸臭味……” “不仅如此,我还恰好看到他们的家族的仆人正在搬一具已经有些腐烂的尸体进他们府邸的后院。” “据说那具尸体是用来给他们家族的年轻人们练介错用的。” “我觉得那个家族就不正常……如果可以的话,我一辈子都不想和那个家族的人有任何往来。” “佐仓大人他可能也是像我这样不想和山田浅右卫门家族有任何往来,才回绝的吧……” “也许吧。”长谷川耸了耸肩,“佐仓大人一向古板。” “他一直觉得以掠夺他人性命为职的刽子手们——哪怕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也仍旧是不洁之身。” “跟这种不洁之人有来往的话,自个也会跟着倒霉。” “佐仓大人大概便是因为如此,才不愿意让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来帮忙的吧。” “而且我听说佐仓大人对于山田浅右卫门家族拿人胆练成‘人胆丸’的这种行为,一向都颇有微词。” “这可能也是佐仓大人不愿让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来帮忙的原因之一吧。” “我倒觉得山田浅右卫门家族拿人的胆来炼药倒没什么。”今井嘟囔道,“反正他们用的胆,都是死人的胆。” “拿死人的胆来炼药救人,我倒觉得这算是一件好事呢。” “如果‘人胆丸’的价格能更低些的话,那就更好了……” “总而言之。”长谷川长叹了一口气,“既然佐仓大人不愿让山田浅右卫门家族来帮忙,我也只能另找他人了……” “但我所认识的这些身手还可以的人中,似乎并没有谁是那种有极大希望可以打败极太郎的啊……” 长谷川看向今井。 “今井,你有认识什么身手非常厉害的人吗?” 今井苦着脸摇了摇头。 “也罢。”面带无奈之色的长谷川摇了摇头,“之后再慢慢细想合适的人选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蛮想和不知火里的忍者交交手呢。”今井笑了笑,“我还从没跟忍者交手过。” “说起来——幕府以前曾经也像现在这样,收编忍者里为‘御用忍者’呢。” “你说的是伊贺之里吧。”长谷川微笑道,“你说得没错。家康公建立江户幕府,的确曾收编‘伊贺之里’为幕府的御用忍者部队。” “只可惜‘伊贺之里’已经于40年前,因内乱而灭亡了。” “现在仔细一想,真是感慨啊。” “二百年前,战国时代的五大忍者里——伊贺之里、甲贺之里、风魔之里、万天之里、户隐之里,现在统统都灭亡了。” “目前举国上下,仅剩不知火里这一家忍者里了。” “而不知火里在战国时代的时候,只不过是一名不见经传、依靠着太阁大人苟延残喘的忍者里而已。” “当年名不见经传的不知火里,现在成了硕果仅存的唯一一家忍者里,现在还像当年的伊贺之里那样,成了幕府的御用忍者。” “世事的变化,真是让人参不透啊。”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太阁大人算是不知火里的恩人了。” “若没有太阁大人的帮助,当时实力弱小的不知火里可能早就灭亡了。” “太阁大人吗……”今井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之色,“我曾经听说过太阁大人和不知火里之间的不少逸事呢。” “听说家康公攻灭丰臣家的那2场决战——大坂冬之阵和大坂夏之阵中,不知火里也有参战。” “我也听说过这种传闻。”长谷川说道,“不过这毕竟只是传闻而已,到底有没有这种事,无人知晓。” 长谷川和今井在闲聊中,不知不觉间便回到了他们最熟悉的火付盗贼改总部。 火付盗贼改总部的大门外,立着2座春日灯笼。 灯笼上绘制着统治整个日本的家族——德川家族的家纹:三叶葵纹。 灯笼内的烛火所散发出来的淡淡光芒,照亮了整座大门、照亮了挂在大门一侧的那书写着“火付盗贼改”这5个苍劲有力的汉字的木牌。 望着这木牌,长谷川和今井的脸上纷纷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火付盗贼改的总部对他们来说就像家一样。 回到这,对他们来说就跟回到家一样。 不……精准点来说……对长谷川来说,回到这里的确就跟回到家一样。 为了方便自己办公,长谷川直接将他的家整个搬进了总部之中。 也就是说回到总部,对长谷川来说,跟回到家是一样。 跟穿过衙门的大门,长谷川和今井便瞅见山崎正快步朝他们这儿本来。 山崎是他们火付盗贼改八番组的组长。 八番组是他们火付盗贼改中唯一一支以文书工作为正职的组。 八番组的组员们都是精通笔墨的人。 而身为八番组组长的山崎也很受长谷川的信赖与倚重。 因为八番组主要负责文书工作的缘故,山崎很少离开总部、出远门。 在长谷川和今井都不在的时候,基本都由山崎负责坐镇总部。 “山崎。”长谷川朝面露焦急之色的山崎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长谷川大人,出事了。”山崎沉声道,“名取他在吉原那和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发生了争执。” 山崎用尽量简略的话语,向长谷川和今井二人讲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六番组全灭了?”今井瞪圆双眼,发出惊呼,“而且还是被一个人全歼的?” “是的。”山崎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不过因为全灭六番组的那个人使用的是刀背,所以没有出现死者和重伤员。” “我刚才已经派出七番组的人将名取他们接回了总部,并叫来了医生来给他们疗伤。” “刚才来了一个身形很魁梧的人说要和我们好好谈谈关于六番组的事情。” “然后那个人……” 山崎用迟疑的目光看了长谷川几眼。 “那个人说他叫牧村弥八,是长谷川大人的老相识。” “因为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是长谷川大人您的老相识,所以就暂时将他安置在待客间内了。” 从山崎的口中听到“牧村弥八”这个人名后,长谷川的瞳孔微微一缩。 “……我知道了。”长谷川偏转过头,看向今井,“今井你去看看六番组的情况。” “是!” “山崎,带我去牧村弥八那。” “是!” 山崎领着长谷川穿过几条走廊后,来到了一扇纸拉门前。 在山崎将这扇纸拉门拉开后,长谷川在这座房间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牧村现在正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榻榻米上。 见长谷川来了,牧村立即微笑着朝长谷川摆了摆手。 “……山崎,你先退下。”长谷川朝山崎说道,“我要和这个人独处一会。” …… …… 与此同时—— 距离火付盗贼改总部不远的某处—— “你真的不跟牧村一起去见长谷川吗?你和长谷川的关系应该挺好的吧。” 仍旧是一副女装状态的浅井朝身旁的绪方问道。 二人现在正在一条偏僻的巷弄内。 绪方倚靠着一面墙壁,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树叶。 而浅井则倚靠着绪方对面的那面墙壁。 因为周围没有任何人、已不需要再做伪装的缘故,浅井不用再提着嗓子、像太监一般讲话。 听到浅井的这个问题后,绪方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我和长谷川的关系……很复杂啊。” “今年年初的时候,我还在龙野藩中和长谷川打过一架。” “然后在今年夏天的时候,我又和长谷川一起为保护京都而并肩奋战过……” “所以我自个都说不清我和长谷川到底算敌人,还是算朋友。” “我想长谷川自个也说不清我是敌是友吧。” “我虽然戴了人皮面具,但长谷川应该还记得我的声音,所以我和他见面的话,他应该还是能很快认出我来。” “我3个月前刚烧了二条城的天守阁。” 说到这,绪方脸上的那抹无奈的笑转化为苦笑。 “虽然不是我自个亲自放火,但二条城的天守阁被焚,我还是负了相当大的责任的。” “所以在背负‘焚毁二条城天守阁’的罪名的现状下,我还是不要和专门负责抓捕凶恶盗窃犯和纵火犯的火付盗贼改长官长谷川平藏见面比较好。” “就由牧村来帮我和长谷川交涉、向长谷川反映六番组的恶行就好。” “牧村并非通缉犯,3个月前在京都,也是牧村和长谷川并肩作战的时间最长,和长谷川也有着如过命般的交情。” “所以让牧村来替我跟长谷川交涉便好。” 说到这,绪方顿了顿,然后看向身前的浅井。 “浅井,你先回旅馆吧。我在这里慢慢等牧村。” “你帮我们告诉大家一声——我和牧村今夜可能会晚些回去。” “求之不得。”浅井不假思索地答道,“我现在只想快点洗澡,把我脸上的这堆东西抹掉。” …… …… “真是好久没见了啊,牧村。自京都一别到现在,有3个月了吧。” 长谷川规规矩矩地跪坐在牧村身前。 “嗯。”牧村点了点头,“现在已经10月了,所以已经过去3个月了。长谷川大人,你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精神啊。” “我可是忙得四脚朝天啊。”长谷川苦着脸,“从京都回到江户后,各种各样的事情便一件接着一件地来。” 说罢,长谷川轻叹了口气。 “人活得越长,便越是感觉时间流逝得飞快呢。” “3个月前,和你、岛田君、以及绪方一刀斋一起在京都奔走的那一幕幕,我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长谷川不知为何,话说到一半时突然顿住了。 “绪方一刀斋……?” 这般轻声嘟囔了一声后,长谷川的瞳孔猛地一缩。 随后缓缓抬起头,看向身前的牧村。 “对啊……我想起来了。牧村君,你和绪方一刀斋是认识的,对吧?” 接着说出了一句让牧村一头雾水的话。 第384章 个人等级再升1级! “长谷川大人。”牧村微微蹙起眉头,“怎么突然提起一刀斋了?”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牧村稍稍提起了戒心。 “……没什么。”长谷川轻声咳嗽了几声,“总之……待会再跟你细讲这事吧……” “牧村,寒暄就先到此为止吧。”长谷川将本来已经坐得很正的姿势,坐得更正了一些,“我刚才已经听我的部下说了——你光临寒舍,是为了和我好好谈谈关于六番组的事情。” “我的六番组是被你给干掉的吗?” 长谷川的话音刚落,牧村便连忙举起双手,然后苦笑道: “并不是我干的哦。是我的朋友干的。” “我有个关系很不错的友人,现在正在四郎兵卫会所那里工作。” “你们的那个什么六番组今夜进了吉原,说是要捉拿一个叫菊小僧的恶贼。” “然而菊小僧没被你的部下所捉到,反倒是被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们给捉到了。” “然后你们那个六番组的头头不讲道理,想强行抢走菊小僧,抢四郎兵卫会所的功劳。还率先对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们动粗。” “我的那个朋友忍无可忍,于是就决定先用简单但也非常有效的方法来让你的那些部下稍微安静一下。” “我朋友知道我和你认识,所以就拜托我来跟你讲讲道理。” “事情的大致经过,就是这样。” 牧村的口才不算很好,但也算是精确地将事情的各条重点都讲了出来。 在牧村的话音刚刚落下后,长谷川便皱紧了眉头。 “你的意思是……我的部下跟四郎兵卫会所抢功?牧村,可以将事情的经过讲得更详细一些吗?” 在绪方拜托牧村来帮他跟长谷川交涉后,绪方便将今夜四郎兵卫会所和火付盗贼改之间的冲突的详细事情经过跟牧村讲述了一遍。 在听到长谷川要求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说出后,牧村便清了清嗓子,随后开始阐述起更加详细的事情经过。 …… …… 与此同时—— 正等待牧村和长谷川的交涉结束的绪方,因闲得无聊,打开了他的个人系统界面,检查他刚才在打败火付盗贼改的那帮官差们后所获得的经验值。 【目前个人等级:Lv33(15/50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1段(5255/7000)】 【剩余技能点:1点】 和那20余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的战斗中,因为绪方只使用榊原一刀流对敌的缘故,所以只有榊原一刀流获得了经验值。 刚才那战斗,让绪方的个人等级经验值涨了1750点,榊原一刀流的经验值涨了1600点。 他的个人等级直接因此顺势升了1级,升到了33级,获得了1点技能点。 对于这1点技能点,绪方打算将其先暂时存起来。 目前,绪方升到“大师级”的技能一共有3个:榊原一刀流的鸟刺、无我二刀流的流转和刃反。 在两大攻击型的剑技和一招防御型的技能都已达到“大师级”的当下,绪方的闪避能力便显得有些弱了。 绪方打算存够4点技能点,然后将垫步从“高级”升到“大师级”。 检查完自己刚才所获得的经验值后,绪方将自个的个人系统界面关闭。 刚把个人系统界面关闭,绪方的肚子便响起了“咕”的一声轻响。 “……有点饿呢。” 绪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或许是因为今夜又是捉贼,又是痛扁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的缘故吧,绪方的体力消耗有些大。 此时此刻,绪方已明显感受到肚腹有饥火在燃烧。 牧村也不知要和长谷川交涉到何时,因此绪方打算到附近随便找些东西来吃。 出了目前所处的巷弄,拐过一个路口后,绪方便来到了一条还算有人气的街道。 据绪方的预估,现在的时间大概是晚上21点30分左右。 在现代地球,夜生活在这个时间点不过才刚刚开始。 但在江户时代,这个时间点已经算是深夜了。 然而即使现在是深夜,江户也仍旧不失活力。 倒不如说夜晚才是江户展现它的另一种活力的时候。 到了夜晚,许多劳累了一天的人,都会呼朋唤友、带着好友们一起去喝一杯。 一些猛人甚至在喝完一家后,还会去下一家,一路去了多家居酒屋、一直喝到第二天天亮。 江户之所以到了夜晚也仍旧那么充满活力,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这个时代的许多江户人都是“日光族”。 江户时代流通着金、银、铜3种类型的货币。 用现代地球的话语来打个形象的比喻的话,就是市面上同时流通着日元、美元、欧元3种完全不同类型的货币,3种货币都能用来买东西。 而市面上流行的金、银、铜这3种货币的汇率是频繁波动的。 也就是说你手上的这10文钱今天还能买2个寿司吃,但过一段时间后说不定就只能买1个寿司。 因为货币价值变动大,没有什么保值的手段,再加上江户人的性格使然,使得许多江户人为了不让手中的钱在日后贬值得厉害,选择及时行乐、根本不存钱。 再加上这个时代很流行那种当天干活、当天领薪的工作,所以许多没什么家庭压力的年轻人在领了今天的薪水后,便在今天晚上花了个一干二净。 因此诞生了“江户人不花隔夜钱”的这条俗语。 也就是说——江户的夜晚之所以能这么繁华,也是多亏了这帮“日光族”的存在。 在拐上这条还算有人气的街道后,绪方便瞧见了前方有2名喝醉了的武士。 这2名脸色红得像涂了一层血在脸上的武士,像是身上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一半,如2滩泥一般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着。 在“挪动”的同时,这2名武士还不断说出一些胡言乱语来。 “据说……嗝……露西亚国……嗝……要出兵攻占虾夷地呢……” “露西亚国……?那是哪国啊?” 其余的路人们,在与这2名武士擦肩而过时,都像是在躲避什么“巨型秽物”站得离这2名武士远远的,并把头埋低,看都不敢看这2名武士一眼。 之所以会这么做,原因也很简单——担心这2个醉到神经都有些不清的人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拔刀砍他们。 喝醉的武士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拔刀砍人——这也算是这个时代很寻常的事情了。 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大家已经养成了远离那些喝醉的武士们、连看都不要看他们一眼的共识。 绪方一直秉持的处事理念之一,就是尽量减少不必要的纠纷和麻烦——虽然他刚刚才跟火付盗贼改的二十余名官差打过一场…… 像其他路人们一样离这2名喝醉了的武士远远的之后,绪方寻找着卖食物的小店和小摊。 没一会的功夫,绪方就找到了一家还在开张的和果子店。 随意地买了几个大福后,绪方拎着这些大福原路折返。 在折返回去的时候,绪方瞅见了一座坐落在右手边街边的一间服装店。 是一间女式服装店。 因为这间女式服装店的大门敞开着的缘故,绪方能一眼瞧见这间服装店所卖的衣服。 虽然现在这个时节的江户,到了夜晚便有些阴凉,但在白天——尤其是中午的时候,空气中所充溢着的那热量,还是能让江户人十分清楚地意识到:夏天还没完全离去。 也正因如此,这间服装店所卖的衣服仍旧是一件件夏装,还没有换上秋装、冬装。 一名半老徐娘站在这间服装店的店门口处,吆喝着、招呼着过往的行人们前来光顾她的店。 在瞧见从她的店门前经过、并看了她的店几眼的绪方后,这名半老徐娘立即热情地朝绪方喊道: “武士大人,要不要来我的店看下?我这里新进了一批特别棒的衣服哦!” “抱歉。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绪方微笑着,用礼貌的口吻回绝道。 如果这间服装店有卖秋装和冬装的话,绪方倒是非常乐意进去看看。 毕竟现在冬天将近,也是时候该给他自己,以及阿町置办冬装。 在瞧见这间服装店仍在卖夏装后,绪方便失去了进去瞧上几眼的兴趣。 婉拒了这家服装店的老板娘后,绪方便继续拎着他刚买的那几个大福,继续笔直地折返回他刚才所待的那条不引人注目的巷弄中。 …… …… 江户,火付盗贼改总部—— “……然后六番组的人很粗暴地推了我的友人一下,再一次地对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动粗。” “我那友人忍无可忍,最终决定让你的那些部下都稍微安静一下。” “但我那友人还是保持了相当的克制,仅使用刀背,并且还手下留情了,否则即使是用刀背,肯定也还是要有些人要受重伤的。” 语毕,牧村拿起旁边的茶杯,大口喝着杯中的茶水、润湿因讲话太多而干涸的喉咙。 在讲述具体的事情经过时,牧村讲的都是事实。 执意抢功的火付盗贼改六番组的人率先动粗、把四郎兵卫会所的某名官差——也就是瓜生推倒,害她脸受伤。 随后又对牧村他的友人——也就是绪方动粗,推了绪方一把。 火付盗贼改的官差连续2次对四郎兵卫会所的人动粗,四郎兵卫会所才开始了反击。 当然——牧村还是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 比如:夸大了瓜生的伤势。 在牧村的口中,被火付盗贼改推倒的瓜生,是一边捂着自己受伤的脸,一边眼泪汪汪地爬起身来——总之就是渲染得四郎兵卫会所那边的人非常可怜、非常弱势。 而牧村的这“艺术加工”倒也起了效果。 在得知自己的部下竟然还弄哭了四郎兵卫会所的一名女役人后,长谷川他那本来就皱得很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在牧村语毕、喝茶水解渴的时候,长谷川沉声道: “牧村,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牧村放下手中的茶杯,用力地点了点头,“当时有很多路人在那围观,你能找到许多目击者来佐证我的话。” 长谷川在沉默了一会后,迅速起身来到房门旁。 将门一口气拉开后,长谷川朝房外大喊道: “山崎!” 长谷川的话音刚落,一直候在不远处的山崎便快步奔到了长谷川的身前并单膝跪下,静候长谷川的吩咐。 “名取他现在还在疗伤吗?” “名取君他刚刚才醒了过来。” “那正好,你带名取过来我这一趟。” “是!” 不带任何犹豫地痛快接下了长谷川下达的这命令后,山崎以和他的年龄并不符的利落脚步,迅速地在长谷川的视野范围内缩小,最后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山崎的身影便再次出现在长谷川的视野范围内并迅速变大。 而名取则紧跟在山崎的身后。 被绪方一击击昏的名取刚刚才醒来。 因为绪方手下留情了的缘故,名取除了被砍中的地方还有些红肿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不适。 刚醒来,便从山崎的口中得知了长谷川正召他过去。 得知长谷川正召他时,一股不详的预感便自名取的心头浮起。 在见着长谷川、看到长谷川沉着一张脸后,名取心头间的不祥预感便更加浓郁了起来。 “名取,跟我进来。山崎,你先退下去。” “是!”向长谷川行了一礼后,山崎便退到了离房间有一段距离的位置。 至于名取则战战兢兢地跟随长谷川进房。 进了房间,名取便见到了一名陌生的魁梧壮汉。 “名取。” 长谷川盘膝坐在了名取的身前。 “你今夜想强抢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们所抓到的菊小僧,然后还率先对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动粗,我说的对吗?” 听到长谷川的这个问题,名取立即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迅速回答道: “我没有。” 名取的话音刚落,长谷川便立即说道: “名取,如果你执意表示自己没有抢功的话,我之后会亲自去查今夜在吉原发生的这事件。” 听到长谷川的这句话,名取的脸色稍稍一变。 “如果我查到你真的没有抢功,那我会帮你出头,对殴打我部下的四郎兵卫会所的役人追究到底。” “但如果让我查到你的确有抢功,你对我说谎了的话……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位于长谷川身后的烛火所散发出来的烛光打在长谷川的身上,将长谷川的影子拉得老长。 被烛光拉长的影子如山一般压在站于长谷川身前的名取身上。 明明是长谷川坐着、名取站着,但二人周遭所弥散的那种气氛,却让人感觉是长谷川站着、名取坐着,是长谷川俯视着名取。 在长谷川的气势的压迫下,滴滴冷汗开始在名取的额间浮现。 “名取,我再给你个机会。” “回答我,你今夜到底有没有抢功?是不是率先对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动粗?” 浓郁的挣扎之色开始在名取的脸上浮现。 自然垂下的双手紧紧地攥着。 在过去不知多久后,名取才哭丧着脸,以土下座的姿势跪伏在榻榻米上。 “长谷川大人!非常抱歉!我我、我鬼迷心窍了!” “我们六番组已经好久没有抓到够分量的罪犯了。” “为了不输给屡立奇功的一番组、二番组、五番组,我和我的部下卯足了劲对菊小僧进行追踪!” “我和我的部下们为了抓住菊小僧花费了这么多精力和时间,结果最后却让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给抓住了。” “我感觉很不甘心,所、所以就……” “所以就决定强抢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们辛苦抓住的菊小僧吗?”长谷川替名取回答了他剩余的没有讲完的话,“名取,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吧?强抢其他组织、部门的功劳,是绝对不允许的。” “真、真的是非常抱歉!是我鬼迷心窍了!” 在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大音量向长谷川道歉的时候,名取的脑海中充溢着不解。 今夜其实并不是他第一次抢其他部门、组织的功劳了。 这种强抢其他部门、组织的功劳的事情,名取之前其实已经做过好多次了。 但之前所做的那几次,都没有让长谷川发现。 其中一项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名取所抢的那几个部分、组织都只是一些小部门。 和他所隶属的火付盗贼改完全不能比。 因为肩负抓拿凶恶盗窃犯和纵火犯的重任的缘故,火付盗贼改的地位很高。 光是名目繁多的特权就不知有多少。 因为火付盗贼改和这些小部门的地位相差悬殊、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即使这些小部门的人想告状,他们的告状声也极难传到长谷川的耳中。 名取今夜之所以强抢四郎兵卫会所的功劳,其实就只是想故技重施而已。 只负责管理吉原的四郎兵卫会所就属于那种没啥话语权的小部门、小组织。 名取原以为他今夜也能像之前那样顺利地从四郎兵卫会所那抢到功劳。 可没想到意外接二连三地冒出…… 先是他的六番组全员被四郎兵卫会所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役人给一个人砍翻。 然后现在又是被长谷川发现了他抢功的行为…… 距离他六番组全灭才刚过去半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而已,即使长谷川在得知六番组全灭、于是亲自去吉原调查发生了什么事,也绝对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清事情的起因是他抢功。 也就是说——肯定是谁向长谷川告密了,才让长谷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知事情的真相。 就在名取思考着到底是谁有那个本事能“直达天听”的时候,他猛然想起这个房间内还坐着一个陌生的壮汉。 在将额头紧紧地贴在榻榻米上、向长谷川高声道歉时,名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坐在不远处的那名正悠闲地喝着茶的壮汉。 ——就是这个人向长谷川大人告密的吗……这人是谁啊?是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吗? 就在名取猜测着这名壮汉的身份时,长谷川的话音再次传至名取的耳中。 “……名取,你下去准备一下,待会随我一起去趟吉原,向四郎兵卫会所的人道歉。” “至于你的处罚……我之后会给你。” “是……”名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一般,身子似乎都直接小了一圈。 “牧村。”长谷川将视线投到了身旁的牧村身上,“你那友人现在在哪?他现在在吉原吗?” “我的部下有推了你的友人一下,所以我想当面向他致歉。” “同时我也很想亲眼看看能够以一己之力将我火付盗贼改六番组全灭的人是什么样的英杰。” “他呀……”脸上浮现出几分戏谑之色的牧村耸了耸肩,然后随便扯了个慌,“他这人挺怕生的,所以没有跟我一起来见你。” “我之后再慢慢问他有没有兴趣来见你吧。” 听到了长谷川和牧村二人的对话后,名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更白了。 随后,更加浓郁的名为“沮丧”和“惊恐”的情绪布满名取的脸庞。 通过长谷川和牧村二人刚才的对话,名取总算是明白了一切…… 他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应该就是那个仅一人一刀就将他的六番组全灭的家伙让他的朋友——也就是这个壮汉来跟长谷川告密的…… 虽然猜到了事情的大概经过,但更大的不解在名取的心头间浮现。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四郎兵卫会所这种小地方工作的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青年,不仅拥有着这么强悍的实力,还有办法和贵为火付盗贼改长官的长谷川搭上线…… 第385章 “帮我联络绪方一刀斋” 在名取灰溜溜地从房中撤出,去做待会和长谷川一起去吉原地准备后,长谷川扭头看向牧村。 “牧村,真的不能让我和你的那个朋友见上一面吗?我真的很想看看拥有着这样高超身手的人,是怎么样的青年才俊。” “长谷川大人。”牧村摆了摆手,“我刚才都说了,我那友人挺怕生的。” “今夜发生了这么多事,据我估计他现在可能正在江户的什么地方吃吃喝喝、放松着身心吧。” “你现在即使去吉原也找不着他了。” “长谷川大人,你如果真的很想见他一面的话,我之后再帮你争取,说服他跟你见面吧。” “他现在既不在你身边,也不在吉原了吗……真是太遗憾了。” 长谷川长叹了一口气后,正色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将你的那友人收编进我的火付盗贼改中。” “你打算把他收编进你的火付盗贼改中?”尽管已经竭力在控制了,但在听到长谷川的这句话后,牧村的表情还是变得古怪了起来。 “我们火付盗贼改,对于这种拥有高强实力的青年才俊,一向是来者不拒。”长谷川的话刚说完,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一下。 随后补了一句: “容我多嘴问一句——我们火付盗贼改是不能收编那种有劣迹的人的,所以你的那个友人应该没有什么劣迹吧?” “这个嘛……”牧村苦笑着抓了抓头发,“该怎么说呢……” “我对他的过去其实不算太过了解,因此我也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做过什么劣迹。” “但不论他之前他有没有劣迹,他肯定都不会到你麾下工作的——这一点我敢保证。” “他那人不怎么喜欢拘束,所以对于加入火付盗贼改这种和军队没什么两样的组织,肯定是没有半点兴趣的。” “这样啊……”长谷川的脸上浮现出更加浓郁的憾色,“那就算了……那你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真岛吾郎。” 牧村用手指沾了沾茶杯中剩余的茶水,在身前的榻榻米上写下了“真岛吾郎”这4个大大的汉字。 “真岛吾郎吗……很有气势的名字啊。” “总而言之——如果你实在很想和我友人见上一面的话,我回去后,会帮你积极争取说服我那友人跟你见面的。” 牧村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放置在旁边的他的那柄大太刀。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嗯?牧村,你不跟我一起去吉原吗?” “我去吉原做什么?”牧村笑着耸了耸肩,“我和吉原的人又不熟。” “我只是受我那友人之托,才来跟你交涉的。因此我就没有什么必要跟你去吉原了。” “现在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所以我也该去找我的那友人复命了。” “长谷川大人,你就自个带着你那犯了事的部下去和吉原的人赔罪吧。我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牧村便扛着他的大太刀,朝门外径直走去。 “等一下,牧村。”然而,牧村才刚走了2步,长谷川便立即出声叫住了牧村,“牧村,你能在我这儿留一会吗?” “怎么了?”牧村疑惑道。 “我……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讲。”长谷川用严肃得难以附加的表情这般说道,“你可以在这里等我跟四郎兵卫会所的人赔完罪回来吗?” 因为长谷川的表情很严肃,一点玩笑意味都没有,所以牧村也受长谷川这严肃表情的影响,眉头微微蹙起。 “重要的事情?什么事情啊?不能现在说吗?” 长谷川摇了摇头:“我要说的事太过复杂,一时半会说不完,所以我打算先跟四郎兵卫会所的人赔完罪后,再跟你慢慢细说。” “……我倒不介意听你讲你的那个什么重要的事情啦。” 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苦恼之色的牧村抬起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但要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这就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我那友人还等着我去跟他复命、汇报和你交涉的结果呢……” “那你就先去跟你的那友人复命。”长谷川说道,“和你那友人复命完后,你再回到我这里,可以吗?” “……这倒是没问题。” 牧村沉默了一会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长谷川一边说着,一边朝牧村鞠了一个深深的躬。 …… …… 江户,吉原—— 现在的时间换算成现代地球的时间单位的话,已过了深夜22点。 一旦过了晚上22点,吉原的大门便会被关闭,不论是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还是游客们都只能通过吉原大门两旁的袖门出入。 位于大门两侧的袖门只能勉强让2人同行,但因为现在这个时间点的人流量也不多了的缘故,所以即使只剩2扇窄窄的袖门,应对现在的这点人流也绰绰有余。 在接待完进入吉原抓拿菊小僧的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后,一件等着四郎兵卫立即去办吉原外操办的急事便降临在了四郎兵卫头上,令四郎兵卫不得不离开吉原。 外出吉原办些事——这对于四郎兵卫来说只不过是几乎每天都要干的一件稀松普通的常事而已。 然而四郎兵卫万万没想到——他今夜只不过是一如往常地外出办事而已,结果在他不在吉原的这短短1个多时辰的时间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四郎兵卫刚回到吉原,便从瓜生等人口中得知了在他不在吉原的这段时间内,吉原都发生什么事了。 会所内,四郎兵卫和会所的绝大部分干部齐聚一堂。 在听完事情的全部经过后,四郎兵卫所说的第一句话是: “那些在抓捕菊小僧时受伤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伤势较重些的,早早地就送医了。”瓜生答道,“伤势较轻的则都在刚才接受了治疗、并包扎好了伤口。” “那就好。”四郎兵卫轻轻地点了点头,“那菊小僧现在在哪?” “他现在正被关在我们的监狱里。”这次换庆卫门回答,“他在刚刚醒了过来,在那大吵大闹,为了让他安静点,我们用布带绑住了他的嘴。” “……具体的事情经过我算是了解了。”四郎兵卫抬起右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真岛君他现在真的去找火付盗贼改的长谷川平藏交涉了吗……” “他的确是这么跟我们说的……”瓜生露出苦笑。 在真岛……也就是绪方将火付盗贼改六番组全员全部打趴下后,他便带着他那2名突然冒出来的朋友(牧村和浅井)离开了吉原。 在离开吉原之前,绪方跟瓜生等人说: “我和我的朋友去和火付盗贼改的长谷川平藏聊聊今夜的事,去去就回,你们留在吉原喝喝茶、慢慢地等我回来。我会处理今夜的纠纷的,所以不必为我担忧,也不必为今夜的这事件担忧。” 留下这句话后,绪方便带着他的那2名朋友快步离开了吉原。 在绪方和他的朋友离开后过了一会,便来了一批火付盗贼改的官差。 这批新赶到吉原的火付盗贼改官差是来带走六番组的组员们的。 以名取为首的六番组成员被这批新赶到吉原的火付盗贼改官差给带走后,又过了一会,四郎兵卫便回来了。 “真岛君现在还没有回来吗?”四郎兵卫问。 “嗯。”脸上带着几分忧愁之色的瓜生点了点头,“还没有回来。” 瓜生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川次郎便嘟囔道: “真岛君他真的有办法和长谷川见面,然后和长谷川进行交涉吗……” “既然真岛他离开之前这么信誓旦旦地说他要去和长谷川进行交涉,那他应该是真的有办法和长谷川见面并交涉的……吧。”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庆卫门的语气中仍带着一股不确定、不自信的气息。 “真岛君他不是说他是来自出云的浪人吗?”川次郎接着说道,“一名来自遥远的出云、最近才在我们四郎兵卫会所工作的年轻浪人……我实在很难想象他有办法和火付盗贼改的最高长官见上一面并展开交涉呢……” “……我觉得真岛君他说不定真有办法做到呢。”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说话的瓜生此时突然出声道,“我觉得……真岛君他挺神秘的。” “明明看上去普普通通、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但却有着这么高强的身手。” “我感觉他说不定还真有办法和长谷川见上面,并和长谷川进行交涉呢……” 瓜生的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纷纷颔首表示赞同。 绪方刚才那仅凭一己之力便漂亮地将二十余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统统击败的身影,瓜生等人直到现在仍历历在目。 “……真岛君他和长谷川说不定是旧识呢。”四郎兵卫此时提出了一个可能,“说不定真岛君他在从出云来到江户的这一路上,在偶然中认识了长谷川。” “毕竟长谷川他为了抓捕那些凶恶的罪犯们,时常会带人满日本地跑。” “所以真岛君和长谷川在以前就相识了——这样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四郎兵卫的话音刚落,房外便突然响起了“咚咚咚”的快速逼近这里的脚步声。 房间的纸拉门被一把拉开,拉开纸拉门的人——他们会所的一名普通役人用有些焦急的口吻朝房内的众人喊道: “四郎兵卫大人!火付盗贼改的长谷川平藏大人来访!” “……长谷川平藏?”在听到这名部下的这内容过于令人吃惊,以致于让人产生了一种不现实感的通报后,四郎兵卫的脸上布满错愕。 “火付盗贼改的长谷川平藏大人来访!”这名役人重复了一遍他刚才所通报的内容。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四郎兵卫。 房间内的所有人都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庆卫门咽了一口唾沫:“长谷川平藏……应该就是那个长谷川平藏了吧?”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那一个长谷川平藏了。”没好气地朝庆卫门这般说道后,四郎兵卫迅速站起了身,朝房外快步走去。 在四郎兵卫起身后,房内的其余人也都后知后觉地起身,然后紧随在四郎兵卫之后。 快步走到会所的大门后,四郎兵卫等人便见到了2道候在大门外的身影。 因为四郎兵卫会所和火付盗贼改的工作职能完全不同,再加上二者的地位完全不同的缘故,四郎兵卫和长谷川平藏几无交情。 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因为彼此的根据地都在江户的缘故,所以四郎兵卫还是在几次偶然中,见过长谷川的模样。 因此仅一眼,四郎兵卫便认出了候在会所大门外的这2人中的其中一人,正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长谷川平藏。 而在四郎兵卫一眼认出这2人中的其中一人是长谷川后,瓜生、庆卫门等人也认出了这2人中的另外一人是谁——正是刚才那个要抢他们四郎兵卫会所功劳的火付盗贼改六番组组长名取。 四郎兵卫认得长谷川,而长谷川也同样认得四郎兵卫。 在看见四郎兵卫领着一大帮人出了会所后,长谷川便立即向身前的四郎兵卫等人鞠了一深深的躬,随后高声道: “今夜与贵所产生的一系列争执,在下已在刚才知晓。” “都是我的部下过于愚昧,才招致了今夜的这些事端。” “我此刻前来,便是来向四郎兵卫会所的诸位赔礼道歉的。” 在长谷川向身前的四郎兵卫会所的众人鞠躬道歉的时候,站在长谷川身旁的名取便立即紧随其后,跟着长谷川一起向身前的众人鞠躬。 脸上的惊愕之色仍未消散的四郎兵卫呆呆地望着身前的长谷川和名取二人。 最先回过神来的四郎兵卫连忙说道: “长谷川大人,请先随我进屋吧。我们等进屋后再慢慢详谈。” …… …… 在长谷川刚离开火付盗贼改总部,还未抵达四郎兵卫会所的时候—— 江户,某地—— “哟,绪方老兄。” 在离开了火付盗贼改的总部后,牧村便快步赶往了和绪方约定好的碰面地点。 抵达了约定好的碰面地点后,牧村便看到了正倚着墙壁,大口啃着一个大福的绪方。 因为是在私底下,周围没有半个路人,所以牧村可以大大方方地喊“绪方”,而不用喊绪方的假名“真岛”。 其实即使被别人听到牧村喊绪方为“绪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绪方在日本也不算是什么很罕见的姓氏。 所以只喊“绪方”不会让人起疑,别喊出绪方的全名“绪方逸势”便可。 见牧村朝他这儿本来,正啃着大福的绪方朝牧村摆了摆手,以示回应。 在牧村扛着他的那柄大太刀快步奔到了他的身前时,绪方刚好将嘴中的大福咽落下肚。 “牧村,你来得正好。”绪方将手中仅剩一颗的大福朝牧村抛去,“我刚买了几个大福,还剩一个,我吃不下了,这个就给你吃吧。” “哦哦!那我就不客气了。” 刚好也有些肚子饿的牧村,在从绪方的手中接过这个大福后,便如他刚才所说的那样,毫不客气地大口啃了起来。 “如何?”绪方问,“和长谷川交涉得怎么样了?” 绪方的这问题其实是明知故问。 因为他光看牧村现在的表情,就知道交涉结果怎么样了。 而牧村的回答也没出绪方的意料。 “算是完美落幕吧。”因为嘴里塞满了大福,所以牧村讲起话来有些含糊,“现在长谷川正带着他那犯了事的部下去吉原那里给人赔罪。” “长谷川亲自去赔罪吗?”绪方因惊讶而挑了挑眉,“个性真是认真啊……” “我也觉得。”牧村苦笑了一下后,正色道,“绪方,你待会先回去吧。我待会还有些事要做。”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刚才长谷川跟我说他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 “我已经和他约好了要在火付盗贼改的总部等他跟四郎兵卫会所的人赔完罪回来。” “重要的事情……他和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的?” “我也很疑惑呀。难道是要和我谈3个月前京都的那些事情的后续吗……总之,绪方老兄你回去后,跟主公他们说一声我今夜可能会晚些回去吧。” “知道了。不过——我也不会太早回去就是了。我待会还要回吉原一趟。” “绪方老兄,你待会还要回吉原啊?” “毕竟总得跟人道声别啊。”绪方笑了笑,“而且我今天的工钱还没拿呢。” …… …… 江户,吉原,四郎兵卫会所,会客间。 在长谷川来访后,四郎兵卫等人便将长谷川和名取领到了他们四郎兵卫会所最高级的、专门用来接待一些达官贵人的会客间中。 在会客间坐定后,长谷川便用诚恳至极的语气向四郎兵卫等人道着歉。 而那名取更是向四郎兵卫等人摆出了土下座,以土下座的姿势向众人道歉。 在见到四郎兵卫等人后,长谷川一眼便认出了瓜生应该就是牧村口中的那个被他的部下推倒在地、伤了脸颊、泪眼汪汪地从地上爬起来的女孩。 望着左脸颊包着麻布的瓜生,长谷川的脸上与眼中的歉意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加浓郁了起来。 于是长谷川还专门向瓜生进行了十分郑重的道歉。 “足下便是瓜生小姐吧,我的部下用如此粗暴的手段,给你的身心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身为火付盗贼改长官的我,实在难辞其咎。” 恭敬地跪坐在榻榻米上的长谷川俯着身子,用郑重地让收听者都感觉心情沉重的语气向瓜生道着歉。 “请您原谅我的部下,我们也会承担您的医药费。” 瓜生:“???” 瓜生感到有些懵逼。 她的确是因为名取等人率先动粗而伤了左脸,但也只是不痛不痒的小伤而已。 她当时被推倒在地后,立即便被同僚们扶了起来。 脸上的这点伤对她来说不疼也不痒,在绪方摆平了名取等人后,如果不是她的那些同僚们一再坚持,她甚至都懒得治疗这样的小伤。 并没有像长谷川刚才所说的那样有什么身心上的大伤害…… ——长谷川大人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瓜生很想出声询问长谷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并没有身心受创,只是脸颊有些小擦伤而已。 但周遭的气氛告诉瓜生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出声反问,因此瓜生只能将疑问又憋回了肚腹中。 长谷川这种诚恳至极的道歉态度,让四郎兵卫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长谷川大人,还有名取大人,请抬起头来。” 在长谷川说完一大通道歉的话语,正在换气的时候,四郎兵卫连忙一边向长谷川行礼,一边出声插话道。 “你们的歉意,我们收到了。” “今夜的这场纷争,我们两边的人其实都有一定的责任。” “所以今夜的事,就这么过去吧。就当作今夜的这些事没有发生过。” “感激不尽。”长谷川再次俯身朝身前的四郎兵卫行着礼,“今夜匆忙,没能来得及准备足够的歉礼。” “我向诸位保证:我之后将会重罚名取,并在日后带上歉礼再次登门拜访。” “歉礼就不用了。”四郎兵卫露出无奈的笑,“只要能有长谷川大人您的道歉就足够了。” …… …… 不论四郎兵卫怎么说,长谷川都执意坚持要在日后带上正式的歉礼再次登门拜访。 长谷川领着名取进行了足足近20分钟的道歉才终于离开了吉原。 四郎兵卫领着会所中的一众干部站在吉原的大门之外,目送着长谷川二人的离开。 直到长谷川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表情仍呆呆的瓜生才轻声说道: “没想到那个长谷川平藏竟然会亲自登门道歉……” 直到现在,包括四郎兵卫在内,都仍沉浸在火付盗贼改的长官长谷川平藏亲自登门道歉的错愕、惊讶之中。 瓜生他们设想过很多在发生了“和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爆发冲突”这一事件后,所会发生各项可能。 但他们唯独没想到“长谷川平藏连夜登门道歉”的这一项可能…… 或者说是想到了这种可能,但自然而然地觉得这种可能根本不可能发生…… “难不成真岛君真的成功和长谷川平藏会面并交涉成功了吗……”川次郎缓缓道。 “……我突然想和真岛君打好关系了。”庆卫门一脸认真地说道。 “话说回来——真岛君呢?”瓜生疑惑道,“他怎么没跟长谷川在一起?” “对呀。真岛君现在去哪了。”川次郎抬起手抓了抓他的头发,“还没给他发今天的工钱呢……” …… …… 在告别了四郎兵卫等人后,长谷川便领着名取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他们火付盗贼改的总部。 刚回到总部,长谷川便将冷冰冰的视线投射到名取身上。 “从现在开始,你被禁足了。” “在我下一步的惩处下达前,不可离开拘禁室一步。” “是……”从跟随着长谷川前去吉原道歉后,便一直脸色惨白的名取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吩咐了2名部下将名取带去拘禁室后,长谷川便急忙动身赶往了他平常专门在办公劳累时用来小憩一会的静室。 在带着名取赶往吉原登门道歉的时候,长谷川有吩咐山崎:如果跟他那友人复完命的牧村回来了,便将牧村带到他常用的那间静室中。 刚来到静室的门前,拉开了静室的大门,长谷川便再次看到了刚分别没多久的牧村。 “抱歉,牧村,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其实也没有等太久。”牧村此时正大大咧咧地盘腿坐着,他的大太刀正放在他身侧的榻榻米上。 “今夜实在是让你见笑了。”长谷川苦笑着长叹了口气,“让您见到了火付盗贼改不堪的一面……” “没什么,我能理解。”牧村微微一笑,“我以前也曾经做过官,所以我也很清楚——一旦麾下的部下多了,难免会出几个品行不端,或是一时犯傻的人。” 将原本有些歪斜的身子坐直后,牧村朝长谷川正色问道: “长谷川,现在时间也不算早了,所以我们长话短说吧。” “你要跟我说的重要事情是什么啊?” 牧村的这番开门见山的请求,正合长谷川的意。 长谷川跪坐在了牧村的身前,严肃之色攀上了长谷川的脸庞。 “牧村。我知道你和绪方一刀斋是朋友,所以我也就直说了——绪方一刀斋他现在还活着吗?” 听到长谷川的这个问题,牧村的眉头便立即皱了起来。 牧村还没来得及出声回应。长谷川便像连珠炮一般,接二连三地抛出了新的问题。 “如果绪方一刀斋还活着的话,他现在有没有跟着你一起来江户?” “若是在江户的话,能帮我联络绪方一刀斋吗?” 第386章 “真空党”的阿町 绪方在和牧村分开后,便起身折返了吉原。 为了避免和长谷川碰上,绪方特地藏身在吉原大门外的不远处。 待确认长谷川离开吉原后,绪方还不紧不慢地朝仅剩2扇袖门敞开着的吉原大门走去。 因为四郎兵卫会所就位于吉原大门的旁边,所以在绪方刚穿过位于吉原大门两侧的袖门回到吉原时,会所的一众干部们便都知晓了绪方的归来。 以四郎兵卫和瓜生为首的众人“咚咚咚”地快步出了会所。 刚出会所,便见着了正站在会所大门前的绪方。 绪方半个词都还没来得及说,四郎兵卫等人便率先叽里呱啦地向绪方抛出了大量的问题。 “真岛君!刚才长谷川平藏亲自来我们吉原这登门赔罪了。是你说动长谷川平藏上门来给我们赔罪的吗?”问这问题的人是川次郎。 “真岛君,你刚才怎么没跟长谷川平藏一起回来?”是瓜生的声音。 “真岛,你难不成和长谷川平藏大人是朋友吗?”唯有庆卫门问出了和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的奇怪问题。 对于瓜生等人一口气抛出的这一系列问题,绪方忍不住发出无奈的轻叹。 随后一个一个地解答瓜生等人问出的这些问题。 “我和长谷川平藏并不认识,我只是有一个刚好和长谷川平藏认识的朋友而已。” “我拜托我那认识长谷川平藏的朋友去找长谷川,让他向长谷川反映今夜所发生之事的实情。” “因为我压根就没有见着长谷川,所以我刚刚才没有跟着长谷川回来。” “我先前一直待在某处等我那朋友跟长谷川交涉完。” “我那朋友刚刚找到了我,跟我说他和长谷川谈完了、长谷川亲自登门道歉后,我才回来了。” “亲自登门道歉是长谷川的主意,并不是谁说动了他。” 绪方言简意赅地回答了瓜生等人抛来的那一通问题。 绪方刚才的那一通说辞半真半假。 但也正是因为半真半假才听上去更有可信度。 让谎言听上去更有真实感的诀窍,就是往里面掺一点真实的内容,说一通半真半假的话。 而根据瓜生等人的表情,也不难看出——绪方的这通大体算是真实的话语,成功将瓜生等人糊弄了过去。 “真没想到啊……”川次郎长出了一口气,“今夜的事竟然能以这种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结局收场……” 川次郎的话音刚落,周围的部分人纷纷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在场的不少人都亲身经历了刚才的“火付盗贼改官差抢功”的事件。 在遭遇到这事时,不少人都直接乱了手脚,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本来会很难处理的事件,最终能在这个才刚在他们会所工作2天的年轻武士的帮助下,以这种近乎完美的结局收场。 身为火付盗贼改长官的长谷川平藏亲自登门道歉,在他离开时,他亲口向会所众人承诺会严惩今夜这一事件的主犯名取。 并表示菊小僧归亲手抓住菊小僧的四郎兵卫会所所有,火付盗贼改不会再插手和菊小僧有关的一切事情。 也就是说菊小僧彻底地归他们四郎兵卫会所所有了。 说这是此前众人想都不敢想的完美结局,这似乎不为过。 “真岛君,今夜……真的是辛苦你了。” 说话的人,是四郎兵卫。 这是四郎兵卫在刚才见到回来了的绪方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但其中所蕴藏的情感却十分真挚。 “幸不辱命。”绪方微笑道,“只是做了些我能做的事情而已。” “这是你今天的工钱。”四郎兵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袋,然后将其递给了绪方。 特地用小布袋装好——一看便知是提前准备好的。 仅从这小布袋的大小以及接过手后所感知到的重量,便能很清晰地体会到这布袋中所装的钱不少。 “那个……”绪方疑惑道,“这钱是不是给多了?” “一共40匁。”四郎兵卫道,“多出来的那一部分,算是你的奖金吧。” “所有今夜参与了对菊小僧的抓捕的役人们,我都给他们派发了奖金。同时也帮忙付了那些在抓捕菊小僧时受了伤的役人们的医药费。” “今夜的这事件能以这么和平的方式收场都是多亏了你,所以你的奖金我也给多了一点。” “等日后将菊小僧上交给了幕府,幕府的奖金发下来后,我打算再将这些奖金分配给参与了对菊小僧的抓捕的大家。” “也就是说日后还能领第2次奖金咯。”绪方笑了笑后,将刚刚从四郎兵卫那拿到的钱袋塞进了怀中,“谢谢,今日的工钱,我确实地收下了。” …… …… 本来,直到吉原的大门关闭时,便是像绪方这样的“临时工”可以下班回家休息的时候。 也就是说——绪方早就可以下班了。 绪方之所以还特地回来吉原一趟,只是想跟会所的众人打个招呼、告个别,顺便收下今天的工钱而已。 现在招呼已经打了,钱也已经收到了,没有什么再留在这的理由的绪方,向会所众人道了声别,随后大步离开了吉原。 四郎兵卫本想挽留绪方,让绪方留下。 他打算在会所内举办一个小宴会,以此来感谢绪方今夜为四郎兵卫会所所做的一切。 但被绪方给婉拒了。 见绪方婉拒,四郎兵卫他们也不好意思多做强留。 婉拒了四郎兵卫的挽留,大步离开了吉原的绪方,在拐上一条已几无多少行人的大道后,从怀中掏出了四郎兵卫刚才给他的那个装了他今日工钱的小布袋。 绪方将这小布袋打开,借着旁边一间茶屋的大门外所挂着的照明用灯笼所散发出来的微弱光芒,能勉强看清布袋里面的景象——一大堆安安静静躺在其中的碎银。 绪方数了一下,不多不少——共40匁银。 今天晚上,是绪方在吉原的第2天的工作。 不算今夜的这特殊情况在内,绪方的日薪是6匁银。 也就是说——算上昨天晚上所领到的标准工资,绪方这2天已经赚到了46匁银。 将这小布袋重新系紧,塞回进怀中后,绪方便苦笑着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轻声感慨道: “现在仔细一想……这似乎是我时隔1年多的时间后,再次通过劳动赚到钱呢……” 在绪方的印象中,自己上次通过自己的劳动赚到钱,似乎都已经是去年在广濑藩参加“敬神比试”之前的事情了。 在参加“敬神比试”之前,绪方每天晚上都会去阿咲和阿福所开的居酒屋那当保安,赚取外快。 “敬神比试”结束后,因为要养伤的缘故,一直没去阿咲和阿福他们的居酒屋那工作。 好不容易等伤养好了,那改变了绪方一生的“师门被屠”便发生了。 所以绪方上次靠劳动赚钱,都已是去年6月份时的事情了。 这1年多的时间,绪方一直都靠脱藩时,仓永家老送给他的那一大笔钱过活。 一想到距离自己上一次好好地工作赚钱已经是1年多以前的事情时,绪方便感到心情有一些微妙。 绪方的脚程很快,即使只是以不紧不慢的步伐在那走着,但他还是很快回到了他栖身的旅店。 回到旅店后,绪方先是跟待在自个房间内的阿町打了声招呼。 随后才拉开了他和间宫等人所住的那间大房间的房门。 房间内间宫、岛田、浅井、源一4人齐聚一堂。 源一一如既往地坐在墙角那,十分惬意地在那喝着小酒。 而浅井则已经变回了男装的模样。 看他的样子,刚才似乎还洗了个澡。 没见着牧村的身影后,绪方微微蹙起眉头: “牧村呢?他没回来吗?” “这个问题是我们问你才对吧?”浅井道,“牧村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被长谷川平藏留下了。”绪方道,“长谷川平藏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牧村说,所以牧村在帮我和长谷川交涉完后,便留在火付盗贼改总部了。看样子,他似乎还没有回来啊……” “重要的事情……?”岛田疑惑道,“长谷川大人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牧村前辈说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绪方耸了耸肩,“等牧村他回来后,再慢慢地问牧村长谷川都跟他说了什么吧。” 说罢,绪方盘膝坐在了榻榻米上,然后环顾了下四周。 “木下小姐呢?” “主公她现在正在她的房间内看书。”间宫回答道。 回答了绪方的问题后,间宫顿了顿。 然后用无奈的口吻朝绪方说道: “绪方君,你今夜在吉原的遭遇,我们刚才都听浅井说了。” “怎么说呢……你和火付盗贼改真的是非常有缘呢。” “啊啊,同感啊。”绪方跟着露出无奈的苦笑,“我和长谷川先生之间说不定真的有什么奇妙的缘分啊……” “这已经是我今年第3次碰见长谷川先生了。” “第1次是在今年年初,在龙野藩碰见了长谷川先生。” “第2次是在今年夏天,在京都第2次碰见了长谷川先生。” “第3次就是在现在了,在江户第3次碰见了长谷川先生……” “和长谷川平藏的交涉怎么样了?”一旁的浅井问。 “交涉很成功。”绪方应道,“长谷川他亲自上吉原道歉,今夜的这意外事件算是完美收场了。” “那就好。”间宫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么……现在就剩慢慢地等牧村他回来了。” “对了。”绪方偏转过头看向浅井,“还没来得及问过你们呢,你和牧村今夜潜入了四季屋,有从极太郎口中听到什么有趣的情报吗?” “姑且还是有的。”浅井轻声道,“那个极太郎要参加‘御前试合’。” “‘御前试合’?”绪方挑了下眉,“真让人意外啊……他有什么参加‘御前试合’的动机吗?他既然能天天晚上都来吉原游玩,那他应该不会缺钱吧?” “可能是为了能和各路高手较量一下吧。”一旁的岛田提出了一种可能,“虽说很多人是为了钱才参加‘御前试合’。” “但参加‘御前试合’的人中,应该也还是有很多人是单纯地为了能和不同的高手较量、精进自身的技艺。” “哈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默默喝酒的源一突然发出了几声轻笑,“我其实挺想参加‘御前试合’的呢。只可惜我以前完全没有认真读书学习过。” “所以这‘御前试合’的文试,我肯定是过不去的了。” 他们这帮人聚在这里讨论,也不可能讨论出来极太郎是出于什么动机才参加“御前试合”。 所以在简单地聊上几句后,众人便止住了这个话题,不再深聊。 今夜所剩的工作,就只有慢慢地等牧村他回来了。 为了打发掉现在的时间,绪方拿起了放置在身侧榻榻米上的大释天,离开了他和间宫等人所住的这座大房间,朝隔壁的阿町的房间走去。 这段日子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和阿町独处的时间变少了许多。 虽说阿町从没说过什么,但绪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过意不去。 抱着一种“抓紧机会和时间补偿自己以及阿町”的心理,绪方拉开了阿町的房门 绪方刚才回来的时候,就率先跟阿町打了声招呼,所以阿町对于绪方的突然来访并不感到吃惊,只说了声“你来啦”后,便继续干着手头的事情。 “阿町,你在叠衣服啊。” 刚进到阿町的房间,绪方便发现此时正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浴衣的阿町在那叠着衣服。 “嗯。因为不知道该干什么,所以索性就整理下自己的衣服了。” 绪方盘膝坐在阿町的身侧。 在阿町的身前,放着一件件已经被阿町叠整齐的衣服。 绪方望了一眼这堆已经叠整齐的衣服,随后在这堆衣服中发现了一套非常熟悉的衣服。 “这衣服可真是怀念啊……”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这套黑色的衣服。 这套黑色的衣服,正是不知火里的女忍们的专用服。 也就是绪方和阿町在蝶岛初次相见时,阿町所穿的那一件——上身的衣物呈环颈露背状,露出大片后背、双肩的雪白肌肤。 不仅是露出了后背、双肩的肌肤,就连前领位置的肌肤也露出不少。 下身的衣物则有点像是紧身裤,但远比紧身裤宽松一些。 和露出大片肌肤的上身衣服相比,下身的衣服的露出度就没有这么高了,几乎就没有露出的地方。 这件女忍服,也算是绪方的珍贵回忆之一了。 因为这件女忍服,正是阿町和绪方在蝶岛上初次相见时她所穿的那一件。 在叛离不知火里后,为了掩藏身份,阿町一直穿着普通的衣服。 但这套女忍服阿町一直没有扔掉。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套女忍服对阿町来说,就是她的“战斗服”。 因为这套女忍服的下身是像紧身裤那样的设计,上身则是连袖子都没有,所以行动起来非常方便。 再加上自身很习惯这套衣服,所以在穿着这套衣服,阿町的战斗力多多少少能增加些,因此阿町没有扔掉这套衣服,一直留着它,以作不时之需。 “你可别弄乱了哦。”阿町没好气地说道,“这是我好不容易叠整齐的。” “才不会弄乱啦。” 仔细端详了一阵手中的这套女忍服后,绪方将其放回了原处。 阿町的衣服不算太多,没一会的功夫,阿町便将她的这些衣服全部叠好。 阿町的衣服并不多,一方面的原因,便是她的衣服种类和普通女孩相比,要少上一些。 因为阿町她用现代地球的话来说,就是既不穿内裤,也不穿内衣的“真空党”。 虽然江户时代并没有现代意义上的那种内衣、内裤,但有相似的衣物。 江户时代有种女性衣物,名为“腰卷”,它就类似于江户时代的女性内裤。 有种贴身的襦绊,它就类似于江户时代的女性内衣。 而阿町她既不喜欢穿腰卷,也不喜欢穿这种贴身襦绊。 据阿町所说,这是她长年穿着那件女忍服所养成的习惯。 因为以前穿得最多的衣服就是那件女忍服的缘故,所以没有穿着腰卷和这贴身襦绊的习惯。 而有着和阿町一样的穿衣习惯的人,在这个时代其实并不少见。 在这个时代,有很多女性其实也是既不穿“内裤”,也不穿“内衣”的。 而这种人所占的比例并不小。 所以有着这一穿衣习惯的阿町,不仅不算异类,反而还算是主流人群之一。 第387章 女忍服的设计理念 “我其实一直觉得很好奇啊。” 刚把阿町的女忍服放回去的绪方,出声问道。 “为什么你们女忍的服装的上半部分的露出度……啊,不,布料这么少啊?” “你可别小瞧我们的女忍服哦。”阿町拿起她的女忍服然后将其展开,“上身的布料之所以这么少,是故意为之的。” “在大概战国时代的时候,我们不知火里的女忍服和男忍的服装相比,是没有什么两样的。” “不论是上身还是下身,都严严实实的。” “一直到了后来,发生了某件事。” “某名女忍在和敌人打斗时,因实力不如敌人的缘故,渐渐落入了下风。” “在即将被敌人打败时,那名女忍上身的衣服被敌人的武器勾烂了,肚脐那部分的肌肤都露了出来。” “在看到那名女忍白白的肌肤后,那敌人似乎是很久没有碰过女人的缘故,所以愣了一下,露出了破绽。” “而那女忍抓住了敌人所露出的这破绽,成功反杀了敌人。” “当时不知火里的掌权者是10代目炎魔。” “受到这个事件的启发,10代目炎魔意识到女忍服也可以当武器来用。” “然后开始减少女忍服的布料。” “最终我们的女忍服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将女忍服改成现在这个样子后,也真的起到了不小的奇效。” “不少女忍都反映——在穿上这种布料减少了的女忍服后,不仅活动起来更轻便,在以男人为敌手时,还能对敌人的心神造成或多或少的干扰。” “当然也还是有一些男人完全不受干扰便是了。” “原来将布料改少,是有着这么严肃的理由的吗……”绪方忍不住出声感慨道。 “我们女人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如男人。”阿町用无奈的口吻说道,“所以为了尽可能增强我们的实力,就只能多用一些这样的小手段了。” “我有个疑问啊。”绪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既然把布料改得这么少,是为了干扰那些定力不强的敌人,那为什么不索性直接不穿衣服呢?” “直接赤身裸体的话,那岂不是更能干扰敌人?” “你这人怎么这么色啊!”阿町没好气地挥舞拳头,朝绪方的脑袋锤了一下,“在10代目炎魔决定改少女忍的服装时,就有个家伙提出过和你刚才所说的一模一样的提议。” “然后就遭到了不知火里上上下下所有女忍的强烈反对。” “虽然女忍的数量较少,但也还是有一些女忍拥有着不小的地位。” “为了避免引发女忍们的暴动,10代目炎魔就只能将这提议给否决了。” “原来还真有人提出过这种提议啊……”绪方揉了揉刚才被阿町给锤了一下的脑门后,猛地想起了什么。 “对了,忘记跟你说了。” 绪方从怀中掏出了他今天的工钱——那装满了40匁银的小布袋。 “我今天赚了不少哦。今天的工钱足足有40匁银。是我今天帮助四郎兵卫会所抓住了菊小僧,以及摆平了抢功的火付盗贼改官差的奖金。” 在浅井先一步回到旅店时,就跟包括阿町在内的所有人说了绪方协助四郎兵卫会所抓住菊小僧、击退了抢功的火付盗贼改官差等事。 所以阿町自然是知道菊小僧、抢功的火付盗贼改官差都是怎么一回事。 “40匁银?”阿町发出小小的惊呼后,接过绪方递来的小布袋,然后将其打开,往里面探视着。 “时隔一年多的靠自己的双手来劳动赚钱啊。”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打算等日后天气再凉一点的时候,就去买冬装……” 绪方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便突然响起了岛田的声音: “绪方大人,牧村前辈他回来了。牧村前辈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尤其是和绪方大人你说,他叫你快点过去。” “重要的事情?”绪方微微蹙起眉头,“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说罢,绪方朝身前的阿町使了个眼色。 而读懂了绪方的眼色意思的阿町,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随同着绪方一起站起身来。 绪方和阿町在来到了他们这帮男人所居住的大房间,便见到了刚刚才回来的牧村,以及应该也是刚刚才出了自个房间的琳。 见人都来齐后,牧村便苦笑着说道: “大家,我刚才从长谷川大人那听到了不少的和幕府有关的情报哦。来,绪方老兄,快坐下吧,你是那个最该认真听的人。” “长谷川都跟你说什么了?”琳正色道。 “说了很多东西啊……”牧村苦笑了一声后,娓娓道来着,“我被带到火付盗贼改总部的某座房间后……” …… …… 时间倒转回一段时间之前—— …… …… 牧村和长谷川目前所处的这座静室,位于火付盗贼改总部的一处较偏僻、没有什么人来往的地带。 正因没什么人来往、不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格外安静,因此长谷川才格外钟意这座静室,平日里感到劳累时,长谷川都会到这座静室里小憩一会。 也正因为在这座静室外来往的人少得可怜,长谷川才选择在这座静室内和牧村进行密谈。 因为他之后要和牧村谈的内容绝不能让外人得知,所以长谷川在进这座房间之前,还事先告知了他的亲信山崎,让山崎传令目前留守总部的所有人——不得靠近这座静室。 做好了种种准备后,长谷川才进到了这座静室之中。 在如连珠炮一般朝牧村抛出了那一连串问题后,这座静室便陷入了名为“死寂”的泥沼之中。 长谷川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牧村的回答。 牧村也同样不说话,仅将错愕的目光定格在身前的长谷川身上。 这座静室内的照明用蜡烛仅有1根,摆在房间的正中央、恰好位于牧村和长谷川之间。 虽说静室的门窗都紧闭着,但仍有些许微风顺着门窗的缝隙吹进房内。 摆在二人之间的这根蜡烛的火焰随着吹进房内的微风摇摆,牧村和长谷川二人的影子也跟着在房间的墙壁上摇晃。 过了一会后,牧村才将双手环抱在胸前。 “……长谷川大人,你这样没头没脑地问我这种问题,我很难办啊。” “在什么事情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我是不可能回答你刚才的那一系列问题的。” “你难不成是想捉拿犯下了进攻二条城并火焚二条城天守阁的这一重罪的绪方一刀斋吗?” 牧村向长谷川投出试探般的目光。 “我并不是想要捉拿绪方一刀斋。” 长谷川摇了摇头。 “倒不如说——正相反。” “我想要请绪方一刀斋帮我的忙。” “不……准确点来说,我想要请你和绪方一刀斋帮我的忙。” “帮你的忙?”牧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牧村……”长谷川说到这,顿了一下。 看他的模样,像是在犹豫。 但他脸上的这抹犹豫之色过没多久,便缓缓消散了。 “你知道不知火里或不知火忍村吗?” 从长谷川的口中听到“不知火里”这个词汇后,牧村的瞳孔微微一缩。 岂止是知道,我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能听到这名字——牧村很想这样跟长谷川说。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这般说的欲望,故作糊涂: “略有耳闻,听说是像战国时代的伊贺之里、甲贺之里那样的忍者里。” 长谷川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接着说道: “没错。” “不知火里是我国目前仅剩的最后一个忍者里。” “而这最后的一个忍者里,在前段时间和幕府开始了合作。” “当然,和幕府合作——这只是好听一些的说法而已。” “说难听一点,不知火里的忍者们就是被幕府给收编了,成为了幕府的御用忍者。” 牧村装作一副对不知火里了解不多的模样,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时不时地点着头。 “在今年夏天,不知火里从幕府那接到了他们在和幕府合作后的第一个大任务。” “也就是在尾张藩藩主于二条城内举办宴会时,担任二条城的守卫。” “而尾张藩藩主于二条城内举办宴会的那一夜,恰好就是我们一起阻止那帮疯子破坏京都的那一夜。” “之后二条城那发生了什么事情,牧村你应该也知道了。” “二条城被绪方一刀斋单枪匹马攻破,天守阁被直接焚毁,那夜守卫二条城的所有不知火里的忍者们直接全军覆没。” “第一个大任务,竟然以这种不堪入目的结局收场。不知火里于今年夏天在京都的丑态,让幕府中包括将军大人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极为不满。” “幕府中本就有许多人对将军大人任用不知火里的忍者一事感到极为不满。” “不知火里在京都丑态毕现后,主张‘让不知火里的忍者们打哪来就回哪去’的呼声立即高涨了许多。” “第一次执行幕府下达的大任务就以失败收场,而且还是那种丑态毕现的大失败,不知火里的那帮忍者们也着急了。” “在出了今年夏天的这‘二条城事件’之后,许多幕臣都以‘不知火里的忍者们的实力不济,不堪大用’为由,大肆抨击。” “为了挽回损失的名誉,不知火里决定派出他们麾下的一位名为‘极太郎’的忍者参加马上就要开始的‘御前试合’。” “拿下‘御前试合’的武试头名,向那些抨击他们不知火里的幕臣们证明他们不知火里的实力。” 听到这,牧村的眉头微不可察地微微一挑。 从长谷川口中听到的情报,和他跟浅井今夜在四季屋那从极太郎口中探知到的情报刚好吻合。 在长谷川吞咽唾沫,润湿着有些干涸的喉咙时,牧村趁着这个间隙插话进来: “关于不知火里的事情,我算是明白了。” “但这不知火里跟你刚才所说的‘有事要拜托我和绪方一刀斋’有什么关联吗?” “还真就有关联。” 这般淡淡说了一声后,长谷川清了清嗓子。 “我刚才也有说过吧?有不少的幕臣相当反对将不知火里收编为御用忍者。” “在获知不知火里打算靠‘御前试合’来挽回他们的名誉后,这些反对不知火里的幕臣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而这些反对不知火里的幕臣们所想出来的阻止极太郎在‘’‘御前试合’中获得好名次的方法就是——派出高手参加‘御前试合’。” “派出高手在‘御前试合’上打败极太郎,那极太郎自然也就没法在‘御前试合’的武试上拿到头名了。” “所以——想出了这办法的幕臣找上了统管着火付盗贼改的我。” 长谷川抬起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 在指指自己的同时,长谷川露出一抹苦笑。 “我的火付盗贼改的队员们算是全日本目前为数不多的兼具高超身手与丰富作战经验的精锐了。” “甚至可以说——现在驻扎在江户周围、保卫江户的军队,其战斗力甚至还不如我的火付盗贼改。” “不算不知底细的不知火里在内的话,我的火付盗贼改是江户目前实力最强的武装力量——对于这一点,我很有自信。” 说到这句话,长谷川的语气中带有着淡淡的自豪之色。 “现在的武士们常有的一个通病,就是只挥过‘道场剑’,没怎么挥过真剑。” “因为实战经验不足,仅对着空气挥过真刀的‘免许皆传’持有者,败给已试过对人挥真刀的‘目录’持有者——这种事我也算是见多了。” “这些反对不知火里的幕臣们也知道我的火付盗贼改是江户目前最有实力的武装力量,队员们拥有着目前绝大部分武士都缺乏的实战经验。” “所以他们找上了我,让我派出我麾下目前最精锐的那几个人参加‘御前试合’。” “他们跟我说——如果找不到合适的部下参加‘御前试合’,还可以去拜托信得过的、且实力高超的朋友。” 听到这,牧村脑海里的那团杂糅的毛线团,一根一根地梳直,排成清晰的平行线。 牧村终于听明白了长谷川最开始的那句“有事要拜托绪方一刀斋”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是这样啊……”牧村长出了一口气,“你是打算拜托我和绪方老兄他参加‘御前试合’啊……” “没错”长谷川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在京都见识过牧村你的身手。” “使用大太刀的高手,我也见过几个。” “但我所见过的这几个使用大太刀的高手,他们的实力都远远不如你。” “而绪方一刀斋更是我目前这45年的光阴中,所见过的剑术最高超的人。” “牧村,我也不瞒你。” “我打算使用‘人海战术’。” “目前,我火付盗贼改的大半精锐都因前往东北地区捉拿一名凶恶贼人的缘故而不在江户。” “虽说走了大半精锐,但也还是有一些实力还算不错的人留守于江户。” “目前留守江户的这些部下中,实力不错,最近没有什么要务在身,同时又有能力通过‘御前试合’中最开始的那场文试的人,大概有4人。” 长谷川伸出4根手指。 “我打算让我的这4名部下全部参加‘御前试合’。” “同时再去拜托一些能够拜托的,且实力相当不错的朋友。让我的这些朋友也全都去参加‘御前试合’。” “总之一句话——动员我所有能动员起来的人去参加‘御前试合’,誓要让那个极太郎无法在‘御前试合’的武试中获得头名。” 长谷川的话音落下,牧村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疑惑之色。 “让部下们参加‘御前试合’倒还好说,你是他们的老大,只要你下令,他们肯定不敢不从。” “但若是去拜托朋友们参加‘御前试合’的话,搞不好要欠下一笔人情债哦。” “你不惜做到这个地步也要让那个极太郎没法获得‘御前试合’的武试头名……长谷川大人,你难道也是‘反对不知火里’的幕臣中的一份子吗?” “……我并不是‘反对不知火里’的幕臣中的一份子。” 长谷川摇了摇头。 “老实说,我对这种政治斗争,一向都是敬而远之。” “不知火里会怎么样,我完全不关心。” “我之所以会不惜做到这个地步,也要阻止不知火里在‘御前试合’上的企图,纯粹只是那些‘反对不知火里’的幕臣们开给了我一个难以拒绝的报酬而已。” “怎么?”牧村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难道那些人塞给了你多到不行的钱吗?” “并没有给我塞钱。”长谷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牧村,你知道我创建的人足寄场吗?” “知道。”牧村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认真之色,“在我还没放弃做京都的与力……大概就是在3年前的时候吧,我就有听闻过长谷川大人你所创建的人足寄场。” “老实说,我一直觉得长谷川大人你所建立的这人足寄场真的相当棒。一定有数不清的罪犯因你的人足寄场而获得救赎。” “3年前吗……那恰好是我当上了火付盗贼改的长官,并且开始营建人足寄场的时候呢。” “只可惜啊。”长谷川露出苦笑,“人足寄场这段日子的运营相当不顺。” “老中大人他认为我的人足寄场的收益远低于成本,完全就是一浪费钱的玩意。” “所以变着法子给我施压,想让我关停人足寄场,把用来运营人足寄场的钱都集中投入到对火付盗贼改的建设中。” “我并不想关停人足寄场,对于老中大人给我的这些压力,我也很苦恼。” “而‘反对不知火里’的幕臣跟我承诺——只要能成功阻止极太郎获得‘御前试合’的武试头名,就对我伸出援手,协助我一起运营人足寄场。” “这些幕臣中不乏位高权重者,如果有他们的帮助,我的压力势必会小上许多。” “为了能让人足寄场能继续顺利地运营下去,我也决定豁出去了。” 说罢,长谷川发出几声自嘲的轻笑。 “……具体的事情经过,我算是明白了。”仍旧将双手环抱在胸前的牧村点了点头,“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来阻止极太郎获得武试头名吗?” “就不能用别的方式吗?” “比如在‘御前试合’中做手脚之类的。” “据我所知,‘御前试合’是比2场吧?” “先进行文试,后进行武试。” “只有通过文试的人,才能进行武试。” “你们可以试着在文试中使些手段啊。” “比如故意给极太郎出些很难的考题之类的。” “让他过不了文试,连参加武试的资格都没有。” 牧村的话音刚落,长谷川便摇了摇头。 “‘御前试合’由身为老中的松平定信大人亲自操办。” “对于不知火里,松平定信持中立的态度。” “我虽然没怎么关注这‘御前试合’,但据我所知——老中大人非常重视这‘御前试合’。不允许任何人来搞乱‘御前试合’。” “有老中大人把关,所以不可能通过在‘御前试合’中做手脚的方式来让那个极太郎无法在‘御前试合’中获得好名次。” “这样呀……”露出无奈的笑的牧村抬起手挠了挠头发,“长谷川大人你竟然还想拜托我参加‘御前试合’啊……” “‘御前试合’我肯定是没法参加了。” “我连四书五经都没有完整看过一遍。” “我肯定连最开始的文试都过不了。” “所以我肯定是帮不上忙了。” “至于绪方老兄……” 话说到这,牧村脸上的表情变得相当古怪了起来。 “长谷川大人,我该说你什么才好呢……你竟然还打算拜托绪方老兄来帮你的忙……” “你可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啊。” “而绪方老兄3个月前才犯下了进攻二条城、并导致二条城的天守阁被焚毁的重罪。” “身为火付盗贼改长官的你,竟然想拜托目前应该是全国最凶名赫赫的罪犯来帮忙……我是该说你大胆呢……还是该说你不正常了呢……” 牧村的话音刚落,长谷川发出了几声轻笑。 “牧村,我虽说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抓过的罪犯不知凡几。” “但你可别把我当成是那种古板、不知变通、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尘的人啊。” “你大概不清楚年轻时的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吧?” “年轻时的我,可是一个喜好吃喝嫖赌,还总是在街上跟人打架的人。” “你觉得这样的我,有可能是一个行事古板、不知变通的人吗?” “‘该刚正不阿的时候刚正不阿,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是我的行事准则。” “我没法想象少了人足寄场的后果。” “为了人足寄场,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和绪方一刀斋携手共进了,3个月前就已经和绪方一刀斋在京都并肩作战过一次。” “再说了……拜托绪方一刀斋来帮忙算什么啊……” “既要建设火付盗贼改,又要运营人足寄场,幕府下发给我的资金根本不够用。” “为了能有充足的钱来运营人足寄场,我做了比拜托绪方一刀斋还要大胆的事情。” “而这事情我现在也仍旧做着。” 长谷川的脸上换上一抹自嘲的笑。 “我为了筹钱而正在做的这件事,才叫真大胆啊。” “若是被幕府高层的那些人发现了我现在正在做的这勾当,立刻免了我的职都算轻的,搞不好还要直接切腹谢罪呢。” “不过对此我也早就做好觉悟和准备了。” 听完长谷川的这番话,震惊和错愕之色攀上牧村的脸。 “长谷川大人,你干什么事了?竟然都到了若是被发现,就有可能要切腹谢罪的程度……你该不会是去贩卖人口了吧?”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才不会做这种下作的勾当。”长谷川没好气地说道,“我所做的事并不是这种大奸大恶的事情。” “但也不是什么多么值得夸耀的事情。所以我也不想告诉你我为了筹钱而一直在做的这勾当是什么。”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 “回归正题吧,牧村。” “虽说有些人说绪方一刀斋已经死在了二条城中,直到现在绪方一刀斋是死是活都有各种各样的说法。” “但我觉得像绪方一刀斋这种能一骑当千的人物,绝不会就这么死掉。” “绪方一刀斋应该还活着吧?” 长谷川的这句话虽是疑问句的句式,但语气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绪方一刀斋有跟着你一起来江户吗?或者说他现在有在关东地区吗?” “如果绪方一刀斋现在就在江户或江户的周边地区的话,可以帮我联络绪方一刀斋,让我可以和绪方一刀斋来谈话吗?” 望着一脸诚恳的长谷川,脸上布满复杂情绪的牧村在沉默了一会后,轻叹了口气。 “……长谷川大人,你说得没错,绪方老兄他并没有死。他现在仍旧活蹦乱跳的。” “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你就又能知道绪方一刀斋他在某地活跃的消息了。” “但他并不在江户,也不在关东地区哦。” “他现在在哪,我也不太清楚。” “在京都一别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了。” “他说他想到北方去旅行,现在说不定已经走到会津藩那边去了吧。” 牧村随意地扯了个慌。 听到牧村的这番回答,长谷川的脸上浮现出了十分明显的失望之色。 “绪方一刀斋他现在不在附近吗……唉,也罢。” “那……牧村,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参加‘御前试合’吗?” “长谷川大人,我刚才也说了吧?”牧村露出苦笑,“我连四书五经都没有读全啊。” “我这种连四书五经都没有读全的人即使参加了‘御前试合’,也肯定连文试都过不了。” “这样啊……唉……” 再次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后,长谷川俯身向牧村行了一礼。 “今夜占了你这么多的时间,实在是非常地抱歉。” “哪里的话。”牧村赶忙还了一礼,“反正我也时间多。” “今夜的话,请你务必不要告知给外人知。毕竟……” 长谷川的话还没说完,牧村便立即接话道: “我明白。我不会乱说的。虽然就算去乱说,我也没有能诉说的对象便是了……” 长谷川缓缓站起身。 “牧村,我送你到我火付盗贼改总部的门口吧。” “啊,那就有劳你了。你们火付盗贼改的总部还蛮大的,如果没人带路的话,我说不定真会迷路呢。” 说完这句俏皮话后,牧村扛起他的那柄大太刀,紧随长谷川之后缓缓站起了身。 …… …… 时间线回到现在—— “好家伙。” 待牧村讲述完他刚才和长谷川的那通密谈的详情后,率先说出感想的人,是浅井。 “这种和政治斗争有关的事情,长谷川肯定会要求你将今夜的密探内容保密的吧?结果你才刚从火付盗贼改总部那回来,就直接跟我们泄密了。” 浅井的话音刚落,牧村便没好气地说道: “长谷川的确是有跟我说过要我保密啦。” “我当时也跟长谷川承诺:绝不会随便乱说。” “我的承诺内容是‘不会随便乱说’。” “我将密探内容告诉给你们,这不算在‘随便乱说’的范畴之内吧?” 牧村的话刚说完,间宫便出声道: “你竟然跟长谷川隐瞒了绪方君就在江户的实情啊。” 牧村耸了耸肩:“在没有获得绪方老兄的允许下,我可不会随随便便泄露绪方老兄的行踪啦。” “长谷川大人他竟然想让绪方大人他参加‘御前试合’啊……”岛田呢喃道,“不做伪装的话,绪方大人他根本就没法参加‘御前试合’。” “只要报出‘绪方逸势’的名号,肯定就会被一堆官差给包围。” “长谷川大人他肯定也明白这一点,但他竟然还打算让绪方大人参加‘御前试合’,他难不成是有什么能够帮助绪方大人做伪装的手段吗?” “大概是吧。”一旁的间宫应道,“长谷川大人他毕竟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手上有着那么一两个可以帮人做伪装的手段,也是正常的。” “那个……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想问了。”阿町突然用小心翼翼的口吻发问道,“那个‘人足寄场’是什么东西啊?” “那是长谷川大人他在3年前所营建的一个……很不得了的东西。” 牧村答道。 “3年前,长谷川大人他刚上任为新任火付盗贼改的长官时,便力排众议,营建了人足寄场。” “人足寄场专门收押那些被他们火付盗贼改所抓住的、罪责较小的犯人们,然后教授这些犯人们如何打算盘、如何记账……总之就是教授这些犯人们技能,让他们有一技之长。” “据我所知,长谷川大人他营建人足寄场的初衷,就是让这些犯人们有一项能赖以生存的本领,这样等他们出狱后,就可以靠自己在人足寄场中学到的本领混口饭吃,不用再去犯罪。” “欸……”阿町发出小小的惊呼,“好棒的想法啊……” “我也觉得长谷川他的这种让犯人有一技之长、日后不用再靠犯罪来讨生的想法很棒。”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出声的琳突然出声道。 “在这个许多武士都不拿老百姓们当人看的世道下,竟然能有长谷川这样子的会体恤犯人们的官员。” “这都可以算是一种奇迹了。” 说到这,琳的脸上久违地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在琳的话音刚落下时,坐在琳身旁的九郎接话道: “虽然我一直觉得总是追在主公和我的屁股跑的长谷川挺烦人的。” “但对于他这种营建并坚持运营人足寄场的行为,我还是不得不给予高度的评价。” 间宫的话音刚落下,琳便清了清嗓子。 随后正色道: “弥八,辛苦你了。” “具体的事情经过,我们都了解了。” “不少幕臣都不待见不知火里吗……嘛,这倒也是在意料之中了。” 这时,浅井突然插话进来: “……我觉得这这说不定是一个好机会呢。” 浅井的脸上缓缓浮现出若有所思之色。 “长谷川他在幕府中的地位不算小。” “和他合作的话,我们可以顺势从他身上捞到些有用的情报。” “比如——不知火里的所在地。” “长谷川他是幕府的高官,他说不定知道不知火里的确切所在地。” “如果能从长谷川口中得知不知火里的确切所在地的话,那倒是能省去我们的不少麻烦。” “哦?浅井。”源一笑了笑,“你是打算答应长谷川,让绪方君他参加‘御前试合’吗?” “不一定要让一刀斋参加‘御前试合’。”浅井道,“长谷川的目的,不过只是想让尽可能多的实力高强的人参加‘御前试合’,好将极太郎获得武试头名的机会降到最低。” “既然如此,我们大可以派上其他人。” “以我们能派出其他高手为条件,和长谷川进行合作。” “让长谷川他告知他所知的关于不知火里的一切情报。” 浅井的话音刚刚落下,在场的间宫等人纷纷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幽幽的响起。 “……我其实并不介意参加‘御前试合’哦。” 说话的人,是正将双手交叉探进两边羽织袖子中、盘膝坐在阿町身旁的绪方。 第388章 想要幕僚的松平定信 绪方的话音刚刚落下,全场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绪方身上。 而在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个的身上后,绪方立即接着说道: “浅井刚才说得对。” “长谷川大人是在幕府中地位并不低的武官。” “若是和他互利互惠的话,说不定能换来像‘不知火里的确切位置’、‘不知火里目前有多少忍者留守在他们根据地内’等重要情报。” 说到这,绪方换上了半开玩笑的语气然后接着说道: “如果能直接从长谷川的口中问出不知火里的根据地的确切位置的话,我们甚至都不用帮助长谷川去参加‘御前试合’了。” “可以直接开始拟定进攻不知火里的计划,然后一口气击溃不知火里。” “这样子一来,也就没有能够参加‘御前试合’的不知火里忍者。” “同时也能间接帮助那些反对不知火里的幕臣们达成他们的目的了。” “不用再去反对不知火里了,毕竟不知火里都直接没了。” 绪方的这番玩笑话,逗笑了在场的不少人。 就连平常总是面无表情的琳,在绪方的话音落下,其嘴角也稍稍上翘了些。 但她的嘴角才刚上翘了些,便立即被她压平。 在沉思了一会后,沉声道: “七兵卫,绪方一刀斋,你们说得没错。” “若是能多长谷川一个助力,那倒的确是好处多多。” 琳移动视线,扫视着身前众人。 “我赞同与长谷川进行互利互惠。你们呢?”琳道。 琳的话音刚落,绪方便紧接着说道: “我没有意见。” 在绪方表态后,其余人也都纷纷表态。 所有人对于此事,都持赞同的态度。 毕竟如果要靠“东城屋”这个地头蛇来慢慢地寻找不知火里根据地的确切所在地的话,天知道要等上多久的时间才能等到他们查清位置。 见所有人都赞同后,琳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和长谷川互利互惠吧。” “如果要和长谷川同意和我们互利互惠的话,愿意开口告知我们所需的情报的话,那我们就必须得先口头答应长谷川。答应他——我们会助他一臂之力,派出我们的高手参加‘御前试合’。” “如果不先口头答应长谷川,那他多半也是不会开口将不知火里相关的情报告知给我们的。” “‘御前试合’只有男人才能参加。” “现在江户一堆伯公的仇人,所以伯公不能参加‘御前试合’。让伯公参加‘御前试合’,只会节外生枝。” “真是可惜啊。”源一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水后,用惋惜的口吻说道,“若不是现在有‘击溃不知火里’的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否则即使现在仇人遍地,我也仍旧会想参加‘御前试合’的呢。” 琳无视源一刚才的话,接着说道: “九郎是幕府的通缉犯,仅靠在脸上涂泥巴来做伪装的话,搞不好还是会露馅。” “所以——能够参加‘御前试合’的,只有弥八、七兵卫、胜六郎,以及……” 琳将视线转到绪方身上。 “拥有人皮面具这种方便的东西的绪方一刀斋了。” “仅仅只是为了能和长谷川互利互惠的话,那就不需要派太多的人上场了。” “仅派1人上场就够了。” “你们4个有谁是对‘御前试合’是非常感兴趣的吗?” 琳的话才刚说话,便立即有道声音响起: “让我去吧。”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绪方。 “阿逸。”坐在绪方旁边的阿町用惊讶的口吻说道,“你对那个什么‘御前试合’这么有兴趣吗?” “……算是吧。”绪方在耸了耸肩后,微笑道。 “……绪方一刀斋。”仍旧一副毫无表情的模样的琳反问道,“你确定真的要去参加‘御前试合’吗?” “嗯。”绪方点了点头,“我对这个能和来自各地的高手进行切磋的‘御前试合’,还是有那么几分兴趣的。” ——还能顺便帮我刷点经验值。 绪方在心中这般补充道。 “……那行吧。”琳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绪方几眼后,轻叹了口气,“你和我只是盟友关系,我也干涉不了你想做的事情。” 说罢,琳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牧村。 “弥八,你明天再去找长谷川一趟。” “跟他说:你可以推荐给他一个身手不错且有意愿参加‘御前试合’的朋友给他。” “不过推荐给他的前提是——” 琳伸出两根手指。 “告诉你不知火里根据地的所在位置。” “以及在之后的日子里,帮我们留意和不知火里的忍者们的动向有关的情报,并及时将这些情报共享给我们。” “长谷川是官府的人,透过官府的渠道,说不定能收听到关于不知火里忍者们的一些外人难以探知的动向。” “明白了。”牧村认真记下琳所说的这些话,随后反问道,“如果长谷川说他不知道不知火里的根据地在哪,那该怎么办?” “……即使不知道不知火里的根据地位置在哪也无所谓。”琳道,“让长谷川这个幕府的高级武官帮忙留意不知火里的忍者们动向——光有这个利处,其实也够了。” “如果他将我们所提出的这2个条件都回绝了,那你就不用再和他谈了。” “如果长谷川知道不知火里的确切位置的话,那自然是最好的。” “这样一来,我们说不定就能赶在‘御前试合’开始之前,将不知火里击溃。” “然后绪方一刀斋也就不用再费那个力去参加‘御前试合’了。” 难得说出一句俏皮话的琳,将在场的不少人都逗笑了。 连绪方也跟着露出淡淡的微笑。 但在微笑过后,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想完完整整地打完这“御前试合”呢…… 说罢,绪方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安静地躺在他怀里的钱袋。 …… …… 与此同时—— 江户,某座气派的宅邸内—— 啪,啪,啪…… 赤足踩在榻榻米上的闷响,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一名年纪还不算太老的中年人缓步朝放置在房间内一角的房间走去。 这中年人的额头宽阔,略略下垂的眼角上堆着淡淡的细纹,下巴上垂着一把短短的胡须。 因为刚从浴室出来的缘故,其身上仍萦绕着淡淡的热气。 同时也因为这中年人才刚刚洗完澡的原因,他那剃着月代的头发自然地披散着,没有扎成发髻。 在缓步走到位于房间一角的这面镜子前后,中年人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这是面很大的立镜,这中年人的身高不算很高,其身影刚好可以倒映在这面立镜之中。 透过这面镜子,中年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色,和数个月前相比,要憔悴了些。 自己双眼的下眼眶处,更是有着淡淡的黑印。 这不是什么沾到眼眶上的黑印,而是自然形成的黑眼圈。 中年人抬起手摸了摸位于自己右眼下眼眶的黑眼圈。 尽管眼睛的周围出现了黑圈儿,但中年人双眼的眼瞳中却仍旧放射着高傲和刚强的光彩。 这淡淡的黑眼圈反而衬托了中年人眼中那炫目的光亮。 简单地查看了下自己现在的脸色后,中年人将视线从身前的这面立镜上收回,然后缓步走到了不远处的一张桌案旁,在这张桌案旁盘膝坐下。 这张桌案上摆设着笔墨纸砚,并铺着一张纸。 这张纸上有一半的位置已经铺上了如蝌蚪般细小的字眼。 在桌案边坐定后,中年人拿起搁置在笔山上的毛笔,继续在这张纸上书写着什么。 毛笔在纸张上滑动的细响与蜡烛燃烧的声音支配室内。 房外没有半点噪音,这座房内也没有除了这中年人之外的第二个人。 房间内只有这中年人一人。 只可惜这份寂静没过多久,便被房外的一道年轻地不得了的嗓音给打破了。 “老中大人。是我。” 这道年轻的嗓音刚落下,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毛笔的中年人面无表情地轻声说道: “立花,进来吧。” “是。” 哗。 纸拉门被拉开的声音紧随在恭敬的应和声之后响起。 房间的纸拉门被拉开。 拉开房门的人,是一名年纪大概只刚过20岁、单膝跪在房外的青年。 站起身、进房、重新单膝跪下、把房门关上、面向中年人——这一系列的动作从头至尾都带着一股优雅的气息,任何一个外人看着都会觉得赏心悦目。 “老中大人。”青年道,“我已将‘明日正午举行餐宴’的消息通知了若年寄大人们。” 若年寄——直属于将军的仅次于老中的重要职务,管理老中职权范围以外的官员。 目前幕府在职的若年寄,统共有4人。 青年的话音刚落,中年人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立花,辛苦你了。” 被这名青年称作“老中”,这中年人的身份也是呼之欲出了——正是幕府的现任老中:松平定信。 而这名青年则是松平定信的小姓:立花雄马。 立花的年纪虽轻,但因文武双全、聪明伶俐的缘故,早早地就被定信提拔为了身边的小姓,专门负责替定信做一下杂事。 立花仪表堂堂,虽是中和一刀流的免许皆传持有者,但肌肤白皙,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精通剑术的武家子弟。 因为立花的容貌俊秀,所以有不少好事之人戏称定信是看中了立花的容貌,才将立花提拔为自己的小姓。 有权有势者,将自己相中的美男提拔为小姓——这也不算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但对定信稍微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些都只是谣言,是或有心或无意地抹黑松平定信的无稽之谈。 对定信稍微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松平定信是一个对他人、以及对自己多么严格的人。 对于美色,定信一向都抱持着“没有太大兴趣”的态度。 在道出一声“辛苦你了”之后,定信紧接着说道: “立花。” “在。”立花赶忙应道。 “明天要和若年寄们举行餐宴,并就政务进行新一轮的探讨。” “明天说不定会很累,再加上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所以你早点下去休息吧。” “是。”立花在高声应了声“是”后,停顿了一下。 抬起头,看了看身前的定信……准确点来说是看了看定信那有些憔悴的脸,已经眼眶周围那明显比之前要深上了一些的黑眼圈后,用带着几分担忧之色在内的语气说道: “老中大人,也请您早些休息。” “您最近似乎每夜都很晚才入睡。还请您多多主意身体。” 立花的话音刚落,一丝淡淡的笑意在定信的脸上浮现: “我没事,我还没到垂垂老矣的年纪。” “我现在正值壮年呢,这点程度还不至于让我的身体垮掉。” “只是最近要处理的事情稍微多了一些而已。” “等忙完这段时间后,我会像以往那样早早睡觉的。” 听完定信的这番话,定信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在嘴巴张开好一会后,他最终还是像放弃了一般,将嘴重新闭上。 向松平定信行了一礼,正准备起身离开时,立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身形一顿。 随后朝松平定信说道: “老中大人,我今日发现了一件和‘御前试合’有关的趣事。不知是否要禀报于您。” “哦?”定信手中的毛笔一停,“什么趣事?说来给我听听吧。” 说罢,定信手中的毛笔再次动了起来。 “这也是我今天才听说的。” “据说有一帮旗本、御家人出身的武士,打算在‘御前试合’中大展身手,以期获得老中大人您的赏识。” “嗯?”松平定信手中的毛笔再次一停,并转过头,将视线投到了立花的身上,“获得我的赏识?” “嗯,这帮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听说的。” 立花像是被自己现在正在说的这句话给逗笑了一般,嘴角微微翘起。 “他们似乎认为——老中大人您力排众议、执意举办‘御前试合’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在目前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幕政改革的当下,于‘御前试合’中选出几个赏识的人杰,充作自己的幕僚。” 听完立花的话,定信便立即哑然失笑起来。 “打算在‘御前试合’中挑出几个赏识的人杰充作幕僚吗……最先传出这谣言的人是谁啊……” “我听说这帮人中还是有那么几个非常出众的逸才的。”立花接着道,“比如说——一个名叫泷川平一郎的旗本子弟。” “泷川平一郎?”定信淡淡道,“没听说过呢。” “我之前听说过他的事迹。”立花道,“在年轻一代的旗本、御家人子弟中,他属于十分出类拔萃的一类。” “他是泷川家的长子,我若是记得没错的话,他们泷川家的家禄是3000石。” “据说他师从江户的百川道场,是无外流的传人,于前段时间顺利于百川道场中获得了无外流的‘免许皆传’的证书。” “除了剑术了得之外,他还是那位汉学大家——相生春水的弟子。在汉学上的造诣颇深。” 在立花的话音刚刚落下后,定信轻轻地挑了挑眉: “竟然还是那个相生春水的弟子吗……能文能武,看样子的确是个人杰啊。” 说罢,定信手中的毛笔再次动了起来。 “我完全没想过要在‘御前试合’中找人杰来充当幕僚的想法。” “不过……” 说到这,定信顿了一下。 在停顿了一会后才接着说道: “我现在的确是想要一些得力的幕僚呢。” “如果‘御前试合’中真的出现了值得注意的人杰的话,那我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将其收为幕僚或是小姓。” “老中大人。”立花的脸上闪过几分惊讶,“您真的打算要在‘御前试合’中挑选出可充任幕僚或小姓的人杰吗?” “只是‘如果’而已。” 松平定信加重了“如果”这个词的语气。 “如果真的出现了赏识的人杰,我不介意将其收为幕僚或小姓。” “但这样的人杰,应该很难出现便是了。” “相比起文采、剑术,我现在更注重别的东西啊。” 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来收尾后,松平定信活动了下肩膀。 “好了,立花,就聊到这吧。” “我也有些累了。” “你快下去休息吧。” “等我处理完这最后的一点公务后,我也要去休息了。” “是。” 立花有些在意松平定信刚才所说的“相比起文采、剑术,我现在更注重别的东西啊”是什么意思。 但松平定信刚才都说出那样的话了,立花也只能连忙高声应和,然后快步从房内离开。 待立花从房内离开后,松平定信将精力都放在了身前桌案上的那张还剩下小半片空白的纸张,并稍稍加快了书写的速度。 第389章 吓傻了的长谷川 东方布满朝霞。 一列列金色的云彩仿佛在等待太阳,就像群臣恭迎着他们的君王似的 今日是相当不错的好天气。 在天才刚亮时,长谷川便醒了过来。 为了方便办公的缘故,长谷川将他的居所搬进了火付盗贼改的总部。 刚醒来,长谷川便从被褥中爬起,然后缓步走到了不远处的窗边。 在将窗户打开后,束束阳光便立即如泻出的洪水一般灌进房内。 望着已从地平线处升起的太阳,以及那淡蓝色的天空,一抹满意的笑意在长谷川的脸上缓缓浮现。 随着年纪的逐渐增大,长谷川越发喜欢晴天。 因为一旦到了阴天或是雨天,长谷川便会感觉自己的两膝以及双手的手肘有些痛。 而且还是越来越痛的那种。 在大概2年前,痛感还属于不痛不痒的那种类型。 但渐渐的,这痛感已经到了会让长谷川的心情非常烦躁的程度。 看了不少的医生也不见好。 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在接受了江户的一名兰医的治疗后,这病总算有了些好转。 可好景不长——过没多久,老中松平定信便颁布了《异学禁令》,禁止以兰学为首的一切异学。 兰医学馆划为幕府专有,像兰医术这样的异国医术的传播也遭到遏制。 为了避免遭到《异学禁令》的波及,那名有办法治长谷川的病的兰医连夜搬离了江户,现在于何处定居,长谷川也不知道了。 唯一的一名有办法治自己的病的医生已经不在了,长谷川也不知道日后该拿他的这病该怎么办。 看着窗外不错的天气,想到了自己的病,想到自己的病后又想到了那名有办法治自己病的兰医,想到了这名兰医后便想到了松平定信的《异学禁令》——思绪这般跳转了好几次后,一道无奈的叹息从长谷川的口中吐出。 松平定信自在3年前接替“原老中”田沼意次的位置,成为幕府的新老中后,便打着“振兴幕府力量”的名号,进行了诸多幕政上的改革。 长谷川自个都数不清这3年来,松平定信他在多少领域进行了改革。 《异学禁令》的颁布,便是松平定信在近段时间内所颁布的新一项改革。 对于松平定信这3年来所颁布的诸项改革,长谷川有些赞同,有些反对。 对《异学禁令》的颁布,长谷川便持反对态度。 长谷川觉得最起码不能连异国的医学都禁止。 虽说许多人都说兰医百无一用,但在尝试过几次让兰医来给自己诊疗后,长谷川觉得兰医术并非是什么百无一用的医术。 只可惜——虽然对松平定信的一些改革持反对态度,长谷川也不敢去跟松平定信提意见。 首先他的官位还没有高到可以当面跟松平定信提意见的程度。 其次——因人足寄场的缘故,松平定信现在正看长谷川非常地不顺眼。 他可不想在现在的这个节骨眼上去招惹松平定信。 长谷川站在窗前伸展了几下筋骨、正欲离开房间简单地洗漱一番,然后投身到今日的公务处理上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山崎的声音: “长谷川大人。” “是山崎啊,怎么了?” “昨夜的那个牧村弥八又来了。他还带了一名同伴,他们现在正在总部的大门外。” “嗯?”长谷川蹙起了眉头,“牧村弥八?他有说明来意吗?” “有。他说他想再和长谷川您再多多谈谈昨夜的事情。牧村弥八还说想让长谷川大人您主动到总部大门那去找他们。” 听到“昨夜的事情”这个字眼后,长谷川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知道了。山崎,你现在帮我告诉牧村弥八一声:稍微等我一下。” …… …… 长谷川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洗漱、换衣、别发髻等一系列刚起床、准备去见人时所必要做的事情。 孤身一人迅速赶到了总部大门外后,长谷川便在大门外的不远处见到了牧村那魁梧的身子。 至于站在牧村旁边的那名年轻武士,长谷川就不认得了。 那是一名外貌平平无奇、看上去就像一个朴实农民的年轻武士。 其腰间的两柄佩刀的刀柄、刀鞘都套着柄套和鞘套,让人连他腰间的两柄刀的刀柄和刀鞘都长什么样都看不清。 这种爱惜自己的佩刀,而在自个的佩刀上装着柄套和鞘套的人并不少见,所以长谷川也并不觉得这年轻武士把自个的佩刀包得严严实实的行为有什么奇怪的,只把这名青年当成牧村的朋友。 快步走到了牧村的跟前后,长谷川便立即跟牧村寒暄了起来。 在跟长谷川寒暄了一阵后,牧村便跟长谷川介绍起站在他旁边的这名年轻武士。 “长谷川大人。你昨天不是说很想看看那个以一己之力全灭了你的六番组的逸才长什么样子吗?” “这位就是那个逸才、最近因为缺钱到四郎兵卫会所那里工作的我的朋友——真岛吾郎。” 牧村的话音刚落下,站在牧村身旁的这名年轻武士便朝身前的长谷川轻鞠一躬。 牧村的话音落下后,长谷川先是一愣,随后用带着几分欣喜之色在内的语气说道: “你就是那个真岛吾郎吗?久仰大名了。” 对于热情的长谷川,站在牧村旁边的这名年轻武士一声不吭。 “长谷川大人,我这个朋友比较怕生,也不怎么爱讲话,平常也总是沉默寡言的,一天说不出几句话,所以请见谅啊。” 听到牧村的这句话,长谷川点了点头,其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我能理解”。 “关于昨夜在吉原所发生的事,我一直都很想亲自向您道歉。昨夜是我的部下主动闹事,给您添麻烦了。” 年轻武士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好了,长谷川大人,寒暄就说到这吧。”牧村朝身前的火付盗贼改大门努了努嘴,“可以带我们去一间像昨天晚上的那座房间那样安静的房间吗?我们来接着谈谈昨夜的事情吧。” …… …… 长谷川直接将牧村和这名年轻武士带回到了他昨夜和牧村进行密探的那间静室。 刚在这间静室坐定,牧村便直截了当地朝长谷川说道: “长谷川大人,虽然我没有那个能力参加‘御前试合’、祝你一臂之力,但我的这个超——强的朋友:真岛君愿意帮你这个忙哦。” 在说到“超强”这个字眼时特地加重了语气的牧村,抬起手拍了拍身旁的这名年轻武士的肩膀。 听此言、见此举,几分欣喜立即在长谷川的眉眼间浮现。 然而这抹喜色刚在脸上浮现没多久,长谷川的表情便僵住了。 “牧村,你应该……” 长谷川的话还没说完,猜到了长谷川想说什么的牧村便抢先一步说道: “放心吧,长谷川大人,我只跟我的这些朋友说了火付盗贼改的长谷川平藏出于一些原因而想让更多的高手参加‘御前试合’而已。” 为了能让对话能接着顺利地进行下去,牧村撒了个无关紧要的小慌。 见牧村没有没有将他想让尽量多地高手参加“御前试合”的真实原因说出去后,长谷川那稍稍僵住的表情才放松了下来。 “虽说我可以让我的这个好朋友参加‘御前试合’,但我们是有一些条件的哦。” “条件?”长谷川挑了挑眉,“什么条件?” “长谷川大人。”牧村的表情变得稍稍严肃了些,“我们希望您能告诉我们不知火里根据地的确切位置。” “以及在日后的一段时间内,帮我们留意不知火里的忍者们的动向。尤其是他们的首领炎魔的动向。” 听到牧村的这番话,错愕之色铺满了长谷川的整张脸。 “……牧村。”长谷川沉声道,“你要不知火里的情报做什么?” “……长谷川大人。”牧村苦笑道,“我也不瞒你。” “我和我的一些同伴之所以到江户来,便是为了不知火里而来。” “至于到底是为了干什么……这就只能让你自己想象了。” 牧村用含糊的回答回应了长谷川刚才的问题。 长谷川用异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牧村数遍后,轻叹了口气: “……就算你不说,在听到你想要知道不知火里的确切位置,以及想要我帮你们留意不知火里的忍者们的动向时,我也大致猜到你要干什么了……” “牧村,你和不知火里难道有仇吗?” “我和不知火里其实无仇无恨。”牧村耸了耸肩,“个中原因,比较难以跟你解释清啊……” “……算了,你不愿解释的话,那我也不强求你。”长谷川再次轻叹了口气,“告知你们不知火里的确切位置,以及帮你们留意不知火里的动向吗……” “帮你们留意不知火里的动向这倒好说……并不难办。” “但是告知你们不知火里的确切位置……我不知道不知火里的根据地的具体位置,我只知道其大概的位置。” “长谷川大人你也不知道不知火里的具体位置在哪里吗?”牧村面露疑惑。 长谷川轻轻地点了点头后,道: “不知火里归将军大人直接管辖,即使是老中大人也没有办法对不知火里的忍者们指手画脚。” “据我所知,是不知火里的首领炎魔主动要求将军不将他们的具体位置公布出去的。” “听说是因为不知火里的根据地被外敌攻打过,所以自那之后不知火里便非常注重对自个的根据地位置的保密。” “而将军大人也答应了他们。” “知道不知火里的确切位置的,大概只有将军大人和以老中大人为首的寥寥几名高官吧。” “不过我虽然不知道不知火里的确切位置,但他们大概的位置我还是知道的。” “大概位置……”牧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长谷川大人,不知火里的大概位置我也知道哦,就在江户附近。” “我所说的大概位置才没有这么宽泛。”长谷川用无奈的语气说道,“我所知的不知火里根据地大概位置,要比你刚才所说的要具体得多。” 说到这,长谷川顿了顿。 抬头看了牧村和牧村身旁的“真岛”几眼后,接着沉声道: “牧村,你们如果不愿细说讨要不知火里的情报是为了什么,那我也不会多问。” “不论是告诉你们不知火里根据地的大概位置,还是帮你们主动留意不知火里的忍者们的动向,对我来说都不是难事。” “如果你们想以这2点作为真岛君参加‘御前试合’的条件,那我倒也是非常地乐意。” 听到长谷川的这番话,牧村和“真岛”不约而同地对视了起来。 “真岛”率先点了点头。 见“真岛”点了点头后,牧村也跟着点了点头。 “那——”牧村将视线转回到长谷川身上,“长谷川大人,就麻烦您了。” “之后便请您告知我们不知火里的大概位置,并帮我们主动留意不知火里的忍者们的动向了。尤其是炎魔还有像‘四天王’那样的厉害忍者的动向。” “只是一些小忙而已。跟能让真岛君这样的高手参加‘御前试合’相比,只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说到这,长谷川面带笑意地看向坐在牧村身旁的“真岛”。 “像真岛君这样的高手,便是我一直都希冀着的能够参加‘御前试合’的人。” 听到长谷川的这句话,“真岛”不禁莞尔。 随后—— “好久不见了啊,长谷川先生。怎么说呢……我们真的是很有缘分呢。这是我们今年第3次的相见了,真的是一个季度见一次啊,我都怀疑我们说不定还要在今年年底再于某地再见彼此一面了。” “真岛”终于说出了自刚才和长谷川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真岛”的话音刚落,长谷川便立即像是见鬼了一般瞪圆了双眼,眼珠子仿佛都快从他的眼眶中掉出来一般。 原本跪坐的姿势更是变成了近乎瘫坐的姿态。 一副吓傻了的模样。 之所以反应如此大,便是因为这声音对他来说——相当地耳熟。 “你、你是?!”长谷川的声音都直接因惊讶而微微发颤 “抱歉呀。长谷川大人。”牧村露出带着无奈之色与淡淡的歉意的笑容,“在你答应要和我们互利互惠,以及获得绪方老兄的同意之前,都不能告诉你真岛君的真实身份。” “……原来如此啊。”长谷川沉默了一会后,露出一抹苦笑,“怪不得我的六番组会全军覆没……原来他们碰上的对手是你啊……” “牧村,原来你昨夜一直在骗我呀……我还真以为绪方一刀斋到会津去了……” “长谷川先生,自京都一别后,好久不见了啊。”绪方微笑道。 “嗯。”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的长谷川点了点头,“绪方一刀斋,自京都一别后,我一直都很想当面感谢你呢。只可惜那时我自被炸昏后,就一直没能再看到你了。” “感谢我?感谢我什么?” “如果当时不是你及时出手打伤了那个向我们扔爆弹的人,我可能都已经死了。” 听到长谷川的这番话,绪方立即想起了这档事。 绪方和长谷川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 3个月前一起在京都奔波着。 当时在审讯那个光头时,若不是绪方和牧村眼疾手快,一起合力将那个被扔到他们房间里来的爆弹扔回去,否则绪方都会和长谷川一起被炸死、然后一起升天了。 “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绪方轻声道,“我只是在救我的同时,顺便救下你而已。” 关于要不要在长谷川露真身,绪方从昨夜起就一直考虑。 最终绪方决定——如果长谷川同意和他们合作的话,那他就告诉长谷川:真岛吾郎就是绪方逸势。 至于为何要直接向长谷川坦承,其主要的原因也很简单——反正瞒也瞒不住。 长谷川知道绪方的声音,也认得绪方的榊原一刀流。 在“御前试合”的会场上,绪方不可能既不出声,也不使用榊原一刀流。 而将会动员自己的部下和友人去参加“御前试合”的长谷川,前去观摩“御前试合”的可能性简直不要太高。 在长谷川知道他的声音也知道他所用的剑术是什么样的情况下,在长谷川的面前根本难以长久地瞒下去。 倒不如直接坦承。 当然,其他的原因还有:绪方相信长谷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他怎么样,以及——即使长谷川对他起了歹意,也没有办法再拿他怎么样了。 “长谷川大人,追加一个条件吧。”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在我离开江户之前,请务必不要来抓捕我。” 听到绪方这句带着浓郁的玩笑意味的话,长谷川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知道了。反正我本来就希望能让你参加‘御前试合’。” “更何况我火付盗贼改的大半精锐现在都不在江户。” 长谷川脸上的无奈之色变得更浓郁了些。 “在大半精锐现在都不在江户的现况下,我可没有那个抓住你的把握……” 第390章 “为何要火焚二条城?” “绪方。” 刚才在得知真岛就是绪方时,长谷川因太过惊讶而直接从“跪坐”的姿势变为了瘫坐在地的姿势。 长谷川一边将自个的姿势重新调整为标准的跪坐,一边轻声朝绪方问道。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你是戴了人皮面具吗?” “没错。”绪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覆盖在自己脸皮上的这张足以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长谷川大人,你竟然知道人皮面具啊。” “我怎么说也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见过太多新奇的人、新奇的物件了。”长谷川淡淡道,“这点见识,我还是有的。你真是戴着一张很稀罕的东西啊。” 长谷川用复杂的目光在绪方和牧村二人的身上来回扫视着。 过了好一会后,他才用启唇轻声。 他的语气中所蕴藏的情绪的复杂程度,可以和其视线中所蕴藏的情绪的复杂程度相媲美。 “虽然我大致猜得到你们之所以找寻不知火里的所在地,以及探寻不知火里的动向,肯定不是为了可以亲自登门,给不知火里的忍者们送礼问好。” “但我还是希望你们尽量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 “尤其是不要盗窃东西以及纵火。” “我怎么说也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 “如果你们盗窃东西或是纵火的话,我会相当难办的。” “流窜在外,等着我们一个个去抓的犯人本来就多了。” “我不希望亟需我们去抓的犯人数量变多。” “变多的亟需我们去抓的犯人还是我的熟人——这样的事情,我更是不愿发生在我面前。” “这个嘛……我们会尽力的……”绪方苦笑道。 长谷川挪转视线,看向出声的绪方。 望着绪方,长谷川眼中所蕴藏的情绪变得更为复杂了起来。 “和绪方一刀斋的长相完全不像的人,其声音却是绪方一刀斋的声音……果然是怎么看都觉得好别扭啊。” 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后,长谷川换上了严肃的语气。 “……绪方一刀斋。虽然在现在这个时候问你这个问题有些不合时宜,但我作为火付盗贼改的长官,这个问题是怎么也不可能回避过去的。” “绪方一刀斋,3个月前,你为什么要进攻二条城,并将二条城的天守阁焚毁?” 听到长谷川的这个问题,绪方先是一愣。 随后一抹无奈的微笑在绪方的脸上缓缓展现。 其实早在和长谷川见面之前,绪方就猜到了长谷川肯定会问他这个问题。 毕竟长谷川是专抓盗窃犯和纵火犯的,在碰见他绪方后,没理由对“二条城天守阁被焚”一事一声不吭。 “绪方一刀斋,你不是幕臣,所以你可能不知道。” 长谷川也像此时的绪方那样,脸上展露出无奈之色。 “将军大人在知道二条城的天守阁被焚毁后,可是怒不可遏啊。” “直接要求我们火付盗贼改即刻开始追查绪方一刀斋是否还在世。” “若绪方一刀斋还在世就火速将其逮捕归案。” “在得知你进攻了二条城,并且还将二条城的天守阁给焚毁时,我其实也相当地震惊。” “我一直想着——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和你再见面,一定要当面跟你问清楚:那个当年高举义剑为自己师门复仇的人,为何要跟一座二条城过不去?” 说罢,长谷川将如炬的目光投向绪方。 沐浴着长谷川的这犀利的视线,绪方苦笑了几下后,轻声道: “长谷川先生,首先——二条城的天守阁并不是我亲手放火焚毁的。” “是在一片乱斗中,不知是谁碰掉了照明用的烛火,导致火势失控的。” “不过我并不会推卸二条城天守阁被焚的责任。” “毕竟二条城的天守阁被焚,我还是间接责任的。” “至于我为什么要进攻二条城……” 绪方在沉默了一会后,苦笑着耸了耸肩: “原因比较复杂。” “长谷川先生你可以理解成我和不知火里的忍者们有些仇怨吧。” “所以赶在他们此时都聚在二条城的这个良好时机下,直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顺便也将那帮混在六大剑馆中、意图在京都放火、但又不知为何盯上了我的混账们也引到二条城中,将这帮人也一起收拾了。” “我之所以进攻二条城,并不是我失心疯了——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长谷川眼中的复杂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你就不怕死,以及幕府之后的疯狂报复。” “我如果怕这些东西,当时就不会对被上百名武士保护着的松平源内发动冲锋了。”长谷川的话音刚落,绪方便用开玩笑的语调这般应他。 “……哈哈哈。”长谷川在沉默了一会后,发出了几声轻笑,“真希望……我能有你这样的勇气啊……” 长谷川的语气很古怪。 像是意有所指一般。 “……也罢。”长谷川长叹了一口气,“虽说二条城的天守阁被焚,但就结果来说,火势仅局限天守阁一隅,没有蔓延出去。” “同时也将那帮打算焚毁京都的混账们给一网打尽了。” “从这一点上,我还要感谢你……” 说罢,长谷川向绪方俯身行礼。 “不必了。”绪方轻笑了几声后,微微侧过身,不受长谷川的礼,“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我也不是为了获得他人的感谢才豁出命去做这些的。” “绪方一刀斋,我姑且还是提醒你一下。虽然我现在因有求于你的缘故,不会派人抓你。” 长谷川接着道。 “但也仅限现在而已。” “你日后要记得小心隐蔽自己的行踪。不要让外人发现绪方一刀斋还活着了。” “若是绪方一刀斋还活着的消息传出,那将军大人肯定会下令要求我率领火付盗贼改的大部队来抓捕你。” “如果将军大人下令我要求率领大部队来抓捕你的话,我不可能不从。” “所以……” 长谷川故意没有把话说完。 即使没有把话说完,他也顺利地将他要表达的意思传达给了绪方。 “我明白。”脸上浮出淡淡的无奈之色的绪方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 …… …… 既然已经谈妥了合作的事宜,那么自然没有再待在火付盗贼改总部的理由。 接着跟长谷川寒暄了一会后,绪方和牧村便结伴从火付盗贼改的总部走出。 在临走前,长谷川告知绪方和牧村,让他们在明天的时候再来火付盗贼改的总部一趟。 到明天时,他会准备好江户及其周边地区的地图,然后将不知火里的根据地的大概位置画在地图上。 刚远离了火付盗贼改的总部,牧村便长出了一口气,随后说道: “比想象中的要顺利很多呢,长谷川大人能够这么爽快地同意和我们合作,实在是太好了。” 在这般轻声感慨了一声后,长谷川朝绪方问道: “绪方老兄,我们现在要去干嘛?” “这还用说吗?”绪方扶了扶腰间的佩刀,“既然已经答应要和长谷川合作,那我们自然是要开始干活了。” “现在就先去找离这里最近的‘御前试合’报名地吧,然后报名参加‘御前试合’。” …… …… “贵安。” 牧村随便拉住了一个路人。 “请问您知道离这儿最近的‘御前试合’的报名地在哪吗?” 有百万人口的江户城,其面积如此巨大,“御前试合”的报名地肯定是不止一处。 绪方和牧村的目标,自然而然是离这里最近的报名地。 牧村的话刚问完,这路人并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先用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牧村以及站在牧村身旁的绪方几遍。 “你们沿着这条路直走,然后向右拐,再直走一段距离后向左转就行了。” 路人像报菜名一样飞快地报出了一连串的字句。 不过好在他念出的字句并不算太多,所以绪方和牧村还是勉强记住了这离他们最近的报名地的位置。 绪方和牧村都没来得及向这路人道谢,这路人就飞快地从二人的视野范围内跑远。 望着在自己的视野内快速缩小的这路人,绪方和牧村不约而同地展露出一抹苦笑。 “绪方老兄,你看到他刚才的眼神了吗?”牧村率先出声道。 “啊啊,看到了。”绪方抬起手抓了抓头发,“刚刚那人不怎么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呢……” 虽然这路人刚才在打量绪方和牧村时有极力掩饰,但绪方与牧村还是能从这路人的视线中察觉到几丝厌恶。 “他该不会厌恶外乡人的那种人吧?”牧村问。 牧村讲话时的口音一听就知不是江户本地人。虽说已不在京都定居,但乡音这种东西是很难改掉的,直到现在牧村讲话时仍旧带着浓郁的京都口音。 “……他可能是把我们当成那种远道而来、前来参加‘御前试合’的浪人了吧。”绪方道。 绪方的话音刚落下,牧村便轻轻地点了点头,苦笑道:“应该就是这样了……” 江户人对那些远道而来参加“御前试合”的浪人们有很大的意见——关于此事,牧村也还是知道的。 浪人说难听点就是一帮无业游民。 而且还是一帮身上带着武器、说不定还颇有几分本事的无业游民。 虽说这些涌入江户的浪人们,肯定不全是坏人。 但只要出了那么几个在江户做了坏事的外乡浪人,那江户本地人对这帮外乡浪人的印象肯定是免不了急转直下的。 更何况这段时间在江户闹事的外乡浪人的数量,可不是一个、两个…… 四郎兵卫会所甚至都因为外乡浪人增多、吉原治安变差而不得不张贴招募“临时工”——可想而知这帮外乡浪人的破坏力有多大,给江户的本地人们造成了多少麻烦。 十分能理解那路人刚才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他们的这一举动的绪方和牧村,依着路人刚才所说的路线,前往“御前试合”的报名地。 虽说那路人的视线表明了他并不欢迎绪方他们这样的外乡人,但他也并没有愚弄绪方、牧村二人,还是准确地告知了报名地的所在地。 报名地位于一座辻番的旁边。 所谓的辻番,也就是这个时代的岗哨了。 辻番的设计初衷,就是严防那种脑子有问题的武士跑到大街上斩人试刀。 一座位于街口的小小木屋,屋内隐约能看到不少人影晃动,6名手持刺又的官差分立在这座小木屋的大门两旁——这就是这个街口的辻番了。 这6名手持刺又、守在辻番大门外的官差将警戒的视线来回扫动着周围。 在这座辻番的旁边,摆着一张勉强仅够二人并肩坐下的木桌。 两名身着印有统治江户幕府的家族——德川家的家纹“三叶葵纹”的羽织青年就这么坐在这张木桌的后面。 在这张木桌上叠放着一沓小小的“纸山”。 似乎是为了让来回的人都能知道这个地方就是“御前试合”的报名地的缘故,在这张木桌的旁边树着一根大大的旗帜,旗帜上印有“御前试合”这4个大字。 此时刚好有一名浪人正站在这张桌案前,跟坐在桌后的幕府官员说些什么。 会站在这张桌案的前方,应该也是来报名参加“御前试合”的。 这名正站在桌案前报名的青年,其模样可谓是标准至极的浪人模样。 油腻打结的头发,脏到都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服,布满污垢和风尘的脸,时不时从额间淌下的汗珠,在脸上冲刷出道道淡淡的白痕。 也不知他有多长时间没有洗澡,绪方甚至隐约可以看到有苍蝇在其身体的四周飞腾。 坐在桌案后面的那2名幕府官员像是难以忍受此人的体味一般,一边皱紧着眉头、屏着呼吸,脸色非常地不好看。 绪方和牧村来到这报名地时,这名浪人刚好办理好他的报名程序,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大步地从桌案前离开。 直到这名浪人离开后,坐在桌案后的这2名幕府官差才终于像是解脱了一般,长出了一口气,并用力在鼻前扇着风。 在这名浪人离开后,绪方便上前补上了他刚刚留下的桌案前的空位。 “贵安。”绪方简单地问好了一句后,便直奔主题,“我想参加‘御前试合’。” 见又来了一个想参加“御前试合”的人,这2名官员连忙停下了在鼻前扇风的手。 其中一人迅速从放置在桌案一角的纸山上抽出一张新的白纸。 另外一人则拿出一沓有些陈旧的纸。 这沓有些陈旧的纸,绪方也是非常熟悉了——是通缉令。 ——怪不得要把各大报名地设置在辻番的旁边呢……一旦发现在逃的通缉犯,就直接原地逮捕归案……不过除了我之外,应该也不会有别的通缉犯会这么大摇大摆地跑来参加“御前试合”吧……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地?年龄?” “真岛吾郎,出云浪人。21岁。”官员的话音,将绪方的注意力拉回了现实。 在这名官员一边问绪方问题、一边在身前的纸张上记录下时,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名手握那一大沓通缉令的官员则飞快地看着翻看着手中的通缉令。 这个时代没有身份证,也没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查明此人的户籍,所以报名的程序非常简短。 只需要报上自己的姓名、出身自何地、年龄、所使用的武术流派等问题便可。 迅速搞定了“御前试合”的报名后,绪方陡然听到一道有些陌生、但又感觉自己似乎在最近刚听过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嗯?是你?” 这道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刚落下,绪方便连忙回首望去。 看清声音的主人是谁后,绪方的眉头连忙皱了起来。 在看清这人是谁后,绪方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这道声音既陌生又熟悉了。 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前天于吉原的留屋中所碰见的那个能用汉语念诵“论语”、声称要在“御前试合”中大展身手,以此获得松平定信的赏识的泷川平一郎。 第391章 蒸汽机与科举制 牧村并不认识泷川。 见绪方皱着眉头看着泷川时,牧村便将脑袋侧向绪方所在的方向,低声朝绪方问道: “绪方老兄,你和他认识吗?” “……姑且算是认识,不过不是那种很友好的认识。” 虽然在看见绪方皱着眉头时,牧村就大致猜到绪方和这名自己并不认识的武士之间即使认识,那交情肯定也不好。 但在亲耳听到绪方亲口承认他和这人的关系不是那种友好的关系后,牧村的脸上还是不受控制地铺满苦涩之色。 “那人的衣服似乎都是用‘仙台平’的上等丝绸制成的良品,看样子应该是个很有地位的武士,你是怎么跟这些高级武士交恶的啊……” “仙台平”的名号,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用现代地球的话来说,“仙台平”就是驰名品牌。 一家专产高级丝绸的品牌。 因质量极佳,“仙台平”还成了专门向皇室、将军家进贡的贡品之一。 能在这个时代用得上“仙台平”的,无一不是大户人家。 牧村曾在京都做过5年与力的缘故,见过不少有钱有势的人家。 因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所以眼界自然不错,因此能一眼看出这名自己并不认识的武士所穿的衣服都是一般的武士都穿不上的高级货。 和前天在吉原的留屋中初次见面不同,此时的泷川穿着黑色的羽织,搭配直条纹的袴。 腰间所配的刀也和绪方在前天所见到的刀不一样。 打刀和胁差的刀柄和刀锷上都镶着装饰用的银饰,看上去华丽至极。 因为太过华丽了,让人都怀疑这2把刀到底还有没有实战价值。 绪方虽然不像牧村那样能一眼认出泷川身上所穿的衣服都是用“仙台平”的高级布料所制成的衣服,但也能看出他身上的衣服都不是凡品。 还算俊俏的五官、干净整洁的月代头,再配上华美的服装、造型精致的佩刀,让他看上去仪表堂堂,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似乎都在骄傲地向众人宣布他旗本武士的身份。 而他这气派十足的装扮也的确是为他招来了不少的视线。 不少从他身旁经过的路人,都纷纷回头朝泷川投来情绪各异的视线。 男人们的视线主要以惊讶和嫉妒、艳羡为主。 而女人们的视线少了嫉妒和艳羡。但取而代之的倒是多了不少别的情绪。 泷川并不是孤零零一人。 他的身后还跟着不少似乎是泷川的朋友的人。 绪方数了下,跟在泷川身后的这帮人共有13人。 皱眉望向突然出现的泷川后,绪方便不动声色地将身体的重心稍稍压低,然后做好了随时可以拔剑出鞘的准备。 自己前天在留屋那让泷川出了个大糗。 在这个武士们普遍重名誉、重面子的时代里,外人和武士擦肩而过时不小心碰到武士的肩膀,武士都有可能拔刀砍人。 所以泷川为了报前天的仇,拔刀砍向绪方——这样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牧村虽然不知道绪方和这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在从绪方的口中得知他和这人的关系并不是那种友好的关系后,也是默默提起了戒心,像绪方那样稍稍压低身体的重心,直盯着泷川等人。 绪方在紧盯着泷川的同时,也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不远处的辻番。 守在辻番大门外的6名官差,此时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们这帮人。 同时不着声色地攥紧了各自手中的刺又。 看他们的那副模样,不难想象——如果绪方和泷川等人起了冲突,这些官差肯定会二话不说地冲上来抓捕他们。 在绪方紧盯着泷川的同时,泷川也紧盯着绪方。 泷川身后的那些不明所以的一些同伴见状,跟泷川疑惑道: “泷川君,怎么了?” “……没什么。” 泷川看了看绪方,然后又看了看绪方旁边的那块“御前试合”报名地,随后—— “你也是来报名参加‘御前试合’的吗?” “没错。”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所以绪方十分痛快地承认了。 继续用复杂的目光继续盯着绪方好一会后,不出声,也不再理会绪方,带着身后的同伴们与绪方擦肩而过。 绪方与牧村目送着泷川等人的离去。 直到泷川这帮人拐过一个街角,彻底地从二人的视野范围消失后,二人才缓缓将原本压低了的身体重心调整了回来。 二人刚将目光从泷川等人消失的方向收回来,便听到身旁传来一道没好气的声音: “吓死人了……我刚才还以为你们2个要和那帮人打起来了呢……” 说话之人,是那名负责查验报名者是否是在逃通缉犯的官员。 “抱歉,让你们受惊了。” 绪方的道歉声刚落下,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名官员便一面向旁边的辻番努着嘴,一面跟绪方说道: “幸好你们刚才没有打起来。如果你们刚才大打出手,那你们都得被抓到牢里面去。” “如果你们都被抓到牢里去的话,那肯定是你们2个吃亏。” “刚才那帮人我认识,都是一帮旗本武士。家大业大。” “他们上午进牢里,下午就能在家人们的帮助下,从牢里面出来。”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但你最好还是离他们远一些,不要招惹他们比较好。” 给了绪方一些善意的提醒后,这名官差向绪方展示了一张他从开始就一直在上面书写,上面铺满了不少字词的、文书模样的纸。 “收好它。不要弄丢了。这玩意算是你身份的证明。” “7天后的朝五时,拿着这份文书到北町奉行所。” “确认了你的身份后,会有专门的官员把你带到文试的考核地点。” “记得不要迟到了。” 简单地向绪方讲清了“御前试合”的一些要点后,这名官员将这份文书模样的纸递给了绪方。 “谢谢。”绪方接过了这张纸后,然后一目十行地扫视着纸上的字句。 这张纸上没写什么多余的东西,就写了绪方的姓名、年纪、所用的武术流派、户籍等重要信息,在纸张的左下角盖有一个大红印。 确认墨迹已干后,绪方将这张纸郑重地收进了怀里。 “走了,牧村。” 跟牧村招呼了一声后,绪方便率先朝远离这报名点的方向走去。 牧村快走了几步,赶上了绪方的步伐后,朝绪方问道: “话说回来了,绪方老兄,你有信心通过文试吗?如果连文试都没有办法通过的话,可是连参加武试的资格都没有哦。” 牧村的话音刚落,绪方便没好气地说道: “如果没有信心通过文试的话,那我也不会那么积极地想要参加‘御前试合’了。” 早在大前天和阿町一起在江户城中乱晃,找寻着“御前试合”的情报时,绪方就从路人们的口中得知了文试的内容是什么。 文试的内容,就是做卷子。 但并不是写八股文这种东西。 而是做填空题。 将四书五经中的一些句子中的重要内容挖空,然后往里面填上被挖空的内容。 这就是文试的全部内容,做填空题。 一共考100句,答对一半的句子,也就是答对50道就算是通过文试,可以进入下面的武试。 关于文试只考填空题之事,绪方并不感到意外。 在差不多千年前,实行“大化改新”,全面学习唐朝的各种文化制度时,也曾将唐朝的科举制度搬到了日本。 只可惜,日本实行科举制度时,正好处于贵族势力急剧上升的时期。 具有平等精神的科举制度与贵族传统天然地存在着巨大冲突。 科举制并没有在日本存活多久就消亡了。 到江户时代时,科举制已完全绝迹。 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人甚至都不知道考试、做卷子是什么意思。 在没有考试文化的境况下,肯定是不可能考八股文这种巨难无比的东西。 整个日本现在能写八股文的人,可能还不足十指之数。 所以在各种类型的考题中,唯有填空题最合适。 不仅能很好地测试做题人的四书五经背得如何,而且还能让此前从没考过试的众人能很快理解该怎么答题。 没有比它更合适的考题了。 绪方的话刚说完,牧村便大笑了几声。 “说得也是啊,看样子我似乎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 “我记得绪方老兄你好像曾经跟我说过,你的四书五经可是学得很不错的啊。” 听到牧村的这番话,绪方不禁莞尔。 “算还行吧。” …… …… “泷川君。” 刚拐过一个拐角,远离了绪方,站在泷川侧后方的一名青年便朝泷川问道。 “刚才那人是谁啊?看你俩刚刚的那副模样,你和刚才那人的关系似乎很不好啊。” “来自出云的一介浪人……和他算是闹出过点不愉快吧。” 因为前天在留屋内所遭遇到的事情,深刻到让泷川想忘都忘不掉的缘故,泷川直到现在都记得这个让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个大糗的人——出云浪人,真岛吾郎。 前天在留屋内和绪方所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多么值得跟外人所说的丰功伟绩。 因此泷川不打算跟他的这些同伴详细述说自己和绪方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在从泷川的口中得知刚才那人原来只是一浪人后,泷川身后的这些友人统统展现出一副失去兴趣的模样。 随意地将朋友刚才所问的这个问题糊弄过去后,泷川耸了耸肩,发出一声冷笑。 “虽然和他发生过点不愉快,但我也不打算和他一般计较。” “他不过是一外乡浪人,而我是旗本泷川家的长子。” “堂堂旗本与一浪人斤斤计较,岂不掉价?” 泷川的这番带着淡淡的轻蔑之色在内的话语逗笑了他身后的那帮朋友们。 “你说得没错。”刚才那名询问泷川和绪方是什么关系的人笑道,“我们可是旗本,和不知出身自哪个乡下的浪人斤斤计较的话,就实在太掉价了。” “更何况我们还不是一般的旗本。”泷川的另一名朋友附和道,“我们可是立志佐幕的志士们,更不能将时间浪费在区区一浪人身上。” 这名友人的这番话深合泷川的心。 “没错。”泷川一边说着,一边面带自豪之色地挺了挺胸,“与其浪费时间在这些浪人身上,倒不如集中精力和注意力在其他的正事上。” “好了,不要再聊刚刚那家伙了。”泷川摆了摆手,“刚才在那家伙身上耽搁了些时间,我们还是加快些脚步,快点到茶屋那开始我们今天的‘共研’吧。” 泷川也好,其他的友人也罢,在提到“浪人”这个词汇时,脸上、语气中都带着或淡或浓的轻蔑。 这段时间,泷川和他的这帮朋友几乎每天都要聚在一块,一起研读四书五经,为之后的“御前试合”文试做准备。 泷川他们将他们这种每日聚在一起研读四书五经的行为,称为“共研”。 泷川和他身后的这13名同为旗本武士的青年,既是朋友,又是志同道合的志士。 而泷川他们也非常喜欢称自己为“志士”,借此来和其他的那些混吃等死的武士们区隔开来。 幕府号称“旗本八万骑”,但真实的旗本数量其实还不足5000人。 算上等级比旗本武士低一级,不像旗本武士那样拥有直接面见将军的权利的御家人武士,其总数也不到2万。 虽是直属于将军的高级武士,但其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已腐化。 泷川身为旗本之一,对旗本、御家人的腐化自然也是了解得比谁都清楚。 不少的旗本、御家人子弟贪图享乐,文武皆废。 一想到这么多的旗本、御家人子弟如此无用,泷川便感到优越感油然而生。 因为他不仅文武双全,还志向高远,一直立志佐幕,让幕府重拾家康公在世时的强盛。 此时跟在泷川身后的这13名友人,也和泷川一样,立志佐幕。 因为志向相同,所以他们才总是这样时常聚在一起,共同为之后的“御前试合”做准备。 他们立志要在“御前试合”中大展身手,获得松平定信的赏识,随后平步青云,朝“佐幕”的目标一口气迈进一大步。 一想到自己可是文武双全的旗本、是以佐幕为目标并不断为此奋进的志士,泷川便感到优越感爆棚。 自己这种身份的人,浪费时间在这种连固定的居所可能都没有的浪人身上的话,损失最大的只会是他本人。 当然,泷川扪心自问——他也只是出于身份的考量,不想跟身为区区一介浪人的绪方多计较而已,不代表他对绪方的怨念就没有了。 走在众友人的前方领路的泷川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已经没有绪方身影的后方。 眼中浮现出几丝微不可察的不悦和怨念。 前天在留屋内所遭遇的事情,泷川仍旧历历在目。 因为绪方的缘故,他在那么多游女面前丢了个大脸。 泷川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那些游女看他的眼神。 一回想起当时游女们看他的眼神,泷川便感觉对绪方的怨念又稍稍膨胀了些。 “话说回来,刚才那人站在那,是想要报名参加‘御前试合’吗?”虽说泷川刚才已经说了不要再聊这个话题了,但还是有人不自觉地又聊起了和绪方有关的话题。 泷川点了点头:“我刚才有看到坐在桌案后的那2名官员有翻阅通缉令,检查那家伙是不是在逃通缉犯,那家伙刚才应该就是在报名参加‘御前试合’吧。” “那人应该也是看上了奖金的那种人吧。”泷川的另一名友人用轻蔑的语气附和道,“毕竟是浪人嘛。” “大概是吧。”泷川的嘴角微微翘起,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自得之色。 听到友人们刚才的这些话,泷川感到浓郁的优越感自心底冒出。 自己和那个让自己出糗的家伙,在身份上的差距犹如云泥之别。 能用汉语背诵《论语》算什么?还不只是一介浪人。 除非能找到可靠的新主家投靠,否则下半生就只能像滩烂泥一样,在不起眼的角落庸庸碌碌地过完余生。 而他是旗本出身,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旗本子弟。 家禄3000石,在旗本中虽不算最顶级的,但这样的家禄也足以傲视绝大部分的旗本、御家人。 家世优越的同时,还能文能武,有着“佐幕”的远大志向,前途不可限量。 一想到这,被绪方害得在留屋内出糗的不快又稍稍消减了些,弥补消减的不快的,是强烈的优越感。 这强烈的优越感都让泷川的嘴角上翘的幅度变得越发大了起来,走路的速度都忍不住快了几分。 …… …… 江户,江户城。 “老中大人,请恕在下直言,您搞的改革都能用一个词来形容——花里胡哨。” 江户城中,高级官员们专门用来议事的某间房间内,不断传来人的谈话声。 房间内共计有5人。 虽只有寥寥5人,但这5人无一例外,都是除将军之外,幕府最有权势的5人。 这5人分别是——老中松平定信,以及幕府现在仅有的4名若年寄。 若年寄在官位上,只低老中一级,一般有3-5人,管理老中职权范围以外的官员,并辅佐将军、老中治国。 老中和若年寄们聚在一起共商国事,这只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至极的事情。 今日也是一如往常——身为老中的松平定信和4名若年寄们聚在一起,就国事上展开一轮新一轮的讨论。 只不过——在近段时间中,松平定信和若年寄们召开讨论的次数明显变多、变频繁了。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松平定信近段时间弄出来的各项或大或小的改革一件接一件。 而若年寄们也被迫或主动、或被动地来跟松平定信深入讨论松平定信弄出来的这些改革。 “与其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改革,倒不如集中一点,将精力放在真正能振兴国家的地方上。” 说话之人,正是这4名若年寄中的其中一人——北川俊季。 才刚过28岁生日没多久的北川,用低沉的语调发言着。 他那漆黑的眼瞳中充满自信,闪烁着几分桀骜不驯。 让见者能够明白到,这是一双立志干出实事的实干家才会拥有的双眼。 在努力和天赋的调和下砥砺而成的逸才——受到周遭的师长、友人们如此高度评价的北川,将身子朝松平定信所坐的方向前探着,一副似乎随时会扑到松平定信的身上的模样。 虽说老中的地位要比若年寄们要高上一级,但5人的座位并没有排出什么高低差别,就只是很普通地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 静静地听完北川刚才的这番犀利的发言后,定信脸上的表情没有出现半点的变化。 仿佛北川刚才的这番犀利指责说的是别人,而不是他自己一般。 在北川的话音落下后,定信便用平静的口吻反问道: “那我倒要问问北川君了,关于你刚才口中的那句‘集中一点,将精力放在真正能振兴国家的地方上’,你有什么高见吗?” “很简单!只需做一件事。”北川竖起一根手指,“向南蛮诸国派遣使节,深入调查南蛮诸国!” 北川的这句话不仅令定信皱起了眉头,周围的其他几名若年寄也同样皱起了眉头。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定信追问道。 “老中大人,您应该也看过荷兰商人乔治在3个月前所递交的风说帖了吧?”北川沉声道,“南蛮诸国中的英格兰国,已经开始大规模地使用一种名为‘蒸汽机’的器件了。” “南蛮诸国中的其余国家,也开始跟着逐步投入使用‘蒸汽机’。” “据乔治所呈上的风说帖所示,小小的一台‘蒸汽机’却有百畜之力,仅一台‘蒸汽机’便让一个矿坑一日的采矿量提升了数倍、甚至十数倍。” 北川的话刚说完,定信便发出一声带着浓郁的不屑之色的笑: “北川君,这种和三岁孩童的妄言没什么两样的说辞,你也信吗?” “你所说的这封荷兰商人乔治在3月前呈上的风说帖,我当然有看。” “我也记得上面的内容。” “上面说:‘蒸汽机’以蒸汽为动力。” “这不是胡扯吗?!” 在说这句话时,定信的音量一下子提高了数倍,震得除了北川之外的另外3名若年寄的脖子都不禁缩了缩。 “区区蒸汽,能抵百畜之力?这种傻话连五岁幼童都不会信啊。” “老中大人!”北川用丝毫不输定信的洪亮嗓音回敬着,“说实话,我对于乔治在风说帖上所写的‘蒸汽机’能抵百畜之力的这段内容也持怀疑态度。” “但正因不知真假,我们才更应该派人前往南蛮诸国进行调查!” “如果乔治的这张风说帖上所写的内容是正确的,那‘蒸汽机’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大杀器!我们必须也得拥有‘蒸汽机’才行!” 虽然北川的语气诚恳,但松平定信仍旧一副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 “现在没有那个闲钱和闲时间去考察什么南蛮诸国。”松平定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与其浪费这个钱去考察南蛮诸国,还不如将这些钱用来调查露西亚国的动向。” “露西亚国朝虾夷地派出探险队的次数越发频繁了。” “相比起什么英吉利国,对我日本国的北方门户虎视眈眈的露西亚国才更值得我们去关注。” 见松平定信对自己刚才的那番主张表现出一副毫不感兴趣的态度,北川的脸色立即就难看起来了。 就在北川刚想再说些什么时,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名若年寄扯了扯北川的袖子。 此人是4名若年寄中的另外一人——吉本雀右卫门。 吉本是在场5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一个——今年已有50岁。 不仅是年龄最大的那一个,同时也是最没用的那一个。 他没有什么能力,纯靠祖荫坐上了若年寄的位置。 在大家都在那热烈地讨论政务时,他基本都是像个不会动的人偶一样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因为他也说不出什么鞭辟入里的东西。 不过要说他一点作用也没有,那倒也不是。 在老中和其余若年寄们吵起来时,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当和事佬。 因为他的年纪最长,所以即使是松平定信也会给他这个长辈一个面子,在他挺身而出做“和事佬”时,定信也会给他一个面子。 托了吉本的福,江户城少了许多的血光之灾。 见吉本用动作和目光来提醒他不要再触松平定信的霉头后,北川抿了抿嘴唇,沉默了一会后,冷哼了一声。 “……算了,关于向南蛮诸国派出使者之事,就等之后再慢慢议论吧。” 北川将自己的衣袖从吉本的手中扯了回来。 “老中大人,我们来讨论下一件事。”北川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接下来要讨论的事,也是件我在听说后,就一直很在意的事。” “这件事和老中大人您执意举办的‘御前试合’有关。” 从北川的口中听到了“御前试合”这个词汇后,松平定信的双眼微微一眯。 “老中大人。”北川朝松平定信投去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我最近有从其他人那听说到这样一则有意思的传闻。” “世人皆知——老中大人之所以要举办‘御前试合’,是为了以此为契机鼓励大家习文练武,振兴武家纲纪。” “但最近传出来了一则有意思的传闻: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理由而已。专门用来糊弄幕府中的一些官员,好让‘御前试合’可以顺利举行。” “实质上,老中大人举办‘御前试合’是另有目的的。” “这个真正的目的就是——以此来积累举办考试的经验,并一点点摸索出适合我国人的考试内容和方式。” “好为日后在我国复活‘科举制’做准备。” “老中大人,这则传闻是真是假,可否在此给我们一个正面的回答呢?” 其余的若年寄在听到北川的这番话后,都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惊讶之色。 他们这平静的样子,向松平定信无声地宣告着:他们也已经知道了这个传闻。 以北川为首的4名若年寄都将视线集中在松平定信身上。 沐浴着这4名同僚的目光,松平定信没有立即做出回答。 只继续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沉默着。 在沉默了一小会后—— “哈哈哈。”松平定信发出了几声轻笑,“这还用说吗?这当然是假传闻了。” “复活唐土的科举制?复活已经在我国绝迹了数百年的科举制,对我国有何益处?” “我之所以打算举办‘御前试合’,只是为了能更好地鼓励大家习文练武而已。” “没有其他的目的。” “你们所听说到的这个传闻,只不过是对我的恶意中伤而已。” “你们不需要去在意。” “……老中大人没有复活科举制的意思就好。”静静地听完定信刚才的那番话后,北川用平淡的口吻说道,“数百年前科举制在我国的消亡,已经证明了科举制只适用于唐土,不适用于我国。” “我们有大量优秀的武士,根本无需复活科举制。” “既然老中大人你亲口说了你举办‘御前试合’的目的很单纯,那我也放心了。” 不知为何,北川在说出刚才的这句话时,特地加重了“亲口说”这组字词的语调。 松平定信笑而不语,低头去拿膝边的茶杯。 在将头颅低下时,其眼中冒出淡淡的冷意。 只不过因为他此时正好将头低下,并且这道冷意稍纵即逝的缘故,所以周围的北川等人都没有注意到松平定信眼中的这抹冷意。 第392章 将那叛忍抓回来! 自5人一起共赴中午的饭宴,然后开始讨论政务至今,只过去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 长时间的唇枪舌战,让即使是扔值壮年的定信、北川都感到有些疲惫。 定信、北川这样的青壮都会感到疲惫,那就更别提吉本这种都已经50岁的中老年人了。 该谈论的紧急、且重要的政务都已经谈论地差不多了。 既然该谈的都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见时间已不算早,再加上大家都已经有些累了,松平定信便宣布今日的会谈就先到此结束了。 有了松平定信的这条命令,除了北川之外的另外3名若年寄如蒙大赦。 唯有北川仍一副没有谈够、想接着把政务谈下去的模样。 北川想再跟松平定信好好聊聊“向南蛮诸国派出使者考察”的事情。 但考虑到现在的时间的确已不早,再加上自己也有些疲惫了,所以只能作罢,决定将此事继续押后,等之后碰上合适的时机了,再跟松平定信详谈此事。 以北川为首的4名若年寄陆续步出了这座专门用来供幕府诸位高官议事的房间。 才刚走出房间没多远,吉本便像是将绑在身上的什么巨沉的重物给卸下了一般,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人老了,不仅体力不济,连精力也不济了啊……” 吉本一边这般感慨着,一边揉着自己两边的大腿。 连续2个多时辰的跪坐——这已经不是都上了年纪的吉本可以轻轻松松做出来的事情了。 “今天的会谈所花的时间,的确是要比以往都长上不少啊。”说话的四名若年寄中的另外一人:松平隆喜。 “只可惜没能一口气谈拢向南蛮诸国派出使者考察的事啊。”说罢,北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北川君,我倒认为并不是非得向南蛮诸国派出使者才行呢。”吉本轻声道,“我觉得让这个国家继续维持原样就可以了。” “我国什么也不缺,四海升平,自攻灭丰臣家后,我国国土上已有近二百年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乱。” “何必去跟南蛮做什么交流呢?” “所以——北川君,恕我不能赞同你这派使者跟南蛮诸国进行交流的主张。” “吉本大人……”北川面带无奈之色地长叹了一口气,“您难道忘了千年前的遣隋使和遣唐使了吗?” “千年前,隋唐强大,我国向隋唐学习,才有了现今的我国。” “而现在南蛮诸国发明出了一种似乎相当强大的器件,我们效法千年前,向南蛮诸国学习有什么不妥的吗?” “如果那‘蒸汽机’真有乔治的风说帖中所说的那样拥有百畜之力的话,那我们不论如何都不能将其错过。” 说到这,北川再次长叹了一口气。 “算了,不聊这个了。” “若不是我现在有些累了,要不然我定要跟你好好地辩上一辩。” 见北川主动放弃了与他进行辩论,吉本轻出了一口气,其模样就像刚逃过一劫一般。 “北川。”就在这时,一道问话声陡然响起,“你刚才怎么会突然想要问老中大人那个传闻是否是真实的呢?”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另一名若年寄——松平君山。 北川俊季、吉本雀右卫门、松平隆喜、松平君山——这4人便是幕府现今的4名若年寄。 君山的问话声刚落下,北川便立即答道: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 “只是从其他友人那听说了这个传闻,所以来跟老中大人求证一下而已。” “毕竟这种传闻可不能当作玩笑一听而过啊。” 话说到这,北川露出一抹轻蔑。 “怎能让科举制这种早就消亡的东西,再在我国复兴呢?” “我国有大量优秀的武士。我国的这些优秀武士足以填补幕府、各大藩府的所有职位空缺。” “让一帮前不久还在扛锄头的农民子弟到幕府、藩府任职做官?岂不荒谬。” “我也觉得复兴科举制不可取。”君山说道,“但我觉得‘御前试合’的这种考核形式,倒挺值得沿用下去的。” “多亏了老中大人的这‘御前试合’,给我提供了灵感,在下现在有一个绝对是利国利民的主张,不知诸位是否有意倾听一二。” 走在君山前头的北川、吉本、隆喜纷纷转过头来看向走在最后面的君山。 “我等洗耳恭听。”北川道。 “我日后打算向将军大人进言——让昌平坂学问所大规模招收幕臣子弟,教授幕臣子弟四书、五经、三礼、历史、诗文。” “将入昌平坂学问所的幕臣子弟皆培养成足以辅佐幕政的逸才。” 君山眉飞色舞地讲述着。 昌平坂学问所——亦称“昌平黉”,江户幕府直辖的高等学校。 江户时代儒学教育的最高学府。 前身为林罗山建立的弘文院。公元1691年德川幕府授权林氏家族指导祭孔,并将弘文院收归幕府直接管辖,同时将“弘文院”这一名称改成“昌平坂学问所”。 “在大规模招收幕臣子弟入昌平坂学问所学习的同时,定期展开考核,考察入学的幕臣子弟们都学得怎么样了。” “给予在这考核中获得不错名次的幕臣子弟们丰厚的奖励。” 君山的话音刚落,北川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刚刚所说的‘御前试合’给你带来的灵感吗……” “让幕臣子弟们进昌平坂学问所,并定期进行考核……不错的主意呢。”吉本也附和着。 “这个对幕臣子弟定期进行的考核,我都已经想好名字了。”君山露出一抹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的笑,“就叫‘学问吟味’。” “学习的‘学’。” “问题的‘问’。” “吟诵的‘吟’。” “味噌的‘味’。” 念出“学问吟味”这个词汇后,君山便将期待的目光投到了走在前面的北川3人身上。 “‘学问吟味’……不错的主意。”北川率先给出了正面的评价。 另外的2人也纷纷出声附和,称赞着君山所想出的这个名字。 “那我也提个小小的建议。”北川将双手环抱在胸前,“不要让‘学问吟味’仅局限在昌平坂学问所一隅了。” “定期在江户举办‘学问吟味’,让所有的幕臣子弟都能来参加。” “不论是否有在昌平坂学问所入学,都可参加这‘学问吟味’。” 听到北川的这个建议,君山的眼睛一亮,嘟囔道: “这个主意不错……的确并没有必要将‘学问吟味’局限在昌平坂学问所一隅……” 从北川那得到了一个不错的建议后,君山连忙向北川道谢着。 “君山,我感觉你的这主意真的很不错。”吉本微笑道,“将军大人他肯定也会赞同你的这主意的。” 因为4名若年寄中有2人都姓松平,所以为了能于称呼上予以区分,在2名当事人的许可下,北川他们都是直呼松平隆喜和松平君山的名字。 “在刚从北川君那获得了一个不错建议的当下,我现在也是斗志昂扬啊。”君山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若不是在意礼节,我现在恨不得狂奔回家,立即着手书写建白书啊。” “只是不知老中大人他是否会赞同你的这主意啊……”说罢,北川露出苦笑。 …… …… 以北川为首的4名若年寄都已经走远了,松平定信仍旧留在那间他刚才和北川等人议事的房间内。 在仅剩他一人的房间内,定信没有再像刚才和北川等人议事一样恭恭敬敬地跪坐。 而是十分随意地盘膝坐着。 腰也没有像刚才和北川等人议事时那样挺得直直的。 定信他那原先直挺挺的身躯现在弯着,好像他的背上没有一根骨头似的。 他上身的肉仿佛随时都会从他的脊椎上滑落。 他的这副模样,让他整个身体的姿态呈现出一种精神不支的样子。 而此时在定信的脸上浮现出来的神色,倒也和他现在这副精神不支的模样相配——垂着首,紧闭着双眼,脸上浮出浓郁的疲倦之色。 此时的定信,和他刚才与北川等人激烈讨论政务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真累啊。” 尽管这座房间内仅有他一人,但松平定信还是用只有他一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这般小声呢喃着。 咚、咚、咚、咚、咚…… 房外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听到这声脚步声,定信迅速将双眼睁开,然后缓缓站起身。 在站起身的同时,他那原本弯着的身子又重新直了起来,头颅也高高地扬着。 脸上的神色与表情,也重返充满压迫力的那副毫无表情的模样。 松平定信刚站起身,房外便响起了他的小姓——立花的声音。 “老中大人。是我。” “你来了啊。” 用平淡的口吻应和了立花一声后,定信便缓步朝房间外走去。 刚才在北川等人走了后,定信便让一名侍者去喊立花回来。 拉开房门,便见到了正单膝跪在房门旁的立花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我们走吧。” 仍旧惜字如金的定信淡淡地念叨了一声“我们走吧”后,便不带任何犹豫地朝脚下这条走廊的尽头。 而立花自然而然也是赶忙站起身,随后紧随在定信的侧后方。 走在后头的立花悄悄打量着前方的定信的脸,然后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老中大人您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力充沛啊,进行了这么长时间的会谈仍旧神采奕奕,在下自愧不如啊。” 定信和立花的关系良好,立花常常在私底下时不时说出这种无关紧要的俏皮话。 而定信对于立花时不时说出的这种俏皮话也持宽容态度。 听到立花的这句话后,定信没出声做任何的回应。 只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浅的微笑后,继续一个劲地向前走着。 …… …… 此时此刻,位于江户不知何处的不知火里—— …… …… “瞬太郎,要遵守忍者的戒律。” …… …… “瞬太郎!你干什么!你忘了忍者的戒律了吗?!” …… …… 在睡梦中,瞬太郎听到了好久以前曾听到过的话语。 本应深埋在脑海深处的话语再次于耳畔回响,竟让瞬太郎感到有些怀念。 瞬太郎本还想接着再继续多听些这久违的声音,便突然感到远方传来声音。 “……醒。” 声音逐渐接近。 “……醒醒。” 熟悉的声音。 “瞬太郎大人,请醒醒。” 漆黑的世界射入白光。 “……嗯?” 瞬太郎随着意识清醒,缓缓睁开双眼。 刚张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这道将瞬太郎给唤醒的声音,自房间的房门后响起。 其主人,是专门负责服侍瞬太郎处理各种杂事的垢——鸣太郎。 鸣太郎原先是一名下忍,因犯了一些事而被贬为了“垢”,被发配给瞬太郎,成为了瞬太郎的仆人。 被鸣太郎叫醒后,瞬太郎先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缓缓坐起身。 “鸣太郎,既然突然把我叫醒,那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发生了吧?” “瞬太郎大人,是的。炎魔大人刚才下令——要求‘四天王’即刻到他的房间来一趟。” 鸣太郎的话音刚落,瞬太郎便露出不悦的神情。 “真是麻烦阿……该不会又要絮絮叨叨地说一大通无聊的东西了吧。” 虽然嘴上在抱怨,但瞬太郎还是规规矩矩地站起身,然后换上了那件自己前些日刚买的那套女式和服。 前些日,因一时好奇而买了套非常对眼缘的女式和服。 将这衣服买回家、试穿了一下后,惊喜地发现穿起来还怪舒服的,所以这两天不论干什么,瞬太郎一直都穿着这套衣服。 迅速换好衣服后,瞬太郎便快步走到房门旁并将其拉开,然后快步走出了他的房间,朝炎魔所居住的那幢小宅子快步走去。 刚进到炎魔所住的那幢小宅,瞬太郎便见到了已经等候在此的极太郎。 见到瞬太郎后,极太郎先是撇了撇嘴,然后用不咸也不淡的冷漠口吻说道: “你来了啊。” “嗯。” 而瞬太郎对极太郎的态度也同样冷漠,只回了个“嗯”后,就没有再理会极太郎。 瞬太郎和极太郎的关系非常不好。 因为他们两个之前曾经因为某个事件而对彼此大打出手过。 自那之后,二人的关系便相当恶劣。 不论是瞬太郎还是极太郎都没有修复他们的关系的意愿。 不论是炎魔还是“四天王”的另外一人,此时都还没有来。 换做是以往,关系恶劣的二人肯定会连话也不聊,任由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氤氲,只默默地等待着其他人员的来齐。 但现在因为一些事情,再加上难得和极太郎独处,瞬太郎决定一反往常,跟极太郎多说几句。 “极太郎。”瞬太郎用几乎没有任何感情色情掺杂在内的冷漠语调说道,“你爱去哪玩就去哪玩,我也不会去管你,但你若是去吉原玩的话,记得还是表现得有礼节些喔。” “我已经听人说过了,你那恶劣的性格和脾气,已经弄哭了不少游女。” “你从哪听说的?”极太郎皱紧眉头。 “我从哪听说的,你就别管了。”瞬太郎接着道,“总之——你日后再到吉原那里去玩的时候,给我有礼节一些。” “不要给我再整出些什么不好的传闻。” “你若是在吉原整出了什么有恶劣影响的事情,也会波及到不知火里。” 瞬太郎的这番口吻,其语气相当强硬。 这副口吻不像是与极太郎协商,更像是在命令。 这强硬的口吻自然而然是惹得极太郎极为不快。 瞬太郎的话音刚落,恼色便在极太郎的脸上浮现。 然而就在他刚张开嘴,想跟瞬太郎说些什么时,他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整个身子直接僵住。 眼瞳中浮现出淡淡的惧色。 这抹惧色和怒意来回拉扯了数回合后,最终是惧色占了上风。 将原本已经微微张开的嘴唇重新闭紧后,不回应瞬太郎刚才所说的那番话,只重重地哼了一声。 “抱歉,我来晚了。” 就在这时,房门外响起一道年轻的男声。 紧跟在这道男声响起的,是门被拉开的声音,已经步入房内的脚步声——进门的是一名青年。 而这名青年也正是“四天王”的最后一位——真太郎。 自幸太郎3个月前死在二条城中后,不知火里一直没能找到够格接替幸太郎位置的忍者。 所以在真太郎也来了后,不知火里现在的“四天王”算是来齐了。 在真太郎来了后没多久,那个召集大家来此的人——炎魔也终于来了。 虽说年纪已大,头发、胡须都已花白,但炎魔的模样还是离“老态龙钟”这个词汇相距甚远。 见瞬太郎、极太郎、真太郎3人都来齐后,炎魔也不多做寒暄,盘膝坐在3人的身前后,便直截了当地跟3人说: “有个紧急任务要告诉你们。” “不过再告诉你们这个紧急任务之前,我得先唠叨几句我已经讲过很多遍的话。” 炎魔抬起手,一边摸着那条纵向覆盖在他左眼之上的刀疤,一边接着说道。 “你们从今往后在江户,切记谨言慎行。” 听到炎魔的这番话,瞬太郎的脸上立即浮现出无奈之色。 自他们将根据地搬到江户后,类似的话,瞬太郎已经听过太多遍了。 极太郎虽然不像瞬太郎那样表现出明显的无奈之色,但其眼中也还是有一股名为“不耐烦”的火焰在跳动。 唯有真太郎恭恭敬敬地跪坐着,以一副相当认真的模样倾听着炎魔的训话。 “现在幕府有非常多的官员看我们不知火里不顺眼。” 摸左眼的伤疤——这是炎魔的个人习惯。 一旦左手空闲下来,就会忍不住抬起左手摸自己左眼的疤。 “那帮看我们不顺眼的官员,现在就等着我们犯错,然后以此为由,对我们大肆抨击。” “自3个月前在二条城那露出了如此不堪入目的丑态后,将军大人本就对我们好感大减。” “我们绝不能再做出任何会有损我们不知火里的形象的行为。” “尤其是你!极太郎!” 炎魔将视线定格在极太郎身上。 “你这家伙这段日子每天晚上都会去吉原寻欢。” “在吉原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务必记得要谨言慎行。不可做任何会落人口舌的事情。” “总之一句话——要表现地比武士还像个武士。” 从炎魔那听到了一番和瞬太郎刚才所说的话差不多内容的话语,让极太郎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不悦。 但极太郎还是强压住这股不悦,恭敬应声道: “是!” “好了,类似的话我也讲得够多了,我也不再接着讲下去了。” 听到炎魔的这句话,瞬太郎立即露出一副“解脱了”的模样。 就坐在瞬太郎跟前的炎魔,自然而然是能看到瞬太郎这副可以说是无礼的样子。 但炎魔却当作没有看到,在清了清嗓子后,正色道: “现在来讲下我刚才所说的紧急任务。” “据刚刚收集到的可靠情报所示,那个前段时间叛离了我们不知火里的叛忍现在就在江户。” “有名中忍就在今天上午于江户亲眼目睹了那个家伙。” “叛忍?”瞬太郎扬了扬眉,“是哪个叛忍啊?我们不知火里的叛忍多了去了。” “就是前阵子叛逃了的那个上忍。”炎魔冷声道。 “上忍……喔喔!” 听到炎魔的这句话,瞬太郎立即想起了是谁。 “是那个家伙啊……” 随后用意味深长的口吻这般说道。 “真太郎,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炎魔看向真太郎。 “你带一批人从现在开始在江户进行搜查,务必要找出那家伙!” “明白!”真太郎高声应道。 “你们两个日后在江户活动时,也要多多留意那家伙的脸。”炎魔将视线转到了瞬太郎和极太郎身上,“一旦发现了那家伙,不用犹豫,直接将他抓回来,或是直接将他弄死。” “那家伙虽然还算有些实力,但肯定不是你们3个的对手。” “明白!” “明白。” 极太郎的回应铿锵有力。 而瞬太郎的回应则有气无力。 第393章 “御前试合”开始! “炎魔大人。”瞬太郎打了个哈欠,“特地叫我们过来,就只是为了跟我们说这些事吗?” “既然这个捉拿叛忍的任务是交给真太郎的,那直接把真太郎给叫来不就行了吗?何必把我和极太郎也叫来呢?” “如果只是为了顺便提醒我们日后在江户要注意那个叛忍,那也不需要特地把我们两个也叫来吧?这点小事让其他人来代为传达不就可以了。” 瞬太郎刚刚正在睡午觉。 优哉游哉地睡个舒服的午觉,一直都是瞬太郎平日里最大的爱好之一。 也正因为喜欢睡午觉,所以瞬太郎最讨厌在睡午觉的时候突然被叫醒。 炎魔刚刚突然发布紧急召集,瞬太郎被迫被叫醒,这已经让瞬太郎有些不悦了。 如果炎魔特地把他们叫来,是为了讲一些很要紧的事情也就罢了。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炎魔似乎真的就只是为了讲一些让别人来转述也可以的小事。 这让瞬太郎刚刚在讲出那番话时,语气中已带着颇为明显的名为“不快”的情绪。 瞬太郎的话音刚落,炎魔便沉声道: “我特地将你和极太郎也叫来,当然不只是为了跟你们传达这点事情而已。” 炎魔将目光挪转回极太郎身上。 “极太郎,还有7日,‘御前试合’便要开始了。” “你准备得如何了?” “万无一失。”极太郎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见极太郎的表情坚毅,语气坚定,炎魔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可松懈了。这‘御前试合’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有多重要,我也跟你说过很多遍了。” “若能得到‘御前试合’武试的头名,定能让将军大人对我们的印象大大改观。” “说不定还能连带着让老中大人对我们的印象转好。” 叮嘱了一番极太郎后,炎魔又将目光挪转到了瞬太郎身上。 在看到瞬太郎身上的这件辣眼睛的女式和服后,炎魔的眉头立即皱紧了起来。 “瞬太郎,我把你也叫来,就是为了好好地问问你。” “你身上的这件衣服是怎么回事?” “这件啊?”瞬太郎扯了扯上身的衣襟,“前些天在江户闲晃的时候,发现这件衣服很漂亮,所以就买来试穿了一下,结果发现穿起来还挺舒服的,所以就继续穿着了。” 听到瞬太郎的这番说辞,炎魔的脸上立即冒出了数条黑线。 “你可是我不知火里的‘四天王’之一。”炎魔沉声道,“怎可有如此滑稽的打扮。” “炎魔大人,有什么关系呢?”瞬太郎耸了耸肩,露出一抹无所畏惧的微笑,“不知火里的诸位忍者又不会因为我穿了这身衣服而士气大跌。” “……哼。”炎魔在沉默了一会后,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算了,懒得管你了。” “我要说的都这么多,你们都可以回去了。” …… …… 在炎魔下达了解散命令后,老早就盼着可以早点回去的瞬太郎最先站起身来。 在瞬太郎起身离开后,极太郎和真太郎二人也紧随其后。 因为瞬太郎与极太郎、真太郎二人所住的屋子并不在同一个方向,所以在出了炎魔的家后,瞬太郎便连声招呼也不打,直截了当地与极太郎、真太郎二人分道扬镳,大步走在返回自己屋子的路上。 极太郎和真太郎像是早就习惯了瞬太郎这种对他们很冷漠的行为似的,也不理会连声招呼都不跟他们打的瞬太郎。 瞬太郎和他们二人所住的家不在同一个方向,但真太郎和极太郎二人所住的家却是在同一个方向。 于是二人便自然而然地一起并肩同行。 极太郎和真太郎二人的关系并不算特别要好。 究其原因,还是二人的性格不怎么合。 真太郎为人沉默寡言,做起事来一丝不苟。 因为平常话不多、只会闷头做事的缘故,所以让人都猜不透他平常都在想些什么。 做事一丝不苟的真太郎自然是同喜好酒与女人的极太郎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 虽说二人的关系不怎么样,但为了打发这无聊的走路时间,极太郎还是率先向真太郎搭话道: “这‘御前试合’真是麻烦啊……真不想参加这种这么麻烦的玩意……” 对于极太郎的搭话,真太郎也积极地做出了回应。 “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的适合参加‘御前试合’的人了。” “你是‘四天王’中唯一一个接受过完整的汉学教育的人。” “四书五经学得比你好的,没有你能打。” “比你能打的,四书五经没有你学得好。” “就是因为连可以替我的人都没有,我才觉得麻烦啊。”极太郎撇了撇嘴,“相比起这种麻烦的玩意,还是刺杀之类的任务比较适合我啊。” “极太郎,你可别糟蹋了这难得的好任务。” 真太郎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炎魔大人很重视此次的‘御前试合’——相信不需要我多说,你也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只要你能出色完成炎魔大人交予给你的这个任务的话,定能大大取悦炎魔大人。” “只要让炎魔大人开心了,并让炎魔大人看到你出色的能力,说不定能博得几分炎魔大人对你的青睐。” “日后将第18代目炎魔之位让给你的可能性,说不定还能大大增加呢。” “有瞬太郎那家伙在呢。哪轮得到我继任为第18代目炎魔。”虽然极太郎嘴上这么说,但他的眼中还是奇特的光芒在闪烁。 “极太郎,你难道没有发现炎魔大人和瞬太郎的关系越来越差了吗?” 真太郎用仍旧平静得像是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掺杂在内的语气说道。 “自3年前的那事件以来,瞬太郎便越发地自由散漫,不将我不知火里的戒律放在眼里。” “你肯定也早就发现了吧?炎魔大人早就已在明里暗中,表达了不知几次的对瞬太郎的不满。” “在炎魔大人早就对瞬太郎极为不满的当下,由其他能力可能没这么强,但是却讨炎魔大人喜欢的人来接任第18代目炎魔之位,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说罢,真太郎将身子一拐,拐进旁边的小道中。 “总之——极太郎你自个好好努力吧。不要辜负了炎魔大人对你的期待。” “就先在此分手吧,我要着手组织人手去捉拿那个叛忍了。” “嗯。”极太郎冲真太郎摆了摆手,以示回应。 虽说真太郎已经走远了,但真太郎刚才和他所说的话,仍在极太郎的耳畔不断回想。 不自觉放慢脚步的极太郎,其眼中所闪烁的奇特光芒和刚才相比要更耀眼了些…… …… …… 江户,吉原外,见返柳旁。 “为什么我又要扮女人啊……” 浅井此时此刻的表情是这样子的:w(°Д°)w。 一副很想抓狂、很想大声咆哮,但是又强忍住了模样。 绪方、牧村、浅井3人此时正站在吉原外的见返柳旁。 吉原大门外所连接的那条大道尽头处有着一颗柳树,名为“见返柳”。 不少客人在吉原游乐一番、离开吉原、走到这棵柳树旁后,往往会因食髓知味而回首望向吉原——这便是“见返柳”这一称呼的由来。 绪方3人此时的打扮和昨夜相比,没有什么变化。 绪方披着四郎兵卫会所的那件专用的深蓝色羽织。 牧村穿着普通的衣服。 而浅井……也像昨天那样打扮成一名美貌至极的女孩子…… 虽然现在还只是天色刚微微擦黑而已,还没到吉原真正热闹起来的时间段。 但已经有不少结束了今天的工作的人急不可耐地揣着今天所赚来的钱,抑或是存了好多天的钱,兴冲冲地直奔吉原。 在从浅井这名美少女的身旁经过时,绝大部分的男人与女人都忍不住回首打量着这美少女。 而这些人的目光也让浅井更加地难堪。 望着一副抓狂模样的浅井,绪方很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又想不出来要说些什么才合适…… 浅井之所以又是一副女人的打扮,也都是拜琳所赐。 “浅井,你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就先继续男扮女装,和牧村一起潜伏在那四季屋中,设法从极太郎那听到一些有用的情报吧。” “当然,也不会要求你们两个每天都去,每天都去的话,说不定会引起极太郎那人的注意。” “总之今天晚上你们两个就先再次四季屋一趟。” “至于之后什么时候可以暂且休息、不用再去,就再由我来定夺。” 以上,便是琳今日和浅井所说的话。 当时琳在和浅井说这些话时,绪方刚好也在场。 绪方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忘了浅井当时的表情…… “好了,我们快进去吧。”用无奈的口吻率先这般说道后,绪方率先扶着自己腰间的佩刀,大步朝前方不远处的吉原大门口走去。 在穿过吉原的大门后,绪方便与牧村、浅井二人暂且分手了。 牧村、浅井二人将“埋伏”在四季屋的周边地带,等待极太郎的到来——毕竟不可能一直在四季屋空坐着等极太郎来到。 而绪方则在穿过吉原的大门后,就直接向右拐,进入四郎兵卫会所。 绪方的上班时间是天黑下来的时候。 今日绪方的确是来早了一些,现在的天色也只是才刚刚有些擦黑而已。 绪方今天算是稍微来早了些,所以打算在会所里找一间空着的房间暂且坐着休息一会呢。 正在会所大门外站岗的2名会所役人似乎认识绪方,在见着绪方后,便用热情的口吻向绪方大声问好着。 向这2人举手以示回应后,绪方大步地进入了会所内。 之前瓜生带绪方熟悉吉原的布局时,有带绪方来过会所内的那些专门供会所的官差们休息的房间。 绪方凭着自己的记忆,在并不算大的会所宅邸内穿梭着。 时不时地能在半路上见到与他擦肩而过的人。 这些与绪方擦肩而过的人中,不认识绪方的都无视绪方,或只是礼貌地点头示意。 而认识绪方的,都无一例外地用热情地有些吓人的态度来跟绪方打招呼。 因为热情过头了,都让绪方感到有些不适应…… 终于抵达那一间间专门供会所役人们休息的房间前后,因为每座房间的房门都紧闭着,也不知道哪座房间是有人或没人的,所以绪方随意地走到了一座房间的房门前,轻声问道: “请问里面有人吗?” 绪方的话音刚落,这座房间的房门后便响起了一道对绪方来说相当耳熟的声音: “真岛君?” 听着这声音,绪方忍不住挑了下眉毛。 这声音对绪方来说,简直不要太熟悉。 这几天几乎天天都听到。 绪方刚想出声说些什么,身前的房门便“呼”地一声被直接拉开。 拉开房门的人,同时也是刚才那道声音的主人,正是瓜生。 绪方低头看着身高只勉强到他胸膛这个高度的瓜生。 瓜生的额间有薄薄的细汗附着其上。 瞅了一眼瓜生额头上的细汗后,绪方问道: “瓜生小姐,你刚在吉原中巡逻完回来吗?” “嗯。”瓜生点了点头,“我刚绕着吉原巡逻了几圈,现在正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下。” 说罢,瓜生上下打量了绪方几眼。 “真岛君,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有事要找我吗?” “并不是。我只是见现在时间还早,所以打算先在会所内找间休息间暂且休息一下。” “这样啊……”瓜生换上无奈的微笑,“真岛君,你如果想找房间休息的话,其实不需要这样询问里面是否有人的哦,直接拉门进来就可以了。” “我们这里不需要太冗杂的礼节。” 向绪方科普完他们这儿的小知识后,瓜生侧过身子。 “总之,你先进来吧。” “现在这房间里只有我一人,比较清净。” 相比起热闹过头以及有陌生人在场的房间,绪方肯定是更想在那种清净、而且房内的人都是他认识的人的房间内休息。 绪方循着瓜生侧过身子所让出的空位进到房内。 就如瓜生所说的那样,截止到绪方进来之前,这座房间内只有她一人。 房间的中间位置摆着一张坐垫,坐垫上有着桃子形的凹陷——这想必便是瓜生刚才坐在这坐垫上时,所坐出来的形状了。 在发现到绪方正看着这张坐垫后,瓜生立即微红着脸快步走到这张坐垫旁,然后挥手将这张坐垫的凹陷给拍平。 绪方故意装出一副没有过多注意到这张坐垫的模样,随意地盘膝坐在了房间一角。 “是我的错觉吗……”绪方刚在榻榻米上坐定,便用无奈的口吻说道,“我总感觉会所的大家似乎都对我热情了好多啊……” 说罢,绪方便将他刚才在进了吉原后,遭到许多会所役人的热情对待的事,告知给了瓜生。 听完绪方的讲述后,已于刚才重新在那张坐垫上盘膝坐定的瓜生莞尔一笑: “真岛君你昨天仅靠自己一人便成功将前来抢功的火付盗贼改官差给抢走的事迹,早就已经在会所这儿传开了哦。” “大家对你这个大功臣、大英雄热情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别这样。”绪方忍不住露出苦笑,“大功臣、大英雄什么的,我可当不起。”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大家可以像以往那样对待我,不需这么热情……嗯?瓜生小姐,干嘛这样看着我?” 盘膝坐在坐垫上的瓜生,正朝绪方所在的方向前倾着,将耐人寻味的目光投射在绪方身上。 “……真岛君,我总感觉你很神秘呢。” “神秘?”绪方挑了挑眉,“为何这么说?” “身上穿的衣服并不算差,腰间的佩刀感觉也是那种高级货,感觉你应该不是很差钱的人,但却会跑来我们四郎兵卫会所这里工作。” “还有着那么厉害的身手,跟精锐的火付盗贼改为敌,还能一口气打败对方25号人,而自己几乎连点伤都没有。” “还认识能够直接联络上那个‘鬼平’的朋友。” “以前一直听人说出云那里是百万神明居住的神域,自古以来盛产人杰。” “本来我还有些不信,但现在我已经有些相信。” “前有绪方一刀斋,后有你。都是不得了的剑豪。” “搞得我都想去亲眼看看出云那片土地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了。” 瓜生话音刚落,绪方便立即耸了耸肩,笑道: “瓜生小姐,你把我和绪方一刀斋并列作一块,实在是太抬举我啦。” “论剑术,论事迹,我可是没有一项能比得上绪方一刀斋的啊。” 听到绪方的这番话后,瓜生沉默了一会。 随后直起腰。 “说得也是呢。” “你起码也反驳一下啊……” 听着绪方这句无奈的发言,瓜生轻笑了几声后,站起身。 “真岛君,我打算去拿点茶水喝,你要吗?” “嗯,好啊。拜托了。” 瓜生快步地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仅剩绪方以及那张重新出现“桃子”状压痕的坐垫。 并不打算浪费这段等瓜生回来的空闲时间的绪方,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 这本书的封皮上写着大大的两个汉字:《礼记》。 这是绪方在今天下午刚买来的。 绪方是有着“前绪方”的记忆的。 “前绪方”虽然只是广濑藩的一名下级武士,但他也有好好地在寺子屋中接受过完整的教育。 而且“前绪方”在寺子屋中学得还算刻苦。 四书五经都有规规矩矩地学过并通篇背诵过。 而绪方本人穿越到江户时代之前,在对所谓的国学有异样的偏执的父母的严厉要求下,绪方也同样刻苦学习过四书五经。 “前绪方”的记忆,再加上绪方本人的记忆。两个记忆相加,虽然不至于让绪方成为什么“汉学大师”,但还是能完整地将四书五经背诵下来。 但为了保险起见,绪方决定还是在“御前试合”还没开始的这段时间内,抽空复习一些四书五经中的一些比较难背或是容易背错的部分。 毕竟他可是答应了长谷川,要和长谷川互利互惠、帮长谷川的忙的。 如果到头来连“御前试合”的文试都没通过,那可就笑掉大牙了…… 就在绪方认真地观看着手中这本四书五经中字数最多的“礼记”时,端着一个大茶盘的瓜生回来了。 发现绪方正在看《礼记》后,瓜生好奇地问道: “真岛君,你原来那么好学的吗?” “不。”绪方摇了摇头,“若不是因为我参加了‘御前试合’,否则我肯定不会去看这些书的……” “真岛君,你参加了‘御前试合’吗?”瓜生的脸上布满惊讶。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所以绪方一五一十地将他已参加“御前试合”的事告知给了瓜生。 当然——绪方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将他参加“御前试合”的真实原因给说出来。 只说他觉得“御前试合”挺有意思的,所以打算去凑凑热闹。 在得知绪方已报名参加“御前试合”后,瓜生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轻声感慨道: “真好啊……我也想参加‘御前试合’……” 说罢,瓜生抬起手抚了抚自己那并没有比男人鼓起太多的胸脯。 “御前试合”不允许女性参加——光是这点规定就注定了瓜生跟“御前试合”无缘了。 “瓜生小姐,你也对‘御前试合’感兴趣吗?”绪方问。 “并不是……”瓜生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之所以想要参加‘御前试合’,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 说罢,瓜生拿起自己刚端来的茶杯,将杯中的茶水一口气饮尽。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不能参加‘御前试合’就不参加吧!” “来,真岛君,这是你的茶,有点烫,慢点喝喔。” …… …… 与此同时—— 江户,吉原,见梅屋,风铃太夫的房间—— “我说……”风铃太夫用一副像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朝身前侧躺在她房间榻榻米上的瞬太郎说道,“你最近是不是闲过头了啊?怎么天天都往我这里跑啊?” 仍旧穿着那件女式和服的瞬太郎,大大咧咧地侧躺在房间地榻榻米上,左手支起,撑着脑袋。 “我之前有跟你说过吧?我最近这段时间的确挺闲的。” 说罢,瞬太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是我整个江户中唯一一个交心的朋友,我除了来找你之外,也没有其他能去的地方了。” “别说这种感觉怪悲伤的话……” 没好气地跪坐在瞬太郎身前后,风铃太夫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然后朝瞬太郎说道: “你昨天晚上不是跟我说你在罗生门河岸那里新认识了那个真岛吾郎君吗?你可以去找他啊。那人现在就在四郎兵卫会所那里工作,想找他应该也挺容易的吧。” 昨天晚上夜已经很深的时候,瞬太郎一如往常地突然闯进她的房间。 在闯进她房间后,瞬太郎便兴冲冲地跟她说:他今夜闲得无聊,到许久没去过的罗生门河岸逛了逛,随后竟偶遇并顺利认识了之前以漂亮的身手将使用宝藏院流枪术的那名为“真岛吾郎”的年轻武士。 听到风铃太夫的这番话后,瞬太郎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你说真岛吾郎君吗……我和他也只是认识,还不算是什么朋友啊。不过你这提议倒挺不错,以后有那个心情的话,我再去找他多聊聊好了。” 说罢,瞬太郎从榻榻米上坐起身,然后用力伸了下懒腰。 “唉……” 然后发出一声轻轻的长叹。 “不知火里越来越不行了啊。” 瞬太郎这句莫名其妙的爆论,让风铃太夫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惊讶。 “发生什么事了吗?” “今天下午,炎魔突然把我们‘四天王’召集了起来……” 瞬太郎今天下午所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地跟风铃太夫说清。 解释完来龙去脉后,瞬太郎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这段时间的叛忍真的是越来越多了啊。” “虽然以前也有很多叛忍,但这些年的叛忍格外地多。” “最近几年,几乎每年都有那么几个忍者叛逃不知火里。” “前几个月就有一个名叫阿町的女忍叛离不知火里,现在又多了一个新叛忍。” “叛忍数量的持续增加,只说明了一件事——大家都不想再做不知火里的忍者了呢。” 静静地听完瞬太郎的这番话后,风铃太夫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微笑道: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你们不知火里的各种破规矩那么多。” “一旦犯了什么大错,就有可能要被贬成和奴隶没什么两样的‘垢’。” “如此残酷的环境,把人逼走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而且……姑且不论你们不知火里的残酷。” “我觉得即使你们不知火里的规矩宽松,肯定也仍旧有很多人想叛逃。” “毕竟……” 说到这,风铃太夫顿了下。 随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现在这个时代,早就不需要什么忍者了。” 风铃太夫的这句话不仅没让瞬太郎不快,反倒还逗得瞬太郎笑了起来。 “……你说得没错。”瞬太郎在大笑了几声后,脸上的表情转变为令人捉摸不透的古怪神色,“现在已经不是二百年前的战国乱世了。” “四海升平,除了偶尔有扛锄头的起来闹事之外,再也没有什么战乱。” “连武士都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哪还有我们忍者什么事呢?” 瞬太郎将身子向后一仰,仰躺在榻榻米上。 “……我已经很明显地感受到不知火里的人心有些不稳了。” 躺在榻榻米上的瞬太郎轻声道。 “即使风魔之里早就没了,全天下已无任何的竞争对手,我们所能接到的可以让我们大显身手的任务,还是一年少过一年。” “这种‘天下似乎已经不需要忍者’的忧虑,已经让我们不知火里的不少忍者都人心惶惶。” “炎魔他肯定也早就察觉到这一点了。” “也不知道炎魔他要怎么出招来挽救这浮动的人心呢?” “有些想拭目以待了。” 说罢,一抹坏笑在瞬太郎的脸上浮现。 …… …… 在与长谷川平藏达成合作后的第二天,牧村便依规定前往了火付盗贼改的总部,从长谷川平藏的手中领到了标绘着不知火里根据地的大概位置的江户城地图。 江户城北边和东边的群山中画着2个大圈——据长谷川所说,不知火里的根据地就在江户城北边或东边的群山某地。 至于具体是哪个地方,就只能再慢慢去查了。 虽然没能一口气查出不知火里的根据地在何处,但能知道大概的位置,也让绪方等人省了不少的功夫。 在从长谷川那获知了不知火里根据地的大概位置后,琳便立即将这情报传达给帮他们寻找不知火里根据地所在地的“东城屋”。 让东城大吾这个“东日本雅库扎世界最高权力者”不用再浪费时间和人力进行地毯搜查,将人手集中派遣到长谷川所说的那2地。 自绪方报名参加,再到“御前试合”开始,共还有7天的时间。 牧村和浅井二人并不是每夜都有去四季屋那蹲点。 为了避免太过频繁地前往四季屋、招致极太郎的注意,在琳的安排下,牧村和浅井这7天下来,只去过四季屋3次。 这3次中还有1次扑空——扑空的那一次,极太郎并没有去四季屋喝酒,而是直接进了游女屋开始循环。 多次的女装,似乎也让浅井习惯了下来。 现在的浅井,以可以以一副很平静的态度来自个穿上女装,并自个化妆。 多次的化妆,让浅井也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化女性妆容的方法。 长谷川答应给予绪方等人的好处,除了告知不知火里根据地的大概位置之外,还有帮绪方等人留意不知火里的动向。 而绪方便成了线人。 绪方他们并不打算让长谷川知道他们所隐匿的旅馆在什么地方。 毕竟知道他们的隐匿地点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再加上琳和间宫二人也是长谷川一直在追捕的通缉犯。 若是让长谷川发现琳和间宫也和绪方、牧村他们待在一起,谁也料不定将会发生什么。 既然不能让长谷川派人直接将不知火里的情报送到他们隐匿的旅馆内的话,绪方他们便想出了另一个办法:由刚好正在吉原那里做“间谍”的绪方来充当线人。 长谷川若是探听到了不知火里的动向,便派可信的人来和正在吉原“上班”的绪方接触。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确保长谷川不知道绪方等人的隐匿地点,也方便长谷川及时将情报传达给绪方。 于是——绪方每夜晚上都来吉原“上班”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这7天的时间,绪方过着还算规律的生活。 白天抽空复习下四书五经,晚上到吉原那“上班”。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地流逝。 终于,7天过去了。 “御前试合”——开始了! 第394章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江户,北町奉行所。 “人可真够多的啊……” 望着身前的景象,绪方忍不住用无奈的口吻这般嘟囔道。 今日天刚亮,绪方便带上了他之前在报名地那报名所得到的那张像“考生证明”一般的文书,赶往“御前试合”的参与人员们的集合地点——北町奉行所。 江户是目前日本最大的城市。 总人口高达百万以上。 因为人口过多、面积过大,为了便于管理这座“巨兽型”的城町,江户设置有2名町奉行——南町奉行和北町奉行。 在历史上,江户还曾一度设置过“中町奉行”,不过中町奉行这一职务刚设置没多久,便被撤掉了。 绪方等人拐上一条直通江户的北町奉行所的大道,然后沿着这条大道直走后,便抵达了一栋气派的宅邸。 而这栋气派的宅邸则正是江户的北町奉行所。 北町奉行所前方的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上,此时已经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据绪方的估算,已有近一百号人聚在了这片小空地上。 而这人数则还在缓慢增加中。 聚在这里的人,毫无例外都是报名参加了“御前试合”的人们。 有的年轻英俊,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冲劲、干劲。 有的面露老态,头发和胡须都有些白色掺杂在其中。 有的打扮得体,穿着讲究。 有的邋里邋遢,身上的衣服都脏得像块专门用来擦厕所地板的抹布,更有甚者其衣服都直接破破烂烂的,根本就是衣衫褴褛。 绝大部分人都是徒步前来。 当然也有少部分人直接骑着马或是乘着轿子过来。 虽然此时聚在这条街道上的人有千万种风貌,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腰上都插着武士之魂:刀。 这里几乎所有的人,不论是外表光鲜亮丽的,还是打扮得衣衫褴褛的,基本都是武士。 当然也有少数例外。 也有极个别人的腰上没有插着刀。 这些腰间没刀的人,要么是性格怪异、没有带刀在身的武士,要么就是普通的平民。 而后者的可能性要比前者大得多。 那种出门不佩刀在身的武士,其数量少得可以称之为“珍稀动物”。 绪方猜测:这些前来参加“御前试合”的平民,也许就只是想参加文试,试试看能否获得文试的奖金而已。 毕竟这些平民应该是不太可能冲着后面的那场“武试”而来的。 望着身前这拥挤的人群,绪方忍不住在心中暗道: ——简直是这个时代的武士阶层的缩影呢…… 此情此景,让绪方忍不住发出这通感慨。 虽说这片小空地上有着极少数的平民,但绝大部分的人还是武士。 此时聚在这片小空地上的这帮武士,就像是这个时代的武士阶层的缩影。 虽然都有着“武士”的头衔,但彼此所过的生活却天差地别。 有的锦衣玉食,出行时有马匹、有轿子。 有的则穿着甚至还不如普通平民的破烂衣服,除了腰间有插着佩刀之外,其外貌和普通的平民相比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在心中发出这通小小的感慨后,绪方走到了人群的最外围,静静地等待着文试的正式开始。 陪绪方前来北町奉行所的,有阿町和牧村。 绪方本不想劳烦牧村也来特地送他到北町奉行所的。 然而牧村本就是一个蛮喜欢凑热闹的人。 有这样的热闹可凑,牧村自然不会将其放过。 所以即使绪方有劝他不需来送,牧村也还是执意跟着绪方、阿町一起来北町奉行所。 对于牧村这种执意凑热闹的行为,绪方感到相当无奈…… 因为绪方不想让牧村过来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想久违地和阿町独处一下…… 牧村和像之前那样化着连爸妈都认不得的浓妆的阿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种一大帮有着不同风貌的武士聚在一块,也算是一抹平常难以瞧见的奇景了。 牧村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的同时,也用手点了点绪方的肩膀,朝绪方问道: “你对这‘文试’有信心吗?” “还行吧。”绪方微笑道。 这些天绪方一直有抽空翻读四书五经。复习一些自己已经有些生疏,或是已经忘掉了大半内容的篇章。 文试的全部考试内容,就是考100条填空题。 如果说要让绪方将这100题全部答对,那绪方没什么信心。 但如果说要让绪方达到通过文试的条件:答对一半的题目的话,那绪方还是有些信心的。 填空题也算是一种有悠久历史的考题了。 早在唐朝时期的科举考试中,便有种名为“贴经”的考题。 而这“贴经”便是填空题。 就在绪方默默地等待着官差带他们去考场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耳熟的声音: “这不是真岛吾郎君吗?” 一听到这道声音,绪方的眉头便立即皱了起来,随后循声转过头去,看向这道男声的主人:一名打扮得相当光鲜的武士。 这名武士也算是绪方的老熟人…… 正是那名家境显赫的旗本武士:泷川平一郎。 泷川此时的打扮,和上次在“御前试合”的报名地前绪方所看到的打扮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有钱的气息。 这个时代的武士们,其身上的衣服往往都会纹有所归附的主君的家纹。 比如:绪方在脱藩之前,他仅有的那几件衣服,上面都纹有“广濑松平家”的家纹。 而这些衣服都在绪方脱藩之后,被绪方给扔弃掉了。 泷川上身的羽织也同样纹着他所效忠的主君的家纹——德川家的家纹:三叶葵纹。 不算已经没有效忠的主君的浪人在内的话,武士们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 位于鄙视链最底端的,便是那些效忠于实力很弱的外样大名的武士们。 而站在鄙视链的最顶端的武士们,则是那些能身穿纹有三叶葵纹的衣服的武士们。 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泷川缓步走到了绪方的跟前。 在泷川靠近后,绪方的这身朴素的打扮更是大大衬托了泷川的华丽。 “贵安。你来得可真早啊。”在靠近绪方后,泷川便说着些不痛不痒的话来向绪方问好着。 “没有的事。”绪方用平静的口吻回答道,“我也只是刚来而已。” “如何?对为今天的文试好好准备吗?”泷川接着问道。 “姑且是有好好地将那些汉学典籍都翻了几遍。”绪方的回应仍旧平淡。 “那就好。”泷川点了点头,换上了古怪的语气,“我期待着看到你的优异表现。” 用古怪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后,泷川便没有再跟绪方多说半句话,绕开绪方,朝远离绪方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泷川刚才的那句话的话音刚落下时,绪方的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泷川刚才的那句话是用非常古怪的语气说出来的,所以令他刚才的那句话从头到尾都带着一股阴阳怪气的语调。 不过绪方的眉头在微微皱起一会后便舒展开来了。 绪方对泷川一直没有什么好感可言,所以连跟他多说半句话都欠奉,懒得去管泷川刚才的那句阴阳怪气的话。 不过——绪方可以无视泷川,并不代表其余人也能无视。 “什么嘛……”阿町将带着不悦之色的目光投到泷川的身上,“那家伙是谁啊?讲起话来怎么那么难听啊……” 除了阿町之外,牧村也正满脸不悦地看向泷川他那正缓步离去的背影。 牧村之前有陪绪方去“御前试合”的报名地,所以他认得泷川。 但阿町是不认得泷川的。 为了避免阿町和牧村徒增多余的事端,绪方赶忙出声说道: “那家伙是谁,我待会再慢慢跟你解释。” “不用管那家伙。就当那家伙是那种只会‘哼哼’叫的烦人苍蝇吧。” “没必要为这家伙而徒生事端、浪费时间。” 听到绪方这么说,阿町和牧村才将不悦的视线从泷川的背影那收回来。 跟阿町简单地介绍了下那个泷川是何许人也后,绪方继续静静地等待着文试的开始。 在等待了不知多久后,终于有一批官员打扮的人从奉行所内走出来。 在这批官员打扮的人从奉行所走出后,聚集在这片小空地上的人群立即变得更加喧闹了起来。 通过周围人的对话,绪方得知——从北町奉行所内走出来的这帮官员中的为首之人,正是江户的现任北町奉行:长濑昌吾。 身为北町奉行的长濑一到场,便朗声向所有人宣布着文试即将开始,让所有人都安静。 长濑的嗓门很大,他的声音能完美覆盖到这片小空地上的每一个角落。 在听到长濑让他们安静后,这片原本喧闹非凡的小空地缓缓安静了下来。 站在外围看热闹的老百姓们也跟着放轻了说话的声音。 在让空地安静下来后,长濑清了清嗓子,随后像众人宣布接下来的流程。 长濑讲了一大通繁琐的流程说明。 剔除掉其中的那些官话、套话,并精简剩余的部分后,其主要的内容便是:待会他们会逐个喊他们的名字,被叫到名字的人出列,走到那名喊他们名字的官员跟前,接着就会将他们带到进行文试的地方。 据长濑所说,因为之前从没有进行过类似的活动的缘故,所以并没有那种专门用来供大量人考试的场所。 为了解决考试场所的问题,幕府出资租下了几座毗邻北町奉行所的面积较大的茶屋。 绪方他们待会就会被分批带到这几座茶屋中,在这几座茶屋中进行文试。 每人都会被带到茶屋中的一间独立的房间内考试。 一直考到正午时分为止。 对于幕府竟然租了几座茶屋来做展开文试的场所的这种行为,绪方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江户时代时期的日本本就没有什么考试的文化,此前也从没举办过什么考试活动。 在根本没有那种能供大量人员考试的场所的这种境况下,租用有着大量独立隔间的茶屋便是最佳的选择。 在简单地跟大家讲解完进行文试的前后流程后,那帮刚才跟随着长濑从北町奉行所内走出的官员们便四散而开,开始大喊着每名参与“御前试合”的人员的名字。 没过一会,绪方便听到不远处的一名官员在喊“真岛吾郎”。 “那我就先走了。”绪方朝身旁的阿町和牧村微笑道,“下午见了。” “哦哦!”牧村用力拍了下绪方的肩膀,“静候你的好消息!” “祝你武运昌隆!”阿町给绪方高声打气着。 “是‘文运昌隆’才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纠正了阿町刚才的这句话后,绪方快步朝那名刚才喊了“真岛吾郎”这一名字的官员走去。 走到这名官员跟前,并向这名官员展示了那张之前从“报名地”的官员那拿到的那张像“考生证明”一般的文书后,这名官员点了点头,然后让绪方在一旁稍作等候。 这些官员各管一批参与“御前试合”的考生,在点齐各自负责的考生后,便将这些各自负责的考生带去进行文试的各座茶屋。 又等了一会后,负责绪方的这名官员总算是将他所负责的考生都点齐了。 这名官员的运气还算不错,他所负责的包括绪方在内的考生都到齐了,没有出现有谁不在这的情况。 点齐了自己所负责的考生后,这名官员便领着他所负责的绪方等人,大步朝绪方等人进行文试的那座茶屋走去。 跟随着这名官员,走到一座离北町奉行所不远的茶屋前时,绪方赫然发现在这座茶屋前站着4名官差打扮的人。 这4名官差的腰间都插着十手,手中拿着刺又。 见绪方等人来了,这4名官差便立即用严厉的语气跟绪方等人说他们要检查他们身上有没有携带什么作弊用的器具。 只有检查通过的人才能入内。 听到这4名官差的这番话,绪方忍不住挑了下眉。 对于竟然还有“防作弊检查”的这一事,绪方既感到不惊讶,又感到有些惊讶。 绪方感到不惊讶的是——在考生进入考场前检查有没有携带作弊用的器具,本就是正常的。 绪方感到惊讶的是——在考试文化几近于零的江户日本,幕府的官员们竟然还知道防作弊。 所有人都会被带到茶屋内的一个小房间中,然后进行摸身检查。 检查身上没有携带什么奇怪的东西,以及检查衣服有没有问题。 在官差们的检查下,还真逮住了2个有问题的家伙。 这2人的其中一人,在和服的衣服内侧用蝇头小字写满了四书五经的内容。 另一人则更绝,将写满了四书五经的内容的“小抄”装进衣服的夹层之中。 这2个被抓了现行的家伙,直接被五花大绑。 据官差们所说,所有作弊以及打算作弊的人,都要被送去吃一段时间的牢饭。 很快,便轮到了绪方接受作弊检查。 绪方本就没做任何作弊的打算,因此绪方很快便通过了检查。 在从这座用来检查作弊的房间走出来时,绪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古怪的表情,在心中感慨道: ——还是太嫩了啊…… 这些官差检查作弊的手段,在绪方眼里还是太嫩了一些,就只是检查一下衣服、身体而已。 古代中国检查科举考生是否有夹带作弊的那些手法,那才叫一个专业。 因为某些科举考生的各种作弊手段层出不穷,所以也逼得官府检查作弊的手段也发展地突飞猛进。 不过这些官差检查作弊的手段还不够成熟,绪方对此也很能理解。 毕竟此前从没有进行过类似的活动,这些官差应该也是第一次检查作弊,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还算不错了。 顺利地通过了作弊检查后,绪方被带上了茶屋的二楼,进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隔间内。 这座隔间内已经摆好了一张桌案。 桌案上笔、墨、砚已备齐,同时还有一个茶壶和茶杯。 可惜的是这茶壶倒出来的不是茶,而是普通的水。 绪方在这座桌案前盘膝坐下,然后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放置在右侧的榻榻米上,随后默默等待着文试的正式开始。 在绪方等待着文试正式开始的这段时间内,陆陆续续的有其他人被带上了这座茶屋的二楼,然后被带进不同的隔间内。 一直等到绪方都有些不耐烦后,总算有名官员站上了隔间外的走廊上,跟绪方等人宣布文试开始,领到考卷的人可以立即开始作答。 随后,2名官差各捧着一大摞考卷,逐一走进每座隔间中,将考卷交给各座隔间中的每一人。 从进到他房间内的官员手中接过考卷后,绪方便立即飞速翻看起来。 考卷上布满一道道的填空题。 这一道道填空题排在一起,看上去密密麻麻的,咋一看竟有几分瘆人。 ——100道填空题吗……一一作答起来也还是挺累的呢。 不急着立即作答的绪方,翻看着手中的考卷。 因为题目数量太多,足足有3张考卷。 在翻到最后一张考卷时,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怎么回事……” 望着考卷最后的那一部分,绪方忍不住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呢喃道,语气中满是错愕之色。 在考卷的最后,还有一道题。 这道题并不是填空题。 其题目内容所用的字词文绉绉的。 若是用简单的话来概括这道题目的题目内容,那便是:请讲讲你对《论语》中“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句话的理解。 ——怎么还有作文题啊!跟我之前听到的不一样啊! 绪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几条黑线。 之前绪方所听说的,一直都是文试只考100道填空题。 而官府自个对外宣布的,也一直都说是只考100道填空题。 现在在看到这张考卷上除了100道填空题之外,还有1道作文题后,绪方有些傻眼了。 而傻眼的人并不仅仅只有绪方。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领到考卷的人都傻眼了…… …… …… 泷川今日起得很早。 因为今天是“御前试合”的文试开始的日子。 早在一个月之前,泷川就在为“御前试合”的文试做着准备。 每日都勤奋读书、背诵自不必说,还频繁地与其他同样立志要在“御前试合”上大展身手的朋友们一起研读四书五经。 经过了一个月的认真准备,泷川自觉自己对四书五经是真的已经到了倒背如流的境界,和一个月前的自己大有不同。 泷川甚至还十分得意、自负地想:凭我现在的本事,将考卷上的所有题目做对简直易如反掌! 因为对自己十分地自信,所以今日早上在出门前往北奉行所时,泷川的脸上一直挂着得意、自信的笑。 迈着豪迈的步伐来到北奉行所后,泷川便惊奇地发现——自己又见着了那个之前害他在那么多游女面前丢了脸的真岛吾郎。 不过对于自己再一次见到这个真岛吾郎的这一事,泷川并不感到太过吃惊。 毕竟大家都是来参加“御前试合”,在这块集合地中再次碰面是一件大概率事件。 此次再一次见到真岛吾郎后,泷川并没有因再次见到这个害自己丢了个大脸的家伙而感到气愤。 因为自觉自己肯定能轻松答对文试中的所有题目的缘故,泷川现在的心情很好。 所以在心情大好的现况下,在见着真岛吾郎后,泷川不仅没有感到气愤,还主动上前跟真岛吾郎打招呼。 虽然这个真岛吾郎能讲很流利的汉语,对四书五经似乎也有一定的了解,但在泷川眼里,这个真岛吾郎在四书五经上的造诣肯定没有他深。 深信真岛吾郎在文试上的表现绝对没有他亮眼的泷川,在跟真岛吾郎打完招呼后,忍不住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嘲讽了真岛吾郎一句。 在真岛吾郎面前撂下一句嘲讽的话语后,泷川优哉游哉地等待着文试的开始。 耗去了大量的时间后,泷川总算也进到了某座茶屋的一座隔间中,然后等到了文试正式开始、领到了考卷。 领到考卷后,泷川便迫不及待地翻看起了手中的考卷。 在见着考卷上的那一道道题目后,一抹得意的笑在泷川的脸上浮现。 这些题目中,有些题目很简单,有些题目稍有难度。 但不论是简单的题目还是有难度的题目,泷川都会答。 望着这一道道自己都会答的题目,泷川脸上那抹笑容中所掺杂的得意、兴奋之色越发浓郁了起来。 直到……泷川看到了考卷最后的一部分。 在看到考卷最后的那道“作文题”后,泷川脸上的微笑直接僵住了。 眼瞳中布满难以置信之色。 “这是什么……” 然后用错愕的语气这般呢喃着。 …… …… 绪方以最快的速度答完了前面的那100道填空题。 这100道填空题有难有容易。 绝大部分的题绪方都能答上。 但也有一小部分的题绪方虽然能往里面填上内容,但却不知答案是否正确。 “前绪方”有在寺子屋中接受过完整的汉学教育,刻苦学习过四书五经,而绪方本人在穿越之前也同样有好好学习过四书五经。然而尽管有“前绪方”的记忆,和自己的记忆两者相加,但总归是有蛮长一段时间没看过四书五经了,所以有一部分内容已经生疏了。 不过绪方对此也不在意,毕竟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不是要答对考卷上所有的题目、拿文试的头名。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是“平安通过文试,然后顺利进入到下面的武试”。 答完前面的100道填空题后,绪方面带苦笑地看向最后的那一道“作文题”。 在答前面的填空题时,绪方一边答题,一边在想这道“作文题”他该写些什么。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吗…… 关于这句话到底是何意思,一直以来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解读。 不知为何,在心中反复吟诵着这句话时,原先尘封在绪方脑海深处的各种回忆影像,逐一冒了出来。 3个月前,毅然决然地进攻二条城时的回忆…… 以及……1年前,孤身一人对被上百名武士保护着的松平源内发动冲锋时的回忆…… …… …… 泷川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那颗因不冷静而狂跳的心脏慢慢恢复到平时的那种跳速。 泷川此时也将前面的那100道填空题做完。 正准备向这最后的一道题目,发动“进攻”。 文试所考的题目,和他之前所听说的完全不一样,直到现在,泷川心中的那抹惊愕仍未消散。 ——冷静些……泷川平一郎。 泷川在心中自言自语着。 ——你是汉学大家相生春水的弟子。 ——即使考卷多了一道别的题目,也难不倒你! 在心中给自己打气了几番后,泷川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位于考卷最后面的这道题目。 第395章 松平定信:这是谁的考卷? 每座隔间的大门都敞开着,方便在门外巡视的官差们观看房内的动静、景象,检查是否有人作弊。 在连做了数个深吸,并在心底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后,泷川那原本因突生意外而变得有些慌乱的心渐渐恢复了平静。 情绪的重归平静,也让泷川的思维重新变得灵敏了起来。 原先那如一块杂乱的毛线团的思绪,也逐一理清。 在思绪理清后,在他的师傅——汉学大家相生春水那求学的经历化为了一段段影像逐一在他的脑海中闪现而过。 随后,泷川惊奇地发现——他师傅相生春水曾经重点讲解过“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句话。 泷川记得那应该是1年前的事情了,相生春水在某节课上花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来跟包括泷川在内的诸位弟子讲解这句话。 还举出了非常多的典故来帮大家理解这句话。 他师傅相生春水最崇拜孔子,因此也最推崇集合了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论语》。 因为最推崇《论语》,所以相生春水对《论语》的研究最深。 在讲解《论语》里面的内容时,相生春水也会格外用心些。 而泷川也还记得相生春水当时所讲的近9成的内容。 泷川不禁窃喜起来。 庆幸着自己是相乐春水的弟子。 庆幸着自己还记得相乐春水在讲解这句话时所说的主要内容。 泷川一面细细回忆着相乐春水当时是如何讲解这句话的,一面组织着语言。 在打完了腹稿后,泷川重新拿起笔,将笔尖蘸满了墨,弯下身,开始在试卷上一个字一个字地书写起来。 握管下笔后,泷川只感到像是得了神鬼相助似的,文思泉涌。 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连在走廊不断来回踱步、巡视的官差们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泷川的全副身心,都放在了作答上。 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后,泷川的身心从缓缓从考卷中脱离而出。 迅速将手中的笔放下后,泷川立即急不可耐地细读着他刚才所写的文章。 越读便越是感到惊奇。 泷川觉得这是自己平生写过的最棒的文章。 当真是理真法老、花团锦簇,读完一遍后,泷川甚至还忍不住产生了“这真的是我写的吗?”的错觉。 来来回回地细读了好几遍后,泷川才心满意足地将手中的考卷放下。 泷川现在只感觉自己的自信心都快从他的胸腔内满溢出来了。 他的这篇文章,定能让评卷人交口称赞——泷川对此有十足的自信。 泷川感觉自己看到他之后获得文试头名,然后顺利让老中松平定信知道他这号人物的景象了。 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要顺利入了松平定信的眼后,泷川便忍不住想象着自己一旦获得了松平定信的赏识、在松平定信的提拔与培养下该怎么施展才干。 泷川已经开始想象自己之后获得松平定信的赏识和提拔后,该怎么振兴幕府、治理这个国家了。 他要先向松平定信提出他之前煞费苦心所制定出来的“大力振兴武家纲纪”、“不惜一切代价抓拿绪方一刀斋并将其斩首示众”等各项主张。 通过“振兴武家纲纪”的方式,来一扫武士们生活糜烂、堕落的风气。 泷川坚信着——只要沿用“大力振兴武家纲纪”、“严惩有违武士道的贼寇”的他的这套政治主张,不出数年,国家的局面将一口气扳正过来。 因3年前的天明大饥馑而饱受疮痍的这个国家将在他的治理下重新振作,让幕府重拾家康公在世时的那份天下无双的强大。 而自己也将作为像丹羽长秀、前田玄以那样的一代名臣而流芳百世,供后世的亿万人敬仰。 泷川就这样沉浸在自己雄心勃勃的幻想中。 因为太过沉浸于幻想中了,泷川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怪恶心的微笑…… ——快点到交卷的时候吧! 泷川恨不得现在就交卷。 对自己的这份答卷相当自信的泷川,感觉自己已经可以隐约看到评卷人在看到他的考卷后大吃一惊、然后匆忙去看这是谁的考卷的模样了。 …… …… 绪方提着笔头的墨水都快要干掉的笔,凝视着身前桌案上的考卷。 1年前舍身刺杀松平源内的景象,以及3个月前孤身攻陷幕府的景象,在绪方的脑海中来回播放着。 逼得绪方不得不反复重温自己目前以来所做过的这2件最疯狂的事。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句话也算是《论语》中最有名的一句话之一了。 一直以来都有不同的解读。 流传最广、受最多人接受的一种解读便是:并不是指明知道做不到而偏要去做,而是做事不问能不能,但求该不该,不论结果如何但求问心无愧。 ——我、仓永家老、以及一郎他们当时决定刺杀松平源内的行径……应该也算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吧…… 绪方一面在心中发出这通简短的感慨,一面不自觉地在脸上展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绪方不是笨蛋。 作为当事人的他,那时比谁都清楚刺杀松平源内有多艰难。 刺杀失败了就是死。 刺杀成功了也要背负上“弑主”的罪名,过上被幕府通缉、追杀的生活。 不论是刺杀成功还是刺杀失败,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但在明知刺杀极其艰难,而且不论成败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情况下,绪方还是决定抛弃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对松平源内挥剑。 绪方相信仓永家老、一郎他们当时肯定也是和他一样的心境:面对已知的悲剧,也仍旧一往无前。 而绪方3个月前进攻二条城时的心情,也和1年前决定刺杀松平源内时的心境大同小异。 明知此举等于是彻底地得罪幕府和不知火里,也还是义无反顾。 绪方一边细细地回忆着自己当时下定决心刺杀松平源内和进攻二条城时的心境,一边提笔蘸好了墨水,在考卷上缓缓书写了起来…… 绪方将自己那时的心情、那时的决意,融入进了笔尖的墨水中,化为了一个个字词…… …… …… 在太阳升到最高点时,官府的人十分准时地敲响大锣,告知所有人:时间到。 绪方也算是玩了一把极限操作——在用来告知众人时间到的大锣敲响时,绪方刚好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将考卷交给了进房收卷的官差手中后,绪方长出了一口气。 “比想象中的还要累人呢……” 然后苦笑着低声感慨道。 许久没有像这样集中全副身心、俯身做卷子,都让绪方有些不太习惯了,答完卷后,只感觉有些头昏脑胀。 揉捏了下因长时间的写字而有些酸麻的右手后,绪方拿回放置在身侧的刀,快步离开了所处的茶屋,回到了他和阿町、葫芦屋一行人栖身的旅馆内。 刚回到旅店的房间内,绪方便立即被阿町等人包围,追问文试考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绪方答道,“绝大部分的题目都答得上来,只有少部分题目不知对错。” “比较难办的是这文试出现了些许的意外……” 绪方将考卷上多出了一道题的这突发事件言简意赅地告知给了众人。 在出了茶屋后,绪方有留意去听周围人的谈话声。 因此绪方发现——所有的人都对考卷上多出了一道题而感到非常地吃惊。 绝大部分人在出了茶屋后,都在那和友人讨论着为什么考卷上的题目数量和种类和之前官府所说的不一样,或是与友人分享着自己是怎么答那道“作文题”的。 “那道题我基本是随性发挥啊。”盘膝坐在榻榻米上的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不知道我那样的回答算不算过关。也也不知那道题重不重要……” “如果只有答好那道题的人才能通过文试的话,那就麻烦大了……” “嘛,有自信一点,绪方君。”一如既往地像个废柴一般坐在房间角落的源一一边喝着酒,一边发出“哧哧哧”的笑,“这种和写文章有关的题目,全看评卷人是否赞同你所写的东西而已。” “说不定评卷的家伙格外钟意你所写的回答,然后决定判你为文试头名呢。” “文试头名什么的,这种事我可不敢想。”绪方没好气地说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拿什么文试头名,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是‘顺利通过文试’而已。” “呵呵呵。”源一发出一通古怪的低笑声,“绪方君,你知道我活了这么多年,所悟出来的最深刻的道理是什么吗?” “那就是——生活中所发生的事情,永远比说书人口中所说的那些故事还要夸张、还要不讲道理。” “所以你的文章刚好很合评卷人的胃口,然后评卷人决定判你为文试头名的这种事,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哦。” 说罢,源一再次往口中灌了一大口酒,随后打了个大大的酒嗝。 望着正悠闲自在地喝着酒的源一,绪方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道: ——话说回来……总感觉源一大人他自来到江户后,好像就什么事都没干过啊,每天就只窝在房间的角落里喝着酒…… …… …… 当天晚上—— 江户,松平定信的府邸,松平定信的房间—— “老中大人,这是最后的考卷了。” 松平定信的小姓——立花将一大摞考卷放置在了身前的榻榻米上。 “嗯。”坐在立在身前不远处的松平定信轻轻地点了点头,“立花,辛苦你了。” 松平定信与立花之间的榻榻米上,此时摆上了一摞摞的考卷。 这些考卷,都是今日早上那些参加“御前试合”的参与者们的考卷。 在考卷全部收拢上来后,松平定信便立即派人开始评卷。 松平定信共派出了10人来批改这些卷子。 而这10人所批改的范围仅限前面的那100道填空题,后面的那道“作文题”不归他们批改。 因为这些“填空题”批改起来相当容易,而松平定信精心挑选上来的这10名改卷人又都是精通汉学的人。 所以仅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这10名改卷人便将这堆考卷全数消化完毕。 而这些已经被改完填空题的考卷,则都于今晚被统一送往松平定信的府邸。 那10名改卷人之所以只评填空题,不评后面的那道“作文题”,便是因为——松平定信特地要求:考卷的这最后一道题要由他亲自来改。 松平定信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将目光从身前的这一摞摞考卷上扫过一圈后,面露明显的失望之色,轻声道: “参加‘御前试合’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少很多啊……” 据官府统计,参加“御前试合”的人,总计只有538人。 而今日早上到场进行文试的只有508人,有30人缺席。 也就是说真正来参加“御前试合”的,其总数一共只有500人出头而已。 比松平定信预期的要少上许多。 之前听说有大量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涌入江户时,松平定信本还很兴奋,以为将会有许多人来参加这“御前试合”。 可谁知——直到报名截止了,报名参加“御前试合”的总人数,也才寥寥500人出头而已…… 见松平定信的脸上浮现出失望之色后,立花赶忙出声解释道: “很多人之所以上江户,纯粹只是为了来看‘御前试合’的热闹而已,并不是为了来参加‘御前试合’。” “也有些人本来是想参加‘御前试合’,但却发现‘御前试合’除了比武之外,还要比文,所以也就放弃了。” “也有些人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而放弃参加‘御前试合’。” 立花的话刚说完,松平定信便长出了一口气。 “也罢,虽然数量比预期要少上许多,但也没到难以接受的程度。” “希望能顺利通过文试的人能更多一些吧。” 说罢,松平定信将放置在一旁的桌案摆在了身前,然后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砚铺在桌案上。 单膝跪在松平定信身前的立花,望着正摆弄着桌案的松平定信,一边露出苦笑,一边轻声问道: “老中大人……您真的要将这些考卷逐一过目吗?” 说罢,立花忍不住望了一眼身前的这一摞摞考卷。 有508人参加“御前试合”,便代表着一共有508张考卷。 松平定信打算亲自批改这508张考卷的最后一道题……立花光是想象一下这工作量,就感觉头皮发麻。 知道立花所忧虑的事情是什么的松平定信微微一笑: “对于批示过无数政事的我来说,这只不过是小意思而已。” “而且我看字的速度很快。” “这点量我只需要一天多一天的时间就能全部看完并批改完。” 说完这句话时,松平定信刚好摆置好了桌案以及桌案上的所有物件。 “老中大人,您可能不知道,今天有许多参加‘御前试合’的人抱怨为什么文试考卷中的题目和官府之前所说的不一样哦。”立花此时接着一面摆出苦笑,一面说道。 至于松平定信——他在听到立花的这番话后,轻笑了几声: “看来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没有一人知道在考卷的最后还有一道这样的题。” “……老中大人,我还是不明白。” 立花的声音突然一下子低沉了许多。 “您为什么要突然在考卷里面多加这一道题目?为什么要对其严格保密、不让众人在文试开始前知道有这样的题目,还要亲自批改这道题呢?” 立花是松平定信的小姓。 一般来说,所有人都只会选用自己的亲信来做自己的小姓。 而松平定信也不例外,立花正是他的亲信之一。 身为松平定信的亲信,立花自然是知道许多的内情。 比如——文试的考卷一开始的确是只有那100道填空题,并没有那道“作文题”的。 是松平定信突然下令要加多这道题,并要求严格保密,不允许让任何外人知道考卷里面除了填空题之外还有别的题目。 默默听完立花所抛出的这一连串问题后,松平定信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如果让众人提前知道还有这种类型的题目,那大家就会早做准备。” “这样一来,就达不到我想要的目的了。” “至于为什么要加多这个题目,并且要亲自这一题……” 松平定信在沉默了一小会后,嘴角微微向上一扯,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有很多方面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大概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志同道合的人而已。” 说出了一番让立花觉得云里雾里的话后,松平定信冲其摆了摆手。 “好了,你先退下吧。我要开始批卷了,不要打扰我。” 立花本还想追问松平定信刚才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见松平定信已经开始委婉地赶人了,所以立花也不方便再说什么,只能赶紧高声应了声“是”后,快步退出了松平定信的房间。 在立花退出房间后,松平定信将离他最近的那摞考卷挪到了身侧,然后将上面的考卷逐一在身前的桌案上铺展。 松平定信刚才和立花所说的“我看字的速度很快”并不是吹牛皮。 他自幼手不释卷,因此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即使一目十行也能精准地读懂文章的主要内容的能力。 松平定信一张接一张地飞快看着。 手上的动作飞快,但松平定信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翻看着一张又一张的考卷。 窗外的月亮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变换着方位。 房间内的油灯也更换过一次。 松平定信脸上的表情也总算是出现了一些变化。 不过——是不好的变化。 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此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其脸上也隐约浮现出淡淡的不悦之色。 “一个两个的……全都是在照本宣科而已啊……” 将又一张考卷阅览完,然后将其放置在一旁的那堆用已经读完了的考卷所堆成的“小山”顶上后,松平定信用不耐的语气吐出了这番低呢。 松平定信揉着已经有些发酸的双眼。 因为专注于阅卷的缘故,松平定信也不知自立花离开后,已经过去了多长的时间。 只本能地感受到——现在应该已经是深夜了,时候已经不早了。 松平定信睁开还有些发酸的双眼,瞥了一眼旁边那座用已经读完的考卷堆成的“小山”,心中暗道: ——已经看了50多张考卷了吗…… 就以结果来说,今夜的成果还算丰硕。 在“前去就寝”以及“再批改一会卷子”这2个选项中犹豫了一会后,松平定信选择了后者。 搓揉了双眼好一会,直到眼睛渗出泪水后,松平定信才感觉原本发酸的双眼好受了一些。 重新抖擞精神后,松平定信从旁边再次拿过一张还没看过的考卷。 这次的这张考卷,和之前所有的考卷相比,没有什么太多值得令人瞩目的地方。 字迹只能算工整,算不上好看,一看便知是那种没有专门练过书法的人。 从遣字用句来看,书写这张考卷的人也不算是多么有文采。 松平定信本抱着“应该又是张无聊的考卷”的心态。 然而……在视线飞快地从这张那一行行字词飞快掠过后,松平定信那原本没啥波澜的表情、神色,渐渐开始有了变化。 越来越多的情绪开始在松平定信的脸上浮现。 以一目十行的速度阅读完后,松平定信迅速将他的视线重新调转回这文章最开始的地方,再次开始阅读起来。 这一次,松平定信读得格外认真。 近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去读。 花上了比第一次阅读要多少好多倍的时间将这考卷上的文章读完后,松平定信连忙翻回考卷的第一面,去看这考卷的主人是谁。 为了便于辨别每份考卷都是谁的,每份考卷的首面都有写上其主人的姓名。 迅速返回考卷的首面后,松平定信立即急不可耐地去看写于考卷的姓名。 “真岛……吾郎……” 然后用低沉的嗓音,将这名字低声念了一遍。 第396章 文试头名竟是我自己! 3天后—— 江户,吉原。 “真岛君,快到文试放榜的时间点了呢。”瓜生朝站在她身旁的绪方说道。 “嗯。”绪方抬头看了看头顶月亮的位置,点了点头,“的确是快到时间了。我也差不多要动身去看看我有没有通过文试了。” 参加“御前试合”的文试——这已经是3天前的时间了。 早在文试开始之前,官府便有宣布:文试的结果将在文试结束的3天后的幕九时(晚上20点)放出。 届时,通过文试的人员名单将会张贴在一张大木板上。 名单上除了会列出通过者的名字之外,也会列出这场文试中获得前10甲的人员的名字。 而放榜的地点恰好离吉原非常近,就位于日本堤上。 官府大概是考虑到等放榜时肯定会有大量人来看自己是否有顺利通过文试或是直接来凑热闹,为了避免拥挤,才将放榜地点设置在较为空旷日本堤上。 今日一早,官府的人已经在吉原的不远处的空地上立好了一座很大的木牌。 快到放榜的时间了。已经有不少“御前试合”的参加者,或是干脆只是想来凑热闹的人聚集在那块大木牌前。 他们都已经在那等待着那份写有通过者的名字以及前10甲人员的名字的名单贴出。 绪方已经事先找过四郎兵卫,向四郎兵卫请假——请求四郎兵卫待会容许他暂时离开吉原,去放榜地点看看榜上有没有他的名字。 对于此前为吉原立过大功的绪方的这点小小请求,四郎兵卫自然是极其爽快地同意了。 因为放榜地点离吉原比较近,所以绪方仍不急着动身出发,仍旧执行着他今夜的任务:在仲之町的前半段站岗。 瓜生刚刚一如往常地率领着几名同僚绕着吉原进行巡逻。 回到仲之町的前半段后,便瞧见了仍未动身出发的绪方,所以前来和绪方搭话、闲聊,顺便也放松一下已经绕着吉原巡逻了好几圈而有些发酸的双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都去看榜或是凑热闹的缘故,感觉今夜来吉原的人少了好多啊。”瓜生苦笑道。 “这不是正好吗?”绪方耸了耸肩,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来吉原的人少一些,我们巡逻、站岗的压力也会跟着少一点。” 说罢,绪方再次抬头瞧了一眼头顶的月亮。 “……应该到时间了,瓜生,那我先走了。我去去就回。” “嗯。”瓜生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就待会再见了,我也差不多要继续在吉原巡逻了。不用紧张!我觉得你一定是可以通过文试的!” “我没有紧张……”绪方苦笑着冲瓜生摆了摆手,告别了瓜生,然后大步朝吉原外走去。 随着对吉原的逐渐远离,绪方便感觉自己的心跳有因些许的紧张而加快了些。 绪方刚才对瓜生所说的“他并没有紧张”其实是谎言。 虽说挺有把握顺利通过文试的,但绪方还是有着些许的紧张的。 忧虑着“万一自己没有通过文试怎么办?” 如果没有通过文试,不仅会丢了面子,对长谷川那边也不太好交代了…… 揣着些许的忧虑之情,绪方终于抵达了放榜地点。 在视野的尽头,立着一块由3块立牌拼成的大立牌。 而这张大立牌上此时张贴着数张大纸。 因为隔的距离有些远,所以绪方根本看不清这张大纸上都写了些什么,只看到密密麻麻的黑点。 或许是因为绪方来得还算早的缘故吧,所以此时聚在榜前的人还不算多。 瞄准了人群中最“薄弱”的那块地点,绪方冲其径直走去。 在靠近聚在榜前的人群后,绪方也渐渐听到了这些人的谈话声。 “好!有我的名字!” “吁……太好了……” “幸好我一直没有忘记学习汉学。” 有庆幸自己通过文试的人,那自然也有因没在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而发出悲鸣或怒吼的人。 “喂!为什么上面没有我的名字啊!” “给我个解释!为什么我没看到我的名字!” 在立牌的周围,站着近20名全副武装的官差。 刺又、十手、照明用的灯笼一应俱全。 这些官差除了保护这块张贴文试通过者名单的立牌不被破坏,也顺便负责处理这帮因没在榜上看到自己的姓名而闹事的家伙。 来询问“为什么榜上没有我的名字”时,便统一回答“这名单是评卷人评定”的。 如果有人因此不服而有闹事的倾向的话,就用客气的语调“提醒”他们不要闹事。 在听到官差的“提醒”后,基本所有情绪激动的人都会冷静下来。 毕竟也就只有那极个别人会有那个胆量和能力在这座幕府的统治中心招惹官差而已。 而人群中除了庆幸自己通过文试的欢呼声,以及为自己的姓名没能出现在榜上而感到不满和愤怒的咆哮声之外,也有别的声音。 “喂,那个文试头名是谁啊?你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 “是外乡人吗?我住江户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 “如果是外乡的浪人的话,那乐子就大了,我听说有不少旗本、御家人都参加了此次的‘御前试合’。身为堂堂旗本、御家人,竟然连外乡浪人都比不过,嘻嘻。” “真羡慕啊,拿到头名的那家伙有100两金可以拿。这么大一笔钱,都够我过上好几年不愁吃穿的生活了。” …… 有为数不少的人在那讨论着文试的头名。 在凑近到眼睛可以看清榜上的字样的距离后,绪方便停下了脚步。 绪方这远在平均值之上的身高在此刻再次派上了用场。 连踮脚尖都不需要,只需正常地抬头视物便可。 因为刚才听到有不少人在讨论文试头名,绪方也不禁对这神秘的文试头名产生了几分好奇。 由数张大白纸拼接而成的这份名单,在最左边列着10个名字。 这10个名字的最左边,从上到下依次标着一到十这10个数字。 而这10个名字的右边则列着密密麻麻的数百个名字。 即使不同他人介绍,绪方也能一眼看出——列在榜上最左边的10个名字,是此次文试的前10名。 列在这10个名字右边的其余数百个名字,便是除了前10名之外的其余通过文试、可以进行下面的武试的人。 从这数百个名字中找出“真岛吾郎”这个名字不知要花去多少时间,所以绪方打算先瞧瞧被大家热议的这个文试头名是谁。 绪方缓缓将他的视线移动到了位于榜上最左边的前10甲名单。 随后…… 绪方的表情直接僵住了。 因为在将视线挪转到前10甲的名单上后,绪方赫然看到“一”这个数字的旁边,写着一个对这段时间的绪方来说,熟得都不能再熟的名字。 真岛吾郎。 代表着文试头名的“一”这个数字的旁边,所标明的名字是“真岛吾郎”。 …… …… 3天前,正式开始文试时,泷川虽一度因为考卷上多出了一道奇怪的题目而慌乱了一下,但在恢复平静后,泷川便像是有如神助一般,写出了一篇自己平生以来最满意的文章。 在文试结束后,泷川便急不可耐地将他当时所写的文章默写下来,然后交给平日关系不错,而且颇有才学的友人传阅。 每一个看了泷川的文章的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叹、赞赏。 除了交给友人们传阅之外,泷川还特地拿给他的师傅——相生春水观看。 相生春水作为在江户赫赫有名的汉学大家,他今年已经58岁。 因年岁已高、精力不济,前段时间还生了场大病,导致他这段时间都静养在家。 潜心修习汉学的同时,也调养着大病初愈的身体。 为了能获得相生春水的评价,泷川特地赶赴相生春水所居住的宅邸,亲自将他的文章递到了相生春水的眼前。 对于自己徒弟所提出的这小小请求,相生春水爽快应允。 在认真读了后,相生春水对泷川的这文章给出了极高的评价,甚至直接表示“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徒弟之一”。 得到了师傅的高评价后,泷川对文试头名更是势在必得。 在文试放榜的今夜,泷川和他的那些同样立志于要在“御前试合”中大展身手的友人们聚在一座高档茶屋中。 他们之所以都聚在这座高档茶屋中开着宴会,而不去观看榜上是否有他们的名字,是出于两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都是旗本子弟,不屑于去做“亲自去观看榜上是否有他们姓名”这种事情。 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因为他们都坚信以他们的水准,定能轻松通过文试。 泷川刚才已经派出了他的一名家仆去看榜。 泷川派出的这名家仆不仅聪明伶俐、记忆力惊人,脚程还很快,所以派他去看榜最合适不过。 就以时间来算,泷川的这名负责去看榜的家仆应该也快回来了。 泷川便和他的这些友人们一边饮宴,一边等候着他的这名前去看榜的家仆归来。 宴席上,泷川的这些友人不断向泷川贺喜着。 在场的这些人都看过泷川的那篇文章,都对泷川的文章赞不绝口。 所有人都认为就以泷川那文章的水平,即使不能夺得文试的头名,进到文试的前10甲也肯定是毫无压力的。 对于友人们的贺喜,泷川虽然表面不露声色,保持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淡定模样,但其内心却是十分得意,心里已经笑开了花。 为了保持风度,才一直装作一副淡定、对这些功名利禄似乎毫不在意的模样。 “泷川,恭喜你了啊。你即使不是文试头名,也肯定是文试前10甲了。”坐在泷川身旁的青年,一边亲自给泷川斟酒,一边由衷地向泷川贺喜着。 “哈哈哈。”泷川用熟络的口吻朝身旁的这名青年说道,“上坂,你不也是吗?凭你的能力,夺得文试前10甲,肯定也是轻轻松松的。” 坐在泷川身旁的这名青年名为上坂聪。 上坂算是在场所有人中,出身最好的那一个——出身自有5000石家禄的上坂家。 论等级,比家禄只有3000石的泷川还要高上不少。 泷川和上坂二人因性格相合、思想相似等缘故,是相当要好的朋友,算是无话不谈。 当然,泷川交好上坂也带着些许的功利元素在里面——上坂的舅舅正是幕府现在的4名若年寄中的其中一位:吉本雀右卫门。 交好上坂将能获得更多的政治资源——这也是泷川与上坂交好的其中一个原因。 在上坂给他斟了一杯酒后,泷川也礼貌性地给上坂回斟了一杯酒。 “泷川。以后若是飞黄腾达了,可别忘记我们啊。”上坂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这般说道。 “哈哈哈。”泷川笑了笑,然后也换上了半开玩笑的语气,“这句话我也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上坂,你日后若是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们。” 泷川的这句话逗笑了全场所有人。 上坂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抿了一口泷川所斟的酒后,上坂长出了一口气:“泷川,你若是能凭借着此次的‘御前试合’,顺利入了老中大人的眼的话,那可能就真的是要飞黄腾达了。” “若是飞黄腾达了,给风铃太夫赎身,并且娶风铃太夫为妻便不是什么奢想了呢。” 泷川对吉原的风铃太夫一见钟情——这在在场的众人之间,并不算是什么秘密。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一向高傲的泷川之所以会到吉原那里教一帮游女读书写字,纯粹只是为了能够多看自己心仪的风铃太夫几眼而已。 听到上坂的这句话,泷川微微一笑: “娶风铃太夫为妻这种事,太遥不可及啦,我想都不敢想啊。” 虽然泷川表面这么说,同时也维持着一副淡定的模样,但实质上泷川的内心已经是一片惊涛骇浪。 上坂刚才的那句话提醒了泷川。 让泷川醒悟了过来:他日后若是能获得松平定信的赏识、飞黄腾达了,不禁能获得名、权、利,获得名留青史的机会,同时还能获得拥风铃太夫入怀的机会。 一想到这,泷川就忍不住开始幻想起日后青云直上后,与平常可望不可及的风铃太夫一亲芳泽的场景。 在幻想着这些画面的同时,泷川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古怪的、难以用词汇来形容的笑容。 咚咚咚。 就在这时,房间外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在这串脚步声停在了房门前后,紧随在停下的脚步声后响起的,是一声大喊: “泷川大人!我回来了!” 见是泷川的那名前去看榜的家仆回来了,在场的所有人纷纷抖擞了精神。 泷川也不例外。 连忙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后,泷川正了正身上的衣服,随后朗声道: “进来吧!” 获得泷川的进入许可后,他的这名家仆迅速拉开了房门,然后快步走入室内。 他的脸上流淌着不少的汗珠,还气喘吁吁的,一看便知是狂奔回来的。 “怎么样?”在场的某人率先朝泷川的这名家仆问道,“文试的头名是谁?是泷川君吗?” 见有人替他问了这个问题,泷川露出满意的笑。 毕竟这种问题由他来问的,会显得他似乎很在意功名利禄,令他看起来非常没有风度。 听到了这个问题,泷川的这名家仆面露难色。 望着面色有异的这名仆人,泷川突然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文试的头名……不是泷川大人。” 泷川的家仆在犹豫了好一会后,才咬着牙关,这般说道。 家仆的话音刚落,泷川脸上的表情便僵住了。 不仅仅是泷川,在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微微一变。 “那泷川君排第几名?”上坂皱着眉头问道。 上坂抛出的这个问题,再次让泷川的这名家仆面露难色。 又犹豫了一会后,家仆再一次面露难色地说道: “前10甲……都没有泷川大人的名字……” 这一刹那,泷川脸上的表情与脸色再一次变了。 “那文试头名是谁?”上坂急声道。 “是一个叫真岛吾郎的人……” 家仆的话音刚落,泷川的脸上立即铺满震惊。 眼中浮现出浓郁的愕然之色,随后脸就涨红起来,渐渐又变为煞白。 脸上的肉在微微发抖,令他那原本十分英俊的五官扭曲了,看上去非常地难看和吓人。 而这座房间的空气中此时也弥漫着越发浓郁的尴尬气氛。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也不知现在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 …… “喂,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那个真岛吾郎得了‘御前试合’文试的头名!” “真岛吾郎?哦哦!就是之前那个赶跑了闹事的火付盗贼改的官差的那个人是吧?” “真的假的……那人原来不仅剑术这么厉害,连汉学都学得那么好的吗……” “那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跑到我们四郎兵卫会所这里来啊……就凭他的剑术和汉学功底,开个剑馆或是开个私塾就完全够养活自己了吧?” “人家说不定是嫌麻烦呢,开剑馆或开私塾哪有在四郎兵卫会所这里工作那么轻松?” “而且不要说得好像开剑馆或开私塾就一点有钱赚一样。私塾可能还好点,绝大部分开剑馆的人基本都是血本无归。这年头锐意进取、会努力练剑的人早就已经没多少了。” …… 类似于此的对话,在四郎兵卫会所的诸位官差的口中不断出现着。 因为文试放榜的地点距离吉原较近,因此“真岛吾郎”得到文试头名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四郎兵卫会所。 绝大部分的会所官差都在讨论着这个前阵子才刚加入他们四郎兵卫会所、每隔几天就搞出来个大新闻的新人。 一些认识绪方的人,直接前来寻找绪方,亲口向绪方贺喜着。 比如瓜生。 “真岛君!我刚才都听说了哦!你竟然拿下了文试的头名!” “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个精通汉学的人!” “真是的,你之前也谦虚过头了吧?一直在说自己只要能通过文试就行。” 因情绪激动的缘故,瓜生的脸颊有些微微的泛红。 绪方刚刚才回到吉原。 在回到吉原后,绪方就回到了原先所负责的仲之町前半段的岗哨站岗。 回来站岗后,就不断有像瓜生这样认识绪方的人来给绪方报喜。 听着瓜生的报喜,绪方忍不住再次露出无奈的苦笑。 “我之前并没有在谦虚啊……” 绪方现在其实也仍处于一种懵逼的状态。 他之前跟其他人所说的那些话也并不是在谦虚。 他是真心觉得只要能通过文试就好,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拿什么文试头名。 所以他刚才在看到文试头名的那一栏上写着“真岛吾郎”这一名字时,绪方都傻眼了。 一直到现在,都仍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漂浮着一样。 绪方敢肯定那100道填空题他肯定没有全对,毕竟有不少题目他都不确定是否正确。 在填空题肯定没有全对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拿头名,那只说明2件事。 要么是其他人的水平太拉了,即使绪方没有将填空题做得全对,也仍旧拿了文试的头名。 要么是最后的那一道“作文题”绪方答得实在太好了,直接让绪方弯道超车。 但这又让绪方犯嘀咕了。 他自我感觉自己的那篇“作文”并没有写得那么好,遣词用句都属于非常普通的那一类型,其内容也完全就只是随性发挥。 绪方越是去想,便越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得文试的头名…… 听到绪方的这番话,瓜生原以为绪方又是在谦虚,所以一边用双手叉着腰,一边用没好气的口吻说道: “真岛君,有时候太过谦虚反而不太好哦。” “官府的人不是傻子。” “不可能将文试的头名评错。” “既然你能拿文试头名,就说明你肯定是实至名归的。” “所以开心些,不要摆出一张古怪的脸。” 瓜生抬起手拍了拍绪方的后腰。 “文试头名有100两金的奖励呢,好好想想自己之后要怎么花这100两吧!” “……说得也是啊。”绪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鼻子缓缓吐出。 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因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得文试的头名而紧绷着。 “真是羡慕你啊,真岛君。”瓜生用开玩笑的语气接着说道,“100两金啊……直接变成有钱人了呢。” “100两金只能算是短时间之内不用再为吃穿发愁而已,离‘有钱人’这个词还远着呢。”绪方面露无奈之色地耸了耸肩,“100两金可能还不够某些人在吉原玩乐一夜。” 绪方在吉原这里也算是工作了一小段时间了。 尽管时间还不算很长,但也亲眼见证过2次这个时代的有钱人是怎么散财的。 大概就是在5天前的夜晚吧,有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挺着他那大肚子,在一堆人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入吉原。 据人介绍,这中年人似乎是名来自大坂的富商。 那一夜,这富商在吉原一口气散了200两金的巨额财富…… 虽然江户时代的日本奉行“重农抑商”的基本国策,但因为商品经济发展是时代大势,再加上政策有漏洞可钻等种种原因,导致商人势力做大。 到了现在,甚至已经出现武士在某些地方需要仰商人鼻息的局面了。 许多财政吃紧的小藩甚至还欠那些富商钱。 “话是这么说来说,但100两金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算是什么小数目啦,如何?有想好之后要怎么花这100两金了吗?” “姑且是有一些简单的规划……” 绪方的话音刚落,其身旁便突然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真岛吾郎君,有人找你。” 绪方循声望去。 一名身披四郎兵卫会所的专用羽织的面生青年,带着一名同样面生的中年人朝绪方缓步走来。 来到绪方的跟前后,这名中年人先是跟这名带他找到绪方的会所官差躬身道谢,然后回首朝绪方说道: “真岛!我终于找到你了!是我啊,那个几个月前陪你一起在京都那里流浪过一段时间的讶岛啊!” 听到这名中年人的这句话,绪方挑了挑眉。 这中年人刚才所说的这句话其实是一个暗号。 绪方目前在吉原的四郎兵卫会所工作的理由和目的,和之前相比多了一个。 那便是充当他们和长谷川之间的线人。 因为不方便让长谷川知道他们目前所藏身的地点,因此让本就潜伏在吉原的绪方充当线人最为合适。 一旦长谷川探听到了不知火里的什么新动向,就会让人来吉原找绪方,跟绪方进行联系。 联系暗号便是这一句话:我就是几个月前陪你一起在京都那里流浪过一段时间的讶岛。 说出这句暗号的人,便是长谷川派来的人。 自和长谷川开始合作以来,这还是长谷川第一次派人来找绪方。 下意识地以为可能是长谷川终于探听到了和不知火里有关的情报后,绪方立即开始了他的表演——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然后连忙说道: “是你啊,讶岛,好久没见了。” “讶岛”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之前听闻你现在跑到四郎兵卫会所那里工作了,所以就连忙过来找你。真岛,有些私事要和你谈谈,方便跟我过来一下吗?” …… …… 与此同时—— 绪方等人所居住的旅店内。 源一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像个废柴一般窝在房间的角落喝酒。 而是掏出了刀油,为他的佩刀进行着保养。 在源一给他的佩刀上着刀油时,岛田跪坐在一旁,仔细地打量着被源一握持在手中的打刀。 “不管看多少遍,都觉得源一大人您的佩刀真是不得了啊……”岛田咽了口唾沫。 源一的打刀和胁差,其刀柄与刀鞘皆为暗红色。刀镡为最常见的圆形刀镡,不过上面刻有着不少繁复的花纹。 不仅仅是刀镡,源一的这2柄佩刀的刀身也同样有着布满凌然气势的刃纹。 哪怕是对刀剑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源一的这2柄佩刀绝不是什么凡品。 听到岛田的这句话,源一微微一笑: “那是当然,我的阳神与炎融可比现在市面上那些所谓的宝刀都要厉害得多啊。” 打刀·阳神,胁差·炎融——这便是源一的这2柄佩刀的名字。 源一的阳神与炎融,和绪方的大释天、大自在一样,其长度比一般的打刀、胁差都要长上一些。 阳神的刃长为72cm。 炎融的刃长为45cm。 就长度而言,倒也和身高为168cm、高度与绪方一样高过这个时代的平均值的源一相衬。 源一刚才喝了点酒,脸呈酡红色。 然而即使是喝了点酒,源一给刀身抹刀油的手却仍旧很稳,连抖都没抖过一下。 用利落的手法给刀身抹上薄薄的一层刀油后,源一一边望着“油光四射”的刀身,一边没来由地突然蹦出一句: “最近每天都喝酒度日,有些悠闲过头了,我想活动活动了呢。” “嗯?”岛田愣了一下。 岛田只是去年才加入葫芦屋的新人,在葫芦屋所待的时间还不算长,尽管时间最短,但岛田也还是渐渐习惯了源一这种“冷不丁地就会突然蹦出句意义不明的话”的作风。 所以在短暂地呆愣了一会后,岛田的脸色便恢复如常,反问道: “源一大人,您想外出散步吗?不行哦,主公有叮嘱过:现在不能让您随便外出,如果让源一大人您的仇人们发现您现在就在江户的话,那就麻烦了。” 对于岛田的这句话,源一笑而不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不作回应,只继续将视线在阳神的刀身上来回扫动。 打量够了手中的阳神后,源一再次抬起右手,给阳神的刀身上着刀油。 在继续上油的同时,朝岛田说道: “岛田,待会可以出去帮我买点东西吗?” “东西?源一大人,您要买什么?” “没什么,就是每天都只能待在这里,实在是有些无聊,所以打算买点有意思的玩具来解闷。” “源一大人……”岛田苦笑道,“您早就已经过了玩玩具的年纪了吧?” “这你就错了,岛田。”源一耸了耸肩,“人不论长得多大,都是喜欢玩乐的,只不过所玩的玩具会不断变化而已。” “我这人比较纯粹,小时候爱玩的玩具现在也爱玩。” 不想跟源一辩论什么歪理的岛田轻叹了口气。 “也罢……源一大人您想玩玩具解闷的话,我买给您便是,那源一大人你要什么玩具呢?” “我待会会列个名单给您,你照着买就可以了。” 第397章 剑圣,今晚想刀谁? 江户,绪方等人所栖身的旅店—— “源一大人,我把你名单上所写的东西都买来了。” 岛田一边说着,一边将背在身后的一个大布袋放在正缩在房间的角落喝着酒的源一的身前,然后将这大布袋解开,露出里面的光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拨浪鼓、面具、陀螺、花牌……都是一些玩具。 “哦哦!辛苦你了。岛田,你回来得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很多啊。” 连忙将手中酒瓶放到一边的源一,一边向岛田道谢着,一边查看身前的这堆玩具。 “幸好不远处就有一间专门卖这些玩具的店铺。”岛田苦笑道。 源一和岛田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旁边的间宫。 “源一大人,这是什么?”间宫微微皱起眉头。 “没什么,只不过是最近一直窝在房间里,闲得无聊,所以让岛田帮我买一些能够解闷的玩具而已。” 说罢,源一将岛田刚刚替他买来的这堆玩具中的其中一件——一件暗红色的天狗面具戴在了脸上。 “如何?岛田,这面具适合我吗?” “嗯,很合适。”岛田点了点头,“这面具的大小,和源一大人你的脸刚好吻合呢。” 岛田刚才的这句话并不是在恭维。 这件天狗面具的大小的确是和源一的脸很相衬。 “嗯,合适就好。” 面露满意之色的源一点了点头,然后将脸上的面具摘下,随后继续把玩着每一件岛田刚才帮他买来的这堆玩具。 …… …… 见长谷川派人来了,绪方便让刚好就在他身边的瓜生替他站一下岗,他去跟他的这位朋友聊点事情,很快就回来。 对于绪方的这点小请求,瓜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十分痛快地点头同意了下来。 绪方跟随在“讶岛”的身后,在吉原七转八拐,最后进入了吉原内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 刚拐进这条小巷,绪方便看到在巷子的尽头处站着一人。 一名头上戴着宽厚斗笠的人。 此人把头微微低下,那顶宽厚的斗笠刚好能将他的整张脸挡住。所以绪方并没能看清他的脸。 绪方刚疑惑此人是谁时,听到有脚步声传入这条小巷后,这名“斗笠男”便将脑袋微微抬起,向绪方展露出他那张刚才被斗笠掩藏着的脸。 “长谷川先生?”绪方发出低低的惊呼。 藏在斗笠下的脸,正是长谷川他那种已刻有着不少岁月痕迹的老脸。 见绪方来了后,长谷川微微一笑,然后冲将绪方带到这儿来的“讶岛”摆了摆手。 心领神会的“讶岛”立即冲长谷川行了一礼,然后快步退出了这条小巷,让出独处的空间给绪方与长谷川。 在“讶岛”走后,长谷川环视了圈周围,确认左右只有坚实的土墙,前后没有其他人后,冲绪方微微一笑: “恭喜你了啊,没想到你竟然能够获得文试的头名。” “老实说,我刚才得知你竟是文试头名时,可是惊得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啊。” “谢谢。”绪方苦笑道。 现在距离文试放榜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因此绪方并不为长谷川已经知道文试头名是谁了而感到意外。 “实不相瞒……我在得知我竟然得了文试的头名后,我也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我从来都没想到我这种许久没有碰过四书五经的人竟然能得文试的头名。” 绪方的话音刚落,长谷川便笑了笑: “竟然说自己是‘半吊子’,不需要那么谦虚哦。” 见自己的实话实说又一次被人当成是在谦虚,绪方面露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好了,先不谈这文试的事了。” 绪方换上偏严肃的面容。 “来说些正事吧。” “长谷川先生你竟然会特意来吉原见我,难道是探听到了不知火里的什么非常不得了的事情了吗?” 绪方的话音刚落,长谷川便摇了摇头: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并没有探听到什么和不知火里有关的情报。” “我之所以会亲自来吉原,只不过是我刚才正好在这附近处理一些公务,刚刚得知文试头名是你后,决定亲自来给你报个喜而已。” “不过要说一点也没探听到和不知火里有关的情报,那倒也不是。” 说到这,长谷川换上了较严肃的口吻。 “那个极太郎也通过了文试。” “……意料之中呢。”绪方耸了耸肩,“不知火里既然会派他参加‘御前试合’,就代表着极太郎肯定是具备通过文试的能力的。” “我刚才有在榜单上看到‘极一郎’这个名字,这名字应该就是极太郎的化名了吧?” 绪方的这句话虽然是用着疑问句的句式,但语气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牧村和浅井这段时间一直有潜伏在极太郎常去的四季屋中偷听极太郎与他人的对话。 牧村他们偷听到——不论是那些“陪酒女孩”们,还是极太郎那个名叫惠太郎的跟班,都称呼极太郎为“极一郎”。 所以刚才在榜单上没看到“极太郎”,只看到“极一郎”时,绪方就猜测这个“极一郎”应该便是极太郎。 “嗯。”长谷川点了点头,“极一郎的确便是极太郎的化名。” “我们也是直到前些天才查到极太郎是化名参加‘御前试合’。” “我本希望这个极太郎会通过文试失败呢。只要他通过文试失败了。能省不少的事情。但现在看来,这种事情指望不上了。” “话又说回来了。”绪方道,“长谷川先生,你有派其他人参加‘御前试合’,对吧?你一共派出了多少人啊?他们都有顺利通过文试吗?” 为了能成功阻挠极太郎夺得武试头名,长谷川使用了“人海战术”。 据长谷川之前所说,除了绪方之外,他还打算让其余他能叫得动的人也参加“御前试合”,不过其具体人数是多少,绪方到现在也不知。 听到绪方的这问题,长谷川苦笑了下,然后竖起了4根手指。 “我本想骗……啊,不,劝我的一些身手还算不错的朋友也去参加‘御前试合’。” “但他们不是没时间,就是没那个兴趣,不论我怎么说的,都不愿参加‘御前试合’。” “所以到头来,除了你之外,我也只成功说服我火付盗贼改的4名高手参加‘御前试合’而已。” “幸好我的这4名部下都很听我的话,我跟他们说希望他们以‘御前试合’为跳板,精进自己的学识和剑术后,他们便都同意参加‘御前试合’了。” “而他们4个目前也都顺利地通过了文试。” “这么说,他们并不知道你让他们参加‘御前试合’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咯?”绪方问。 “关于我让这么多人参加‘御前试合’的真相,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长谷川苦笑道,“既然随便糊弄一下他们,就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参加‘御前试合’,那就不需要再费那个力气去告诉他们真实原因了。” …… …… 与此同时—— 江户,吉原,某座游女屋内。 牧村和浅井今夜本有前往吉原,想一如往常地潜伏进四季屋中,偷听极太郎他的对话。 可惜的是——牧村和浅井扑空了。 极太郎虽然喜欢四季屋这座居酒屋,但他并不是每天都会去四季屋喝酒。 基本上保持着7天去4、5次的频率。 今夜牧村和浅井便非常遗憾地扑空了。 极太郎今晚在进到吉原后,并没有去四季屋喝酒,而是直奔某座游女屋,直接开始今夜的欢愉。 发现自己扑空后,牧村和浅井便只能先暂且回到他们所居住的旅店内了。 至于极太郎——他在进了一间自己之前没有去过、点了一名自己以前从没点过的游女后,便一边搂着这名游女,一名小口喝着这名游女所斟的酒水,进行着之后欢愉的前期准备。 “大人,我回来了。” 就在极太郎喝酒喝得正开心时,房外突然响起了惠太郎的声音。 “哦哦,是惠太郎啊。”喝得面色有些酡红的极太郎,大喊道,“进来吧!” 极太郎的话音刚落,房门便被“呼”地一声打开,惠太郎快步走入房内,然后恭敬地跪坐在极太郎的身前。 在刚才文试终于放榜后,极太郎便让他的跟班——惠太郎去帮他看看他有没有通过文试。 现在惠太郎回来了,便代表着——惠太郎已经看完那份文试通过者的榜单了。 “如何?”极太郎朝回来了的惠太郎问道,“我有通过文试吗?” 极太郎的问话声刚落下,惠太郎便满脸笑意地说道: “大人,恭喜您,您通过文试了。” 对于惠太郎所报上来的这好消息,极太郎并没有展露出什么太过激动的情绪,只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水。 他这副淡定的模样,就像是早就料到了自己会通过文试一样。 极太郎的反应平淡,而坐在极太郎身旁的那名游女——她的反应就大多了。 “哇!大人!恭喜您!” “没想到您竟然这么有学问!我刚才也有听朋友说过这‘御前试合’的文试哦!听说有蛮多人没能通过这场文试的!” 这名游女不断地赞颂着极太郎。 听着身旁的这名游女的赞颂,极太郎脸上的笑意稍稍扩散了些。 “我通过文试是理所当然的。” “我每天可都是有好好地阅读这些汉学典籍的。” “区区文试可难不住我。” “大人,你每天都会读汉学典籍啊?”游女问。 “嗯。”极太郎抿了口酒后,点了点头,“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蛮喜欢读书的哦。” 说罢,极太郎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重重地拍回到身前的桌案上。 “现在文试已经通过,就剩后面的武试了。” 极太郎露出一抹狞笑。 “和人拳脚相向,才是我真正最擅长的事情啊。” …… …… 虽然长谷川的亲自到来,并没能给绪方带来什么非常有用的情报,但也不算毫无收获。 最起码知道了极太郎通过了文试,以及极太郎以“极一郎”这一化名参加了“御前试合”。 告别了长谷川后,绪方重返他今夜所负责的岗哨。 回到岗哨后没多久,便到了绪方可以下班的时间。 飒爽“下班”后,绪方便回到了他所居住的旅店。 刚回到旅店,便遭到了以阿町为首的众人的热情接待。 他们都已通过不同的渠道,得知绪方已经夺得了文试的头名。 在绪方回来后,他们都用一种像在看珍稀动物般的目光看着绪方。 这种目光,绪方今夜已经见过很多次了,所以也算是对其感到习惯了。 因为自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得的这个文试头名,所以在阿町等人冲他抛来“你原来还精通汉学啊?”等问题时,绪方只能说些类似于“只是我运气比较好”的语句来糊弄过去。 当然——在接受大家的询问、贺喜的同时,绪方也没有忘记将他刚才从长谷川那探听到的新情报分享给众人。 因为大家都在给绪方贺喜、庆祝,所以今夜闹到差不多都到晚上23点的时候,众人才各回各房,准备睡觉。 唯有源一一人一如往常地缩在房间的角落处,在其他人都睡下后,仍旧默默独酌…… …… …… 绪方本睡觉睡得正香甜。 但陡然之间,猛地听到身旁响起了一道细微的异响。 以前四处流浪时所锻炼出来的能力——“即使睡着了也保持着高度敏锐”的能力在此时发挥了出来。 尽管这道异响的音量很小,但绪方还是被其所惊醒然后迅速睁开双眼。 在睁开眼的下一刹那,绪方便朝这道异响发出的方位看去。 在将视线挪到声音的发源地的同时,绪方的手便下意识地摸向一直放在他身旁、与他形影不离的大弑天、大自在这2柄刀。 视线和发出这道细微异响的物体相接触——然后绪方看到了源一。 只身着一件白色浴衣的源一光着双脚,腰间插着他的胁差炎融,右手提着他的打刀阳神,光着双脚,微弓着腰,站在房间的窗户前。 令人瞩目的是——源一的脸上此时戴着副面具。 一副暗红色的天狗面具。 源一的这副模样,让绪方想起了那种乔装打扮、蜷着身体、蹑手蹑脚地闯入他人的家中行窃的小偷。 绪方刚才所听到的那些细微的异响,大概就是源一拿起他的佩刀的声音,以及走到窗户前的脚步声了。 在绪方醒来并看向他的同时,源一也偏转着脑袋看向绪方。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碰后,源一将他面上的那副天狗面具摘下,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尴尬之色。 绪方刚想说些什么,源一便竖起手指抵在唇前,示意绪方不要说话,然后再翘起拇指朝房门比了比。 读懂了源一的手势意思的绪方将原本已经微微张开的双唇闭上,然后从被窝中爬出,跟着源一,与源一一前一后地步出了他们的房间。 刚走出房间、踏上房外的走廊后,绪方一面将房门关闭,一面检查走廊的周围是否有其他的外人在。 将房门关闭并确认了走廊的周围没有任何外人在后,绪方便立即微皱着眉头,面露疑惑地朝源一问道: “源一大人,您这是搞得哪一出?您拿着刀做什么?” 听到绪方的这声追问,源一脸上的尴尬之色变得更浓郁了些,抬起手抓了抓头发。 “没想到还是将你给吵醒了啊……” “毕竟我们之间隔的距离很近啊。”绪方道,“我对脚步声很敏感的,我们共处一室,彼此之间相隔2步远不到,想让我听不到你的脚步声,可是很难的啊。” 绪方对离他很近的脚步声非常敏感——这也算是以前的流浪生活所培养出来的一种近乎于本能一般的能力了。 “好了,源一大人,快告诉我您到底在搞什么吧。” 尽管二人现在都在室外,但为了不吵到房内的其他人,绪方和源一全都压低着嗓音。 这段时间,源一都过着规律至极的生活——每天都像个废柴一样喝酒度日。 几乎每天都要喝到绪方他们都睡着后,他才去睡。 绪方也很佩服源一的酒量,从早到晚都在喝酒,却从来没有喝到酩酊大醉过。 “……竟然被发现了,那也就没办法了呢。”源一耸了耸肩,“我打算出去活动活动身体。” “活动活动身体?你是想到外面散步吗?” “那倒不是。我虽然也挺喜欢散步的,但也不会像个傻瓜一样在大半夜去散步。” “我这些天越想越感觉不对劲啊。” 源一微微仰起头,做回忆状。 “因为外面有很多我的仇敌在找我,所以我就一直窝在旅店里不出去——这种事情似乎并不合我的性格呢。” “……哈?”绪方头一歪。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绪方的心底里浮现…… “人家只因‘木下源一可能在江户’,便不惜大老远地跑来江户找我,我如果不做点回应,总感觉有些不尊重人家了。” 说到这,源一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所以我决定了。” “我要主动出击,将那些为取我性命而来的仇敌们一个个全宰了。” 第398章 一刀斋、剑圣二人组 明明露出的是如此灿烂的笑容,但讲出来的却是和源一现在的表情完全搭不上边的东西…… “……源一大人,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源一晃了晃他手中的那件天狗面具,“为了避免被无关的路人看到我的脸,我还特地让岛田帮我买来了这张天狗面具呢。” “……怪不得你突然让岛田替你买来这么多玩具,原来是想以其他玩具做掩护,购来这张面具吗……” 说到这,绪方轻叹了口气。 “源一大人,你的这去猎杀仇人的想法,应该没有征得木下小姐的同意吧?” “如果有征得小琳的同意的话,我就不需要这么偷偷摸摸地打算在大半夜翻窗了。”源一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小琳她有时候蛮啰嗦的,如果让小琳知道我竟然打算主动去迎击我的那些抽人们,肯定又要说教我半天。” “源一大人,我的想法和木下小姐一样哦。”绪方抓了抓脖子,“我觉得你还是再继续忍耐一下比较好。” “我们现在的首要目标,是击溃不知火里。”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绪方本想接着继续往下说,源一便竖起他的右手食指左右摇了摇。 “绪方君,这你就不懂了吧?” “你应该也知道吧?我和不知火里有血海深仇。” 源一抬起左手,在自己的左眼上竖向划了一下。 “我年轻的时候,曾和现任的第17代炎魔经历过一场死斗,斩瞎了他的左眼。此乃私仇。” “10年前,风魔之里和不知火里撕破脸皮,风魔在快被炎魔他们围杀致死时,也是我亲自出面进行调停。” “导致不知火里错失剿杀孤身一人进攻他们根据地、给他们带来奇耻大辱的风魔的机会,此乃公仇。” “两仇相加,早就让炎魔那家伙恨我入骨。” 绪方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时不时地点头。 源一和不知火里的这2大仇恨,绪方都听说过。 前者从《无我二刀流》这本秘籍中得知,后者则是在“二条城之战”结束,在风魔家中养伤时,从风魔的口中得知。 “还不清楚炎魔他到底知不知道有很多我的仇人正在江户。” “就先假定炎魔他知道有很多我的仇人正在江户好了。” “绪方君,你想一想。” “你如果是恨木下源一入骨的炎魔,在得知现在有很多同样恨木下源一入骨的家伙在江户。你会作何打算?” 听到这,绪方轻轻地挑了挑眉。 尽管源一的话此时还没有说完,但绪方此时已经听明白了源一的意思。 “你是不是会考虑着同这些同样恨木下源一入骨的家伙们合作?”源一咧开嘴笑了下,“就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我们现在的首要目标是击溃不知火里。” “对于要以击溃不知火里为最终目的的我们来说,我的这些说不定会和不知火里并肩作战的仇人们,就是潜在的敌人。” “所以趁着我们在对不知火里发动总攻之前,先将我们的这些前在敌人给干掉,你不觉得是明智之举吗?” 默默听完源一的这番话后,绪方沉默了下来。 绪方不得不承认——源一他说得很有道理。 他那颗本不同意源一去无事生事的心,有明显的动摇了。 就在绪方仍沉思时,源一将那件天狗面具重新戴回到脸上。 “对了,绪方君,你干脆跟着我一起去迎击我的那些仇人吧。” “啊?”绪方的脸上浮现惊愕。 源一的这邀约太突如其来,令绪方都不由得愣住了。 “只有我一人的话,以一敌多,说不定会让一些人逃走。” “由你来做策应的话,能轻松许多。” “如何?要不要和我一起来啊?” 对于源一抛来的这突如其来的邀约,绪方愣了一会。 那颗已经有些动摇的心变得更加动摇了。 陪着源一,肯定能捞到不少的经验值。 经验值这玩意对绪方一直有很大的吸引力。 而源一的话头仍未停下。 “如果你跟我一起来的话,我还可以顺便教你一些挥剑上的技巧哦。” …… …… “呼……风真大啊……”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紧了上身的的羽织。 如利刃般朝绪方刮来的晚风,无时无刻不提醒着绪方——现在正值昼夜温差很大的时节。 为了对抗这阵阵夜风,绪方也是全副武装:袴、和服、羽织、布袜全都穿得整整齐齐。 就在刚才,源一和绪方一前一后地从他们房间的窗户跳出。 此时此刻,二人正站在一条前后左右都再无他人的街道上。 现在换算成地球的时间单位,大概已临近晚上24点。 这个时间点,除了吉原等极个别地区之外,江户的其余地方都已是一片漆黑,再无他人在街上晃悠。 “走吧,绪方君。” 因为戴着那张刚好能将整张脸盖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天狗面具的缘故,源一的声音有些沉闷。 “先去给你买张能盖住你整张脸的面具吧,如果在收拾那些‘老鼠’时,让路人看见了你的脸,那就麻烦了。” 相比起绪方,源一的打扮显地相当清凉。 仍旧只身着那件薄薄的白色浴衣,双脚既不穿鞋也不着袜。 望着源一这身清凉的打扮,绪方忍不住说道: “源一大人,你穿成这样,真的不要紧吗?小心感冒啊,最起码穿上一双鞋吧。” “哈哈哈哈。不用,不用。”源一豪爽地摆了摆手,“这点风,刚好够给我醒酒。” “我脚底的茧很厚,所以穿不穿鞋都无所谓。” ——那倒也是…… 绪方一边在心中这般说道,一边点了点头。 就如源一刚刚所说的那样,他双脚脚底的茧很厚。 厚到让绪方想起西方国家的那种靴子的靴底。 厚到两只脚掌互拍在一起,能发出“嘭嘭嘭”的声响…… 见源一似乎真的是不怕冷,也不想要穿鞋,绪方便不再多废话,将话题切回到正事上。 “源一大人,你打算怎么在有一百多万人口的江户里面找出那些‘老鼠’啊?” 一直称呼“源一大人的仇人”或是“我的仇家”的,总归有些不方便。 为了方便称呼,绪方二人给源一的这帮仇人们取了个绰号:老鼠。 “我既然决定要挨个收拾这帮‘老鼠’,那我肯定也是知道去什么地方最容易碰见他们了。” 源一咧嘴笑了下。 “我们去吉原。” “吉原?”因为太过惊讶,绪方的声调不由自主地失控了起来。 “绪方君,你忘了吗?现在可是有很多‘老鼠’出入吉原,打算在吉原寻找我的身影,或是收集我的情报啊。” “所以我们去吉原那里准没错!” 听到源一的这一提醒,绪方想了起来——好像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源一当时就是从他的老相识四郎兵卫那得知有很多“老鼠”以寻找木下源一为目的而出入吉原,然后由此得知有很多他的仇人云集江户。 “我才刚从吉原那回来,结果又要回吉原那去了吗……”绪方忍不住露出苦笑。 “走吧,绪方君。” 不知是不是呼吸到了久违的外面的空气的缘故,源一的情绪似乎相当地亢奋。 “也不知道离这里最近的有卖面具的店铺在哪里呢……早知道刚才在让岛田替我买来这天狗面具的时候,顺便问一下岛田哪里有卖面具了。” 在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绪方决定对源一的外出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啊,不。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句话来形容,稍微有些不准确。 绪方都不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是直接做了源一的共犯了。 绪方明白源一对他的这邀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拉绪方下水,让绪方跟他变成同一条绳上的蚂蚱,顺理成章地做到封口的目的。 尽管已经知道源一邀请他,有很大一部分理由是为了拉他下水,但绪方还是决定跳进这个坑中。 也算是出于好几方面的原因了。 一方面是觉得源一这种干掉潜在敌人的主意非常合理且值得尝试。而且还能顺便捞一波经验值。 另一方面,则是对源一的剑术指点很感兴趣,顺便亲眼瞧瞧被称为“剑圣”的源一,到底拥有着多强的剑术。 虽然很早就认识源一了,但绪方从没亲眼看过源一亲自出手对敌。 若说不对源一的实战能力、不对源一的指点感兴趣,那肯定是假的。 因为这各方面的原因,绪方决定和源一一起猎杀“老鼠”,一起闹腾一番。 二人也算是幸运,在这种深夜竟仍能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有卖面具的店铺。 对于戴什么面具来掩藏身份,绪方都无所谓,所以只随意地买了件白狐面具。 在购置完掩藏身份用的面具后,“天狗”与“白狐”便这么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偶然出现在街道上的路人,一边靠近着吉原…… …… …… 在绪方和源一刚顺着窗户溜到外面时—— 江户,绪方他们所栖身的旅店内—— 脸颊直冲冲地对着顶上的天花板、闭着双眼、一直发出悠长且规律的呼吸的间宫,在绪方和源一跳出房间后,便猛得睁开了眼睛,然后从被窝中坐起身来。 绪方和源一刚才在跳窗离开时,还不忘记将窗户重新关上。 从被窝中坐起身的间宫,一边露出怪异的表情,一边用疑惑中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轻声道: “他们两个在搞什么啊……” …… …… 绪方和源一并没有进入吉原里面,而是潜伏在吉原的大门之外。 绪方和源一就这么藏身在吉原大门外的某片茂密树丛中,监视着吉原这唯一的出入口。 虽说现在时间已晚,但仍旧有不少的男女在大门两旁的袖门进出。 望着不远处那才刚离开没多久便又回来了的吉原大门,绪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源一大人。”绪方轻声道,“虽说的确有很多‘老鼠’为了寻找你和你的情报而在吉原内外出入,但现在已经这么晚了,真的还能碰上‘老鼠’吗?” “而且你还记得有哪些人是‘老鼠’吗?” “老鼠”的数量和每日出入吉原的游客数量相比,那绝对是九牛一毛。 要在吉原的大门外蹲到刚好进入或离开吉原的“老鼠”,那绝对是小概率事件。 “虽说有些仇家的脸我已经忘了,但一些仇家的脸我还是记着的。” 说罢,源一突然把右手猛得向前一伸。 “啊哈,抓住了。” 源一一边说着,一边将右手展开来。 一只已经被源一给捏死的蜜蜂静静地躺在源一的右手掌上。 “刚好嘴巴有些馋了。” 说罢,源一将掌中的蜜蜂丢入嘴中,大口咀嚼起来。 望着源一这惊为天人的操作,绪方直接瞪圆了双眼。 “源一大人,蜜蜂这种玩意,应该不能生吃吧?它的刺是不能乱碰的。” 据绪方所知,蜜蜂的刺似乎是有毒的,只要被刺到就会感觉疼痛难忍。 而源一竟然就这么将蜜蜂给塞进嘴里…… “运气不佳呢,这蜜蜂没采到蜜,并不甜呢。” 源一一面将蜜蜂的刺吐掉,一面继续用含糊不清的语调说道: “的确,蜜蜂的刺是不能乱碰的。” “我以前第一次吃蜜蜂时,也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但之后我的身体似乎也适应蜜蜂的毒素了,不论怎么吃蜜蜂都不会再有任何不适。” 说到这,源一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追忆之色。 “拿蜜蜂当食物——这招还是风魔那家伙教我的呢。” “我们曾经因为一些意外,连吃饭的钱都没有,然后风魔教会了我什么东西能直接生吃而不会死。” “那真是段可歌可泣的时光啊……” 望着面带追忆之色的源一,绪方反问: “源一大人你和风魔大人的关系似乎非常好呢。” “甚至还不惜付出和不知火里结下死仇的代价,调停不知火里和风魔之里的斗争,保了风魔大人一条命。” “二条城之战”结束,绪方在风魔的家中养伤时,他就从风魔的口中听说过风魔孤身一人进攻不知火里的根据地,以及源一以一己之力调停两大忍者里的战争的这2则波澜壮阔的故事。 “风魔他和我算是老交情了。” 源一脸上的追忆之色变得更浓郁了些。 “绪方君,你或许不知道,在风魔他袭名为新一任风魔时,他的原用名是柑实。” “在他的名字还只是柑实时,我们就认识了。” “至于你刚才所说的‘不惜付出和不知火里结下死仇的代价’……” 说到这,源一的眼中闪过几分意味深长之色。 “和不知火里结仇,根本不算什么。” “我这一生所得罪过的比不知火里要强大得多的势力,可多得是啊。” “算了,不聊这些陈旧老事了,聊些有意思的事情吧。绪方君,你看那边。” 源一朝不远处的吉原大门努了努嘴。 以为是终于有“老鼠”出现的绪方,赶忙朝吉原的大门望去。 结果只看到一名年纪大概在30岁左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魅力的妇女正抱着一个大布袋,顺着吉原大门右侧的袖门,快步离开吉原。 “据我猜测,这女人的出身应该很不错。” 源一侃侃而谈着。 “虽然身上穿着普通的衣服,但两只脚却很白皙、干净,只有那种家境良好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的脚呢。” “……你叫我看那个女人,就只是为了说这些吗?”绪方的脸上浮现出了几条黑线。 “这是我以前很爱玩的打发时间的小游戏呢。”源一道,“根据一个人的外貌、穿着来推测对方是什么家境、做什么工作的。” 说罢,源一深呼吸了一口气。 “在外头蹦跶果然是要比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房间里喝闷酒要有趣啊。” 绪方(盯……):“源一大人……容我确认一下,你之所以决定要逐个歼灭‘老鼠’们,是为了消减我们潜在的敌人,而不是为了将这些打扰到自己外出游玩的家伙们干掉……对吧?” “我当然是为了将我们的这些潜在的敌人都给干掉!”源一不假思索地用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这般说道。 尽管源一嘴上这么说,但绪方仍旧用掺杂着几分狐疑之色在内的古怪目光死盯着源一…… 在绪方和源一谈话之际,又有一批人从吉原内走出。 见又有人从吉原内出来了,绪方也顾不得继续用狐疑的目光打量源一了,跟着源一一起朝吉原的袖门看去。 在视线投到这新的一批从吉原内走出来的人后,源一挑了挑眉。 “绪方君,看来我们目前为止在这个地方的枯守,并没有白费时间啊。” …… …… 宝吉现在很郁闷。 他今夜又领着他的6名部下前往吉原,探听、收集木下源一的情报。 然而不论他怎么探听,都没有木下源一的半点消息。 虽然出入吉原的老头子有很多,但没有一个是木下源一。 今夜是那个“御前试合”文试放榜的时候。 为了确定木下源一到底有没有来江户参加这个“御前试合”,宝吉刚才还特地去看了一眼文试通过者的榜单——然而并没有看见木下源一这个名字。 没有看见木下源一的名字,那便只有这3种可能:源一没有来参加、源一化名参加、源一参加了但没有通过文试。 今日已经是宝吉带着他的部下们南下江户的第16天了。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宝吉没有一日懈怠,每天都在为探听木下源一的情报而四处奔波。 然而直到现在,仍旧没有收集到丁点和木下源一有关的消息…… 或许是对现在这种不知何时是头的日子不满了吧,刚从吉原内出来时,宝吉身后的一名部下便用疲惫的口吻说道: “宝吉大人……那个木下源一该不会根本就没有来江户吧?” 听到部下的这个问题,宝吉也不禁沉默了下来。 因为觉得“御前试合”这一活动极有可能将木下源一这极度痴迷剑术的人给引来,宝吉才率领着他目前仅有的这6名部下浩浩荡荡地开赴江户。 这么多天过去了,都没收集到丁点和木下源一有关的情报,让宝吉也不禁在心里犯了嘀咕:木下源一该不会真的没有来江户吧? 在沉默了一会后,宝吉沉声道: “再在江户这里待半个月吧。” “如果还是没有任何木下源一的消息,我们就回去。” 对木下源一的仇恨,让宝吉在到彻底没有希望之前,都不愿离开江户。 宝吉永远都忘不了8年前的那一夜——木下源一闯入他们的寨子,将宝吉几乎所有的部下都斩了个一干二净。 幸亏有部下们的奋战,帮宝吉争取了逃跑的时间,宝吉才逃过了木下源一的屠刀。 原本在秋田地区赫赫有名的山贼——宝吉一家,就因木下源一的缘故,被彻底毁灭了。 这8年来,宝吉对源一的恨不仅没有消减还与日俱增。 为了复仇,这8年的时间里,宝吉一面从四处收集着源一的情报,一面准备着能够打败源一的武器。 现在是深夜,出了吉原后,宝吉等人所看到的人影数,到现在为止都不足五指之数。 宝吉不再是以前那个威风八面的山贼头子,所以为了省钱,他和他的部下们所住的旅店是那种坐落在偏僻地区、较为便宜的旅店。 现在这个时间点,连那种在白日里会非常热闹的大道都几无人影,那就更别说是偏僻的地带了。 在宝吉等人拐上一条小道后,出现在宝吉等人眼前的景象,让宝吉和他的部下们不得不停下脚步。 在他们脚下的这条小道的尽头,伫立着两个人。 两个打扮得非常诡异的人。 其中一人身上的穿着还算正常,上身和下身的衣服都穿得规规矩矩。 而另一人的穿着在这种晚风刮得呼呼作响的夜晚里,便有些不太正常了——仅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浴衣,连鞋子都没穿。 虽说其中一人的穿着还算正常,但这二人在宝吉的眼中都是怪人——因为他们脸上都戴着一张面具。 一人戴着天狗面具,另一人戴着白狐面具。 “你们是谁?”宝吉沉声道。 在这般沉声质问这2个怪人的同时,宝吉和他身后的那6名部下统统将手搭在了腰间的佩刀刀柄上。 “嗯……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那个我几年前剿灭的那个山贼头目——宝吉吧?” “天狗”冷不丁地出声道。 听着“天狗”的声音,宝吉的脸色瞬间一变,随后咬着牙关,咬牙切齿地嘶喊道: “木下源一!!” …… …… 在指出刚刚走出吉原的那伙人就是“老鼠”后,源一一边带着绪方紧跟在这帮人的身后、寻找合适的伏击时机,一边跟绪方介绍这伙“老鼠”是谁——源一在大概8年前,于秋田地区剿灭的山贼残党。 8年前,源一因为一些缘故,去了趟秋田,得知有伙名叫“宝吉一家”的山贼占据山头,为非作歹。 因厌恶这帮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家伙,于是源一便亲自动身将他们给剿灭了。 因为是8年前才发生的事情,所以源一还记得那个逃走的山贼头目的脸。 在绪方和源一潇洒地登场后,宝吉立马展露出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快!你们几个!”宝吉一边将背在身后的一件用厚步包着的玩意从背上解下,一边朝身后的6名部下喊道,“帮我挣取时间!” 宝吉现在有很多疑惑。 比如:木下源一竟真的在江户?他为什么会拦在我身前?他刚才一直有在跟踪监视我吗…… 虽然有数不清的疑问,但宝吉现在都来不及逐一去问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将这个害他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混账杀掉! 宝吉身后的这6名部下,都是8年前侥幸逃过源一屠刀的幸存者。 现在见仇人主动出现在了身前,这6人也都沉着脸、拔出腰间的佩刀,然后一边呼喝着,一边朝绪方和源一杀来。 “绪方君,交给你了。” 源一抬起手拍了拍绪方的肩膀。 “哈?”绪方扭头看向源一,那双仅露在面具外的双眼闪出错愕之色,“就我一个人上吗?” 绪方望向源一的目光,像是在跟源一说:你耍我啊?!说好的会教我一些挥剑上的技巧呢?全让我打,你教什么?! 读懂了绪方的眼神意思的源一,再次拍了拍绪方的肩膀,然后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他们的头目就交给我对付。他的小弟就交给你了。顺便也让我亲眼看看你的实力如何吧。” 那6人已经杀到跟前了,绪方也来不及再跟木下多做争辩。 露在面具外的双眼紧盯只剩数步之遥的这6人,然后将左、右手都伸向腰间,将大释天和大自在拔出。 自来到江户后,一直没什么机会使用无我二刀流。 绪方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来重拾二刀流的手感。 在这6人进到自己的攻击范围后,绪方便发挥出了他身高臂长、刀也长的优势,率先发动了进攻。 仅2刀,便放倒离他最近的两人。 而系统提示音也随之在绪方的脑海中不断奏起。 第399章 “木下源一!时代变了!” 【叮!使用无我二刀流·流转,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1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12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3(125/5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0段(6290/10000)】 …… 【叮!使用无我二刀流·流转,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0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11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3(225/5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0段(6400/10000)】 …… …… 手中的大释天和大自在割出2道刀光,随着2道刀光的落下,绪方的脑海中久违地响起了和无我二刀流有关的系统提示音。 自从数日前干掉了那帮打算抢功的火付盗贼改的官差后,绪方便再没有和其他人交手过,个人等级和榊原一刀流的经验条都处于纹丝不动的状态。 无我二刀流那就更别说了。 自进到江户后,便因遇不到需要使用无我二刀流的场合,以及避免让说不定就站在一旁的源一的仇人认出他所用的剑术乃无我二刀流。 绪方一直都是使用榊原一刀流对敌,无我二刀流的经验条自绪方进入江户后就再没有出现过任何变化。 现在于脑海中听到带有“无我二刀流”字样的系统音,让绪方忍不住在心底发出“真是久违了”的感慨。 冲上来的这6人,转眼之间便被绪方砍倒了2人,瞬间折损了三分之一的战力。 撞见此情此景,剩余的4人也因错愕和恐惧而动作一僵。 原本前冲的势头直接顿住了。 其身上的气势也随之一萎。 经历过的殊死搏斗越多,绪方便越发体会到气势的重要性。 虽说在与人战斗时,占胜负最主导因素的,是物理层面上的各项数据。 在大家都讲武德、都不玩任何阴招的情况下,你没有人家高、没有人家壮、挥刀的力道和速度统统比不上人家的话,那你就是打不过人家。 然而——尽管物理层面上的各项数据占了决定胜负的最主导因素,但一些唯心层面上的因素也能对战局产生一定影响。 在双方都势均力敌的战斗中,气势更盛、斗志更昂扬的人则更占优势。 若是连一股“绝对要打赢对方”的气势都没有,那只怕是连原本能发挥出来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见余下的这4人连气势都没了,绪方便知道——这些人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 尽管这4人的气势萎了,但他们也还是保有着一定的战意。 惊愕、恐惧之色仅在他们的脸上滞留了一会,这些负面的情绪便被他们给强压了下去,咬紧牙关、握紧手中的刀,再次一边发出着呼号,一边朝绪方杀来。 从这些人的动作,不难看出——他们并不是那种只挥过“道场剑”的人。 他们有着实打实的与人进行殊死搏斗的经验。 不过这大概也只是他们唯一的优点了。 不论是他们的动作还是脚步,都充斥着一股“野路子”的气息,一看就知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剑术修炼。 绪方等人现在置身于一条不算太宽但也不算窄的无人小道。 不需要担心有人目击到有条“天狗”和“白狐”在杀人。 这并不算窄的空间也让绪方能游刃有余地进行着腾转闪挪。 绪方先是使用垫步,闪开了离他最近的那名“敌人1”的一记直刺,直接闪到了“敌人1”的身后。闪到了“敌人2”的身前。 直接攻入他们后方的绪方,吓了“敌人2”一大跳,在慌乱之间,“敌人2”下意识地对准身前的绪方来了记横斩。 铛! 随着一记清脆的金铁相击声的响起,“敌人2”的刀被绪方使用大自在给架开。 因为刀被绪方用大自在给架开的缘故,“敌人2”的中门大开,绪方挥动大释天,轻轻松松地结果了“敌人2”的性命。 斩毙“敌人2”后,绪方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不带丝毫犹豫地使用垫步迅速从原先所站的位置逃开。 在迎战复数的敌人时,要动起来,不断制造出一对一的机会——这是绪方早在还没有将松平源内千刀万剐的时候,就悟出来的真理。 斩毙“敌人2”后,绪方使用垫步闪身到“敌人3”、“敌人4”的身侧,同时挥动大释天和大自在,将这二人统统砍倒。 最后回身一刀,将刚才被绪方给无视、直接闪到他身后的“敌人1”给一刀割开了喉咙。 4人4刀,干净利落。 每一刀都是一击毙命,在“敌人1”的喉咙都被绪方给斩开时,最先被绪方的刀给砍中的“敌人2”还没完全倒地。 这4人从生龙活虎到被绪方斩杀,仅过去了区区数秒的时间。 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也一口气连响了4遍。 在系统音还没完全落下、绪方回首看向这帮人的那个名叫“宝吉”的头目时,陡然听到一声大喊: “木下源一!你的死期到了!” 望着宝吉目前手上正端着的那玩意,绪方的脸上闪过几分错愕。 宝吉手中所端着的玩意,对绪方来说,也是一个很熟悉的东西——火枪。 不过宝吉现在手头上所握着的这杆火枪,并不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火枪,而是已经落后于时代,但江户幕府仍然在使用着的火绳枪。 虽说和同时代的西方国家相比,这火绳枪已属于那种可以进博物馆的“爷爷辈武器”,但在仍处于江户时代的日本,却仍旧是“高端武器”之一。 没点人脉和金钱,都弄不来火绳枪。 ——原来如此…… 绪方在心中暗道着。 ——原来他刚才背上所背着的那玩意,是火绳枪啊…… 刚才那个宝吉在下令让他的这6名部下上前时,绪方有隐约听到他喊出“替我挣取时间”的这一句话,并做出将背后所背着的那用厚布包裹着的长杆物体给取下来的动作。 此时此刻,宝吉手中的这杆火绳枪已经处于待发状态之中。 枪上的那个可以绕轴旋转的金属弯钩已经夹持好了已是燃烧状态的火绳。 只要宝生愿意,他现在随时可以将这金属弯钩往火门里推压,使火绳点燃火药,然后发射枪膛内的弹丸。 火绳枪的操作相当复杂,而从宝吉取下背上的火绳枪,再到现在完成火绳枪的发射准备,仅过去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 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完成火绳枪的发射准备——没有长时间的练习,根本不可能这一点。 宝吉这样的手速,都足以充当精锐火枪手一职了。 麾下的6名部下全数阵亡,但宝吉见到此状,却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恨意或哀伤。 只面目狰狞地死盯着不远处的源一。 “木下源一!自从8年前,你毁了我的寨子后,我就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 “无时无刻不想着该如何打败你!” “而这玩意!就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杀器!” 说罢,宝吉攥紧了手中的火绳枪。 “花了我不少的时间和精力才弄来了这宝贝啊!” “为了能以最快的时间完成射击准备,我更是进行了没日没夜的练习!” “木下源一!时代变了!现在早就已经不是刀剑的时代了!” 一抹狞笑在宝吉的脸上缓缓浮现。 “哪怕是我这样子的剑术平平的人,也能依靠铁炮杀了‘剑圣’!” 源一静静地听着宝吉这一番接着一番的咆哮。 直到宝吉的话音落下后,源一才用平静到像是没有任何色彩掺杂在内的语调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胆敢只带区区数名部下就敢来江户找我啊。” “原来是仰仗铁炮之威啊。” 因为源一戴着那件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天狗面具的缘故,所以绪方看不到源一现在是什么表情。 而绪方此时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看源一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的双眼一直紧盯着不远处的宝吉,测量着彼此之间的距离,估算着自己在这样的距离下能否使用霞凪一枪将宝吉干掉。 霞凪现在算是绪方的一大底牌之一,关键时刻说不定能出奇效甚至保命。 所以绪方现在出门在外的时候,一直都有把阿町交给他的霞凪揣在怀里。霞凪的枪膛里也一直装满着子弹。 绪方和宝吉之间,大概相差10步的距离。 使用过手枪的人,都知道使用手枪来精准命中目标有多难。 10步的距离——这对于从没练习过射击的绪方来说,已是一个不一定能精准命中目标的距离,尽管目标是一个体型很大的大活人。 宝吉像是注意到了绪方这锐利的目光似的,瞟了绪方一眼后,沉声道: “木下源一,这小子刚才所使用的剑术,是你的无我二刀流吧?” “这小子是你的徒弟吗?” 尽管绪方戴着件只露出双眼的白狐面具,但脖颈、双手等部分的皮肤仍是裸露在外的。 宝生正是通过这些裸露在外的皮肤,看出这个戴着“白狐”面具的家伙的年纪一定很轻。 “弟子吗……”源一抬起手抓了抓头发,“虽然我到现在都没有教过他一招半式,但他所用的剑术的确是我的无我二刀流,算是我的半个传人吧。” “算了,他是你的什么人都无所谓!”宝吉眼中的癫狂、狰狞之色越发浓郁,“我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只要把你拖下地狱,那我哪怕是立刻死去也可以瞑目了!” “……看来你对你手中的铁炮很有自信呢。” 说罢,源一迈开双脚,慢悠悠地朝身前的宝吉走去。 源一的这副模样、这脚步,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股轻松自在的气息。 就像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 “绪方君,你退下。” 源一抬起左手,按住左腰间阳神的鞘口,左手拇指向前一顶。 随着“咔擦”一声细响的落下,阳神的刀刃自鞘中弹出寸许。 “我来斩他。” 呛啷啷啷…… 阳神的刀刃被一寸寸地从鞘中拉出。 刀刃在月光的照射下所反射出来的寒光照亮了源一脸上的那副天狗面具。 望着缓步朝他走来,并拔刀出鞘的源一,宝吉的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润湿有些干涸的喉咙。 明明只是简单地拔剑出鞘而已,宝吉却感觉源一整个人的气势都直接变掉了。 此时此刻,宝吉感觉像是有座山在缓步靠向自己。 宝吉将原本已经握得很紧的火枪握得更紧了。 现在唯有将火枪握紧,才能给他带来些许安全感。 源一的这副提刀缓步上前的行径,不仅让宝吉面露惊愕,也让绪方忍不住因惊讶和好奇而挑了挑眉。 绪方现在感觉自己的心情很奇妙。 明明源一正做出缓步靠向火枪手这样的癫狂之举,但绪方却并不为源一感到担忧。 不过绪方他那半抬起的右手也并没有放下,仍旧保持着随时可以将怀中的霞凪掏出来并射击的姿势。 “宝吉,虽说我们是死敌,但我还是给一个建议。” 源一的语气仍旧平静。 “因为手握铁炮,就觉得自己什么对手都可以应付了——这是万万不可有的错误思想。” 虽说源一十分有闲情逸致地给了宝吉一个建议,但宝吉因为现在过度紧张以及精神的高度集中,并没有听清源一在说什么。 宝吉现在只将全部的心思放在对自己和源一之间的距离的丈量上。 虽然搞不清楚源一以宛如散步般的速度朝他缓步走来,是要怎么对付拥有火枪的他,但宝吉却知道——源一这样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只会提高他的命中率而已。 在源一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到6步之遥后,宝吉脸上的狰狞与兴奋之色达到最顶峰。 在这个距离下,宝吉有必中的把握。 在脸上的狰狞与兴奋之色达到最巅峰的下一瞬,伴随着一声怒吼,宝吉扣动了扳机。 灼热的弹丸从枪管中弹射而出。 随后……紧接着出现在宝吉面前的一幕,让宝吉的表情和神色在瞬息之间从狰狞和喜悦变为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在宝吉扣动扳机的前一瞬,源一就像是看穿了宝吉要在什么时候开枪一般,将身子一歪。 这颗灼热、高速的弹丸,就这么从源一的身侧穿过。 弹丸本能精准地命中源一的胸膛——当然,前提是源一没有躲开的话。 在躲开这颗弹丸后,源一动了起来。 如果说刚才的源一像一只缓缓移动的蜗牛,那现在的源一就像一头开始朝自己的猎物发动扑击的猎豹。 前后的速度相差之大,足以让人产生不现实感。 望着以快到让人眼花的速度朝他扑来的源一,宝吉的脸上满是惊骇。 但他还是出于本能似的,将手中的铁炮扔到一边、拔出腰间的打刀。 因为在拔刀出鞘时,源一已经冲到了他的攻击范围内的缘故,宝吉没做任何犹豫——现在这时候也容不得他再浪费时间去犹豫,直接咬紧牙关,挥刀朝身前的源一来了记势大力沉的竖劈。 面对宝吉劈来的刀,源一顿住了前冲的步伐。 以左脚为轴,进行顺时针旋转。 源一的这旋转不仅躲过了宝吉劈来的刀。 在躲过宝吉的劈击的同时,还进行了蓄力。以脚带腰、以腰带臂。 顺时针转了一圈、面部重新朝向宝吉时,源一用像是甩鞭子般的动作,“甩动”跟随着他的身体转了一圈、蓄了一波力量的阳神,朝宝吉的腰腹扫去。 啪嗒嗒…… 源一的阳神泼出大捧的鲜血,撒溅到身旁的土墙上,发出像是下雨般的声音。 “噗……咕……咕……” 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宝吉的口中吐出。 他张开了嘴,似乎像说些什么,但却只能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声音。 他的腰腹被源一整个切开,肚腹内的脏器被尽数斩碎,哪怕现在立刻去送医,也没有任何存活的可能。 用像是要将源一的脸给牢牢记住的可怕目光狠狠地瞪了源一一眼后,其眼中的光芒渐渐消散,随后重重倒在了地上,溅起一层薄薄的轻尘。 直到确认宝吉彻底断气后,源一才开始“血振”,将阳神朝下重重一挥,将剑刃上所附着的鲜血挥落在地。 “源一大人……” 绪方提着他的大释天,缓步朝源一走去。 此时此刻,绪方那张掩藏在面具底下的脸,挂着浓郁的讶异之色。 “我还以为你打算要刀劈弹丸呢……” “那样就太累了。”源一笑了笑,“相比起斩断弹丸,还是直接避过去更轻松些。” “只要看准铁炮的枪口,以及敌人扣扳机的动作,只要脚步再灵活些,那么谁都可以躲弹丸。” 对于源一刚才那直接闪过子弹的壮举,绪方其实并不感到多么吃惊。 源一竟然敢这样大胆走向手握火枪的敌人,就说明他肯定是有信心应付火枪的。要么是直接闪子弹,要么是将子弹劈烂。 绪方也曾迎击过复数的使用弓箭的敌人,也曾试过闪避箭矢和砍断箭矢。 所以在目睹源一闪过子弹后,并不感觉多么惊讶——尽管弹丸的速度要比箭矢要快上不少。 相比起“躲子弹”,还是源一刚才斩毙宝吉时所用的招数给绪方带来的惊讶较大。 “源一大人,你刚才所用的那一招是什么?” 绪方全程都有紧盯着宝吉、做好随时支援源一的准备的缘故。所以他有完整且认真地看完源一刚才的那一招。 在看完源一刚才的那一招后,绪方只感到十分地震惊。 旋转身体、躲开敌人的攻击后展开反击——咋一看似乎平平无奇,但绪方却看出了相当多的门道。 就比如——源一刚才的那“转身”并不是普通的转身。 绪方有看出:源一在顺时针转动身体,躲开宝吉的攻击的同时,有使用特殊的技巧来使自己的身体能以一种更轻盈的姿态来进行闪避,并为之后的反击蓄力。 因为掺杂特殊的技巧在内,令源一刚才的那一招成为了一种兼具回避、反击在内的强悍招数。 “我刚才的那一招,名为‘闪身’。” 源一掏出怀中一早就备好的怀纸,用怀纸一边擦去刀身残留的鲜血与油脂,一边接着跟绪方介绍道: “是我近2年才钻研出来的集大成作之一。” “是一种很有用的技巧。” “在旋转身体躲避敌人的攻击的同时进行蓄力,接着对敌人进行反击——这就是‘闪身’。” “虽然听上去很容易,但其实也有很多的技巧在里面,需要使用一定的技巧,才能做到在旋转身体躲开攻击的同时,为自己的反击进行蓄力。” 源一将阳神收回进刀鞘后,冲绪方咧嘴笑了下: “如何,绪方君,想学吗?” “你如果愿教的话,我自然愿意学。”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进行了回应。 “我当然愿意教你了,毕竟我之前有答应过你,会教你一些挥剑的技巧嘛。我这人还是很重承诺的。” “走吧,绪方君,不要在这里待太久了,如果这时有路人目击到有‘天狗’和‘白狐’站在一堆尸体旁边的话,那就难办了。” “嗯,在那之前……”绪方用自个的怀纸将大释天的刀身擦干净,还刀入鞘后,快步走到了宝吉的身旁,拿起了掉落在宝吉身旁的那杆火绳枪。 “对哦。”源一苦笑了下,“差点忘了这个稀罕玩意了……” “这可是件好东西啊。”绪方笑了笑,“不要浪费了。刚好可以拿给阿町她用。多多少少也能增加一些我们这边的战力。” 说罢,绪方开始翻找宝吉的身体,寻找着弹丸和火药。 虽然宝吉的半个身体都被鲜血给染红了,但所幸的是——他身上残余的火药和弹丸没有被鲜血给打湿、弄脏。 “可是你如果这么带回去的话,不就会让其余人知道我们两个今夜偷偷溜出去猎‘老鼠’了吗?” “这好办。”这杆火绳枪绑着一根背带,倒方便了绪方携带这根火枪。 绪方一边将这挺火枪背到背上,一边接着说道: “今夜我们就先找一个将这铁炮藏起来。” “等明天晚上的时候,我就说:这挺铁炮是我在抓捕一个在吉原闹事的人时,偷偷从那人身上捡回来的。” “这样一来,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这铁炮拿出来了吗?” “原来如此……还有这一招啊……”源一轻声感慨了一句后,换上了开玩笑的口吻,“绪方君,想不到你的鬼点子还蛮多的嘛。” “这是我颇为自得的优点之一。”绪方微笑着,用同样是带着开玩笑的色彩在内的口吻回应道。 “绪方君,捡好弹丸和火药后我们就走吧,看看能不能再在吉原大门口那再蹲到几只‘老鼠’。” “嗯,走吧。” …… …… 与此同时—— 江户,老中松平定信的宅邸—— 现在已是深夜。 松平定信的房间内仍有火苗在摇曳。 工作到深夜——这已是松平定信最近的常态了。 今夜也不例外,松平定信一直工作到了刚才,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放下手中的各种还不需要急着处理的政务,准备就寝睡觉了。 房间内,松平定信站直着身子,将两条手臂平举着。 而他的小姓立花则蹲在松平定信的身前,帮松平定信系紧着浴衣的腰带。 在立花帮松平定信穿衣时,松平定信突然冷不丁地朝立花问道: “立花,明天晚上记得做好出门的准备。” 在临睡前向立花吩咐明天要做的要事——这算是松平定信的习惯之一了。 听到这熟悉的“睡前提醒”后,立花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痛快地应上一声“是”。 而是在犹豫了几分后,支支吾吾地反问道: “老中大人,您真的打算明天晚上就去找那个人吗?会不会太着急了一点?” “你应该知道我这人喜欢雷厉风行。”松平定信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明天晚上我刚好有空闲,除了明晚之外,我短时间之内也没有其他空闲的时间了。” “……我知道了。”立花用力点了点头,“需要我于明夜多准备几个护卫吗?” “不需要。”松平定信再次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明夜打算微服前往,不想要搞得太大动静。明夜只需你与我同往便可。” “是!” 第400章 老中、来袭 昨夜,绪方成长了许多——在经验条上面。 在歼灭了以那个宝吉为首的山贼残党后,绪方的个人等级以及无我二刀流直接进账近700点的经验值。 可惜的是——绪方和源一歼灭了这伙山贼余党、返回吉原大门口后,再没有碰见其他的“老鼠”。 绪方也因此没能于昨夜获得更多的经验值。 不过绪方也并不感到遗憾。 昨夜能够近700点经验值——绪方对此已经很知足了,毕竟他昨夜在进了源一设下的“大坑”时,可是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心理准备的。 除了这近700点的经验值之外,绪方于昨夜所获得的收获,还有得到了源一的技术指导。 在试图拉绪方下水、入他的这个坑时,源一向绪方承诺——会教他一些剑术上的指点以作补偿。 而源一也于昨夜兑现了他的这个承诺。 在歼灭了宝吉一行人、重回吉原大门口蹲点时,为了兑现自己给绪方的承诺,顺便打发一下时间,源一传授了一些使剑上的经验给绪方。 而源一所传授给绪方的,则正是他用来秒杀宝吉的那一招——闪身。 在看到源一使出这记“闪身”时,绪方就被这个兼具闪避和反击的招数给吸住了目光。 在收拾完宝吉等人,返回吉原的大门口前准备继续蹲点时,源一有进一步地跟绪方介绍他的这得意技。 据源一所言——这“闪身”是他于1年半前集百家之长所创造出来的集大成作。 在得知这招“闪身”是源一1年半前才磨练出来的新招,绪方便按捺不住地立即朝源一问道: “那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闪身’,应该是不会让人发现我是和木下源一有关系的人吧?” 对于绪方的这问题,源一十分痛快回答道:他这两年都很安分,基本没怎么没怎么外出走动过,所以并没有结下新的仇家。 见过源一这招“闪身”的,只有两种人:葫芦屋的大家,以及死人。 所以即使使用“闪身”,也不会让人看出这是木下源一的招数。 在得知“闪身”是即使用出来,也不会让人发现你是和木下源一有关系的人的招数后,绪方对这一招数的兴趣更大了。 在这不知潜伏着多少源一的仇人的江户、在马上就要开始“御前试合”的武试的当下,绪方可太缺乏这种可以大胆用出来、不怕会有麻烦上门的招数了。 见源一大方地表示“你愿学我就愿教”后,绪方也不客气,爽快地表示要学这招“闪身”。 “闪身”严格来说,只是一种不属于任何流派的一种闪避、反击兼备的技巧。 绪方的系统只能看完某一流派的所有武技后,才能将这一流派提取过来,然后使用技能点来解锁、拥有这流派。 不属于任何一种流派的“闪身”,自然是没法没法利用系统来直接学会这一招。 因此绪方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老老实实地学习“闪身”。 就如源一在使用“闪身”一击秒了那个宝吉后所说的那样——这一招咋一看似乎相当简单,但却有相当多的门道在里面。 脚步、腰转动的方式、手臂挥动的方式……这些都有相当多的技巧蕴藏在内。 只不过——据源一所说,有“无我二刀流”的“垫步”做基础打底的话,这招“闪身”上手起来将会快上很多。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绪方目前的“垫步”的等级已达“高级”。 有了“高级”的“垫步”作基础打底后,绪方学习这“闪身”时,上手起来的确是要快上许多。 再加上绪方的体重并不算重。拥有轻盈的身体的话,学起“闪身”来也会更加容易。 截止到返回旅店休息之前,绪方已经能有模有样地摆出“闪身”的架势,再苦练一阵,应该就可以尝试着在实战中使出这招。 昨夜一直到差不多凌晨2点后,绪方和源一才溜回旅店去休息。 绪方也因此稍有些睡眠不足。 因为生物钟已经定型的缘故,绪方想多睡一会都不成,在天亮没多久后,双眼便睁了开来。 习惯在天亮时分就起床的,只有绪方、源一和间宫而已。 绪方刚起床,就看到了已经醒来并开始喝酒的源一,以及已经醒来并在那叠着自己的被褥的间宫。 向源一和间宫道了声好后,眼中挂着几分惊讶之色的绪方看着正喝着小酒的源一: “源一大人,你……也是刚起床吗?” “嗯。”源一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水,呵呵一笑,“我比你大概早起一炷香的时间吧。” “源一大人……你的身体真是好得完全不像是个老人家啊……” 自生物钟而被迫醒来的绪方,眉眼处仍残留着睡眠不足的疲倦之色。 反观源一——一如往常的精神抖擞。 抱着前些天新买来的清酒、缩在墙角处、小口小口地喝着,好不惬意。 一起床就看到源一在那喝酒——绪方对于此情此景已经习以为常了。 源一好酒,酒量也大。在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当下,源最常用的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喝酒,往往一喝就是一天,哪怕是喝上一整天,也不会酩酊大醉,真正意义上的千杯不倒。 源一这副精神过头的模样,让绪方忍不住回想起风魔——行为举止一点也不像个老人家。 在回想起风魔的同时,绪方也不禁感到有些不忿——为何大家都是差不多同一时间睡觉、同一时间起床,为何这个年纪都可以做他爷爷的人,反而比他还要精神…… “我的身体的确还算硬朗。”源一耸了耸肩,笑道,“但大概也就只能再硬朗个几年而已。” “人始终是会变老的。” “肉体始终也还是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衰弱下来。” “再过个几年,我可能就没法再像现在这样一大清早就可以喝酒了。” 源一的这番带着几分玩笑之色在内的感慨刚落下,旁边的间宫便冷不丁地插话道: “源一大人,你如果能够戒酒的话,说不定能减缓肉体的衰老哦。” “那可不行。”源一毫不犹豫地笑着说道,“戒酒是不可能的,喝酒可是我最大的爱好之一。” “我从来没有害怕过衰老或是死亡。” “如果只是为了能多活几年而戒酒,那我宁可不要这几年的寿命了。” 说罢,源一像是为了响应他刚才的这句话一样,往掌中的酒杯灌上一大杯酒,然后痛快地一口饮尽。 间宫先是早就料到了源一会这么说一般,笑而不语,没有再多说什么。 牧村、浅井、岛田仍在睡梦中。 绪方和源一刚才的谈话,音量都放得很轻,所以并没有将牧村等人吵醒,牧村等人仍旧睡得香甜。 间宫只比绪方要早起那么一小会,刚才一直在专心致志地整理他的被褥。 将自个的被褥叠放整齐后,间宫突然一脸严肃地朝绪方说道: “绪方君,源一大人,你们2个跟我出来一下,我有重要的问题要问你们2个。” “嗯?”绪方挑了挑眉,脸色稍稍一变。 脑海中的思绪不自觉地飘到了昨夜他与源一的“猎鼠”中…… 源一也同样是眉毛一条、脸色微变。 “不能在这里说吗?”绪方问。 “在这里说的话,我怕会吵醒牧村他们。” “……我知道了。” 绪方点了点头后,拿起自个的佩刀,站起了身。 在绪方起身后,源一也面带无奈之色地发出一声轻叹,然后将手中的酒杯改换为自己的佩刀,与绪方一前一后地跟着间宫一起出了房间。 现在天才刚亮,走廊上除了绪方3人之外再无他人。 负责领路的间宫在出了房间后,并没有走多远,在走到一条离他们的房间有一段距离的无人走廊后,便一边摆着怪异的脸色,一边朝身前的绪方和源一问道: “我也不说多余的废话了。” “源一大人,绪方君,你们两个可以跟我好好解释一下你们昨天晚上都干什么去了吗?” 在间宫的话音落下,绪方和源一的脸上双双浮现出一抹带着浓郁的无奈之色的笑。 ——果然是被间宫给发现了啊…… 刚刚在见到间宫让他和源一一起出来时,绪方就隐约猜到——应该是间宫发现了他和源一于昨夜偷偷溜到外面去了。 “间宫。”绪方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昨天晚上差不多是在同一时间和你一同被源一大人给吵醒的。” 间宫娓娓道来着。 “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后,就看到源一大人提着他的剑站在窗边,一副想要溜出去的样子。” “我本也想起身询问源一大人打算干什么,你就先我一步起身,然后跟着源一大人出了房间。” “我本以为你能说服源一大人压下心头的那些奇怪的心思。所以就继续装睡。” “可没成想在我装睡时,就听到你和源一大人两人一起跳窗户的声音了。” 间宫越说,绪方的头就埋得越低,脸上的心虚之色也随之变得越发明显。 “那个……”脸上带着尴尬之色的源一挠了挠头发,“间宫,你应该没有把我和绪方君外出的事告诉小琳还有其他人吧?”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间宫答道,“但他们之后知不知道……这就得视您和绪方君昨夜到底去做了什么而决定了。” 听懂了间宫的潜台词的绪方和源一,极有默契地同时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后,一五一十地将他们昨夜所干的事、昨夜所创下的战果告知给了间宫。 …… …… 间宫认真地听完绪方和源一对他们昨夜所行之事的讲解后,正色道: “也就是说——你们两个昨天晚上是跑去猎杀源一大人您的那些仇家了吗……” 说到这,间宫抽了抽嘴角,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源一大人……您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啊……做起事来这么乱来……正常人在得知附近有很多自家仇人的情况下,应该是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只会避其锋芒的吧……” 对于源一这种主动去招惹自家仇人的行为,间宫并没有露出过多的惊讶,而只是发出一声轻叹。 间宫这淡定过头的模样,让绪方十分怀疑源一以前是不是做过更加乱来的事情,所以间宫才被磨练成现在这副对源一的各种所作所为不慌不忙的强悍适应力…… 对于间宫刚才的这句不知是褒是贬的话,源一仅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在笑了笑后,说道: “总之,间宫,具体情况就是这样。” “我和绪方君外出也不是为了玩乐,从另一种角度上来说,我和绪方君算是在减少不知火里的潜在盟友。” “所以——间宫,你就当作不知道我和绪方君有偷偷溜出去吧。” “……我知道了。”犹豫之色和坚决之色在间宫的脸上来回拉锯了不知几个回合后,坚决之色才终于战胜了犹豫之色,“我会保密的……希望你们2个日后千万不要在猎杀源一大人的那些仇家时,惹出什么事端来……” 见间宫竟然这么快就同意保密,绪方的眼瞳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惊讶之色。 “间宫,没想到你这么爽快地就同意要保密了啊……”绪方忍不住发出这通呢喃。 “因为过往的经验告诉我——源一大人根本就不可能劝得动。”间宫一边说着,一边朝源一投去一道带着几分幽怨之色的目光,“即使我向主公他们告密,源一大人肯定也会固执地继续外出。” 听到间宫的这番如同埋怨一般的话语,源一发出几声尴尬的干笑。 然后对间宫刚才所说的话不置可否。 间宫发出一声无声的长叹后,接着说道: “总之——我知道不可能劝动源一大人,所以我也不拦你们,也替你们保密。” “但你们可不要节外生枝、搞出什么麻烦事来……” 说到这,间宫再次发出一声长叹。 “老实说,在见到源一大人您这个惹事精和绪方君这个曾攻破过二条城的人结伴时,我相当地不安啊……” 这次轮到绪方发出尴尬的干笑。 …… …… 夜幕降临。 在太阳沉入地平线、天空开始由白转黑后,绪方便准时出现在了吉原内。 在吉原“上班”的绪方,现在还有着“充当他们与长谷川的线人”的这一重责在身,所以现在更是每天晚上都会准时抵达吉原,开始“上班”。 刚来到吉原的大门前,在吉原站岗的其中几名会所官差便用恭敬的口吻向绪方问好。 来到会所门口前后,在会所门口站岗的其中几名官差又对着绪方鞠躬问好。 对于这些人的恭敬问好声,绪方只能一面露出无奈的微笑,一面一一应和着。 前阵子的“以一己之力击退火付盗贼改官差”的壮举,让绪方名声大噪,不少会所的官差因此主动去认识绪方,并一改之前对绪方的态度。 在出了“火付盗贼改官差抢功”这一事件之前,不少会所的官差都是用“前辈对后辈”的口吻来跟绪方讲话。 在绪方创下击退火付盗贼改官差的壮举后,不少官差瞬间改了自己跟绪方讲话时所用的语气和口吻。 改为平辈、甚至是晚辈的说话方式,并用上巨多的敬语。 不知是不是绪方的错觉,他总觉得刚才这些向他问好的官差,他们的态度似乎比之前还要恭敬一些…… 绪方进入会所,准备报到时,突然被被一名身材高大的会所官差给拦住了去路。 “真岛君。”这名拦住绪方去路的官差恭声道,“终于找到您了。请您立刻前往土之间,庆卫门先生他似乎要跟你们宣布什么事情。” “土之间?好,我知道了。” 绪方循着记忆,快步走到了大门敞开着的土之间。 穿过敞开着的大门,绪方赫然发现——土之间的榻榻米上此时黑压压地挤着十数号人。 而这十数号人中还有一名绪方的熟人——瓜生。 见绪方来了,包括瓜生在内的房间内的许多人连忙朝绪方热情地打着招呼。 房间内除了瓜生之外,绪方再不认识其余的人。 见瓜生的旁边还有一个空位后,绪方便顺理成章地坐到了这唯一一名认识的人地身旁。 在瓜生的身旁坐定后,绪方便与瓜生进行了几番简单的寒暄。 待寒暄过后,瓜生便笑嘻嘻地朝绪方说道: “真岛君,你在进入吉原后,有没有发现会所内的不少人对你的态度更加恭敬了?” 听到瓜生的这句话,绪方先是稍稍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有。我非常明显地感受到很多人的态度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想知道原因吗?” 绪方再次点了点头。 “这都得从你得了‘御前试合’的文试头名开始说起啊。” …… …… 瓜生简单地跟绪方讲明了前因后果。 在听完瓜生的解释后,绪方直接满脸黑线。 原来——在昨夜文试放榜后没多久,四郎兵卫会所的几乎所有人便都知道了他们会所的真岛吾郎夺得了文试的头名。 前有“单枪匹马击退火付盗贼改官差”,后有“夺得‘御前试合’文试头名”——绪方接连创下两大壮举,让他自个在吉原的声望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然后随之而来的,也是各种各样的对绪方身份的猜测。 普通的浪人根本不可能这样文武双全——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所以各种关于绪方身份的讨论便出来了。 有人觉得绪方之前应该是什么很厉害的武士家族的后代,只不过因一些变故而被迫成了浪人。 有人觉得绪方是“假浪人”,是跑来体验底层人民的生活的。 有人觉得绪方也许只是来磨砺自己的…… 总之什么传言都有。 大家唯有在讨论这些子虚乌有、和八卦相关的传言时才最有活力与精气神。 不论是哪种传闻,都有着一个共同点——他们都觉得绪方是某个很厉害的武士家族的后代,自幼经受良好教育,否则不可能像这样文武双全。 静静地听完瓜生的解释后,绪方满脸黑线。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怪不得那么多人对待我的态度变得更恭敬了……” 绪方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何那么多人的态度发生了新的变化——原来他们都觉得绪方是什么高级武士家族的后代,因一些原因才到吉原这儿来,所以才对绪方更加地恭敬。 “……其实……我也很好奇。”刚才一直一副笑嘻嘻模样的瓜生,此时面露严肃,“真岛君,你到底是不是什么武士家族的后人啊?” 见瓜生也怀疑自己是什么高级武士之后,绪方忍不住露出苦笑。 就在绪方刚想跟瓜生解释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钻入这座房间中。 “大家都安静!” 钻入房间、并这般大声高喊的人,是庆卫门。 见庆卫门来了,且似乎要马上跟他们说一些重要的事,绪方便只能先闭上嘴巴,望向身前的庆卫门。 “我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吧。” 庆卫门清了清嗓子后,继续朗声道: “有一个紧急任务。” “之所以召集在场的各位,便是为了完成这一任务。” “任务内容也很简单:需要在场的各位去支援一下‘杨梅屋’。” “支援‘杨梅屋’?”瓜生率先提出疑虑,“‘杨梅屋’怎么了吗?” “就在刚才,‘杨梅屋’的管事人向我们求助了。”庆卫门苦着脸,“今夜有许多凶神恶煞的武士到‘杨梅屋’那里喝酒。” “那些武士中似乎有很多是没能通过文试,而前来解闷的人。一个个都臭着张脸。” “据说还来了不少的旗本武士。真是吓死人了。” “因为见这些武士的数量太多,而且一个个看上去都不是善茬的缘故,‘杨梅屋’的管事人担心这些人喝多了会闹事,所以便向我们四郎兵卫会所求援,希望我们派一部分官差去担任他们的临时护卫。” “……原来是这样。”瓜生苦笑了下,“怪不得聚在这里的,都是我们四郎兵卫会所中那些有好身手的人……” “连我也要去‘杨梅屋’啊。”庆卫门脸上的苦涩转化为无奈,“总之——现在都随我一起前往‘杨梅屋’吧。” “啊,对了对了,差点忘记和你们说了。” 庆卫门拍了拍脑袋。 “我刚才也说了,现在似乎有一批旗本武士正在杨梅屋那。” “所以你们待会记得注意一些。除非他们闹事,否则离那些有权有势的旗本们远一点。” …… …… 在绪方仍在听庆卫门讲解今夜的这突发任务时—— 随着夜色的逐渐加深,在吉原大门下人来人往的人群不断增多。 在这片车水马龙之中,两名戴着斗笠的武士,一前一后地缓步走在进入吉原的路上。 因为这2人所戴的斗笠的笠沿很宽,所以只要稍稍低下头,这宽大的斗笠便能遮蔽住这2人的面容。 在这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这2名戴着斗笠的武士显得非常地不起眼。 以前,武士们为了顾及颜面,在出入像吉原这样的风月场所时,往往会戴着顶宽幅斗笠来遮掩面容。 为的便是不让相识的人看到自己竟然到这种风月场所玩乐。 瞅见这一商机的商家,便在吉原大门外建有一座专门卖斗笠的店铺,名为“编笠茶屋”,专门为那些想到吉原玩乐,但却忘记带斗笠的人们服务。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还会为了遮羞而戴斗笠的武士们也渐渐放飞了自我。 开始不再觉得前往吉原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开始大大方方、大摇大摆地出入吉原,不再戴什么可以遮蔽面容的东西。 因为武士们的放飞自我,截止到目前的宽政年间,那原本建在吉原大门外、专门卖斗笠的“编笠茶屋”也因失去客源而消亡了。 外人瞅见这2名戴着斗笠、缓步朝吉原走去的武士,只会以为这2人是还不太敢彻底放飞、还会顾及脸面的那种人。 可谁知——这2名头戴斗笠的武士并没有前往任何一座游女屋。 在刚穿过吉原的大门后,便不带丝毫犹豫地向右一拐,直奔右手边的四郎兵卫会所。 会所门前的守卫刚将手中的长木棍一横,拦下这二人,这二人中的为首之人便一边向身前的这数名门卫展示某样东西,一边轻声道: “我们有事要找四郎兵卫。” 声音很年轻。 话语很简短。 但语气中却充满着不容置疑和反驳的强硬之色。 这名年轻的神秘人向门卫们展示的是一柄扇子。 扇子的柄部绘有着一个家纹——三叶葵纹。 望着扇柄的三叶葵纹,这几名门卫的瞳孔纷纷微微一缩。 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三叶葵纹是幕府将军德川家的家纹。 持有这家纹的人,便说明是德川家的人。 这几名门卫怎么说也是在吉原的四郎兵卫工作的人,多多少少也见过一些市面,因此他们都能看出——这2人所穿的衣服都不是什么便宜货。 敏锐地察觉到这2人说不定来头不小后,门卫们连忙将长木棍收起。 分出2人——其中一人带这2个神秘客人去待客间,另外一人则去通知四郎兵卫,其余人则继续坚守岗位。 被带到待客间的这2名神秘人,一边喝着刚端上来敬客的茶水,一边默默等待着四郎兵卫的到来。 四郎兵卫没有让这2个神秘人等太久。 收听到“有2个手持三叶葵纹的神秘客人来访”的这一重要后,四郎兵卫便暂时抛下了手头上的所有事务,匆匆赶往了这2个神秘人所在的待客间。 在这2个神秘人的身前坐定后,四郎兵卫便微皱着眉头,反问道: “请问——二位阁下是?” 这2个神秘人仍旧戴着那顶宽沿斗笠并低着头,因此四郎兵卫根本没法看清这2人的样貌。 “是我,四郎兵卫。好久不见了。” 坐在四郎兵卫左对面的神秘人一边这么说道,一边抬起手,缓缓去解头上的斗笠。 这名神秘人还没来得及将他头上的斗笠除下,四郎兵卫便因震惊而瞪圆了双眼。 他认得这声音。 吓得差点瘫倒在地的四郎兵卫,失声尖叫道: “老……” 然而四郎兵卫的这声尖叫还未来得及说出,便被那名正脱着斗笠的神秘人抢先一步打断了话头。 “冷静些,四郎兵卫。我这次是微服出行。” 被这神秘人打断话头,并得到了他的提醒后,四郎兵卫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缓缓地将身子重新坐正。 “老中大人,您怎么会来这?” 这一次,四郎兵卫的声音要小上许多。 同时语气也要谦卑、恭敬地多。 在四郎兵卫的话音刚落下,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解斗笠、打断四郎兵卫话头的神秘人终于解下了头上的斗笠。 然后露出了幕府所有高官都认识的脸。 老中——松平定信的脸。 望着身前的松平定信,四郎兵卫的额头不受控制地冒出了更多的冷汗。 “不用紧张,四郎兵卫。”松平定信微微一笑,“我是为了一些……更轻松些的事情而来到吉原的。” 第401章 疯狂世界 在绪方等人接到前去支援杨梅屋的命令之前—— 泷川脸色阴沉地走在江户的某条大道上。 从昨天晚上得知文试的结果后至今,泷川的脸色就没有好过。 在文试放榜之前,泷川对自己有多么自信,那么在文试放榜之后,泷川便有多么地忿忿不平。 不论是泷川本人还是泷川的朋友、恩师,在看完泷川所写的那篇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理解后,都赞不绝口,都认为以泷川定能夺得文试的头名,再不济也能跻身前十甲。 而事实却让包括泷川在内的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他不仅没能夺得文试的头名,前10甲上都没有他的名字。不过倒也还是有通过文试,文试通过者的名单上有他的名字。 昨夜,在得知他连前10甲都不是时,泷川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为了验证事实,泷川亲身赶赴了文试放榜地点。 亲眼看到了榜上所写的名单后,泷川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亲眼看到前10甲上连他的姓名都没有时,泷川真的有一种从百尺高楼跌到地下的感觉。 连前10甲都不是那也就罢了。 除了没能跻身前10甲之外,还有一件令泷川更加无法接受的事情。 那便是文试头名竟是那名自己此前一起瞧不上的浪人真岛吾郎。 一想到自己身为师从名师的堂堂旗本,竟然会输给一个浪人,而且还是之前曾害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一次脸的浪人,泷川便感觉有一团气积压在胸口,只有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才能让自己稍微舒服些。 昨夜自信满满泷川和他的朋友们本在文试放榜之前便设立了宴席,当作是庆功宴。 在得知自己连前10甲都不是时,泷川也没有那个心情再去赴宴参席。 而泷川的那些友人们也都知道现在的气氛实在是不怎么适合再举办宴席,所以昨夜的那场宴席便在文试放榜之后草草结束了。 “泷川。”正阴沉着脸往前走的泷川,突然感到有只大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今夜我们不醉不归,一起闹到天明吧!” “嗯。”泷川轻轻地点了下头,脸上的阴郁之色稍稍消散了些,“今晚的酒宴是上坂你请客,既然是你请客,我自然是不会客气,我今夜会好好地痛饮一番的。” “哈哈哈哈,不错,就是要这样的气势。” 这名拍了泷川的肩膀一下的人,是泷川的挚友之一——上坂。 今日早上,上坂突然拜访泷川的家,邀请泷川一起共赴酒宴,来久违地喝个通宵。 泷川和上坂也是老交情了,这么多年的交情,令泷川一眼便看出了自己这好友突然邀请他去喝个通宵,是打的什么主意——为了让心情不佳的泷川稍微振作一些。 昨夜在文试放榜后,也是上坂第一个上前安慰泷川。 上坂举办酒宴的地点可不一般——是吉原的杨梅屋。 吉原的杨梅屋是在整个江户都算是小有名气的茶屋,有不少达官贵人会特意到杨梅屋那办席开宴。 上坂这种为了让他心情好些而特意到杨梅屋这种名气十足的茶屋举办酒宴的行为,让泷川很是感动。 反正今夜自己正好有时间,而他也不愿坏了上坂的一番好意,所以便欣然同意了上坂的邀请。 为了能让今夜的酒宴更热闹些,上坂还邀请了几名平日里和泷川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这酒宴毕竟是以帮泷川振作起来而设的,因此所请的人自然都是泷川的那些好朋友。 包括泷川本人在内,今夜共赴这场酒宴的,一共有8人。 “泷川,我们稍微走快一些。”与泷川并肩同行的上坂道,“其他人应该都到杨梅屋那了。” “嗯。”泷川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别让其他人久等了。” 二人稍稍加快了脚步,没过一会便爬上了日本堤、踏上了通往吉原的那条五十间道、看到了吉原那气派的大门。 望着吉原的大门,泷川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他可不会忘记——那个真岛吾郎就在吉原工作。 一看到吉原的大门,就想起那个真岛吾郎。 一想起真岛吾郎,就会回想起自己竟然在文试输给了他。 那股直到现在都在萦绕在心头、折磨着泷川的憋屈感,便会更加浓郁。 上坂其实并不太清楚泷川和真岛吾郎之间的恩怨。 因为泷川嫌自己此前于那间专门教游女们读书写字的留屋中因真岛吾郎而丢了个大脸的事非常丢人,所以从没有跟其他人详细说过他和真岛吾郎的这一恩怨。 包括上坂这位自己的挚友在内,泷川也没有跟他详细说过他和那名文试头名有过什么样的恩怨。 见泷川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了些,上坂疑惑道: “泷川,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们走吧,快点进到吉原里面去。” …… …… 杨梅屋并不是游女屋,而是一座茶屋。 同时也不是普通的茶屋。 而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茶屋——引手茶屋。 江户的各座游女屋大致分为3个等级——大见世、中见世、小见世。 在小见世之下其实还有一个等级,就是“切见世”。 比如:坐落在罗生门河岸的那些游女屋其实就是“切见世”。 只不过有许多人都不会把切见世算作是游女屋之一,提起游女屋都只提“大、中、小见世”三级,并不将切见世算在内。 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是因为许多人认为“切见世”并不能算是一座游女屋。 哪怕是规模最小的小见世,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后勤人员协助打理游女的日常生活。 然而切见世却不是这样。 绝大部分的切见世都是由一些游女自个独自经营。 罗生门河岸的那些游女们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没有人帮她们拉客,只能自个站在街边拉客。 没有人帮他们料理饮食,只能自个想办法解决每日的三餐。 罗生门河岸的那些游女所经营的所谓的切见世游女屋,就只是一座她自个居住的屋子,然后除了她之外再无其他游女。 用现代的话语来举个例子的话,就是:大、中、小见世都是各种岗位的员工都十分齐全的公司,而切见世只是连员工都没有的个体户。 因此有许多人在谈及游女屋时,都将切见世排除在外。 大见世作为最高级别的游女屋,其总数在吉原长期只有个位数。 也正因大见世是吉原最高级的游女屋,所以游客们并不是随随便便地就能和大见世的游女们见面、寻欢。 必须得走一套相当复杂的流程,才能见上大见世的游女。 若是打算找大见世的游女,首先你得先前往引手茶屋。 在引手茶屋中寻欢作乐一番后,再由引手茶屋的人帮忙引见、介绍大见世级游女屋的游女。 所以,引手茶屋简单点说是就是游女和客人的中介店。 当然——帮忙引荐大见世的游女,只不过是引手茶屋的工作之一而已。 为了赚钱,引手茶屋自然是不可能只接待那些想和大见世的游女们游玩的客人。 引手茶屋平常也会好好地接待一些不打算找游女寻欢的客人。 因此,平日里也有很多不找游女、只想来和朋友们办席开宴的人也会来光顾像杨梅屋这样的引手茶屋。 离那条将吉原平平整整分成左右两半的大道:仲之町越近的茶屋、游女屋,便越是高级。 能做引手茶屋的茶屋,都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小茶屋。 杨梅屋就坐落在仲之町的路边上,离四郎兵卫会所还蛮近。 在紧跟在瓜生等人的身后、前往杨梅屋时,绪方朝瓜生问道: “原来吉原的这些店铺还能向会所这边借人的吗?” 瓜生点了点头: “我们四郎兵卫会所和吉原的居民、各座店铺,算是荣辱与共的关系。” “所以某些店铺出现人手不足的情况时,只要我们会所的人手不吃紧,就会调些人过去支援他们。” “当然——我们也不会什么忙都帮。” “像协助游女屋拉客这种事,我们是不会帮忙做的。” “我们会帮忙的工作,只有协助他们维持治安。” 瓜生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庆卫门便耸了耸肩,插话进来: “我其实一直觉得这种某些店铺一求援,我们就会去支援的行为,偶尔做做就好。” “如果太常做的话,说不定会惯坏某些人。” “说不定会让某些人太过依赖我们,不再花钱扩招人手了,一旦出现人手不足的情况就向我们借人。” “你多虑啦。”瓜生换上没好气的口吻,“不会有谁这么不知好歹,敢频繁地向我们会所借人啦。” “在我印象中,上一个有店铺向我们会所求援,都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因为离四郎兵卫会所的距离蛮近的缘故,绪方他们没花多少的时间,便抵达了杨梅屋的大门前。 杨梅屋的占地面积,绝对衬得上瓜生他们刚刚所说的“吉原最大的引手茶屋之一”的这一评价。 仅仅只是站在门前,绪方就感受到阵阵喧闹声、股股热气顺着敞开的大门朝他扑面而来。 绪方一行人刚浩浩荡荡地抵达杨梅屋的大门前,便立即有一名刚才一直站在门前、年纪大概已过40的中年人快步朝他们迎来。 这中年人大概便是杨梅屋的工作人员之一,负责在店门前等待并迎接四郎兵卫会所的支援人员。 这中年人先是说了一堆“欢迎你们”之类的官话、套话。然后在前方领路,将绪方等人领进杨梅屋内。 …… …… “真是一座不得了的茶屋啊。”望着脚下这条宽敞的走廊,绪方忍不住暗自咂舌。 绪方脚下的这条走廊宽敞到即使是两人并肩同行也不会感觉拥挤的程度。 这条走廊的左右两边,是一座座房间,全都已是满员的状态。 不断地有欢笑声、吃东西的声音、喝东西的声音从两边的房间内传出。 这还是绪方第一次进到这么高级的茶屋,所以不由自主地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江户时代的茶屋分成两种类型。 一种是“小饭店型”,提供简单的茶水和茶点。 另一种便是“大酒店型”,这种类型的茶屋所提供的茶水和茶点,往往会比“小饭店型”的茶屋要高级许多,同时还有着大量独立的隔间,供客人们开宴办席。 杨梅屋很明显便是后者。 所有的“引手茶屋”,全部都是这样的“大酒店型”的茶屋。 “看来今夜来这杨梅屋的人真的很多啊。”站在绪方身旁的瓜生轻声感慨道,“怪不得会向我们四郎兵卫会所求援。” 绪方等人刚进到杨梅屋中,便被打散开来、分散到杨梅屋的各处,各自负责杨梅屋中的一块区域。 他们身上的那件四郎兵卫会所专用的羽织此时已经脱下,换上了杨梅屋的工作人员刚才所提供的普通羽织。 而这也是会所的官差们去支援吉原的其他店铺时的一种潜规则: 为了避免引起店内客人们的无端猜想和恐惧,会所的官差会脱掉他们的那件代表他们身份的专用羽织。 毕竟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们算是吉原的警察。 见到一帮身穿警服的人在店铺内走来走去,客人们肯定会猜想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绪方和瓜生所负责的区域相隔较近,所以二人自然而然地并肩而立,一边闲聊着,一边打发这因看不见闹事的人而和平且无聊的时光。 “好了,真岛君,来继续聊聊刚才被迫中断的话题吧。” 比绪方要矮上足足25厘米的瓜生仰着头,一脸好奇地看着身旁的绪方。 “你到底是不是什么很显赫的武士家族的后代啊?” “当然不是了。”绪方不假思索地用没好气的口吻说道,“我并不是什么显赫的武士家族的后代,我就只是一名出云出身的下级武士。” “也没有师从什么特别厉害的学者。” “能够获得文试头名,我自个也很吃惊。可能是因为开始文试的那一天,我的状态特别好,所以才拿了个头名吧。” 见绪方否认自己是显赫的武士家族的后代之后,一抹开心的笑颜在瓜生的脸上展现。 “原来真岛君你的出身并不显赫吗……那真岛君你实在是太厉害了。”瓜生由衷地感慨道,“没有显赫的出身,竟然还能有这么高超的剑术与学识。” “高超的学识什么的……我并没有这种东西。”绪方摆了摆手,一脸无奈地看向身旁的瓜生,“我刚才都说了,我能在文试中夺得头名,应该就只是我的运气比较好而已……嗯?” 不知是不是绪方的错觉,此时正看着瓜生的他,总觉得瓜生在得知他的出身并不显赫后,似乎很高兴…… “瓜生小姐。”按捺不住自己好奇心的绪方,出声问道,“你怎么满脸笑意的啊。” “欸?”瓜生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满脸笑意吗?” “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我现在的确是挺开心的哦。”瓜生放下正摸着自己脸的手。 “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吗?” “并不是,只是在得知真岛君你的出身很普通后,觉得很高兴而已。” “哈?”听到瓜生这句没头没脑的怪话,绪方挑了下眉,“什么意思?为什么在得知我的出身并不显赫后,会觉得很高兴啊?” “因为一些原因,我对那种出身显赫的武士很没有好感。”瓜生用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口吻说道,“所以若是得知真岛君你的出身很显赫的话,我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面目来面对你了。” “对出身显赫的武士没有好感?”绪方挑了挑眉,“这是为何?” “瓜生小姐?你怎么会在这?” 一道带有着淡淡的惊讶之色的女声陡然从二人的身侧响起、插进了了绪方和瓜生的对话之中。 绪方循声看向这名打断了他和瓜生的聊天的人。 说话之人,是一名脸上有着不少皱纹的女子。 眼角、嘴角、脸颊等位置,都有着不少的皱纹,令她的脸看上去充满老态。 虽说她的脸上有着不少的皱纹,但绪方仍能看出这女子的五官很端正,在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一个美人。 “花枫小姐!”望着这名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子,瓜生的脸上浮现出惊讶和欣喜之色。 这名被瓜生称为“花枫”的女子快步朝瓜生走来。 在花枫来到绪方和瓜生二人的跟前后,花枫先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了绪方一会。 “瓜生小姐,这位是?” 花枫的话音刚落,瓜生便立即跟花枫介绍道: “花枫小姐,这是前段时间才到我们四郎兵卫会所的工作的真岛吾郎君。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吧?” 向花枫介绍完绪方后,瓜生便偏转过头,开始跟绪方介绍起花枫。 “真岛君,这位是花枫小姐。是我的朋友。” “啊!”花枫抬起小手,捂住自己那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红唇,“我当然听过了,最近总能在吉原的各处听到这个名字呢。” 说罢,花枫朝绪方鞠了一个深到足以让绪方清楚地看到她地后颈肉的躬。 “真岛大人,久仰大名了。” 对于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吉原的名人的这一事,绪方一直都感到很无奈。 对于面前这态度恭敬的花枫,绪方一面苦笑着,一面还礼问好。 在跟花枫介绍完绪方后,瓜生便热情地跟花枫攀谈起来。 “花枫小姐,你怎么会在这?” “我来这里办点事,瓜生小姐你呢?不去巡逻吉原吗?” “今天晚上出了点状况。” …… 绪方并不认识花枫,所以也插不进瓜生和花枫的谈话中。 瓜生和花枫所聊的,都是一些日常的琐事。 比如——最近都干了些什么、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谁谁谁如何了…… 正聊得火热时,瓜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朝花枫问道: “对了,花枫小姐,你最近有听说过铃音小姐最近过得如何了吗?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听说铃音小姐的消息了。” 瓜生的话音刚落下,花枫脸上的笑容便直接僵住了。 花枫脸上这抹僵住的笑容在过了一会后,缓缓变成了无奈的苦笑。 “……我最近也没怎么听说过铃音小姐的事。” “但我前阵子听说铃音小姐她过得并不太好……” “在成功给自己赎身后,铃音小姐她在镰仓那里开了间专门教人读书写字的私塾。” “但不知是谁泄露出了铃音小姐曾是游女的消息,导致铃音小姐遭到了周围人的排挤……” 这次轮到瓜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一种难以言说的古怪气氛在瓜生和花枫二人之间缓缓浮现。 望着表情都变得相当古怪的这2人,绪方缓缓皱起了眉头。 瓜生和花枫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事情后,花枫便以“还有事要做”为由,跟瓜生和绪方摆了摆手,随后离去。 望着花枫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绪方低声朝瓜生问道: “瓜生小姐,刚才那人是游女吗?花枫这名字……听上去有点像是游女的花名啊。” 花枫这名字,不论是字形还是读音,都像极了游女的花名。 但花枫的那张有着不少皱纹的脸,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游女会有的脸,所以绪方忍不住这般询问着瓜生。 绪方的话音刚落,瓜生便轻轻地点了下头。 “嗯。没错,花枫的确是花名。” “不过花枫她并不是游女。” “而是‘原游女’。她现在是某座游女屋的遣手。” “因为‘花枫’字已经被叫了好多年了,她本人也习惯了。” “所以在不做游女后,花枫小姐没有改回真名,让我们继续用她的这花名来称呼她。所以我们仍旧用她以前的花名来称呼她。” 绪方怎么说也是在吉原里工作了一段时间了,所以对于吉原的各种知识都已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遣手——专门负责监督游女的人。基本由那些上了年纪的游女们来担任这一工作。 日常任务有:早起唤醒游女起床、制作游女们的餐食,帮游女们打理各种各样的杂事。 因为遣手基本都由那些上了年纪的游女担任,所以遣手偶尔也负责给予新来的游女们一些指导。 “花枫小姐是我的好朋友,虽然我和她的年纪差得有些大。在我刚来四郎兵卫会所的时候,花枫小姐给了我不少的帮助。” “感觉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绪方说道。 花枫刚才在和瓜生聊天地时候,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脸上和眼中也一直挂着和煦的笑意,因此给了绪方一种“这人的性格似乎很温柔”的感觉。 “嗯。花枫小姐她非常和善、温柔,在还是游女的时候,就很受周围人的爱戴、尊敬。” “在成功攒够了钱,给自己赎身不再做游女,改做遣手后,花枫便更受大家的爱戴。” “毕竟像她这种不仅资历老,还愿意亲切地指导后辈的人实在太少了。” 从花枫离开……不,是从花枫说出那个铃音小姐的近况后,瓜生的脸上就挂着浓郁的失落之色。 望着面带失落的瓜生,绪方抿了抿嘴唇。 傻子都看得出来是那个铃音小姐的事情害得瓜生一脸失落。 但绪方并不了解这个铃音小姐,所以也不太清楚铃音小姐和瓜生之间有什么瓜葛。 所以绪方想让面露失落的瓜生开心起来,都不知该如何做。 就在绪方仍思考着该怎么扫去瓜生脸上的失落之色时,瓜生冷不丁得说道: “……真岛君,你是不是很疑惑那个铃音小姐是谁?”瓜生抬起头,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当然会疑惑了。毕竟我不认识她。” “铃音小姐是花枫小姐所属的那间游女屋的游女。” 瓜生缓缓道。 “我与花枫和她的关系一直很不错。” “在大概半年前,她终于攒够了钱、给自己赎身。” “给自己赎身后,她没有选择像花枫小姐那样留在吉原,而是选择离开这个困住了自己十余年光阴的地方。” “铃音小姐怎么说也是我的友人之一,在她离开吉原后,我有一直打听她的近况,可惜一直没能打听到。” “直到……刚才……” 说完,瓜生便沉默了下来。 而绪方也随之一起沉默,不知现在该说些什么。 早在3个月前的京都,绪方便有在岛原那见识过游女们的凄凉。 来到四郎兵卫会所,成了负责保护江户吉原的一份子后,绪方更是对游女们这种“风光之后,无处话凄凉”的境遇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游女们有3个大敌:疾病、钱、年龄。 因工作的缘故,游女们极其容易染上各种病。 而这些病,凭这个时代的医学根本治不好。 吉原的游女们若想获得自由身,就必须得赶在自己得病和年老色衰前,攒到足够给自己赎身的钱,或是碰上一个愿意给自己赎身的有钱人——不论是攒到足够给自己赎身的钱,还是碰上一个愿意给自己赎身的有钱人,都是难如登天。 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能力可以夜夜都有客人点名。 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客人点名,挣不到一分一毫——这是绝大部分游女的常态。 若是没能赶在自己得病和衰老前给自己赎身,那么接下来将面临2种结局:被当成垃圾一样赶到像罗生门河岸那样的纷乱地方自生自灭,或是你的东家比较好心,留你在游女屋内,让你从事各种各样的杂活、累活。 所以像花枫这样的能够顺利攒到足够给自己赎身的钱,同时还能在不做游女后顺利找到一份还算稳定的饭碗的游女,已算是百里挑一的级别。 …… …… 瓜生在沉默了好一会后,突然用稍有些严肃的口吻说道: “真岛君,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对家世显赫的武士们很没有好感,对吧?”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啦。” “因为我觉得这帮家世显赫的武士们很没用。” “他们从小衣食无忧,还能接受到最好的教育。” “因家世显赫的缘故,他们自生下来后,就注定了他们日后肯定能够在幕府、藩府中担任各个要职。” “他们拥有着最好的衣食、教育,霸占着幕府、藩府的各大要职,却总是在那尸位素餐——久而久之,我就对这些家世显赫、自生下来就注定会做大官的高级武士们很失望。” “我也不扯远的,只说近的。” “明明吉原有很多急需更正的乱象,但就是不去设法进行管理、更正。” “不过我也不怪四郎兵卫大人。” 瓜生脸上的无奈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四郎兵卫大人他虽然也握有一部分吉原的管理权,但并不够资格和权限去对吉原这座官办游廓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能对吉原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的,是幕府的那些高官们。” “但这些高官却从来没正眼看过、管理过吉原的这些乱象。” 瓜生的小脑袋越垂越低。 “如果说他们之所以不管吉原,是为了其他更重要的大事,那也就罢了。” “但我也没见这个国家有越变越强盛起来……3年前还闹了场天明大饥荒,饿死了那么多人……” “在来到四郎兵卫会所后,我一直都觉得游女们很可怜。也和很多游女成了朋友。” “为了能尽可能地减少游女们的痛苦,我也一直尽我所能,做我所能为游女们做的一切。” “所以我才那么努力地在四郎兵卫会所工作。” “刚开始的我真的以为我这么做,能减轻游女们的苦难。” “到后来,我才知道我这么做就像是用指甲给一柄钝刀磨刀 ——用指甲怎么可能把刀磨好呢?” “我的努力……好像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这种感觉真是讨厌啊……一直在做一件徒劳无功的事情……” 说到这时,瓜生的脑袋已经垂到下巴都已快抵住她的锁骨了。 眼中满是迷茫之色。 绪方一直静静地听着瓜生刚才的那番长长的感慨。 在瓜生的话都已经说完后,绪方仍保持着沉默,没有立即出声。 都不说话的绪方和瓜生就这么任由名为“沉默”的气氛在他们周围萦绕。 过了好一会后,才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一气氛。 “抱歉呀,我刚才似乎说了很多奇怪的话,真岛君你把我刚才的话都当作没听见吧。” 打破这一气氛的人,是瓜生。 瓜生一边说着,一边把头抬起,并露出像往常那样的开朗笑颜。 绪方偏转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瓜生。 随后—— “用指甲来给一柄钝刀磨刀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在瓜生惊讶的视线的注视下,娓娓道来着。 “用指甲来给一柄钝刀磨刀,也好过对这柄钝刀什么都不做。” 说到这,一抹沉思之色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在沉思了片刻后,绪方再次轻声说道: “能发一份光就发一份光吧,即使这光芒如同萤火一样,也可以给黑暗带来一些光亮。不需要去等待有把火炬将这黑暗照亮。” 这是绪方前世某个名人的名言。 不知为何,在听到瓜生刚才的那番感慨后,这句耳熟能详的名言便自动从绪方的脑海中跳出。 于是绪方将这句名言稍微修改了一下,改成更加适应日语口述习惯的模式,然后将其说给了瓜生听。 绪方的话音刚落下,瓜生脸上的错愕、惊讶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 “……真不愧是文试的头名啊。”过了不知多久,瓜生脸上的错愕、惊讶之色才转化成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竟然能够讲出这么厉害的话……” 听着瓜生的这句话,绪方不由得感到有些心虚起来…… 因为他自个清楚他刚才所说的这句话,并不是他自个想出来的,而是直接从前世的那位名人那借过来的…… “这句话不是我想的,而是我此前从某名很厉害的大作家那……” 绪方的这句实话还没说完—— “你这混账!!” 一声陡然响起的大喊,打断了绪方的话头。 这声大喊来自蛮远的地方,但因为声响很大的缘故,即使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绪方和瓜生也仍旧听得一清二楚。 这声明显是男人所发出的大喊声刚落下,绪方和瓜生便双双脸色一变。 不用任何人来跟二人说,二人便负责各自腰间的刀,奔赴这声大喊的声源地。 不知是不是绪方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声大喊有些耳熟,这声音似乎在以前的什么地方听过…… 一路奔到这声大喊所发出的地方后,绪方和瓜生便瞧见已有许多同样是来支援这杨梅屋的会所役人,以及杨梅屋自个所雇佣的护卫赶到了现场。 这声大喊传自杨梅屋3楼的某个大房间。 在绪方赶到现场后,这大房间的房门敞开着。 顺着敞开的房门进到这房间后,绪方便见着了一片狼藉的画面。 以及一个很眼熟的人。 “泷川?”绪方皱紧眉头。 “真岛吾郎……?!”正站在房间一角的泷川在看到绪方后也同样紧皱着眉头。 在见着泷川后,绪方终于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觉得那声大喊的音色听上去那么耳熟。 这是泷川的声音。 第402章 松平定信:“真岛是我的客人” 时间倒转回不久之前—— 泷川和上坂与其余的友人所约好的碰面地点,是吉原的大门口。 在泷川与上坂双双抵达吉原的大门口前时,其余的友人都已在吉原大门口那到齐。 包括泷川在内的8号人到齐后,上坂便走在前头领路,带领众人前往已经由上坂预订好房间的杨梅屋。 在上坂的有意安排下,参加今夜这场以帮助泷川振作为唯一目的的酒宴的,都是泷川平日里的那些好友。 众人一边走在前往杨梅屋的路上,一边叽叽喳喳地闲聊着。 听着周围友人们的说笑声,泷川感觉自己那从昨夜开始便萦绕在他心头间的阴霾稍稍驱散了些。 “看!那里就是杨梅屋!”走在前头的上坂突然朝前一指。 “哦哦!真是一座气派的茶屋啊!”走在上坂右后侧的泷川的某名友人说道,“原来吉原有这么气派的茶屋啊!” 在场的这些人中,有几个是不常来吉原的,所以对于吉原内的种种详情没有什么了解。 “吉原之所以会被称为‘江户的不夜城’,可不仅仅是因为里面有三千游女啊。”上坂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这般回应后,稍稍加快了脚步。 然而,就在这时。 突然有道不和谐的声音从泷川等人的身后响起。 “嗯?这不是泷川家的泷川平一郎吗?” 这道不和谐的声音刚从自个的身后响起,泷川脸上的表情便直接僵住,然后顿住双脚,微皱着眉头,扭头朝自个的后方看去。 至于上坂等其余人,也纷纷停下脚步。 在泷川等人的身后,3名衣着光鲜的武士缓步朝泷川所在的方向走来。 这3名衣着光鲜的武士中的为首之人,年纪很轻,剃着干净利落的月代头,五官虽然普普通通,但眼神却非常地凌厉。 此人和泷川一样,同为旗本武士。 不过他家族的等级,要比泷川高上不少。 他是有着7000石年俸的宫下家的长子——宫下恭一郎。 除了家俸惊人之外,宫下的各个亲属的身份也同样惊人。 宫下的外公,是现任会津藩的藩主。 宫下的各个长辈也都在幕府内担任各大要职。 可惜的是——虽然宫下的家世强大,有着一大堆有着显赫身份的亲属,但宫下自个却是个绣花枕头。 不学无术,钟情于吉原这样的风月之地。 望着缓步朝他这儿走来的宫下,泷川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和宫下的关系非常不好。 不学无术的宫下,是泷川最瞧不起的那一类人。 而宫下对能文能武的泷川也很看不顺眼。 二人曾在同一间道场学习无外流剑术,二人就是在那个时候互识了彼此,也是在那个时候,二人成了彼此都看不顺眼的存在。 “想不到我竟然能在吉原这种地方,看见泷川你这个大忙人呢。”宫下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你今晚不去读书或是去练剑吗?” “我要去干什么,关你什么事?”泷川冷言冷语道。 “的确不关我的事。” 宫下耸了耸肩,然后接着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 “我也只是关心下你而已。” “毕竟你连那个什么‘御前试合’的文试的前10甲都进不了骂,所以我很担心你是不是疏忽了学习啊。” “泷川君,不要太沉迷于玩乐,而怠慢了对文韬武略的钻研哦。” 宫下的话音刚落,泷川、以及周围的上坂等人统统脸色骤变。 泷川捏紧了自然垂下的双手:“哼!我进不了‘御前试合’文试的前10甲又怎样?如果换做是你参加‘御前试合’的话,只怕是连文试都过不了!” 对于泷川的这记还击,宫下只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 “我承认啊,我若是参加‘御前试合’,肯定连文试都过不了。” “但我能不能过文试,和你泷川能不能进入文试前10甲,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吗?” “不论我能不能过文试,你泷川连前10甲都进不了都是事实。” “我可是有听说过,你在文试结果放榜之前,可是自信满满,觉得自己肯定能拿文试的头名,再不济也能进前10甲。” 宫下脸上的嘲讽之色越发浓郁。 “我可是一直都很好奇啊,泷川君,自信满满的你昨夜发现自己连文试前10甲都没进,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泷川的脸色由白转紫,随后又由紫转黑。 看着泷川这骤变的脸色,宫下像是看到了什么精彩的好戏似的,轻笑了几声,然后领着身后的2名跟班,朝吉原的深处扬长而去。 望着宫下远去的背影,此时浮现在泷川心头间的第一个想法是:拔刀砍了这个侮辱了他的混账。 而泷川的双手也确实按照他的所思所想开始行动了——左手抬起,按住打刀的鞘口,右手抬起,握住打刀的刀柄 但“砍了宫下”这一念头刚从泷川的心头间浮现,便被泷川的理智给击散了。 随着这一念头的散去,几丝淡淡的忌惮之色自泷川的眼瞳一闪而过。 泷川虽然现在气得感觉血液都快冲破他的脑门,但他并没哟丧失应有的理智。 泷川很清楚若是砍了同为旗本的宫下家长子是什么后果。 幕府可不会原谅这种旗本间拔刀相向的行为,他们泷川家将会被剥夺旗本的身份——这还是最轻的处罚。 说不定还会要求泷川切腹谢罪。 还有一丝理智尚存的泷川,强忍住了拔刀的冲动,准备上前去和宫下再好好理论理论。 但上坂此时伸出手,按住了泷川的肩膀。 “泷川,不要理他了。”一看看出泷川打算做什么的上坂沉声道,“宫下那家伙就是一个无赖,即使你去和他吵架,他也只会撒泼。” 泷川其余的朋友此时也纷纷上前,安慰、劝解泷川。 听着友人们的这些宽慰和劝解,泷川深吸了一口气。 “……走吧”泷川沉声道,“我们快进杨梅屋喝酒吧。” 见泷川放弃去和宫下打嘴仗,上坂面露喜色,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加快脚步,进到杨梅屋,然后在杨梅屋的手代的引路下,进到上坂预订好的房间。 从进入杨梅屋,再到进入提前预订好的房间内各就各座,上坂全程都关注着泷川的表情。 泷川的脸……举个形象点的例子,就像是吃了坨屎一般,原本还算白皙的脸,黑得就跟煤炭一般。 在进到房间内就座后,就一个劲地喝着刚端上来的清酒。 望着坐在身旁的泷川那难看至极的脸色,上坂默默地在心底长叹了口气,随后朝坐在周围的其他友人朗声道: “大家,不如我们去请歌舞伎们过来助助兴吧!” 上坂的这提议刚说出,便立即得到了周围人的响应。 “哦哦!!我同意!” “这主意不错!酒宴如果不请歌舞伎们过来唱几首歌、跳几支舞的话,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空闲的歌舞伎呢……” …… 除了泷川之外,所有人都已经发言表态,全部表示赞同。 “泷川。”上坂问,“你觉得呢?” “随便。”脸色仍旧阴沉的泷川冷冷地吐出这个字词后,便继续自顾自地喝酒。 …… …… “上坂大人。”赖九对着身前的上坂挤出讨好的笑,“今夜您能光临本店,实在是万分感谢!” 说罢,赖九朝身前的上坂鞠了一个深深的躬。 “赖九,帮我们安排一些歌舞伎。”上坂点了点头,以示收到赖九的行礼后,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的来意。 上坂今夜之所以会选择来这杨梅屋举办酒席,全是因为他认识杨梅屋的赖九。有个熟人在,办起酒席来能省去很多麻烦的流程,顺便也能捧一下友人的场。 赖九在杨梅屋中的地位,大概类似于经理级别,属于管理层的人员。 出了房间后,上坂便直接找上了赖九,让赖九帮忙安排歌舞伎。 “这……”赖九面露为难,“我们杨梅屋今夜的客人非常多,所以……不知道还有没有仍空闲着的歌舞伎了。” 听到赖九的这句话,上坂的眉头直接紧皱了起来。 上坂之所以临时起意要请歌舞伎来助兴,纯粹只是为了让刚被宫下无情嘲讽的泷川能稍微开心、振作一些而已。 观赏歌舞,是泷川的一大爱好,所以上坂便想投其所好。 “赖九,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上坂的这句话,语气中多了几分明显的严肃和不悦之色。 “这个……”赖九苦笑了下后,点了点头,“上坂大人,我知道了,我会尽我全力帮您安排的。” “嗯。要尽快。” 说罢,上坂便头也不回地从赖九的视野范围内离开,返回了房间。 在上坂离开后,赖九像是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 …… …… 在上坂离开后,赖九便急匆匆地召来部下,让他们赶紧去安排歌舞伎过来。 吉原这块地,不仅有游女,也有卖艺不卖身的歌舞伎。 一些颇有财力茶屋、游女屋甚至还养着一批技艺不错的歌舞伎艺人——比如杨梅屋。 杨梅屋便养着近60余号歌舞伎艺人。 被赖九派去安排歌舞伎的部下很快就回来了。 但他所带回来的消息,却让赖九的脸直接拉了下来。 “什么?歌舞伎们基本都被请完了?” “是、是的。”赖九的部下连忙点着头,“今夜的客人实在太多了,我们的歌舞伎们基本都被请完了,只剩下这些人……” 赖九的部下一一报出现在还有空闲的歌舞伎的名字。 听部下报完还有空闲的歌舞伎们的名字后,赖九便没好气地喊道: “这不是还挺多人有空闲的吗?” “可、可是……这些还空闲着的歌舞伎,基本都是新人啊……没有什么表演的经验。” 部下刚刚所报出来的这些人名,赖九都认识。 基本都是杨梅屋近段时间才雇来的年轻人。 论实力,他们还是有些实力的。 但他们还太年轻了,在他人面前表演的次数并不算多,基本算是一帮有实力、但没有什么表演经验的人。 “新人又怎么了?”赖九正色道,“各行各业中,谁不是从新人开始的?只要表演几次,新人不就能变老人了吗?难不成就因为他们是新人,就永远不让他们去表演吗?别废话了,快去安排他们到上坂大人他们的房间去。” …… …… 在饭菜以及新一批的酒水端上来时,歌舞伎们也当场了。 一共8号人,3男5女——3男2女负责弹奏乐器,另外3女负责跳舞。 饭食、酒水、歌舞伎全都到场,酒宴自然而然也是正式开始了。 在歌舞伎们的歌舞声中,这不大不小的房间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饭食和酒水很美味。 乐伎们弹得很卖力。 舞伎们也跳得很卖力。 然而——却有一人全程没抬头看过一眼歌舞伎们的歌舞表演。 自进到房间后,泷川便全程阴着脸、低着头,闷头喝酒。 即使身前正进行着他平常很喜欢的歌舞表演,他也没有抬头看一眼的兴趣。 宫下刚才嘲讽他的画面,一直在泷川的脑海中不断闪映。 一想起宫下刚才对他的嘲讽,正捏着酒杯的手,便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即使已经喝了很多的酒、喝到脸色发红、头也晕乎乎的,泷川也没有感到自己心头的愤恨有减轻分毫。 在感到愤恨的同时,泷川也感到……非常地委屈。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连文试的前10甲都没有。 不论是哪道题目,他都应该是答得无懈可击才对,为何得到文试头名的是那个真岛吾郎,而不是他。 愤恨和委屈支配着泷川的大脑,令泷川的脑袋和胸口都胀得发疼,将手指放在太阳穴那,能明显摸到血管在“突突突”地跳动着,只有不断地往嘴中灌着酒水才能稍微舒服那么一些。 …… …… 酒宴就这么在无声无息之中,过去了一刻多钟的时间(古代日本一刻钟为半小时)。 观赏了如此长时间的歌舞表演,让除了泷川之外的其余人都非常尽兴。 而表演了那么长的时间,歌舞伎们——尤其是那3名负责跳舞的、年纪大概也才只有十五岁左右的年轻女孩,也全都面露明显的疲态。 泷川他们的座位是很典型的那种排座——分成左右两排,两排人面对面席地而坐。 这3名舞伎便在这两排座的中间地带跳舞。 然而,就在这时。 意外出现了。 这3名舞伎中的其中一人,一手拿着扇子、压低着身体,跳着慢悠悠的舞蹈时,不知是跳久了、身体感到疲惫,还是因为单纯的出了差错,握着扇子拂袖的动作做得稍大了些。 他们跳舞所用的衣服,衣袖会更长一些。 这长长的衣袖便这么不慎地扫到了放置在泷川桌案上的酒瓶。 酒瓶倾倒,瓶中残余的酒水流出,落在了桌案右侧的榻榻米上。 而这流出来的酒水,也洒中了泷川他那放置在右侧榻榻米上的刀柄上。 这名舞伎被她的这一失误给吓得花容失色。 而泷川的表情在极短的时间内发出了飞快的变化。 原本极其阴沉的脸,先是稍稍一愣。 随后用黑转为黑、红相间。 犯错的舞伎还没来得及道歉,泷川便率先咆哮道: “你这混账!!” 泷川的这声咆哮,音量很响,感觉整个房间都因为他的这声咆哮而轻微震动着。 泷川今夜的情绪,本就像一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而这名舞伎所犯的这错误,成功点燃了这个火药桶。 泷川抓起身旁的打刀,然后拔刀出鞘。 望着拔刀出鞘的泷川,那名犯了错的舞伎吓得直接瘫坐在地,其余的歌舞伎们也都被面前的变故给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泷川!等等!”上坂急忙起身,拦住了泷川。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上坂等人。 包括上坂在内的其余人纷纷起身拦住泷川。 因为太过焦急,一些人不慎碰倒了脚下那盛满丰盛饭食的桌案。 一脸惊恐的歌舞伎们、被碰倒的桌案、洒得到处都是的饭食与酒水……原本干干净净、透着热闹气息的房间,瞬间变得一片狼藉。 泷川刚才的那声大喊,成功将近乎整座杨梅屋的员工都引了过来。 房间门被迅速拉开,手持各种武器的杨梅屋员工、今夜被派来支援的会所役人,统统赶了过来。 在这些闻声而来的人中,泷川看到了一个害自己从昨夜开始便一直忿忿不平的罪魁祸首之一。 “真岛吾郎……?!”泷川紧皱眉头,咬牙切齿。 …… …… 四郎兵卫现在只感觉冷汗不断地自他的脑门冒出。 他曾有幸见过老中一面,但那也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望着突然莅临吉原的松平定信,四郎兵卫只感觉如坐针毡,不知平时日理万机的松平定信为何会现身于这小小的吉原中。 在松平定信解下头上的斗笠后,坐在松平定信侧后方的他的小姓——立花也解下了头顶的斗笠。 “我都不记得我上次来吉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松平定信一面将手中的斗笠放到一边的榻榻米上,一面用像是与人轻松闲聊般的语气,朝四郎兵卫说道。 “吉原还是老样子啊。一到夜晚,所放出的灯光,能将整个天空都照亮。” “……老中大人。”将身子俯下,双手成掌撑在地面的四郎兵卫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主动问道,“不知您莅临此地,具体所为何事?” 松平定信刚才说他是为了一些更轻松的事情而来到吉原的。 他的这番说辞,让四郎兵卫更加迷惑了,不知“更轻松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我到吉原这来,主要是想找你们会所里的一个人。”松平定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四郎兵卫,可以帮忙安排一下,让他现在跟我见个面吗?” “以及帮我在四郎兵卫会所里腾出一个不会有人打扰的房间。” “找人?”四郎兵卫一愣,“老中大人,不知您要找谁?” “真岛吾郎。”松平定信没说任何废话,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人名。 “真岛吾郎?”四郎兵卫的脸上布满讶异,“老中大人,不知您找真岛吾郎君……” 四郎兵卫的话还没有说完,松平定信便抢先一步打断道: “四郎兵卫,不要问一些不该问的。” “非常抱歉!”意识到自己多事了的四郎兵卫将额头贴在了榻榻米上,“是我孟浪了!” “老中大人,真岛吾郎君他现在并不在会所。” “那座名为杨梅屋的茶屋,今夜来了许多客人,人手有些不足,向我会所求援。” “所以我刚才将包括真岛吾郎在内的一批会所役人们派去支援杨梅屋!” 松平定信的眉头微微皱起: “杨梅屋……他大概要多久才能回来?” “最、最快也要1个时辰之后,等杨梅屋的客人没那么多了才能回来……” “1个时辰……我可不想就这样枯等1个时辰啊,四郎兵卫,可以帮我把真岛吾郎君暂时从那个什么杨梅屋那叫回来吗?” “没问题!”对于这等小事,四郎兵卫忙不迭地点头,“我现在就派人将真岛吾郎叫回来!” 连忙点头应允之后,四郎兵卫正欲站起身,下去向部下传达“将真岛吾郎叫回来”的命令时—— “四郎兵卫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房门外突然响起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紧随在这串脚步声之后响起的焦急大喊。 这声焦急的大喊刚落下,四郎兵卫便气急败坏地朝房门那喊道: “现在有贵客来访!不要喧哗!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四郎兵卫大人!出大事了!我们派去支援杨梅屋的人,和一帮旗本武士起冲突了!”前来报信的这人相当焦急,尽管上气不接下气、被四郎兵卫骂了一句,但他还是迅速地将这条紧急消息传达给了四郎兵卫。 “什么?”四郎兵卫的双目瞪圆。 坐在四郎兵卫的松平定信和立花也是面色一变——他们二人刚刚才从四郎兵卫的口中听到了“杨梅屋”这个名字。 “杨梅屋……”松平定信轻声嘟囔道。 其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之色。 不知在想些什么。 …… …… 在与瓜生一同抵达了闹事现场后,绪方也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佩刀的刀柄被酒水洒到了吗…… 绪方一面在心中暗道着,一面不由自主地将本就已经皱着的眉头再次皱紧。 刀柄算是武士刀的各个部位中,除了刀条之外最娇贵的部位。 武士刀的刀柄外围都会裹着一层名为“鮫皮”的玩意。 由一种名为魟鱼的皮制成。 在削好的坚实木头外面包上一层鮫皮,接着再缠上丝或棉质的扁状编织带,也就是柄卷后,武士刀的刀柄就这么制成了。 武士刀刀柄的木材和鮫皮的粘合,主要是靠米饭和植物胶水,水泡时间长了会脱胶的,所以武士刀的刀柄平时要防水保护。 为了保护武士刀的刀柄,才会诞生出“柄套”这种专门用来包在刀柄上的布。 柄套的主要目的,便是为了防止武士刀的刀柄碰到水。 因为武士刀的刀柄碰到水,会导致武士刀刀柄的寿命缩短,所以有很多武士都很忌讳有人用液体弄脏了自己的刀柄。 泷川闹出来的这些动静,不仅吸引来了绪方等人,也吸引来了不少来看热闹的路人。 绪方等人赶来现场后,同样赶到现场的,还有杨梅屋的一些话事人。 而赶来这里的话事人,正是那个赖九。 得知事情的详细经过后,赖九一边擦着脸上的冷汗,一边向身前的泷川等人鞠躬道歉着: “真的是十分抱歉!我之后会好好教训手下的人!请您务必海涵!” “滚开!”对于赖九的道歉,泷川只当成是蚊子哼哼叫。 左手去推身前的赖九,右手将打刀再次高高举起。 望着泷川手中那闪闪发亮的打刀,站在赖九身后的那名犯了错的舞伎发出低低的呜咽,然后下意识地后退了2步。 而绪方在看到泷川再次把刀举起,脸一沉。 然后快步走上前去,站在了赖九和那名舞伎的中间,直面现在满身酒气、脸上满是愤恨与不耐之色的泷川。 看着绪方的这张脸,泷川只感觉心里头的那股怨气和怒意更盛了。 “滚开!这里没你的事!”泷川朝绪方咆哮着。 “你打算就因为这点小事就拔刀杀人吗?”绪方沉声道。 一边说着,一边将左手缓缓抬起,按住大释天的鞘口。 “我教训一下玷污了我的刀的混账,有什么不对吗?” 瓜生以及其他的一些会所役人、杨梅屋的员工此时也站到了绪方的身旁。 “不就是刀柄被酒水弄脏了一些嘛!”瓜生喊道,“至于就这样大吵大闹吗?” 在这般大喊时,瓜生也像绪方那样抬起了左手,按住了自个腰间的木刀。 绪方这默默抬起手按住自个佩刀的鞘口的行为,泷川都看在眼里。 “呵!”怒极反笑的泷川露出夸张的冷笑,“怎么?真岛吾郎,你区区一介浪人打算跟我这个旗本拔刀相向吗?” “你可要想好了啊,好好想想冲着旗本拔刀是什么下场!” 已经在心里积压已久的愤恨与委屈,在酒精的催动下,一口气爆发出了极强的力量。 在这般嘲讽了绪方几句后,泷川便感觉自己那颗一直被愤恨与委屈折磨着的心终于舒畅了许多。 同时也让优越感再次从心底里冒出。 ——没错! 泷川在心底里兴奋地大喊着。 ——我可是旗本武士! ——我没进文试前10甲又怎么样? ——这个真岛吾郎得了文试头名又怎么样? ——我仍旧是旗本武士,这家伙仍旧是一个前阵子才终于在四郎兵卫会所找到饭碗的浪人! ——不论怎么样,我日后的成就都绝对远高过这个真岛吾郎!也高过那个宫下! 听着泷川刚才的这赤裸裸的嘲讽,绪方的脸色稍稍一沉。 一旁的瓜生则直接暴喝道: “旗本又怎么了?你这家伙在这闹事,然后我们制止你们,合情又合理!” 瓜生的话音刚落,站在泷川等人和绪方等人之间的那个赖九连忙一边擦着脸上的冷汗,一边转身看向身后的绪方等人,然后压低声线说道: “你们别这样。千万不要和他们刀剑相向啊。” “那名武士名叫泷川平一郎,是旗本武士。得罪不起的,不要进一步得罪他们了。” 旗本、御家人这种归幕府将军直接统领的武士们,除了有各种各样的特权之外,还有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方,便是他们往往都有着各种各样牛逼的亲戚。 旗本、御家人出身高贵,联姻的家族也都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家族。 自江户幕府开幕二百年来,旗本、御家人之间早就结成了一张紧密的关系网、亲属网。 一名家俸并不高的旗本,说不定他的哪位亲戚便是什么大人物。 在杨梅屋这种地方打拼的赖九自然知道旗本武士们的这些可怕之处,所以为了避免这争端进一步扩大,急忙提醒绪方等人不要得罪了旗本。 虽然赖九刚才在提醒绪方等人不要得罪旗本时有压低音量,但泷川还是能勉强听清赖九在说些什么。 听着赖九刚才跟绪方等人所说的话,泷川感到心头的优越感更加膨胀了些。 “泷川!”一旁的上坂此时也终于因看不下去的缘故,上前抓住泷川的肩膀,“你喝多了!为了这种小事就杀人,之后会很麻烦的!赖九大人,非常抱歉,接下来由我来跟你们慢慢交涉……” 上坂的话还没说完,泷川便甩开了上坂那只抓着他肩膀的手。 “上坂!让开!” “我一定要教训一下那个玷污了我佩刀的舞伎!” “顺便也看看这个真岛吾郎有没有胆子冲我这个旗本拔刀。” 刚才大声嘲讽绪方的快意,让本就已经被愤恨、酒精给冲昏了脑子的泷川彻底失去理智,已经听不进上坂所说的话了。 泷川扬起手中的刀,大步朝被绪方等人藏在身后的那名舞伎走去。 望着再次举起刀的泷川,绪方默默压低身体重心,将右手按在了大释天的刀柄上。 绪方自然是不会就这样一刀杀了泷川。 绪方已经做好了计算——泷川若执意上前要杀了那个舞伎的话,他就用刀背来帮这家伙好好“冷静”一下。 泷川高高扬起手中的刀,并摆出一副要大步走向那名舞伎的模样。 绪方也默默做好了帮助这泷川“冷静”一下的准备。 周遭气氛之沉重随之达到了顶点。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与这个沉重气氛相当不衬的平淡话语陡然自旁边的围观人群中响起: “把刀收回去,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将武士的灵魂拔出来,实在是太难看了。” 这句很明显是对着泷川说的话语,虽然语气平淡,但在这平和的语气中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严厉气息。 这道突然响起的陌生话语,不仅吸引了绪方一行人的注意,也吸引了泷川等人的注意。 就连围观群众们的注意力也被其给拉走。 因为这道声音自围观群众们的后方响起,所以围观群众们纷纷回首向后望去。 在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这声音的主人身上时,这声音的主人也背着双手,缓步朝绪方、泷川他们那儿走去。 围观群众们也自觉向左右两边分开,让出一条供这人行走的道路来。 这人戴着顶宽沿斗笠且微低着头,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脸。 他的身后紧跟着一名同样戴着宽沿斗笠的随从。 “足下是哪位?”泷川紧皱着眉头,沉声质问着这名刚才让他收刀的人,“在下的事不干足下的事,不论足下是谁,都请不要插手!” “你的事不关我的事吗……你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对呢。” 说罢,这名神秘人缓缓抬高斗笠的笠沿。 随着笠沿的抬高,神秘人的脸也终于自笠沿下露出。 在神秘人将笠沿抬高,露出了他的脸后,站在泷川身旁的上坂的脸立即血色全无,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吓人的东西一般。 随后,上坂便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直接以土下座的姿势,跪倒在地,向这神秘人行礼,并结结巴巴地高呼: “老、老中大人!” 上坂的这声高喊,让现场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泷川以及在场的其余泷川的朋友,统统一脸呆滞。 而绪方也是满脸错愕。 “老中”这个词汇意味着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上坂的舅舅是现在的四名若年寄中的其中一位——吉本雀右卫门。 托了这层关系,上坂曾与老中松平定信有过数次的碰面。 所以仅一眼上坂就认出了这名神秘人。 神秘人——也就是松平定信继续背着双手,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你的事还真就关我的事呢。” “你刚才竟然打算对我的客人拔刀相向,那我不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呢。” “您的……客人……?”仍旧一脸呆滞的泷川呢喃道。 一个不详的预感在泷川的脑海中冒出…… 而松平定信接下来所说的话,瞬间印证了泷川的这不祥预感: “就是你刚才一口一个的真岛吾郎君。”松平定信淡淡道,“如果你和我的客人打了起来,我会很难办的。” 第403章 进了松平定信房间的绪方 “抱歉,请借过一下。” 就在这时,一名老者挥动着双手,奋力从人群的最后方挤上前来,一路挤到绪方的等人的身旁。 “四郎兵卫大人?”绪方发出低低的惊呼,“您怎么来了?” “这个就……”四郎兵卫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苦笑道,“说来话长了。” 刚才,在会所得知前去杨梅屋支援的役人和一批旗本武士起冲突时,四郎兵卫便打算立即动身前往杨梅屋,亲眼查看详情的同时也亲自动手调停。 毕竟和浪人起冲突,与和旗本武士们起冲突,这是两码事。 和旗本武士起了冲突的话,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会引发出后续一连串的更大的麻烦。 然而就在四郎兵卫正准备动身时,今夜突然莅临他们吉原的松平定信突然冷不丁地说道:“四郎兵卫大人,带我也一起过去吧。我顺便也在吉原内四处走走。” 对于松平定信所提出的一切要求,四郎兵卫自然是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力和勇气。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高了四郎兵卫不知道多少级的松平定信? 杨梅屋就建在仲之町的路边,距离四郎兵卫会所并不远。 四郎兵卫带着几名部下、领着松平定信在一路快跑下,很快便能抵达杨梅屋门前。 抵达今夜这争端的事发现场后,在松平定信的要求下,他们并没有立即上前调停争端,而是先站在围观群众的最后方,静静旁观一阵泷川等人和绪方等人的争执。 松平定信这般要求,四郎兵卫也只能照做,跟着松平定信一起站在人群的最后方,当起旁观者来。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就不用再多赘述了。 原本一直在静静旁观的松平定信突然出声要求泷川收刀,并现身于人前,露出自己的身份。 突然现身暴露自己身份的松平定信不仅惊到了在场所有人,也惊到了将松平定信带到这儿来的四郎兵卫。 不打一声招呼就突然莅临吉原的人是松平定信。 抵达事端爆发的现场,莫名其妙地表示不急着上前,要求先旁观一阵的人又是松平定信。 冷不丁地出声并现身,暴露自己身份的人还是松平定信。 四郎兵卫感觉自己快要跟不上这名位于自己头顶最顶上的顶头上司的办事节奏了…… 在松平定信率先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后,刚才和松平定信一直站在人群最后方旁观的四郎兵卫也哼哧哼哧地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来到绪方等人的身边。 作为四郎兵卫会所的老大的四郎兵卫也来了,但在场的会所役人们并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也来到这里的他们的老大身上。 早在上坂刚才喊出“老中大人”时,周围便瞬间陷入寂静。 毕竟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老中”这个词汇代表着什么。 闹出事端的泷川等人。 前来调停事端的绪方等人。 前来凑热闹的围观群众们。 没错,不分男女老幼、町民武士,在上坂喊出那声“老中大人”后,都注视着突然现身的松平定信。 而在松平定信说出“真岛吾郎”这个名字后,原本安静到连一根针掉落到地上都听得见的现场,像是暂停的魔法开始流动似的,在一种并没有太过张扬的状态下骚动了起来。 对“真岛吾郎”这个名字感到陌生的人面露疑惑。 而知道哪位才是“真岛吾郎”的人,则将视线集中在了拥有这个名字的人的身上。 瓜生的反应最为强烈。 瓜生微微张着小嘴,俏丽的脸颊有些僵硬,双眼震撼地看着站在她身旁的绪方。 和瓜生的反应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还有一人。 那就是泷川。 泷川没有见过松平定信。 所以直到见过松平定信的容貌喊出“老中大人”这个尊称后,泷川才终于意识到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大人物。 如果说松平定信刚才的现身,像用个小锤子往泷川的脑袋敲了一下的话。 那么在松平定信说出“真岛吾郎是我的客人”这句话后,泷川便感到好像一整个富士山自上而下地砸中他的脑袋。 这强烈的冲击,那因酒醉而有些混沌的意识直接恢复了清醒。 从某些角度上来说,泷川的反应比瓜生还要强烈一些。 泷川的两片嘴唇都直接因震惊而发颤起来。 ——客、客人?! ——他不是……一介浪人而已吗……? 泷川不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将“浪人”和“老中的客人”划上等号。 老中是何许人物?除幕府将军和不常设的大老一职之外,手握幕府最高权力者。 前不久才在四郎兵卫会所找到饭碗的区区一介浪人,怎可能成为老中的客人? 过于强烈的震惊,令泷川的脑袋一片空白。 在泷川还在因脑袋空白而呆呆地杵在原地时,站在他身旁的上坂最先反应了过来。 刚刚以土下座的姿势向松平定信行着礼的上坂直接站起身,尽管仍有惶恐之色在他的眼中打转,但上坂还是勉力保持着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一面朝绪方鞠着躬,一面用饱含歉意的语调说道: “我等不知足下原来是老中大人的客人,是我等糊涂了,还请足下见谅。” 因泷川没有跟任何人详说他和绪方的恩怨,上坂并不清楚泷川和绪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刚才松平定信出现之前、通过泷川的对话,上坂才知道哪一个人是“真岛吾郎”。 上坂更不清楚为什么看上去只不过是一个在吉原的一座茶屋中工作的年轻武士,会是老中的客人。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现在必须得尽他所能地将现在的这场危机摆平,以最低的代价。 其实别说是瓜生、泷川他们了。 绪方本人现在也出于一种懵逼的状态。 客人?谁?我吗? 以上,便是刚才在听到那个被尊称为“老中”的神秘人说真岛吾郎是他的客人时,绪方的所思所想。 绪方敢保证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中。 对于幕府的现任老中,他仅有的印象便是他的名字叫“松平定信”,然后他现在正轰轰烈烈地展开着一场大规模的幕政改革,已搬出了不少改革项目。 “具体发生何事,我刚才都已从他人口中知晓。”仍旧背着双手的松平定信用着不急不缓的口吻,“没想到事件的起因,只是因为你的佩刀刀柄被舞伎不小心碰倒的酒瓶所流出来的酒水给弄脏了而已。” 松平定信转过头,将像是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包含在内的冷漠目光投向泷川。 眼神平静到用“瞪”这个字眼来形容都显得太过激烈而不当。 “就为了这种事情而拔刀,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松平定信并没有说出什么长篇大论。 就只是讲了两句长度都并不算长的普通话语而已。 但就是这简短的2句话,让泷川那本来就已经因得知绪方是松平定信的客人而白得像是没有任何血色的脸,变得更加地苍白。 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在松平定信的话音刚刚落下后,泷川便将身子一转,对着松平定信所在的方向,双膝一弯,趴在榻榻米上,摆出姿势极其标准的土下座。 “是在下糊涂了!请老中大人见谅!” 泷川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刚才做错了什么。 下九流的舞伎弄脏了“武士的灵魂”,他拔刀斩之,何错之有? 但他现在可不敢将他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他刚才已听出松平定信对他刚才对着舞伎拔刀相向的行为非常不满。 此时此刻,他只想快点求得老中的原谅。 松平定信手握大权,而且非常受刚登大位、今年还只有17岁的年轻将军的信赖和重用。 给泷川再多的胆子,他都不敢去得罪松平定信。 站在泷川身旁的上坂,以及泷川的其余朋友在犹豫了一会后,决定也跟着泷川一起跪伏在地,祈求老中的原谅。 毕竟如果老中怪罪下来的话,他们肯定是要负一些连带责任的…… 松平定信用仍旧冷漠的目光瞥了泷川一眼: “不要再对那个不小心犯错的舞伎动手。” “也不要想着事后报复什么的。” “我不想在未来的哪一天,得知这舞伎莫名其妙地惨死在街头的消息,明白吗?” “明白!”满脸冷汗、仍旧保持着土下座姿势的泷川,把头一低,将额头紧紧地贴在榻榻米上。 “还有,记得给予这店家赔偿,你们这么一闹,这店家不知要损失多少钱财。” “是!”泷川再次高声道。 “以及——你们这种行为,应该已经算是扰乱吉原的秩序,待会自觉到四郎兵卫会所那里报到,领你们应受的处罚吧。” “是!”松平定信的话才刚说完,泷川便忙不迭地再次高声应和一声。 泷川已经下定决心了。 不论松平定信说什么,他都一一应允。尽可能挽回自己在松平定信眼中的形象。 默默地讲出3个要求泷川等人做到的条件后,松平定信偏转过头,看向刚才跟着他一起来的四郎兵卫。 “今夜的这争端,起因只不过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 “所以——就这么到此为止吧。你觉得如何?四郎兵卫大人。” “当然可以!”四郎兵卫忙不迭地点头,“真是堪比完美的处置方案!” 话说到最后,四郎兵卫也不忘记小小地拍松平定信一个马屁。 “那就这么办吧。”松平定信微微颔首,“今夜的这事端就到此为止了。你们这些人之后记得去四郎兵卫会所那里领你们该受的处罚。” …… …… 在松平定信的三言两语下,这场差一点就要爆发暴力冲突的争端就这么以和平且完美的结局落幕了。 亲自出面调停了这事端后,松平定信便领着一直跟在他身侧的年轻人离开了现场,不知去了哪。 值得一提的是——松平定信在离开前,先走到了四郎兵卫的身旁,跟四郎兵卫耳语了些什么。 跟四郎兵卫耳语了一阵后,松平定信才缓步自众人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在松平定信跟四郎兵卫耳语着什么时,四郎兵卫一直用力点着头,四郎兵卫那副认真点头的模样,像是在说:好,我明白了。 因为松平定信是贴在四郎兵卫的耳畔边耳语,所以除四郎兵卫之外的其他人,根本都不知道松平定信都跟四郎兵卫说了些什么。 在松平定信的耳语声毕,四郎兵卫便立即朝一名刚才跟着他一起赶赴这杨梅屋的部下说了些什么。 四郎兵卫的这名部下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了”后,便立即紧随在松平定信的身后,跟着松平定信一起离开了现场。 而泷川、上坂等人自然是再没有那个脸色再在这里办酒宴了,乖乖依照着松平定信刚才的吩咐给予了杨梅屋大量的赔偿后,一边白着脸,一边缓步离开杨梅屋并走向四郎兵卫会所,准备领自己该受的处罚。 在泷川等人离开后,四郎兵卫也离开了。 因为泷川他们的身份不低,所以四郎兵卫要亲自裁决该如何惩罚这帮扰乱了吉原秩序的人。 在四郎兵卫离开前,绪方有特地询问四郎兵卫:泷川他们会受什么样的惩罚。 据四郎兵卫所说,因为泷川他们今夜所犯的过错,也只有给杨梅屋造成了一些财物损失、扰乱了杨梅屋的经营、以及向他们四郎兵卫会所的役人们恶言相向而已,没有犯更大的过错。 因此他们所受的惩罚,顶多也只是交一笔罚款,然后在他们四郎兵卫会所的监狱里面住上2、3天而已。 事端已和平解决,绪方他们这批被派来支援杨梅屋的会所役人们自然是各回各位,泷川等人闹事前他们在什么地方值守,他就回什么地方。 然而——绪方并没有再接着于杨梅屋内值守。 在四郎兵卫离开时,他把绪方也一并带回了四郎兵卫会所。 …… …… 绪方:“四郎兵卫大人。把我带回四郎兵卫会所,是有什么事吗?” 四郎兵卫和绪方一前一后地走在返回四郎兵卫会所的大道上。 “这个嘛……”四郎兵卫露出无奈的苦笑,“现在不方便细说,你待会就知道了。” 因为杨梅屋和四郎兵卫会所相隔不远的缘故,在离开杨梅屋后没多久,绪方和松平定信便见着了那栋于门口处挂着写有“会所”这2个汉字的灯笼的气派宅邸。 四郎兵卫领着绪方进入会所,拐过一条条走廊与楼梯,一直来到最顶层,也就是第3层的一间房前。 绪方知道这房间是什么房间。 是专门用来接待来访贵客的会客间。 绪方之前有听瓜生介绍过——因为平时很少会有贵客来,所以这房间已经好久没用了,不过每天也还是会认认真真地将这房间打扫干净,以备不时之需。 “真岛君,你进去吧。”四郎兵卫正色道,“里面有个……客人正等着你。” “客人?”绪方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客人……? 这是绪方今夜第二次听到这个词汇了。 在从四郎兵卫的口中听到“客人”这个词汇后,绪方便猛地想到: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绪方一边抱持着“该不会是那个人”的想法,一边缓缓拉开了房间的房门。 房间内很是明亮,足足6根蜡烛插在房间的6个不同的角落,将房间照得很是明亮,宛如白昼。 在房间北侧的榻榻米上,端坐着2个人。 2个……绪方刚刚才见到的人。 望着正端坐着、像是正等着谁的这2人,绪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抽。 ——还真就是那个人啊…… 房间内所端坐着的这2个人的身份,准确击中了绪方刚才的猜想——老中松平定信,以及那名一直跟在松平定信身侧的年轻人。 “老中大人。”四郎兵卫朝松平定信恭声道,“真岛吾郎君来了。” “辛苦你了。”松平定信微微颔首,“四郎兵卫,你先下去吧。” “是。” 恭声应和了一声后,四郎兵卫转身离去。 但在离去时,四郎兵卫低声朝身侧的绪方说道: “真岛君,快进去吧。一直站在房间门口的话,会显得很失礼的。” 听着四郎兵卫的这句话,绪方在犹豫了刹那后,用右手提着大释天,缓步走进了房内。 在绪方进入房间后,留在房外的四郎兵卫帮绪方关上了房门。 这条的走廊的光线,也因这座房间的房门的重新合拢而变得昏暗起来。 将房门关拢后,四郎兵卫发出一声如释重负般的长叹。 刚才,松平定信贴在他耳边所耳语的那些话,将其内容进行一些精简的话,其主要内容便是:在你们四郎兵卫会所内准备一间不会有人来打扰的静室,然后将真岛吾郎君带过来。 收到松平定信的这一命令后,四郎兵卫便让当时跟着他一起前往杨梅屋的可靠部下领松平定信回会所,然后将这间平常没怎么用、但一直都有打扫干净的最高级别的会客室腾出来给松平定信用。 顺利地依照松平定信的吩咐将绪方带来后,四郎兵卫不再在此逗留,快步自房门前离开。 …… …… 房间内—— 绪方以标准至极的姿势跪坐在松平定信的身前。 大释天则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身体右侧的榻榻米上。 松平定信便没有立即跟绪方说话。 而是先偏过头,朝坐在他旁边的那名年轻武士说道: “立花,你也先出去吧。” “你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这里。” “是。”这名年轻武士的回答不带任何的犹豫。 有力地点了下头,便拿起放在右侧榻榻米上的佩刀,快步退出了房间。 随着这名年轻武士的离开,房间内仅剩下面对面而坐的绪方和松平定信。 直到那名年轻武士离开后,松平定信才终于朝绪方说出了今夜……不,应该说是二人自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真岛吾郎君。” 松平定信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终于见到你了呢。” “不用那么拘谨。” “稍微放轻松些吧。” “你就想象成……在和朋友聊天吧。” “今夜就陪我来好好聊聊吧,真岛吾郎君。” 第404章 被幕府招揽的绪方 绪方与跪坐在他身前的松平定信,仅相隔2步多一点的距离。 刚才在杨梅屋初次邂逅松平定信时,松平定信和他相隔了近6步。 因为现在离得更近的缘故,绪方得以将松平定信的脸看得更加清楚。 松平定信的脸,给绪方带来的第一印象,就是成熟和充满威严。 据绪方的估算,松平定信的年纪大概在30岁上下。 在这个医疗不发达、饮食很随便,所以人均寿命也长不到哪去的江户时代,这个年纪的松平定信已属“中年男性”的范畴。 肤质很差,仅用看的,绪方都能看出松平定信的皮肤很粗糙,有些蜡黄。 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眼白中有不少相当明显的红血丝。 虽然他的眉眼处掺有着淡淡的倦色,但他的眼神却相当地锐利。 这锐利的眼神令松平定信看上去极具威严,明明只是一言不发地跪坐在地上而已,绪方却感觉像是有块大石头立在他的身前一般。 是那种在开会时,仅用眼神就能镇住全场的人物——绪方这般断定着。 “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果然会有些闷热呢。真岛吾郎君,我把窗户稍微打开一些,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绪方道,“我来开窗吧。” 说罢,绪方便作势准备站起身来。 但绪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松平定信便抢先一步站起来并说道: “不必,我离窗户比较近,我来开吧。” 松平定信直接站起身并缓步走到就在他身后的窗户边上,不留下任何可供反驳的空间给绪方。 见松平定信都这么说了,绪方也乖乖地已经支起的左膝给重新放下。 今晚的夜风并不强,弱到连将人的围巾都吹不起来的程度。 窗户被打开,带着凉意的夜风顺着被打开的窗户流入房间内。 放置在房间6个不同的位置上的蜡烛的烛火微微摇晃。 连带着绪方和松平定信那被拉长、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也跟着一起摇晃了起来。 在将窗户打开后,松平定信并没有急着回到原位。 而是先将手扶着窗框,面无表情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吉原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啊。” 不带任何预兆的,松平定信突然说出一番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的话。 “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漂亮的女人,和好闻的香味。” “但吉原也是一个让我看得很心惊的地方。” 松平定信正扶着窗框的手缓缓收紧。 “真岛吾郎君,你在四郎兵卫会所这里奉公,应该也很清楚吧,每天晚上不知有多少武士流连于吉原。” “二百年前,吉原初建时,武士们还知何为羞耻,还知在进出吉原时戴上斗笠来掩饰面容。” “而现在已没有谁会再觉得进出吉原是羞耻的事情。” “一些人甚至不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松平定信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让人难以捉摸其具体情绪的冷笑。 “现在的武士真的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真是让人担忧啊……” 说完这通宛如自言自语般的感慨后,松平定信回到了他刚才所坐的位置,并重新坐定。 “……真岛吾郎君,你这人真是神奇呢。”松平定信将他那锐利的视线割向绪方。 绪方扬了下眉:“为何这么说?” “我也算是见过不少的年轻武士了。”松平定信将双手环抱在胸前,“不论是出身高贵的大名子女、旗本武士,还是出身普通的藩士,我都见过不少。” “然而不论是什么身份的年轻人,在见到我后要么是相当地紧张,要么是将‘请重用我、请赏识我’这句话写在脸上。” “像你这样淡定、从容的,虽然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但也真的是实属罕见啊。” 听到松平定信的这番话,绪方不禁莞尔。 ——你觉得杀过藩主、砸过二条城的人,会害怕幕府的老中吗…… 即使现在手握日本最高权力的幕府将军亲自出现在绪方的面前,已经干过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早就练出一颗大心脏的他也能继续保持淡定与从容——绪方对此相当有自信。 绪方自然是不可能将他的心里话给说出来,微笑了下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武士,此前的人生中,从未见过什么身份显赫的大人物。” “我难以理解大人物们是什么样的存在。” “此时真的有大人物出现在自个的面前后,我只感到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这样在老中大人的面前保持镇定吧。” “就像井底的青蛙并不知道天空有多么广阔一般。” 绪方的这番带着几分诙谐的回答,似乎是逗笑了松平定信,几丝淡淡的笑意在松平定信的脸上浮现。 “想不到小小的四郎兵卫会所,竟有你这般人物。” 松平定信一边说着,一边将原本正坐着的身姿,转变成了随意的盘膝而坐。 “真岛吾郎君,我们换一个坐姿吧,一本正经地坐着,讲起话来也会忍不住一本正经。” “不用了。”绪方不卑不亢地说道,“我继续正坐便可以了。在老中大人面前盘膝坐,不论怎么说也实在是太失礼了。” 松平定信并没有在坐姿上过度讲究。 见绪方仍旧保持着正坐的姿势,松平定信也没有多说什么。 “真岛吾郎君。” 此时已经换成了随意的坐姿的松平定信缓缓道。 “我对于我刚才在那杨梅屋中所看到的一幕感到非常地好奇,希望你能好好地替我解惑。” “那名旗本武士在高举着刀向你冲过来时,我清楚地看到你已经弯下了身体,并抬起了右手,做好了准备拔刀的准备。” “那人可是旗本武士,论身份比你高贵得多。” “身后的人脉,手中所掌握的权力、财力,可能也比你想象中的要强大、雄厚得多。” “你朝他挥刀,即使你没有杀了他,但也肯定会惹来一系列相当棘手的麻烦。” “然而即使如此,我当时还是在已经做好拔刀准备的你的眼中看到了坚定。” “你难道就不怕在朝旗本挥刀后,给自己惹来麻烦吗?” “还是说你当时其实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事情,只是凭着一股莽劲就打算朝一名旗本武士挥刀?” 绪方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本应和自己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的松平定信为何会在今夜于吉原现身,也不知道松平定信为什么会突然召见此前从没见过面的他。 截止到刚刚,二人周遭的气氛才终于变严肃了些。 绪方本能地感受到松平定信可能不是为了和他拉进感情或仅仅只是为了普通地闲聊,而抛出这个问题给他。 静静地听完松平定信的这个问题后,绪方便稍稍抿紧了嘴唇。 没来由的,绪方突然想到——这似乎还是第一次有人向他问这种问题呢:向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挥刀时,难道就不害怕? 一直以来,从没有人以这样严肃的态度,问过绪方这个问题。 …… …… “……我当然知道如果向这些旗本子弟挥刀会有什么后果。” 在沉思了不知多久后,带着平淡语气的话音才缓缓地自绪方的口中吐出。 “我只是一名前阵子才终于在吉原这里找到了一份普通工作的‘前浪人’。” “刚刚那名闹事的旗本我也认识,他叫泷川平一郎,有着3000石的家俸,以他们家族的财力、权力,若是得罪了他,他决定向我报仇的话,肯定有不少的麻烦找上我。” “像我这样的低级武士,若是得罪了高级武士,便会是这般下场。” “低级武士遭到高级武士的欺辱……我在很久以前就亲眼见过,并亲身体会过了。” 1张脸与1幅画面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那一张脸,是井上的脸——就是那名在带着松平源内检视仓储时,因不小心撞到松平源内而被松平源内一剑杀了的库房官前辈…… 那一幅画面,是那一夜绪方回到榊原剑馆后,目睹师傅与师兄弟们皆被松平源内给杀了的那副惨烈之景…… “……你既然明知后果如何,那你当时为何还拔出一副打算拔刀的模样。”松平定信追问。 一抹淡淡的微笑缓缓地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 …… “因为我不想就这么屈服。” …… …… 言简意赅。 语气平淡。 但又透着如山一般的坚定。 只不过,在说完这句话后,绪方紧接着又发出了几声轻笑。然后换上了半开玩笑的语气: “当然——我刚才之所以能对着那个泷川摆好拔刀的架势,也是有着几分莽劲相助的。” “那个泷川实在讨厌。” “我当时看着他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就来气。” “多亏了泷川那副讨人厌的面孔,让我那时更有勇气将手探向腰间的刀了。” 松平定信的视线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从绪方的身上离开过。 绪方刚才的那句“因为我不想就这么屈服。”的话音刚落下,松平定信的眼瞳中便闪过微不可察的光芒。 “……哈哈哈哈。”松平定信笑了起来,虽然只是低低的笑声。 “真岛吾郎君,你真是令我感到惊喜。” “从刚才于杨梅屋初次见面开始,你就一直给我带来意外和惊喜。” “真岛吾郎君,我不知你有没有关注昨夜文试的放榜,你知不知道你是文试的头名?” 松平定信的话题转得很突然,话题突然从“严肃的探讨”转为了“畅聊家长里短”。 虽然不知松平定信为何转话题转得这么突然,但绪方还是立即回答道: “我既然有参加‘御前试合’,那自然是有关注昨夜的文试放榜的。”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竟然会是文试的头名。” “那你知道文试的卷子是谁批改的吗?”松平定信追问。 绪方摇了摇头。 绪方还从没去关注是谁负责改卷。 据绪方所知,幕府对改卷人员的身份也进行了严格的保密,没让任何外人知道是谁负责改卷的。 “改卷的是2批人。” “第1批人负责批改前面的‘贴经’。” “第2批人则负责评判卷子上最后的那一道题。” 贴经——也就是填空题。 松平定信口中的“最后一道题”,自然便是那道让大家撰写对“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句话的理解的作文题。 “但其实,所谓的第2批人,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而那个人……” 松平定信缓缓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 “就是我。” “负责评判卷子上最后一题的人,就是我。” 松平定信的这句话,让绪方的眼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几分惊讶。 日理万机的国家二把手竟然亲自把关那道作文题——这倒是绪方从没有想过的。 “然后,也是我将你判为文试的头名的。” 松平定信紧接着说出的这句话,直接让绪方眼中的惊讶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着。 “你前面的‘贴经’其实错了足足21道。” “但这并没有什么所谓。” “这场文试中,真正重要的题目,不是前面的‘贴经’,而是最后面的那一道题。” “只要最后的那一道题答得好,就能在这场文试中拿到好名次。反之亦然。” “此次文试的前10甲,全是如此。” “而你是我认为的将那道题答得最好的人,所以我将文试的头名给了你。” “……我那道题打得有那么好吗?”绪方抬起手挠了挠头发,“竟能获得老中大人您如此高的评价……” 在绪方的印象中,他那道题只是乘兴而作而已…… “谁是照本宣科,谁是真的有对‘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句话有深刻的感悟与理解——我一目了然。” “许多人,只不过是将自个在学堂中所听到的关于这句话的解释给完完整整地写在了卷子上而已。” “即使是用上华丽的辞藻来修饰,也改变不了内容的苍白。” “但是——真岛君你不一样。” 松平定信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了些。 “通过你的文字,我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你并不是在照本宣科。你对这句话有着自己独到且深刻的见解。” “我当时在看完你的卷子后,我的第一个感想便是——能对‘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句话有这么深刻见解的人,一定是一个很有骨气的男人。” “我喜欢你所写的对‘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见解。” “所以我将你定为了文试的头名。” “为了验证‘我觉得你肯定是一个有骨气的男人’的猜想,我特地挑在了没有行程的今夜来吉原见见你。” “而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像你这样有骨气,敢说出‘不想屈服’这样的话的武士,已经不多了啊。” “真岛吾郎君。我很欣赏你。” 松平定信的面容渐渐变严肃了。 “不要再待在吉原了。” “来跟随我吧。” “也就是说——升你为我的小姓。” 呼…… 一道比刚才的都要强劲得多的晚风灌入房中。 烛火所拉出来的道道光影,随着绪方脸上的表情和神色一起微微变化。 …… …… “哈哈……” 松平定信刚才所说出的那番话,因太具冲击力,让绪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为了给自己争取到思考的时间,绪方发出几道笑声后,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在参加‘御前试合’之前,我就听人说过老中大人打算在此次‘御前试合’中挑选可用的人才,将其提拔为自己的幕僚。” “原来这传闻是真的啊。” “不,这传闻是假的。”绪方的话刚说完,松平定信便摇了摇头,“只是一条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谣言而已。” “我从没想过要在‘御前试合’的参加者中选谁做我的幕僚。” “直到……刚刚。” “而且我也不是要把你提拔为我的幕僚。” “我只是把你升为我的小姓而已。” “我不可能直接对一个今夜才见面、对于其具体理政能力完全一无所知的人委以重任。” “所以我在此就先把丑话先全部说明白好了。” “在把你升为我的小姓后,我会好好地观察你、考察你。” “经过我的考察,觉得你的确可堪大用的话,我不会吝惜对你的奖赏和重用。” “但若是让我发现你只是空有骨气,完全没法担大任的话……那我也只能请你从哪来就回哪去了。” 松平定信的这番严厉说辞,虽然看上去可怕,但绪方敢肯定绝大部分的年轻武士在听完松平定信刚才的这番残酷言论后,也仍旧会忙不迭地同意去做松平定信的小姓。 小姓是什么? 咋一看,似乎只是普通的杂役,专门负责打理君主的个人生活杂务。如果所侍奉的君主喜好众道,那你还要助你的君主去发泄。 但其实——看上去只是普通杂役的小姓,却是一个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职业。 一天下来,小姓们陪在他们所侍奉的君主的身旁的时间,可能比君主的家人们陪在君主身边的时间还要长。 陪在君主的身边多,就意味着——你能在君主面前表现的机会多,以及能够和君主培养出感情的机会多。 历史上的不少名人,都是从谁谁谁的小姓开始做起,然后在谁谁谁的赏识和栽培下,直接平步青云。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战国时代的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 贫农出身的丰臣秀吉,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得以出仕织田家。 丰臣秀吉在刚出仕织田家时,虽然不是织田信长的小姓,但却是一个常常能在织田信长面前露脸的杂役。 因为能频繁在织田信长面前露脸的缘故,织田信长很快便发现了丰臣秀吉的才华。 在织田信长这个伯乐的帮助下,丰臣秀吉便开始了比小说还要夸张的“草根逆袭”。 在极其重视等级、注重阶级的古代日本,贫农出身的丰臣秀吉就这么在织田信长的帮助下,一步步地成为了君临全日本的“天下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古往今来,这种能在高级领导面前频繁露脸的职业,都是最抢手、最多人挤破了头去抢的。 在这个阶级固化的程度比二百年前的战国时代还要夸张,阶级之间已近乎不可能跨越的江户时代,成为松平定信的小姓——这已经算是一步登天、青云直上了。 虽然据松平定信刚才的说法,成为他的小姓,也只是获得了“能够一步登天”的资格而已。 之后能否真正的一步登天,还得看你之后的本事。 但即使如此,这也算是一种千载难逢、可以说是天上掉馅饼、做梦都不敢想的大好机遇。 绝大部分的武士,肯定会忙不迭地接下松平定信抛来的这橄榄枝吧。 然而——绪方恰好就是那并没有立即点头同意的那一小部分人。 在抿了抿嘴唇,沉默了一会后,绪方俯身恭声道: “老中大人,承蒙您的赏识,我非常荣幸。但请让我考虑一下。” 松平定信的脸上闪过几分不解:“这没什么好考虑的吧?” 在又沉默了片刻后,绪方两边的嘴角缓缓上拉,笑了出来。 “老中大人,我是太兴奋了。” “没想到我竟然能有那个机会成为老中大人您的小姓。” “因为太过兴奋,脑袋一下子空白了。” “兹事体大,我想在之后等脑袋恢复清醒后,再慢慢考虑。” “……嗯。”松平定信缓缓地点了点头,“也好。” 不知是不是绪方的错觉,他总觉得松平定信刚才在听到他说“让他考虑一下”后,眼底里闪过几分笑意。 “那我给你一些时间吧,你之后回去慢慢考虑吧。” “就不给你定时限了。” “等你想清楚了,就直接来我的府邸找我吧。” “我的府邸很好找,你随便找个熟悉江户的人,问他‘松平定信的家在哪’便可。” “是!”绪方俯身高声应和道。 …… …… 绪方和松平定信的这秘密会谈,便这么以“松平定信拉拢绪方,而绪方施展‘拖’字诀”为结果而告终。 松平定信先绪方一步离开了房间。 不急着离开的绪方留在房内。 待确认松平定信和他那位名叫立花的随从走远,房外房内也无其他人后,绪方望着身前那已无松平定信再坐着的空白榻榻米,然后露出苦笑。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抢手了……” 绪方小声吐出的这番感慨,声音撞在天花板上,形成微粒,随后融入了空气之中。 …… …… 江户,不知火里的根据地。 “呼……呼……呼……呼……” 裸露着上半身的瞬太郎,手握一柄直刃的忍刀,一丝不苟地对着身前的空气做着素振的练习。 瞬太郎现在正在他专用的练功场地里练剑。 不宽不窄的空地,空地的周围栽有数棵大树。在这茂密枝叶的遮挡下,使得这片空地不至于太过闷热。 在不知火里,也就只有炎魔和四天王拥有着“享有专用练功场地”的特权。 “呼……呼……呼……呼……” 瞬太郎的吸气与吐气,与他挥剑的节奏相配合。 吸吐的有效配合,令瞬太郎挥出的每一刀都充满威力。 他每一次的挥剑与举剑,都能带起道道刺耳的破风声。 因瞬太郎裸露着上身的缘故,能很清楚地看到他上身那一块块如磐石般坚硬的肌肉,以及那一条条狰狞的伤疤被汗水淌满。 在将剑再一次高高举起时,瞬太郎的动作突然顿住,没有再往下劈。 就这样维持着将剑高高举起的姿势,瞬太郎缓缓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右侧。 “真是稀客啊。真太郎,在我印象中,你上一次来我的练功场地,还是去年的事情呢。” 瞬太郎专用的练功场地坐落在一片小小的树林中。 在瞬太郎将他的视线转到他的右侧后,一名面容冷峻、表情淡漠的青年正缓缓地从瞬太郎右侧的树林中缓缓现身。 而这名青年,正是和瞬太郎同为“四天王”的真太郎。 “……瞬太郎,这么晚了,你竟然还在练功啊。真是勤奋啊。” 一直走到双方都能清楚地看清各自的面容五官的距离后,真太郎顿住脚步。 “瞬太郎,唯有这一点,我相当地佩服你。” “你每天都会练功,不论寒暑、阴晴。练功强度就像是在折磨自己一样。” “我自问我自个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瞬太郎缓缓地将手中的忍刀放下:“我唯有在练功和与人战斗的时候,是真切地感受到自个其实是活着的。” 瞬太郎缓步走到旁边地一棵树桩旁,拿起放置在那的布,一边擦着汗,一边朝真太郎问道: “真太郎,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以你的性格,你应该不是为了和我聊天,才专门过来找我的吧?” “瞬太郎,你说对了,我特地前来你的练功场地来找你,的确是有事找你。”真太郎正色道,“瞬太郎,我受炎魔大人之命,顺路过来传唤你。” “快点把身体擦干净,然后跟我一起去一趟炎魔的宅邸。” “有客人来访。” “客人?”瞬太郎微微皱起眉头,“又是幕府的哪位高官来了吗?” “不是。”真太郎摇了摇头,“是比幕府的高官还要有趣得多的客人。” “是伊贺的忍者来访。” “伊贺?”因为太过惊讶,瞬太郎的话音有些失控,“伊贺之里不是早在40年前就没了吗?” “是啊,所以现在来访的,是40年前伊贺之里的残党。” “幕府的‘前御用忍者’,来见‘现御用忍者’吗……”瞬太郎嘴角一扯,露出一抹笑容,“果然是很有意思的客人啊。” 第405章 伊贺忍者、来袭! 【注】:日本的“兵法家”和我们的“兵法家”不是一个意思。 日本的“兵法”可以理解成“兵器之法”。 所以日本的“兵法家”类似我们的“武术家”。 日本的“军略”、“军学”、“大兵法”才等同于我国的“兵法”。 虽然“兵法家”这个说法只在战国时代和江户时代前期很流行,但其实一直到江户时代的中后期,也仍有很多人用“兵法家”来指代那些玩兵器玩得很溜的人。 因为本章有提到“兵法”一词,所以提前跟大家科普一下,免得大家不理解。 …… 忍刀——顾名思义便是忍者们专用的刀。 大众们普遍认为:忍刀的长度介于打刀和胁差之间,通常为直刃,质量比武士们的武士刀要差,刀刃也钝得多,因为忍刀不是用来砍削的,而是以刺击为主。 这样的观点,其实是错误的。 真实情况是:不同的人,所使用的忍刀都不尽相同。 忍者们会根据自己的所需、根据自己擅长的战法改造自己的忍刀。 比如:有些既擅长锁镰,又擅长剑术的人,会在忍刀的刀柄底端连上锁镰,在锁镰的另一头再连上镰刀。 擅长打“道具战”的,会在刀柄那进行大改造,比如将刀柄挖空,往刀柄里面装上小道具或是伤药。 也有些人的忍刀和武士们所用的武士刀基本没有什么两样,乃兼具坚硬、韧性、锋利在内的宝刀。 瞬太郎就属于此类。 擅使双刀的瞬太郎有着2柄忍刀。 他的这2柄忍刀皆为直刃,长度比普通的打刀要短上一些,2柄刀的刃长大概只有55cm左右。 虽然只是两柄连刀铭都没有的无铭刀,但其质量并不输给和泉守兼定、长曾祢虎彻这些宝刀。 为了方便自己在黑夜中行动,瞬太郎这2柄佩刀的刀刃都用特殊的墨水涂成了如炭一般的漆黑。 和武士们基本都将佩刀挂在腰间不同,瞬太郎将他的2柄忍刀都斜背在身后。 2柄忍刀的刀柄都从瞬太郎的右肩探出,斜指着天空。 因为长度介于打刀和胁差之间的缘故,即使背在身后,凭瞬太郎的臂长也能轻松将他的这2柄佩刀拔出。 得知有稀罕且有趣的客人上门后,瞬太郎加快了擦拭自己身体的速度。 迅速将身上的汗珠擦净、换上衣服、背好自个的那2柄佩刀后,瞬太郎与真太郎并肩同行,以迅疾的脚步奔向炎魔所居住的宅邸。 极太郎今夜又一如往常地去吉原玩乐了。 因此现在四天王中,能前去与这帮客人们会面的,只有瞬太郎和真太郎二人。 瞬太郎专用的这片练功地距离炎魔所居住的宅邸有些远,即使二人的脚步不慢,也要花上一些时间才能抵达他们的目的地。 为了打发掉这无聊的赶路时光,瞬太郎随口朝身旁的真太郎问道: “真太郎,你那个抓捕潜逃在江户的叛忍的任务进行得怎么样了?” 不久之前,他们不知火里又出了一个叛忍。 虽说“出叛忍”都已能算是他们不知火里司空见惯的事情了,但这次叛逃的忍者却不一般。这次叛逃的忍者是一个上忍。 上忍怎么说也是他们不知火里的高端战力了,上忍叛逃,其严重性远远大过中、下忍以及垢叛逃。 一旦有上忍背叛不知火里,那不知火里对这叛忍的追杀力度,往往会高过对其他叛逃的中、下忍的追杀力度。 经过对这名叛逃上忍的不懈追踪,总算是在前阵子探得可靠情报:他就潜伏于江户中。 得到这可靠的情报后,炎魔便在前些天派出了真太郎,让真太郎率领一批忍者在江户追击这叛忍。 而炎魔也很够意思,在不知火里的战力已经大大下滑的当下,炎魔还是派给了真太郎2名上忍外加8名中忍、14名下忍做帮手。 “没怎样。”不论是真太郎的表情,还是其说话的语气,都没有半点情绪,“中规中矩地进行着追踪而已。” “需要我来帮忙吗?”瞬太郎戏谑道。 “不需要。” 真太郎仍旧惜字如金,一副并不想跟瞬太郎多说半句话的模样。 而瞬太郎也早已习惯了真太郎这种冷漠的态度,所以也不在意。 除了炎魔之外,真太郎不论对谁都相当地冷漠。 是那种能用1个词来跟你交流,就绝不会用2个词来跟你说话的类型。 相比起这种话不多的闷葫芦,瞬太郎还是更喜欢那种性格爽朗的人,所以瞬太郎和真太郎的关系也很一般,仅能算是点头之交。 若不是因为赶路无聊,瞬太郎也不会主动找话题跟真太郎闲聊。 而瞬太郎和真太郎的关系一般,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瞬太郎觉得真太郎这人怪怪的。 从没见真太郎和谁深交过,一天下来所说的话不知有没有超过20句,让人猜不透他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这种“不知这人到底在想什么”的感觉令瞬太郎感觉很不舒服,因此这也是瞬太郎不怎么跟真太郎来往的重要原因之一。 和真太郎闲聊了几句后,炎魔的宅邸总算出现在了二人的视野范围之内。 快步走完最后的这一小段距离,进到炎魔的宅邸后,二人轻车熟路地走向那间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房间。 炎魔有个习惯,那就是喜欢在自己所居住的宅邸里接待那些外来的来客。 因此在炎魔的宅邸内,有一间特地用来招待客人们的宽敞房间。 哗…… 瞬太郎和真太郎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待客间的房门前,缓缓拉开房门。 房间内的光线并不明亮,仅有2根照明用的蜡烛。 这座房间内的种种摆饰,瞬太郎早就看腻了,所以在将房门拉开后,瞬太郎的视线和注意力就直接定格在了跪坐在房间榻榻米上的那一大票人身上。 瞬太郎数了下,这一大票人总计27人。 这27号人都穿着普通的和服,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看上去就跟一帮普通的黎民百姓一般。 黑压压的这一大群人,占了这座本还算宽敞的房间近八成的空间。 令人瞩目的是,这27人中只有3名老年人,另外24人则全是年纪大概都还只有十几二十岁、最老也不到30岁的年轻人。 这3名老年人都白发苍苍,年纪应该都有5、60岁了,和他们不知火里的炎魔应该是同辈人。 3人黑黑的脸色表明他们的脸跟户外的阳光结缘已久,那锐利、有神的双眼跟他们那早已花白了的胡须和头发极不相衬。 这3个老家伙的双臂瞬间吸住了身为武人的瞬太郎的视线。 虽然他们都穿着宽大的和服,但还是有些许小臂的肌肉露在衣服之外。 他们无一例外——两只小臂极其粗壮。 不仅仅是他们,他们3人身后的那24名年轻人都是这样,双臂和手指都是练习兵法之人才会有的双臂和手指。 ——他们应该就是伊贺的忍者了吧…… 瞬太郎在心中这般暗道着。 除了这27人之外,还有2名他们不知火里的忍者跪坐在房间的一角。 这2人想必便是专门负责在炎魔和瞬太郎他们到来之前,照顾这些客人们的了。 见瞬太郎和真太郎来了,这2名忍者立即朝二人弯身行礼。 而在瞬太郎和真太郎拉开房门、进到房内后,以那3个老家伙为首的伊贺忍者们也齐齐将视线往二人集中过来。 “初次见面。”真太郎率先朝客人们行礼并报上家门,“我是不知火里的真太郎。” 在真太郎的话音落下后,瞬太郎也立即紧跟上去: “我是瞬太郎。” 瞬太郎的话音刚落,低低的惊呼便在伊贺忍者们之间响起。 伊贺忍者们——尤其是那3个老家伙将带着些许好奇之色在内的目光投向瞬太郎。 “你就是瞬太郎吗……”这3个老家伙中的其中一人说道,“久仰大名了。大名鼎鼎的瞬太郎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不少啊。” “大名鼎鼎什么的,不敢当。”瞬太郎笑了笑。 瞬太郎和真太郎坐在伊贺忍者们的身前,和伊贺忍者们相对而坐。 在坐定后,瞬太郎用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着身前的伊贺忍者们。 这是瞬太郎第一次看见伊贺的同行。 因为据瞬太郎所知——伊贺之里在40年前就因内乱而灭亡了。 伊贺之里也曾是风光无比的存在。 在二百年前的战国时代,为了维持发展并壮大自身,各大忍者里基本都会选一个主家进行投靠。 风魔之里投靠的是关东大名北条家。 甲贺之里前期投靠近畿地区的六角氏,筒井氏,细川氏等家族,后期臣服于一代霸主织田信长。 而他们不知火里那时所投靠的主家,则是“天下人”丰臣秀吉。 瞬太郎有学过一点他们不知火里的历史。 他们不知火里一开始是无根之木,谁也不投靠,所以发展得极其缓慢,甚至有好几次差点灭亡了。 直到织田信长被明智光秀背叛而身亡、丰臣秀吉接收织田信长绝大部分的政治遗产后,不知火里才决定把宝压在了丰臣秀吉身上,投靠丰臣秀吉。 在丰臣秀吉的支持下,他们不知火里才终于迎来了第一次的高速发展期。 不同的忍者里投靠着不同的主家。 但只有伊贺之里真正地押对了宝。 战国时代的伊贺之里,所投靠的对象便是德川家康。 伊贺的忍者们,为德川家康的霸业奠定立下了汗马功劳。 为了答谢伊贺之里,德川家康在击败了丰臣家、窃走了丰臣秀吉的胜利果实,统一日本,开创江户幕府后,便将伊贺之里立为他们江户幕府的御用忍者。 押对了宝的伊贺忍者们就一直风光到了40年前——因内乱而灭亡了。 伊贺之里于40年前因内乱而灭亡时,瞬太郎都还没出生。 瞬太郎万万没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到活的伊贺忍者,所以怎么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断地打量着身前的这帮伊贺忍者们。 不同的忍者里,有着不同的行事风格、战斗风格。 比如:在战国时代,和伊贺之里齐名的甲贺之里,便相当注重群体行动。 其他的忍者里都划有上忍、中忍、下忍3级。 他们不知火里特殊一些,在下忍的下面还有“垢”这一级。 而甲贺之里则并没有上忍这个阶级,只有中忍和下忍。 甲贺之里的中忍类似指挥官,负责指挥职能类似于士兵的下忍。 甲贺的忍者们并不擅长战斗、刺杀,他们所擅长的是潜入和情报收集。 所以——甲贺绝大部分的忍者是不会任何武艺的。 因为如果练习武艺,尤其是练习剑术、枪术等兵法,会导致双手的小臂和手指变粗,手掌上会有一层只有练习兵法之人才会有的茧。 这样一来,很容易让懂行的人看出你不是一般人,就没法伪装成僧侣、商贩等身份潜入敌国刺探情报了。 伊贺的风格和甲贺则完全不同。 伊贺注重个人的战斗能力,是完完全全的“武斗派”。 这一点倒和他们不知火里非常地像。 他们不知火里和伊贺一样,注重个人的战斗能力,是“武斗派”忍者里。 所以在二百年前的战国时代,同为“武斗派”、投靠不同主君的不知火里和伊贺之里爆发了不知多少场激烈的流血冲突。 现在这样仔细打量伊贺的忍者一番后,瞬太郎发现这些传闻并没有说错。 这些伊贺的忍者们的确一个个看上去都一副相当能打的样子。 “瞬太郎先生,真太郎先生。”这3个老家伙中的其中一人问道,“请问炎魔大人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足下,请稍安勿躁。”真太郎用礼貌的口吻回应着,“炎魔大人很快便会到来。” 真太郎的这嘴就像开过光一样,话音刚落,房外便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哗。 房门被拉开。 拉开房门的人,正是炎魔。 炎魔简单地扫了一眼房内的众人后,缓步朝瞬太郎和真太郎的身前走去,随后盘膝坐下。 即使不用他人说明,那3个老家伙也能从瞬太郎等人的表情,以及此前听闻过的炎魔的外貌,认出此人正是不知火里的现任最高统治者。 这3个老家伙领着他们身后的那些年轻人整齐划一地对炎魔行着礼。 “久仰大名了。炎魔大人。我是伊贺的半之助。” “我是伊贺的全之助。” “我是伊贺的新之助。” 这3个老家伙依次报上了他们的名号。 炎魔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中气十足地说道: “我是不知火里第17代目炎魔。” 报上家门后,炎魔将视线轻轻在身前的伊贺忍者们身上扫了一圈。 随后发出几声轻笑。 “真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在死掉之前,再见一次伊贺的忍者啊。” “我在之前就听说过还有一些伊贺的残党还活着。” “真亏你们这些残党能够找到我们这儿来啊。” “我们毕竟是同行。”半之助面无表情地说道,“忍者找忍者,本就比普通人找忍者要容易得多。” “虽然我们找得也并不轻松,我们花了足足2个月的时间,才终于找到了你们不知火里的新根据地的所在地。” “2个月吗……不惜花这么长的时间也要找过来,看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们说啊。” “我们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您说。”说话的人,仍旧是那个半之助,“炎魔大人,可否请您屏退旁人?” 对于半之助提出的这个请求,炎魔没带任何的犹豫地朝那2名一直跪坐在房间的一角、刚才一直负责服侍这帮客人们的忍者努了努嘴。 读懂炎魔的意思的这2名忍者立即起身、退出了房间。 半之助:“炎魔大人,还有瞬太郎先生和真太郎先生。” “他们两个就不用了。”炎魔摆了摆手,“他们2个是我们不知火里的四天王,同时也算是我的亲信,留他们在场也无所谓。” 见炎魔这么说,半之助等人也不好强求。 “说起来,我们不知火里和伊贺之里也算是仇家了呢。” 炎魔的嘴一咧,露出冷笑。 “二百年前,我们侍奉的主君是丰臣,你们侍奉的主君是德川。” “为此,在二百年前天下未定的时候,我们曾爆发过许多次冲突呢。” “在丰臣秀吉还在世、丰臣家开始鲸吞天下的时候,我们不知火里就和你们伊贺之里就开始了全面斗争。” “想不到曾为仇敌的不知火里和伊贺之里,竟然还能在战国时代已经结束二百年的现在,面对面、心平气和地谈话。” “真是让人唏嘘啊。” 听到炎魔的这番话,半之助微微一笑: “不知火里和伊贺之里是仇敌——这些都已经是二百年前的陈年旧事了。” “丰臣早已灭亡。” “我们伊贺也不再侍奉德川。” “这些陈年旧事,就翻过不提了,如何?” 炎魔大笑了几声。 “我也没打算追究二百年前的那些糊涂账,时间这么久远了,想追究也不知道该怎么追究了。好了,让我听听看你们这些伊贺的残党花这么大力气找过来,所为何事。” “炎魔大人。” 半之助整理了些身上的衣服。 “我们所求之事相当地简单。” “我们希望不知火里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助我们在江户寻找木下源一的行踪!” 木下源一这个人名刚从半之助的口中吐出,炎魔的眉头便直接皱了起来,目光一凝。 至于一旁的瞬太郎,在听到木下源一这个人名后也不由自主地挑了下眉毛。 木下源一这个人名,瞬太郎常有耳闻。 据他所知,这个木下源一似乎是一个已将剑术磨练至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境界的大剑豪。 与此同时,也是他们不知火里的仇家之一。 他们的首领炎魔的左眼,就是木下源一斩瞎的。 10年前,也是因为木下源一的介入,害他们不知火里没能彻底剿灭风魔之里,平白承受根据地遭入侵的耻辱。 “……你们找木下源一做什么?”炎魔沉声道,“你们也和木下源一有仇吗?” “岂止是有仇!”这次说话的人,不再是那个半之助,而是全之助,“若不是木下源一,40年前,我们伊贺之里不会那么快就崩溃了!” 说罢,半之助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双眼通红,眼瞳中闪现、冒出的仇怨浓郁到骇人的程度。 “……你们伊贺之里的灭亡,不是因为内乱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瞬太郎,此时出声道,“难不成其实不是因为内乱,而是因为那个木下源一一个人把你们伊贺之里给拆了吗?” “不,不是。”全之助沉声道,“我们伊贺之里之所以会于40年前灭亡……其主要原因很复杂。” “在这诸多的原因之中——木下源一的介入,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我们绝不会原谅木下源一!”这次换那个新之助讲话,“只伊贺之里灭亡后!我们3个这40年来,隐姓埋名,苦心修炼,积蓄力量!” “这一切,只为向木下源一复仇!” 炎魔瞥了一眼这3个老家伙后面的那24名年轻人:“这些就是你们为向木下源一复仇而积蓄的力量之一吗?” “没错!”半之助高声道,“这些孩子都是在伊贺之里灭亡后,我们3个亲手培养出来的新的伊贺忍者,皆为死士!实力、勇气俱在!” “……你们刚才既然说打算让我们不知火里助你们一臂之力,在江户寻找木下源一……”炎魔接着沉声道,“难不成你们得到了木下源一现在就在江户的可靠情报?” “不。我们也只是猜测木下源一现在可能在江户而已。”半之助道,“炎魔大人,据我所知,您似乎也与木下源一有些渊源。” “那你应该也知道木下源一是一个多么爱没事找事、多么喜欢与人切磋的家伙。” 听到半之助的这句话,炎魔的嘴唇抿紧,对半之助刚才的这话不置可否。 而半之助也接着说道: “在他还没融会万家,开创那该死的无我二刀流之前,就云游四方,和各路高手切磋。” “在开创出那该死的无我二刀流后,更是无法无天,短短数年的时间之内,踢了不知多少间道场,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到木下源一‘战斗狂’的凶名。” “只要是碰到能和人战斗的机会,木下源一就铁定会上去凑下热闹。” “即使没能参与战斗,也肯定会去观摩观摩。” “炎魔大人,这样一个热爱与人切磋的家伙,在得知江户现在正在举办‘御前试合’这种会有许多不同流派的高手切磋的大型试合后,会有何感想?” “……我懂你的意思了。”炎魔皮笑肉不笑了几下,“你是觉得那个木下源一会被‘御前试合’吸引到将江户来,对吗?” “没错。”半之助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炎魔说道,“我不知你知不知道,‘御前试合’的文试已经放榜了。” “上面并没有木下源一的名字,木下源一并没有参加‘御前试合’。” “同时据我所知——此次参加‘御前试合’的,并没有白发苍苍的老头,最老的也只是五十余岁而已。” “炎魔大人。”炎魔刚才的那番话,并没有让半之助的脸色、神情动摇半分,“我刚才也说了,木下源一那家伙即使没能参与战斗,也肯定会去观摩观摩。” “他即使没有参加‘御前试合’,也极有可能会在之后的‘御前试合’武试中上前观摩。” “总之——只要有一丝丝的‘木下源一就在江户’的可能性,我们就不会放过!” “……我明白了。”炎魔冷笑了下,“真没想到那个木下源一不仅和我们不知火里有仇,也和你们伊贺之里有仇。” “炎魔大人。”半之助脸上那冷峻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我们此前也曾听闻过你们不知火里和木下源一的纠葛。” “所以这对我们来说,是一场对双方都有益的合作。” “我们一起合力在江户寻找木下源一,然后……” 半之助的话还没说完,炎魔便出声打断道: “半之助大人,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和木下源一有仇。” “我们也很乐意协助你们。” “但是——” 炎魔拉长着语调。 “对于‘杀死木下源一’这种事,我们不知火里并不着急。” “所以想要我们不知火里助你们一臂之力,仅靠‘我们都和木下源一有仇’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是远远不够的。” 话说到这后,炎魔就戛然而止,并没有把话接着说下去。 但这样也足够了。 炎魔刚才的那番话已经跟半之助他们说明白了很多事情。 半之助在愣了愣后,苦笑道: “不愧是忍者啊,不付出点代价,是没法得到你们帮助的。” “你们出钱,我们出人。”炎魔淡淡道,“这是数百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你们是伊贺的忍者,应该也懂这套规矩。我们忍者从不白白做事。” 半之助理了理上身的衣服:“我懂。毕竟我们也是忍者。在来找你们不知火里之前,我就已经猜到不可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就获得你们的协助。” “我们老早就做好准备了。” “炎魔大人,只要你们愿意协助我们在江户寻找木下源一,我们愿付酬金:200两金。我们会先付100两金的定金。” 200这个数字刚从半之助的口中吐出,瞬太郎便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呼。 炎魔在听到“200两金”这个词汇后,也忍不住面露错愕,道: “你们这帮伊贺的残党,还挺有钱的嘛。” “为了向木下源一复仇,这40年来,我们一直都有储备资金。”半之助淡淡道,“只不过都是一些不怎么‘干净’的钱,希望炎魔大人你们不要介意。” “我这人对钱,从不在意干不干净。只要是钱就好。”炎魔咧嘴笑了下,“既然你们给得出酬金,那就好说。” 半之助:“那我们这样就算成交了吗?” “当然!”炎魔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左眼的那条伤疤,“就让我们不知火里和你们伊贺之里好好地合作一场吧……” 第406章 绪方VS泷川 总会有某人于某天打败我的,但那不会是今天,那人也不会是你。 …… 文试放榜的5天后——武试开始了。 在那份写有文试通过者名字的榜单上,总计只有408个名字。 绪方并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人参加“御前试合”。 但根据他从各个渠道听来的小道消息,参加“御前试合”的总人数为五百来号人。 也就是说,一场文试,就直接筛掉了一百来人,淘汰了近五分之一的参与者。 武试的举办场地,位于江户郊外的某片河滩上。 武试正式开始的时间,是朝五时(早上8点)。 绪方等人抵达现场的时候,时间已差不多是早上7点来钟。 尽管距离武试开始有一段时间,但现场已聚来了不少的人。 岛田咋舌:“人可真多啊……” “会来这里的,应该绝大部分都是来参加‘御前试合’的人。”一旁的牧村道,“像咱俩这样单纯跑来凑热闹的人,应该不多。” 陪绪方来参加御前试合、并顺便来凑凑热闹的人,只有牧村和岛田二人。 现在大早上的,在这个时间点还能来凑“御前试合”的热闹的,也就只有那些没有工作在身、平日无所事事的闲人们了。 武试的举办场地位于江户郊外的某片旷野上,得离开江户并走上小半个时辰才能抵达场地。 如此远的距离,足以让绝大部分的想来凑热闹的闲人们望而生畏。 所以到头来,会到这里来当观众的人非常少,基本就是一些对兵法抱有浓厚兴趣的闲人。 绪方料到会跑来凑武试热闹的人会很少,因此没让阿町也跟着过来。 会特地跑这么老远,看一堆糙汉子切磋、比试的女性绝对寥寥无几。 若是让阿町也跟来的话,阿町绝对会非常地显眼,引来太多的注意。 虽说阿町有“亚洲四大邪术”之一的化妆术做掩护,但在这么显眼的环境下露脸,也还是太有风险了些。 为了保险起见,绪方让阿町继续待在旅店内,不让阿町陪他去参加武试。 而绪方的这判断是正确的——现场的女性的确是少得可怜。 绪方一眼望去,就没有看到一名女性,全是一帮年龄不一的糙汉子。 浅井对“御前试合”没有丝毫兴趣。 源一倒是很感兴趣,在昨夜也提出想跟着一起来凑凑热闹。 但被琳严词拒绝。 伯公,你是不是忘记江户现在有很多你的仇家在乱晃啊?这个时候就别去没事找事了——这是琳昨夜拒绝源一时所说的原话。 绪方很好奇:如果让琳知道源一其实每天晚上都会偷偷溜出去挨个去刀他的仇家,会作何感想?有何表情……? 被琳严词拒绝后,绪方原以为源一会据理力争一下。 但没想到被琳拒绝后,源一就十分乖乖地点头同意了,拍着胸脯表示:知道了,不看‘御前试合’就不看吧。 间宫也是幕府的通缉犯之一,这种有大量人聚集、以及肯定有官差在场的场所,他要尽可能回避。 琳虽然不需要像间宫那样藏头遮尾的,但她和浅井一样,对“御前试合”兴致缺缺。 所以到头来,陪绪方来参加武试的,就只有牧村和岛田二人而已。 数百号人吞吐出的气息,令周遭的空气变得浑浊、闷热起来。 不远处是一条弯弯曲曲、有近3米宽的河流。 绪方等人脚下所踩的土地,便是长年累月下来,被这河流所冲刷出来的河滩。 地势平坦,脚底都是一些硬硬的土或是碎碎的石头——这样的地形倒的确挺适合用来充作试合场地。 “你们看。”岛田突然朝某个方向一指,“那是什么?” 绪方和牧村循岛田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岛田手指所指的方向的尽头,几名官差打扮的人正用利落的手法匆匆忙忙地将3块白净无暇的白幔布立起。 这3块立起来的白幔布刚好构成一个缺了一条边的长方形。 在这块由3片白幔布围起来的“缺了一条边的长方形”中,摆着十数张小马蹬。 此时此刻,已有不少人在这十数张小马凳上落座。 在这些小马凳上落座的人,无一例外都穿着一看就很昂贵的衣服,腰间佩挂着一看就很不是什么凡品的佩刀。 每人都有一名或数名小姓模样的人随侍在旁。 “那里应该是专门供那些对武试感兴趣的达官贵人们观看试合时所用的席位吧。”绪方道。 “应该是了。”牧村点了点头,“那些人应该都是幕府的高官,跑来这里凑热闹的。” 为了避免外人靠近,也为了彰显这些达官贵人们的权威,这帮月卿云客的席位,被白幔布三面包围着,只有正面因为还需要用来观看试合,所以没有被布给遮挡。 望着已于这3片白幔布内就位、等待着武试正式开始的这些“人上人”们,绪方不禁哑然失笑。 这幅画面,让绪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场他还不是“刽子手一刀斋”时,所参与的那场“敬神演武”。 当时也是有不少广濑藩的“人上人”跑来比试场地凑热闹。 望着白幔布内那些随侍在那些大佬级人物身旁的小姓们。 绪方没来由地回想起他被松平定信相中的这一档事。 数日前,在被老中邀请成为他的小姓后,绪方施展了“拖”字诀,成功将此事拖了过去。 回到栖身的旅店后,因为这种事没有什么好瞒的缘故,绪方将“他被老中看中”的这一劲爆消息告知给了阿町等人。 阿町等人从绪方口中得知他竟然被老中看中后,他们的第一反应是——绪方是不是发烧了。 对于阿町等人那时这样的反应,绪方非常理解。 毕竟在十分注重等级秩序、注重门第、阶级之间几乎不可能流通的江户时代,“身份低微的人被大佬相中,然后一步登天”——这种事情是十分难以想象的事情。 绪方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让阿町相信他不是在瞎掰、胡扯,更没有发烧。 相信绪方说的是实话后,阿町便率先问绪方:“你之后打算怎么回复老中?” 而绪方当时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目前先不做任何回应,等击溃了不知火里再说。” 绪方当时之所以不当场拒绝松平定信,是怕惹恼松平定信。 那一夜,绪方和松平定信都是初次见面,绪方对松平定信的性格一无所知,不知他是不是“讨厌别人拒绝他”的那种人。 在还没击溃不知火里的当下,惹恼国家的二把手,不论怎么想,都是一件非常不理智的事。 而绪方也不可能答应松平定信,他可没有忘记他可是有罪之身。 所以为了谨慎起见,绪方当时才回复松平定信“让我考虑考虑”,这个回答最保守。 而绪方也十分好运,松平定信同意留出时间给绪方考虑,并且不定任何时限。 绪方打算现在暂时先把松平定信的事抛掷脑后,等击溃了不知火里后,再去处理松平定信的事。 到那时,就无所谓惹不惹恼松平定信了,大不了直接逃出江户。 …… …… 等待的时光,永远是无聊的。 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时间,绪方默默地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检查自己目前各个经验条的现况。 【目前个人等级:Lv33(2955/50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1段(5715/7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0段(8300/100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6段(3210/4500)】 这些天,绪方几乎每天深夜都会一起溜出旅店去‘猎鼠’。 碰上源一还记得模样的仇家,本就是小概率事件。 一直到前天晚上,才终于碰上了展开“猎鼠”行动后,所碰到的第二批老鼠:一帮雅库扎,总计二十来号人。 据源一所说,这帮武士是他4年前结下的仇家,那时的源一因一些事情外出骏河地区,偶遇了一个雅库扎家族。 在发生了一些事情后,源一将这帮雅库扎的大本营给扬了,这些人应该就是来寻仇的。 对于这批“老鼠”,绪方使用无我二刀流干掉了他们,又获得了一批无我二刀流的经验值。 除了协助源一一起歼灭他的这些仇人之外,绪方这些天在吉原也收拾了不少闹事的人。 在文试放榜后,吉原的犯罪率直线升高。 起因便是很多没能通过文试的人,跑到吉原这里来消愁。 他们本来就负能量满满,几杯黄汤下肚后,就极容易整出各种事来。 这些天绪方也成功亲手制服了不少于吉原闹事的人,获得了一些个人等级和榊原一刀流的经验值。 个人等级经验值提高2250点,榊原一刀流经验值提高460点,无我二刀流经验值提高1450点——这便是绪方这些天的收获。 …… …… 将自个的个人系统界面看了不知多少遍、打了不知多少次哈欠后,才终于听见了一阵太鼓声。 这阵太鼓声刚落下,一旁的岛田便立即用手肘戳了戳绪方。 “绪方大人,武试好像要开始了。” 这阵太鼓声很响,将现场的嘈杂声都给直接压住,都将众人的注意力都给提了起来。 在试合场地的边缘处架着3架太鼓,3名光着膀子的壮汉站在这3架太鼓前用力打着鼓。 待鼓声落下后,一名大腹便便、嗓门异常洪亮的官差现身,向众人重申武试的规则。 武试的规则非常简单粗暴。 就是不断地打擂台,输的淘汰,赢的进阶。 就这么一轮接一轮地打。 一直打到出现最终胜利者为止。 官府宣传“御前试合”时,便有指明之所以要举办“御前试合”,是为了鼓励人们习文练武。 这种简单粗暴、让大家直接来打架的形式,倒也的确算是符合“鼓励人们习文练武”的初衷。 因为通过文试、拥有参加武试资格的人有四百来号人,为了加快进度,分成了2个场地——“甲场”与“乙场”。2个场地同时进行试合。 会有嗓门相当洪亮的官差叫名字,叫到名字的人上前,没有现身的话就当视为你已放弃。 可以使用任何武器,你喜欢的话,徒手也可以。 以上便是武试的规则。 不论是武试的形制,还是规则,都透着一股不成熟、有待不断改进的气息。 不过这毕竟是江户幕府开幕二百年以来,第一次举行这种和考试沾边的活动,在没有任何例子可供参考的情况下,做到这个程度已实属不易。 在这名嗓门很大的官差宣布完规则后,武试便这么开始了。 因为比赛场地分成“甲场”和“乙场”,所以亟待上场的参与者们,以及少量的观众自然而然地分成两帮,到各自感兴趣的场地观看。 “牧村,岛田。”绪方一边掏出束袖带,用熟练的动作绑紧自己两边的衣袖,一边朝身旁的牧村和岛田说道,“等会若是听到了我的名字,记得叫我一声。” 虽然不知何时才能听到他的名字,轮到他上场,但绪方决定还是先提前准备一下,先将自己的袖子给系紧。 牧村:“没问题。” “我觉得即使不用专心去听,也能清楚地听到有没有人叫到你的名字。”岛田露出苦笑。 负责喊名字的官差,声音异常洪亮。 是那种能将上百号人的喧闹声给压住的洪亮程度。 如此洪亮的声音,如果还能听漏自己的名字的话,那只能说明你可能是耳朵有问题了。 不得不说——幕府非常地有良心。 他们有为所有参加者们提供护具。 只不过并不是现代地球的那种已非常成熟、完备的剑道护具。 幕府给参加者们提供的护具,就是一块由竹子和木头制成的“上身铠甲”。 然后给你一条用来保护脑袋的护额。 然后四肢、下身没有任何护具。 虽然和现代地球那种保护到牙齿的防具完全不能比,但幕府所提供的这防具,以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其实已算是非常先进了。 现在这个时候,绝大部分的武士在练剑时,都还没有“穿防具”的这一概念的。 幕府所提供的武器也很齐全,木制打刀、木制胁差、木枪、木制大太刀……只要你不是使用什么特别冷门的武器,那你基本都能在幕府所提供的这些武器中,找到自己趁手的。 …… …… 绪方3人站在“甲场”和“乙场”的中间,一边一起百无聊赖地观看着正在这2个场地上展开的一场接一场的试合,一边默默等待着有官差喊出“真岛吾郎”这个名字。 在等待了不知多久后,终于—— “真岛吾郎!真岛吾郎!请上前!” “乙场”那响起了他的名字。 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乙场”后,绪方笑了笑:“看来我的试合场地是‘乙场’啊……” 绪方刚想转身朝“乙场”走去,在“乙场”响起的又一通大喝,让绪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惊讶之色。 “泷川平一郎!泷川平一郎!请上前!” 这通大喝不仅让绪方面露惊讶。 同时也让位于“乙场”场地边上的泷川平一郎露出惊讶。 只不过——泷川平一郎脸上的惊讶之色还掺杂了浓郁的欣喜之色。 …… …… “甲场”和“乙场”这2个场地都有数名官差负责管理这些护甲。 有人要上场后,就协助其穿戴护甲。 有些下场后,就协助其脱下。 检查完身份后,在“乙场”的2名负责管理护甲的官差的帮助下,绪方迅速穿好了只保护得到他上本身的护甲,在头上绑好了护额。 护额上绑着块铁片,对手对着你的脑袋来一刀时,这块铁片能缓冲一下冲击力,说不定能保你一条命。 穿戴好所有的护甲,拿起一柄木刀后,绪方踏上了“乙场”场地。 和已经在对面站定的泷川相对而立。 在官差喊出“真岛吾郎”这个名字后,围在“乙场”周围、准备观战的人马上变多了不少。 有关注文试的人,都知道文试头名,被一个名叫“真岛吾郎”的人给拿了。 得知“真岛吾郎”上场后,大家都闻风而来,想亲眼看看拿下文试头名的人,长什么样子。 同时也看看拿下文试头名的人身手如何。 望着阔别数日已久的绪方,一抹带着几分狰狞的笑在泷川浮现。 “真岛君,我真没想到我武试的第一场对手会是你。看来我们有着十分特殊的缘分呢。” “是啊。”绪方淡淡道,“我也这么觉得,我们两个之间说不定真的有着非常特殊的缘分呢,不管去哪都总能碰上你。” 泷川冷笑:“我还要好好感谢下我们之间这奇妙的缘分呢,让我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对着你刀剑相向!” 说罢,泷川缓缓举起手中的木刀,摆好了中段架势。 …… …… 这些天,泷川所过的日子,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煎熬。 能被松平定信以“客人”或“部下”相称——这是泷川一直以来的夙愿。 他参加“御前试合”的目的,便是为了获得松平定信的赏识,然后以此顺利步入仕途。 可没想到,意想不到的意外接二连三地出现。 先是文试连前10甲都进不去,而拿下文试头名的,是此前有过节、自己非常瞧不起的浪人真岛吾郎。 后是在杨梅屋那亲眼目睹松平定信称呼真岛吾郎为“客人”,并且在松平定信的要求下,他们不得不对杨梅屋赔偿,并到四郎兵卫会所那里领罚。 泷川他们从四郎兵卫会所那里所领到的惩罚,便是交予一笔罚金,然后到四郎兵卫会所的监狱那里住了2天。 这一连串的打击中,给泷川带来最大打击的,便是松平定信称真岛吾郎为“客人”。 自己此前一直瞧不起的人,竟然被松平定信称为“客人”,受到松平定信的袒护——这样的落差,以及……对绪方的嫉妒,让泷川这些天可谓是夜不能寐。 他嫉妒着明明只是一个在四郎兵卫会所工作的浪人,为何能得文试的头名,为何能被松平定信以客人相称。 嫉妒随着时间的流逝,化为悲愤和对绪方的怨念。 …… …… “你可能不知道吧?”泷川冷笑着,“我是无外流的免许皆传!” 在说出“免许皆传”这个词汇后,泷川面带自豪之色地挺了挺胸膛。 “好好打起精神吧,和无外流免许皆传持有者较量的机会可不多!” “便宜你了!” 泷川刚才的这番话,并没有特意压低音量。 站在“乙场”场地边上的看客们在听到泷川刚才的这番话后,纷纷发出低低的惊呼。 …… “免许皆传……真的假的……” “真厉害啊……竟然这么年轻就是免许皆传的持有者,而且还是无外流的免许皆传。” “哼,这人说不定是在吹牛呢,嘴人人都有,我还说我是香取神道流的免许皆传呢。” “这人的免许皆传说不定还是买来的。” …… 在武士阶级已经腐朽,一个二个都不学无术的当下,免许皆传这个名号无疑有着极强的震慑力,搬出这个头衔,别人看你的目光都瞬间变掉。 可惜的是——因最近这些年来,‘花钱买免许皆传的’的各种丑闻越来越多,免许皆传的含金量也跟着下降了许多。 泷川能文能武,是无外流免许皆传的持有者,这种事,绪方早就知道了。 在泷川的话音刚落后,绪方忍不住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 绪方一边将手中的木刀缓缓抬起,一边问道: “容我多嘴问一句——你知不知道吉原最近发生的事情呢?比如有火付盗贼改的官差来吉原抢功之类的。” “我哪会关心小小一个吉原每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泷川冷言冷语。 ——看来这家伙并不知道有个名叫“真岛吾郎”的人只身击退了来抢功的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啊…… 绪方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古怪了些。 二人的中间,站着一名负责裁定谁的攻击有效、谁取得了胜利的裁判。 裁判见绪方和泷川二人都做好了准备后,不做任何的犹豫,高声喝道: “开始!” “无外流,泷川平一郎,参上!”虽然恨不得现在就将绪方打趴在地,但作为武士的那份骄傲,还是让泷川在开战前献上了武士的礼仪。 “古牧一刀流,真岛吾郎。”绪方淡淡道,“参上。” 率先发动攻击的,是泷川。 与绪方持刀对峙了大概几个呼吸的时间后,泷川便一面发出气势十足的气合,一面挥刀朝绪方劈来。 无外流也是一个大名鼎鼎的剑术流派。 以极高的实战性著称。 因为实战性非常高,所以无外流还有“杀人剑”的这一外号。 面对泷川劈来的刀,绪方不慌也不忙,将手中的木刀上举,用自己的刀迎向泷川的刀,格开了泷川的这记下劈。 第一道攻击被化解,泷川没有露出任何的沮丧和不甘,只继续沉着脸,后撤1步,拉开自己与绪方之间的距离后,对绪方展开新一轮的进攻。 在泷川对着绪方发动如连绵海浪般的猛攻后,在周围观战的那些刚才质疑泷川是否真的具有免许皆传的实力的人,此时统统闭上了嘴。 稍微有学过剑术的人,都能看出泷川的这一连串攻击有多么地犀利。 别的不说——泷川刚才的那第一刀,换一个剑术稍微差一些的人,肯定连挡都挡不住,直接被泷川一击秒杀。 …… “那家伙真强啊……看他的剑术,他似乎真的有免许皆传的实力……” “这么年轻就是无外流免许皆传的持有者……真是羡慕啊,日后都可以开个剑馆来养活自己了。” “幸好我刚才碰上的对手很弱,没有碰上这个家伙……” “这‘御前试合’果然有好多高手参加啊……” …… 泷川并不是自个孤零零地来参加武试。 上坂、以及其他的一些同样也参加了“御前试合”的泷川地朋友们都有在现场。 此时此刻,上坂等人都站在“乙场”的边沿处,观看着泷川和绪方的较量。 望着已成功用怒涛般的快攻将绪方给压制住的泷川,上坂微笑着点点头: “看来胜负快分出来了……” 现场不少人的看法,都和上坂一样,觉得胜负就快要分出来了。 抢得先手的泷川,一个劲地对绪方发动着连攻。 而反观绪方,只能被动地用木刀进行着防御,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绪方的动作很笨拙,就像是没怎么挥过木刀一样,和泷川那轻快灵便的动作形成了鲜明反差。 一个是无外流免许皆传的持有者,一个动作笨拙,像没用过木刀一样,胜负已分——这是现场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但也有一些人冒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 “真岛吾郎……这名字,我总感觉似乎在哪听过……” “他是文试头名啊,你当然听过他的名字了。” “不,我之前似乎在那听闻过他的一些和文试无关的事迹,但不记得他到底干了什么了……” “巧了,我也是,前段时间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名号……这家伙好像干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来着……” …… 泷川将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前的绪方上,周围人的议论声,他是一点也听不到。 看着面前这笨拙地挥舞着木刀、只能被动招架他的攻击的绪方,浓郁的喜色在泷川的脸上浮现。 ——能赢!我能赢! 泷川在心中兴奋地大喊着。 将手中的木刀一下接一下朝绪方劈去、看着这个三番两次给他带来巨大打击的家伙只能被动地去硬接或格开他的攻击,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泷川便感觉兴奋地不行。 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拿下文试头名、被松平定信称为“客人”又如何?在剑术上还不是远不如我? 泷川朝自己这般说着。 或者说是……跟自己这般安慰着。 嘭! 两人的木刀再次于半空中重重相撞。 这一次,二人并没有在刀剑互撞后,迅速分开。 而是开始如两头公牛般角力。 “看你的样子,你似乎不怎么会挥木刀呢。” 泷川用兴奋、得意的口吻,朝与他隔了2柄相交的木刀的绪方接着说道。 “胜负已分了!你输了!” 说罢,泷川主动后跳,退出了与绪方的角力。 双脚刚一触地,泷川便再次如一头对猎物发动扑击的猛兽一般,朝绪方扑来。 绪方从始至终都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即使刚才被泷川给直接压制住了也是这般。 在泷川主动后跳、退出与他的角力后,绪方便用平静的口吻朝泷川轻声道: “总会有某人于某天打败我的,但那不会是今天,那人也不会是你。” 说罢,绪方将自个的重心一变。 调整为了已经有段时间没用过、已经相当生疏、直到现在才渐渐重新熟悉起来的“使用木刀时的专用重心”。 对着再次朝他扑来的泷川,绪方只摆出普通的中段架势。 嗖! 泷川的木刀裹挟着巨大的势能,由上至下地对着绪方劈来。 对于泷川劈来的这一刀,绪方没有再像刚才那样挥刀格挡。 而是以左脚为轴,进行顺时针旋转。 绪方的这旋转不仅躲过了泷川劈来的刀。 在躲过泷川的劈击的同时,用特殊的技巧进行了蓄力。力道从脚传到腰上、又从腰上传到右臂。 顺时针转了一圈、闪开泷川的这记下劈的同时,绪方的面部重新朝向泷川。 就像是甩鞭子般,绪方的身体顺时针转了一圈后,“甩动”跟随着他的身体转了一圈、蓄了一波力量的木刀,朝泷川的侧胸扫去。 龙尾·闪身! 嘭! 猛烈的撞击声,以及木料的破碎声,同时响起。 绪方的木刀精准地劈中泷川的侧胸,将泷川受击部分的护甲给击出了道道裂痕。 泷川脸上的表情也开始了剧烈的变化。 五官因疼痛而扭曲,从原先的满脸喜色变为了满脸痛苦。 横向飞出2步远后,泷川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龙尾,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8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18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3(3035/50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1段(5895/7000)】 龙尾·闪身——绪方将源一教授给他的“闪身”,与他的“龙尾”糅合出来的招数,算是龙尾的变招。 龙尾是横斩技,跟通过旋转身体来蓄力的“闪身”相性最佳,能将“闪身”的威力最大程度地发挥出来。 绪方有发现:使用掺杂了特殊技巧在内的变招打败敌人后,所获得的流派经验值会变多不少。 比如刚才打败泷川后,榊原一刀流的经验值便增加了180点。 在泷川横向飞出,然后重重摔在地上后,全场鸦雀无声。 刚才都认定绪方很快就会被泷川给打败的人,全都张大了嘴巴,满脸错愕、震惊。 “抱歉啊。”绪方朝被他击飞出去的泷川淡淡道,“有段时间没用过木刀了,所以花了点时间来重新熟悉。” 第407章 “见识下‘绪方流’!”(扬沙) 将“闪身”与“龙尾”糅合出来的这记变招,威力远在龙尾之上。 即使使用的是木刀,即使泷川有身着护甲,绪方也有十足的把握依靠“龙尾·闪身”将泷川打成重伤或是直接将其打死。 木刀也是能够杀人的,毕竟是用很坚实的木头制成。 一旦不慎以稍重的力道打中人的要害,还是极其容易造成他人的受伤甚至死亡。 为了避免将泷川给一击打死,绪方刚才的那记攻击有放轻威力。 只不过——虽说有放轻威力,结结实实地硬吃了绪方一击“龙尾·闪身”的泷川也并不好受。 被绪方的木刀给斩到的那一部分护甲都已经龟裂。 泷川满头冷汗,脸上的表情因痛苦而格外狰狞,其肋骨想必是已经被打断了。 他尝试过起身。 但刚才被绪方给击中的部位所传来的剧痛,让泷川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 而且他就算站起来也没有用了。胜负已分。 在他被绪方一剑斩飞后,负责裁定胜负的裁判在呆愣了一会后,便立即高声宣布了绪方的胜利。 泷川被绪方给一剑放倒后,全场短暂地因震惊而沉默了一阵。 在集体噤声了好一会后,才像是“时间暂停”的魔法被解除了一般,众人以一种并不太过张扬的状态缓缓骚动了起来。 刚才以一副自信满满的态度断言“胜负已分,是泷川赢了”的那些人,此时都闭紧着嘴巴,默不作声。 一些比较有羞耻心的人,直接面露尴尬之色,并将脑袋稍稍埋下。 各种议论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 “我想起来我在什么地方听过‘真岛吾郎’这个名字了!据说吉原的四郎兵卫会所那里出了个名叫‘真岛吾郎’的新人,在御前试合的‘文试’开始之前,一个人砍倒了25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 “火付盗贼改?那支部队不是遍地猛人吗?” “是啊,毕竟是专门负责抓捕凶恶纵火犯和盗窃犯的部队。” “为何这个真岛吾郎会和火付盗贼改的官差对上?”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似乎是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主动闹事,然后这些闹事的人被这个真岛吾郎一个人摆平,之后那个‘鬼平’亲自出面跟四郎兵卫会所道歉,才平息了这事端。” “太强了吧……一个人能够打趴25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这已经能算是剑豪了吧?” “这家伙不仅文试能拿头名,连剑术都这么了得……他该不会是哪个名门望族的后代吧?” …… 而以上坂为首的泷川的那些友人们,在其他人都在那议论绪方时,匆匆忙忙奔上场地,将泷川身上的护甲解下,然后把泷川抬下了场。 “等等!我还能打!这只是小伤而已!我还能打!” 泷川像是不愿接受面前这残酷的现实一般,面容狰狞地大喊大叫着“我还没有输”、“放我下来”的疯语。 上坂等人没有理会大喊大叫、不愿面对“自己已经输了”的这个现实的泷川,只用最快的速度把泷川抬走,带泷川去疗伤。 仍留在现场的绪方并没有急着下场。 而是先对着身前的空气来了两记素振后,微笑着呢喃道: “很好,手感找回来了。” 刚才和泷川的那场战斗,绪方之所以一副动作相当笨拙的模样,纯粹是因为——绪方有些不习惯使用木刀了。 上次使用木刀,还是在前往江户之前,在尾张那里跟岛田切磋、刷经验值。 太长时间没碰过木刀,让绪方连重心都调不好了。 绪方所使用的大释天,刃长比绝大部分的木刀都要长,光是刃长就有75cm。 而绪方刚才所用的木刀,刃长大概只有63cm左右,重量也远比真刀要轻。 不同重量、不同长度的刀,所应维持的最佳重心各有细微的不同。 用惯了大释天,再用回普通的木刀后,让绪方都有些拿捏不准身体的重心以及最佳的攻击范围大概在何处了。 为了迅速找回使用木刀的手感,绪方刚才在和泷川战斗时,并没有立即对泷川展开进攻,而是先一个劲地进行防御,慢慢找回木刀的手感。 所以才出现了“绪方以笨拙的动作被动地防御泷川的攻击”的一幕,让大家产生了绪方的剑术很一般的错觉。 …… …… 将木刀递还给负责管理武器和护具的官差,并在官差的帮助下脱掉上身的护具、摘掉额头的护额后,在周围人的瞩目下,绪方回到了牧村和岛田的身旁。 “只可惜没得赌钱啊。”牧村朝回来的绪方咧嘴一笑,“如果能够赌钱的话,我就一个劲地押你,肯定能大赚一笔。” “请你把你的这些小心思都放在正经事上。”绪方无奈地吐槽了牧村一句后,站在牧村和岛田二人的中间,继续关注着正不断在“甲场”、“乙场”这2个场地上进行着的一场接一场的试合。 绪方他们在等。 等待极太郎的登场。 他们从未亲眼见识过极太郎的实力几何。 因此他们打算亲眼瞧瞧“四天王”之一的极太郎的身手到底如何。 绪方他们也有问过阿町“四天王”的实力排序如何。 可惜的是——阿町也并不知道“四天王”的实力排序到底是怎么样的。 像“谁和谁的实力更强”的这种问题,一向是极其容易招来各种各样的争论。 不知火里现任的“四天王”从没有一起打过一架,因此“四天王”的实力排序一直没有个定论,不知火里的其他忍者们只能通过逻辑推理和脑洞来进行推测。 因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所以自然而然地诞生出不同的版本。 阿町在叛离不知火里之前,光听说过的版本就有: 瞬太郎最强,其次真太郎,然后幸太郎和极太郎大概在伯仲之间。 也有些人觉得极太郎应该是第二强的那个,因为极太郎的战绩最多,是“四天王”中出任务出得最勤劳的那个,所以实战经验最丰富。 也有人觉得那个已经被绪方斩杀的幸太郎是第二强的,因为他所使用的武器是十分冷门的锁镰,不熟悉锁镰这种武器的话,即使是高手也极其在阴沟里翻船。 尽管各种各样的版本有很多。 但不论是何种版本,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所有人都认定瞬太郎是最强的那个。 在各种版本的实力排序中,不论后三名的排位是什么样的,排在首位的一定是瞬太郎。 绪方有问过阿町为什么你们不知火里所有人都认定瞬太郎是最强的那个,他是有做过什么很惊天动地的事情吗? 而阿町当时的回答是:她并不清楚瞬太郎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只知道在大概3年前,瞬太郎似乎做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那件事闹得特别大。 而瞬太郎于3年前所做的这件事是他们不知火里的忌讳之一。 炎魔似乎是有意让人们淡忘瞬太郎所做的这件事一般,极力控制瞬太郎这件事的传播范围。 包括阿町在内的许多不知火里的忍者都并不清楚瞬太郎在3年前到底都做了什么。 不论去问谁3年前瞬太郎到底做了什么时,受问者不是说“不清楚”,便是讳莫如深。 据阿町所说,大家之所以都认定瞬太郎是“四天王”之首,原因其实很简单——炎魔不止一次地跟不知火里的众人亲口说过:不包含他炎魔在内的话,瞬太郎是他们不知火里的最强战力。 对于炎魔的这亲口认证,不知火里的另外3人从未说过半句质疑,都默认了炎魔的这认证。 而瞬太郎一直以来的表现,也都有和炎魔对他的这一赞誉相衬。 “四天王”的另外3人都曾遭遇过强敌,都曾试过被人打成重伤。 唯有瞬太郎从未在出任务时受过重伤。 别说是重伤了,连受伤的次数都少到可以用十根手指数完。 不论跟谁打,瞬太郎都能像打儿子一样轻松获胜。 有炎魔的亲口认证与自身的辉煌战绩做支撑,众人便在不知不觉间有了这个共识——“瞬太郎是‘四天王’之首” …… …… 绪方3人留心聆听着“甲场”和“乙场”的官差们所喊出的名字。 终于——在绪方结束了和龙川的战斗后没多久,“甲场”那边响起了一声绪方等人等待已久的大喊: “极一郎!极一郎!请上前!” 极太郎化名为“极一郎”参加“御前试合”的这一事,绪方他们已经于之前从长谷川那里知晓了。 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绪方3人二话不说,直奔“甲场”。 绪方等人刚抵达“甲场”,便瞧见极太郎拎着两柄短短的怀剑,在官差的帮助下,穿戴着护甲。 极太郎所握持的武器,是2柄木制的怀剑。 右手的怀剑正握,左手的怀剑反握。 以怀剑做武器,而且还是使用2柄——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冷门兵器使用者”。 所以在极太郎登场后,便将不少看客引来了“甲场”。 穿戴好护具后,极太郎面带着自信的微笑,站到了他的对手的对面。 极太郎的对手,使用的武器是长枪。 望着手握2柄短短的怀剑的极太郎,这名长枪手露出得意、喜悦的笑。 一寸长一寸强——在这种广阔、没有任何障碍物的地形中,是绝对的真理。 仅从视觉上看,武器的攻击距离比极太郎广了不知多少倍的这长枪手占尽了优势。 双方都站定后,“甲场”上的裁判大手一挥,高声宣布试合开始。 裁判宣布开始的大喝的话音刚一落下,极其响亮的脚掌踏地声便响了起来。 裁判刚宣布试合开始,极太郎便将后足一踏,整个人化为一道残影,朝对面的长枪手袭去。 速度快到他对面的长枪手的瞳孔直接猛地一缩。 不过这名长枪手还是有两下子的,在短暂地震惊过后,迅速挥动手中的长枪,如出洞的毒蛇一般,朝迅速靠近的极太郎刺去。 可惜的是——长枪手的长枪像蛇,极太郎的动作也同样像蛇。 在长枪的枪头即将此中极太郎时,极太郎将身子一扭,贴着长枪的枪杆,滑向了长枪手。 极太郎就这么滑到了长枪手的跟前,将左手反握着的怀剑抵在了长枪手的喉咙前。 不甘与错愕之色在长枪手的脸上闪动数次。 最终在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后,长枪手说道:“我输了……” 整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仅过去了10秒不到。 长枪手只来得及出一次招,脖颈上就架上了极太郎的刀。 见长枪手痛快认输后,极太郎脸上的自信和得意之色变得更浓郁了几分,收回手中的怀剑后,大步退到了场地边上,在官差的帮助下脱着身上的护具。 绪方3人此时统统微皱着眉头。 他们的本想亲眼看看极太郎的具体实力如何。 这种100级选手吊打10级选手、完全一边倒的战局,根本就看不出极太郎的实力具体如何。 “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强啊……”牧村压低着声线,用无奈的口吻朝身旁的绪方这般低声道。 “还好,不算完全没有收获。”露出无奈的微笑的绪方应和道,“最起码知道了速度是他的长项,擅长快攻。” 在极太郎和那名长枪手从“甲场”上离开后,新的2名比赛者又登上了“甲场”。 因为采取的是一击决胜负的形式,所以武试的节奏相当地快。 快的只需数秒,慢的大概只要2、3分钟,就能打完一场。 当然也有极个别奇葩,磨磨蹭蹭了好几分钟,也没决出胜负。 两个人在那疯狂“二人转”。 转来转去,就是不见他们冲上去决胜负。 官府的人自然是不会允许这种磨磨蹭蹭的打法。 如果人人都在那“二人转”,足有四百多号人参加的武试就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了。 在哪块场地出现“二人转”的情况后,哪块场地的裁判便会厉声制止,要求二人不要磨蹭。 因为节奏飞快,再加上开了2个场地同时展开比试,所以有望在今日傍晚之前,筛掉这四百来号人中的一半人。 就在绪方正远远地望着已经脱掉身上的护具、重新融入到人群中的极太郎时,一道耳熟的年轻男声在绪方的身后响起: “嗯?这不是真岛吗?” 听到这声耳熟的年轻男声,绪方眉毛一挑,循声望去。 “五六?” 一名年纪大概比绪方要大上一些的青年,微笑着缓步朝绪方走来。 对绪方来说非常熟悉的脸——正是在前些天中,绪方于罗生门河岸那里结识到的名为“五六”的青年。 此时的五六没有像之前那样身着女装,而是穿着普普通通的男式和服。 牧村和岛田不认识五六,所以纷纷朝绪方投来询问的目光。 “这是我在吉原认识的朋友,名叫‘五六’。”绪方简单地跟牧村和岛田介绍了下五六后,将疑惑、好奇的视线投到五六身上。 “五六,你是来观战的吗?” “对啊。”五六耸了耸肩,“自官府宣布要举行‘御前试合’时,我就对这‘御前试合’非常地感兴趣。” 五六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绪方的身旁,与绪方并肩站立。 “既然感兴趣,为何不亲自参加。”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也想亲自参加‘御前试合’。”五六露出苦笑,并耸了耸肩,“可惜我从来没有学过四书五经,连汉字都不是很会写,参加‘文试’肯定是全卷空白收场。” 绪方问:“你刚刚才过来吗?” “嗯。今日睡了会懒觉,所以刚刚才过来。” “刚过来我就看到你了。真岛你的个子很高,所以很容易就能看到你。” 拥有1米7的身高的绪方,站在一堆身高只有1米5、1米6,极个别人甚至才只有1米4的人群中,的确是颇为显眼。 绪方就这样和五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而五六在与绪方闲聊的同时,也观看着“甲场”和“乙场”上的那一场接一场的试合。 看没一会,五六便微微皱起了眉头: “水平怎么都那么差啊……一个高手都看不到……真没意思啊……” 听着五六的这句话,绪方不禁莞尔。 “御前试合”不限身份,不限年龄,所以自然而然是有着相当多的牛鬼蛇神加入到这“御前试合”中。 虽然偶尔也会出现那么一两个水平尚可的人,但绝大部分人都是在那菜鸡互啄。 “偶尔也是有高手出现的。”绪方轻声道,“刚才2名使用长枪的武士的切磋就蛮精彩的。” …… …… “坂本裕司!坂本裕司!请上前!” “乙场”那再一次响起了官差们的大喝声。 上一场的试合已经分出了胜负,“乙场”的官差们开始喊着下一轮参赛者的名字。 “哦哦!”五六发出淡淡的惊呼,“好像终于有高手出场了呢。” 五六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定格在“乙场”上。 绪方刚刚一直在同牧村和岛田一起观看“甲场”上的试合。 听到五六这么说,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的绪方,偏转过头,看向另一边的“乙场。” 然而——刚把视线转到“乙场”上,绪方的表情、神色瞬间像是被施了“时间定格”魔法一般僵住了。 绪方看见一名面容有些憨厚的青年在官差的帮助下穿戴着护具。 待将护具穿戴完毕后,这名青年快步登上了“乙场”,与他的对手相对而立。 望着这名面容憨厚的青年,某幅画面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一般,在绪方的脑海中缓缓浮现——这幅画面,是3个多月前,与绪方在京都相识、并和绪方结下特殊缘分的某个人的脸。 虽说和那家伙认识的时间较为短暂,但绪方与他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 绪方自个也尽己所能地指点了一直执拗地称呼他为“师傅”的这家伙几招,算是这家伙半个师傅。 而此时此刻,记忆中的这张脸,和现在正站在“乙场”上的这名青年的脸,完美重合。 近藤?! 绪方差点脱口而出,把这青年的名字喊出来。 这名面容有些憨厚的青年,正是在3个多月前,与绪方在京都结缘的近藤内藏助。 望着正在“乙场”上持刀而立,与他的对手对峙着的近藤,绪方感觉脑袋像是刚刚被一辆超快列车给撞到了一般,脑子被直接撞成一团浆糊。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自绪方的脑海中冒出。 近藤他怎么在这? 他竟然参加了“御前试合”? 他竟然也在江户? 在绪方仍旧沉浸在震惊之中时,“乙场”的裁判大手一挥,宣布试合正式开始。 在裁判宣布开始后,绪方才缓缓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 恢复镇定、定睛一看后,绪方发现——近藤的对手,他还是认识的。 正是那个之前在吉原目睹绪方漂亮地将使用宝藏院流枪术的家伙给打倒、然后突然蹦出来,邀请绪方到他的剑馆当食客的永野。 绪方记得永野似乎和源一也有些渊源,因此对永野的印象颇深。 近藤和永野都摆着中段架势,相对而立。 “小野一刀流,永野骏。”永野率先报上名号。 “天然理心流!坂本裕司!”近藤用比永野要响亮得多的嗓门回应着。 听到近藤报上的家门,绪方脸上的黑线变得更多了起来。 绪方前世对日本历史没什么了解。 但即使是对日本历史没什么了解的绪方,也曾耳闻过天然理心流的大名。 绪方隐约记得近藤之前跟他说过:他以香取神道流为基础,自创了一个新的流派,只不过一直没想好该取什么名字。 ——这天然理心流就是近藤所自创出来的新流派?! 绪方忍不住在心中这般错愕大叫着。 不过现在相比起天然理心流,还是近藤的名字更让绪方在意。 ——这坂本裕司是什么鬼……近藤他改名了吗…… 想揪住近藤的衣领,好好地质问近藤的问题越来越多了…… 在绪方被这一个接一个冒出的问题给“折磨”着时,近藤和永野的试合开始了。 发动先攻的是永野。 永野的剑,透着一个“稳”字。 不论是进攻,还是回防,都十分地稳重,不急不缓,不骄不躁。 而反观近藤,他的剑上所带着的气息,和永野近乎完全相反。 虽然发动先攻的人是永野,但近藤随后展开的反击却一波猛过一波。 以十分高昂的气势,对永野展开着猛攻。 然而——他以高昂气势挥出去的这些剑,都被永野给一一挡下了。 “……虽然没听过天然理心流这个名字,但这天然理心流似乎是那种注重一击必杀、用最短的时间结束战斗的流派呢。”一旁的五六突然冷不丁地说道,“这种类型的流派,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每一剑都用尽全力,所以不擅长持久作战。” “和他做对手的那个大叔似乎也看出这弱点了呢……” 就如五六所说的那样,永野像是看出了近藤的天然理心流的弱点了一样,更换了战法。 不再对近藤发动主动进攻,而是开始以防守为主,消耗着近藤的体力。 近藤看出永野的企图,咬紧牙关,手中木刀所刮起的风压变得更强劲了些——但一点用也没有,仍旧破不了永野的防御。 二人的这激烈攻防持续了一会后,剧烈的喘息开始自近藤的口中吐出。 “……年轻人。”呼吸仅仅只是稍稍急促了些的永野,冲开始喘息的近藤轻声道,“你的剑术虽然不错,但你的实战经验还很不足呢,连怎么调配体力都不知道。” “少啰嗦……”近藤用不悦的口吻应了永野后,抬起左手手背,擦了擦快顺着下巴滴下的汗珠。 “没办法了……” 这般嘟囔了一声后,近藤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将微微弓着的腰直起,一脸严肃地直视着身前的永野。 “让你见识下‘绪方流’吧!” “‘绪方流’?”永野缓缓皱起眉头,“这是什么?你们流派的秘技吗?” 近藤刚才的那声大喊没有放低音量。 就连离“乙场”稍微有些远的绪方都能清楚地听到近藤刚才的这声大喊。 从近藤的口中听到了“绪方流”这个词汇后,绪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怪异了起来。 “的确算秘技,但不是我天然理心流的秘技。睁大眼睛瞧好了!” 说罢,近藤将中的剑倒竖,然后直接插入了脚下的布满细细砂石的地面。 近藤这将木刀倒竖着插在地上的行为,勾起了周围所有人的疑惑。 学过剑术的人也好,对剑术一窍不通的人也罢,都从未听闻过、见过这样的持剑姿势。 在其他人都面露疑惑时,唯有绪方的表情变得越发古怪。 绪方现在只感觉这画面非常地眼熟,既视感极其地强烈! “……年轻人。”永野的眉头紧皱,“这莫名其妙的姿势,就是你刚才所说的‘绪方流’吗?” “不是。”近藤摇了摇头,“我很难跟你解释我这姿势是怎么回事,总之——这是我这段时间所摸索出来的得意技。” 虽然看不懂近藤的这通操作,但近藤脸上的自信和得意,还是让永野不自觉地提起了戒心。 起了戒心的同时,战意也随之升起。 将手中的木刀攥得更紧后,永野缓步靠向近藤。 他打算来亲自领会一下能让这年轻人露出如此自信表情的“绪方流”为何物。 不论永野怎么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近藤都一动不动,任由永野靠近。 近藤这种“不动如山”的模样,让永野的眉头皱得更紧。 不知不觉间,在永野的靠近下,永野和近藤之间的间距,仅剩3步不到的距离。 这是一个还算安全的距离——近藤没法直接挥刀砍中他。 就在站于安全氛围之中的永野张开嘴,准备说些什么时—— “接招!” 近藤突然双目圆睁将倒插在地上的剑猛地向上一扬。 上扬的剑刃激起一片由碎土和碎砂组成的“细雨”,朝永野铺面而来。 望着这铺面而来的“砂石雨”,永野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挡住自己的脸。 永野的反应很快,及时地挡住了扑面而来地“砂石雨”。 虽然没能成功致盲永野,但也成功让永野露出了破绽。 满脸兴奋近藤立即朝破绽外露的永野扑去。 在扑向永野的同时,激动地大喊着: “如何?领教到‘绪方流’的威力了吗?” 第408章 年轻人,要讲武士道义! 近藤的这“撒砂”攻击,只能算是成功了一半。 永野的及时抬手,将近藤撒来的砂石全数挡住,没有一粒尘土击中他的眼睛。 在近藤一边兴奋地大喊着“领教到‘绪方流’的威力了吗?”,一边不带任何助跑地跳跃、朝近藤砍去时,永野冷哼了一声,双脚一蹬,向后轻轻一跳,跳出了近藤的刀所能砍到的范围。 所以毫不意外的——近藤的刀砍偏了,只砍中空气。 近藤的这招“绪方流”就这么被永野轻轻松松地给破了。 望着刚才明显得意忘形的近藤,绪方的嘴角一抽,眉头不受控制地皱紧。 近藤或许是因太过得意、太过激动的缘故,没有做出准确的判断。 他刚刚挥出的那一刀,多余的动作、不该做的动作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近藤刚才不应该选择跳斩,而是应该向前踏一步,然后接一招突刺,这样一来将去掉非常多的多余动作,还能减少体力的消耗。 如果近藤刚才选择踏前一步接一记直刺的话,那个永野说不定已经被近藤给刺倒了。 近藤似乎也没有想到永野竟然能躲开他的这一刀,所以面露错愕。 但错愕之色仅在近藤浮现了会后,便立即散去。 在错愕之色散去的下一刻,近藤伸出左手,朝缝在袴上的一个兜摸去。 直到现在绪方才发现——近藤下身的袴似乎还是改装过的。 两边裤腰的位置上,缝有两个像是裤兜一样的东西。 鼓鼓的,像是有装着什么玩意在里面。 “啊!快看!有颗鸟屎快掉到你头上了!” 近藤一边这般大吼着,一边把刚刚探进左边裤兜中的左手掏出。 近藤从他左边的裤兜中攥出了一把沙土…… ——你这家伙原来还随身携带沙土的吗?! 绪方差一点这般大吼出声。 将左裤兜里装着的沙土掏出的下一刻,近藤将这把沙土狠狠地朝永野的脸砸去。 近藤扔沙土的动作简洁、有力。 就像是练习了很多遍了一样…… 永野万万没想到近藤竟然还有连招。 才刚把原先用来遮挡近藤扬来的砂石给挡掉的左手放下,便又见一把比刚才还要多的沙土朝他的脸砸来…… 这一次,永野没能将近藤所施展的第二波“绪方流”给挡下…… 这把沙土重重地砸中永野的脸,将永野的大半张脸给盖住。 永野连惨叫都还没来得及发出,便感到胸口传来一阵闷闷的痛。 即使眼睛现在不能视物,但永野也大致猜得到发生何事了——胸口被近藤给砍中了。 …… …… 绪方现在感到非常地惋惜。 惋惜他手头现在没有一面镜子。 如果有一面镜子的话,他非常想用这面镜子来看看他现在的表情。 表情一定是前所未有的精彩。 刚刚才看到近藤从明显是自制的裤兜中掏出沙土的时候,绪方都看呆了。 尤其是在看到近藤在扔出这把随身携带的沙土时,还不忘记先说一句“有颗鸟屎快掉到你头上了”来对永野进行“精神干扰”后,绪方的嘴巴都不受控制地张成了“O”形。 其实不仅仅是绪方。 在场所有人,包括裁判在内,在看到近藤打出这套行云流水的连招后,全都看呆了。 在场的很多人都看过很多类型的试合。 但打成这个样子的试合,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最先从“看呆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的,是永野的那6名跟随着他一起来江户的食客。 永野有在出羽地区那开有一间教授小野派一刀流的剑馆。养有不少食客。 此次南下江户,永野将他道场的这堆食客中的其中6名也一并带了过来。 看到算是他们半个师傅的永野被近藤用“绪方流”放倒后,永野的那6名食客最先从惊愕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冲到场上,分成2波人。 一波人帮永野弄掉粘在脸上的那些尘土。 另一波人则满脸怒意地呵斥着近藤。 “你小子还算是武士吗?竟然偷袭?!” “用沙土蒙人眼睛,这么卑鄙的招数你竟然都使得出来!” …… 食客们的这些呵斥,惊醒了不远处的裁判。 裁判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喂!你在搞什么啊?!哪有打着打着,突然掏沙土出来偷袭的?!” 裁判的这句话,很明显是对着近藤说的。 裁判也加入到了呵斥近藤的行列之中。 “哈?”近藤看向裁判。 近藤此时的表情,就是听到有人说“屎很好吃”一样。 “扔沙土有什么不对吗?”近藤反问道,“我可是有很认真地研究武试的规则哦。你们的规则里面并没有禁止扔沙土。” “和人战斗时,胜利是最重要的。” 近藤换上一副老成的口吻。 “只要能赢就行。” 近藤的这番话虽然听上去很帅、很有说服力,但完全没能说服裁判。 近藤闹出的这动静,将一些等级较高的官员们都给引了过来。 一帮官员凑在一起,商量着该怎么界定近藤的胜负。 近藤刚才的那番说辞,其实并没能挑出什么毛病——因为他们武试的规则里面,的确没有写“禁止扔沙土”。 因为这是第一次举办“御前试合”,十分缺乏经验,所以使得拟定出来的规则有着相当多的疏漏。 在经过一番并不算激烈、非常简短的讨论后,官员们决定——判永野胜利,近藤败北。 在收到这个结果后,近藤满脸不服。 “等等!为什么判我输!” “因为我们不可能容忍这种偷袭对手的行为存在。”一名大腹便便的官员正色道,“所以我们临时补全了规则——禁止使用暗器以及效果和暗器等同的物体攻击对手。” “哈?临时更改规则?这算什么啊?!”近藤双目圆睁。 对于近藤被直接判负这种事情,绪方并不感到吃惊。 毕竟官府肯定是不会同意“对着对手的脸扔沙土”这种事情在“御前试合”中出现的。 如果每个人都有样学样、之后上场都带一把沙土准备偷袭敌人的话,那这武试就会从比拼谁的实力更强,变为谁的沙土扔德更准…… 近藤还想据理力争、再垂死挣扎一会。 只可惜官员们已经鸟都不鸟近藤了。 于是,这场近藤对战永野的试合,以永野的胜利告终。 值得一提的是——永野颇有风度。 在擦掉脸上的沙土后,并没有暴跳如雷地怒骂近藤卑鄙,而是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对近藤说:“年轻人!为人处世要磊落!不可不讲武士道义!” …… …… 今日的武试,足足持续到了黄昏时分才结束。 除了中午有短暂地休息一下之外,上午、下午都在毫不间断地打打打。 虽说偶有插曲出现,但今日的武试算是圆满收场。 在今日的武试结束时,有名官员向所有人宣布:已成功筛掉一半的参与者,于今日战胜对手的人,明日记得准时到场。 筛掉了一半的人——也就是每个人都打了一场,出现了一半的胜者与一半的败者。 四百来号人被缩减为了二百来号人。 在官员宣布今日的武试结束了后,近藤便满脸不悦地走在返回江户的路上。 “近藤。”近藤刚离开武试的现场,一名年纪和近藤相仿的年轻武士便朝近藤奔来,“要一起回去吗?” “不了。”近藤摇了摇头,“心情不好,我打算先去喝2杯。” “这样啊……”这名叫住近藤的年轻武士苦笑了下,“那好吧,我就先行一步了。” 告别了自己的这名友人后,近藤孤身一人走在返回江户的路上。 刚从郊外回到江户市内,近藤便驾轻就熟地拐上一条走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大道,然后踏进一座居酒屋内。 “阿雅!”刚进到这座居酒屋,近藤便大喊道,“2瓶清酒!” “哎呀,近藤你来了啊。”一名正值妙龄的少女抱着一个餐盘从居酒屋的厨房内走出。 “是啊。”近藤随便找了个位置,解下腰间的佩刀放置在一旁,“快点把酒端上来吧,今天心情有些不好,我打算喝个酩酊大醉。” 阿雅:“发生什么事了啊?是有前辈欺负你了吗?” “并没有。”近藤苦笑了下,“我今天到底去干什么了……不方便说,总之快点把酒端上来吧。” “好、好、好。”阿雅抱着餐盘重新回到了厨房内。 没过多久,2瓶清酒便出现在了近藤的餐桌上。 近藤没点任何的下酒菜,就点了2瓶酒,然后开始在那大口畅饮,抒发着内心的愤懑。 居酒屋这种地方,都是到了晚上的时候,生意才会慢慢变红火起来。 现在不过黄昏时分,正在这间居酒屋内喝酒的人寥寥无几。 近藤喝酒喝得正爽时,突然感到手边的阴影一暗。 向旁边望去——只见6名有些眼熟的年轻武士站在他身边,面色阴沉地看着他。 懂得读空气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帮人来者不善。 “干什么?”近藤一边沉声反问着,一边抓起旁边的佩刀。 近藤这边闹出的动静,惊到了其他桌的客人,也惊到了正在厨房内工作的女侍阿雅。 其他桌的客人,不想被武士们的冲突所波及,慌忙逃出这家居酒屋。 有的则见怪不怪,继续淡定地在自个的位置上喝着酒。 而阿雅此时也慌慌张张地从厨房内奔出。 阿雅:“发生什么事了?” “……阿雅,不用担心。”近藤沉声道,“只是好像有人来找我寻仇了而已……我想起你们6个是谁了,你们是那个永野的人,对吧?今天早上才刚见过你们的脸。” “我们是永野大人的食客。”这6名年轻武士中的其中一人说道,“既然你记得我们,那就省事了。” “跟我们到外面一趟。我们不想打扰到这店家做生意。” 近藤望了望这6颗脑袋,又望了望6人腰间的刀,近藤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犹豫之色。 但也仅仅只是犹豫了数秒后,近藤便一脸坚定地抓起了他的佩刀站起来。 “走吧。” 说罢,近藤率先提着刀朝外面走去。 在近藤即将离开之前,这间居酒屋的那名女侍阿雅朝近藤投去担忧的视线。 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时,近藤率先出声: “阿雅,我去去就回。”近藤冲阿雅露出一如既往的带着几分憨厚的笑,“先帮我准备2瓶清酒吧,我原先的那2瓶酒已经差不多喝完了。” …… …… 与此同时—— “真太郎大人,真太郎大人。” 听到有人正在呼唤自己,真太郎缓缓睁开了双眼。 睁开双眼、顺着声音将头一偏,真太郎便看到了寻太郎的那张大脸。 寻太郎是他们不知火里的上忍之一,虽然只是上忍中相当不起眼的那一个,但却有着不俗的办事能力,因此颇受真太郎的倚重。 在此次的“抓拿于江户潜逃的叛忍”的任务中,寻太郎被调到真太郎的麾下,辅佐着真太郎。 “如何?”真太郎将身子稍稍站直,“有从那间蔬菜店那问出些什么吗?” 真太郎和寻太郎现在正在江户的某条不起眼的小巷内。 刚刚真太郎正站着、依靠着小巷的墙壁打盹。 长年的外出奔波,让真太郎锻炼出了即使站着也能睡着的技能。 这些天,真太郎一直率领着炎魔派给他的那些部下在有着百万人口的江户四处奔波,寻找着那名叛忍的踪影。 连日的奔波,早就让真太郎在不知不觉间积累了不少的疲劳。 下令让寻太郎到不远处的那间茶屋打探下情报后,真太郎就直接倚着小巷的墙壁打起盹来。 虽然从头至尾只睡了短短5分钟不到而已,但这短暂的睡眠对真太郎这种身经百战的忍者来说也够了。 真太郎的问话声刚落下,寻太郎便微微一笑: “问到有用的情报了。在大概昨天傍晚的时候,有一名完全符合那叛忍的外貌特征的家伙进到那间蔬菜店买了2根大葱。” “是嘛……”虽然是一个好消息,但真太郎却不为所动,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冰冷模样,“我们的网渐渐收紧了,那叛忍应该也没法再蹦跶多久了。” “真太郎大人。”寻太郎问,“请交给我下一个任务吧。” “不急。”真太郎道,“那叛忍逃不了的,不需要那么着急。现在就先休息一下吧,寻太郎你应该还没有吃饭吧?” 说罢,真太郎将手探进怀里,然后掏出2个被荷叶包着的饭团。 将荷叶打开后,真太郎将其中一颗饭团扔给了寻太郎。 “吃吧。” “是、是!” 望着手中的这颗饭团,寻太郎满脸激动。 将手中的这2颗饭团中的其中一颗分给了寻太郎后,真太郎拿起另一颗饭团,开始默默啃起来。 真太郎和寻太郎相对而立,默默地啃着彼此手中的饭团。 寻太郎一边啃着手中的饭团,一边时不时地打量着站在他身前的真太郎。 就站在寻太郎对面的真太郎,自然是感受得到寻太郎的这视线。 “干什么?”受不了寻太郎这种不断打量他的行为的真太郎,沉声问道,“有话就直说吧。” “……真太郎大人。”寻太郎在犹豫了一会后,深吸一口气,露出一副下定决心了模样,“我……希望您能积极争取第18代目炎魔的位置。” “我觉得,只有您才是最适合做下一个领导不知火里的人。” 听到寻太郎的这番话,永远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样的真太郎的眼瞳稍稍一缩。 而寻太郎此时则接着说道: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大逆不道……第17代目炎魔大人他这么大岁数了,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 “下一代的炎魔,肯定就是在您、瞬太郎大人、极太郎大人你们3个中选一个。” “极太郎大人刚愎自用,而且沉溺酒色。在根据地搬到江户这里来后,更是变本加厉,每日流连于吉原。” “瞬太郎的实力虽强,但我感觉他对不知火里并不上心,对于不知火里的各种大小事,一直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而且他3年前还闹出过那样的事情……我一直都很怀疑瞬太郎大人对我们不知火里的忠诚。” “不论是极太郎大人还是瞬太郎大人,我都觉得他们不够格做第18代目炎魔……” “唯一有那个资格、有那个能力坐上‘炎魔’的大位的人……我觉得只有真太郎大人您。” 寻太郎满面严肃,找不出半点“开玩笑”或是“不认真”的色彩。 “不知火里现在需要的,是能够带领全里忍者在遍地荆棘的幕府中立足的策士。” “论谋略、论对时局的把握、论对不知火里的忠诚,真太郎大人您都是毋庸置疑的‘四天王’之首。” “当时也是您向炎魔大人提议归顺幕府,成为幕府的御用忍者,借幕府之力壮大我们的实力。” “我一直相信着——如果能由真太郎大人您来做第18代目炎魔的话,我们不知火里定能……” 寻太郎的话还没讲完,真太郎便出声打断道: “行了,寻太郎,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抱歉。”寻太郎低下头致歉着。 “对我来说,谁来继承炎魔的大位都没有所谓。” 真太郎轻声道。 “我在乎的事情,从头至尾就只有一个——我们不知火里能否继续存续并接着壮大。” “只要有谁能让我们不知火里存续下去并进一步壮大。我愿心甘情愿地奉此人为新的主君。” 真太郎的这番话刚一落下,寻太郎便愣了愣。 随后,其眼中浮现出憧憬和崇拜之色。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啊。”寻太郎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激动,“真太郎大人您果然很伟大!我越发觉得下一代炎魔非您莫属了!” 真太郎没有接寻太郎的这句话,只笑了笑。 “快点吃吧。”说罢,真太郎啃了一口手中的饭团,随后接着含糊不清地说,“吃完这顿后,我们就得继续忙活,去抓那个叛忍了。” “是!”寻太郎高声应和了一声后,啃了一口手中的饭团。 刚啃了一口,寻太郎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咀嚼的速度稍稍放缓了些。 “……真太郎大人,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问吧。” “我听说……这个害我们这些天一直在江户各处忙活着的家伙是畏罪潜逃,这是真的吗?我最近听一些同样负责抓捕那家伙的友人说他是因为犯了什么事才慌慌忙忙地逃离我们不知火里。” “哦,这个啊。”真太郎冷笑了下,“那家伙的确是畏罪潜逃呢。他在得知我们已经发现了他所犯下的罪行后,就匆匆忙忙地逃离了不知火里。” “那家伙犯了什么罪啊?”寻太郎追问道。 “他帮助那些‘垢’们逃离不知火里。” “什么?”寻太郎因为太过惊讶而双目圆睁。 “在将根据地搬到江户后没多久,我们就发现成功逃跑的‘垢’变多了许多。” “意识到不对劲的我们,开始彻查。” “然后就查到了那个家伙。” “那家伙在发现自己的事情败露后,就仓皇逃离了不知火里。” “……原来如此。”寻太郎咬牙切齿着,“不可原谅……竟然敢把那些‘垢’们放跑……” “那家伙跑不远了。”真太郎再次冷笑了一下,“长则7天,短则5天,我们就能把那家伙给抓住。”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将那家伙的同伙给一并抓住。” “那个混账叛忍还有同伙?”寻太郎惊愕道。 “有。在查到是那个叛忍一直有在协助‘垢’们逃跑后,我们就对‘垢村’进行了彻查,抓到了几个和那叛忍有过接触的‘垢’。” “拷问了一番后,那几个‘垢’供出——那叛忍在不知火里外有个同伙。” “正是那个同伙与那叛忍里应外合,他们才能成功让那么多‘垢’顺利逃离。” “据我们的统计,现在大概有23名外逃的‘垢’,都是拜他们两个所赐。” “……竟然还有同伙啊。”寻太郎的脸色变得更阴沉了些,“真是可恨……真太郎大人,有从那几个‘垢’口中问出他同伙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吗?” “那几个‘垢’没见过那混账的同伙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真太郎轻声道,“目前仅知道的……只有那混账的同伙不是我们不知火里的人。” “现在就先按部就班、慢慢来吧。对‘垢村’的彻查仍在继续,过没多久应该又能揪出几个和那叛忍有过密切接触的‘垢’。” “到那时,说不定就能套出那叛忍的同伙的情报。” “或者等我们抓到那叛忍后,直接从他的口中问出他同伙的下落。” “不论如何,我们都绝对不能让胆敢在我们不知火里搞破坏的人逍遥自在地活着。” 话音落下,一抹浓郁的冷意自真太郎的瞳孔间冒出。 “我现在比较好奇那叛忍的同伙是男是女。” 寻太郎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 “我比较希望那叛忍的同伙是个女人,这样一来,能有趣许多。我们的‘花屋’现在刚好缺人呢。” 真太郎对寻太郎刚才的这句话不置可否,只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第409章 绪方的第2个新变招:水落·二连 近藤和永野的这6名食客走到了离那间居酒屋稍微有些距离的某片空地上。 这片空地位于相当偏僻、不起眼的位置,都没有什么路人有从这片空地外经过。 “近藤。”这6名食客中的其中一人将手搭上腰间的佩刀,“你应该也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上你吧?” “……除了找我报仇,还能为了什么。” “你知道就好。你今日实在太卑鄙了,竟然直接将沙土往永野大人的脸上扔!虽然永野大人没受什么伤,但不狠揍你一顿的话,我们的气实在是消不下去!” 话音刚落,这6人便纷纷将腰间的刀抽出,然后将刀身一转,用刀背对着近藤。 “我们不会要你的命,我们只会狠狠揍你一顿。所以只要你肯乖乖站在那,让我们用刀背抽你的话,那你我都会省事,我们也会让你少受些皮肉苦。” “傻子才会不抵抗!”近藤一边这般没好气地大喊着,一边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然后像这6人一样,将刀身一转,以刀背对敌。 双方都心照不宣地使用着刀背。 不论是近藤,还是这6人都极有默契地有着一个共同的想法:不能在江户杀人。 毕竟在江户闹出人命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6名食客摆成半圆形的阵型,缓缓地朝近藤围来。 近藤仔细观察了下这6人摆成的半圆形阵型后,咬了咬牙关,然后朝站在阵型最末端的那人冲去。 近藤打算逐个击破这6人。 他的算盘打得很响。 但他的实力与他的计划不匹。 他脑海中拟定出来的计划,是他一边游走、一边攻击,一击一个,将这6人全都一击放倒。 然而……近藤刚对着站在阵型最末端的那人挥出一道势大力沉的斩击,他的斩击就被这人给稳稳地接住了。 而在近藤的刀被这名“食客1”给接住的下一刹那,站在旁边的“食客2”便立即眼疾手快地对准近藤的侧腹来了记横斩。 并没怎么打过这种“以一敌多”的战斗的近藤,看到身旁的“食客2”挥刀朝他斩来后,便手忙脚乱了起来。 慌慌忙忙地向后一跳,躲开“食客2”的横斩。 只不过……虽然成功逃过了“食客2”斩击,但却跳进了“食客3”的攻击范围内了…… 近藤就像一条在发烫的锅中蹦跶的小狗,手忙脚乱地跳来跳去,躲避着这6人的一道接一道的斩击。 近藤的缺乏以一敌多的战斗经验的这一缺陷,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 该怎么躲避来自不同方向的进攻、谁是最优目标、什么时候展开反击最好……对于这些问题,近藤全都一头雾水…… 近藤也意识到了自己再这样下去,非输不可。 于是他打算再次用出他的秘技…… 向右侧一跃,跃到了“食客5”的身前后,“食客5”便立即像是在玩打地鼠时、看见地鼠从坑中跳出来一般,高举着手中的刀,朝近藤劈去。 这一次,近藤没有躲。 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左手探进自制的裤兜中所装着的沙土,然后将其扔向“食客5”的脸。 “看招!” 近藤对他的这把沙土寄予厚望。 将其视为可以破局的一招。 然而……“食客5”随后的举动,让近藤的希望破灭。 “食客5”十分及时地抬起左手,挡下了这把沙土。 然后挥动右手的刀,朝近藤的左大腿抽去。 硬邦邦的刀背结结实实地抽中因“绪方流”失效而呆愣了刹那、没能来得及逃开的近藤的大腿。 “啊啊啊!” 发出低低的惨叫后,近藤用单脚跳开,拉开与“食客5”的距离。 “同样的招数,用太多遍就没有效果了。”“食客5”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左手残留的尘土,“我们一直都留意着你这招呢。只要提前知道你有着这种招数,那你这招对我们来说就没有什么威胁可言了。” 近藤放下左手,摸了摸刚刚被刀背抽中的大腿。 有些疼,但骨头应该没事,毕竟对方用的只是刀背,而大腿又是肉最多的地方。 “食客5”:“我们刚才已经说了,不会要你性命,只会狠抽你一顿,教训下你。所以乖乖放弃抵抗吧,我们让你受些皮肉苦后,就放过你。” “都说了,只有傻瓜才会乖乖地不做反抗,任由你们痛打。”虽然近藤的回应毫不示弱。 “那就没办法了。”“食客5”重新攥紧手中的打刀,“那就接着打吧,看你能撑多久。” 6名食客重新摆成半圆形的阵型,朝近藤围来。 望着重新摆成半圆形阵型的这6人,近藤脸上的神色渐渐沉重了起来。 尽管不愿承认,但近藤不得不面对现实——他并没有那个能力同时对付6个都对剑术有着不低造诣的武士。 在近藤绞尽脑汁、思考着破敌之策时—— “不好意思。诸位,能够放过那个傻瓜一马吗?” 一道男声突然自这片空地的出入口处响起。 6名食客和近藤纷纷循声望向这片空地的出入口。 近藤和这6人分别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 那6名食客在听到这声音后,脸上浮现出来的神色,仅仅只有疑惑之色。 而近藤在听到这声音后,则先是微微一愣。 然后露出半是震惊、半是狂喜的表情。 近藤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是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某人的声音。 然而……在面带狂喜与震惊地看向声音的发源处,近藤并没有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只看到一张从未见过的、五官普通的脸。 近藤的表情直接定格住了。 …… …… 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后,绪方快步走进这片空地,来到了近藤的身旁。 “师……”绪方刚来到近藤的身旁,近藤便急不可耐地张开嘴,打算说些什么。 不过绪方却提前一步抬起手,捏住他脸颊两边的腮,让近藤不能说话。 阻止近藤说话的同时,用眼神示意近藤:不要多问。 近藤虽然性格憨厚,但也不是什么愚笨之人。 瞬间读懂绪方眼神意思的近藤,乖乖地将涌到嘴边的字词咽落,将各种疑问暂时压到心底。 “……真岛大人,久仰了。” “食客2”将他手中的木刀缓缓放下,换上缓和得多的语气,并用出敬语。 “您今日的试合,让永野大人和我们都大开眼界啊。” “哦?”绪方挑了挑眉,“你们有关注我今天的试合吗?” “当然。”“食客2”的语气变得稍稍激动了些,“不知您有没有忘记——永野大人曾经邀请您做过道场的食客。” 绪方点了点头:“我没忘。” 绪方来吉原上班的第一天,就碰上了一个闹事的宝藏院流枪术的传人。 当时绪方漂亮地将这个闹事的家伙击败时,永野正领着他的这6名食客站在不远处的某间茶屋的二楼上观战。 为绪方的剑术所倾倒的永野向绪方发出邀约,邀请绪方来做他道场的食客,不过理所当然地被绪方给拒绝了。 绪方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永野这号人物。 “对于没能将您邀为食客的这一事,永野大人一直深表遗憾。” “事后也一直有在悄悄关注您的消息。” “在得知您得了文试的头名,并且还曾孤身一人击退了火付盗贼改的25名官差后,永野大人更是对您越发钦佩。” “今日早上在从‘乙场’那听到您的名字后,永野大人便立即迫不及待地带着我等观战。” “不论是永野大人,还是我们对于您今日所砍出的那一记横斩,都是佩服得不行啊。” “过奖了。”绪方微微一笑,谦虚着,“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们几个和那永野是什么关系呢……你们是师徒吗?” “不。”这次换“食客4”作答,“我们是永野大人的食客。不过也算是永野大人的半个徒弟。” “真岛大人。虽说我们很敬佩您,但是有个问题还是不得不问。”“食客2”的语气虽然仍旧恭敬,但恭敬之余也多出了不少的严肃之色,“敢问——您和这家伙是什么关系?” 他口中的“食客2”指的自然就是近藤了。 “……算是朋友吧。”绪方轻叹了口气。 “……真岛大人。”“食客2”微微皱起眉头,“我们和您无冤无仇,您又是被永野大人所欣赏的人,而我们也很敬佩您的剑术,所以我们不想和您为敌。” “我们也能理解您想保护朋友的心情。” “但您或许不知道你的朋友今天都干了什么……” “我知道。”绪方再次轻叹了口气,打断了“食客2”的话头,“我也同样很能理解你们想教训下这家伙的心情。” “那能请您暂且退避一下吗?”“食客2”沉声道,“我们向您保证——我们只会让这家伙受些皮肉苦,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绪方用复杂的目光扫了身前的这6名食客一眼。 随后缓缓放下刚才一直捏着近藤的两腮的手。 “要不这样吧。”绪方正色道,“我来做你们的对手。” “如果你们能够将我打败,我就不再过问你们和这家伙的事情。” “但如果我能将你们打败,你们就视今日无事发生。” “如何?” 绪方的这句话,让近藤、让这6名食客统统面露错愕。 “……真岛大人。”“食客2”圆睁双眼,“您的意思是……您要同时一个人对付我们6个?” “我还蛮有以一敌多的经验的。”绪方说到这,顿了下。 随后换上带着几分笑意在内的语气: “能和我较量的机会可不多。” 绪方的这句话,就像是最后一根把骆驼给压死的稻草一般。 原本,在绪方说出要替近藤跟他们战斗时,他们就露出了期待、兴奋的神色。 而在听到绪方刚才的这句话后,他们脸上的期待、兴奋之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浓郁起来。 绪方一直有注意着这6人的脸。 瞅着他们这十分明显的神色变化,掺杂着无奈之色在内的一丝笑意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他们果然都是“武斗派”啊…… 绪方并不擅长做口舌之争。 为了回避自己的这一弱项,绪方临时想出了“替近藤跟他们战斗”的这一招。 绪方刚才就有注意到:这6人注意到是他“真岛吾郎”现身后,眼中都冒出了尊敬、兴奋的光芒。 于是绪方便猜测:他们说不定是那种热衷于和高手切磋的“武斗派”。 所以绪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赌了一把。 现在看来——绪方赌对了。 脑海里只剩下“能和高手较量”的兴奋感的“食客2”,没做多少犹豫,便替其他人喊道: “可以!那就请真岛大人您多多指教了!” 话音落下,这6人统统提起了他们手中的刀。 绪方掏出他的束袖带,仅用了数秒的时间,便扎紧了衣服两边的袖子。 缓缓抽出腰间的大释天的同时,绪方用只有他和近藤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仔细看。” 十分简短的这一句话。 在听到绪方的这一句话后,近藤先是稍稍一愣,随后用力地点了下头。 绪方用双手握紧以刀背对敌的大释天。 “古牧一刀流,真岛吾郎,参上。” 6名食客那由兴奋、期待、以及紧张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此时升至顶点。 他们不愿错过这难得的和高手较量的机会。 随着绪方的话音落下,这6人便极有默契地同时呼号着、高举手中的刀朝绪方冲来。 面对分别自6个方向奔来的这6人,绪方不慌也不乱。 扫了一眼这6人的站位后,绪方便两脚一错,朝与其他人间隔最远的“食客3”冲去。 绪方的速度,快到像是贴着地面飞行一般。 12点的敏捷值,在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 “飞”到“食客3”的身前后,绪方对准“食客3”的肩膀直接劈了一刀。 剑速和绪方的移速一样——快得让人目瞪口呆。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8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7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3(3110/50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1段(5965/7000)】 系统音的响起,宣告着“食客3”的落败。 如果不是用刀背,“食客3”最起码半只肩膀已经掉下来了。 尽管面露遗憾和不甘,但已经败了的“食客3”还是乖乖地握着他的刀、退出了“战场”。 自冲入敌阵后,绪方的双脚就没有停下过。 挥剑击倒敌人,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 在这一刹那过去后,绪方便会迅速自原地逃开,奔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或是直接奔到下一个敌人的身前。 近藤乖乖遵循着绪方刚才的教诲,瞪圆着双眼仔细看。 越看越是心惊。 这其实是近藤第一次亲眼目睹绪方以一敌多的英姿。 让近藤用一个词汇来形容绪方此时和这6名食客的战斗的话,那近藤只能想出一个词:赏心悦目。 绪方的动作行云流水,在这6人间闪转腾挪。 总能及时穿插进最优的站位,总能以最简练的动作砍中敌人。 绪方挥出的刀光,一道接一道扫向这6人。 ……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击败敌人】 ……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龙尾,击败敌人】 ……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登楼,击败敌人】 …… 尽管这6人已使出浑身解数,但就是连绪方的一片一角都碰不到。 转眼之间,只剩下“食客2”还没被绪方砍中。 虽然仅剩自己还没落败,但“食客2”的眼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沮丧之色。 倒不如说——眼瞳中的兴奋之色更加浓郁了,情绪更加高昂了。 已经变成一对一的单挑了,绪方也不再需要再频繁地切换自己的站位,把一对多便为多场的一对一。 “喝啊啊啊!” “食客2”挥刀朝绪方劈来。 绪方向旁边一站,便躲开了攻击,然后使用水落朝他的肩膀劈去。 然而——绪方的这记攻击并没有成功砍中“食客2”。 他的这记水落,被“食客2”给挡开了。 一击未中后,绪方没带任何的犹豫,又紧接着连挥2刀。 但这2刀,也统统被挡了下来。 眼见自己的斩击接连被接下后,淡淡的惊讶之色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后跳2步,拉开间距后,绪方问: “你用的是什么流派的剑术?” “在下所修习的剑术,乃本间流!”“食客2”高声应和道。 “本间流啊……怪不得。” 对于这一流派,绪方略有耳闻。 这流派的特点就是“注重防守”。 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这就是这流派所遵循的理念。 所以这流派的传人,常用的打法就是:先不断防守,一直拖到对手的体力有所损耗,或是露出破绽后,再一击干掉对方。 “既然你用的是‘本间流’的话……” 绪方缓缓将手中的刀举起,摆成上段架势。 ——试用一下那一招好了。 望着摆出上段架势的绪方,“食客2”的目光一凝。 他刚才已经领教过了绪方那极具威力的下劈。 他下意识地认为绪方打算靠势大力沉的劈斩来破开他的防御。 在知晓绪方的意图后,“食客2”不仅没有畏缩,反而还更加激动了些。 攥紧手中的刀后,主动缓步靠向绪方。 绪方也维持着上段架势,缓步迎向“食客2”。 在二人的距离拉近到彼此的刀都可以砍到对方后—— 呼! 大释天割开空气,如下坠的流星般朝“食客2”砸去。 “食客2”目光一凝,举剑格挡! 铛! 二人的刀重重相撞。 大释天因反震力而高高上扬。 但就在这个时候——绪方握剑的双手十指以及手腕微微一动。 原本因反震力而弹起的大释天瞬间顿住。 随后,再次朝“食客2”砸去。 而这一刀,比刚才的那一刀要快得多、有威力得多! 水落·二连! 望着这比刚才要迅猛得多的刀,“食客2”的双目因错愕而圆睁。 他的反应虽然仍旧很快,及时地再次举剑上挡。 但他并没有足够的力量硬接下绪方这刀。 铛! 随着一道金铁相击声的响起,“食客2”的刀被绪方重重砍飞。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2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18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3(3590/50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1段(6505/7000)】 和这6人一战,让绪方的个人等级经验值提高了555点,榊原一刀流的经验值提高了610点。 “……多谢指教。”剑被绪方击飞后,“食客2”虽然面露惊诧与淡淡的不甘,但他在沉默片刻后,还是捡回了他的刀,然后向绪方躬身行礼。 另外5人也紧随其后,向绪方行礼致谢,感谢着绪方的指教。 绪方点了点头,向他们还礼后,道:“指教不敢当。既然是我赢了,那我希望诸位能够遵守先前的承诺。” “那是当然。”“食客2”用力地点了点头,“刚才与您的比试,让我受益良多,于情于理,我都不会食言。” 说罢,“食客2”将视线投到近藤身上。 “算你好运,这次就放过你了。” 说罢,“食客2”便摆了摆手,领着其余人缓步从绪方和近藤二人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直到这6人都离开后,绪方才还剑归鞘。 将大释天收回刀鞘后,绪方低头看了一眼还有淡淡的酸麻感残留的双手手掌。 ——这一招看来还需要慢慢练习、慢慢习惯啊…… 水落·二连——绪方以榊原一刀流的剑技为本、糅合源一所传授的技巧所开发出来的第2个变招。 源一对绪方非常地厚道。 “只要你陪我一起去‘猎鼠’,就尽己所能地指点你几下”——这个承诺,源一一直都有在遵守。 从开始“猎鼠”至今,绪方他们统共也就只碰到了2波“老鼠”而已。 第一波“老鼠”,就是那帮以宝吉为首的山贼残党。这一战,源一首次向绪方展现了“闪身”。 第二波“老鼠”,便是在前天遭遇的那帮雅库扎残党。而和他们的这一战,源一向绪方展现了另一个技巧:“化力”。 “化力”和“闪身”一样,都是源一在这2年,汇百家之所长,所开发出来的实用战斗技巧。 所谓的“化力”,简单来说就是在对敌人使用第一道下劈并被敌人挡住后,使用特殊的技巧,将刀身上的反震力化为自己的力量,然后使出第二道下劈。 因为将反震力化为了自己的力量的缘故,第二次下劈的威力将比第一次下劈的威力要猛地多。 理论上,如果第二次下劈再被挡住后,可以紧接着使出第三次下劈。 就同“闪身”和“龙尾”的相性最搭一般,“化力”与“水落”的相性非常好。 于是绪方便将“化力”与“水落”相结合,开创出了“水落·二连”这一新的变招。 将“化力”这技巧和“水落”相糅合后,“水落”的威力瞬间直线提高。 据绪方估计,“水落·二连”的第2刀的威力,至少是第1刀的1.5倍。 因为只是刚学到“化力”这个技巧没多久而已,所以使出“二连”便是绪方现在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等绪方日后将“化力”这技巧练娴熟了,理论上还能用出“水落·三连”、“水落·四连”…… 甩了甩仍有些许酸麻感残留的手掌后,绪方转首看向身侧的近藤。 而近藤此时也屁颠屁颠地奔到了绪方的身侧。 “师傅。”近藤难以压抑他内心的激动,“您也来江户了吗?为何您会在这?您的脸是怎么回事?”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绪方淡淡道,“我也有着相当多的问题想好好问问你啊……” …… …… 江户,吉原,瓜生的家。 “嗯……” 瓜生背靠着厅房墙壁边上的一根木柱,光着一双白皙、小巧的双脚,挺直着腰,将脊背死死地贴住背后的木柱。 抬起右手所握的那柄怀剑,将剑刃抵着自己的头皮,然后在脑后的木柱上横向划了一刀。 划完这一刀后,瓜生立即迫不及待地向前一跳,拉开与这根木柱的距离后,查看着自己刚才在这根木柱上所划的那一刀。 瓜生所划的这一刀痕,再一次完美地与木柱上一条细长的沟重合…… “还是没有长高……” 瓜生面带失望地扶着身前的木柱。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难道说……” 瓜生伸出她的两只小手,抓向她那圆润、十分有肉感的屁股。 “营养都跑到这个地方来了吗……” 每隔几天就测测自己的身高——这都已成瓜生的习惯了。 但不论瓜生怎么测,她的身高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真希望这里的肉能分出一些给其他的地方……” 瓜生一直觉得自己身体的发育非常古怪。 身体怎么也长不高。 胸脯那里,也和绝大部分的同龄女性那样“平平无奇”。 唯有屁股的发育,好到能让许多游女直呼“羡慕”的程度。 瓜生平躺在地上时,她的屁股就像一座隆起的小山一般。 也不知是不是瓜生十分频繁地外出走动的缘故,所以那里的肉长得非常好。 用带着些许沮丧之色在内的口吻这般嘟囔了一番后,瓜生将手中的怀剑收好在了旁边的柜子内。 就在这时,宅邸的大门外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小瓜生!小瓜生!” “欸?”脸上浮现出几分惊讶的瓜生,“啪嗒啪嗒”地快步奔到房门口处。 在将房门拉开后,瓜生便见着了一张绝美的脸庞。 “真是稀客啊。”瓜生微笑道,“太夫,您又偷偷溜出来了吗?” “小瓜生,你说错了哦。”站在瓜生房门前的绝美女子露出狡黠的笑,“我并不是偷溜出来的哦,我是获得同意后,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的。刚刚在这附近闲晃,看到小瓜生你家的灯正亮着,所以就打算久违地来你这里坐坐。” “没办法让你在我这儿待太久后,现在天也快黑了,再过一会儿我也要去工作了。” “没事没事,我就在你这里坐到你去工作了就好。” 这名突然来访的绝美女子,正是吉原目前唯一的花魁——风铃太夫。 虽然在举行“花魁道中”,以及在接待客人时,风铃太夫都是一副优雅、风情万种的模样。 但对风铃太夫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十分好动且活泼的人。 三天两头地就想到见梅屋的外头走走,风铃太夫这好动的个性,让见梅屋的东家十分头疼。 风铃太夫在外走动时,是不会带任何随从的,只会一个人在吉原的四处闲晃、到熟识的人那里坐坐。 瓜生与风铃太夫的感情不错。 太夫到外头走动时,顺便到瓜生的家里坐坐——这不过是常事而已。 瓜生驾轻就熟地领着太夫进到宅邸的大厅,让太夫坐着休息一会后,快步奔到厨房那准备茶水。 在等待茶水时,太夫环顾着和上次来访相比,根本没有什么变化的四周。 仍旧是那么地干干净净。 某面墙壁上仍旧贴着“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的画像。 望着贴在墙壁上的画像,太夫挑了挑眉。 因为她注意到——这画像和她上次看到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太夫,久等了。” 瓜生端着2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回到了厅房内。 “小瓜生。”太夫抬手朝墙壁上的画像一指,“你是不是换了张新的画像啊?” “哎呀,被你发现了啊。”瓜生“嘻嘻”地笑着,“我前些天发现了一张新的通缉令,那张通缉令上画的绪方大人更好看一些,所以我就把原先贴在墙壁上的那张,给换成更好看一点的这张了。” “你还真的是很喜欢‘刽子手一刀斋’呢……”太夫捧起瓜生刚刚端来的茶水,用优雅的姿势小口小口库地喝着。 “我是尊敬‘刽子手一刀斋’,不是喜欢‘刽子手一刀斋’。”瓜生没好气地纠正太夫刚才的话,“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只见过其画像的人呢?” 说罢,瓜生扭过头,看着贴在墙壁上的绪方的画像。 眼中光芒闪动。 “每次感到疲惫的时候,我就会看看绪方大人的画像。” “只要一看到绪方大人的脸,我就会感到力如泉涌。” “若是感到疲惫的话,你应该去向四郎兵卫大人申请减少一些你的工作。”太夫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瞪大着眼睛去看绪方一刀斋的画像,可不会让你酸痛的肌肉瞬间好起来。” 对于太夫的这句话,瓜生只笑了笑,不做任何回应。 瓜生举起手中的茶杯,一口气将杯中的茶水饮尽后,朝太夫正色道: “太夫,您来得正是时候呢,如果您现在不来找我,我之后也要去主动找您了。” “嗯?主动找我?” “嗯。”瓜生用力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太夫,请跟我来。” 太夫不明就里地跟随着瓜生走进了瓜生的寝室内。 瓜生的寝室和她的厅房一样——没什么家具、干干净净,某面墙壁上贴有绪方的画像。 瓜生的每座房间,都贴有着绪方的画像。 快步走到寝室的一角后,瓜生搬开脚下的榻榻米。 在瓜生搬开寝室一角的榻榻米后,太夫才发现原来这张榻榻米下别有洞天——里面挖有着一个空洞,而空洞里面装着一个小盒子。 “太夫,这是我自来到吉原工作后,一直积攒下来的钱。” 瓜生搬出这个盒子,然后将其打开。 里面装满了钱。 从大判金再到零散的铜钱,囊括了市面上所有类型的钱。 “如果日后我突然死掉了,或是怎么样了,太夫您就把我的钱收下吧。” “太夫你最近不是一直在存钱,打算建一个专门收纳并照顾年老或生病的游女的屋子嘛。你就把我的钱用到这个地方吧。” “虽然我的这点钱根本不值一提,连木材都买不了几根……” 太夫因惊诧而瞪圆了双眼: “死掉?小瓜生,你没头没脑地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干什么?” “我不是一直都在各种类型的无赖、人渣打交道嘛。”瓜生露出平淡的微笑,“什么类型的无赖、人渣都有,其中不乏亡命徒。” “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在逮捕某个无赖的时候,便出了什么意外了。” “所以我就想着提前做些准备。” “这样等万一哪天我出意外了,不至于让这些我辛辛苦苦存下来的钱就这么在榻榻米上发霉。” “小瓜生,你真是的……”太夫两手叉腰,语气中尽是无奈之色,“我是该骂你杞人忧天呢,还是该夸你未雨绸缪呢……” “我这当然算是未雨绸缪了。”瓜生一边“嘻嘻”地笑着,一边将手中的钱箱放回原位,并用榻榻米盖好。 “总之,太夫,你不要忘记我的钱所放的位置哦。” “小瓜生,你就不怕我日后偷偷潜入你家,把你的钱偷走吗?”太夫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太夫才不会做这种事情呢。”瓜生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才不会相信会花掉大半积蓄来修缮罗生门河岸的太夫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反正我的这钱就托付给您了哦。您千万不要忘记我的钱放在什么地方。” “……知道了。”风铃太夫轻叹了口气,换上无奈的语气,“小瓜生,我觉得你完完全全就只是在杞人忧天哦,吉原哪来那么多亡命徒啊。” “而且就算是有亡命徒出现,也奈何不了你吧?” 对于风铃太夫的这番话,瓜生只笑了笑。 不做任何言语上的回应。 第410章 天然理心流祖师爷 江户,某条不知名的偏僻巷内。 近藤的手中抓着一瓶清酒,一边喝着,一边跟绪方讲述着他与绪方于京都分别后的遭遇。 “师傅,我之前也是跟您说过的,我背井离乡、云游四方,就是为了磨炼我的剑术、开阔我的眼界而已。” “在您离开京都后没多久,我就发现留在京都已经不能让我的剑术再有进步了。” “而京都的风景我也看腻了。” “然后我就想到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去过江户呢。” “所以就离开了京都,一路向东,走东海道来江户。” “来到江户时,我的盘缠也刚好花完了。” “我的运气很好,来到江户后没多久就找了份很适合我的工作。” “打算等攒够钱、见识完江户的繁华后,再继续云游四方……嘶……痛。” 近藤倒吸了一口凉气后,伸出手轻轻地揉着那刚才被永野地食客给打到的大腿。 “……原来是这样啊。”站在近藤身旁的绪方呢喃道,“那我们还真是蛮有缘分的呢……没想到我们竟然还能在江户再次偶遇……你是看上奖金,才参加‘御前试合’的吗?” “如果能拿奖金,那自然最好!”近藤“呵呵”笑着,“我之所以参加‘御前试合’,原因也并不复杂啦,就只是觉得‘御前试合’很有意思,还能顺便开阔眼界,所以就报名参加了。” “那你的名字又是怎么回事?” 绪方追问道。 “我记得在今早的武试中,官差喊的不是‘近藤内藏助’,而是什么‘坂本裕司’。” “哦哦!那个名字是我瞎起的化名啦。”近藤发出憨憨的笑,“虽然我也是刚来江户没多久而已,但我也算是成功交到了不少新的朋友。” “我平常总跟我的这些朋友们说我的剑术很厉害。” “如果我没能在‘御前试合’中大显身手的话,那就丢大脸了。” “所以此次参加‘御前试合’,我是瞒着我的那些朋友的,并且选择了化名参加。” “只有一个同样也是参加了‘御前试合’,并顺利挺到武试的朋友知道我也参加了‘御前试合’。” “不过现在看来,我化名参加‘御前试合’的这种行为,好像没什么用呢……我绝大部分的朋友都对‘御前试合’毫无兴趣,我化不化名根本无所谓……” 说到这,近藤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沮丧之色。 “真是太丢脸了……没想到才打了一场就被筛下来了……” “那是你自个作死啦……”绪方没好气地说道,“之前在京都的时候,你还拍着胸膛跟我说‘你悟了’。” “你这不是完全没领悟吗……!”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绪方接着说道: “近藤,听好了。” “‘绪方流’只能在以死相拼的生死决斗中才能使用。不择手段地去赢。” “但在与人进行切磋、进行剑术上的交流时,就没有使用‘绪方流’的必要了。” “你今天在‘御前试合’上的举动……说实话,我都看呆了。” 听到绪方的这番训斥,近藤尴尬地笑了笑。 “这……师傅,我知错了……我日后会吸取教训的……我当时只想着赢,所以没想这么多……嘶……痛……”近藤又一次倒吸了口凉气,然后再次抬手揉捏着受伤的大腿。 “师傅。别只是我一个人在讲而已啊。” 近藤一边揉着自己的腿,一边说着。 “我已经讲完我的事了,您也讲讲您的事呗,您怎么也来江户了啊?而且您的脸是怎么回事啊?” “我为什么来江户——这个容我保密。” “至于脸也很简单,我戴了人皮面具。你也知道的,我的脸不太方便暴露在大众面前。” “然后因为一些原因,我也参加了‘御前试合’。具体原因是什么,也容我保密。” “接着就在今天偶遇到了你。” 今日的武试结束后,绪方让牧村他们先回去,自己一人悄悄跟在近藤后面。 近藤也算是他的半个徒弟。 既然如此有缘地再次相遇,不去打个招呼,着实说不过去。 接着就撞见了永野的那6名食客来找近藤的麻烦。 默默地躲在一旁观战了一阵,发现近藤完全没有那个能力和经验去以一打多后,绪方只能无奈现身,再拉自己的这个徒弟一把。 “人皮面具?哇,原来戴上后能让人的脸变样的面具真的存在啊,我还以为这种玩意只存在于说书人的口中呢……跟真的脸一样……” “我听说这人皮面具很难制作。”绪方摸了摸自己的脸,“所以算是非常稀罕的玩意。” “今天真是开心啊!”近藤两手叉腰,“不仅看到了稀罕的人皮面具,还和师傅您再次相遇!” “真想再和您多聊一点,不过……” 近藤苦笑着看了一眼已经快完全黑下来的天空。 “天已经黑了……我差不多该回去了,我住的那地方有很多规定的,太晚回去会挨骂的。” 绪方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近藤的大腿:“你的腿能走吗?” 绪方刚才就注意到了——近藤一直在因疼痛而倒抽凉气,还时不时地去揉受伤的大腿。 “应该能走……” “刚才被砍到的地方很痛吗?” “嗯……有点。”近藤撩起袴,露出刚才被永野的食客砍到的地方。 虽然刚才永野的食客们使用的是刀背,但那怎么说也是一大块铁。 被那么重的细长铁块给劈到,及时没有劈中要害,那肯定也不会好受到哪去。 近藤腿上的那块刚才被劈到的地方,相当地红肿。 绪方:“你真的确定能走吗?” “能。”近藤点了点头,“不过走起来可能有些费劲……” “……没办法了。”绪方轻叹了口气后,把自己的左肩朝近藤伸去,“来,扶着我的肩膀,我送你回你的家吧。你在江户一定有住的地方吧?” “师傅你要送我回去吗?我现在所住的地方稍微有些远哦。” “既然有些远的话,那还不快点扶住我的肩膀?早点送你回家,我也能早点自由。” “那……就有劳师傅您呢!” 近藤毫不客气伸手揽住绪方的肩。 “近藤,你现在住哪啊?” “嗯……首先先离开这条巷子,然后向左拐。” 绪方扶着现在走路不方便的近藤,缓步走出小巷,循着近藤所指的方向走去。 “话说回来,你那天然理心流是怎么回事?你终于给你的那个自创流派想好名字了吗?” “没错!” 脸上浮现出几分自豪之色的近藤,挺了挺胸膛。 “我能想出这么棒的名字,都是多亏了师傅您啊!”近藤接着道。 绪方:“啊?我不记得我有教过你怎么给剑术流派起名啊。” “在京都与您道别时,您给予了我非常宝贵的忠告:‘不要急躁。顺从自然。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地往前走’。” “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感悟!” “也是您的这句话给了我灵感。助我取下了‘天然理心流’这个名字。” “如何?师傅,这名字是不是很棒?” “……嗯。”绪方的嘴角抽了抽,“蛮有气势的……原来这名字的由来,还和我有关的吗……” 前世的绪方并不怎么了解日本历史。 但即使是像他这样的不怎么了解日本历史的人,也多多少少听闻过天然理心流的大名。 天然理心流算是现代日本最有名的剑术流派之一。 天然理心流之所以能这么有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在幕末年间,也就是江户时代末年,天然理心流出了许多名人。 近藤勇、冲田总司、土方岁三……这些幕末年间的风云人物,都是天然理心流的传人。 当然,天然理心流能在现代日本享誉盛名,除了有着许多牛逼哄哄的传人之外,有一很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是一个经得起考验的实用流派,不是什么花架子。 ——近藤开创出了天然理心流……而近藤则尊我为师傅……那我算是天然理心流的祖师爷吗? 绪方现在感觉心情很复杂。 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和在历史上牛逼哄哄的剑术流派的开创者搭上了十分密切的关系…… ——我之后会进历史书吗?将我记录为“天然理心流传说中的祖师爷”什么的…… 这个想法刚从绪方的脑海中冒出,绪方便觉得自己的这想法有些好笑,根本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 因为——现在的他,进历史书肯定是妥妥的。 毕竟他现在基本已算是还活着的传奇。 这样的传奇人物,已注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不知史书中会怎么书写、评价绪方的这些事迹而已。 “天然理心流传说中的祖师爷”——这种事只能算是绪方的人生轨迹中,较为微不足道的那一类…… …… …… “啊,师傅,接下来往右拐。” “你怎么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啊?”绪方一边扶着近藤向右拐,一边惊讶地反问道。 绪方没去数距离他开始扶近藤回家,已过去了多长的时间。 他只知道周围的人流越来越稀疏,他正慢慢进入一块很偏僻的地方。 “我现在就住在我工作的地方。我工作的地方就是那么偏,我也没有办法。”近藤无奈道。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呢。” “我现在给一个商人打下手。” 绪方:“商人?你在当他们的护卫吗?” “不是。”近藤摇了摇头,“我现在在一座名为‘北风屋’的商铺工作。” “那家商铺前阵子缺了个打算盘的。” “而我刚好打算盘的水平还凑合,所以就被‘北风屋’的东家聘来打算盘了。” “你竟然还会打算盘啊?” “师傅,不要把我当成只会挥剑的笨蛋好不好?”近藤没好气地说道,“我虽然脑子不算很灵光,但是会的技能还是蛮多的!” “身上的技艺不多的人,可是很难在四方云游的。” “打算盘啊……”绪方的脸上闪过几分回忆,“我以前也是靠打算盘为生的呢。在脱藩之前,我的工作就是库房官,每天的任务就是打算盘、记账。” “只不过我这打算盘的技能,基本算是没有用武之地了,日后肯定是没有机会靠这个来挣钱了。” “为什么没有用武之地?师傅您……”近藤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因想起了什么而顿住了。 近藤想起了——他师傅可是幕府现在的头号通缉犯。 别说打算盘了,所有正常的工作,绪方基本都是做不了了。 “……师傅您现在不是有人皮面具嘛。”近藤在沉默了会后说道,“有了这人皮面具,不就可以靠‘真岛吾郎’的身份正常地生活下去了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靠着张人皮面具、靠着‘真岛吾郎’的身份活着。” 绪方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我是‘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 “不是真岛吾郎。” 听着绪方的这番话,近藤的神色变沮丧了起来。 “这样一来……师傅您会活得很辛苦啊……” “早就做好准备了。”绪方露出平静的微笑,“在我决定刺杀松平源内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后半生没办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以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掉的心理准备了。” “……师傅,您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尽管来找我!” 近藤在沉默了一会后,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虽说我之后打算继续云游四方,但在历练完后,我打算在江户这里开个专门教授我的天然理心流的剑馆!” “到那时,如果师傅您需要什么帮助的话,可以尽管到我的剑馆里来找我!” “开剑馆哪有那么容易,你现在不是连旅行的盘缠都没有吗?”绪方露出无奈的表情,“等你开了剑馆,都不知什么时候啦。” “不会很久的。”近藤爽朗地说着,“我打算将我的天然理心流发扬光大!所以专门教授天然理心流的剑馆,我是一定要开的。” “将我的天然理心流一代接一代地传承下去!” “所以师傅您日后若是在什么地方遇到了我的弟子,还请顺便关照关照啊!” “……嗯,我会的。”绪方微微一笑。 “啊,师傅,我们到了,前面就是‘北风屋’!也是我现在住的地方!” 绪方循着近藤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前方坐落着一间非常大的商铺。 共有2层,大门口的上方挂着一硕大的牌匾,上面写着“北风屋”这3个大字。 敞开着的大门、自门口与窗户向外透出的光亮,无一不是在向外人告知:本店营业中。 见终于抵达近藤所住的地方后,绪方扶着近藤穿过大门口。 刚进到店铺内,便立即有一名年纪很轻的武士,快步朝绪方二人迎上来。 “欢迎光……嗯?近藤,你回来了啊?你的腿怎么回事?还有这个人是谁啊?” “这些就说来话长了。”近藤苦笑道,“总之先帮你介绍一下吧。千叶,这是我的师……啊,不,我的朋友——真岛吾郎。” “真岛,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除了你之外,唯一一个知道我参加了‘御前试合’、还和我一起参加了‘御前试合’的那个朋友——千叶幸右卫门!” “幸会。在下千叶幸右卫门。”千叶向绪方鞠了一躬。 “幸会。在下真岛吾郎。”绪方鞠躬还礼。 “千叶现在和我一起在北风屋这里工作着。”近藤接着介绍道,“不过他负责的工作不同,他是医生,擅长治疗腰伤!所以被北风屋的东家聘为专门帮他治腰的私人医生!” “你是医生啊?”绪方惊讶道,“我还以为你是一名仗剑为生的武士呢……” 千叶腰间插着2柄刀,孔武有力,双手的小臂极其粗壮。 怎么看都更像是仗剑为生的武士,而不是医生。 “哈哈哈哈。”千叶爽朗地大笑了几声,“在下行医为业,只不过有着剑术这一小爱好,所以平时无事时,会以练习剑术来消磨时间!” 说罢,千叶将视线转向旁边的近藤。 “近藤,瞧你这副模样,你又惹祸了吗……刚刚在离开武试会场时,你乖乖地和我一起回来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过来吧,我帮你看看你的腿怎么回事。” 刚刚在离开武试会场时,千叶主动找上自己的这友人,邀请近藤一起回来。 但被近藤粗暴地拒绝,表示心情不好、要去喝2杯。 结果只不过才分别这么短的时间而已,近藤就被人扶着回来了…… 绪方和千叶合力将近藤平放到旁边的某片榻榻米上。 千叶撩起近藤的袴,查看着近藤的腿伤。 而绪方则用好奇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们现在正在北风屋的厅堂。 厅堂的四面摆满了一个个大柜子,柜子上的商品琳琅满目。 绪方看了一圈,发现这里的商品以毛制品和手工艺品为主。 那些手工艺品都透着一股异国风情,但又不像是西方诸国的商品。 “说起来,近藤。我还没问过你呢。你们这北风屋是卖什么的啊?我总感觉你们这里的商品似乎卖得很杂啊……毛制品、手工艺品、还有食物……” “我们这里主要卖虾夷货。”正帮近藤查看腿伤的千叶替近藤回答道。 “虾夷货?”绪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惊讶。 虾夷,对位于日本的北海道等地的原住民们的蔑称。 这个时候还没有“北海道”这个称呼。 现在这个时候,人们都称位于他们国家北方的那块大岛为“虾夷地”。 “嗯。”千叶点了点头,“我们这里贩卖以动物毛皮、虾夷人的手工艺品为主的虾夷货。” “虽然我们这的位置偏僻了些,但因为有卖虾夷货的商铺屈指可数,所以平日里的生意还不错。” “对了,千叶。”近藤问,“东家呢?东家现在不在这吗?” “似乎是去和一些大人物吃饭去了。”千叶道,“据我所知,是去跟江户商界的一些地头蛇吃饭。” “东家之前跟我说过他想转型、不再卖虾夷货了。” “所以现在应该是在未雨绸缪,提前跟江户商界的一些大人物打好关系。” “不再卖虾夷货?”近藤惊呼道,“为什么?” “因为虾夷地现在不太平啊。”千叶道轻声,“购进虾夷货的成本越来越大,所以东家不想再卖虾夷货了。” “虾夷地不太平?”绪方挑了挑眉,“发生什么事了吗?”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露西亚国最近频繁地派探险队到虾夷地来。” “而幕府现在也在往虾夷地增兵。” “总感觉是要打仗了。” “所以现在一些定居在虾夷地的人都匆匆忙忙地回国来了。” ——虾夷地不太平…… 绪方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默默地皱紧了眉头。 …… …… 与此同时—— 江户,不知火里的根据地—— “原来如此,这里就是‘垢村’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半之助一边观望着四周,一边轻声感慨着。 “半之助大人。容我率先提醒你一下。”站在半之助身旁的一名青年面无表情地说道,“‘垢村’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哦。” 这名青年名叫周太郎,是不知火里的上忍之一。 在以半之助为首的伊贺忍者们来了后,周太郎便被派来充当半之助等人和炎魔之间的通话人,以及充任这些伊贺忍者们的“管家”。 当然——半之助知道这个周太郎还有一个任务。 那就是监视他们。 对于炎魔派人安插在他们身边、监视他们的行为,半之助感觉非常地正常。 如果炎魔不派人来监视他们的话,那半之助反而会感觉非常地奇怪。 此时此刻,半之助正和他的几名部下,在周太郎的带领下,参观着不知火里。 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垢村”。 …… 为了以示他们不知火里的友好,也方便彼此的合作,在跟以半之助为首的伊贺忍者们达成合作共识后,炎魔便借了他们不知火里的一栋空闲的大宅邸供他们居住,允许他们暂住在不知火里。 住在不知火里,能方便和不知火里的忍者们及时沟通,所以半之助等人也十分痛快地接下了炎魔的“居住邀请”。 不过——虽然炎魔允许半之助等人在不知火里暂住一段时间,但炎魔却并不允许半之助等人靠近不知火里的某些区域。 对于炎魔对他们在不知火里的活动范围做限制的这种行为,半之助他们倒也非常能理解,因此并没有什么怨言。 这些天,半之助等人日日夜夜在江户搜寻着木下源一的踪影。 今日一早,半之助便率领着他的部下外出,一直到刚刚才回到了不知火里。 今日也是一如往常——没有任何收获,没找到半点和木下源一有关的情报。 虽说今日仍旧毫无收获,但半之助他们也并不急躁。 他们到江户来找木下源一,本就有着几分赌的成分在内,所以老早就做好了“持久作战”以及“无功而返”的准备。 自暂居不知火里至今,半之助都还没有好好参观过不知火里。 因此,在刚才回到不知火里后,一时兴起的半之助便向炎魔派来照顾并监视他们的那个“管家”——也就是那个周太郎提出了请求,让周太郎带他们在能逛的地方随便逛逛。 参观一下不知火里的同时,也放松一下为了寻找木下源一而一直操劳着的身心。 炎魔此前有提前知会过周太郎:如果这些伊贺忍者提出参观的请求的话,就随便带他们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随便逛逛。 因为有炎魔的提前知会,所以在半之助他们提出这个请求后,周太郎便痛快地点头应承了下来。 周太郎领着半之助等人走过了一片接一片可以参观的地方。 而现在,他们来到了最后一站——“垢村”。 …… 在听到周太郎跟他说“垢村”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之后,半之助便苦笑了下: “好像的确是没什么好看的呢,路上的行人都没有几个……” 就在这时,半之助看过前方不远处出现了2名青年。 这2名青年面带菜色、两颊凹陷,嘴唇几无血色,一看便知他们平常的饭食肯定好不到哪去。 身上所穿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脚上连一双鞋都没有。 令人瞩目的是——他们的双脚都拷着脚镣。 远远看见半之助等人朝这边靠近后,这2名青年便立即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快步奔到了路边,然后双膝跪倒在地,将额头紧紧贴在地上。 瞥了那2名青年一眼后,半之助朝身边的周太郎问: “那2人就是‘垢’吗?” “没错。”周太郎点了点头,“凡是脚上戴着脚镣的,都是‘垢’。” 对于不知火里的“垢”,半之助也是久仰其大名了。 每座忍者里都有着不同的制度。 不知火里和其他忍者里相比,最明显的制度差别,那就是他们除了上忍、中忍、下忍这3级之外,还有“垢”这个奴隶阶级。 主要负责处理各种脏活、累活。 “我听说你们的‘垢’,原先都是犯了大错的忍者,对吗?”半之助问。 周太郎:“没错。” “这里是‘垢’们居住的地方,我们习惯将其称为‘垢村’。” “绝大部分的‘垢’都是犯了大错或是寸功未立、只会浪费大米的‘原忍者’。” “但也有一小部分的‘垢’并不是‘原忍者’。” “我们偶尔也会将跟我们不知火里作对的敌人及其亲戚抓到这‘垢村’来。” 半之助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从那2名跪倒在路边的青年身前走过后,半之助接着问: “‘垢’的数量比我想象中的要少很多呢……我还以为能看到一大堆‘垢’如蚂蚁般辛勤劳动的画面呢。” “‘垢’的数量看起来这么少,是有原因的。”周太郎应答着,“炎魔大人打算扩大根据地的范围,所以现在绝大部分的‘垢’都被拉去伐木、开拓荒地了。” “所以现在‘垢村’的‘垢’们看上去才这么少。”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不知火里现在有多少‘垢’啊?” 周太郎:“具体的数目我也不太清楚,但应该有百人左右。” “百人吗……”半之助苦笑了下,“不小的数目呢……” 又拐过一个路口后,半之助他们又见着了一名“垢”。 这个“垢”的年岁颇大,虽然胡须和头发都脏兮兮的,但能从这些污垢的缝隙中看到他的这些毛发都已花白。 他在看到半之助等人朝他所在的这个方向走来后,立即像刚才的那2名“垢”一样,快步奔到路边,然后以土下座的姿势跪在地上。 半之助等人瞧也不瞧这个“垢”一眼,便快步从他的身前穿过。 “这么多数量的‘垢’,你们可要好好管理啊。”半之助换上开玩笑的语气,“绝大部分的‘垢’都是‘原忍者’,就说明他们都保有着一定的战斗力。” “若是‘垢’们爆发了暴动,你们可是会很麻烦的。” “半之助大人,不用担心。”周太郎露出不屑的笑,“这些‘垢’成不了事的。” “他们的脚上戴着脚镣,连快步走都做不到。” “而且有那个勇气作暴动的‘垢’,其实也寥寥无几。” “‘垢’爆发暴动,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但他们的暴动很快就能被我们给平息。” “这2年,已经没有‘垢’再敢发生暴动了。” “大概是因为有种的人都被我们给杀光了吧。” 说到这,周太郎脸上的不屑与嘲讽之色浓郁到了极致。 第411章 绪方和阿町的叔叔 江户,绪方等人栖身的旅店,阿町的房间—— 阿町跪坐在一张小桌案前。 桌案上摆着枪膛已被打开的素樱。 火枪和刀剑一样,都是需要频繁维护的娇贵武器。 对于自己的佩枪的维护,阿町从不懈怠。 双眼紧盯着手中的素樱,双手手指以熟练的动作清理着素樱上的一些细小污垢、为素樱进行着维护。 但渐渐的,阿町的动作缓缓慢了下来。 阿町她那有神的双眼,也渐渐变得呆愣了下来。 整个人像是进入到了神游状态一般。 然而阿町的这种神游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房门外的一道男声给惊醒了: “阿町,你在吗?” 是绪方的声音。 从神游状态中恢复过来后,阿町打了个激灵,然后慌忙回应道: “我在。” 得到阿町的回应后,绪方便缓缓拉开了房门,踏入阿町的房间内。 绪方刚刚在“北风屋”那里待到千叶出诊疗结果为止。 据千叶所说——近藤的腿伤只不过是小伤而已,敷上他特制的药,再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就能正常地走路了。 确认近藤没什么大碍后,绪方才告别了近藤、离开了“北风屋”。 在离开之前,近藤还挽留了下绪方,希望绪方能留下来陪他多聊聊。 对于近藤的这邀请,绪方自然而然是拒绝了。 毕竟,他晚上的时候得要去吉原那里工作呢。 然后到了深夜,他还要和源一一起进行例行的“猎鼠”。 为了安抚沮丧的近藤,绪方答应了近藤,等之后有空闲了,会再来登门拜访,到时再好好畅聊一番。 因为时间还有些早的缘故,所以绪方并没有直接前往吉原,而是先回了他们栖身的旅店一趟。 进了阿町的房间,绪方便瞧见阿町正跪坐在桌案前,对素樱进行着维护、保养。 “你在保养素樱啊。”绪方盘膝坐在阿町的身旁。 “嗯。毕竟上次保养还是4天前的事情了嘛,素樱和霞凪最迟每隔4天就要保养一次。” 说到这,阿町顿了顿。 随后偏转过头,朝绪方投去犀利的目光。 “容我确认一下——你应该没有怠慢过霞凪的保养吧?” “我从没怠慢过。”在“求生欲”的作用下,绪方以最快的速度应答道,“不论是霞凪,还是我的佩刀,我从没懈怠过保养。霞凪我每隔3天就会维护一次。” 听到绪方这么说后,阿町才面带满意之色地收回了她那犀利的目光。 “对了,我之前给你的那挺铁炮你放哪了。”绪方看了看四周。 “被我放在那了。”阿町朝房间的一角努了努下巴。 绪方交给阿町的那挺铁炮安安静静地躺在房间的一角,上面盖有着一片防尘用的薄布。 这挺铁炮,自然正是绪方在和源一一起进行第一次“猎鼠”时,从那伙山贼余党那得来的。 那伙山贼余党还得意洋洋地认为自己能够靠科技的力量干掉源一,还高声向源一宣布着“时代已经变了”。 然后源一就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时代是反复横跳的”。 因为不能让其他人……尤其是琳知道他和源一每天深夜都大摇大摆地溜出去,所以绪方谎称这挺铁炮是他在抓住一名在吉原闹事的贼人后,从那贼人手中得来的。 这挺铁炮自然而然是交到了擅长使用火器的阿町手上。 “虽说多了挺铁炮是好事啦。”阿町苦笑道,“不过这种类型的铁炮,其实很难派上用场啊,打完一枪后,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装填好新的弹丸。” “虽说实用性是不怎么高啦,但也聊胜于无吧。”绪方也跟着苦笑道。 “嗯。”阿町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得也对……” 说罢,阿町将视线转回手中的素樱,十指再次灵活地动起来,迅速且精准地继续为素樱进行着维护。 而绪方则继续盘膝坐在阿町的侧面,若有所思地盯着阿町的脸。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的阿町再次扭头看向绪方:“干嘛这样盯着我啊……” “……没什么,只是觉得阿町你最近好像一直都没什么精神呢。”绪方轻声道,“一副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听到绪方的这番话,阿町脸上的表情一僵。 大概就是在绪方都还没潜伏到吉原之前,绪方就隐约注意到阿町怪怪的。 绪方原以为这只不过是正常现象,毕竟正常人不可能每天都精神百倍。 但渐渐的,绪方发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阿町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时不时地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此刻的阿町也是这般,虽说有在认真地维护着手中的素樱,但是眉眼间还是残留着无精打采的气息。 “如果有什么心事的话,可以和我说。”绪方轻声道,“是这段时间遇到了什么惹你心情不好的事情了吗?” “……并没有遇到什么惹我心情不好的事情啦。”阿町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无奈。 在沉默了一会后,阿町轻声说道: “……我只是在担心庆叔而已。” “庆叔?” 绪方重复了一遍这个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人名后。 仅回忆了片刻,绪方就想起来了他是何许人也。 之前在京都和阿町重逢后、得知阿町其实已成叛忍时,阿町跟绪方提过这个人。 就是这个人帮助阿町从不知火里逃了出来。 绪方记得阿町讲过,这个人是她父亲的好友。 与阿町的关系宛如叔侄。 关系亲密到什么程度? 素樱和霞凪是阿町的父亲的最高杰作。 若是让不知火里的人知道他造出了这样的武器,说不定会惹来什么麻烦,所以阿町的父亲一直都极力隐藏着这2把手枪的存在。 因此,当时据阿町所言——整个不知火里,知道这2把手枪的存在,只有阿町的父亲、阿町、以及这个庆叔而已。 能被阿町的父亲这样信任着,庆叔和阿町他们一家人的关系,可见一斑。 在阿町离开了蝶岛、准备回不知火里交差时,就是这个庆叔偷偷地从不知火里内溜了出来,在阿町回到不知火里之前找到了她,告知她已被降为“垢”的这个消息。 不仅给阿町通风报信,还将阿町的这2把佩枪——素樱和霞凪也给一并带了出来,帮阿町做好了出逃的准备。 可以说——阿町现在能于绪方面前这样活蹦乱跳的,都是多亏了庆叔。 阿町一直很少讲她以前的事情。 很少讲自己以前在不知火里的生活。 很少讲自己父母的事情。 也很少讲庆叔的事情。 自在京都被绪方发现了自己叛忍的身份、被迫跟绪方提过一次庆叔的事情后,阿町就再没有跟绪方提及庆叔这个人。 导致绪方刚才久违地从阿町的口中听到“庆叔”这个人名后,愣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他是谁。 ——他是阿町的叔叔……那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也算是我的叔叔了呢…… 绪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 “现在也不知道庆叔现在怎么样了……要是庆叔那时跟着我一起跑就好了……”阿町轻叹了口气。 “跟着你一起跑?”绪方疑惑道。 “嗯。”阿町点了点头。 “当时,庆叔找到了就快要回到不知火里的我,将我已经被贬成‘垢’的消息告诉了我。那个时候,我就让庆叔跟我一起逃跑。” “如果日后有一天,让不知火里的人发现是庆叔跟我通风报信的话,庆叔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倒不如就这样直接跟着我逃跑。” “但是被庆叔拒绝了……” “他说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还不能就这样离开。” “自那次一别后,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啊……” 说罢,阿町再次重重地长叹了口气。 阿町的手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就这么一边跟绪方讲述关于庆叔这个人的事情,一边进行着素樱的护理。 在发出这声长叹后,对素樱的护理刚好完成。 往枪膛里面重新装满弹丸、把素樱塞回进怀里后。阿町抬起双手拍了拍自己两边的脸颊,脸上的肉因此弹了弹。 “真难办啊……我们指不定何时,就要对不知火里发动总攻了。到时若是不小心误伤了庆叔怎么办……” “你这段时间,就一直在为这件事烦恼,所以才总是一副有心事的模样吗?”绪方问。 “……嗯。”阿町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吧……不过除了庆叔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事情在困扰着我便是了……” “庆叔有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外貌特征啊?比如脸上有条疤之类的,这样一来,等进攻不知火里的时候就能认出来,避免误伤。”绪方再次问道。 “庆叔的脸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征……”阿町轻叹了口气,“如果庆叔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征,我早就告诉木下小姐他们,让他们日后多多注意这个人了……” “庆叔他五官普普通通,不大不小的眼睛、不大不小的鼻子、不薄不厚的嘴唇……身上也没有什么胎记,没有明显的疤痕……” “然后我也不会画画,画不出庆叔的脸。” “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町的脸上渐渐浮现苦涩。 “阿逸,你有什么主意吗?能够在进攻不知火里时,避免误伤到庆叔的方法?” “你让我想想……” …… …… 江户,不知火里,某地—— 咚,咚,咚,咚…… 斧头劈砍树木的声音络绎不绝。 一名名衣衫褴褛的男子正在这片树林中作业着。 他们年龄不一,有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有的眉眼间则还残留着稚气。 唯一的相同点,大概就只是他们个个都脏兮兮的,而且身上的衣服也都破得都不能将其称之为“衣服”了。 他们都是被拉来伐木、开荒的“垢”们。 自炎魔于前阵子下达了扩张村里的范围的决定后,居住在“垢村”中的绝大部分“垢”都被拉去伐木、开荒,从早工作到晚,不知要工作到什么时候。 阿生便是其中的一位。 阿生五官平平无奇,脸上沾满污垢,一双小眼睛黯淡无光,感觉像是在看什么东西,但又像是什么也没有在看。 他算是“垢”中较为年轻的一名,今年也才15岁,1年前才被贬为了“垢”。 阿生本为下忍,是某名被贬到“花屋”那去的某名“原女忍”所生的小孩。 “花屋”是绝大部分被贬为“垢”的“原女忍”们的最终归处。 在沦为发泄工具的同时,也负责充当生育机器,为村里提供新鲜的血液。 “花屋”的“女垢”所生下来的小孩,都会被当成未来的忍者而从小培养。 阿生既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他的母亲是谁。 自有记忆开始,他的每一天就是从日复一日的苦修中度过的。 然而——尽管不论是训练强度,还是面对训练的态度,阿生都并不输给任何人。 可惜的是:他的天赋实在太差。 一直到14岁,不知火里的暗杀术、潜行术、屏息术、柔术这四大术,没有一个是成功掌握的。 最终,在负责考核的忍者们的一致认定下,阿生被认定为“派不上用场的人”。 所以在1年前被贬成了“垢”,扔到了“垢村”这里,日日夜夜从事着各种粗笨、辛苦的工作。 男性忍者们在被贬成“垢”后,原先的名字会被剥夺。 比如——阿生原先的名字是“生太郎”,在被贬为“垢”后,名字便被改为了现在的“阿生”。 女性忍者们在被贬成“垢”后,名字倒不会变。 毕竟女性忍者们的名字基本都是“阿X”,本就已是改无可改。 虽说不知火里的四大术,阿生一个也没有掌握,但论力气,他还是很足的。 阿生抡圆了臂膀,将手中的斧头重重砸向身前的巨木,令这棵巨木上的创伤更深了一些。 就在阿生将手中的斧头再次抡开,打算再次砸向身前的这棵巨木时,一道大喝陡然响起: “都停下!回去了!” 听到这声大喝,阿生长出了一口气。 ——今天的工作也结束了吗…… 这道大喝是由负责监督他们的某名中忍喊出的。 在他们工作的这片树林周围,有着十数名中、下忍进行监督、看管,以防有人在工作的时候偷偷溜走。 在这声大喝落下后,“垢”们如一张张随风摇曳的纸片一般,不发一言地迈着有气无力的步伐,排成一条条长队。 待队伍排好后,他们在负责监督他们的忍者们的带领下,缓缓地向前走着。 他们的目的地,自然便是他们的家——“垢村”。 哗啦哗啦…… 他们脚上的脚镣被拖出道道清脆的声响…… 回到“垢村”,阿生便闻到了淡淡的好闻的香味。 闻着这香味,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阿生,其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丝的笑意。 现在是阿生……不,应该说是几乎所有的“垢”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开饭的时候。 在“垢村”的中央有片小空地。“垢”们一天吃两顿,就在这片小空地上用餐。 每到饭点,便会有忍者推着他们的食物到这片小空地上,将饭食进行逐一分发。 阿生他们被领到了这片小空地上。 此时此刻,已有2名下忍站在这片小空地的北端。 这2名下忍的身前都摆着一个大木桶,淡淡的热气和饭香味自这桶中冒出。 阿生等人被分成2条队伍、排在这2个大木桶前,领取着各自今夜的晚饭。 从离开工作的树林,再到抵达吃饭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地井然有序。 “垢”们默默听从着忍者们的命令,让停下工作就停下工作,让排队领饭就排队领饭。 而负责看管“垢”们的这些忍者也都执行着看管的职责,从始至终都留意着是否有闹事者出现。 若是大家都乖乖的,这些看管者们也不会对安静听话的“垢”们怎么样。 一切都是那么地和谐安定。 默默地排着队,终于轮到了阿生领饭。 站在阿生的身前,与阿生有一桶之隔的负责派饭的下忍,面带些许不耐地拿起一张荷叶,从桶内舀了一勺稗子、盛在这荷叶上,然后将其递给了阿生。 没有碗、没有筷子,只有一张用来盛饭的荷叶。 身为“垢”的他们,稗子是他们的主食。 至于大米、小米……自阿生被贬成“垢”后,他就好久没有看到大米和小米了。 稗子是田里的杂草,难以下咽,难吃地都不能称之为食物,一般都用来当作家畜的饲料。 只有穷得不行的人,才会吃稗子。 忙不迭地接过自己今夜的晚饭,感受着透过荷叶传到他手掌的热度,一丝淡淡的喜意自阿生的脸上冒出。 “谢谢!” 捧着手中的稗子,毕恭毕敬地朝身前的这名负责派饭的下忍道了声谢后,阿生快步奔到了一边,直接席地而坐,用手抓着吃。 吃饭吃得正欢快时,阿生突然听到“领饭点”那传来一声怒喝: “给你们饭吃就很不错了!你竟然还敢挑三拣四!” 这道怒喝刚落下,拳头重重击在人脸颊的声音便应声而响。 阿生一边咀嚼着嘴中的稗子,一边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年纪比他还要小上一些的少年捂着脸颊倒在地上,满脸痛苦。 而旁边的那名负责派饭的忍者则一个箭步冲过去,对着已经倒地的这少年的肚腹又狠狠地踢了几脚。 不论是负责看管“垢”们的其余忍者们,还是正在吃饭或是排队的“垢”们,都默默地看着这对施暴者以及受虐者。 没有一人出声,也没有一人上前制止。 忍者们像是在看戏,还发出低低的笑。 至于“垢”们就这么面无表情地默默地看着。 望着仍被暴打着的这名少年,阿生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暗骂着这名少年愚蠢。 这少年,阿生认识。 这少年名叫阿帮,是他们“垢村”的新人,一个月前才搬到这儿来,今年似乎才13岁。 这已经不是阿帮第一次挨打了。 大概在10天前吧,阿帮就问负责派饭的忍者,能否换换口粮,不要再让他们吃稗子了。 然后果不其然地被暴打了一顿。 根据刚才那名忍者所说的话,应该是阿帮又不长记性,又去询问“能否换换口粮”。 将视线从那名仍被殴打的阿帮身上挪回来后,阿生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他再挨几次打,应该就能弄明白该怎么做才不会挨打了。 阿生用惋惜的口吻在心中这般暗道着。 在“垢村”生活了一年,阿生自觉自己已掌握了各种各样的生活窍门。 比如:绝不顶撞负责看管他们的忍者们。 比如:在拿到饭后,要毕恭毕敬地说一声谢谢。 这些小窍门让阿生平时遭受毒打的次数少了许多。 阿生一边感慨着这少年的愚蠢、不懂事,一边继续美美地享用着手中的稗子。 从吃完晚饭再到就寝,“垢”们有大概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垢”们可以在“垢村”自由走动。 但不能离开“垢村”半步。 “垢村”的周围散布着大量负责看管他们的忍者,一旦发现有“垢”踏出“垢村”半步,要么受刑,要么被直接处死。 在这短暂的休息时光中,阿生最常用的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坐在“垢村”的某个角落,看着夜空发呆。 毕竟除了发呆、打盹之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就在阿生正一如既往地看着顶上的夜空时,不远处突然响起嘈杂的声音。 在好奇心的驱动下,阿生起身走向声音的发源地,然后远远地看清了发生何事——是2名忍者正在暴打2名年纪一大一小的“垢”。 这2个“垢”趴在地上,紧抱着头,默默承受着这2名忍者的拳打脚踢,不做任何的反抗。 刚好在场的“垢”们则都离得远远的、恭敬地跪在地上。 阿生见状,缩了缩脖子,也不敢靠近,慌慌张张地奔回了他刚刚坐着发呆的地方。 忍者们出现在“垢村”,对“垢”们拳打脚踢,这种事情每天都会出现。 要么就是因为有“垢”犯错。 要么就只是单纯地想要来发泄。 某些心情不好的忍者特地跑到“垢村”来殴打“垢”,以此作发泄——这种事情也算是屡见不鲜了。 阿生不知道刚才的这2名忍者是教训犯错的“垢”的,还是来发泄的,为了避免受到牵连,阿生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迅速离开,回到了他刚才坐着发呆的地方。 “吓死人了……” 阿生轻拍着自己的胸膛。 “还好我跑得快……” 这是阿生在“垢村”生活1年后,所悟出的另一条小窍门:若是发现忍者,除非避不了,否则远远地逃开,不论见着什么事,也不要上前插手。 因为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缘故,这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对绝大部分的“垢”来说,都漫长得令人痛苦。 熬过了这半个时辰,便能迎来一天中最放松、同时也是除了吃饭之外,最受大家欢迎的活动——睡觉。 “垢村”的“垢”们是分成3批,分别在3间只有一层楼的大宅子里面睡觉。 宅子里面没有榻榻米,也没有任何家具,只在泥地上铺一层稻草,然后“垢”们便在这堆稻草上面睡觉。 就像排队领饭一般,“垢”们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进到他们睡觉的屋子里。 没一会的功夫,稻草上便躺满了人。 密密麻麻,只要转个身,就能碰到身旁的人。 从早上便开始着的高强度的工作,让阿生老早就疲惫不堪。 躺在又湿又潮、被汗水和污垢染成黑色的稻草上没多久,阿生便开始感觉困意开始涌出来。 然而就在阿生即将睡着时,头顶传来低低的痛呼: “好痛……好痛……” 阿生仰头朝自己的上面望去。 发现睡在他上边的,就是那个在今天晚上作死询问忍者是否能换换口粮的阿帮。 虽然周围的光线很昏暗,但阿生能勉强看清:阿帮的脸比原先要肿了一圈。 衣服下面的皮肉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阿帮的痛呼吵到了周围不少的人,睡在阿帮旁边的人纷纷出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别吵了。不就是挨了顿揍嘛。” “就是,吵什么吵,忍一忍吧。” “这种痛苦……怎么可能忍得了啊……”阿帮一副委屈的模样。 阿帮等人的聊天,似乎勾起了周围人的话匣子。 阿生听到周围人都纷纷低声吐出各自的声音: “我听说再过几天,就有新人要到‘垢村’里来了。” “真的吗?太好了……‘垢’的数量变多起来,我们多多少少也能轻松一些了吧……” “据说几天后就过来的这个新人只有16岁。” “这么年轻啊,真可怜啊……” “这么年轻,也不知道有没有经受过鱼水之欢。” “连鱼水之欢都没尝试过,就来到‘垢村’的话,那实在是太可怜了呢。” “都别聊了,你们这么吵,让我怎么睡?” “最近出入‘垢村’的忍者变多起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似乎是在找人。” “这种事情谁清楚,忍者们从来不跟我们说任何的事情,只让我们一个劲地工作,一直工作到死。” “好痛……好痛啊……” “都说了,忍一忍吧。挨打这种事,很快就能习惯的。” “我的右肩也好痛……这段时间一直在砍树,肩膀好像被拉伤了……好痛……” “去跟忍者反映一下吧,让他们帮你看看肩膀。” “有什么用,忍者们给我们看病时,态度都敷衍的很,你还是寄希望于你的肩膀能自己好起来吧。” “我有时候很想快点去死呢……只要死了,就不需要每天都卖命做事,每天都吃难吃的稗子了……” 阿生一直静静地听着周围人的这些话。 在听到这一句话后,他立即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回答道: “死吗……如果能死掉的话,那就实在是太好了。” 说罢,阿生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顶上漆黑的天花板。 一直都黯淡无光、毫无神采的双眼,此时闪烁出淡淡的光芒。 “我以前刚来到‘垢村’的时候,每天在睡前都想象着能有一人提把刀来,把在睡梦中的我乱刀砍死,然后我去到西方极乐世界,在极乐世界过上不愁吃穿的悠闲生活。” “若真的有‘某人提刀过来砍了你’这种事情的话……”不远处的某人呢喃道,“那实在是太美好了……” “真是一个美妙的愿望……” “能不能去极乐世界都无所谓,对于我来说,不用再每天担惊受怕地过日子就足够了。” “我以前也想过类似的事情呢,希望哪一天能有人杀了我,这样一来,就不用再当一头会讲话的牛马了……” “……你们的想法怎么都这么灰暗啊……”刚才一直捂着自己的脸发出痛呼的阿帮轻声道,“如果是想象的话,为什么不干脆一点,想象有人过来救我们呢?” 阿帮的话音刚落,便立即勾起了周围人的嗤笑: “不可能会有人到不知火里这里来救我们的。” “不知火里这么强大,有谁会不惜与不知火里为敌而来救我们啊……” “在这里,期盼自己早点死掉才是最切实际的愿望。” 阿生没有继续去听周围人的相谈。 在刚才,他就将双眼重新闭上。 刚刚在他眼瞳中闪烁的光亮只持续了片刻便重新黯淡了下来。 阿生不想再听周围人的谈话,他现在只想快点睡觉。 因为他明天还要继续到那片树林内,为不知火里拓荒。 若是睡眠不足,导致明天没有足够力气干活的话,会害他被打的。 他不想被不知火里的忍者们打。 …… …… 江户,不知火里,刑讯室—— “哦?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那条大鱼吗?”炎魔背着双手,看着身前被绑在柱子上的一名中年人。 这名中年人的脚上所戴着的脚镣,宣布着他的身份:“垢”。 这里是不知火里的刑讯室。 顾名思义,这是一块专门用来审问、拷打他人的地方。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由血腥味、汗臭味、屎尿味混合而成的难闻气味。 “我什么都不知道!”中年人大喊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都有在安安分分地干活啊!” 帮助村里的忍者或“垢”逃跑——这在不知火里是重罪。 虽然于前段时间顺利成为幕府的御用忍者的不知火里,现在看上去风风光光的,但身为最高权力者的炎魔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不知火里风光的背后,暗藏着不少隐患。 最严重的隐患,便是人才青黄不接。 现在,不论是忍者还是“垢”,其数量都严重不足。 在现在这种境况下,协助“垢”逃跑这种事情,更是罪无可恕。 因此,在查出有忍者在协助“垢”逃跑后,炎魔那时的心情足以用怒不可遏来形容。 可惜的是——那忍者的消息意外地灵通。 炎魔他们刚查到这家伙做出这种罪无可恕的事情后,这家伙就逃跑了。 炎魔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这个害他的不知火里的劳力进一步减少的混账。 在得知这家伙逃跑后,炎魔不惜代价地派出麾下的精锐忍者去查这家伙的行踪。 他早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家伙找出来,然后处以极刑,借此来杀鸡儆猴,让村里其余人都知道协助“垢”们逃跑是什么样的下场。 在炎魔不惜代价的调查下,他不仅查到了那家伙现在就藏身于江户,还查到了这家伙在村外还有个同伙。 于是炎魔做了两手准备。 先派出以真太郎为首的精锐忍者们继续在江户追踪这个叛忍。 接着再派其余人继续在“垢村”那里查探情报。 这个叛忍在村外还有个同伙——这件事情就是在“垢村”查探情报时查出来的。 他们把曾跟那名叛忍接触过的“垢”逐一找了出来,然后一个接一个地严刑拷打。 在大概数天前,便有一名“垢”终于挨不住拷打,吐出了“这叛忍还有一名来自村外的同伙”的这一情报。 炎魔一直有密切关注着对这叛忍的抓捕行动。 不仅要求真太郎若有什么最新发现,第一时间汇报,也要求着那帮负责在“垢村”查探情报的忍者们若有新发现后,也立即上报。 就在刚才,炎魔得知又在“垢村”那抓到了一个曾跟那叛忍密切接触过的“垢”。 而且据负责在“垢村”查探情报的部下们所言,这一次,似乎是条大鱼。 这条大鱼名为“阿康”,据他们的调查和他人的举报,这个阿康和那叛忍有过极其密切的接触。 炎魔这个时候刚好比较有空闲。 在得知逮到一条大鱼后,炎魔便抱着悠闲的心态来到这刑讯室中,打算亲眼看看这大鱼是什么样的。 只可惜这条大鱼一直挣扎着,高声说着自己是无辜的。 望着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无辜的阿康,炎魔发出一声冷笑: “我活了这么久,不知看过多少人说他是无辜的。” “但奇怪的是——只要把他们折磨得不成人形后,他们都会乖乖地吐出我们想要知道的一切。” 丢下一句淡淡的嘲讽后,炎魔扭头看向身旁的部下。 “开始吧。” “是!” 几名站在阿康身旁的忍者开始行动起来。 他们把原本绑在木柱上的阿康放了下来,然后将其头朝下倒吊了起来。 随后……审讯开始了。 一名忍者拿出2根五寸钉,用钉木板一样朝阿康的脚底板钉去。 2根五寸钉一点一点地穿透阿康的两只脚掌。 血液自伤口冒出。 痛呼和哀嚎从阿康的口中喷出。 钉子自脚背穿入,从脚底透出。 一直钉到钉帽紧贴脚背后,负责给阿康钉钉子的忍者才放下了手中的锤子。 不过这还没完。 这不过是前奏而已。 钉完钉子后,正戏才刚刚开始。 那2名刚才负责钉钉子的忍者放下手中的锤子后,便各自拿起了2根百目蜡烛。 百目蜡烛——重达375克的重型蜡烛。 他们把百目蜡烛立在钉穿阿康脚掌的大铁钉上,然后点火、燃放蜡烛。 转眼间,蜡油像粘稠的热铅一样从阿康的脚掌流下去,滴滴答答地黏在他的小腿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要把自己的声带给撕裂的惨叫,不带一点停歇地从阿康的嗓间喷出。 在场的忍者们都一脸冷漠地看着受刑的阿康,毫不为阿康的惨叫所动。 一旁的炎魔甚至还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仔细观察着阿康那扭曲的五官。 第412章 爱上了绪方的男人 今日和昨日一样,是晴朗的好天气。 绪方也和昨日一样,在武试开始前,便提前抵达了会场。 明明昨日已经淘汰了一半的参赛者,但此时聚在会场的人数和昨日相比却并没有少上太多。 不少在昨天被淘汰的人,抱着学习的心态前来继续观看试合。 一些在昨天听闻“御前试合”的武试颇为精彩的平民百姓们,今天也跑来凑凑热闹。 绪方站在不起眼的一角,眼睛像是在看着前方,但其实他什么也没看。 因为他现在正在思考着阿町昨夜抛给他的问题:之后在进攻不知火里时,该怎么避免误伤到对阿町既有情、又有恩的庆叔。 绪方从昨夜一直思考到现在。 发现这问题完全无解。 庆叔既没有能够让人一眼认出“这就是他”的外貌特征,阿町也没有那个能将庆叔的脸精准画出来的画功。 虽说这问题似乎根本无解,但绪方并不想就这么直接放弃了。 就凭庆叔和阿町的关系,绪方不论如何都不能不管。 就在绪方正想着这个问题,想得正出神时,一道突然自他身侧响起的洪亮嗓门,打断了绪方的思绪: “喂!真岛!” 不用回头,绪方也知道是谁来了。 毕竟这声音他昨天才刚听过。 “近藤?” 近藤一边冲绪方摆着手,一边快步朝绪方走来。 此时的近藤健步如飞,一点也看不出他昨天傍晚还是一个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的人。 “你的腿伤好了吗?”绪方问。 “嗯!千叶的药非常有效!”近藤拍了拍胸膛,“我现在的腿已经完全不疼了!” 绪方:“千叶君的医术原来这么非常高明啊。” “千叶他的医术非常高明。”近藤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别看千叶一副脸上没毛的样子,但他的医术是我这辈子见过的这么多医生中,最高明的那一个。” “除了擅长治骨伤,还尤其擅长治疗被利器切割后的皮外伤。” “千叶君那副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呢……相比起医生,他更像是一个剑士。”千叶那副如熊般的强壮模样,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是啊,我第一次见千叶时,也完全没想到千叶他是一个靠行医为生的医生……不过你觉得他像一个剑士倒也没错啦。” “千叶他既是医生,也是剑士。” “千叶总说练剑只是他的一个小爱好。说自己的剑术一般般。”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就被他骗了。” “直到我和他切磋了一场,被他一剑放倒后,我才意识到我被骗了。” “他的剑术这么高超的吗?”绪方挑了挑眉。 “嗯。千叶他是北辰梦想流免许皆传的持有者。” “哦哦……真厉害啊……”绪方轻声感慨道。 “……你的反应看上去感觉好平淡啊。”近藤头一歪,“我当时在得知千叶他医术、剑术双绝的时候,可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啊?哦……别看我这副样子,但我其实内心是很震惊的。”绪方随便说了点什么,将近藤敷衍了过去。 在得知千叶剑术、医术双绝的时候,绪方一点也不震惊。 因为他认识一个“间宫A梦”…… 绪方:“虽说你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但我觉得你这几天还是乖乖静养比较好哦。” “那可不行。”近藤摇了摇头,然后把脑袋凑近绪方,压低声线,用只有他和绪方才能听清的音量说道,“我想多看看师傅您大杀四方的英姿呢。” 近藤换回了“师傅”这个称呼。 “算了,随便你吧。”绪方苦笑道。 “哦哦!真岛,找到你了。” 绪方和近藤聊得正酣时,一道新的男声突然自不远处插入进来。 是五六的声音。 绪方循声望去,便瞧见五六慢悠悠地朝他这儿走来。 此时的五六,和昨天一样,穿着正常的男性和服。 瞥了一眼五六身上的衣服后,绪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你今天也穿着男性的衣服呢。” “之前的那套衣服穿腻了。”五六用同样半开玩笑的口吻回应道,“等我什么时候把现在的这套衣服给穿腻了,我可能就会换回那套女装了吧。” 完全听不懂绪方和五六之间的对话的近藤看看绪方,然后又看看五六,一脸懵逼。 “这位是?”五六将疑惑的视线投向近藤。 “这位是……”绪方还没来得及做介绍,近藤便提前一步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 “在下是真岛吾郎君的非常要好的朋友——近藤内藏助!请多指教!” “我叫五六,请多指教。” “我现在在一座名为‘北风屋’的商铺工作!” “我们这间商铺专门卖虾夷货,欢迎你没事的时候就过来找我玩,或是来我们这儿选购一些虾夷货!” “顺便一提,我们‘北风屋’的一些貂皮现在正在进行降价处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请务必来看看!” 说罢,近藤飞快地报出了“北风屋”的地址。 绪方知道近藤是个自来熟的人。 但他没想到近藤原来可以自来熟到这个地步…… 跟初次见面的五六,不仅十分熟络地自报家门,还非常自然地推销起了现在正工作的地方的产品。 绪方觉得自己日后若是遇到了近藤的东家,一定要说服近藤的东家给这位良心的员工涨薪。 “谢谢。”五六脸上的笑容浮现出淡淡的无奈之色,“虾夷货吗……我还从来没见过虾夷的土特产都有什么呢,我有时间的话,会登门拜访的。” 说罢,五六将视线重新投向绪方。 “真岛君,没想到你的人缘原来那么好。” “昨天有个大个子和小个子陪着你。” “现在又来了一个新的人。” “昨天那个大个子和小个子呢?” 五六口中的这个大个子和小个子,指的自然是牧村和岛田了。 “他们2个今天有别的事。”绪方道。 …… …… 此时此刻—— 江户,郊外某地—— “不知火里的根据地,就在那里吗?” 琳环抱着双臂,视线定格在远方的那座大山上。 除了不方便露面的间宫和源一之外,牧村、浅井、岛田3人都来了。 他们3人此时站在琳的四周,在保护着琳的同时,打量着远方那座相隔虽远,但仍能时不时听到鸟啼声的大山。 “没错,这座山名为‘天房山’。不知火里就位于‘天房山’的靠近山头的位置。”负手站在琳身旁的东城大吾道。 和有牧村3人保护着的琳一样,东城大吾也被人保护着。 在东城大吾的身后站着12名部下。 这12名部下排成整齐的两列,不发一眼地站在东城大吾地身后,看上去极具声势。 时不时吹来的风,将他们和服的衣领、衣袖给吹开,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纹身。 今日一早,“东城屋”便派人找上了琳,告知了琳一条她等待许久的消息:他们找到不知火里的根据地了。 这个消息,琳他们等得太久了。 刚来到江户的时候,琳就找上了在关东势力最大的雅库扎集团:“东城屋”,让他们的头目东城大吾协助他们寻找不知火里根据地的确切位置。 等待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出结果了,收到这一消息后,琳便马不停蹄地率领着牧村3人找上了东城大吾,然后在东城大吾的带领下,来到了江户的北部郊外。 来到江户的北部郊外后,东城大吾便指着远方的一座高山,说:不知火里的根据地就在哪里。 “你真的确定吗?”琳朝东城大吾投去怀疑的目光,“我可不想气势汹汹地攻上去这什么天房山后,却发现上面除了鸟和鸟屎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用我的项上人头向你保证。”东城大吾拍了拍自己的脖颈,语气轻佻,“如果不知火里的根据地不在上面的话,我就把我的脑袋送你。” “我不仅帮你找到了不知火里根据地的所在地,还帮你画好地图呢。” 说罢,东城大吾将手探进怀中,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然后将其递给了琳。 琳将东城大吾递来的纸接下、然后展开,粗略地扫了两眼。 “这就是天房山的地图?” “没错。上面所描的那个红点,就是不知火里的所在地,那几条粗粗的黑线,就是登山路线,如何?绘制得很细心吧。” “是不错。”琳将手中的地图重新叠好,“辛苦你了,大吾。真亏你能找到不知火里的确切位置啊,不愧是有着‘东日本任侠世界最高权力者’这一称号的男人。” “能这么快找到不知火里,也多亏了琳小姐你们之前提供的情报。”东城大吾道,“如果不是你们之前将不知火里的大概位置告知给我,我也不可能那么快查清不知火里根据地的位置。” 作为和长谷川合作的交换,长谷川将他所知的不知火里的大概位置告知给了绪方他们。 在从长谷川那得知不知火里的大概位置后,琳便火速将这情报传递给了东城大吾。 “不过也多亏了不知火里在幕府受很多人讨厌。”东城大吾发出低低的嗤笑,“不知火里一直极力隐瞒他们根据地的确切位置。” “但他们再怎么隐瞒,也不可能将幕府的高官们也一并瞒了。” “我跟一些官僚吃了几顿饭、喝了几次酒,一点一点地打听出了不知火里的位置。” 说到这,东城大吾转头看向身旁的琳。 “琳小姐,为了帮你们查出不知火里的位置,我们‘东城屋’可是付出了很多啊。” “动员部下们去调查先暂且不说。” “光是我自个,就被迫跟一些我不怎么喜欢的官员吃饭、喝酒。” “我们付出了这么多,所以你看……” 东城大吾的话还没有说完,琳便提前一步打断道: “不用多说,我都明白。钱的事,你之后直接报个数字给我就行。” 听到琳的这句话,东城大吾咧开嘴,开心地笑起来。 “琳小姐,我越发觉得您能赚下巨额财富,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生意人就该像你这样守诚信且爽快,这样才能有越来越多的人来跟你做生意。” “这种奉承话就免了。”琳淡淡道。 “好了,既然现在已经带你看完了不知火里根据地的所在,那么我们去看看别的东西吧。” “别的东西?”疑惑之色在琳的眼瞳中浮现。 “琳小姐,您之前委托我帮您买来的东西,我已经帮您买好了哦。” “哦?”琳眼瞳中的疑惑之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兴奋。 “走吧,琳小姐,我带你去看看。” 东城大吾和琳并肩走在前面。 牧村3人和东城大吾的部下们则紧跟在其后。 东城大吾领着琳,走进了就位于不远处的的一座茶屋。 这座茶屋表面上看,是那种专门招待那些过往路人的普通茶屋。 实质上,却是“东城屋”的隐藏据点之一。 为了便于收集各路情报与增加收入,除了赌场、游廓之外,雅库扎们最爱开的店,便是每天都会有很多人往来的茶屋、居酒屋。 这座普普通通的茶屋,实质上别有洞天。 东城大吾领着琳等人走进位于这座茶屋深处的房间,掀开位于这房间中央的榻榻米,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地下室内的空气较为干燥,一看便知是那种专门用来用来储藏物品的地下室。 跟着东城大吾进到地下室后,琳等人便看到了一个个大箱子。 “琳小姐,您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东城大吾快步走到4个叠起来的大箱子,然后用力将其拍了拍。 “喂,把它打开。”东城大吾朝身旁的部下们道。 “是!” 站在东城大吾身旁的两名部下将放在最上方的那个大箱子放下来,然后掏出怀剑,割开紧捆着它的粗绳,然后将这个箱子打了开来。 “琳小姐,验货吧。” 琳缓步靠向这敞开着的巷子。 瞥了一样箱中所装的物品后,发出低低的、充满喜色的惊呼: “哦……真是漂亮呢,看样子都是新货呢。” “这玩意即使是我,也很难弄来。”东城大吾露出无奈的笑,“我只能帮你弄来这么多。” “没关系,足够了。”琳点了点头。 “琳小姐,不用我说,您应该也知道这些东西很贵。所以……” “你之后报个数字给我就行了。” “琳小姐,您真的是我所见过的相处起来最舒服的合作伙伴。”东城大吾再次咧开嘴,露出开心的笑。 琳抬起手,摸了摸装在箱子内的物事,用只有自己才听得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和不知火里决一胜负的时候……就靠你了啊。” …… …… 虽说“御前试合”武试的参赛人员已经减少到了昨天的一半,但今天的比赛形式仍旧没变。 还是分成“甲场”和“乙场”,以极快的节奏淘汰一个接一个参赛选手。 因为有五六和近藤二人陪在他身边跟他瞎聊些有的没的,所以绪方倒也不觉得枯燥。 只感觉仅过了一会,便听到了“甲场”那的官差大喊“真岛吾郎”这个名字。 “终于轮到我了呢……” 绪方紧了紧上身的束袖带,然后缓步朝“甲场”走去。 “真岛!祝您武运昌隆!”近藤在身后用他那特有的大嗓门给绪方加油打气着。 这个时代可没有“加油”这个说法,给人加油打气时,一般都是说“祝武运昌隆”。 在官差的帮助下穿戴好防具、拿好木刀后,绪方踏上了“甲场”。 ——这次的对手是长枪手吗…… 站在绪方对面的,是一名年纪应该要比绪方小上一些,手持木制长枪的年轻人。 所以这个时代的木枪都会在枪头包上一个布团,减少破坏力。 不过对破坏力的减少其实也很有限。 若是喉咙、下体之类的地方被扎到,还是有可能会死人——这一点倒和木刀一样。 绪方刚在这名年轻人的身前站定,这年轻人便阴沉着脸朝绪方说道: “真岛吾郎,又见面了啊。” 这年轻人的这一句话,就直接把绪方给搞懵了。 “‘又见面了’?不好意思……请问我们之前有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吗?” 绪方仔细地盯着这年轻人的脸。 觉得似乎是有些眼熟。 但完全不记得自己之前是在什么地方看过这张脸了。 “看来你完全不记得了啊。”年轻人沉声道,“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 “你还记得之前那名在吉原被你打败的宝藏院流枪术的传人——石田广俊吗?” “我就是他的弟子——弘治。” 绪方愣了愣。 原本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逐一冒出。 “我想起来了……”绪方轻声道,“是你啊……你也参加了‘御前试合’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绪方就想起来他是谁了。 在来吉原上班的第一天,绪方就碰到了一对闹事的师徒。 这对师徒中的师傅是宝藏院流枪术的传人。 虽然一把大枪舞得挺有气势的,但还是被绪方给一招秒了。 沉着脸的弘治将重心缓缓压低,将木枪提起: “连师傅都不是你的对手,那我也肯定打不过你。” “但你也别太大意了。” “就算不是你的对手,我也要狠狠地在你身上扎一枪!” 绪方默默抬起左手,用双手握持木刀。 “原来如此……你是打算为你的师傅报仇吗?” “不是。”弘治的脸仍旧阴沉,“我是为了别的事情……不论怎样,我都不会放过你!” “别的事情?”绪方挑了挑眉。 老实说——绪方觉得弘治的脸看上去有点吓人。 像是跟他有深仇大恨一样…… 在绪方的印象中,他也只是将他的师傅给打败了而已,甚至都没有在他师傅身上弄出什么伤,至于摆出这种苦大仇深、好像把他的父母给杀了一样的表情吗? “宝藏院流枪术!高柳弘治!参上!” 见弘治报上了自己的家门,绪方将手中的木刀稍稍握紧了些,将心中多余的杂念摒除掉。 “古牧一刀流,真岛吾郎,参上。” 啪沙! 泥沙被蹬掉的声音响起。 绪方和弘治二人脚下滑动,地面作响。 几乎是在同时,二人同时动了起来,朝彼此冲去。 弘治使用的是长枪,攻击距离远比绪方要广,因此绪方也最先进到弘治的攻击范围内。 呼! 抱着布团的长枪如出洞的毒蛇一般割开空气朝绪方刺来。 虽然弘治的长枪也舞得有模有样,但和他师傅相比,还是差远了。 绪方的脚步连停也没停。 一边继续保持着前冲的架势,一边将身体像弹簧一般缩起,简单地积蓄了下力量后,屈伸上身,把刀从下向上劈去。 登楼! 绪方使出了他平常很少用的榊原一刀流的剑技——登楼。 木刀击中物体的手感很足。 弘治的力气远不如绪方。 因为他的长枪就这样被绪方给直接架开了。 而绪方也就这样十分顺利地突近到了中门大开的弘治的跟前。 和弘治相隔大概4步远的距离。 这已是绪方的刀可以轻松砍到对方的距离。 与弘治为敌,4步之外,绪方的刀快。 4步之内,绪方的刀又准又快。 绪方的动作太快,弘治此时连将手中的长枪收回来进行回防都做不到。 嘭! 击中物体的充足手感再次顺着绪方的手掌传过来。 绪方对准弘治的腰腹直接来了记龙尾。 因为弘治身着护甲的缘故,所以绪方大可稍微放松些手脚地去斩。 侧腰结结实实地挨了记龙尾的弘治踉跄了几步才终于稳住了身体。 而绪方在砍中弘治后,便快速后跳了几步,拉开与弘治的距离。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龙尾,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5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5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3(3640/50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1段(6555/7000)】 不甘之色在弘治的脸上浮现。 弘治本欲提起长枪和绪方再战。 但被场上的裁判给制止了。 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弘治完败。 若是弘治再出手对付绪方,那就是违规了。 会场的周围,部署着相当多幕府的士兵。 部署在周围的这些幕府士兵们,其职责便是维护会场治安,惩治那些闹事的人。 弘治可不想和周围的那些幕府士兵们为敌。 所以在狠狠地瞪了绪方一眼后,快步走到了场地边上,在官差的帮助下脱着身上的护甲。 而绪方也一脸奇怪地看着快步离开的弘治。 ——不就是把你那在吉原闹事师傅给打败了嘛……至于用这种好像我杀了你全家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吗…… …… …… 绪方刚从“甲场”走下,近藤便立即迎了上来。 “真岛,那一刀真是漂亮!”近藤的语气中满是兴奋,“那把枪刺得这么快,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精准地劈中它的啊?” “没什么特别的。”绪方道,“看准枪头的位置,然后赶在它的枪头刺中你之前,一刀将它劈开——就这么简单。” 绪方刚才的以刀破枪,其实并没有什么很复杂的技巧里面。 就是凭着强横的身体素质直接破开而已。 在系统的加持下,绪方的身体素质早就远超普通人。 不论是徒手格斗,还是持械战斗,身体素质更好的那一方都占尽便宜。 用蛮力将枪弹开——这是绪方所积累下来的战斗经验之一。这一招百试不爽。 上一次在吉原打败那个弘治的师傅——石田广骏的时候,绪方也是使用这一招。 “真是厉害。”一旁的五六此时也微笑着说道,“多亏有了像真岛君你这样的人,这‘御前试合’才不至于太无聊。” 说罢,五六将视线转回到身前的“甲场”、“乙场”上。 “虽然参加‘御前试合’的人都弱得可怕,但我果然还是很想参加啊……” “哦?”近藤道,“你也想要那100两的奖金吗?” “那倒不是。”五六耸了耸肩,“我并不怎么缺钱。” “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和各路人马比试,然后磨练我的技艺而已。” 一抹开心的笑在五六的脸上浮现。 “唯有不断地锻炼、增强自己的实力,才能让我感觉我是活着的。” “你既然也对‘御前试合’很有兴趣的话,为什么之前不报名呢?”绪方问。 “我报名了也没用啊。”五六的脸上浮现出几抹无奈,“我连汉字都不是很会写,不可能通过最开始的文试的。” “为什么要设计必须要先通过文试,才能进行武试的这样的规定啊……真是麻烦啊。” “如果没有那麻烦的文试的话,我就参加‘御前试合’了。” “想不到你也是个痴迷于精进自身的人啊。”绪方轻声感慨着。 五六:“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技艺的精进,更能让我感到开心的了。” “五六,你和我一样啊!”近藤在一旁兴奋地大喊着,“我也是为了能让自己不断变强,才决定云游四方、不断挥剑!” “哦?你正在做武者修行啊?不错嘛。”五六露出微笑,“在这个算盘比刀好用的时代里,像你这样还会进行武者修行的人不多了啊。” “只可惜我还差得远啊。”近藤苦着脸,抬起手拍了拍身旁绪方的肩膀,“也不知道要修炼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像师傅这样强。” …… …… 阴沉着脸、低垂着头的弘治刚从“甲场”上下来,便感到身前的光线一暗——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前。 因为低垂着头的缘故,弘治能够看到一双没有着袜、只穿了一对草鞋的大脚。 弘治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身前的人是谁,便有一道充满怒意的斥骂如从天而降的落雷一般,自弘治的前方砸向他。 “你这混小子!你刚才想干嘛!” 弘治将原本低垂着的脑袋缓缓抬起。 视线从没有着袜的大脚渐渐上滑,从破旧的衣服一路滑到一张布满怒意的脸。 这是他师傅——石田广骏的脸。 “你跟我来!” 石田拉扯着弘治的臂膀,将弘治扯到一处远离会场、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地方。 “你刚才那副想将真岛君戳死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将自己的弟子拉到无人的地方后,石田便对弘治劈头骂道,“你是想将真岛君弄死吗?” “我并不想弄死真岛吾郎,我只是想狠狠抽他一枪,不狠狠抽他一枪,我感觉浑身不舒服。” “你的心胸就不能宽广些吗?!”石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不能!”弘治不假思索地喊道,脸颊因激动而变成了诡异的潮红色,“师傅,您换位思考一下,您若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您的心胸能够宽广吗?” “我不是都说了吗?!”石田的情绪也激动了起来,“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怎么还记恨上了?!” 石田广骏一边说着,一边将他的一双大手按在弘治的双肩上。 “把手拿开!”弘治奋力摇晃着双肩,想把石田的手甩开。 “弘治!冷静点听我说!”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请求过你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请求你!” “将心胸放宽一点!” “然后不要再想着去向真岛君报仇!” “可以吗?” 弘治见自己没有办法甩开石田的双手,也渐渐消停了下来,不再摆动双肩,试图甩开自己师傅的手。 石田广骏见弘治渐渐恢复了冷静,他的语气也慢慢放平和了下来。 “弘治,冷静下来,好吗?” 弘治沉默了下来。 在沉默了不知多久后,弘治才终于像是放弃挣扎了一般,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见弘治终于做出了让步,石田露出了开心的笑。 石田与弘治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喧闹的会场。 但他们并没有挤入纷杂的人群中。 而是站在外围,远远地看着位于人群中的绪方。 望着正站在近藤和五六之间的绪方,石田的目光发生了些许变化。 石田广骏此次带领弟子前往江户,主要是想让自己的弟子来体验一下“御前试合”,磨练弟子的技艺。 在来江户后没多久,他便抱着见见市面、开阔开阔眼界的心态,和弟子弘治去了趟吉原。 然后,便在吉原碰见了绪方。 昨日陪着弘治来到“御前试合”武试的会场后,石田便立即发现了这段时间让他一直在意着的绪方。 但石田不敢上前找绪方搭话。 只敢像现在这样,远远地看着绪方。 即使不需要跟弘治做承诺,石田也不会去主动找绪方搭话,再跟绪方有任何的瓜葛的。 因为石田一眼就看出——绪方和他并不是一路人。 所以和绪方多做纠葛,只会徒增烦恼。 不仅给自己带来烦恼,也会给绪方也带来烦恼。 为了不让彼此都受苦,所以石田选择默默地远离绪方。 望着绪方的背影,石田默默攥紧了自然下垂的双手。 上齿咬紧了下唇。 ——有什么是我能为真岛吾郎君做的吗……? 这是目前萦绕在石田脑海中的唯一的想法。 …… …… 江户,不知火里,审讯室—— “嗬……嗬……嗬……嗬……” 被吊在横梁上、满身是血的阿康,不断发出沙哑、仿佛随时都快断掉的“嗬嗬嗬”的呻吟声。 从昨夜被抓进这个审讯室开始,阿康便遭受了一连串的恐怖酷刑。 灯油之刑、石压之刑、鞭子抽打…… 从昨夜到现在,阿康已快没有人样,浑身是血,全身上下几无一块好肉。 “快说吧。”站在阿康身前的忍者用着冷漠的口吻,“只要你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就不用再这样受折磨了。” 尽管阿康已不成人样,但他的这副模样仍未能让这帮负责审讯他的忍者们拾起怜悯之心。 和昨夜的满脸坚定不同,此时的阿康,其眼中已有着痛苦、迷茫、不甘之色。 由痛苦、迷茫、不甘混合而成的复杂感情,和名为“坚定”的情绪激烈地来回拉扯着。 “看样子,你还是不肯说啊。喂,给他上点药,别让他就这么死了,给他上完药后,再来一次‘灯油之刑’。” 忍者的这句话,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令阿康眼瞳中的“坚定”全面溃散,败给了“痛苦”、“迷茫”、“不甘”。 “我说……我全都说……” “早说出来不就完事了吗?说吧,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 “若是之后让我们发现你所说的是假情报,我们会让你比现在还要痛苦百倍。” 虚弱的阿康,声音有气无力:“是……” 忍者将耳朵凑近阿康。 阿康的嘴唇翕动。 将他所知的一切,一点一点地说了出来。 …… …… 江户,某片偏僻的地方—— 此地是江户的“欠发达地区”。 房子普遍比较低矮,在这里走动的人流也不多。 但此时此刻,这块偏僻的地区却来了一帮不速之客。 “终于找到了呢……” 真太郎站在一座3层楼高的茶楼的最顶楼的某座房间内,遥望着远处一座低矮的、不起眼的房屋。 这座房屋的屋顶及四周落满了灰尘,看样子应该已经许久没有人在里面居住过了。 但真太郎的目光就是死死地盯着这座似乎已经荒废了的屋子。 “原以为最快还要3天的时间找到你,没想到这么快就逮到你了。” 真太郎之所以在这座茶楼的最高楼开了个房间,不是为了能有一间静室供自己喝茶、休息。 而是因为待在这个房间内,能很好地监视远处的那座不起眼的矮屋。 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这般低声嘟囔了会后,真太郎偏转过头,看向跪坐在他身旁的一名部下。 “去,回不知火里一趟,告诉炎魔大人:我们找到那叛忍的藏身之地了,我现在继续监视他目前所住的地方,请求下一步指示。” “是!” 第413章 绪方VS瞬太郎 “瞬太郎大人!瞬太郎大人!” 瞬太郎刚回到不知火里,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呼唤。 在听到这一声声呼唤后,瞬太郎愣了刹那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正在叫他。 这2天,瞬太郎一直都有去观战“御前试合”。 在真岛吾郎等人面前,瞬太郎一直使用的都是他在成为不知火里的忍者之前所用的名字:五六。 因为这2天都听习惯了别人叫自己“五六”了,现在突然切换为“瞬太郎”,这让他稍稍有些不习惯。 瞬太郎转首向后望去。 只见一名忍者正大步流星地朝他这儿走来。 这名忍者比较脸生,大概是级别较低的中忍或下忍。 这名忍者没有任何的废话,在来到瞬太郎的身前后,便单膝跪下,恭声道: “瞬太郎大人,炎魔大人找您。” “炎魔大人?好,我知道了。” 现在是黄昏时分。 晚霞已将天空染成了耀眼的金黄色。 瞬太郎沐浴着霞光,快步奔到了炎魔所居住的宅邸内。 来到炎魔的宅邸、进到炎魔的房间后,瞬太郎便看见了正盘膝坐在榻榻米上的炎魔。 “瞬太郎,你来了啊,随便坐吧。”炎魔朝他的身前一指。 瞬太朗他从不是什么在意礼节的人。 即使不用炎魔说,他也会大大咧咧地选择比较随性的“盘膝坐”,而不是正式的“跪坐”。 瞬太郎的屁股刚挨到榻榻米上,炎魔便发问道: “我听说你这2天一直都有去观战‘御前试合’,如何?‘御前试合’好看吗?” “昨天比较无趣。”瞬太郎道,“今天因为昨日已淘汰了不少水平较次的人的缘故,终于有意思了一点。” “极太郎他打得怎么样?” “抱歉,炎魔大人,你也是知道的,我和极太郎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我没有去留意极太郎打得如何。” “呵……你们毕竟也算是同伴,还是多多关照下彼此比较好。” 炎魔将身子稍稍坐直了些。 “好了,来说说正事吧。” “瞬太郎,有任务要给你。” 听到“任务”这个词汇后,瞬太郎的眉头稍稍一挑。 “经过真太郎的追踪,总算是找到那个叛忍的藏身地了。” “若是时间拖得太久,可能会让他更换藏身地,或是发现我们已经找到了他。” “所以速战速决,今夜就把那个叛忍给活捉回来!” 一抹狰狞的笑浮现在炎魔的脸上。 “胆敢帮‘垢’们逃跑,必须得在村里所有忍者、‘垢’的面前,对他处以极刑!杀鸡儆猴!” “如果没法活捉他的话,就直接……” 炎魔抬起手,比出一个手刀,在自己的脖颈处横向划了一下。 “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瞬太郎。” “我再把擅长使用暗器的周太郎配给你做助手。” “在暮九时动手!” 炎魔那充满威严的话音落下。 几分犹豫之色在瞬太郎的眼瞳中出现。 这几分犹豫之色闪动的模样,就如摇晃的火焰一般。 瞬太郎缓缓闭上双眼。 过了一会,将双眼重新睁开时,瞬太郎眼中的犹豫之色已尽数消散。 “明白了。” “除了周太郎之外,我再派4名中忍和10名下忍给你打下手。这战力足够吗?” “足矣。”瞬太郎轻轻点了下头。 …… …… 炎魔目送着瞬太郎离开。 待确认瞬太郎离开后,炎魔朝房门外喊道: “传令下去!” 1名一直守在炎魔房门外的忍者快步进到炎魔的房间中,然后单膝跪在了炎魔的身前。 “去将极太郎还有周太郎都给我叫来。”炎魔言简意赅地下达了他的命令。 这名忍者高声应和了一声后,便以如风般的速度自炎魔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负责参加“御前试合”的极太郎,此时也刚从武试的会场那回来。 才刚回到不知火里,便收到了炎魔的召集,这让极太郎非常地不爽。 但不爽归不爽,极太郎虽行事嚣张,但他可从来不敢对炎魔有任何的忤逆。 周太郎先极太郎一步抵达炎魔的身前。 在极、周二人都到来后,炎魔没说半句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你们2个应该也知道,我们昨天晚上在‘垢村’那抓了条名叫‘阿康’的‘垢’。” “这个阿康是条大鱼,他有极大的可能曾密切协助过那个帮‘垢’们逃跑的叛忍。” “拷打了他半天后,他终于承认了自己所犯的罪行。” “不仅坦白了自己的确有密切协助过那叛忍。” “也抖露了那个一直在与那叛忍合作的村外人士是谁。” “哦?”周太郎挑了挑眉,“是谁?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敢给我们不知火里找麻烦?” “那家伙据说还是一个在江户小有名气的人呢。” 炎魔一边说着,一边冷笑着,抖了抖肩。 “是一个在吉原工作,有‘吉原里同心’这个绰号的女人——” “瓜生秀。” “瓜生秀?!”极太郎失声尖叫道。 “极太郎,怎么了?”炎魔朝极太郎投去疑惑的视线,“你认识这个人吗?” “认识。”极太郎用力点了点头,“这人在吉原可是鼎鼎有名,虽然我没怎么见过她,但听说她个子虽小,但剑术非常不错。” “我好像也听说过这个人。”一旁的周太郎点了点头,附和道,“据说她因为频繁外出吉原、捉拿那些在吉原赊账不还或是闹事潜逃的人,所以在江户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人物。” “哦哦……”炎魔将有些严厉的视线投到了极太郎身上,“我差点忘了呢,极太郎你小子自我们将据点搬到江户后,就日夜流连于吉原呢……” 听到炎魔的这番话,极太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带着几分尴尬之色的笑。 极太郎轻声咳嗽了几下后,让自己脸上的表情重回严肃: “炎魔大人,您确定那个瓜生秀就是帮‘垢’们叛逃的幕后黑手之一吗?” “在我印象中,她似乎就只是一个在吉原的四郎兵卫会所工作的普通人啊。” “那个阿帮就是这么说的。” 炎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据他所言,那叛忍有一条极其隐秘的下山通道。” “那叛忍就是通过这条秘密通道,将‘垢’送下山。” “而那个瓜生秀,就负责将成功下山的‘垢’给送出江户。” “因为那个阿帮曾协助过那叛忍几次,所以曾亲眼见过那瓜生秀几眼。” “总而言之——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炎魔的眼瞳中闪过几分冷意。 “根据阿帮所提供的情报,已经找到了那条秘密通道。” “那个叛忍也是有够聪明的,竟然能够发现这么隐秘的下山路线。” “那条秘密通道,我已经让人堵上了。” “不论是那个叛忍,还是这个瓜生秀,都不可放过。” “那个叛忍我已经交给瞬太郎去解决了。” 炎魔将视线转到周太郎身上。 “周太郎,你负责在此次的任务中辅佐瞬太郎。” “尽量活捉那叛忍,若是活捉不了,就直接杀了那叛忍。” “炎魔大人……可是……”周太郎迟疑道,“关照并监视伊贺忍者们的任务怎么办?” 自伊贺忍者们来了后,炎魔便将周太郎派到了伊贺忍者们的身边,借“关照”之名,行“监视”之实。 而周太郎对于这很麻烦的任务,也做得尽心尽职。 昨夜还带着半之助等人参观了下不知火里内的某些地方。 “先放一放吧。”炎魔立即道,“反正这任务用不了多久的时间。” 周太郎:“是!” “至于极太郎……”炎魔将视线转到极太郎身上,“你就负责去解决那瓜生秀。” “不用留活口,直接把她杀了就行。” “记得做干净一点。不要让人发现这人是我们不知火里的忍者杀的。” “知道了。”极太郎狞笑着,“这种跟杀人有关的任务,我最擅长了。” “炎魔大人,此次任务,可否允许我使用‘火计’?” 听到极太郎的这个请求,炎魔沉思了一会,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可以。” 极太郎挑了挑眉,面露兴奋:“多谢炎魔大人,这样一来,我也能轻松多了。” “火计”:不知火里的暗语之一。 是一个非常好用的招数:打算在某片人多地方刺杀某人时,先在不远处放火或是弄出些什么事情来,制造出混乱后,再趁着混乱去刺杀想刺杀的人。 若是时间、条件都允许的话,还可以将所杀之人的尸体扔进火堆里面,彻底地毁尸灭迹,营造出一种此人是被火烧死的,而不是被人所杀死的假象。 火灾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灾害。 这个时代的日本,每一座大城一年下来总会爆发出上百次、乃至上千次大大小小的火灾。 所以即使某时某地突然冒出火灾来,也不会惹人生疑。 “极太郎,此次任务,我派2个中忍,8个下忍给你,够不够?” “够了!”极太郎用力地点了点头,“不过……炎魔大人,我还有一个小请求,可以让惠太郎也跟随着我参与此次的任务吗?” 惠太郎——与极太郎形影不离的挚友兼搭档。 极太郎每夜去吉原游玩时,惠太郎都一直陪着他。 “你待惠太郎可真不薄啊。”炎魔笑了笑,“行吧,这次任务就让惠太郎也像以往那样跟着你吧。” 极太郎:“谢炎魔大人!” “活捉叛忍以及抹杀瓜生秀——这2个任务的开始时间,都定在暮九时!”炎魔沉声道,“因为瓜生是吉原四郎兵卫会所的人,而吉原又是瞬太郎那个家伙的家乡。” “若是让瞬太郎知道我们在他的家乡弄出这些事来,肯定会惹他不满。” “我不想平添本可以避免的麻烦。” “所以我跟瞬太郎隐瞒了‘抹杀瓜生秀’的这个任务。” “你们之后也不要说漏嘴了。” “尤其是你,周太郎。” “我特地把你也叫过来,就是为了给你一个任务:今夜好好看住瞬太郎。”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总之——不要让瞬太郎在极太郎去抹杀瓜生秀时前往吉原。” “是。”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炎魔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做准备吧” …… …… 极太郎和周太郎齐声应和了一声“是”后,一前一后地自炎魔的宅邸离开。 极太郎与周太郎的交情一般,所以二人在离开炎魔的宅邸后,仅简单地道了声别,便各自去干各自的事情了。 周太郎去为今夜的任务做准备。 而极太郎则找上了一直候在炎魔宅邸外、等着他出来的惠太郎。 “惠太郎,有好消息。”极太郎的脸上满是笑意。 将嘴唇凑近到惠太郎的耳畔后,极太郎把即将于今天深夜展开的任务,言简意赅地低声告知给了惠太郎。 待极太郎语毕后,平常总是不苟言笑的惠太郎难得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极太郎大人,真是太好了呢。是久违的刺杀任务。” “是啊。”极太郎扭了扭脖子,“我都快忘记上次执行刺杀任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惠太郎,我们走。” “现在先去吃个晚饭,然后再回家睡一觉。” 任务的开始时间是暮六时。 换算成现代地球的单位,就是晚上12点。 现在距离任务开始还有6个多小时的时间,极太郎打算趁着现在还有空闲稍微小睡一会,养精蓄锐一下。 惠太郎保持着和极太郎相差半步的间距,紧跟在极太郎的身后。 极太郎刚远离炎魔的宅邸,便见着一个熟人正朝他迎面走来。 “哟!真太郎!”极太郎主动朝这人打招呼着。 这个正朝极太郎迎面走来的人,正是和极太郎同属“四天王”的真太郎。 “晚上好,极太郎。”真太郎冲极太郎点了点头。 “你怎么回来了?”极太郎问,“我记得你不是在监视那个叛忍的藏身之地吗?” “监视那叛忍的藏身之地的任务,交给其他忍者负责了。”真太郎应道,“我是被炎魔叫回来休息的。” “嘿嘿,你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极太郎笑着,“为了追踪到那叛忍的行踪,这段时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都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苦头而已。”真太郎摇了摇头,“我现在很累,先失陪了。” 说罢,真太郎向极太郎行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与极太郎擦肩而过、扬长而去。 回过头去,瞧了真太郎的背影一眼后,极太郎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惠太郎说道: “真希望所有的忍者都能像真太郎那样老实巴交、毫不含糊地认真做事啊。” 虽然真太郎平常总是一副寡言少语、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的模样,与极太郎的性格极度不合,但极太郎并不讨厌平常像一头老黄牛一般默默埋头做事的真太郎。 听到极太郎的这句话后,惠太郎微微一笑: “嗯,是啊。真希望其他人都能像真太郎大人那样老实、认真、勤恳。” …… …… 1个多时辰之后—— 江户,吉原,见梅屋,风铃太夫的房间—— 在留屋那读了一下午书的风铃太夫,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走在回房的路上。 拉开房门,进到自己房间后,太夫便瞧见有一个人坐在房间的一角。 太夫被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但在看清这个人的模样后,太夫将都已经涌到喉间的尖叫又给强行压了下去。 “真是的,你下次能不能先跟我打个招呼,再进我的房间啊?”太夫一边关着房门,一边没好气地朝这人这般说道。 “我见你不在,所以就打算在你的房间等你。我下次会注意的。” 这个坐在太夫房间一角的人,正是瞬太郎。 太夫缓步走到瞬太郎的身前、屈膝坐下后,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瞬太郎数遍。 “你这装束是怎么回事?你今夜是要去执行什么任务吗?” 此时的瞬太郎没有穿普通的和服,也没有之前那套亮瞎眼的女装。 而是穿着他们不知火里的男性忍者服,从头到脚都黑漆漆的。 瞬太郎的背上也背着他的2柄佩刀,2把刀柄自瞬太郎的右肩后方冒出。 “是啊,今夜有任务。” “至于任务内容是什么,就容许我保密了。” “因为距离任务开始,还有差不多2个时辰的时间,所以就来你这里坐坐了。” “顺便蹭蹭我们见梅屋的茶水,对吧?”太夫没好气地反问着。 “被你说中了呢。”瞬太郎咧嘴一笑,“你们见梅屋的茶,比我们不知火里的茶要香多了呢。” “你一点也没变呢。”太夫微微一笑,“小的时候,我们两个都还是罗生门河岸的2个顽童时,你就特别喜欢到我家里来蹭吃蹭喝。” “现在仔细一想,真是物是人非了呢。”瞬太郎接话道,“在罗生门河岸一起成长的一对青梅竹马,现在一个成了大名鼎鼎的风铃太夫。” “另一个则成了有不知火里‘四天王之首’的称号的瞬太郎。” “真是造化弄人啊。” “是啊,我们两个现在也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呢。”太夫微笑着应和道。 瞬太郎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深吸了口气后,缓缓道: “阿常,虽说我们两个现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我现在打算舍弃掉‘四天王之首’的这个头衔了呢。” “嗯?”太夫缓缓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我想要退出不知火里了。” “退出不知火里?”风铃太夫因惊讶而瞪圆双眼,“为什么?你们不知火里不是不能随便退出的吗?一旦退出就会被视为叛忍。” “是啊,所以我刚刚才说是‘想要退出’嘛。” 瞬太郎将双臂环抱在胸前,作沉思状。 “我最近一直在思考——我待在不知火里还有意义吗?” “我是为了能够遇见强大的高手,并与其较量,才选择一直留在不知火里的。” “但现在……我已经好久没有遇到比我强的人。” “整个不知火里,能和我做对手的,大概只剩炎魔了。” “但炎魔他从不和我较量。” “而且我也不想和这种已经上了年纪的人较量,即使是赢了,也没有胜利的实感。” “碰不上值得全力以赴的高手,一直都在做一些感觉并没有什么意义的任务……” 一抹苦笑在瞬太郎的脸上缓缓浮现。 “老实说,我已经完全看不到我留在不知火里的意义了。” “实不相瞒,我在大概半个月前,就已经在思考有没有什么可以安全退出不知火里,之后不会被不知火里的忍者们骚扰、追杀的方法了。” 风铃太夫静静地倾听着。 待瞬太郎的话音落下后,风铃太夫轻声道: “你有想过离开不知火里后,要去做什么吗?” “有啊。我今天刚想好。”瞬太郎嘴角一翘,“我今天在武试会场那,新认识了一个很热情的武士。” “他叫近藤,他说他现在正在做武者修行。” “现在正在一座名为‘北风屋’的商铺内工作,积攒之后继续旅行的路费。” “他点醒了我。” “等之后不做不知火里的忍者了,我打算也去做武者修行,去云游四方。” “寻找厉害的高手,与其较量,继续精进我的身手与技艺!” “原来你连退出不知火里之后该做什么,都已经想好了啊。”风铃太夫露出无奈的微笑,“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战国乱世了,没有那么多在野的高手了哦。” “你没听说过现在的一句俗语吗?‘现在这个世道,算盘比刀好用’。” “我觉得你即使进行了武者修行,可能也碰不上什么高手了。” “谁说的。”瞬太郎摇了摇头,“现在还是有高手的。” “比如说?” “比如……”瞬太郎沉思了一会,“那个‘人斩逸势’不就是鼎鼎有名的高手吗?” “人斩逸势?你是指‘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吗?” “没错,人斩逸势应该是他这个年龄段中的‘剑士第一人’了。”瞬太郎露出灿烂的笑,“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见见他,然后和他好好较量一下啊。” “我听说绪方逸势已经死在京都的二条城了哦。” “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瞬太郎没好气地抬手拍了下风铃太夫的肩。 …… …… 约2个时辰后—— 暮九时(晚上12点)。 江户,某条通往吉原的小道上—— “源一大人。” “什么事?” “我开始怀疑我们这样每天晚上跑出来‘猎鼠’到底有没有意义了。” “当然有意义了,你看我们不是已经清理了2波老鼠了吗?” “是‘只’清理了2波老鼠。” 绪方强调了“只”这个字眼。 源一和绪方在黑暗的遮蔽下,一前一后地走在前往吉原的小道上。 现在大概快要到晚上的12点了,路上已基本没有什么行人。 但源一和绪方此时仍旧一丝不苟地戴好了隐藏身份的天狗与白狐面具。 每天晚上先是到吉原那里工作,然后深夜时分和源一一起偷偷溜出去,在吉原的大门口那蹲点、“猎鼠”。 刚开始“猎鼠”的时候,绪方还有些新鲜感,还能有一点点收获。 但绪方现在已经有些厌烦了。 于是忍不住在刚才朝源一问出“还有没有意义”的这个问题。 “源一大人,我感觉我们已经找不到‘老鼠’了。”绪方轻叹了口气。 源一还记得其容貌的“老鼠”并不多。 他只记得近些年来得罪的人。 一些好久以前结怨的仇人,他基本都不记得容貌了。 所以从开始“猎鼠”到现在,绪方他们只猎了2波“老鼠”。 绝大部分的时候,都只是在冷风中枯等,然后无功而返…… 效率之低下,让绪方有些厌烦了。 “别这么说嘛。”源一呵呵笑着,“说不定我们今夜就碰上一条大鱼了呢。” 绪方:“你昨晚也是这么说……” …… …… 江户,某片偏僻的地方。 “瞬太郎大人。”周太郎朝缓步朝他这儿走来的瞬太郎恭声道。 “抱歉。”瞬太郎用不咸也不淡的平静语气说道,“我刚刚在朋友那坐了一会,聊得太投入了些,所以来晚了。” 瞬太郎已经穿好了他们不知火里男性忍者的装束。 眼睛以下的部位都用黑布蒙住。 眼睛以上的部位也用黑布裹住。 整张脸只露出一对眼睛。 “不,瞬太郎大人您并没有迟到,您来得正是时候。”周太郎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座矮屋。 “那名叛忍现在就在那栋屋子里。” 瞬太郎瞥了一眼这座没有一丝光亮的矮屋,“你确定那叛忍就在里面吗?” “自那叛忍进到那屋子后,我们的人就一直监视着,从他今日下午进屋到现在,没有再出来过一次。”周太郎的语气相当坚定。 “嗯。那其他人都就位了吗?”瞬太郎问。 “都就位了。”周太郎点了点头。 “那就开始进攻吧。”瞬太郎不带任何犹豫,“我们速战速决。” “瞬太郎大人。”周太郎急声道,“可以将率人攻进屋内的任务交给我吗?” 瞬太郎瞥了一眼周太郎。 他瞬间就看穿了周太郎的这点小心思——打算在这个任务好好表现下自己。 不知火里现在能接到的任务量,已经呈现出逐年递减的态势了。 任务减少,就意味着忍者们的晋升越来越难。 若想晋升,忍者们就不得不在这有限的任务中,想尽办法努力表现自己。 瞬太郎早就不需要再靠什么任务来表现自己了。 所以也乐得将麻烦的部分交给其他人去做。 “好。”瞬太郎点了下头,“我给你2名中忍和6名下忍,由你负责攻进去。” “我就率领其他人在外面戒备。” “谢瞬太郎大人。”周太郎朝瞬太郎投去感激的目光后,面带坚毅之色地拔出苦无。 用手势示意不远处的2名中忍、6名下忍跟着他后,周太郎领着这些人快步朝那间矮屋奔去。 他们使出了不知火里代代相传的屏息术和潜行术,不发一丝声响地靠向了这座矮屋。 他们分成3股——一股人由周太郎亲率靠向大门,另外2股人则分别靠向2扇窗户。 确认大家都各就各位后,周太郎大手一挥,向部下们下达了一个简短的讯号:开始进攻! 随着周太郎命令的下达,分散在各个出入口的忍者们一齐撞进房内。 刚冲进这座矮屋,周太郎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因为——他闻到空气中有好闻的淡淡香味。 似乎是女性用来让自己变得香喷喷的“香粉”的气味。 ——这家伙可真是悠闲啊…… 周太郎在心中鄙夷地说道。 ——竟然还花钱买女人过来玩乐。 忍者的素养与本事被周太郎他们发挥了出来。 直到开始进攻前,没法发出一丝声响,冲进房屋后,便迅速控制了房屋内的各处。 然而——每一座房间都是空房。 直到周太郎等人冲进这座矮屋的最后一座小房间后,他们才终于见着了人影。 这是间什么家具都没有的房间。 一道人影就这么盘膝坐在这房间的角落处。 “找到了……”周太郎朝房间内的这道人影露出狰狞的笑。 这道人影的身形不壮也不瘦。 脸上的皱纹有着斑驳的印记,年纪已不算小。 穿着普普通通的和服,下身没有穿袴,也没有着袜,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草鞋。 这大叔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这房间的榻榻米上,拿着根烟枪在那优哉游哉地抽着。 即使周太郎等人都冲进来了,这个大叔仍旧淡定如初。 “终于逮到你了啊,你这个叛贼……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追踪到你的行踪,花了多久的时间啊?” “乖乖束手就擒吧。” “反正你已经不可能逃出去了,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好受一些。” “……周太郎,不要太自信了。”大叔吐了个烟圈后,“我怎么说也和你一样是上忍。” “和上忍为敌,你这副样子似乎太轻松些了吧?” “你以为我不知你的底细吗?”周太郎冷笑道,“你虽和我同为上忍,但是论格斗能力,你并不突出。” “若是一对一单挑,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更何况……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周太郎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嘲讽,“此次前来抓捕你的,还有瞬太郎大人。” “瞬太郎?”从刚才开始一直一脸淡定的大叔,脸色终于出现了些许变化,“……哼,真是荣幸啊……竟然能够惊动‘四天王之首’过来抓我。” 周太郎对于大叔刚才脸上表情的微妙变化,非常满意。 在露出更加狰狞的笑后,周太郎接着说道: “我好心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除了追踪到你的行踪之外,我们还查出你的同伙是谁了。” “我记得似乎是叫瓜生秀吧?真没想到区区一个在吉原工作的人,竟然会有那个胆子来跟不知火里作对。” “现在,我们的人已经前往吉原了。” “再过不久,你的那个同伙应该就要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周太郎的这番话,让大叔的脸上出现了比刚才还要激烈得多的动摇。 一直仔细观察着大叔的神色变化的周太郎,发出了更加愉悦的笑声。 “你和你那同伙在决定和不知火里作对的时候,就应该想要日后会有什么下场。” “要怨就怨自己当初为什么这么愚蠢吧。” 大叔此时的表情、神色恢复淡定。 将手中的烟枪再次举起,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大大的眼圈后,轻声道: “还是小看你们了啊……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查出了这么多……” 周太郎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得意。 就在他准备说些什么时—— “不过——我在小看了你们的同时,你们也小看了我啊。” 说罢,大叔将手中的烟枪一转,以枪头朝下的姿势,朝他旁边榻榻米上的一个小洞塞去。 周围没有任何光亮,连大叔的脸,周太郎也看得模模糊糊的。 直到现在,周太郎才发现大叔身侧的榻榻米上,有着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洞。 烟枪重重砸中这个小洞的边缘,一颗颗耀眼的火星掉进这个洞中。 周太郎见状,瞳孔因惊恐而剧烈收缩。 “退到屋外!!” 迅速意识到这大叔准备做什么时,周太郎以条件反射般的速度这般大吼了一声后,朝屋外逃去…… …… 轰——! …… 震耳欲聋的爆鸣炸响。 这栋矮屋近四分之一的屋顶被直接炸飞。 这爆鸣不仅惊醒了周围的居民。 也惊醒了在外面警戒的瞬太郎。 瞬太郎望着不远处那座没了三分之一的榻榻米的矮屋,在愣了一刹那后,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赶到了正不断向外冒着浓烟的矮屋旁。 刚抵达矮屋旁,瞬太郎便见着了灰头土脸、脸上有着点点血迹的周太郎。 “怎么回事?”瞬太郎急声问道。 “咳、咳咳……那混账……在榻榻米下埋了炸药……然后用烟枪的火苗来引爆……” 周太郎等人的现状不可谓不凄惨。 刚刚进屋的人,只剩一半的人还安好无恙。 以周太郎为首的这一半人因及时逃出了爆炸范围,才捡回了一条命。 另外一半身手较差或反应较慢的人,就重伤或是被直接炸死了。 “原来是这样……”周太郎恨恨地说道,“屋子里的那香味……是用来掩盖火药味的。” 在进到屋内时,周太郎以为弥漫在空气中的那淡淡香味是买女人来玩乐后所留下的香味。 周太郎也买过女人玩乐。 所以他知道一些女人所用的香粉,其味道既重,持续时间也长。 直到现在,周太郎才意识到他想错了——这香味是故意弄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掩盖火药的气味。 “叛忍呢?”瞬太郎接着问道,“他去哪了?” “他钻地道逃走了。”周太郎咬牙切齿,“不过我有赶在他钻进地道之前,射了他一发苦无。我的苦无命中了他的侧腹。” 在逃出这屋子的前一刻,周太郎有看到大叔在引燃火药后,便立即掀开了屁股下的榻榻米,然后钻了进去。 暗器是周太郎的拿手好戏。 所以在眼见大叔快要钻进地道时,迅速抬手扔了一发苦无,准确命中大叔的侧腹。 在苦无命中这大叔的侧腹后,周太郎有清楚地听到这大叔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痛呼。 “瞬太郎大人,我们快去追吧!”周太郎急声道,“这种破屋子,不可能有地道!所以那地道应该是他临时挖出来的,长度应该不长!” “再加上他现在被我的苦无给刺伤了,我们现在去追的话,说不定还能追上!” …… …… 江户,吉原,大门外的某处不起眼的地方—— “呼……现在的天气似乎真的有些越来越冷了啊。”源一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紧了紧上身的衣襟,“我的年纪果然也大了啊,这么点凉意,就觉得有些受不住了。” 源一一如既往地穿着那套白色的浴衣。 虽然源一嘴上这么说,但绪方却没有在源一的皮肤上看见哪怕一颗鸡皮疙瘩。 绪方现在和源一相处的时间也算久了,所以对于源一这种时不时冒出的“凡尔赛”发言,已感觉越来越习惯。 “源一大人……”绪方长叹了口气,“我感觉我们今夜应该也是毫无收获了……” 绪方和源一盯着吉原的大门口,盯了近半个时辰了。 现在应该已是凌晨时分,出入吉原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近乎没有了。 “看来我们今夜的运气也不是很好呢。”源一对绪方刚才的那句话表示赞同,“没办法,只能等明夜了,明天晚上说不定就能撞见‘老鼠’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绪方发出一声带着几分心酸的无奈轻叹。 ——今夜又白挨冻了…… 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站起身,和源一一前一后地快步走在返回旅店的路上。 因为赶着回去睡觉,所以绪方和源一的脚程都并不慢。 迅速地自吉原的大门前离开、下了日本堤、踏上了返回旅店的路。 然而,在距离旅店还有差不多一半的路程时—— 啪啦啦啦啦…… 绪方和源一双双听到一阵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 “什么声音?”绪方率先停下了脚步。 “听声音,似乎离我们这儿不远呢。”说罢,源一用力抽了抽鼻子,“有血的味道……” “源一大人,你这都闻得到吗?” “我对血的味道很敏感呢。” “血的味道……”绪方的脸色一沉,“该不会是有武士正在斩人试刀吧……” 深夜及凌晨时分,是那些丧心病狂的武士们进行斩人试刀的高发期。 绪方非常厌恶这种丧心病狂、拿活人来试刀的变态。 “有可能。”源一此时的表情也变严肃了些,“绪方君,我们去看看吧。” “嗯。”绪方没带任何的犹豫,扶着腰间的刀,与源一并肩同行,朝刚才那声异响的发源处奔去。 …… …… “嗬……嗬……嗬……嗬……” 小巷内,大叔一手捂着自己的左侧腹,一手扶着墙,以像是挪动般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着。 抬起一直捂着伤口的左手,朝左手掌看了一眼——手掌上已是一片血红。 望着一片血红的左手,大叔不禁露出苦笑。 刚刚在爬进自己费了好大力气挖出来的地道前,周太郎以极快的反应朝他扔了一发苦无。 周太郎是不知火里的暗器好手。 论扔暗器的本事,当得上是全不知火里第一。 其他人扔来的苦无,大叔有信心接下。 但对于周太郎扔来的苦无,他就毫无办法了。 周太郎的苦无精准地射进他的侧腹。 大叔不敢将这苦无拔出来。 若是将这苦无拔出来,将会有大股大股的鲜血自伤口中冒出。 他现在没有止血的药物,所以现在把苦无拔了,只会死得更快。 侧腹插着一柄苦无,令大叔每向前走一步,都感到痛苦万分。 连续的失血,外加这剧烈的疼痛,让大叔感觉晕乎乎的,走起来都感觉自己不像是在“走”,而是在“飘”。 他刚刚甚至还因走不稳路,而不慎撞倒了放在巷口的那一排竹竿。 尽管每向前走一步都十分地痛苦,但大叔还是坚定地向前走着。 坚定地向吉原所在的方向走着。 “阿秀……”大叔轻声吐出一个人名。 在吐出这个人名的同时,一串回忆自大叔的脑海深处冒出。 这串回忆是一句话。 (我们一起给不知火里一记迎头痛击吧!) 这是某个名为“瓜生秀”的女孩,在决定和他一起合力助“垢”们逃离不知火里时,她跟他所说的话。 回忆着这句话,一丝淡淡的笑意在大叔的嘴角浮现。 眼中的坚定之色,随着嘴角的这抹笑意的出现,而变得更加浓郁。 就在这时—— “喂,你怎么了啊?” 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年轻的男声。 这道男声才刚一响起,大叔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追上来了吗?! 失血外加剧痛所导致的意识模糊,让大叔的感官消退了许多,连身后多出来了个人都没察觉。 大叔慌忙向后一看。 但是,在将视线转到身后时,大叔发现站在他身后的,不是他想象中的追兵。 而是两个怪人。 一个戴着天狗面具,一个戴着白狐面具。 根据他们漏在衣服外的衣服,戴天狗面具的那人应该是老人家,而戴白狐面具的那人应该是个年轻人。 二人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的腰上都佩戴着佩刀。 …… …… 绪方和源一一路疾驰,赶到了刚才那道异响发出的地方——一个巷口。 巷口处散乱着被撞倒的竹竿。 绪方与源一穿过巷口,走向巷子的深处后,便见着了一名侧腰腹插着柄苦无的大叔。 望着插在大叔侧腰上的这把忍者标准装备,绪方稍稍皱紧了眉头。 “喂,你怎么了啊?” 绪方的话音刚落下,这大叔便立即一脸慌忙地转过头来。 扫了一眼绪方和源一的脸后,脸上浮现出错愕和疑惑。 “你不用害怕。”绪方轻声道,“我们没有恶意,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了吗?” 说罢,绪方抬起手指了指插在大叔侧腹的那根苦无。 大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刚张开口,便吐出了一口血,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然后单膝跪倒在地。 绪方:“喂!你没事吧?” 绪方和源一双双上前,蹲在大叔的身旁。 源一看一眼大叔的伤后,沉声道:“你这伤得立即处理,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不,不用……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别傻了。”绪方此时也用严肃的口吻说道,“你这副样子,连走路都困难,能干什么事情?不要说话了,我们两个带你去看医生。” 大叔的脸上浮现出浓郁的挣扎之色。 这抹挣扎之色在大叔的脸上浮现片刻后,慢慢转化为了坚定之色。 一副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的模样。 “2位武士……我……有一事相求……” “请你们现在去吉原……找一位名叫瓜生秀的女孩……” “她在四郎兵卫会所工作……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她……” “她现在被一帮……坏人盯上了……” “不快点去救她……就麻烦了……” “求求你们……” “瓜生秀?!”绪方发出惊呼。 刚从大叔的口中听到“瓜生秀”这个人名时,绪方的脸上就布满了错愕之色。 绪方赶忙抬起双手,按住大叔的双肩,将大叔扶起。 正想去追问这大叔时,绪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听到这脚步声,大叔的脸色一变:“来了……!” 绪方和源一循声向后望去。 只见4名身穿黑衣的黑衣人,朝他们这儿奔来。 其中2人中规中矩地在地面奔跑。 另外2人则飞檐走壁,沿着巷子旁房屋的屋顶朝绪方等人冲来。 “看到了!那家伙在那!”一道兴奋的大喊在这4名黑衣人中响起。 在这道兴奋的大喊落下后,这4名黑衣人中的其中一位突然掏出了一圆形物体,然后将其用力掷向天空。 这枚圆形物体像鸣镝一般,在被扔向天空时,发出响亮但不刺耳的“哧”声。 在看见那2名在屋顶上疾驰的黑衣人的身姿后,绪方和源一的神色双双一变。 源一和不知火里是老对头。 而绪方掌握着等级为“中级”的不知火里潜行术。 因此他们两个瞬间就从那2名在屋顶上疾驰的黑衣人的身法中看出——他们使用的是不知火里的潜行术! “喂喂……大叔啊……”绪方沉声道,“你是怎么惹上不知火里的忍者的啊?” 绪方哪怕是用屁股来看、来想,都看得出、想得出现在是什么情况——这4名不知火里的忍者在追杀这大叔。 见绪方竟能精准地点出这帮不速之客的真实身份,大叔的脸上冒出错愕与震惊。 虽然很想询问绪方二人为什么能认出这是不知火里的忍者,但不过大叔还是先压下了心底的这些疑惑和震惊,朝绪方说道: “你们两个……快走……去吉原……找瓜生秀……求你们了……” “我来拖住……” 大叔的话还没说完,完全无视他的绪方和源一便做出了相同的动作——拔刀。 谁也没有说一句话,但绪方和源一还是极有默契同时拔出了各自的打刀。 然而向不同的方向冲去。 源一纵身一跃,跳上屋顶,迎击在屋顶上移动的那2名忍者。 而绪方则压低身体重心,用像是贴地飞行般的速度朝在地面上奔跑的另外两忍者“飞”去…… 战斗没有任何的悬念。 绪方仅挥出2道刀光,以一人一刀的效率,将地面上的那2名不知火里忍者给斩倒。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鸟刺,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5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10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3(3760/50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1段(6655/7000)】 ……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6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11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3(3880/50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1段(6655/7000)】 …… 绪方和源一在几乎同一时刻朝敌人杀去。 然后又几乎在同一时刻结束了战斗。 在绪方收刀归鞘的时候,两具尸体从屋顶上滑落下来,源一提着阳神自屋顶上跳下,跳回到绪方的身旁。 大叔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 “大叔。”快步走回到大叔身前的绪方发问道,“追杀你的不知火里忍者一共有多少?” 被绪方的发问给惊醒的大叔,回答道: “不太清楚……但肯定没那么少……待会一定会有其他人……来这里……” “我想也是啊……”绪方刚才有看到那4名忍者有扔出像是鸣镝一样的东西,那应该就是用来跟同伴们通风报信的道具了。 想好好问这大叔的问题,多得像山一样。 但现在很明显不是问问题的好时候。 “天狗大人,你带这大叔走,这大叔既然被这么多不知火里的忍者追杀,那这大叔应该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这大叔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和不知火里有关的情报,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这大叔的伤很重,你快带他去安全的地方疗伤。” 因为是在外人面前,所以为了隐藏身份,绪方没有喊出源一的真名,而是喊“天狗大人”。 “嗯?”源一挑了挑眉,“你不跟我们走吗?” “我要去吉原一趟。”绪方沉声道。 绪方到现在都还一头雾水。 不清楚这大叔和瓜生的关系。 连“瓜生有危险”这一件事是不是真的,绪方都不知道。 但绪方还是决定去吉原那里看一眼。 绪方不论如何都没法对有可能陷入险境中的朋友坐视不管。哪怕那朋友陷入险境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 从绪方的口中听到了这一句话,大叔在愣了下后,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正想说些什么时,腰腹传来的剧痛,令他那已经涌到嘴边的字词变为了倒抽的凉气。 “别乱动,也别说话了。” 源一俯下身,将大叔扶起。 “我背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疗伤。” 虽然被源一告诫着不要说话,但在被源一扶起后,大叔还是强忍着剧痛,朝绪方说道: “足下……请务必小心……” “前去追杀瓜生的……也是不知火里的忍者……” “然后……‘四天王之首’的瞬太郎……应该就在附近……” “我不知道……瞬太郎会不会参与到对瓜生的刺杀中……” “总之……一切小心……!” 从大叔的口中听到了“瞬太郎”这个人名后,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 “……感谢提醒。天狗大人,您快带这大叔走吧。我稍后就回来。” “嗯,祝你武运昌隆。” 源一没有半点墨迹。 确定绪方决定一个人去吉原,不再说半句废话。 背起大叔,以快得完全不像是一个老年人的速度朝他们栖身的旅店奔去。 若是要去吉原,要走的方向刚好和现在源一他们逃跑的方向相反。 目送着源一他们离开后,绪方深吸了口气,准备转身、前往吉原。 但在绪方还没来得及转身时,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尖锐的破空声。 听着身后的这破空声,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 以左脚为轴迅速转身,在转身的同时,拔出了大释天。 大释天随着转身朝后的绪方,在划了一个半圆后,精准地劈中了一枚刚才以绪方的后背为目标飞来的苦无。 刚转身将这枚苦无劈落,绪方便看到眼前有道黑影闪过——一名手持两柄黑刃忍刀的黑衣人纵身一跃,朝绪方的位置跃来,然后以泰山压顶之势,瞄准绪方的脑袋,来了记势大力沉的下劈。 铛! 绪方用双手握紧大释天,将这名黑衣人劈来的这2柄忍刀同时架住。 刀上传来的强大力道,让绪方的眼瞳中闪过几丝惊讶。 见自己的这记攻击没能凑效后,这黑衣人主动后撤,与绪方拉开距离。 直到这黑衣人主动拉开距离后,绪方才总算是看清了此人的外貌——穿得黑漆漆的,眼睛以下的部位还有眼睛以上的部位,都包着厚厚的黑布,让人看不清他具体的容貌。 会在这个时候,不由分说地对绪方发动攻击的,也就一种人了。 ——不知火里的追兵们来了吗…… 神色变得稍稍严肃了些的绪方,用双手握紧了大释天。 …… …… 为了增加搜索效率,瞬太郎等人分成4股,四散而开,各自寻找那叛忍。 抓到那叛忍的人,就扔出“鸣球”,联络其他人。 鸣球是他们不知火里的联络道具之一,只要以足够的力道扔出去,就能发出响亮但不刺耳的声音。 瞬太郎领着3名部下寻找着叛忍的身影时,突然听到了鸣球的声音。 不带任何的犹豫,瞬太郎急忙领着他的部下们赶赴声音响起的地方。 还没进到鸣球响起的那条小巷中,拥有夜视能力且视力极其良好的瞬太郎便远远看到了那名叛忍。 并在那名叛忍的身旁看到了两个分别戴着天狗面具和白狐面具的怪人。 不远处的地上,躺着4名他们不知火里的忍者的尸体。 “天狗”将那叛忍背起,以极快的速度自现场脱离。 唯有“白狐”仍留在原地。 ——那叛忍原来还有同伙吗……! 虽说出现了突发情况,但瞬太郎仍旧冷静。 “兵分两路,你们3个绕下远路,去追那叛忍还有那‘天狗’。” “我去解决那‘白狐’,待会就赶上去。” “是”*3 在等级制度森严的不知火里,上级的命令是绝对。 不假思索地齐声应和了一声后,瞬太郎的这3名部下与他分开,绕了另一条路去追那叛忍。 而瞬太郎则拔出背上的2柄忍刀,朝“白狐”直直地冲去。 在拉近到一个合适的距离后,瞬太郎朝“白狐”掷去一柄苦无。 这是瞬太郎的惯用技:派生追斩。 先扔出一柄苦无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击伤敌人或是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后,一口气拉近和敌人之间的距离,然后一击斩倒对方。 被瞬太郎掷出的苦无,割破空气,直直地朝“白狐”的后背飞去。 但就在苦无即将命中时,“白狐”突然转身。 在转身向后的同时,抽刀劈落了苦无。 而在“白狐”劈落苦无时,已恰好冲进一个不错的进攻范围内的瞬太郎纵身一跃,朝“白狐”跃去,然后挥舞手中双刀,对准“白狐”来了记下劈。 而瞬太郎的这下劈,再一次地被“白狐”给接住。 ——这家伙……?! 瞬太郎的瞳孔因惊讶而收缩。 换做其他身手一般的人,现在肯定已经脑袋搬家了。 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个高手的瞬太郎,迅速向后跳去,拉开了和“白狐”的距离。 第414章 这才是“绪方流”!(拔枪) 虽然只和这“双刀黑衣人”对了一招而已,但仅通过这一招,绪方便能看出这“双刀黑衣人”不是等闲之辈。 ——没时间耗在这…… 绪方现在赶着去吉原。 于是他的左手放开了大释天的刀柄,摸向左腰间,拔出了大自在。 望着改换双刀的绪方,“双刀黑衣人”因惊讶而挑了挑眉。 在切换为双刀后,绪方不带半点迟疑,提着大释天和大自在,主动朝“双刀黑衣人”杀去。 大释天和大自在化为2道银光,笼向“双刀黑衣人”。 绪方挥动双刀,砍向“双刀黑衣人”的各处。 然而——不论绪方怎么挥刀,“双刀黑衣人”都总能精准地挡下或避开他的每一招。 在接下绪方的每一招的同时,“双刀黑衣人”还能时不时地对绪方展开凌厉的反击。 虽然他的凌厉反击也被并没有凑效。 就像绪方的每道攻击都被接下了一般,“双刀黑衣人”的每道攻击也被绪方所接下。 绪方越打越是感到惊讶。 他并没有任何的留手。 他的每一招都拿出了真本事。 但不论他怎么出招,这“双刀黑衣人”都能精准地化解、然后进行反击。 “双刀黑衣人”这强大的实力,让绪方有些惊讶。 绪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大叔刚才给他的提醒——“四天王”之首的瞬太郎就在附近! ——这家伙…… 绪方的脸色一沉。 ——难道就是瞬太郎吗…… 当然——绪方现在之所以会感到惊讶,除了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双刀黑衣人”实力强大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总觉得这“双刀黑衣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绪方并不知道,正和他厮杀着的这个“双刀黑衣人”有着和他一样的想法。 …… …… ——这家伙……好强! 瞬太郎难以抑制心中的错愕。 虽然在和这“白狐”对了一招后,瞬太郎就看出这“白狐”是个难以对付的角色,但他没想到竟然这么难以对付。 双方互换攻防十数个回合了,仍旧打得难解难分,分不出高下。 ——这家伙……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总感觉他有些熟悉…… 在见到这“白狐”的第一面后,瞬太郎就感到一种熟悉感。 总感觉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铛! “白狐”的双刀和瞬太郎的双刀,都以“X”形的姿势,重重相撞在一起,互相角着力。 因为二人的刀相互架着的缘故,瞬太郎得以清楚地看到“白狐”的佩刀是什么样子。 刚才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和“白狐”的对决上,所以瞬太郎一直没来得及去注意“白狐”的佩刀。 直到现在——二人的刀架在一起,“白狐”的刀与他只有咫尺之间的距离后,瞬太郎终于注意到了“白狐”的刀。 “白狐”的这2柄刀,不论是刀柄还是刀镡,其颜色都是漂亮的蓝、金两色——非常地眼熟。 看着这2把眼熟的佩刀,记忆如涨潮一般,自瞬太郎的脑海中冒出。 随着记忆的冒出,瞬太郎的双目因惊讶而圆睁。 他终于明白“白狐”身上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 …… …… 绪方本和“双刀黑衣人”架着刀、角着力。 但不知为何,“双刀黑衣人”突然双目圆睁。 一副看到了什么很令人惊讶的东西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双刀黑衣人”怎么了,但他出现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无异于是自个露出破绽,给了绪方机会。 绪方迅速后撤一步,退出与“双刀黑衣人”的角力,然后对准“双刀黑衣人”的脸横向挥出一刀。 因情绪的剧烈波动,导致瞬太郎的反应慢了一些。 虽然即使后撤、躲过了绪方的这一刀,但大释天的刀刃还是划破了裹在“双刀黑衣人”眼睛下方的布。 露出了“双刀黑衣人”半张脸。 虽然脸上的布被划开后,“双刀黑衣人”就及时将被划开的布重新捡起、在脸上绑好。 但绪方还是在这短短一瞬的时间内,看到了“双刀黑衣人”露出的那半张脸。 就像刚才的“双刀黑衣人”那样,绪方的双目现在也圆睁了起来。 “喂!你们在干什么?!” “快点!在这里!似乎是有武士在打架!” “都住手!乖乖束手就擒吧!” …… 就在这时,巷口外突然响起嘈杂的喧闹声和脚步声。 绪方和“双刀黑衣人”双双朝巷口望去。 只见拿着各型捕具的官差正快步朝他们这儿奔来。 绪方心中暗道着: ——官差来了吗…… 他们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引来官差,反倒比较奇怪。 望着朝这边快速奔来的官差,“双刀黑衣人”率先将手中双刀收回到背上,然后“噌噌”两步,跃上了旁边的屋顶,然后迅速没了人影。 见“双刀黑衣人”主动收刀脱战,绪方也将他的两柄佩刀收好。 绪方没有去追那“双刀黑衣人”。 相比起追“双刀黑衣人”,有一件明显更紧急的事情,等着绪方去做。 “感觉问题越来越多了啊……” 这般轻声感慨了一句后,绪方扶着腰间的佩刀,朝另一个巷口奔去…… 对身后的官差们的叫喊声置之不理。 将自己的速度提到了最高速。 摆脱官差的追击的同时,朝吉原赶去。 …… …… 瞬太郎不想和官差接触。 如果对幕府的官差动手,会惹来很多麻烦。 所以在瞧见官差出现后,瞬太郎便主动收刀,逃离了那条小巷。 一直逃到看不见官差的人影后,瞬太郎才回过头,看向刚才和“白狐”战斗的那条小巷所在的方向。 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瞬太郎大人!” 一道道嘈杂的脚步声自瞬太郎的身旁出现。 瞬太郎循声望去,是周太郎他们。 “瞬太郎大人!总算找到您了!怎么样,您那边有找到那叛忍吗?”周太郎问。 “找是找到了。”瞬太郎轻声道,“但那叛忍还有别的同伙,所以让他给逃了,虽然我已经我让其余的部下们去追,但不知道能不能追到。” “还有同伙?!”周太郎咬紧了牙关,“真是一个难缠的家伙……!” “总之——”瞬太郎淡淡道,“我们现在先做好今夜的任务可能失败了的准备……” “瞬太郎大人!瞬太郎大人!” 瞬太郎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尖锐的大喊突然自瞬太郎的身后响起,打断了瞬太郎的话头。 瞬太郎转过头,看见一名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忍者朝他这儿奔来。 瞬太郎皱紧眉头——在他的印象中,他今夜的部下中没有这个人。 “瞬太郎大人!哈……哈……终于找到您了!” “你是哪位?我不记得我今夜中的部下有你啊。” “瞬太郎大人!我刚从村里出来!是来向您报信的!” 这名忍者的脸上满是惊慌。 “瞬太郎大人!请您现在快回村里一趟吧!” “现在回村?发生什么事了?”瞬太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炎、炎魔大人死了!” …… …… 江户,吉原—— “哈……”庆卫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走在庆卫门后方的一名年轻官差笑道:“庆卫门大人,看你的样子似乎很困啊,没有休息好吗?” “是啊,今天早上抓了个小偷,从白天审到晚上,审了好几个时辰,那家伙才总算开口承认之前的那几起盗窃案也是他干的,累死了……” 说罢,庆卫门再次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今夜,庆卫门值晚班。 现在已是凌晨时分,吉原的大门早就关闭,只留大门旁的小小袖门供人出入。 现在这个时候,也没几个人会再在袖门进出了。 各座游女屋都已关门。 街道上已无半个来游玩的客人。 选择在吉原留夜的游客们开始沉浸于温柔乡之中。 会在这个时间点在吉原的街道上大摇大摆地走动的人,仅剩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们。 肩负着治理、保护吉原的重任的四郎兵卫会所,不论是什么时候,都不会关门休息。 于今夜值晚班的官差们,提着印有“会所”二字的灯笼,在吉原的各条街道巡逻、在各个岗点站哨。 刚好于今夜值晚班的庆卫门,领着4名部下在吉原东侧的某条街道上进行夜巡。 在这种无聊、沉闷的巡逻任务中,最适合用来打发时间的活动,无异于是闲聊。 “喂,你们听说了吗?幕府好像又往虾夷地增兵了。”一名官差随口说道。 “又增兵?”庆卫门接话道,“增了多少?” “似乎是增了500名会津藩的部队。现在虾夷地那应该已经集结了5000军势了。” “5000军势……啧啧啧,名副其实的大军了啊……幕府多少年没集结过这么大规模的部队了?” “呵。”某名官差发出冷笑,“我听我的某个武士朋友说,因为在虾夷地集结了重兵的缘故,幕府现在的财政相当吃紧啊。” “幕府现在也衰落了啊……”这名官差接着说道,“200年前,和丰臣家进行决战时,幕府还能动员出近20万大军,而现在仅仅只是在虾夷地集结5000军势,就让财政吃紧了。” “我最近总是听到虾夷地有关的消息呢,听说那个露西亚国这段时间频繁地往虾夷地那派出探险队。” “是啊,幕府就是为了防范露西亚国,才往虾夷地那集结重兵。” “说到露西亚国……”刚才一直静静旁听的庆卫门,此时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回忆之色,说道,“你们听说过林子平这个人吗?” “林子平?没听说过。” “是武士吗?” “林子平……啊,我听过这个名字,就是那个‘奇人’,对吧?” “没错。”庆卫门点了点头,“就是那个‘奇人’林子平。” “‘奇人’……庆卫门大人,这人怎么个‘奇’法啊?跟我们讲讲呗。” 奇人异事,绝大部分人都爱听。 那几名不清楚林子平为何许人也的官差纷纷朝庆卫门投去好奇的目光。 “关于这林子平的具体故事……我也不太清楚,我也只是之前从某个来吉原游玩的游客那听说过这个人的一些事迹而已。” 庆卫门清了清嗓子后,接着说道: “听说那个林子平是个行为举止很怪异的人。” “好好的四书五经不读,去读一些乱七八糟的书。” “读些乱七八糟的书也就罢了,他这人还不老实安分,总是向幕府上书,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建议。” “像什么开放海禁啊。” “重组军队啊。” “要求幕府开发虾夷地啊。” “用武力遏止露西亚国对虾夷地的侵犯啊。” “用武力遏止露西亚国对虾夷地的侵犯,这一点我倒是理解并赞同。”一名官差接话道,“但开放海禁和开发虾夷地是什么意思?这2者有什么好处吗?” “对啊,虾夷地那冰天雪地的,连适合种田的耕地都没有几片,有什么好开发的?” “所以才说那林子平是‘奇人’嘛。”庆卫门笑道,“因为他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所以被称为‘奇人’……欸?” 庆卫门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自心头涌出的惊愕给掐断了话头。 这股不由得让庆卫门产生自己的身体正在往下坠的强烈错愕感,还令庆卫门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庆卫门看见了光。 一道自远处冒出的红中带橘的光。 而这漂亮的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亮着。 明明是很漂亮的颜色,但庆卫门却只感到寒毛倒竖,一股凉意自脚底窜起,涌遍全身。 不带任何的犹豫,庆卫门的身体先他的大脑一步动了起来。 他撩起下身的袴,狂奔向冒出这道光芒的地点。 跟在庆卫门身后的那4名部下,他们的反应也和庆卫门一样。 在看见这道光芒后,先是直接呆住,在发现庆卫门撩起下身的袴开始狂奔起来时,终于回过神来的他们4人赶忙紧跟其后。 随着对这道光芒的逐渐靠近,庆卫门渐渐听到了惨叫声和尖叫声。 自己目前绝大部分的人生都是在吉原度过的,对于吉原的布局,庆卫门早就熟记于心。 抄了一条条近路后,庆卫门终于看清了这道光芒的真面目。 和庆卫门所猜的一样——是火焰。 红中带橘的火焰包裹着一幢2层楼高的破旧矮屋。 火焰已经沿着木料,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攀上周围的其他房屋。着火的木材坍塌掉落。 火焰吞噬着所有能着火的东西,喷出大量火星,焦臭的风裹挟着点点火星吹上庆卫门的脸。 火星扎刺皮肤,浓烟刺激着眼鼻,仅仅只是吸一口气,喉咙便会开始出现灼烧般痛感。 看着身前这熊熊燃起的火焰,庆卫门的脸瞬间就白了。 这里是吉原的居民区。 现在是凌晨时分。 这个时间点,居民区几乎所有的居民都还在睡梦中,因此还有很多人没有发觉这里已经着火了。 只有零星几个住得离这着火的房屋较近的人被浓烟呛醒,然后瞧见火焰、发出惨叫。 虽然庆卫门也被这火焰给吓了一跳,但恐惧和惊愕竟控制了他身体一瞬间,庆卫门就马上夺回了他身体的控制权。 庆卫门转过身,飞快地朝他身后的4名部下下达一条接一条的命令。 “都听着!” “你回四郎兵卫会所,将四郎兵卫大人叫醒!” “你到吉原外面,把所有能叫来的町火消全部叫来!” “你去吉原各处,把现在所有正在巡逻的同僚们都给我叫喊来支援!” “你就和我一起疏散附近的居民!” 庆卫门有条不紊地下达一条接一条的命令。 在庆卫门有条不紊地下达所有的命令后,这4人齐声应和了一声,接着开始依照庆卫门刚才所下达的命令各行各事。 庆卫门和他刚才命其留下来一起协助附近的居民疏散的部下兵分两路时,忍不住扭过头,看向他蔓延速度越来越快的火焰。 ——该死的! 庆卫门忍不住在心中怒骂着。 现在是10月份,恰好是天干物燥的时候。 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每天晚上的夜风都很大。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在风的帮助下,火苗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威力一般疯狂吞吐着,疯狂侵略着…… …… …… 瓜生今夜不用值晚班。 所以她很早就睡了。 睡得正香甜时,一道道嘈杂的声音突然将瓜生给吵醒。 睁开眼睛,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坐起身来,侧耳仔细倾听了起来。 纷乱的脚步声,以及喧闹的惨叫声、尖叫声逐一涌入瓜生的耳中。 “怎么回事……?!”瓜生皱紧眉头,低声嘟囔着。 迅速坐起身,奔到旁边的窗户旁,拉开窗户后,瓜生便瞧见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瓜生所住的家只有一层,只需把窗户拉开,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每个人或是空手,或是背着一堆东西,慌不择路地奔逃着——这便是映入瓜生眼帘中的景象。 此时刚好有一名与瓜生相熟的老奶奶从瓜生的窗前经过,于是瓜生连忙叫住这老奶奶。 “婆婆!发生什么事了?” “哦哦!小秀,我刚想去找你呢!”这老奶奶抱着一个大布包快步奔到了瓜生的窗前。 “扬屋町那里起火了!火势好大!大家都在逃命呢!小秀你也快逃吧!” “起火了?!”瓜生的脸色一变,瞳孔微微一缩。 扬屋町位于吉原的西边。 而瓜生所住的地方,位于吉原的东边。 虽然起火地点并不是在附近,但周围的居民们还是“闻火色变”,拖家带口、带上所有贵重的行李,朝吉原外逃去。 日本因山地众多的缘故,一直以来都是地狭人稠。 为了能尽可能容纳尽可能多的人口居住,房屋一般都是你挨着我、我挨着你。 或是干脆一排房屋直接连成一体,你的东墙就是我的西墙,这样的房屋名为“长屋”,为了满足这么多人口的居住需要,长屋是非常常见的房屋类型。 房屋都紧挨着、每座房屋又都是用木和纸制成的,所以一旦起了火灾,基本上是一烧就烧一大片。 对火灾的恐惧,刻入这个时代每个人的骨髓里。 居住在吉原的游女、平民们,对火焰就更加恐惧了。 一百多年前的那场将三分之二的江户付之一炬、导致10万人丧生的“振袖火事”,就将吉原给彻底毁灭了。 在那场“振袖火事”中,许多可怜的游女因为被身上的华美服饰所妨碍、没法灵活跑动而死于非命。 现在的吉原,是在“旧吉原”被“振袖火事”摧毁后,在日本堤上营建的“新吉原”。 因为在并不遥远的过去,吉原就已经被火焰毁灭过一次,所以吉原的人们对待火的恐惧无以复加。 即使不用别人告知,瓜生也猜得出来吉原现在肯定已经乱成一团了,不论何地的人,此时都在往吉原外涌去。 “婆婆,多谢告知。你也快点逃命去吧。” 一脸严肃的瓜生叮嘱了老奶奶一句后,将窗户关上。 瓜生没有去打包她的财物及贵重行礼。 而是拿起放在被褥旁的木刀后,直接朝房外冲去。 之所以只拿木刀,不拿其他的东西,原因也很见到——瓜生并不打算跟其他人一样逃走。 她是四郎兵卫兵所的官差,一直常存于瓜生心中的正义感和责任感,让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去支援现在肯定已经在为疏散吉原的百姓们或是在为灭火而努力着的同僚们。 因急着赶去着火地点的缘故,瓜生不打算浪费宝贵的时间去换衣服、穿袜子。 瓜生现在只穿着一套白色的浴衣,除了这套白色浴衣之外,身上没有其余的布料。 虽然身为一个女孩子,只穿着一套白色浴衣就出门,显得有些不太检点,但瓜生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拎着木刀、迅速冲出房间,沿着走廊直奔房子的大门。 在距离房子的大门仅剩大概7步的距离时,瓜生的瞳孔突然猛地一缩。 下一刹那,瓜生将双足一顿,然后向后跃去。 瓜生刚跳开,一柄短枪便自上而下地穿透了她刚刚所站的地方的顶上的天花板,扎向瓜生刚刚所站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为瓜生刚才反应快,那瓜生已经被这把短枪给刺穿了。 向后跳开的瓜生,双足刚一触地,便听到天花板上响起一道轻浮的声音: “哦?竟然能够躲开啊,惠太郎,看来你的技术还有待加强啊,竟然让一个女人躲开了你的刺击。” “很抱歉,我日后会加强锻炼的。” 随着这道声音的落下,那杆短枪收了回去。 在这杆短枪收回天花板的上方后,那块被这杆短枪给穿透了的天花板被搬开。 随后足足4人从这天花板上跃下。 为首之人面带轻浮的微笑。 望着这个带着轻浮微笑的青年,瓜生的脸色猛地一变。 “嘿~~”“轻浮男”上下打量了瓜生数遍后,露出一抹猥琐的笑,“我虽然常来吉原,也常听到你的名号,但现在还是我第一次认真看你的脸呢。” “仔细一看,你长得很好看呢,脚也小小的,很可爱。” “你这张脸都够你去当游女屋的头牌了呢。” 瓜生没有理会“轻浮男”刚才对她的这些赞美。 只默默地抬起手中的木刀,用双手紧握。 “你们终于来了呢……” “没想到来的人竟是你极太郎啊……” “嗯?”“轻浮男”——也就是极太郎挑了下眉,“‘终于’?你刚才的那句话,怎么听起来像是早就知道我们会找上门一样?” “而且——你竟然认识我啊?” 瓜生的眼眶此时有些微微发红。 “你还记得4年前被你屠戮的瓜生道场吗?” “瓜生道场吗?”极太郎将这个词汇含在嘴中咀嚼了一会后,面露恍然大悟之色,“哦哦!我想起来了。” “4年前,我的确有接过这个任务呢。” “对这个任务,我还记得很清楚呢。” “当时我收到的任务内容,是赶赴镰仓地区的一座名为‘瓜生道场’的剑馆,将其馆主及其家人全部杀光。” “我之所以对这任务记得很清楚,就是因为那次任务我并没有完全成功。” “事后清点尸体的时候,发现少了馆主的那12岁的女儿。” “因为怎么找都找不到她,所以那任务并没能圆满完成,害我被炎魔大人臭骂了一顿。” 说到这,极太郎再次将目光投到了瓜生身上,上下打量着瓜生。 “瓜生道场……瓜生秀……你难不成就是4年前那一夜的幸存者?” 瓜生没有回应极太郎的这句话。 只是眼眶变得更红了些。 将木刀握得更紧了些。 “……看来的确是呢。” “我记得那馆主的女儿,应该是叫‘瓜生惠’才对。” “你是改名了吗?” “算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无所谓了。” 极太郎露出开心的笑。 “没想到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巧合。” “竟然能够碰上4年前漏杀的人。” “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极太郎的话还没说完,便见身前白影一闪。 瓜生后足一蹬,朝极太郎冲去。 在极太郎进到自己的攻击范围后,挺剑刺去。 瓜生的突然进攻,令极太郎不得不主动将话头掐断了。 换做其他身手普通的人,恐怕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就被瓜生给打败了。 可惜的是——瓜生的对手,是极太郎。 极太郎的表情变都没变,只往身侧迅速踏了一步。 就像是用尺子提前量好了一般。 极太郎闪避的距离,刚好够将瓜生刺来的这一刀给闪开。 在闪过瓜生刺来的这一刀后,极太郎便以快到让人眼花的速度屈膝朝瓜生的小腿踢了一脚。 “唔……!” 瓜生发出低低的痛呼,迅速后退数步,与极太郎拉开距离。 目光紧盯着极太郎的同时,用视线的余光打量着刚才被极太郎踢到的地方。 “放心!”极太郎耸了耸肩,“我刚才收力了,你的腿没事。” “你是在耍我吗?!”瓜生朝极太郎咆哮着。 极太郎刚才完全有机会给瓜生重创。 但他却并没有那么做。 不仅攻击并不是要害地位的小腿,还收了力道,只让瓜生感到疼痛,没有踢断瓜生的腿。 “我只是不想那么快弄死你而已。”极太郎露出没有一丝暖意的笑容,“碰上4年前漏杀的人——难得撞见这么有趣的事情,我可不想那么快就杀了你。” 听着极太郎这番近乎羞辱的发言,瓜生用像是要把自己的牙齿给咬碎一般的力道紧咬着牙关。 随后再次提刀朝极太郎杀来。 瓜生将她所会的剑技逐一用出。 她所用的剑术,是她自创出来的一套适合女人用的剑法。 以威力强大、便于将全身力道都用上的刺击技为主,能很好地弥补女人的力量不如男人的这一弱点。 但也只是弥补而已。 在面对实力强大的男人时,这力量差就不是那么好弥补的了。 不论瓜生怎么攻击,极太郎都能游刃有余地将瓜生的攻击给避开。 极太郎没有拔出他的武器。 甚至都没有摆出格斗的架势,将双手自然地垂着。只一个劲地闪避瓜生的攻击。 时不时地抬腿,用不至于将瓜生打成重伤的力道,攻击着瓜生身上那些即使受伤了并不致命的部位。 瓜生知道极太郎完全就是抱着“戏耍”的态度在跟她打。 但她除了悲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战场”从走廊切换到了厅房中。 这场一边倒的战斗又持续了一会后,极太郎打了个哈欠。 然后用比刚才的每道攻击都要快得多的速度抬腿,对准瓜生软软的肚子狠狠地踢了一脚。 五官直接因痛苦而拧在了一起的瓜生倒飞数步后,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这面墙壁,恰好就是贴着绪方的画像的那面墙壁。 这面墙壁恰好换了一张新的绪方的画像。 因为这张画像是新贴上去没多久的,胶水有些没粘牢。 在瓜生撞上这墙壁后,这张画像便因受到强烈撞击的缘故,而从墙壁上震落,轻飘飘地掉在了地上。 倒地后,瓜生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撑着地面,将上身撑起。 “铁”的味道自嘴中冒出。 从墙壁上掉落的绪方的画像,恰好掉在了瓜生的身侧。 瓜生偏转过头,看向绪方的画像。 望着绪方的画像,瓜生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在这复杂的情绪中,占主流的,是坚定之色。 瓜生伸出左手,抓起这张绪方的画像,用像是呵护着什么易碎的宝物般的动作,将这张绪方的画像抱在了胸前。 “跟女人打,果然是没什么意思呢。”极太郎撇了撇嘴,“不论修炼到什么地步,都弥补不了与生俱来的身体素质差距。” “玩腻了。” “你如果是4年前脱逃的那个馆主的女儿的话,那你今年才16岁呢。” “虽然你已经算是成年人了,但你的样子看上去仍旧跟个小孩一样。” “我这人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杀小孩和长得像小孩的人,杀起来完全没有成就感。” “喂,你们2个。” 极太郎转头看向身后的2名部下。 “这女的就交给你们2个解决了。” “把她杀了后,把她的脑袋砍下来。” “惠太郎,我们走。火焰的焦臭味已经传过来了……有些难闻,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们到外面去透透气。” “是!”那名握着短枪,一直静候在旁的青年恭声应和道。 “喂!等等!”重新站起身的瓜生朝极太郎咆哮着,“不许走!” “不许走?”极太郎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你连拦住我的能力都做不到,哪来的底气敢让我‘不许走’?” 说罢,极太郎再也不理会瓜生,领着惠太郎朝房外走去。 瓜生想要追过去。 但刚才被极太郎下令留下来解决瓜生的那2名忍者围了上来…… …… …… 极太郎和惠太郎一前一后地出了瓜生的家。 为了避免闻到这难闻的焦臭味,极太郎和惠太郎一路走到离瓜生的家有些远的某处,然后站上了一座房屋的屋顶上。 用力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后,极太郎一边遥望着远方那已经蔓延地很严重的火势,一边朝身旁的惠太郎笑道: “惠太郎,好久没有做过这样有趣的任务了呢。火焰焚烧万物的场景,真是怎么看都看不腻呢。” “嗯,是啊。”惠太郎笑了笑。 “嗯?惠太郎,你怎么了?你怎么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啊?” 惠太郎是极太郎的老搭档。 在差不多5年前,极太郎和惠太郎一起顺利完成了一件危险到险些令二人都送了命的任务。 二人就是在5年前的这任务结缘。 因为二人的性格很搭,再加上有过一起同生共死的经历,所以他们二人一直都是形影不离。 极太郎一直都视惠太郎为自己最好的搭档兼朋友。 极太郎连去吉原玩乐,也一直带着惠太郎一起去。 遇到什么任务,极太郎也会尽量带上惠太郎一起去。 因为交情深厚、平常都待在一起的缘故,所以极太郎感受到——今夜的惠太郎似乎心情不太好。 “极太郎大人,不用在意我。”惠太郎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肚子有些不太舒服而已,可能是今天吃错了什么东西了。” “哦?那你要不要去拉个屎?” “不用。不是那种想拉屎的肚子痛,就是单纯地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 “这样啊……”极太郎用力拍了拍惠太郎的肩膀,“那等待会回不知火里后,你喝些药吧。” 说罢,极太郎再次将视线偏转到远处的大火。 看了一会远处正肆虐着的大火后,极太郎偏转视线,看向头顶的圆月。 今夜是晴天,还是月圆之夜。 望着头顶的圆月,极太郎抬起右手。 右手掌对准圆月,然后缓缓收拢手掌。 这副模样,就像是想将月亮抓在手中一般。 “今夜过后,我的功绩就能更加耀眼了……” 极太郎用近乎感慨的语气,朝身旁的惠太郎接着轻声道。 “再这样下去,顶替瞬太郎,成为最有希望接任下任炎魔之位的人,也不是不可能了呢。” 若说现在最有希望成为下任炎魔的人是谁,那毫无疑问是瞬太郎。 瞬太郎是毋庸置疑的最强,虽然一直都抱着一副不上心的态度去执行每个任务,但不论是什么任务,瞬太郎都总能圆满完成。 强大的实力外加优秀的才能,使得“由瞬太郎来做下任炎魔”的呼声最高。 极太郎对此一直不服。 极太郎并不是一个毫无理想的人。 他的理想就是成为下一个炎魔,成为下一个不知火里的最高权力者。 他知道自己可能穷尽一生,也没可能在个人实力上超过瞬太郎。 为了弥补自己的这一劣势,极太郎面对每一个任务都尽心尽力。 展现出比瞬太郎还要强得多的才干——这是极太郎唯一有机会胜过瞬太郎的地方。 而极太郎的这些努力,在近些年也终于换来了成效。 “由极太郎接任炎魔之位”的呼声越来越高涨。 “极太郎支持者”的势力,已快要和“瞬太郎支持者”相匹敌。 啪啪啪…… 就在这时,极太郎的身周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8名他们不知火里的下忍快步朝极太郎奔来。 来到极太郎的身前后,这8名下忍单膝跪下,为首之人高声朝极太郎汇报道: “极太郎大人,终于找到您了,我等已完成了放火的任务!” “嗯。”极太郎颔首,“辛苦你们了。” 今夜,除了惠太郎之外,炎魔还派给了极太郎2名中忍和10名下忍给极太郎打下手。 极太郎将他的部下分成两路。 一路由那8名下忍组成,负责去放火、制造混乱。 另一路则由极太郎亲率,带领惠太郎还有那2名中忍趁着混乱直奔瓜生的家,抹杀瓜生。 “现在就等那2人将瓜生的脑袋提过来了。”极太郎轻声道。 …… …… 瓜生看得出——身前的这2人,论实力,和极太郎差远了。 如果是在全盛状态,且是一对一的话,瓜生应该能获胜。 但现在是一对二,再加上瓜生刚才已经被极太郎给击伤了,所以尽管一直在奋力战斗,但还是渐渐落入了下风。 在这两人的合击下,瓜生再一次地被踢倒在地。 用木刀撑着地面,想再次站起来——然而瓜生发现自己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此……为止了吗…… 淡淡的绝望和不甘之色在瓜生的脸上浮现。 望着已经面露绝望的瓜生,这2名中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喂,这女孩长得很可爱啊,就这样杀掉,感觉有些可惜啊,不如……” “没什么‘不如’,快点将她杀掉,这样也好快点跟极太郎大人复命。” “好吧……” 被说服的这名中忍,以及从一开始就执意要把瓜生速杀的中忍,提着各自的忍刀,朝瓜生快步走来…… …… 嘭! …… 瓜生本来已经闭好了眼睛,准备迎接马上就要把她脑袋砍下来的忍刀。 但在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时,陡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道闷响。 瓜生也好,那2名中忍也罢,都被这道异响所吸引。 瓜生睁开双眼,循声望去。 只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已经这人影脚下满地的纸窗碎片。 “真岛君?!” 望着这道人影,一道惊讶的喊声从瓜生的喉间冒出。 …… …… 因官差的突然介入,得以摆脱和那家伙的战斗后,绪方以完全能称之为“狂奔”的速度,朝吉原赶去。 在靠近日本堤时,绪方便瞧见了从吉原中冒出的冲天火光。 恰好在这时于吉原冒出的大火,让绪方的心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让绪方深刻地意识到——可能真的有人要对瓜生不利。 靠近吉原的大门后,绪方便见着密集的人流正顺着吉原的大门和袖门,朝吉原外逃出。 密集的人流将吉原的大门堵得死死的。 通过正常的手段,已经没有办法进入吉原了。 于是绪方只能找一处无人的地方,然后使用不知火流的潜行术,翻过包围吉原的高大木墙。 绪方从未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将不知火流潜行术升到了“中级”。 如果是“初级”的潜行术,根本就没有办法翻过这么高大的城墙。 绪方去过一次瓜生的家,他记得瓜生的家在哪个位置。 因为在吉原工作了一段时间的缘故,绪方也知道有哪些捷径可走。 在翻进吉原后,绪方就抄了一条条近路,抵达了瓜生的家。 绪方所走的这条近路,直通瓜生家厅房的窗户。 因为不想浪费时间去慢悠悠地走正门了,于是绪方选择直接撞破由纸和木制成的这窗户,直接突进瓜生的家中。 刚撞破窗户,突进瓜生的家中,绪方便瞧见了单膝跪在地上、遍体鳞伤的瓜生。 以及站在瓜生身前的2名黑衣人。 瓜生和这2名黑衣人都位于和厅房相连的走廊上,因此绪方刚撞破这扇位于厅房内、恰好和走廊相对着的窗户后,便能见着瓜生等人。 “真岛君?!” 望着突然现身的绪方,满脸震惊的瓜生不由自主地喊出了绪方的这化名。 绪方刚想跟瓜生说些什么。 那2名站在瓜生身前的黑衣人就提刀朝绪方杀了过来。 虽然不清楚这人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但为了不在“抹杀瓜生秀”时出现任何的目击者,这2名中忍不带任何犹豫地朝绪方杀来,欲杀绪方灭口。 说不定还有其他不知火里的忍者就在周围。拖太久,说不定会有其他的忍者赶来增援。 绪方此行只是为了救瓜生,而不是为了来跟不知火里的忍者们进行一场正面会战。 为了能尽快带瓜生离开此地,绪方决定使用在这个时代和人对敌时,最快捷的制胜方法。 嘭! 嘭! 绪方从怀里掏出霞凪,对准这2名中忍的胸膛各开了一枪。 这2名忍者和绪方之间本就是咫尺之间的距离。 这么短的距离,即使是绪方这种从没练过枪法的人,也能精准命中对方的胸膛。 弹丸贯穿了这2名中忍的胸膛。 这2名中忍前冲的势头瞬间顿住。 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满脸痛苦地缓缓倒下…… …… …… 嘭…… 嘭…… 2道铁炮射击的声音,传入极太郎的耳中。 “发生什么事了?!” 正静待那2名中忍将瓜生的脑袋提过来的极太郎瞪圆着双眼,朝这2道铁炮射击声响起的地方望去。 那里是瓜生的家所在的方向。 心中浮现出不祥预感的极太郎,领着惠太郎和已经回来复命的8名下忍朝瓜生的家赶去。 刚抵达瓜生的家,极太郎便看到了那2名已经倒地而亡的中忍。 二人都是胸膛中弹。 胸膛可是人的要害之一,在没有护甲的情况下,于极短的距离内被铁炮的弹丸击中,基本上是必死无疑了。 2名部下都已死亡,至于瓜生秀则不知所踪。 “混账……!” 极太郎的脸庞因愤怒而变得涨红。 他用屁股来想,都猜得出发生什么事了。 肯定是有人来救那个瓜生秀了。 而他们朝哪个方向逃了,完全一无所知。 “……还没完呢。” 极太郎不想让今夜的任务以失败告终。 若是今夜的任务失败,会害极太郎的功绩添上难看的一笔。 将对他日后对炎魔之位的竞争,产生极其不利的影响。 于是,阴沉着脸的极太郎,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通体漆黑的丸子…… 第415章 “无我境界”! …… …… 绪方背着瓜生,在江户的某条无人的街道疾驰着。 因为瓜生受伤了,不能快跑的缘故,所以绪方背着瓜生跑。 瓜生不仅长得娇小,连体重都很轻。 对于现在力量高达14点的绪方来说,背着瓜生跟背着一只猫没什么两样。 “你的脚会不会冷啊?” 绪方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身后瓜生的脚。 因为瓜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浴衣的缘故,绪方刚才在背着瓜生离开吉原之前,将他身上的那件深蓝色羽织脱下,借给了瓜生穿。 但羽织也只护得了瓜生的上身,护不了瓜生那没有着袜的双脚。 今夜的风还蛮大,稍稍有些凉意。 “嗯……还好,不是很冷。我还受得住。”瓜生轻声道。 瓜生侧过视线,看了一眼与她近在咫尺的绪方的侧脸。 “真岛君……你刚才怎么会来我家啊?”瓜生用迟疑的口吻缓缓道。 “刚才偶遇了一个受了伤的大叔。”绪方实话实说,“他说在吉原四郎兵卫会所工作的一个名叫瓜生秀的女孩有危险,让我快点去救你。” “所以我就来了。” “受了伤?”瓜生瞪圆双眼,她刚才瞬间就猜出了这大叔是谁,“真岛君,那大叔没事吧?” “我的朋友现在应该已经带他到安全的地方,并喊来医生给他治伤了。” 说到这,绪方侧过脑袋,看向趴在他背上的瓜生。 “瓜生小姐,你现在跟我好好讲讲你是怎么惹上不知火里的忍者的吧。” “你知道刚才那帮人是不知火里的忍者?”瓜生的脸上浮现惊讶。 “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我对不知火里还蛮熟悉的。像什么炎魔啊,‘四天王’的瞬太郎、极太郎什么的,这些人我也都听说过他们的名号。” “……你竟然还知道极太郎啊。”瓜生咬了咬下嘴唇,沉默着。 在沉默了好一会后,瓜生用平静的口吻轻声道: “我以前……是镰仓某个剑馆馆主的女儿……” “有一对和蔼的父母,一个温柔的哥哥。” “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也是不愁吃穿。” “然后……在4年前,也就是我12岁那一年,发生了一件事……” “父亲是一个很乐于助人,很热情的人。” “他在4年前某一天外出时,碰见了2个正在追杀一个老人家的年轻人。” “嫉恶如仇的父亲,击退了那2个年轻人,救下了那老人家。” “我事后才知道……那2个年轻人……是不知火里的忍者。” “那个老人家是被某人委托不知火里的忍者们去刺杀的刺杀目标。” “父亲击退他们的忍者、救下那老人家,导致他们任务失败的行径,惹怒了不知火里……” “为了报复,他们决定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以及他所有的家人都给杀了。” 瓜生的语气虽然仍旧平静,但绪方却能感受到瓜生她那正环在他脖颈上的两只臂膀正缓缓收紧着。 “不知火里派来报复的人,就是‘四天王’之一的极太郎。” “极太郎出了名的嗜杀,‘四天王’中的另外3人所杀的人,加起来可能还没有极太郎多。” “那一夜……极太郎一个人闯进父亲的剑馆。” “父亲还有哥哥……都不是极太郎的对手。” “在父亲和哥哥拖住极太郎时,母亲将我塞进了一个柜子里。” “那是一个特制的柜子,柜子底部暗藏着一个地道,是父亲之前抱着好玩的心态,委托朋友制造的逃生通道。” “母亲她当时跟我说:‘你先走,我待会就会跟上’。” “但我当时就看出来了,母亲完全就是在撒谎,她在将我塞进柜子后,也想像父亲、哥哥那样尽己所能地拖住极太郎,为我争取逃跑的时间……” “母亲刚把我塞进柜子,我就通过柜子的缝隙,看见极太郎提着正滴血的刀走进房间……” “我亲眼看见了极太郎是怎么杀了我母亲的……” “我当时完全被吓傻了……” “在看见母亲被杀后,完全傻掉了的我钻入柜子里的逃生通道,没命似地逃命……” 绪方清晰地感受到瓜生环着他脖颈的双臂在微微发颤。 “等我一直逃到没有力气再逃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没有家人了……” “不过或许是因为我命不该绝吧……在捡回一条命后没多久,恰好偶遇到了因一些公事到镰仓出差的四郎兵卫大人。” “我跟四郎兵卫大人讲述了我的遭遇,四郎兵卫大人同情变为了孤儿的我,于是将我带来了江户。” “于是我就这样开始在四郎兵卫会所工作……” “四郎兵卫大人为了保护我,让我免受可能的追杀,替我改了个名字。” “将原本的‘瓜生惠’,改为了现在的‘瓜生秀’。” “虽然苟且偷生了下来,但我一直没有忘记家人被杀的仇怨。” “我一边锻炼着自己的剑术,一边调查着当初杀了我家人的人是谁。” “杀我全家的人使用的武器是两柄怀剑,使用这种武器的人很少,再加上我清楚地记得凶手的容貌,我花了近3年的功夫,一直到去年年底,才终于查出杀了我家人的人,是不知火里的‘四天王’极太郎……” “在得知我的仇家是不知火里这样的庞然大物后……说实话,我当时很绝望呢。” 一抹苦笑在瓜生的脸上缓缓浮现。 瓜生的眼眶,此时也稍稍有些发红。 “在得知我的仇家是不知火里后没多久,我就再次见到了极太郎。” “几个月前,不知火里将根据地搬到江户后,极太郎每天晚上都会来吉原玩乐。” “我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就是杀了我父母、哥哥的仇人。” “我每次在吉原见到他,都恨不得立即提刀上去,将他杀了……” “但我知道这只不过是痴心妄想。” “我很明白,即使苦练了4年,我也不可能是当初能轻松杀死父亲的极太郎的对手。” “挥剑冲上去复仇,肯定是必死无疑。” “我一边隐忍着,一边思考着能向极太郎还有不知火里复仇的方法。” “然后……我就偶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恰好在吉原附近执行任务的不知火里的忍者。” “他虽是不知火里的忍者,但他却极为厌恶不知火里。” “十分有缘地与他相遇、相识后,他跟我提议——一起合作,助不知火里的那些‘垢’逃离不知火里。” “他一直想帮助那些可怜的‘垢’。” “但他苦于没有村外的人做策应,难以将‘垢’彻底地从不知火里的眼皮底子下送离。” “所以他希望同样也和不知火里有仇的我来帮忙。” “多亏了他,我找到了能向不知火里报复的方法。” 瓜生的脸上此时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 “‘垢’是不知火里的重要劳力。” “一旦‘垢’的数量减少,那么不知火里的日常运作将受到很大的影响。” “让不知火里的劳力减少,破坏不知火里的日常运作,并让受不知火里压迫的人获得解脱——这是没有实力的我,唯一能进行的复仇。” “于是我和那个人开始合作,开始了我们两个独有的报复方式。” “那个人在不知火里找到了一条极其隐秘的离村通道。” “他先助‘垢’走这条离村通道离开不知火里。” “然后再由熟悉江户、且能在不知火里之外自由活动的我,助‘垢’离开江户。” “我和那个人在这几个月内帮助了不少‘垢’脱逃。” “只可惜我们助‘垢’脱逃的事情还是败露了。” “那个人收到风声后,赶在被抓捕之前,叛离了不知火里,然后找上了我。” “他让我快点逃。” “以不知火里的本事,查到我是他的帮手,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但我拒绝了。” “我不想逃。” “4年前,我已经被迫离开过一次我的家。” “而现在……我宁愿死,也不想再离开我的家了。” “所以我决定留下来。” “默默等待着随时可能找上门来的不知火里的忍者,然后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说到这,瓜生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等不知火里的忍者们找上门来,我必死无疑。” “所以在这几天,我就已经悄悄做好后事了。” “我把我这些年存下来的钱所放的位置,告知给了值得信赖的风铃太夫。” “让太夫在我死后,将这些钱拿出来,将其用在有益的地方。” 绪方一直静静地听着。 在瓜生的话音落下后,绪方轻声道: “……抱歉。我好像让你回忆了一些不太好的过去……” “没事啦。”瓜生露出微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因为回忆了一些不太开心的过去,就心情不好或是露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的。” 呼——! 就在这时,一阵大风吹来。 吹得瓜生的头发纷飞。 一张夹在她浴衣衣襟内的纸张被这突然吹来的大风吹飞。 “啊!” 瓜生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叫,赶忙伸手去抓,及时抓住了这张差点就飞走的纸。 “好险……”瓜生嘟囔道,“差点就被吹走了。” 绪方向后一看。 “你怎么还带着这玩意啊?”绪方挑了挑眉。 瓜生手中的这张差点被吹飞的纸张,正是绪方的画像。 在刚才被极太郎踢飞、撞到墙壁,导致没有粘牢的绪方画像掉下来后,瓜生便将这画像捡起,然后塞进浴衣的衣襟内。 “这可是我的宝物啊……” 瓜生望着手中绪方的画像,视线慢慢变柔和了起来。 “是绪方大人的故事激励了我。” “在去年年末,终于查出我的仇人是不知火里后,我曾一度绝望到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哪有那个本事向这种庞然大物复仇……” “在我绝望的时候,我听到了绪方大人的故事。” “绪方大人经历着和我差不多的事情。” “师门被屠,仇人是一藩藩主。” “失败了是死,成功了会被全国通缉。” “即使是这样,绪方大人还是举起了义剑,为自己,也为那些被松平源内那暴君所害的人复仇。” “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但在听说了绪方大人的故事后,真的有种整个世界都变亮了的感觉。” “我很尊敬……同时也很羡慕能成功复仇的绪方大人。” “为了激励自己,我将绪方大人的画像贴到我家的墙壁上。” “如果没有绪方大人,我可能现在还在绝望中度过呢,不会像现在这样,毅然决然地做出我所能的一切,向不知火里复仇。” “除了激励我自己之外,我时不时地也向绪方大人的画像许愿。” “……许愿?”绪方疑惑道。 “嗯。”瓜生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每天都会向绪方的画像许愿:希望绪方大人能帮我复仇。” “绪方大人他的实力很强,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哪怕是不知火里的‘四天王’,说不定也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我一直期盼着在未来的哪一天,绪方大人能像几个月前突然在京都现身一样,也在江户现身。” “接着像当时诛灭广濑藩的暴君那般,诛灭不知火里。” “像当年帮了不少和松平源内有仇怨的人复了仇一般,也帮我报仇……” “不过我自个也知道这是痴心妄想啦。” 瓜生笑了笑,笑容带着几分无奈。 “天下那么大,绪方大人哪会那么巧就刚好出现在江户,然后又刚好会帮我复仇呢……” 一丝淡淡的笑意,此时随着绪方他那微微上翘的嘴角而缓缓浮现。 “‘刽子手一刀斋’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哦。” “他不是神。” “不需要把他当成‘神’那样尊敬和崇拜。” “也不需要称他为‘大人’哦。” “绪方大人说不定有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你知晓后说不定会对其幻灭的毛病呢。” “比如:他其实是个很好色的人,一看到胸大的女孩,视线就会忍不住往对方的胸部瞟,或是直接因为对方胸大、长得好看,就对人家一见钟情什么的。” “喂!不许说绪方大人的坏话!不要把绪方大人说得那么肤浅!” 因为一手抓着绪方的画像,一手环着绪方的脖颈的缘故,瓜生不方便出手教训敢说她偶像坏话的绪方。 于是,她便将头一埋,像吸血鬼一样用牙齿去咬绪方的脖颈。 瓜生并没有用力,但也让绪方有一种被小小的针给刺到了一样的感觉。 绪方刚想说些什么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尖锐至极的破风声。 听着这道破风声,绪方的瞳孔猛地一缩。 背着瓜生朝旁边迅速一跳。 刚跳开,便有一根苦无裹挟着巨大的威势,割破绪方刚才所站之处的空气。 在跳开后的下一瞬间,绪方立即循着这根苦无刚才飞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道模糊的人影缓缓自不远处的阴影处走出。 待步出了这块阴影处、月光打在这道人影上,绪方和瓜生才终于看清了这道人影的真面目。 是极太郎。 正提着两柄怀剑的极太郎,其现在的模样相当怪异。 裸露在衣服之外的青筋暴起。 肌肤呈现暗红色。 绪方隐约之中,还能看到一些类似于蒸汽一般的薄薄气体自极太郎的身体喷出。 望着变成这副模样的极太郎,绪方皱紧眉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夜叉境地’吗……” 瓜生是第一次目睹进了“夜叉境地”的人的模样,所以朝极太郎疑惑、惊愕的目光。 当然,瓜生的目光中也没少了对极太郎的憎恨。 从刚才藏身的阴影处走出后,极太郎便对着绪方和瓜生露出一抹狞笑。 “总算是让我找到你们了。” 极太郎将视线定在了绪方身上。 “你这混账。” “就因为你,害我浪费了一颗宝贵的‘夜叉丸’!” “老子今夜一定把你剐了!” 面对极太郎的威胁,绪方不为所动,连表情都没有出现一点变化,只淡淡道: “真亏你能找到这儿来啊。” “啊啊,老子的运气真是不错!看来你们2个今夜注定是要死在这了!” 为了追回逃跑的瓜生,保证任务的成功,极太郎毅然决然地服下了珍贵的“夜叉丸”。 在进入“夜叉境地”后,极太郎依托着暴涨的身体素质,丢下跟不上他速度的惠太郎等人,独自一人去追回逃脱的瓜生。 因为完全不知道瓜生是从哪个方向逃脱的,所以极太郎只能碰运气。 极太郎先是循着东南方向一路找过去。 因为进了“夜叉境地”的缘故,极太郎的奔跑速度极快。 迅速在东南方向找了一圈,找不到瓜生的人影后,极太郎果断变换搜寻方向,改去寻找东北方向。 就如极太郎刚才所说的那样——他运气很好。 改去搜寻东北方向后,极太郎马上就见到了正背着瓜生逃跑的绪方。 瓜生不知道极太郎的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但她本能地感受得到现在的极太郎很危险。 用力咬了咬下嘴唇后,瓜生将嘴唇凑到朝绪方的耳畔,轻声道: “真岛君,谢谢你来救我,你现在快把我放下,然后快逃吧。” “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再继续冒险了……” “我来帮你争取逃跑的时间。” 进入“夜叉境地”后,极太郎的感官连带着也敏锐了不少。 瓜生跟绪方所说的这些悄悄话,极太郎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2个谁都逃不了!” 极太郎的五官变得狰狞起来。 “瓜生秀!你连挡下我一招都做不到!还想为这个家伙争取逃跑的时间!” “梦话还是少说一点吧。” 说到这,极太郎将视线重新转到了绪方身上。 “你这家伙变相地害了瓜生秀呢。” “我本来不想对瓜生秀怎么样,只想直接把她杀了了事。” “但多亏了你,我现在可是一肚子火啊。” “我现在不会让你们2个那么轻松地死掉的。” “我玩了那么多吉原的游女,还从没玩过吉原的官差呢。” “我要把瓜生秀带回去,玩腻后再杀掉!” “至于你……我也会把你带回去,将你折磨得不成人形后,再杀掉你!” 极太郎的这番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的羞辱,让瓜生的脸上满是悲愤。 悲愤中又夹杂着些许的绝望和不甘。 以及淡淡的恐惧。 环在绪方脖颈上的双臂,也微微发颤着。 就在瓜生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和绝望,打算再对绪方说出“快跑,我来断后”时…… …… …… “瓜生小姐,虽然现在这么说,可能有些晚。但你刚才的愿望……我确确实实地听到了。” …… …… 绪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背上的瓜生放下,然后缓步走到了极太郎的正对面。 意识到绪方要做什么的瓜生,发出一声尖叫: “真岛君,你在干什么?你快点逃吧!” 绪方像是没听到瓜生的这句话一般,面无表情地紧盯着正对面的极太郎。 望着没有逃,反而走到他正对面,摆明了是要和他做对抗的绪方,极太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 “哼,你这无名之辈根本没资格做我的对手!” “行吧!” 极太郎一边发出冷笑,一边提起双手的怀剑。 “就让你见识下不知火里‘四天王’的实力吧!” “……无名之辈吗?”刚才一直面无表情的绪方,其脸上此时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绪方抬起左手,摸向自己的右耳耳垂下的皮肤。 像捏起死皮一样,捏住右耳耳垂下的皮肤,然后…… 嘶啦! 在极太郎和瓜生的眼下,绪方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露出了他本来的面貌。 从“真岛吾郎”变为了“绪方逸势”! 在绪方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后,不论是极太郎还是瓜生,都直接呆住了。 极太郎认得这张脸。 在保卫二条城的任务失败后,那个导致他们这个任务失败的罪魁祸首的通缉令传遍了整个不知火里。 每个不知火里的忍者都被要求牢记这张脸、被要求要向这个害他们这重要的任务失败的混账复仇。 早就在通缉令上看腻了的脸,此时竟出现在了极太郎的眼前,让极太郎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 至于瓜生…… 他在看到绪方撕下“真岛吾郎”的“脸”、露出人皮面具下的真正容貌后,先是和极太郎一样呆住。 然后连忙低下头去看手中绪方的画像。 看一会绪方的画像,然后又看了看不远处绪方的脸。 不断地比对着。 比对了不知道多少遍,确认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画像中的那个人后,瓜生的嘴唇开始微微发颤。 瓜生忍不住抬起双手,捂住自己发颤的红唇、捂住险些发出尖叫的嘴。 一双好看的大眼睛随着眼眶的发红而开始变得湿润起来。 在撕下人皮面具后,绪方一边将面具收好进怀里,一边缓缓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 将自己的呼吸调整为了源之呼吸。 在呼吸变为源之呼吸的下一瞬—— 【叮!宿主进入——无我境界!】 【痛觉感知下降70%】 【疲劳感知下降70%】 【力量增加15点!】 【敏捷增加15点!】 【体力增加15点!】 【反射神经增加15点!】 【所有武技等级升阶!】 【武技榊原一刀流·水落,升为大师阶!】 【武技榊原一刀流·鸟刺,升为宗师阶!】 【武技榊原一刀流·登楼,升为高阶!】 【武技榊原一刀流·龙尾,升为高阶!】 【武技无我二刀流·垫步,升为大师阶!】 【武技无我二刀流·刃反,升为宗师阶!】 【武技无我二刀流·流转,升为宗师阶!】 【武技无我二刀流·雷切,升为中阶!】 【武技无我二刀流·蝉雨,升为中阶!】 【武技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升为大师阶!】 【武技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潜行术,升为高阶!】 …… “如何?‘四天王’大人,‘刽子手一刀斋’够资格做你的对手了吗?” 说罢,不待极太郎做回应,绪方便如离弦之箭般,朝极太郎笔直地冲去。 在冲向极太郎的同时,绪方拔出了腰间的大释天和大自在。 绪方这远在极太郎想象之上的高速,让极太郎的脸上布满惊骇。 铛! 勉强抬起手中的2柄怀剑,架住了绪方挥来的斩击。 但在架住绪方斩击的下一刻,极太郎突然感受到腹部传来一股剧痛——在刀被极太郎架住后,绪方立即飞起一脚,用膝盖撞击极太郎的肚腹。 被绪方的膝盖直接顶飞的极太郎直接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其身后的一棵柳树上。 “咳、咳咳……!” 在这棵柳树稳稳地接住他后,极太郎发出剧烈的咳嗽。 一边咳嗽着,一边抬起头——瞧见绪方提着双刀,面无表情地缓步朝他这边走来。 极太郎的脸上此时已不见狰狞和狂妄。 取代狰狞和狂妄的,是震惊和恐惧。 第416章 碾压极太郎! 绪方和极太郎他们现在恰好位于一处非常偏僻的地方。 周围没有什么民居,只有一棵棵树,除了绪方、瓜生、极太郎之外,此地没有第4个人。 绪方对这种周围没有其他人的环境非常满意。 这样一来,他也能放开手脚了。 “为什么……”极太郎忍着肚腹传来的疼痛感,缓缓地站起了身,“人斩逸势……会在这里……!” 不知火里一向有仇必报,尤其憎恨那些害他们的任务没法顺利进行,或是直接导致他们的任务失败的人。 对待这种人,不知火里一向奉行“使劲报复”的理念。 瓜生的父母和哥哥,就是因此而惨死的。 绪方3个多月前对京都二条城的进攻,害不知火里从幕府那接到的第一个大任务,以惨烈至极的失败告终,直接导致不知火里在绝大部分幕臣的心中的地位直线降低。 幕府中的“反不知火里势力”一口气壮大了起来。 砸人饭碗,如杀人父母——这条道理,古今中外皆准。 绪方在京都的所作所为,等于是直接砸不知火里的饭碗了。 炎魔对绪方可谓是恨之入骨,在知晓是绪方一刀斋导致他们保护二条城的任务失败后,炎魔直接找来了大量绪方的通缉令,传遍整个不知火里,要求村里的所有忍者都记住这张脸。 并对绪方发出极高额的悬赏——发现关于绪方的行踪的线索的忍者,赏金5两。取下绪方首级的忍者,赏金500两,生擒绪方者,赏金1000两。 因为能接到的任务委托逐年减少的缘故,不知火里这些年的财政并不算多么乐观。 别说1000两了,光是500两,对于现在的不知火里,也并不是什么给出去后,连眉头都不用皱的数字。 炎魔肯出那么多钱来悬赏绪方的脑袋,说明炎魔对绪方的恨真的不一般。 寻找绪方行踪的线索也就罢了,对绪方脑袋的悬赏,村里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把其放在心上——包括极太郎在内。 虽说赏金很诱人,但大家也都知道:根本就没那个命去拿那个钱。 保卫二条城的,是以“四天王”之一的幸太郎为首的二十多名忍者。 这二十多名忍者中全为上忍和中忍,没有一个下忍。 战力如此惊人的一支队伍,却还是被绪方一刀斋给全灭了。 同为平常互相接触较多的“四天王”,极太郎清楚幸太郎的实力和他在伯仲之间。 极太郎虽然平常为人狂妄,但他却也不是一个傻子。 幸太郎在有那么多帮手的情况下都败给了绪方,极太郎可不会自大地认为自己可以在单打独斗或是帮手很少的情况下,斩杀或生擒绪方一刀斋,拿到赏金。 外貌平平无奇的无名之辈,突然变成了名震天下的刽子手一刀斋——任何词汇,都难以形容极太郎现在的心情。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这个嘛……”绪方轻声道,“可能是因为有某个人一直在诚心许愿的缘故吧。” 说罢,绪方身子一矮,压低了身体的重心。 整个人再次化作一道残影,朝极太郎扑去。 虽然肚腹仍旧有痛感残余,但极太郎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 咬紧牙关、攥紧手中的2柄怀剑朝绪方挥来的斩击迎去。 铛! 极太郎用他的两柄怀剑分别架住了绪方的大释天和大自在。 在斩击被架住后,绪方故技重施——曲起左腿,用膝盖朝极太郎的肚子撞去。 刚刚才吃了这一招的亏,所以极太郎早有准备。 见绪方又来这一招,极太郎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曲起右腿,用右膝挡住绪方的左膝。 然而——他刚将右腿曲起,绪方便来了个变招。 绪方用比极太郎还快上一些的速度放下都已经曲起的左腿,然后伸出右脚,以一种特殊的技巧去勾极太郎的腿。 望着绪方的这动作,极太郎的瞳孔猛地一缩。 迅速向后退去,躲开绪方扫来的腿的同时,面带震惊地高声道: “你为什么会我们不知火流的柔术?!” 只消一眼,极太郎便认出了绪方刚才所使用的,是他们不知火流忍术中的柔术技巧。 而且从力道、速度、技巧来看,他在不知火流柔术上的造诣并不低! “抱歉啊,我不想浪费过多的口舌跟你慢慢解释。” 刚才的柔术攻击没有凑效,绪方没有露出半点沮丧和遗憾,重新摆好架势,朝极太郎扑去。 …… …… ——这就是“宗师级”的流转吗…… 和京都那时相比,绪方最大的变化,那就是可以自由进入“无我境界”,以及流转升为了“大师级”。 现下,进入“无我境界”后,流转能直接增幅到“宗师级”。 这是绪方第一次使用“宗师级”的流转。 给绪方带来的第一感受就是: “大师级”和“宗师级”的差距,比“高级”和“大师级”之间的差距要大得多! 使用“宗师级”的流转,让绪方有种手上的刀和自己的身体是连起来的感觉。 能让手中的刀随自己的心意,以最少的动作格开极太郎的攻击,并对极太郎展开反击。 极太郎现在完全被绪方给压制住了,便是“宗师级”流转比“大师级”流转要强多了的佐证。 据绪方估算,极太郎的实力和那个幸太郎在伯仲之间。 绪方之前能和幸太郎战个不相上下。 而现在比京都那会要强大了不少的绪方,就直接压制住极太郎了。 …… …… 铛! 铛! 铛! …… 利刃撞击的声音,以并不富有节奏的频率炸响着。 再一次用大自在格开极太郎刺来的剑后,绪方用大释天在极太郎身上又砍了一道新伤。 这是绪方在极太郎身上砍出的第7道伤。 虽然极太郎也有反击成功、在绪方身上弄出了一点伤的时候,但他在绪方身上弄出来的那点伤,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伤。 极太郎最引以为傲的,是他的速度。 他最惯用的战法,就是靠着身体的敏捷,对敌人展开快攻。 然而面对绪方,极太郎这引以为傲的速度却丝毫不起作用。 绪方的速度比他还要快上一丝。 力量和体力则远在他之上。 硬接、闪躲、承受了绪方那么多道攻击,极太郎的呼吸已经开始急促了起来。 而反观绪方——仅仅只是呼吸稍稍变快了一些。 极太郎脸上的惊骇越发浓郁。 ——我现在……可是吃了“夜叉丸”了啊! 极太郎非常不解地在心中大喊着。 这不是他第一次吃“夜叉丸”。 以前,只要他吃了“夜叉丸”,本来和他打得难解难分的对手,就能迅速被他给压制了。 而现在,在吃了“夜叉丸”后,竟然还被绪方给压着打——这让极太郎有一种对世界的看法崩塌了的感觉。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不愿接受这现实的极太郎,将两手的怀剑一正,像牛角一般朝绪方刺去。 这是极太郎十分得意的杀招。 面对极太郎以极快的速度刺来的怀剑,绪方的表情变也没变。 只以左脚为轴,身体转动一圈,闪开了极太郎的这记杀招。 龙尾·闪身! 闪开了极太郎的这记杀招后,绪方的大释天横向朝极太郎的胸膛扫去,割破了极太郎胸膛处的衣服,并带走了极太郎胸膛处的一部分皮肉。 这剧痛让极太郎稍稍冷静了些。 也令极太郎的恐惧迅速膨胀了起来。 强烈的恐惧感开始控制极太郎的心神。 极太郎已经很明显地感受到——他远远不是绪方的对手。 恐惧感和求生欲往往是捆绑在一起的。 在恐惧感和求生欲的双重作用下,极太郎发出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极太郎在求生欲的帮助下爆发出了一股巨力,将绪方斩来的刀给推开。 把绪方推开后,极太郎用既快又熟练的动作,从后腰处摸出了2根手里剑,朝绪方掷去。 嗖!嗖! 2根手里剑割破空气,朝绪方激射而来。 ——暗器吗…… 脸上闪过几分讶色的绪方一边在心中暗道着,一边迅速朝旁边一跳,及时地躲开了这2把手里剑。 极太郎没有去看他的这2把手里剑有没有命中绪方。 他之所以扔出这2把手里剑,只是为了吸引下绪方的注意力,给他本人换来一点逃生的时间。 在扔出这2把手里剑后的下一刹那,已经没有任何战意的极太郎便迅速转过身,使出全力,头也不回地向后逃去。 他现在已不再着什么任务、不再想着要把瓜生玩腻了再杀什么的了。 他的脑海中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快逃。 ——能逃!能逃出去的! 极太郎跟自己大声说道。 ——绪方一刀斋的速度并没有比我快上太多!我只要使出全力地逃,能够逃走的! 不知为何,极太郎没来由地回想起了自己以往所杀的那些人。 因天性嗜杀、外加渴求功绩的缘故,“四天王”的另外3人的杀人数,加起来还没有极太郎一个人多。 他到底追杀过多少逃跑的人,极太郎数不清了。 极太郎没有想到他竟会也有变成逃亡者逃命的一天。 绪方躲开极太郎扔来的这2把手里剑后,用带着几分错愕的目光看向逃跑的极太郎。 极太郎这么快就失去战意,然后逃跑——这是绪方万万没有想到的。 “不要随随便便将后背露给敌人啊……” 绪方一边轻声嘟囔着,一边将左手的大自在一转,改成反握大自在,然后将左手探进怀中,摸出了霞凪。 砰! 砰! 刚才,绪方已经在吉原使用了2枚子弹来对付那2个要对瓜生不利的忍者。 因为急着把瓜生带到安全的地方的缘故,绪方没来得及在霞凪重新装弹,因此霞凪的枪膛中此时还剩下2枚弹丸。 绪方一口气将剩下的这2枚弹丸全部打光。 因进了“无我境界”的缘故,绪方的射击精度也上升了。 这2枚弹丸,一发击中极太郎的后腰,一发则击中了他的右小腿。 “唔!” 极太郎发出痛苦的惨叫。 而在对准极太郎的后背开枪后,绪方便迅速将霞凪塞回进怀里后,然后朝因中弹而连站都站不稳的极太郎扑去。 极太郎挣扎着转过身,立起手中的怀剑,打算挡下扑来的绪方。 但他的怀剑被绪方轻轻松松地用大释天格开了。 无我二刀流·流转! 格开极太郎的剑后,绪方挥动大释天,从极太郎的左肩一口气砍到他的右腹,令极太郎彻底丧失逃跑的能力。 “刚才那个……是什么……?”被绪方斩倒在地的极太郎,一边吐着血,一边问道。 “是短铳。” 绪方将怀里的霞凪再次拿了出来,亮给了极太郎看。 “不止是你们忍者可以使用暗器啊。” “我身为一名武士,带点暗器在身上防身,也合情合理。只不过我这暗器的威力可能太夸张了一点。” 说罢,绪方将霞凪塞回进怀中。 然后扭头,看向从刚才开始,大脑似乎就已经宕机了的瓜生。 “瓜生小姐,我觉得这个人还是交给你处置比较好。” 绪方刚才的那一刀收力了。 并不是想放极太郎一条生路。 而是为了把斩杀极太郎的机会交给另一个人。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瓜生呆了一下。 随后面露坚定之色地缓步朝绪方走来。 绪方将他的大自在交给了瓜生。 接过绪方递来的大自在后,瓜生朝虽然已经倒地,但还努力在地上爬的极太郎缓步走去。 望着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缓缓朝他靠来的瓜生,极太郎的脸上、眼中布满惊恐。 脸庞也不知是因失血过多,还是因恐惧而变得苍白。 “等、等等!”极太郎慌忙道,“我我、我知道了!是我不对!是我错了!我下半生给你做牛做马,给你赔罪!所以……呜啊啊啊!” 极太郎的话还没说完,瓜生便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大自在,朝正趴在地上的极太郎的后腰刺去。 剧痛让极太郎的五官扭曲。 但这剧痛也让极太郎的求生欲和恐惧感变得更强烈了些。 这此前从未体验过的恐惧感,让极太郎的眼泪、鼻涕什么的,此时全部涌了出来。 极太郎一边吐着血,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瓜生求饶。 但他求饶的话语,说来说去都是那么几句。 什么“原谅我”、“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我之后再也不会找你麻烦了”…… 瓜生对于极太郎的讨饶毫不留意。 只挥动手中的大自在,一下接一下地朝极太郎刺去。 瓜生握刀的手因激动而微微有些发颤。 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也同样因激动而有水汽冒出。 “父亲……母亲……哥哥……” 在挥刀刺向极太郎时,瓜生用稍稍有些颤抖的声线,一遍遍地念叨着自己死去的亲人。 在对着极太郎刺了不知道多少刀后,极太郎终于断气了。 直到断气的前一刻,极太郎都还在向瓜生讨饶。 脸上布满鼻涕、泪水、血液,五官因疼痛、恐惧、以及毫不间断的讨饶而变得极其难看。 在极太郎断气后,系统音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使用无我二刀流·流转,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30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25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150点,忍术“不知火流忍术”80点】 因为极太郎不是绪方杀的,所以系统判定绪方是用他刚才对极太郎所用的最后一招:流转打败了极太郎。 因为刚才对付极太郎时,都有用到榊原一刀流和不知火流忍术,因此它们也都获有经验值。 虽说“击败”和“击杀”相比,所获得的经验值要少上很多,但绪方也并不感到遗憾或是可惜。 毕竟跟让瓜生大仇得报、了去一个心结相比,这么一点经验值就显得有些不值一提。 绪方瞥了一眼直到死亡的前一刻都在以一副十分难看的姿态讨饶的极太郎。 “真是难看啊……” 绪方低声道。 “如果豁出一切,对我进行舍命进攻的话,你说不定能在我身上留下一些令我非常难受的伤的……” 明明实力和幸太郎差不多的他,心境却比幸太郎差远了。 幸太郎一直以高昂的战意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中了致命伤后,幸太郎也没说任何讨饶的话,还企图再次站起来,与绪方继续进行厮杀。 而极太郎却早早地选择逃跑。 虽说和之前与幸太郎战斗的那个时候相比,绪方变强了许多,实力和幸太郎差不多的极太郎,即使是进了“夜叉境地”,面对绪方也没有任何胜算。 但如果极太郎敢抛开一切、对绪方发动拼死猛攻的话,绝对能让绪方不致于赢得这么轻松。 可惜的是——这个嗜杀的人,面对死亡的恐惧,比谁都强烈。 让一场说不定还能让敌人有多处受创的战斗,以这样难看的局面收场。 收回投在极太郎身上的目光后,绪方将自个的呼吸切换为普通的呼吸,退出了“无我境界”。 然后改将目光投向握着大自在,瘫坐在地上的瓜生。 望着身前的极太郎的尸体,表情呆呆的。 “我……终于报仇了……”她用自言自语般的口吻轻声说着。 “瓜生小姐。”绪方缓步走到瓜生的身旁,然后蹲下,“起来吧,地面很冷的。” 绪方的话音刚落,瓜生便缓缓转过他的脑袋,看向蹲在他身旁的绪方。 望着身旁的这张自己不知看了多少遍其画像的脸,瓜生先是睁大美目。 眼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噙满泪水。 大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顺着她圆润的脸颊滚落下来。 瓜生反复张合发颤的双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想说的话迟迟没能化为具体的话语。 绪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么。 在抿了抿嘴唇,沉默了片刻后,绪方轻声道: “抱歉,我直到现在才回应你的愿望。让你久等了。” “呜、呜呜……” 泪珠以更快的速度持续滑落着。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从4年前就一直累积着的委屈、不安、悲愤一口气爆发了出来。 爆发出来的情绪,如决堤一般泛滥而出。 从4年前自己的家人被杀后,她就一直一个人孤零零的。 独自一人调查着杀害家人的仇人,独自一人绝望地面对着怎么看都没有办法打倒的仇家。 这4年来,一直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着这一切。 瓜生今年已经16岁了,按这个时代的说法,已是一成熟的女性。 但她此时的哭法,就像一个小孩子一般。 一个像是不小心走丢后,终于找着了自己的父母的小孩。 “绪方……呜呜……绪方大人真的……呜……真的出现在我面前了!” 瓜生一边哭着,一边说出了一句让绪方忍俊不禁的话。 “嗯,我在这。” 瓜生一把扑进绪方的怀里。 没一会的功夫,瓜生的泪水便染湿了绪方胸襟处的衣服。 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笑意的绪方,抬起手轻轻地拍着瓜生的小脑袋。 …… …… 极太郎本就擅长速度。在服下“夜叉丸”后,身体速度更是暴涨了一大截。 惠太郎等人除非骑马,否则就算是跑断了腿,也不可能跟得上极太郎。 为了能尽快追上被救走的瓜生,极太郎自个独自行动,至于惠太郎则率领着那8名下忍跟在后边。 极太郎一开始出发的时候,是走东南方向。 惠太郎领着那8名下忍以比极太郎要慢得多的速度,沿着东南方向一路找过去也没有找着极太郎或瓜生,于是惠太郎认定——极太郎应该是换方向了。 “惠太郎大人。”一名下忍忍不住朝惠太郎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找极太郎大人?” “……去那里试试看吧。”惠太郎沉默了一会后,抬手朝某个方向一指。 “那里?为什么?” “没为什么,只是直觉而已,我猜极太郎改换这个方向去找那个瓜生了。” 说罢,惠太郎突然转动着脑袋,环顾着四周。 此时此刻,惠太郎正在一条不知名的小道中。 这条小道相当地狭窄,大概只能供4人并肩同行。 小道的左右两边是低矮、破旧的长屋,长屋的外围有同样残破的木墙做遮挡。 惠太郎这副环顾着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般的模样,勾起了他身旁的一名下忍的疑惑。 “惠太郎大人,怎么了?您是丢东西了吗?” “……周围都没有什么人呢。”惠太郎轻声道。 “欸?”下忍不明所以,只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现在毕竟是深夜了嘛,大家都睡觉,然后这里刚好又比较偏僻……唔!” 这名下忍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感到自己的喉部传来一阵近乎要将他整个人撕成两半的剧痛。 他偏转视线,朝下一看。 只见一柄苦无扎穿了他的喉咙,喉头被直接刺碎。 而握着苦无的人——是惠太郎。 这名下忍站得离惠太郎极近,所以惠太郎只需一个抬手,便能用苦无刺穿这下忍的喉咙。 面无表情地用苦无结束了此人的性命后,惠太郎右手一松,放开手中的苦无。 右手放开手中的苦无的同时,惠太郎将左手摸向自己的后腰,摸出5柄新的苦无。 惠太郎的左手甩动了5次。 5柄苦无以5种不同的飞行轨迹,飞向另外5名下忍的咽喉、心脏、眉心等要害。 5柄苦无近乎在同一时间掷出,然后又近乎在同一时间命中5名下忍的要害,令这5名下忍统统毙命。 转瞬之间,惠太郎便结果了6名下忍的性命。 惠太郎的动作太快了。 再加上在场的都是一些实力、经验欠佳的下忍。 因此直到惠太郎都用6柄苦无干掉他们6人后,还存活着的2人才终于后知后觉。 一切来得太突然。 刚刚还在带领他们去追寻极太郎的踪迹的惠太郎莫名其妙地突然宰杀他们。 大量的疑问从还幸存的这2人的脑海中涌出,令2人的大脑险些宕机。 但在求生欲的作用下,他们还是强压住了内心中的疑惑和惊骇,并各自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其中一人拔出了背上的忍刀。 另外一人则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因为自身携带的苦无用光了的缘故,惠太郎抽出背上的短枪,如一头肉食动物般,对那名拔刀的下忍发动扑击。 战斗没有任何的悬念。 仅一个照面,这名打算反抗的下忍便被惠太郎一枪结果了性命。 这名下忍直到心脏被戳穿了,都没看清惠太郎刚才是怎么出枪的。 收回刺穿这名下忍心脏的短枪,惠太郎朝仅剩的那个逃跑的家伙追去。 强烈的恐惧和惊骇,让这名逃跑的下忍一边使出浑身解数逃跑,一边扯着嘶哑的嗓子放声尖叫着。 呼——!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边似乎有团风自他的身后吹来。 扭头看去。 惠太郎提着短枪,跑在他的左边,与他并肩同行。 明明他比惠太郎要快上一步起跑,然而惠太郎还是轻轻松松地追了上来。 而且惠太郎的表情非常平静,一副非常游刃有余的模样。 哧! 短枪划破衣服和皮肉的声音响起。 惠太郎横向一挥手中的短枪,这名下忍被直接斩倒在地,血花飞溅。 因为这下忍刚才在逃跑时放声尖叫的缘故,朝住在周围的居民给吵醒了大半。 开始有光亮自某些房屋的窗户中冒出,并响起喧闹声。 惠太郎将手中的短枪朝下猛地一甩,将枪头的鲜血甩尽后,赶在周围的居民跑出来查看情况之前迅速离开了现场…… …… …… 将那8名下忍统统杀了后,惠太郎又四处寻找了好一会,终于在某片偏僻地不行的地方,发现了极太郎的尸体。 因为此地过于偏僻,既没有人居住,也没有人在这里经过,所以极太郎的尸体就这么静悄悄地躺在这个地方。 至于在他之前,有没有其他人发现极太郎的尸体,惠太郎就不知道了。 在看到极太郎的尸体后,惠太郎的脸上先满是错愕之色,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在极太郎的尸体旁蹲下,认真查看了一遍极太郎的尸体后,惠太郎轻声道: “被乱刀刺死吗……竟然能干掉进了‘夜叉境地’的极太郎大人……是谁干的……?” 又上下看了几遍极太郎的尸体后,惠太郎站起身。 “……算了。谁杀的都无所谓。” “本来还想趁极太郎大人不注意,对他进行偷袭的。” “现在极太郎大人被杀了,我反倒轻松了。” 说罢,站起身来的惠太郎再次低下头,朝脚边的极太郎的尸体望去。 “……极太郎大人,你其实意外地很敏锐呢。” 惠太郎轻声道。 “我……并没有肚子不舒服。” “我只是一直在为今夜必须杀了你而感到惋惜而已……” 望着极太郎的尸体,惠太郎的眼中的光芒闪烁了几下。 最后看了极太郎的尸体几眼后,惠太郎俯下身背起极太郎的尸体,在月光的照耀下,背着极太郎的尸体,融入不远处的某条小巷的黑暗之中。 第417章 第13代目炎魔:瞬太郎? 时间倒转回绪方还没有冲进吉原去救瓜生之前—— 瓜生秀什么的,源一根本不认识。 所以大叔刚才所说的话,源一根本听不懂。 他只从绪方的表情中看出绪方应该认识这个瓜生秀。 在绪方决定将这大叔交给源一、自己孤身一人前往吉原后,源一也不说多余的废话,背起大叔就跑。 虽然源一戴着副面具,但根据他头上的白发,苍老的声音,以及露在衣服外的布满褶皱、没有光泽的皮肤,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人已是一个老人家了。 在源一背起大叔、开始奔跑的时候,大叔吓了一跳。 “足下……”虽然快没有说话的力气了,但大叔还是用惊愕的语气朝源一问道,“您……没问题吗?” “什么东西没问题?”源一问。 “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背着一个人奔跑……真的没问题吗?” “哦哦!你说这个啊。”源一哈哈一笑,“我的身体还没衰老到连个年轻人都背不动的程度。” 对于源一来说,年纪大概在40来岁左右的大叔,的确是年轻人。 明明背着一个大活人,源一却仍然能健步如飞。 没一会的功夫,便冲出了这条小巷。 望着正背着自己疾奔的这个老人家,大叔脸上的疑惑之色渐渐被错愕和震惊所替代。 “足下……请问……您头上的这些白发真的不是染的吗?” 大叔本来想直接问源一年纪。 但觉得直接问一个陌生人的年龄,可能有些失礼,于是换了一个更加委婉的说法。 “我其实非常想把我的头发染成黑色,这样显得我年轻些。”源一用一句俏皮话回应了大叔刚才的这个问题。 哒哒哒哒…… 就在这时,源一和大叔双双听到身后传来朝他们这紧逼的脚步声。 二人同时向后望去。 只见3名黑衣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紧跟在源一他们二人的身后。 这3人正是瞬太郎刚才分出去追捕大叔的忍者。 “不知火里的追兵吗……”源一低声道。 “真是阴魂不散……”大叔的脸色一沉,“足下,从他们的步法来看,他们应该都是擅长潜行术的忍者,我觉得我们应该灵活运用地形来将他们甩开……” 大叔的话还没说完,源一便笑了笑。 “年轻人,你在说什么傻话呢。” “你刚才所说的这个方法,是只有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才会用出的最低级的方法。” “我16岁就脱藩、成了一名云游四方的浪人。” “自我开始云游四方至今,已有48个年头。” “我现在就来告诉你——经历了48个年头的历练,所总结出来的‘在被敌人追杀时的最优逃跑法’是什么吧。” “最优的逃跑法就是……” 刹…… 源一突然将双足一顿。 身子因惯性而向前滑动了一段距离。 没有穿鞋的源一,其脚底的厚密老茧擦着石砖地,发出“刹”的声音。 “直接把来追杀你的敌人干掉。” “只要没有人来追杀你了,你就可以优哉游哉地跑路了。” 源一一边说着,一边背着大叔缓缓转过身去,面向那3名就快要杀到他跟前的不知火里忍者。 用左手托着背后的大叔,用右手缓缓拔出左腰间的阳神…… “稍微忍忍。”源一轻声道,“待会可能会有些晃……” …… …… 间宫他们老早就睡下了。 睡得正香甜时,窗户所在的那个方向传来吵闹的声响。 间宫率先被吵醒,并缓缓睁开双眼。 在睁眼的同时,用不解的语气在心中暗道着: ——为什么绪方君和源一大人这次回来的动静这么大啊…… 间宫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知道绪方和源一每天深夜都会出去猎鼠的人。 因为熟知源一是那种即使拦着他,他也会固执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人,所以间宫对绪方和源一每天深夜的“猎鼠”都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在听到窗户外面传来嘈杂的响声后,间宫便自然而然地认为是绪方和源一他们回来了。 他们二人每次外出和回来,都静悄悄的。 唯有这次闹出了很大的声音。 这么大的声音,都足以将牧村等人都给吵醒了。 间宫一边抱持着疑问,一边缓缓睁眼向窗户那边望去。 刚看到窗边的景象,原本还睡眼惺忪的间宫便直接因惊讶而睡意全无了。 “源一大人。” 间宫急忙起身,朝正背着大叔、站在窗边的源一问道。 “这人是谁?绪方君呢?” 就如间宫刚才所想的那样——源一他们此次回来的动静太大了,大到都可以把牧村他们也给惊醒了。 牧村他们此时也纷纷醒了过来,在瞅见源一背着个陌生人后,纷纷出声询问源一这是怎么回事。 源一是故意把此次回来的动静闹大些,好让间宫他们起床。 “这些事情,说来就话长了,之后再慢慢跟你们解释。”源一一边说着,一边将背上的大叔放了下来,“现在先救这个年轻人吧,这个年轻人流了很多血,得快点治疗。” 在被源一从背上放下时,大叔全程用像在看长了两个脑袋的异形的目光,看着源一。 “足下……您的头发真的不是染的吗?” 就在刚才,大叔亲眼目睹了源一是怎么一边背着他,一边漂亮地用单手挥刀,解决了那3名刚才紧跟在他们身后的不知火里的追兵。 以及是如何面不红气不喘地背着他这个大活人,一路跑到这里的。 “我刚才都说了,如果可以的话,我非常想将头发染回黑色。” …… …… 源一背了个不明人士回来——这么大的事情是不论如何都瞒不了琳的。 于是源一也只能无奈将琳叫醒,同时也将阿町给叫醒。 源一领着琳和阿町回到他们这些男人所居住的大房间内。 牧村主动将他的被褥让了出来,供这个大叔平躺、休息。 略懂医术的间宫跪坐在大叔的身旁,用手头仅有的疗伤用品给大叔做着紧急治疗。 牧村、浅井、岛田3人则不见踪影——牧村和岛田去找专业的医生,浅井去准备热水。 瞅见躺在榻榻米上的大叔后,琳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伯公,这人是怎么回事?还有,绪方一刀斋呢?” “绪方君他因为一些事情,要待会才能回来。至于这个人……我其实也不知道他是谁。我知道他刚才正被不知火里的许多忍者追杀。” 琳皱紧眉头:“不知火里的忍者?” 在听到“不知火里”这个词汇后,阿町的脸色也变了变。 阿町比谁都清楚,能被大量不知火里的忍者所追杀的人,只有2种——某个刺杀任务中目标,或是不知火里的叛忍。 阿町快步走到大叔的身边。 刚走到大叔的身边,借着昏暗的烛光,阿町清楚地看到了这大叔的脸。 在看清这大叔的脸后,强烈的震惊直接让阿町的一双美目圆睁,抬起双手捂住自己那因过度的惊讶而张大的嘴。 “庆、庆叔?!” 阿町的这声“庆叔”刚落下,因疼痛而紧闭着双眼的大叔猛地睁开双眼。 朝站在他旁边的阿町看去,在看到阿町的脸后,大叔露出了和刚才的阿町近乎一模一样的错愕神色。 “阿町……你……怎么会在这……?!” …… …… 绪方背着恢复了冷静的瓜生,奔驰在返回旅店的路上。 乖巧地趴在绪方背上的瓜生,时不时地侧过头看看绪方的脸。 然后伸出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脸。 “我真的没有在做梦……” 这已经不知道是瓜生第几次说这句话了。 “你没有在做梦。” 这句话,绪方同样也不知道说多少次了。 “绪方大人。”瓜生用一副小心翼翼的口吻朝绪方问道,“您……好过分啊……您竟然一直都在吉原……骗了我这么久……” 说罢,瓜生朝绪方投去一道带着几分怨嗔的目光。 “抱歉。”绪方露出带着些许歉意的表情,“因为一些比较复杂的原因,我要潜入吉原里面。” “我没法用真面目示人,因此就只能戴个人皮面具,伪装成‘真岛吾郎’来掩人耳目了。” “原因……?” “等之后有时间了,再慢慢跟你解释。” “记得帮我保密哦。” 绪方偏转过头,朝身后的瓜生微笑道。 “如果让所有人都知道‘真岛吾郎’就是‘绪方逸势’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嗯!”瓜生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兴奋,“这是我和绪方大人您之间的秘密,我绝对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其他人的!” 朝瓜生投去一道赞赏的目光后,绪方将视线重新转回到前方。 “话说回来,我还没问过你呢——那个和你一起合力将‘垢’送出不知火里的忍者叫什么名字啊?” “竟然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帮‘垢’们脱离苦海,那他肯定是个很善良的人吧?” “嗯,他叫庆太郎,是个很温和的人。”瓜生轻声道,“相比起忍者,他更像一个每天会花很多时间来修剪自家盆栽的叔叔。” “我很尊敬他,所以我平常都称他庆太郎大人。” “哦哦……庆太郎啊……”绪方轻声嘟囔着,“庆……嗯?” 绪方的瞳孔以明显的幅度缩放着。 “庆……” 这个字眼对绪方来说非常地熟悉。 一个猜想突然自绪方的脑海中冒出。 察觉到绪方的表情有异的瓜生,朝绪方问道: “绪方大人,您怎么啦?” “……瓜生,抓稳了。”绪方没有回应瓜生的这个问题,而是让瓜生抓稳了,“我要加快速度了,然后也别说话了,免得咬到舌头。” 说罢,绪方开始集中注意力,将本就已是差不多全速前进的速度再稍稍提快了一些。 绪方现在只想快点回到他们栖身的旅店。 好验证一下他刚才的那个大胆猜想对不对。 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到他们栖身的旅店,顺着窗户回到房间后,绪方便见到了齐聚一堂的琳等人。 以及正躺在榻榻米上的大叔。 大叔上半身的那沾满鲜血的衣服已经被脱掉。 原本插着苦无的地方已经包上了厚厚的麻布。 虽然伤口处已漂亮地包好了麻布,但还是隐约见到有血从伤口那渗出来。 间宫坐在一旁,拿着个捣药钵,像是在调配什么药物。 阿町跪坐在大叔的脑袋边上,认真地用毛巾擦着源源不断从大叔的脸上渗出的汗珠。 在绪方背着瓜生、顺着窗户进到房间内后,房间内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绪方的身上。 先是源一背着个没见过的大叔回来,现在又轮到绪方背着个没见过的女孩回来。 琳等人还没来得及询问绪方他背上的这个女孩是谁,瓜生便率先一脸焦急地冲躺在榻榻米上的大叔喊道: “庆太郎大人!” 听到瓜生的声音,大叔将双眼睁开一丝,朝绪方和瓜生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一丝淡淡的笑意在大叔的脸上浮现。 “太好了……”大叔用虚弱的语气说道,“小秀……你没事……” 绪方放下背上的瓜生,任由瓜生扑到大叔的身旁,仔细查看大叔的现况。 而在将瓜生放下后,绪方默默地来到了阿町的身旁。 “阿町,这人……” 绪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阿町便一边继续给大叔擦着汗,一边用带着浓郁的急切、担忧之色的情绪在内的语气说道: “阿逸,他就是庆叔!” “……真的是他……”绪方喃喃道。 绪方偏转过头,认真打量着大叔——也就是庆太郎。 庆叔的脸色仍旧苍白,五官因痛苦而拧在一起,为了减轻自己的痛苦,双手攥紧着身下的床褥。 不论阿町怎么擦拭,庆叔脸上的那因疼痛而冒出的汗珠就是擦不完。 “你们没去叫医生过来吗?”绪方朝旁边的琳等人急声问道。 “当然有叫。弥八和胜六郎他们两个一早就去找医生了。”琳回答道,“但是这个时间,所有的诊所都关门了。” “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医生都能治刀剑创伤。” “弥八和胜六郎刚才好不容易带来了一个医生。但那医生并不会治疗这种刀剑创伤,他只会治疗普通的小病。” “现在弥八和胜六郎仍旧在寻找会治刀剑创伤的医生。” “只不过不知他们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样的医生。” “我已经给他做了紧急的包扎,并简单地治了下伤口。”这次换间宫发言,“但我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我现在调配一些能够止痛的药给他。” “服了我这药,能让他稍微好受一些。” “医生吗……”绪方的脸色一沉。 现在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诊所都关门了,连医生都找不到,更别说还要找来一个恰好会治刀剑创伤的医生。 虽然间宫已经做过简单的伤口处理,但间宫的这治疗很明显根本不够,还是有血从庆叔的伤口中渗出,染红包扎用的麻布。 ——要去哪找能够治疗刀剑创伤的医生? 绪方焦急地自问着。 这个问题刚在心中问出,一张人脸突然从绪方的脑海中蹦出。 随着这张人脸在脑海中的出现,绪方的表情一呆。 然后下意识地低声呢喃道: “我知道哪里有会治刀剑创伤的医生了……” …… …… 江户,北风屋。 “快看呐,千叶,小猫咪开始吃东西了呢。” “哎呀,真可爱~~快,近藤,拿更多的鱼干过来。” 现在明明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但北风屋中的某座房间仍旧亮堂着。 北风屋的东家对待他所雇来的近藤和千叶非常地厚道。 不仅管吃还管住。 这座房间就是近藤和千叶所住的房间。 此时此刻,近藤和千叶都趴在榻榻米上。 体型很雄壮的千叶,用右手的手肘抵着地面,用掌心撑着自己的右脸颊。 体型同样很雄壮的近藤,用两只手的手肘抵着地面,用双手掌心撑着自己的下巴。 喵~~ 他们二人的身前,有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花猫。 这只小猫在近藤和千叶的注视下默默地啃着鱼干。 然后时不时地抬起头,朝近藤和千叶发出可爱的“喵”声。 每当这只小猫发出“喵”叫,近藤和千叶的脸上都会浮现出和他们的雄壮身材完全不搭的“姨母笑”。 这只小猫是他们两个在前些天在街边捡回来的小野猫。 和绝大部分的猫咪的作息一样,这只小野猫也是白天都在睡觉,晚上才开始活跃。 为了能亲眼目睹这只小野猫活跃的身姿,并和它进行玩耍,近藤和千叶这些天基本都是到快要天亮了才开始睡觉。 像现在这样默默看着小猫吃饭,都成了他们两个每日的必修课了。 “喂,千叶。” “嗯?” “是时候该给它起名字了呢。” “说得也是啊。”千叶点了点头,“是该给它起个名字了。” “好不容易才说动东家让我们养猫,不给它起个像样点的名字可不行呢。” “是啊……”千叶发出一声长叹,“为了说动东家让我们养它,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砰砰砰! 千叶的话还没说完,外面便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听着这敲门声,近藤的千叶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有客人上门了?”千叶疑惑道。 “这个时间点来买东西……谁的脑袋这么有毛病啊?”近藤没好气地说道。 近藤的职责是保护北风屋。 大半夜的突然有人来敲门,近藤自然有义务上前查看情况。 近藤满脸不悦地从被窝中爬出,提起自己的佩刀,朝北风屋的大门走去。 千叶的职位是东家的“私人医生”,这种事本不归他管。 但大半夜有人敲门的这种事情着实有些怪异,于是千叶也提起了他的佩刀,与近藤一前一后地步出房间,赶去了大门口。 “来了来了。” 来到大门口后,尽管心中非常不悦,但近藤还是强压住内心的不快,一边伸手打开了锁,拉开了房门,一边用尽可能柔和的语调说道: “这位客人,很不好意思,本店现在打烊了,所以您要买东西的话,请等明天再……师、啊,不!真岛?!” 近藤的这番客客气气的撵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出现在眼前的脸给震得说不下去了。 拉开房门后,站在北风屋大门外的人,正是绪方。 气喘吁吁的绪方在见着近藤和千叶后,便急声说道: “看来你们还没睡觉啊,那实在太好了。” “千叶君,能请您跟我来一趟吗?我有一个受了刀剑创伤的伤者想请您治疗。” …… …… 在从跑来报信的忍者那获知“炎魔死了”的消息后,瞬太郎便立即率领着以周太郎为首的在本次任务中还幸存的忍者,赶回了不知火里。 活捉那名叛忍的任务,很明显此时已完全顾不上了。 刚回到村里,瞬太郎便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恐慌、不安的气氛。 在“瞬太郎回来了”的消息传开后,弥漫在空气中恐慌和不安才稍稍减轻了些。 虽说目前在“炎魔之位的竞争”中,“四天王”中仅剩的3人都有各自的支持者,但支持瞬太郎做下任炎魔的人无疑是最多的。 声望最高的瞬太郎的归来,的确起到了几分定海神针的效果。 刚回到村里,便立即有大量忍者围了上来,跟瞬太郎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瞬太郎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瞬太郎大人!太好了,您回来了!” “瞬太郎人大人!一定要找到害死炎魔大人的凶手!” “瞬太郎大人……” …… 瞬太郎的脑子现在其实也是一片空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完全不知道。 跟围上来的这些忍者随便说了些什么,稳定了下大家的不安的心后,瞬太郎找上了真太郎。 真太郎正和6名颇有地位的上忍,一脸严肃地跪坐在炎魔的房间中。 房间中央的榻榻米上摆有着一具脸上盖着块白布的尸体。 真太郎等人就这么围在这具尸体旁。 瞬太郎刚进到房间、见着瞬太郎后,真太郎便立即像是见到救星了一般,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 “瞬太郎,您终于回来了……” “真太郎!”瞬太郎没有说半句废话,直入主题,“炎魔他真的死了吗?!” “……嗯。”真太郎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摆置在房间中央的那具尸体。 瞬太郎沉着脸走到这具尸体旁,掀开盖在尸体脸上的白布。 苍老的脸庞,一道竖向划过其左眼的巨大刀疤——确确实实是炎魔的脸。 望着炎魔的尸首,瞬太郎有种……自己似乎正飘浮着的感觉。 有种很强烈的不现实感。 瞬太郎自加入不知火里后,就听说过很多炎魔年轻时的事迹。 什么曾以一己之力全灭了一整个野武士集团啦。 什么曾成功潜入某大名的城池,偷得重要的情报啦。 这些全都是真实存在的真实事迹。 这样强大的炎魔竟然就这么突然死了——瞬太郎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适应这个事实。 瞬太郎沉着脸,简单地上下打量了一遍炎魔的尸体后,便发现了炎魔的嘴唇呈现诡异的紫色。 “炎魔大人是被毒死的吗?”瞬太郎问。 “是的……”真太郎缓缓闭上了双眼,“经我们刚才的检查,炎魔大人是中了剧毒而亡……” “真太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瞬太郎缓缓站起身,用像是能刺穿人体的锐利视线,投向真太郎,“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事情……得先从你和极太郎外出执行任务时开始说起……” 真太郎一点一点地将炎魔死亡的始末道出…… …… …… 在瞬太郎和极太郎双双离开不知火里,前去执行着各自的任务后,炎魔暂时放下了手头一些待处理的、但不怎么重要的事务,到村里的各处巡视着。 炎魔突然在村里四处行走、巡看着村里的各处,是非常稀松平常的事情。 炎魔每隔几天,就会在村里的各处巡视一圈。 所以不论是谁,在见着炎魔在村里四处行走后,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炎魔的此次巡视,并不是毫无目的。 他最近打算对村里的布局进行新的规划与调整。 他此次的巡视,便是为了亲眼考察一遍村里目前的布局,为之后的布局调整做准备。 也正因抱着这个政治性的目的,炎魔并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巡视。 其身后跟着真太郎。 “四天王”是不知火里中,地位仅次于炎魔的存在。 真太郎身为“四天王”之一,自然有那个能力和资格,来参与“调整村里布局”这种牵一发动全身的重要决策。 炎魔此次巡视之所以带上真太郎,便是为了听听“四天王”关于调整村里布局的意见。 真太郎走在炎魔的侧后方,全程与炎魔保持着半个身位的距离。 “真太郎。”炎魔一边朝旁边的空地一指,一边朝身后的以真太郎为首的村里高层说道,“之后在这里兴建一座新的道场,你觉得如何?” 炎魔的话音刚落,真太郎点头应和道: “我觉得不错。目前村里的各座道场太小了些,的确该建一座更大、更宽敞的道场。” 炎魔和真太郎就这么一边在村里缓步巡视着,一边交换着关于调整村里布局的意见。 现在虽然是晚上,但仍有不少忍者在村里的各处走动、做着各自手头上的事情。 在见着炎魔和真太郎后,这些忍者们立即像是条件反射般向他们行礼问好。 “炎魔大人,贵安!” “炎魔大人!” …… 每名见着炎魔的忍者,都恭敬地单膝跪下,向炎魔行礼。 而炎魔也不断摆着手,跟众人示意问好。 在又跟一名向他行礼的忍者摆手示意后,炎魔冷不丁地发出一声轻叹。 “真太郎……” 真太郎立即应道:“我在。” “现在仔细一看,村里的忍者……真是越来越少了啊……” 炎魔的语气很轻。 轻到真太郎差一点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在听到炎魔这句带着几分惆怅的感慨后,真太郎抿了抿嘴唇。 沉默片刻后,真太郎启唇轻语: “炎魔大人,我们现在成了幕府的御用忍者。” “只要我们抓住这个宝贵的机会,努力发展自身。” “总有一天,我们不知火里定能重现200年前太阁大人还健在时的盛况。” “我一直以来,都坚信着这点。” 太阁——也就是丰臣秀吉。 200年前,不知火里投靠了丰臣秀吉,在丰臣秀吉的扶持下,不知火里迎来了第一次的爆发式发展,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全盛期。 虽然这全盛期仅仅只是昙花一现,但那段时期毫无疑问是所有忠于不知火里的忍者们最骄傲、自豪的一段历史。 听到真太郎的这番回答,一丝淡淡的笑意在炎魔的脸上浮现。 “嗯。你说得对,真太郎。” 原先蒙在炎魔脸上的那一层薄薄的惆怅于此时消散了些许。 “走吧,真太郎,我们再去那边看……唔……!” 话还没说完,炎魔便突然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胸膛。 脸庞变成诡异的紫红色,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在一起。 身子直接扭曲成一团,身体前倾,跪倒在地。 这突发的异变,不仅吓了真太郎一跳,也吓了周围的忍者们一跳。 因为炎魔和真太郎此时恰好走在一条人蛮多的道路上,所以在炎魔突然满脸痛苦地跪地后,真太郎、以及周围的其他忍者们立即围了上来。 “炎魔大人!”真太郎刚扶住炎魔,便瞧见炎魔的嘴唇成诡异的紫色,身体以骇人的频率痉挛着。 真太郎没做半点犹豫,在扶住炎魔后,他便立即朝围在周围的忍者们喊着: “快!快把炎魔大人抬去治疗!” …… …… “……事情就是这样。”真太郎在说到这时,声音微微发颤,“将炎魔大人抬去疗伤后,尽管已经不惜代价地进行治疗了,但还是没能将炎魔大人救回来。” “……”知晓了事情的始末后,瞬太郎抬起手,按住有些发胀的脑门,“有查清炎魔大人是怎么中毒的吗?” “在炎魔大人出事后,我就立即派人去将今天负责烹制炎魔的饭食的人统统控制住,并着手调查是今天的哪样食物、哪样饮水,以及哪样餐具出了问题。”真太郎回答道,“但现在还没查出结果,可能还需再等上一会。” “伊贺的那些忍者们呢?”瞬太郎追问,“伊贺的那些忍者们现在在哪?” 炎魔突然被害,中毒身亡——那帮前些天突然来访并在他们不知火里暂住下的伊贺忍者们,自然而然有着极大的嫌疑。 听到瞬太郎的这个问题,在场的以真太郎为首的一众忍者们脸色一沉。 “在炎魔大人出事后,我也第一时间派人去找伊贺的忍者们。”真太郎沉声道,“但我的人在去到伊贺忍者们的住处后,却发现人去楼空。” “伊贺忍者们不知去哪了。” “而原本负责监视伊贺忍者们的8名忍者,统统被杀……” 原本,负责监视伊贺忍者们的总负责人,是周太郎。 但今夜,周太郎被派去协助瞬太郎捉拿那名叛忍了,因此负责监视这帮伊贺忍者们的负责人,被临时更换为了另一名上忍。 而现在,这名被临时更换过来的上忍,以及那些负责协助他监视伊贺忍者们的部下们,统统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 “也就是说……伊贺忍者们逃了吗……”瞬太郎感觉本来就已经有些发胀的脑袋,变得更胀了。 炎魔中毒而亡后,伊贺忍者们突然逃了——伊贺的这帮忍者已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我有派人去找伊贺的忍者们。”真太郎补充道,“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关于他们行踪的线索。” “这帮伊贺的混账!”一名坐在真太郎身旁的上忍咬牙切齿着,“一定要把他们找出来,然后碎尸万段!” “找伊贺忍者这种事情,急不来。”另一名上忍此时发言道,“相比起寻找伊贺的忍者,现在很明显,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这名上忍在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现在,炎魔大人已故,村里人心浮动。” “为了稳定人心,我们现在需要一个人站出来!继任炎魔的大位!” 这名上忍的这句话的话刚说完,他便偏转脑袋看向瞬太郎。 不仅仅是他。 真太郎、还有在场的另外3名上忍,此时都将视线投到瞬太郎身上。 “瞬太郎。”真太郎正色道,“请您登上炎魔的大位,袭名为第13代目炎魔吧。” 第418章 风铃太夫失踪了! 房间内共有8人——瞬太郎、真太郎、还有6名在不知火里居领导层的上忍。 在提议选出新炎魔时,真太郎还有这6名上忍中的其中4名将目光投到瞬太郎身上——他们是什么意思,已不言而喻了。 真太郎更是直言想要让瞬太郎来做第13代目炎魔。 只有2名上忍没有看向瞬太郎。 在真太郎的话音落下后,这2名刚才没有看向瞬太郎的上忍中的其中一人沉声道: “虽然的确该推一个人来继任炎魔的大位。” “但现在就推选炎魔的继任人,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并不着急。”某名上忍应道,“我们不知火里又不是幕府。炎魔的‘袭名’没有那么多麻烦的规矩。” “上任炎魔当天故去,然后当天就推出合适的忍者袭取炎魔之名——在我们不知火里的历史上,这种事都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 “……好吧,如果你们想马上推选新炎魔上位的话,那我也无所谓。”刚才那名对如此着急地选出新炎魔之事发出质疑的忍者瞥了一眼瞬太郎,“但恕在下直言,在下并不赞同让瞬太郎大人继任炎魔之位。” “在下认为,真太郎大人才是继任炎魔之位的最合适人选。” “……我也不赞同让瞬太郎大人继任炎魔之位。”刚才没有看向瞬太郎的2名上忍中的另外一人此时终于发表了他的主张,“但我认为最适合继任炎魔之位的人,非极太郎大人莫属。” “说到极太郎大人……”某名上忍环顾了下四周,“怎么极太郎大人仍没回来?” “已经派人去找极太郎大人了。”另一名上忍说道,“可能再过一会,极太郎大人也会回来了。” 为了避免引起瞬太郎的不满,知道极太郎今夜的任务是去吉原那里杀人的人很少。 包括瞬太郎在内的许多人,都只知道极太郎今夜有个任务,但不知任务的具体详情是什么。 “我才是那个最不适合继任炎魔之位的人。”真太郎摇了摇头,“我不擅长统驭他人,而且我的人望、实力也不足以服众。” “瞬太郎才是那个人望最高、最适合继任炎魔之位的人。” 那名刚才推选真太郎袭炎魔之名的上忍,对真太郎刚才的这番话并不买账。 “真太郎大人,请您不要谦虚!” “您的智慧,纵观整个不知火里,无人能与你匹敌。” “我们需要您的智慧。” “我即使没有袭取炎魔之名,也能继续为不知火里贡献我的智慧。”真太郎淡淡道。 “我觉得极太郎大人才是那个最适合继任炎魔之位的人。”刚才那名支持极太郎的上忍再次发言,“极太郎大人粗中有细,并且在中、下忍之中,极太郎大人也有着极高的人望。” …… 真太郎等人为“谁来继任第13代目炎魔之位”的这一事,展开了激烈的唇枪舌战。 每个人都提出了各自的主张。 那2名各自支持真太郎和极太郎的上忍的口才还很不错。 即使在人数对比上,他们处于绝对的下风,但也毫不言弃,据理力争。 听着这些人的议论,瞬太郎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胀。 今夜发生的这一系列异变,本就让瞬太郎的大脑因“负荷过载”而发痛、发胀了。 现在听着真太郎等人这不知何时是个头的关于袭名炎魔的议论,瞬太郎感觉头更痛、更胀了起来,连仔细思考都做不到…… “都别吵了。” 瞬太郎用不轻不重的语调说道。 明明这句话的音量并不响亮,语气也没有多么地铿锵有力。 但在瞬太郎说出这句话后,真太郎等人立即闭上了嘴巴。 然后转头看向瞬太郎。 “没必要那么急着去选出新炎魔。” 瞬太郎不急不缓地说道。 “今夜发生太多事情了,我想在座的不少人现在肯定和我一样,心很乱。” “在这种乱糟糟的心境下,什么都想不出来、什么都讨论不出来的。” “现在大家就先解散吧。” “先各自下去休息。” “新炎魔的合适人选,这种事之后再议也不迟。” 瞬太郎的这句话,换来了在场不少人的沉思。 “……瞬太郎大人说得对。”真太郎轻声说道,“我现在的心的确也很乱……根本没法好好思考,就先按瞬太郎大人所说的那样,先解散、各自休息一下吧。” “嗯……同意。” “同意……” 在这名上忍表态后,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对瞬太郎刚才的‘休会’提议表示赞同。 …… …… 江户,吉原—— “四郎兵卫大人。”被浓烟熏得脸上、衣服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庆卫门朝四郎兵卫汇报着,“已经成功将火焰隔绝起来了。” “嗯……”四郎兵卫他那从刚才开始便满是疲倦的脸上,此时终于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很好。但是不要大意。直到火焰彻底熄灭为止,不可放松警惕。” 庆卫门:“是!” “庆卫门,既然现在已经将火焰隔绝起来了,那你也不需要再拆屋了吧?” “是!已经不需要了!” “那来帮帮我吧,这里还有很多待收拾的刚拆下来的木料,我们一起将这些木料给搬出去。” “是!” 四郎兵卫现在就在救火的最前线。 说来也巧,四郎兵卫今夜恰好因为事务繁忙,一直在四郎兵卫会所工作到了深夜。 因考虑到夜已深,四郎兵卫索性在会所里留宿一夜。 因时间太晚了,或是懒得走回家了,就直接在自己办公的地方休息一夜——这种事情,四郎兵卫常干。 在突发火灾之前,四郎兵卫正在会所里睡得香甜。 得知吉原的西部出现火灾,并且火势有失控的迹象后,四郎兵卫被吓得直接睡意全无。 迅速下令要求还在值班的会所官差们全速赶赴着火地点的同时,自个也赶去了救火的最前线。 四郎兵卫当时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这么直接穿着一套睡觉用的浴衣赶赴着火地点。 在四郎兵卫率领会所还在值班的所有官差抵达着火处后,第一批町火消的官差也抵达了吉原。 町火消的官差们是专业的灭火队员,他们仅一眼便判断出了——火势已经蔓延,靠人力已经没办法将其强行熄灭了,得将附近的易燃物全部搬开,然后待其自然熄灭。 这是这个时代最常用,同时也是唯一有用的面对大规模火灾时的灭火方法。 因科技水平有限的缘故,这个时代的人们并没有什么非常厉害的灭火装备。 如果火势较小,还能使用水桶以及一些简陋的浇水装置来灭火。 但如果火势一旦大起来,除了拆掉火灾现场周边的易燃物、造出隔离带,令火焰自然熄灭之外,别无他法。 而最大的易燃物,自然便是那一座座由木头和纸制成的房屋了。 所以一旦出现了火势较大的火灾,那么在火灾现场看到的景象,就不是町火消的官差们拿水桶等物来灭火。 而是町火消的官差们拿着一柄柄大锤、小推车,将还没被火焰烧到的房屋给全部打烂、拆走。 在判定这火势已经没法靠人力强行熄灭后,赶赴吉原的町火消官差们立即掏出一柄柄大锤,气势汹汹地朝位于火灾现场周围的房屋奔去。 而以四郎兵卫为首的会所官差们,自然而然是跟着这帮专业的“拆屋人员”一起拆屋。 一些身强力壮、且格外勇敢的平民百姓们也自发地加入到灭火、拆屋的行列中。 四郎兵卫的年纪不小,这么大的锤子,连挥上3下都做不到。 所以四郎兵卫在来到灭火的最前线后,只干着将被砸碎的木料搬到小推车上的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的工作。 其实四郎兵卫即使什么事也不干也无所谓。 他身为四郎兵卫会所的最高上司,只要站在灭火的最前线,就能极大地提振会所官差们的士气了。 虽然已成功将火灾现场周边的房屋都给拆掉、顺利将火焰隔绝起来了,但地上仍有许多亟待处理的、刚刚拆下来的房屋碎片。 于是部分刚才负责拆屋的、同时还剩些力气的人员转为了“清理人员”。 另外部分没力气了的人员则找地方休息、恢复体力。 就在四郎兵卫和庆卫门合力将一根硕大的木柱搬上旁边的小推车时,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哼哧哼哧地朝四郎兵卫跑来。 “四郎兵卫大人!终于找到您了!” 这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四郎兵卫认识。 他是见梅屋的东家。 “怎么了?”四郎兵卫问,“怎么慌慌张张的?” “四郎兵卫大人!不好了!” 见梅屋东家看了眼周围后,将嘴唇贴近四郎兵卫的耳畔,压低音量、满脸焦急地低声说道: “风铃太夫她不见了……!” “不见了?”四郎兵卫的双目圆睁,“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快说清楚。” 任何一名游女不见了,对于负责管理吉原的四郎兵卫会所来说都是一件极其严肃的大事。 对普通的游女不见了都是这般,那就更别说是花魁不见了。 在从见梅屋的口中听到“风铃太夫不见了”这句话时,四郎兵卫直接的心跳直接因紧张和震惊而加快了起来。 “在得知出现火灾后,我们就立即叫醒了见梅屋的所有游女,让她们快点离开见梅屋。” 见梅屋的东家哭丧着脸,一副随时可能要哭出来的模样。 “我亲自带人到太夫的房间外叫太夫醒来,但不论怎么叫,太夫都不做回应。” “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后,我就领人进到太夫的房间里。” “在进房后,才发现房间里没人,太夫不见踪影了。” “找遍了各处,都找不到太夫。” “不论去问谁,谁都说自己没有见到太夫。” “我让太夫的秃检查了下房间,发现太夫的那件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衣服,以及几件头饰不见了。” 四郎兵卫越听,脸就越黑。 今夜先是吉原突发大火,后是风铃太夫失踪。 即使是“久经沙场”的四郎兵卫,现在也不禁感到一股浓郁的疲倦。 “……今夜真是不太平啊……”四郎兵卫皱紧眉头,发出一声不仅长,而且充满疲倦的叹息。 “四郎兵卫大人。”见梅屋的东家脸上满是着急的汗水,“我怀疑太夫她可能是被人给绑走了,快点组织人手去找太夫吧。” “……嗯。庆卫门。”四郎兵卫转头看向身旁的庆卫门,“你去奉行所那报官。我带人去见梅屋那看看情况。” “嗯!”庆卫门用力地点了点头后,扔下手中的残破木柱,朝吉原大门所在的方向奔去。 …… …… 江户,不知火里,瞬太郎的住所—— 大步回到自己的住所后,瞬太郎也不点灯,也不换衣服,同时也不将背上的佩刀解下来。 回到住所后,就直接往榻榻米上一躺,面朝着天花板。 周围只有若有若无的虫鸣声,让瞬太郎感觉非常地舒服。 刚才真太郎他们乱糟糟的激烈议论,吵得瞬太郎连静下心来思考都做不到。 现在置身于安静的环境之中后,瞬太郎感到自己的大脑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脑海里的那团杂糅的毛线团,一根一根地梳直,排成清晰的平行线。 瞬太郎将今夜所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排了个轻重缓急。 最紧急、最急着去做的事情,自然而然是查清炎魔到底是被谁所杀。 目前嫌疑最大的,毋庸置疑是突然不见了踪影的伊贺忍者。 但瞬太郎并没有就这样傻乎乎地认定就是伊贺忍者们杀了炎魔。 有充足动机去杀了炎魔的人,实在太多了。 有可能是村里的某个因什么事情而一直怨恨着炎魔的普通忍者。 有可能是某个看不惯不知火里的幕府官员买凶杀人。 同时……也有可能是“四天王”中的某人。 炎魔一死,下任炎魔肯定就是从“四天王”中选出。 所以从动机来看,瞬太郎、极太郎、真太郎3人才是最有动机去毒杀炎魔的人——尤其是最有希望继任炎魔之位的瞬太郎。 只不过——村里不可能有人敢将“‘四天王’有可能也是毒杀炎魔的凶手”这种事情明说。 “四天王”是村里仅次于炎魔之下的最高领导层,稍有脑袋的人,都不敢在明面上去怀疑“四天王”杀了炎魔。 瞬太郎猜测:现在村里肯定有不少人怀疑炎魔的死,和他们“四天王”中的某人有关,只不过他们不敢明说、只敢在私底下讨论罢了。 将有充足动机去杀了炎魔的人排个序,能发现——以半之助为首的这帮伊贺忍者们,反倒最没有杀害炎魔的动机。 “真是麻烦啊……”瞬太郎从榻榻米上缓缓坐起身,嘟囔着。 瞬太郎久违地感觉到夜晚原来可以这么漫长…… …… …… 江户,某地—— 风铃太夫感到远处传来声音。 “不愧是吉原的花魁,长得真是漂亮。” 远方传来声音。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女人。” 声音逐渐接近。 “啧啧啧……皮肤真娇嫩啊。” 感到意识和力气渐渐涌出。 “仙之助大人,就让我们摸摸这花魁吧,我们就摸下她的手,除此之外,不做别的。” 漆黑的世界射入白光。 “……嗯?”风铃太夫随着意识的清醒,缓缓睁开双眼。 刚睁开双眼,风铃太夫便瞧见在她的身前站立着4名青年。 这4名青年都穿着奇特的黑衣。 瞥了一眼站在她身前的这4名黑衣青年后,风铃太夫便开始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座偏窄小的房间,没有任何一件家具。 地板上只有榻榻米,墙壁上只开设着一扇窄得无法令人通行的窗户。 房间内只有1根蜡烛在那放射着烛光,因此使得房间内的视野较为昏暗。 太夫低头一瞧,便瞧见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脚踝也用麻绳紧捆在一起。 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她,就这么被横放在榻榻米上,动弹不得。 而在太夫醒来后,站在太夫身前的这4名黑衣青年也注意到了太夫的苏醒。 “太夫。”这4名黑衣人中的一位左眼下有着3颗泪痣的“泪痣青年”,缓步走到风铃太夫的身前,然后单膝跪下,努力让自己的视野和太夫平齐,“您醒了啊。” “你们是谁?”太夫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随后沉声质问着这名“泪痣青年”。 在质问这名“泪痣青年”时,昏迷前的记忆一点点地在太夫的脑海中冒出…… …… …… 吉原的大门刚关闭时—— 江户,吉原,见梅屋,风铃太夫的房间。 在没有客人点她的时候,风铃太夫一般都在吉原的大门关闭时入睡。 在入睡不知多久后,太夫便突然听到淡淡的喧闹声。 风铃太夫是那种极其容易被吵醒的人。 换做其他人,也许连听都听不到这喧闹声,但风铃太夫不行。 被这喧闹声吵醒后,太夫便睁开双眼、从被褥中起身,走到窗边,然后打开窗户,向外望去。 只见在见梅屋外的那条仲之町大道上,有不少人正拖家带口、抱着一个个大布包,慌慌张张地向吉原大门所在的方向跑去。 一些人只顾着跑。 但一些人在跑的同时,也不忘记扯着嗓子,大声地朝周围喊着: “着火了!着火了!大家都快醒醒啊!” ——着火了?! 太夫的脸上浮现惊诧。 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太夫急忙将窗户关上,准备换上方便行动的衣服,然后跟现在屋外的那些人一样去逃命。 然而——太夫刚将窗户给关上,便听到不远处的天花板传来一道低沉的异响。 太夫甚至都还来不及抬头向头顶的天花板看去,不远处的天花板便突然掉了下来。 2道人影顺着因天花板掉落而出现的空洞,从天花板的上方跃下。 这2道人影刚落在榻榻米上,便朝太夫冲来。 一人迅速控制住太夫。 另一人则以特殊的技巧朝太夫的脖颈一敲。 别说是看清这2道人影的脸了,风铃太夫连发出尖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击昏了…… …… …… 太夫并不知道——在她被这2人击昏后,这2人便合力将她运上了天花板的上方。 其中一人在离开之前,拿走了挂在旁边墙壁上的太夫的衣服。 这件衣服是太夫只有在招待客人时,才会穿戴的盛装。 因为是用最高级的布料制成,再加上是为太夫量身定做的,因此造价极其高昂,并且全江户只有这么一套衣服。 在将太夫以及太夫的这套衣服运上天花板的上方后,他们2人还不忘记将他们刚刚为了从天花板上跳下而踢掉的天花板给重新装回去。 他们才刚离开,见梅屋的东家便慌慌忙忙地来到了太夫的房间之外,告知太夫发生火灾,让太夫快些一起去逃命。 迟迟听不到太夫的回应后,东家便拉开了房门,随后便见着了空无一人的房间…… …… …… 时间回到现在—— 在太夫将满是戒备的目光投向这名左眼角下有3颗泪痣的“泪痣青年”后,这名“泪痣青年”连忙说道: “太夫,请您稍安勿躁,我们的目的不是取您性命。我们也绝不会对您做出什么事来,请您放心。希望您能乖乖配合我们。” “泪痣青年”的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后的另一名青年便用带着些许不满的语气说道: “仙之助,就让我们摸一下太夫的手吧。难得碰见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如果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太可惜了?” 此人的话音刚落,便立即引来了另外2人的附和。 “对啊对啊,仙之助,就让我们摸摸太夫的手嘛。” “我们就只摸一下太夫的手,不做其他的事情。” “泪痣青年”——也就是被这3人唤作“仙之助”的青年,扭头,怒视着他身后的这3人。 “闭嘴!” “你们还有没有身为男人的尊严了?” “身为男人,绑架一名女人,本身就已经够无耻的了。” “若是还对人家动手动脚,可就真的一点尊严都不剩了!” 仙之助的地位似乎在这3人之上。 被仙之助这么一通训斥后,这3人统统闭紧了嘴巴,不再出声。 在这名为仙之助的青年狠狠地训斥了他身后的这3人后,太夫紧盯着仙之助,然后再次问出了刚才她那没被正面回答的问题: “你们到底是谁?” “……太夫,很抱歉。”仙之助将视线转回来,投到太夫身上的视线中带着淡淡的歉意,“我们不太方便告诉您我们是谁。” “因为一些原因,我们不得不将您带到这儿来。” “但就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我们的目的不是取您性命。我们也绝不会对您做出什么事来,请您放心。” 仙之助的话音刚落,这座狭窄房间的唯一一扇纸拉门被自外面缓缓拉开。 太夫望去——拉开房门的人,是一名白发苍苍,年纪应该已有5、60岁的老人家。 在这老人家拉门进来后,仙之助等人连忙单膝跪下,朝这老人家行礼,并恭声道: “半之助大人!” “仙之助,你们干得不错。”这位被仙之助等人唤为“半之助”的老人面带赞赏地点了点头,“十分漂亮地将花魁给带过来了呢。” 被半之助夸奖,在场的这几名青年纷纷面露喜色——除了仙之助以外。 单膝跪地的仙之助,把头微微垂下。 即使被半之助夸奖了,其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半之助缓步走到了太夫的身前,打量了太夫几眼后,扯了扯嘴角,笑道: “我原先以为吉原的花魁,会不会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弱女子。” “但没想到,竟是一个女豪杰啊。” “被人绑来一个陌生的地方,脸上竟没有丝毫的恐慌,真是厉害!我的部下中,能有你这样的心性的人,也没有几个啊。” 风铃太夫没有理会半之助对他的夸奖。 保持沉着与冷静,向半之助反问着: “你们是要劫财,还是要劫色?” “如果要劫财的话,我觉得你们绑错对象了。” “我并没有那么多钱。” “我所属的见梅屋,也并不是很有钱。” “太夫,你错了。”半之助出声打断了太夫的话头,“我们并不想劫财,也并不想劫色。” “我们是为了一些更有趣的目的才把你绑来了这里。” “至于是什么目的……你之后会知道的。” 说罢,半之助转身向房外走去。 在离开这座房间前,半之助偏转过头,朝仙之助叮嘱道: “看好她。” “是。”仙之助用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在内的语气应道。 嘭。 半之助离开这座房间,房门被关上,响起轻轻的“嘭”声。 在半之助离开后,仙之助4人才终于站起身来。 在起身后,仙之助从怀中掏出一柄怀剑,拔剑出鞘后,扭头看向那被横放在榻榻米上的太夫…… “仙之助,你要干什么?”一名离仙之助最近的黑衣青年一脸错愕地反问道。 “没什么。”仙之助淡淡道,“只是想帮太夫松绑而已。” 说罢,仙之助再次蹲下,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和太夫平齐。 “太夫,我现在可以帮您松绑。但您要答应我——在给您松绑后,您会乖乖的、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否则,我会将您的手脚重新绑上。” 听到仙之助的这番话,太夫犹豫了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见“交易达成”,仙之助转身走到太夫的身后,用怀剑割断了将太夫的双手、双脚紧捆着的麻绳。 双手双脚获得解放后,太夫连忙按摩着被麻绳磨得发疼的手腕、脚踝,让血液重新流通。 在仙之助将绑着太夫的双手双脚的麻绳割断后,又一名黑衣青年朝仙之助用迟疑的口吻问道: “仙之助,你把她的麻绳都给割断了,这不太好吧?如果让她逃了怎么办?” “我可不认为吉原的花魁可以从4个接受过严格训练的男人的眼皮底下独自逃脱。”仙之助轻声道。 太夫一边继续揉着发疼的手腕,一边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我可不会对你说‘谢谢’哦。” “没关系。”仙之助露出一抹苦笑,“我自个也觉得这种绑架女人的事情很卑劣啊,你不用感谢我们这种卑劣的人也没有关系。” 第419章 致200年前的你 江户,绪方等人栖身的旅店—— “……好了。”千叶将包扎在庆叔腹部的麻布打了个漂亮的结后,轻声道,“虽然流失了不少血,但内脏并没有怎么受损。”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说罢,千叶从他的药箱中掏出了一捆捆如成人巴掌般大的纸包。 “这是我的特制药,不仅能止痛,而且对皮肉伤的疗愈也有奇效。” “每隔1个半时辰就换药,将我的这特制药抹在伤口上。这样能让他的伤好得更快一些,同时也能减轻疼痛。” “我待会再调配几份煎服药。煎服药一天喝2次,早晚各一次。” “按时在伤口上换药,再按时喝我待会调配给你们的煎服药,接着再静养一段时间后,就能痊愈了。” 千叶的话音刚落,并肩跪坐在一旁的绪方和阿町十分有默契地同时躬身向千叶道谢着: 绪方:“真的是非常感谢你。” 在得知庆叔没事后,同样感到松了一口气的,还有瓜生。 “我只是做了一个医者该做的事情而已。”千叶微微一笑。 在刚才,得知在这个时间点很难找到刚好会治刀剑创伤的医生后,绪方陡然想起——自己不是刚好在昨天认识了一个医术、剑术双绝的猛人吗? 在今天早上的武试开始前,近藤有跟绪方简单介绍过千叶,说千叶最擅长治疗骨伤和皮外伤。 想起千叶这个人后,绪方便循着之前送近藤回他住处的记忆,赶到了北风屋。 在得知有个亟需治疗的伤者后,千叶没说任何多余的废话,直接让近藤来帮他一把,帮他提药箱。 千叶有2个半人高的大药箱,这2个大药箱中装满了各种草药。 让近藤帮他背上一个大药箱后,千叶、近藤二人跟着绪方赶到了绪方他们栖身的旅店。 在简单地检查了下庆叔的伤后,千叶便着手开始了治疗。 仅用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完成了对庆叔的治疗。 绪方等人居住的这大房间内,此时只有绪方、阿町、瓜生、间宫、浅井、千叶、近藤这7人。 牧村和岛田他们2个仍旧在外面寻找着能够治疗刀剑创伤且刚好愿意来的医生。想去告诉他们不用再找医生了,都不知道该到哪去找他们。只能慢慢等他们回来了。 至于琳和源一…… 在绪方赶去北风屋将千叶找过来时,琳和阿町他们便从庆叔、瓜生,以及源一的口中,得知了所有事情的经过。 知道了庆叔是为什么会被不知火里的忍者们追杀。 知道了瓜生是谁、和庆叔是什么关系、他们两个都做了什么。 得知了绪方刚才都去干了什么。 也知道了绪方和源一每天深夜都会偷偷溜出去…… 在得知源一并没有每天乖乖地待在旅店里后,琳的脸就直接黑了下来…… 脸“唰”地一声黑下来后,琳便将源一叫到了她所住的房间中…… 绪方毕竟是外人,琳不方便去数落绪方纵容源一、成了源一的同伙。 但对源一,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 在绪方把千叶和近藤带过来之前,琳就将源一带到了她的房间内。 然后狠狠地数落着源一,一直数落到了现在,也没见他们二人从房间内出来。 对间宫、浅井他们来说,“琳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数落源一”只不过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所以早就见怪不怪了。 源一本人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跟着琳进房,然后一边摆出沉痛、忏悔的表情,一边对琳的数落左耳进右耳出。 间宫刚才全程都在认真观看着千叶对庆叔的治疗。 在治疗结束后,间宫一脸敬佩地轻声道: “……厉害。真是精湛的医术。” 和完全不同医术的绪方等人不同,间宫略懂些医术,所以他最能感受到千叶的医术有多么精湛。 “不敢当。”千叶谦虚道,“家父曾在相马藩担任剑术师范,每天总会出现那么几个骨头受伤或是在进行真刀练习时,被割伤了皮肉的人。” “所以我也只是这种伤治得多了,比较有经验而已。” 说罢,千叶将脑袋一转,看向不远处那倚靠在墙角边上的瓜生。 “这位小姐,你看上去似乎也受了点伤呢,让我也来给你治疗一下吧。” “不用啦。我身上的这些伤都只是一些小伤而已。我睡一觉就能痊愈。”瓜生笑着摆了摆手。 虽然瓜生有在笑着,但她那有些苍白的脸,让她的笑容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好看。 “你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是得了轻伤的人该有的样子哦。”千叶缓缓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的左肩和肚子现在是不是有些疼痛?” 听到千叶的这句话,瓜生的表情一僵,神色变得尴尬起来。 绪方此时发话道: “瓜生,如果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话,还是让千叶君帮忙看看比较好。” “是……”在绪方发话后,瓜生点了点头。 …… …… 为了给瓜生疗伤,千叶自然而然是继续留在绪方等人所住的大房间内。 近藤无所事事地陪在千叶身旁。 间宫兴致勃勃地旁观着千叶是如何给瓜生诊疗的。 就像近藤无所事事地陪在千叶身边一样,浅井也无所事事地陪在间宫的身旁,陪间宫一起观看着千叶那精湛的医术展示。 为了能让庆叔有个能够好好静养的地方,阿町决定将她所住的单人间腾出来给庆叔居住。 绪方和阿町合力将庆叔搬到了阿町所居住的房间。 “庆叔,怎么样?有感觉好一点吗?” 刚将庆叔在被褥上放平后,阿町便立即跪坐在床头边上,朝庆叔这般问道。 “嗯……刚才那年轻人涂在我伤口上的药非常好用,伤口那里好受多了,没那么火辣辣了。” “好受多了就好。”绪方一边接话着,一边跪坐在阿町的身旁。 因为这座房间是单人间的缘故,在绪方和阿町并肩跪坐着后,这房间立即显得有些拥挤了起来。 得到了千叶的治疗、疼痛感减轻后,庆叔也变得稍微精神了一些。 庆叔偏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阿町。 “阿町……真没想到……我竟然还能活着看到你……我真的没有在做梦吗……?” 庆叔的这句话,前半段是肯定句,后半段是疑问句。 语气中蕴藏着极复杂的情绪。 有开心,有惊讶,有欣慰。 在听到庆叔的这句话后,阿町的双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嗯……好久不见,庆叔。你没有做梦,是我。” 阿町伸出她的那双小手,盖在庆叔的左手手背上。 这种氛围下,保持沉默才是最优解,随便出声会破坏这略显温馨的气氛——于是绪方默默地以最正经的姿势坐着,不发一言,静静地注视着眼前好不容易重逢的阿町和庆叔。 在得知那个和瓜生合作的不知火里忍者,竟然就是阿町的庆叔时,绪方惊得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回到旅店、从阿町的口中确认了和瓜生合作的不知火里的忍者就是庆叔时,绪方忍不住感慨缘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他之前还在为如何在对不知火里发动进攻时、避免误伤到庆叔,结果庆叔一早就叛逃出来了。 绪方平常很少会正襟危坐。 但此时此刻,他却一反常态,以最标准的姿势跪坐在阿町的身旁。 就以庆叔和阿町的关系,庆叔也算是阿町的半个家长了。 绪方可不想给阿町的家长留下些什么不好的印象。 阿町这轻轻握住庆叔的手的动作,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庆叔微笑着、将自己的左手一转,将原本覆盖在他手背上的阿町的手轻轻握着。 然后转过头,看向绪方。 “你是叫真岛吧?刚才那名给我治疗的医生一直喊你为‘真岛君’。” “真岛君,谢谢你,谢谢你救了小秀,也谢谢你救了我。” “只是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绪方露出平静的微笑。 但庆叔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绪方脸上的这抹微笑瞬间僵了下。 “容我冒昧问一句——你和阿町是什么关系。” 说罢,庆叔看了一眼绪方和阿町的间距——二人跟挨在一起差不多。 庆叔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我自我还在被那名医生治疗时,就已经注意到了。” “真岛君你总是很自然地挨着阿町坐。” “而阿町对此也从没表现过任何的抵触。” “你们……应该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吧?” 说罢,庆叔将像是想要把绪方给看穿了一般的锐利目光,投向绪方。 在听到庆叔的这番话后,不仅是绪方的表情僵住了,阿町的表情也同样僵了一下。 虽然知道庆叔迟早会问这个问题,但在真的亲耳听到庆叔询问他和阿町的关系后,绪方还是感到了几分紧张——一种非常奇怪的紧张感。 和阿町极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后,绪方伸手摸向自己右耳垂下方的皮肤。 “庆叔,我其实不叫真岛。真岛只不过是我所用的用来掩人耳目的化名而已。” 嘶啦—— 绪方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 “我真正的名字,是绪方逸势。” 在绪方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来后,庆叔的两只眼睛直接瞪得如铜铃般大。 自从绪方攻破二条城后,“绪方逸势”这个名字在不知火里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在炎魔的半强迫下,不知火里的每个忍者也都看过绪方的通缉令。 庆叔身为不知火里的“原忍者”,自然是看过且记得绪方在通缉令上的画像。 也正因如此,庆叔在看到绪方揭下人皮面具后所露出的真正的容貌后,才会那么地惊讶。 震惊地连话都说不出了,嘴巴微张,却迟迟吐不出半个字词来。 而在这时,一旁的阿町也出声了: “庆叔,我现在改名字了哦。” 脸颊微微泛红的阿町,腼腆一笑。 “我现在的全名是‘绪方町’。” 在日本,女人一旦出嫁,姓氏便会改为夫家的姓氏。 没有姓氏的,将冠上夫家的姓氏。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解释,仅把名字已改为“绪方町”的这一事说出,就能让庆叔瞬间明白二人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庆叔瞪着仍旧如铜铃般大的双眼,看了看绪方,然后又看了看阿町。 然后将因震惊而一直半张着的嘴闭上,然后展露出一抹苦笑。 “如果让势太郎他知道自己的女婿是目前幕府的第一通缉犯,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啊……” 势太郎——阿町父亲的名字。 虽然阿町很少跟绪方讲她以前的事,以及她父母的事,但阿町的父母的名字,绪方还是知道的。 “阿町,和你分别的这几个月,看来发生了相当多的事情啊……” “庆叔,你也是啊……”阿町将目光一转,看向庆叔那被麻布包得厚厚的伤口,脸上闪过几分难过,“没想到你也和我一样,变成叛忍了啊……而且还是那种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重罪的叛忍。” “哈哈哈。”庆叔发出几声洒脱的笑,“我早就心理准备了,在得知炎魔他们已经发现我有协助‘垢’们逃离不知火里时,我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了。” “能像现在这样捡回一条命,并跟阿町你重逢,我已经感觉自己赚大了。” “你怎么会突然想着要去协助‘垢’们逃离不知火里呢?”阿町问。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庆叔沉默了会后,轻声道,“等之后再慢慢跟你说。” “现在先来讲讲一些更紧急的事情吧。” 庆叔换上严肃的面容。 “阿町,你们大概不知道吧,不知火里现在已投靠了幕府,将根据地搬到了江户。”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而来到江户,但不论是为了什么,你们还是快点离开江户为好。” “现在的江户,对你来说非常危险。” “你快点逃,逃到哪都可以,总之快点离开关东。” “要不然……” 庆叔的话还没说完,阿町便微微一笑: “我们早就知道不知火里的根据地搬迁到江户这里来了。倒不如说——我们就是因为知道不知火里的根据地现在搬迁到了江户,我们才会来江户。” “嗯?”庆叔的双眼因惊愕而圆睁,“什么意思?” 这次换绪方作答。 绪方把他们来江户的真实目的一五一十地告知给庆叔后,庆叔的表情再次发生了些变化——在双目圆睁的同时,嘴巴大张着,下巴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一般。 “你们打算灭亡不知火里?” “嗯。”绪方点了点头。 “你们准备了多少人马?” 绪方默数了下:“算上我和阿町在内,一共8人,但实质上我有把我的千军万马带过来。” “千军万马?在哪里?” 绪方微笑不语,仅抬起手拍了拍放置在他右侧榻榻米上的大释天。 庆叔望着面带自信微笑的绪方好一会后,其脸上的惊愕缓缓收敛,露出一抹带着几分无奈的微笑。 “灭亡不知火里吗……” “如果是其他人跟我说他们要灭亡不知火里,那我一定觉得他们有毛病。” “但这句话若是由刽子手一刀斋所说出来的,我竟不觉得这是什么办不到的事情……” “庆叔。”绪方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您是最近才从不知火里那叛逃出来的忍者。” “可以分享一些不知火里的情报给我们吗?” “这对我们很重要。” “……”庆叔抿紧了嘴唇,沉默了片刻,“你们……真的打算要去灭亡不知火里吗?” “我早就已经做好了不知火里不亡,我就不离开江户的决定了。”绪方不假思索地说道。 “……唉。”在沉默了片刻后,庆叔露出了苦笑,“看来你们真的是心意已决呢……” …… …… 江户,不知火里周边的某片偏僻、阴暗的树林中—— 这片树林的树叶很茂密。 一根根长满叶片的树枝交织在一起,构成层层叠叠的由枝叶组成的厚密屏障,将天地分割。 月光穿透枝叶间的缝隙,投射下斑驳的影子,为这片树林带来薄弱的光亮。 惠太郎面无表情地在这片昏暗的树林中缓步走着。 他的拿手武器——短枪背在身后。 同样背在其身后的,还有一个不知装着何物的大布包。 只带着这2样东西的他,一路走到某棵大树前才停下了脚步。 这棵大树前有道人影。 因恰好站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的缘故,使得他的容貌、身影都模模糊糊。 只能勉强认出——这道人影正倚靠着这棵大树的树干,面朝着惠太郎。 惠太郎在来到大树前……准确点来说是走到这道人影前后,便停下了脚步,单膝跪地。 “惠太郎。” 面朝跪地的惠太郎、背靠着这棵大树的树干的人影用不急不缓的口吻说道。 “极太郎怎么样了?” “已死亡。不过……”惠太郎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迟疑,“极太郎大人并不是我所杀。” “哦?”人影那从刚才开始便波澜不惊的语气出现了些许变化。 惠太郎把今夜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用尽量简练的语句概述了出来。 从进入吉原准备抹杀瓜生,一直讲到瓜生被不明人士救出,极太郎前去追击。惠太郎为了方便待会袭杀极太郎且掩人耳目,将于此次任务中同行的其余忍者杀掉,然后前去寻找极太郎,最后在偏僻的角落发现惨死的极太郎。 “极太郎被其他人给杀了吗……”人影嘟囔道,“大概就是救走那个瓜生的人所干的好事吧。” “也罢,反正只要极太郎死了就行,是谁干的都无所谓。极太郎的尸体你收好了吗?” “极太郎大人的尸体,我已经将其安放在了您之前所交代的那处的地方。” “惠太郎,今夜的任务完成得不错。” “不敢当。”惠太郎赶忙道。 “对了,让你带过来的那东西,你带过来了吗?” “带来了。” 说罢,惠太郎将他背上的那个大布包拿了下来。 人影缓步朝惠太郎走去。 从惠太郎的手中接过这个硕大布包后,将其缓缓解开。 布包里面所装着的,是一个千成葫芦。 人影将这个千成葫芦端起来,认真地打量着。 脸上浮现出满意的微笑。 “幕府的人肯定没有想到吧……”人影呢喃道,“时隔200年,千成葫芦再次高高立于战场上了……” 即使是大字不识的粗人,多多少少肯定也从说书人,或是从人们的口耳相传中,听说过千成葫芦的传说。 马印——竖立在将军马匹旁,用来夸大自军威势以及标示自军总大将的所在地。和帅旗差不多。 千成葫芦——在200年前的战国乱世中,最终统一全日本的丰臣秀吉的所用马印。 在200年前的战场上,但凡有丰臣秀吉在的地方,定会有千成葫芦高高竖起! 第420章 突然出现的炎魔 江户,不知火里—— 炎魔的突然死亡,给不知火里带来的冲击,直到现在仍未消停。 炎魔是中毒而亡。且极有可能是在吃饭喝水的时候,食用了掺杂毒药的食物或饮水。 一时间,不知火里人人自危。 是不是只有炎魔的食物、饮水里面有下毒——这一点没有人确定。 大家都害怕着自己今天所吃的东西或是所喝的东西是否也掺杂着毒药。 所幸的是——直到目前为止,今夜都没有传出有第2个中毒身亡的人。 然而,惶恐不安的气氛仍旧笼罩着整座不知火里。 在某座还算气派的宅邸内,一老一少相对而坐着。 年纪较老的那人名叫“武太郎”,在不知火里算是资历很老的老前辈了,今年已有58岁。 在炎魔还健在时,他是不知火里第二年长的人。 在65岁的炎魔于今夜暴毙的当下,他现在已成不知火里的第一年长者。 在他还是年轻小伙子时,就已是不知火里的骨干之一。 现在年纪大了、资历老了,更是在不知火里获得了不俗的地位与话语权。 在不知火里的地位,大概仅次于“四天王”。 而坐在武太郎身前的那名较年少的青年,则名叫“文太郎”,是武太郎的弟子。 虽然现在还只是一名下忍,但论天赋,他在不知火里的年轻一辈中算是佼佼者。 炎魔的尸首刚才已经被搬到他们不知火里的灵堂内,这座灵堂专门用来供奉那些对不知火里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人。 武太郎、文太郎师徒俩刚才到这座灵堂内看了已故去的炎魔一眼,刚刚才回到了家——也就是他们二人目前所身处的这座气派宅邸内。 二人目前的心情都很沉重,从灵堂到家的这一路,二人都没有说话。 在厅房点上灯、二人在榻榻米上坐下后,文太郎才用像是呢喃般的语气,轻声朝身前的武太郎问道: “师傅……杀死炎魔大人的人……到底是谁呢?” 一直领导着他们的首领突然死了——这异变来得太快,让好多人直到现在都没能及时适应这个事实。 “……不知道。”武太郎长叹了口气,“有杀害炎魔大人的动机的人,实在太多了。” 身为不知火里老资历的武太郎,仅比炎魔小上7岁,和炎魔近乎是同一辈人。 虽然他与炎魔算是同辈人,一起为不知火里效劳了数十年,但他们二人却并不能算朋友,关系只能说是平平。 对武太郎来说,如果是其他与他关系平平的人死去了,他的情绪不会有太多的变化。 但对炎魔就不一样了。 炎魔和他一样亲眼见证过不知火里数十年的历史,即使关系平平,武太郎也对炎魔抱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 在今夜突然收到炎魔的死讯,一股难以言说的悲怆感还是涌上了武太郎的心头…… 所以武太郎现在的心情,也远远要比他弟子文太郎的心情要复杂。 “我连炎魔大人的面都没怎么见过,炎魔大人就死了……”文太郎的脸上浮现苦笑。 文太郎今年才15岁,半年前才正式成为了一个忍者。 “我对炎魔大人仅有的印象……”文太郎接着道,“就只有他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以及不是个友善、和蔼的人……” 文太郎的这番话,让武太郎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你对炎魔这个人的印象,其实并没有出错。” “他的确不是一个很友善、和蔼的人。” “但他也并不是一直都这个样子。” 说罢,武太郎偏转过头,看着身旁那发出微弱光芒的灯芯,在这微弱光芒的照耀下,武太郎的瞳孔中反射出回忆的光芒。 “炎魔他在继任为第12代目炎魔之前所用的名字,是‘一太郎’。” “年纪轻轻就展露出了惊人的忍术天赋、剑术天赋。” “过人的实力,再加上合格的领导能力,让他很快就得到了第11代目炎魔的赏识。” “第11代目炎魔也早早地开始着手将一太郎当成下一代炎魔来培养。” “我记得大概是在30年前吧,在一太郎他35岁的那一年,第11代目炎魔因急病去世,将炎魔的位置交给了一太郎,一太郎袭取炎魔之名,成为了现在的第12代目炎魔。” “在我的印象中,一太郎他在继任为炎魔之前,是一个还算开朗、蛮平易近人的人。” “但在继任为炎魔后,一太郎为了不辜负第11代目炎魔还有其他人对他的期望和培养,一心一意地想将不知火里做大做强。” “然后他就慢慢变得不再那么开朗、那么友善了。” “可惜的是……” 武太郎露出无奈的微笑。 “一太郎他似乎还是缺乏了点相关的才能。” “在他继任为炎魔的这30年来,只做过2件大事。” “第1件大事,是在10年前,为了减少竞争对手,而与风魔之里全面开战。” “第2件大事,就是现在的投奔幕府、和幕府合作,成为幕府的御用忍者。” “第1件大事就甭提了,和风魔之里的那一战,我们损失惨重,风魔之里最后也不是被我们用武力消灭,而是风魔他自己解散的。” “虽然最后还是成功让风魔之里消失了,但我们不知火里的处境也并没有随之变好,能接到的优质任务,还是逐年减少。” “也就炎魔大人所办的这第2件事,还算是起到了一定的成效。” “成为了幕府的御用忍者后,幕府现在会定期拨给我们一定的资金,让我们现在比以前要富裕了些。” “只不过我们现在也失去了自由,在一些大事上的决策,都得听幕府的指示。” 说到这,武太郎重重地叹了口气。 语气中开始出现淡淡的不满。 “一太郎他为振兴不知火里而努力了30年,不仅没能成功振兴不知火里,不知火里的实力反倒还越来越差了……” “在30年前,一太郎他刚接手不知火里时,我们不知火里中和极太郎、真太郎那样强的人,可是有7、8个呢。” 刚刚一直静静地倾听着武太郎讲述往事的文太郎,此时露出苦笑,插话进来: “师傅,你似乎对炎魔大人他有很大的意见啊。” “呵呵……”武太郎低声笑了笑,“对一太郎他的不满,多多少少还是有的。” “毕竟在他的统治下,不知火里的实力越来越差,他没能振兴不知火里是一个事实。” “但我还是很尊重他的。” “他的能力可能有些欠缺。” “但他想振兴不知火里的那份决意,却是实打实的。” “我曾好几次亲眼目睹都一大把年纪了的一太郎,为处理各种各样的紧急事务,而好几夜没合过眼。” “不过他的这份决意还蛮恐怖的。” 武太郎的两只嘴角向下拉,露出一副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可怕回忆的表情。 “我一直感觉‘振兴不知火里’都成了一太郎的一个很深的执念了。” “有时候……执念太深了,可是很痛苦的。” “所以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现在死了也好……” “他已经不用再为如何振兴不知火里而操劳了。” “他现在……” 武太郎深吸了口气,将肺中的空气缓缓吐出: “解脱了呢……” …… …… 江户,不知火里,瞬太郎的住所—— 瞬太郎本来已经打算先睡了。 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先是为了抓住那个叛忍,在江户折腾了好久。 然后又突然收听到炎魔的死刑,匆匆忙忙赶回不知火里,接着又折腾了好久。 不仅身体感到疲倦,就连心也感到非常地疲倦。 而且他现在除了先睡觉、养足下精神和体力之外,也干不了其他的事情。 目前连炎魔到底是在何时、因什么而中毒都还没有查清楚,没有丝毫可供追查的线索,想找到毒杀炎魔的人,简直天方夜谭。 瞬太郎本人也对毒药这种东西一窍不通,连根据中毒者的样貌来推断是因何种毒药致死,他都办不到。 即使想协助调查,也无从帮起。 现在没什么能做的事情,困意和倦意现在也缓缓涌了上来,所以瞬太郎打算今夜先好好休息一夜。 他本来是已经打算睡了。 但就在他将要解下背上的2把佩刀时,突然听到房外传来一声让瞬太郎不得不注意起来的“咚”的一声响。 在听到这道声响后,瞬太郎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道声响之所以能让瞬太郎不得不注意起来,便是因为这道声响对身经百战的瞬太郎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是箭矢重重扎入木头后,才会发出的声响。 近乎是身体本能似的条件反射一般,瞬太郎拔出背上的一柄刀,然后迅速躲进房外的弓箭手绝对射不到的射击死角里面。 在射击死角内移动着。 来到房门旁后,瞬太郎没有冒冒失失地直接冲出去,而是先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瞬太郎的家,就像沙漠里面一棵孤零零的仙人掌一样。 因喜欢住在安静的地方的缘故,瞬太郎的家位于不知火里中一处较偏僻的地方,四周也没有什么邻居。 现在这个时间点,瞬太郎的家外面除了风、月光、黑暗之外,别无他物,别说弓箭手了,连道人影都没有。 ——已经走了吗…… 外面已感受不到半点人的气息。 据瞬太郎猜测,那名弓箭手在对准他家放了一箭后,就迅速离开了。 瞬太郎将房门拉出一条可供他一人出入的缝隙,走到房外。 刚步出房外,瞬太郎便见着在他房门旁的那根木柱上插着一根已入木半寸许的箭矢。 箭矢的箭杆上绑着一个如成人拳头般大的小布包。 既然能用箭矢直接射过来,那边说明这小布包里面所装着的东西绝对不重。 拔下箭矢,解开绑在其上的小布包后,瞬太郎瞅见里面只装着2样东西。 一封叠得四四方方的信,以及一截和服衣袖。 在看到这截衣袖时,瞬太郎的第一反应是好眼熟。 将其展开来细看后,瞬太郎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好眼熟。 在弄明白为什么会感到眼熟的同时,瞬太郎因惊惧而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 瞬太郎连忙收起这衣袖,然后把那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铺陈开,一目十行地看着上面的字句。 …… …… 啪沙、啪沙、啪沙…… 没有任何闪避的理由,阴沉着脸的瞬太郎,踩着地上的枯枝与烂叶,左手拿着那截和服衣袖,右手抓着那封信,笔直地朝身前的黑暗走去。 瞬太郎现在正在不知火里西北方的某片既没有名字,平常也没有什么人会前来此地的树林里。 周围只有风、树木、月光以及没有光芒将其照亮的黑暗。 在一直走到这片树林的深处后,才终于多出了一样和周围的风、草、树等物格格不入的东西——一道正隐藏在树荫下的人影。 瞬太郎刚看见前方这道的人影,这道人影便径直朝瞬太郎走来,并先瞬太郎一步地轻声说道: “瞬太郎大人,您终于来了。” 在人影的这道话音刚落下时,他刚好从昏黑的树荫下走出,来到一束月光底下。 皎洁的月光打在这道人影上,照亮了一张瞬太郎还算熟悉的脸。 望着这张脸,瞬太郎那像是每寸皮肤都紧绷着的脸,多了许多深沉的阴影。 阴影之中,又夹杂着几分错愕。 “惠太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极太郎呢?给我寄这封信的人就是你吗?” 这道立于瞬太郎身前的人影,正是惠太郎。 背着短枪与一个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大布包,就这么站在瞬太郎的跟前。 瞬太郎知道极太郎和惠太郎率领着一众忍者于今夜去执行某个任务了——虽然他并不清楚他们去执行什么任务了。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收到极太郎他们回来的消息。 瞬太郎原以为他们眼下仍在执行他们的那个任务,结果惠太郎现在竟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瞬太郎对惠太郎最大的印象,就是跟屁虫——极太郎的跟屁虫。 他和极太郎简直形影不离,不管极太郎去做什么,他都一定跟着去。 极太郎每夜都去吉原玩乐,惠太郎也每夜陪着极太郎去玩乐。 见着惠太郎后,瞬太郎下意识地认为极太郎也在附近,所以向四周看了看,同时捏紧了手中的那封信。 “瞬太郎大人。”面无表情的惠太郎用着平静的口吻,“写这封信的人并不是我。只不过刚才用弓箭将这封信送到你家门前的人,倒的确是我。” 瞬太郎刚想大声吼出“那到底是谁写了这封信”时,陡然听到在惠太郎的身后传来2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同时,有一道对瞬太郎来说也同样相当熟悉的声音,随着这2道脚步声一同响起。 “晚上好呀,瞬太郎。这似乎还是我们第一次在这种深夜里见面呢。” 话音落下,2道人影从昏暗的阴影处走出,渐渐被光亮所勾勒出身形、容貌。 望着自惠太郎的身后出现的这2人,瞬太郎再也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他脸上的肌肉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开始不受控制地露出疑惑与惊讶,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唤出这2人的名字:“真太郎……半之助……” 真太郎平常沉默寡言,脸上的表情也不多。 在瞬太郎的印象中,他就没见过几次“微笑中的真太郎”。 此时此刻,这幅极其罕见的画面,就出现在了瞬太郎的眼前。 面带着温和微笑的真太郎,一点一点地朝瞬太郎走过来。 走在他身旁的,是统领着那帮伊贺忍者的半之助。 半之助此时也和惠太郎那样背着一个布包,不过他所背的布包,体积要比惠太郎背上的那个要小上一些。 在真太郎和半之助来到惠太郎的身旁后,惠太郎向二人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站在了真太郎的身后。 在短暂的疑惑和惊讶过后,瞬太郎的脸上的神情重返凝重。 瞬太郎还没来得及出声,真太郎便率先开口道: “你手中的那封信是我写的。”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担心太夫的安危。” “不过你放心,太夫现在很安全。身上连处破皮都没有。” 真太郎的这番话,让瞬太郎将手中的那截衣袖,以及那封信,都捏得更紧了些。 刚才,在细看这截和服衣袖后,瞬太郎就立即认出——这是风铃太夫的那件只有在接待客人时才会穿的那套和服的衣袖。 这套和服造价不菲,全江户……不,应该是全天下只有太夫她才会有这套和服。 因为瞬太郎不止一次开太夫的玩笑,说太夫穿这套衣服就跟穿了套棉被在身上一样,所以他对太夫的这套衣服的印象很深刻。 认出这截衣袖是太夫的和服残片后,瞬太郎立即展开那封信。 信上所写的内容很简单。 简单概括一下,就是让瞬太郎现在到不知火里西北方的那片树林里。 信件的最后,还十分“贴心”地提醒了下瞬太郎——风铃太夫在他们手里。让瞬太郎现在就过去信中所指定的这片树林的同时,也让瞬太郎只可自个独自前往,不可向外声张。 虽然信中没写任何充满戾气的文字,但字里行间中满是威胁的意味。 “为了让你相信风铃太夫现在真的在我们手中,我们还特地将这玩意也给带过来了呢。” 真太郎一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这般说着,一边朝身旁的半之助使了个眼神。 读懂真太郎的眼神意思的半之助点了点头,然后将他背上所背的那个布包放到地上、将其打开。 布包里面,放着一套没了右袖的精美和服。 正是风铃太夫的那套只有在接待客人时才会穿的衣服。 或许是因为从刚才开始,足以令瞬太郎的大脑感到震颤的消息便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令瞬太郎都麻木了,现在反倒冷静了下来。 “……原来如此啊。” 瞬太郎轻声道。 “真太郎,炎魔他……就是被你们给毒死的吧?” 这句话明明是疑问句的句式,但语气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没错。”真太郎不假思索、十分爽快地地承认道,“炎魔的确是我们所杀的。” “我们在炎魔今夜所喝的酒水里面下了毒。” “为了找到合适的下毒时机,可是耗掉了我们不少的心神。” “因为迟迟找不到下毒的机会,今夜对炎魔的毒杀差点就失败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狼狈为奸的?”瞬太郎的目光从真太郎、惠太郎、半之助3人的脸上逐一滑过。 “从一开始就是了。”真太郎说。 “在伊贺的忍者们到来之前吗……真太郎……” “不。”真太郎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浓郁了下,“比那……还要前。” “早在久到不知多久之前,惠太郎,还有半之助他们,便都是我的同伴!” “你们杀死炎魔,绑走阿常……你们到底要做什么?”瞬太郎咬了咬牙,“是为了夺权、成为下一代炎魔吗?!” “夺权吗……”真太郎的表情中带着一股惬意,“算是为了夺权吧。” “但我对成为什么下一代炎魔,一点兴趣也没有。” 真太郎看向身旁的惠太郎。 “惠太郎,把那个东西拿过来。” “是。” 惠太郎将他背上所背着的那个大布包拿下,然后将其递给了真太郎。 真太郎在将其接过后,又把它丢给了瞬太郎。 “瞬太郎,打开来看看吧。” 真太郎丢来的这玩意并不重。 瞬太郎将其解开后,发现这个布包里面所装着的,是一个千成葫芦。 瞬太郎是个连汉字都不怎么会写的粗人。 但即使是他这样的粗人,也知道千成葫芦代表着什么。 “真太郎,你拿丰臣秀吉的马印给我做什么?”瞬太郎将手中的这个千成葫芦紧紧地攥着。 即使是像瞬太郎这样的粗人,也听说过在200年前的战国乱世中,高举千成葫芦马印的丰臣秀吉,所创下的那一个个传说故事。 “不要着急,瞬太郎。” 真太郎转身朝旁边的一块大石头走去。 在这块大石头上坐定后,真太郎继续摆着惬意的表情: “你要不要也找个地方坐着?” “我接下来要跟你讲一个……你可能会觉得我在骗人的故事。” …… …… 江户,日本桥,品川宿。 内藤新宿算是江户最有名的驿站之一。 以江户为起点,统共有5条至关重要的交通要道。 这5条交通要道分别为——东海街道、中山街道、日光街道、奥州街道、甲州街道。 这5条交通要道被统称为“五街道”,因连接日本各个要地的缘故,“五街道”不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在军事上,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江户幕府在营建“五街道”时,为“五街道”沿路修建了众多的驿站。 就以日光街道举例。 以江户为起点的话,从起点到终点,日光街道共有21个驿站。 这也是江户的浪人众多的原因之一——“五街道”的沿途上有着大量的驿站,方便浪人们投宿。 品川宿——东海街道的第一个宿场。 因东海街道连接着京都与江户这2座大城的缘故,东海街道可以说是“五街道”中最繁忙、最有人气的街道。 身为东海街道起点的“品川宿”,其房间老早就爆满。 在其余房间的房客们都已入睡的当下,却有一个房间的房客们还未入睡。 在这座没有点灯的房间内,一名青年倚靠在窗边,借着窗外的月光,细细打量着手中的一柄打刀。 这是一把刀柄为紫色的相当漂亮的打刀。 浅浅的弧度,寒光凛冽,看上去豪壮大气。 在月光的照拂下,令刀刃折射出来的光芒多了几分温润之感。 哗…… 这名青年旁边的房门被缓缓拉开。 一名身材极其雄壮的壮汉缓步走到这名青年的身侧,随后单膝跪下。 “高晴。”青年轻声道,“何事?” “丰臣大人,炎魔已死。瞬太郎的亲友已被控制住。”被这名青年唤作“高晴”的壮汉,将他刚才收到的最新情报,概括成了一句简短的话。 壮汉的话音刚落,青年那本毫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时隔200年,不知火里终于又回到我们丰臣家的掌控了吗……” 青年的这句话,带着几分自嘲的气息。 “丰臣大人,需要给真太郎传达下一步的指示吗?”壮汉问。 “……高晴,待会帮我向真太郎传令。”青年像是赏玩够了一般,将手中的这柄漂亮的打刀缓缓收回进鞘中,“让他尽快完成对不知火里的彻底掌握。” “是。” …… …… 江户,吉原外,编笠茶屋—— 在吉原外、距离吉原的大门蛮近的地方开设有着一间茶屋。 这间茶屋在以前,原本是专门卖斗笠的店铺。 以前的武士还比较顾及脸面,来吉原这种地方玩乐时,为了避免被熟人看到,还会用斗笠遮一下脸。 这家店就专门做这些武士的生意。 但时过境迁,武士们渐渐放飞了自我,不再认为进出吉原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会戴斗笠进出吉原的武士越来越少,这家店铺的生意也就越来越难做。 为了求存,这家店铺不得不转型成茶屋。 在做普通的茶屋生意的同时,也继续卖着斗笠。 也正因如此,人们现在都把这间开在吉原大门外不远处的店铺称为“编笠茶屋”。 编笠茶屋属于那种在这个时代颇为少见的24小时都会营业的店铺。 因为距离吉原很近,所以时不时地会有于今晚值夜班的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到他这里喝上几杯、吃点东西,而且人数还不算少。 靠着这得天独厚的地形优势,编笠茶屋即使到了深夜也仍有还算不错的生意。 为了能多挣到一些钱,编笠茶屋的东家一直都是24小时营业,已经坚持好几年了。 今夜的生意格外好。 因为吉原那里突发了大火。 为了熄灭这大火,大量町火消的官差赶赴吉原,并成功在刚刚控制住了火势,阻止了大火的肆虐。 在控制住火势,可以稍微松一口气后,一些疲惫不堪、被大火熏得口干舌燥的町火消官差,以及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顺势到这家大半夜仍在营业的编笠茶屋内喝些茶水、吃点东西,恢复体力。 这么多官差来光顾,可是一个赚钱的大好时机——但编笠茶屋的东家并不想赚这些钱。 东家他对这种敢于直面恐怖的火焰的英雄们,一直都非常地尊敬。 所以特地将今夜所有的食物、茶水的价格都压到最低,基本就只赚个成本价。 因为今夜的客人多,所以自然也是相当地忙碌。 就连平常只负责安居幕后的东家,也不得不亲自端起茶盘,将小吃、茶水送到一张张桌上。 呼…… 东家正把手中餐盘上的两杯茶水放置在一张距离店门口较近的桌案上时,陡然听到身后的店门处传来门帘被撩开的声音。 “欢迎光临!” 将餐盘上的茶水都放好在这桌客人的桌上后,东家立即露出久经训练过的礼貌微笑,朝店门口看去。 进入店内的新客人,只有一人。 腰上插着一柄长度比打刀稍微要短上一些的直刀,头上戴着一顶斗笠。 因为斗笠的笠沿很宽,再加上这名客人稍稍低着头的缘故,让东家看不清此人的样貌。 “还有空的桌位吗?”此人言简意赅地朝东家这般问道。 声音很苍老,是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才会发出的声音。 “有!”东家立即道,“请问只有1位吗?” “嗯。”老人家点了点头。 “请跟我来!” 东家朝老人家做出了个“请”的动作,而老人家也缓步朝东家靠去,在东家的带领下,朝还空着的桌位走去。 因为东家的身高远比老人家要矮、只需将视线上扬便能勉强瞧见老人家的容貌的缘故。 所以在老人家靠近后,东家可以依稀看到——老人家的头发已近乎全部花白。 脸上有着很多的皱纹。 最值得瞩目的是——他只有一只眼睛。 有一条竖直的刀疤覆盖在这老人家的左眼上。 第421章 剑豪、剑圣、炎魔 虽然真太郎让瞬太郎也找个地方坐下,但瞬太郎没有丝毫的动作,继续站在原地,把目光牢牢锁定在已经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的真太郎。 “瞬太郎,我知道你是吉原的罗生门河岸出生,可能不太了解历史,所以你可要仔细听,不要听漏了。” “即使你这种没有在学堂上过学的人,应该也知道吧?在200多年前,这个国家正值战国时代,遍地战火。” “各家大名打得昏天暗地,终于有个名叫织田信长的大名脱颖而出。靠着自己天才般的谋略,征服了各家大名。” “那个时候,织田信长的麾下,有个名叫羽柴秀吉的得力部将。” “在织田信长距离统一日本、结束战国乱世仅剩一步之遥时,遭到另一个部下——明智光秀的反叛,惨死在本能寺。” “而那个名叫羽柴秀吉的部下在获知织田信长被明智光秀给害死后,迅速出兵打败了明智光秀。” “凭着‘平定叛乱,为主公报仇’的功绩,羽柴秀吉在织田家很快如日中天。” “最终,羽柴秀吉夺取了织田信长大部分的遗产,顶替织田信长,成为了全日本最强大的大名。” “我们不知火里,也是在这个时候投靠了秀吉,成为秀吉麾下的忍者军团。为秀吉之后的霸业立下汗马功劳。” “当时全国第二强的大名:德川家康也远远不是羽柴秀吉的对手,早早臣服于羽柴秀吉,成为羽柴秀吉的臣子。” “羽柴秀吉最终创立了织田信长没能完成的霸业——统一天下。” “君临全日本,被称为‘天下人’。” “秀吉修筑天下名城:‘大坂城’,并将大坂定为了他家族的新的根据地。” “在一统天下的过程中,羽柴秀吉被天皇赐姓‘丰臣’。” “自那以后,羽柴秀吉变为丰臣秀吉,羽柴家变为丰臣家。” “不知火里的声势、实力也在丰臣秀吉统一天下时,达到了巅峰。” “只可惜好景不长啊。” “丰臣秀吉在成功让天下一统时,年纪已经大了。” “‘天下人’的宝座还没坐上几年,就撒手人寰了。” “丰臣秀吉死后,只留下年幼的继承人——丰臣秀赖,以及丰臣秀赖他那没什么脑子的母亲:淀殿。” “丰臣秀吉去世后没多久,德川家康便开始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在庆长5年的那场‘关原之战’中,德川家康击败了忠于丰臣家的石田三成,丰臣家开始失势。” “天下被德川氏取而代之。” “在关原之战结束的3年后,德川家康被天皇封为‘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康在他的根据地江户开创‘江户幕府’。” 真太郎偏转过头,朝江户城所在的那个方向看去。 但因为视野的缘故,他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 “所以历史就是这么有意思。” 真太郎露出了一抹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 “织田信长死后,本为织田信长臣子的秀吉领着他的家族,将织田氏取而代之。” “秀吉死后,本为秀吉臣子的德川家康,又领着他的德川家将丰臣氏取而代之。” “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这3人的故事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生小孩一定要趁早啊,确保自己死掉的时候,自己的继承人已经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了。” “瞬太郎,你说有没有道理?” 真太郎的这句话带着几分开玩笑的色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将视线偏转回来,看向瞬太郎,眼中带着几分期待之色。 这副模样,就像是在跟瞬太郎说:我讲了一个蛮好笑的笑话,笑一笑吧。 只可惜瞬太郎的嘴角动也不动,继续将冷冰冰的视线刺向真太郎。 自讨了个没趣的真太郎,在撇了撇嘴后,继续说道: “在丰臣氏失势后,不知火里并没有抛弃丰臣氏,为了报答丰臣秀吉的恩典,继续一心一意地辅佐丰臣氏。” “虽说丰臣氏失势了,再没有能力去对抗德川家康的江户幕府,但德川家康一直视丰臣氏为眼中钉。” “在建立江户幕府的11年后,德川家康在庆长19年发动‘大坂战役’。” “通过‘大坂冬之阵’、‘大坂夏之阵’这2场战役,彻底将丰臣氏连根拔起。” “史料是这么记载的——在败给德川氏后,丰臣氏的家主丰臣秀赖自杀,享年23岁。” “其子丰臣国松被活捉,然后在六条河原被斩首,享年8岁。” 话音刚落,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在真太郎的脸上浮现。 “但这其实是史料上这么写而已。” “真实情况是——丰臣国松并没有死。” 真太郎仅这一句话,便让瞬太郎的瞳孔微微一缩。 “在德川家康发动大军对大坂展开攻势,大阪城化为一片火海时,有一帮人冒着生命危险冲进火海,将丰臣国松救出。” “而这帮人,就是为丰臣氏尽忠到底的不知火里的忍者们。” “不知火里的忍者们将丰臣国松救出后,将丰臣国松带到了九州的萨摩。” “在六条河原那里被斩首的,是丰臣国松的替身。” “将丰臣国松救出后,为了避免让江户幕府发现还有丰臣的血脉留存,于是主动和这支丰臣氏的后裔撇清关系,不再与他们往来。” “同时也主动遗忘这段他们将丰臣氏的血脉后裔给救出的历史。” “参与这场对丰臣国松的救援的忍者们,全都对这段历史缄默不言。” “既不告知其他人,也不用文字将这段历史记载下来。” “在这帮参与了对丰臣国松的救援的忍者们逐一死去后,还活着的不知火里的忍者们自然而然也就遗忘了这段历史。” “现在仔细一想,当时不知火里的忍者们真的是有够忠义的啊。” 真太郎皮笑肉不笑,肩膀抖了抖。 “在丰臣氏失势后,仍对丰臣氏不离不弃。” “在丰臣氏即将灭亡时,舍命将丰臣氏的血脉救出。” “据我所知,当时为了救出丰臣氏的血脉,死了好多的忍者。” “成功救出丰臣氏的血脉后,又为了不让江户幕府发现还有丰臣的血脉留存,而主动疏远曾经的主家,并遗忘这段本可以在历史上留下耀眼一笔的‘救主行动’。” “直至今日,不论是外人,还是不知火里的忍者们,都不知道于200年前,在那火光冲天的大坂城中,一帮忍者所创下的传说。” “成功将丰臣氏攻灭后,天下再无可以威胁江户幕府的家族。” “从此以后,江户幕府坐享天下200年,直至——” 真太郎竖起右手食指,指了指脚下的地面。 “今天。” “被救出的丰臣血脉,在这200年间顽强生存着。” “并且……这200年来,丰臣家的后人们始终没有忘记和江户幕府的仇恨。” “丰臣氏的后人们真正意义上地卧薪尝胆了200年!” 真太郎的语气渐渐亢奋了起来。 “终于在江户幕府日渐衰落的当下,丰臣氏的后人们决意就从现在开始!从江户幕府那夺回所有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 “金钱、名望、以及……天下!” 真太郎的两只嘴角,以夸张的幅度向上拉。 展露出来的笑容,带着惊悚的狰狞。 真太郎此时的这副模样,让瞬太郎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此时的真太郎,和瞬太郎以往认知中的真太郎,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瞬太郎记忆中的真太郎,低调、沉默寡言、如头勤恳的老黄牛般默默地做着所有分派到他头上的任务。 而此时的真太郎,露出着狰狞到有些诡异的笑容,用亢奋的语气说着让瞬太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错愕到现在的“真正的历史”。 如果是其他人跟瞬太郎说出“有丰臣的血脉留存并伺机复仇”的故事,瞬太郎肯定会认为他这故事编得不错,不将这故事卖给说书人实在可惜了。 但在今夜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的当下、由真太郎说出这故事,瞬太郎对历史的认知,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动摇…… 在瞬太郎仍旧沉浸在震惊之中时,真太郎接着他刚才的话头,继续讲着。 “瞬太郎,就如我刚刚和你所说的那样。” “我、惠太郎,还有半之助他们,在很久之前,便是同伴了。” “我们都是……丰臣的家臣……!” 瞬太郎在刚才就已经隐约猜到真太郎他们可能和他刚才口中的“幸存的丰臣后裔”有关系,但在真的亲耳听到真太郎他们承认他们是丰臣的家臣后,瞬太郎的脸上、眼中还是难掩错愕。 “瞬太郎,我与惠太郎和你一样,都是‘外来的忍者’。” 真太郎接着道。 “你在吉原的罗生门河岸出生,然后被看中才能,之后受邀进入了不知火里。” “而我与惠太郎和你一样,都是外来的。” “在进入不知火里之前,我们就已经是丰臣的家臣了。” “为了从内部掌控不知火里,我们老早就开始做着准备。” 瞬太郎的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他手中的那半截和服衣袖,以及那封信,像是要被他捏碎了一样。 “从内部掌控不知火里……”瞬太郎沉声道,“你们从6年前开始,就想着要掌控不知火里吗……你们想干什么?为了让不知火里重新回到丰臣氏的麾下吗?” 在瞬太郎的印象中,真太郎就是在6年前加入了不知火里。 然后在不久之后,惠太郎也成了不知火里的一份子。 “嗯……算是吧。”真太郎耸了耸肩,“为了彻底灭亡江户幕府,我们需要联合、掌握所有能掌握的力量。” “为此,我们将伊贺之里的残存忍者们也给拉拢了过来。” 真太郎咧开嘴,笑了笑。 从刚才开始,他的模样就像个恶作剧成功了一样小孩一般,向瞬太郎开心地炫耀着他那成功的恶作剧。 “在伊贺之里于40年前灭亡后,我们便有意识地去寻找、联络还幸存的伊贺之里的忍者们,将他们拉拢了过来。” 瞬太郎偏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半之助。 半之助默不作声,应该是对真太郎刚才的话表示默认了。 “为了今夜,我们可是准备了好久啊……” 真太郎仰起头,闭上眼,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为了能在不知火里获得足够的话语权,一路爬上了‘四天王’的高位。” “在大概1年前,我们就做好了夺取不知火里权力的所有准备。可以开始正式动手掌控不知火里。” “先是说服炎魔他归顺幕府,将不知火里的据点搬到江户。” “当时为了成功说服炎魔归顺幕府,可是花了我不知多少气力呢。” “在将根据地搬到江户后的这几个月来,我们一直寻找着最合适的动手时机。” “然后——终于在今天,把实施计划的最佳时机给等来了。” “你和极太郎在今天晚上都恰好有任务在身,没有待在村里。” “没有比今夜更好的动手时机了。” “为了掌控不知火里,该除掉谁,我早就做好了计划了。” 真太郎冷笑着,抬起手往自己的脖颈处划了划。 “首先——统领着整个不知火里的炎魔必死。” “其次是极太郎和幸太郎。” “只要他们3个死了就行。” “除他们3个之外的忍者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炎魔这个一心想着要振兴不知火里的老家伙实在是太碍事了。” “极太郎和幸太郎不仅在不知火里拥有着不低的地位和权力,而且还是那种没有任何牵挂的人。” “极太郎贪恋酒色。” “幸太郎不贪酒,只贪色。” “这种没有任何牵挂的人是最麻烦的,不方便控制。” “为了应付极太郎,我在5年前就派惠太郎到极太郎的身边,让惠太郎和极太郎做表面上的兄弟,实质上监视极太郎。” “并准备在机会来临的时候,把他杀掉。” “至于幸太郎,我对他本也有相应的安排,但幸太郎已经被绪方一刀斋所杀,所以我倒也省了一点功夫。” “我于今日傍晚,设法在炎魔今日的晚饭里面加了毒药。” “这种毒药虽然过上一段时间才能生效,但却是一种吃了后就必死的猛药。” “在往炎魔今夜的晚饭里下药的同时,给惠太郎下令——在与极太郎外出执行今夜的这任务时,瞅准时机杀了极太郎。” “只不过惠太郎那出了点意外,他还没来得及动手,极太郎便被不明人士所杀,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极太郎死了就好。” “除此之外,也向半之助他们下令,让他们到吉原那里绑走风铃太夫。” “瞬太郎,你知道吗?我本来也想将你给杀了的。” 说到这,真太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 “你是‘四天王’里面最可怕的那一个。” “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实力超群、在不知火里有着极高的声望和地位。” “若想彻底掌控不知火里,不将声望高昂的你给除掉,或是控制掉,是不行的。” “但我在深思熟虑了一番后,还是决定放过你,不杀你了。” “你不像极太郎、幸太郎那样是个贪恋酒、色这种俗物的人。” “你一直以来,都只追求着更强的技艺、追求着变强。” “但你并不像极太郎、幸太郎那样了无牵挂。” “你和吉原的风铃太夫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真太郎脸上那抹笑容中的诡异之色,变得越来越浓郁。 而反观瞬太郎,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你们两个都是罗生门河岸的游女所生的小孩,算是青梅竹马般的关系。” “在得知你和风铃太夫有着这样密切的关系后,说实话,我都惊呆了。” “我万万没想到不知火里的‘四天王’之首,竟然和吉原游女之首是自小就认识的朋友。” “在感觉惊呆了的同时,我也非常地高兴啊。” “有牵挂的人,是最容易操控的。” 真太郎的话还没说完,瞬太郎便沉着脸说道: “所以你们就把阿常绑走,打算以阿常为人质来要挟我,让我帮你们做事吗?” “没错。”真太郎拍了拍手掌,“不过你放心,风铃太夫现在安全着呢,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连点皮都没破。” “……你们就打算靠阿常来要挟我吗?”瞬太郎耸了下肩,冷笑了声。 “是的。”真太郎的眉眼中浮现出带着淡淡的嘲讽之色在内的神色,“因为我知道瞬太郎你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坐视自己的朋友去死这种事情,你是不可能做得出来的。” 真太郎的这句话让瞬太郎抿紧了嘴唇。 在沉默了好一会后,才发出几声低低的笑声。 “原来是这样啊……” “我算是明白你之前为什么那么努力地说服炎魔他归顺幕府了。” 瞬太郎现在有种围拢在周围的迷雾轰然消散的感觉。 几个月前,向炎魔提议归顺幕府,把据点搬到江户的人——是真太郎。 瞬太郎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半之助。 “所以——你们这帮伊贺忍者也是为了和真太郎相策应,才来到江户找上我们的咯?” “……没错。”半之助轻声道,“不过我们对木下源一的仇恨是真的。” “此次来江户,除了协助真太郎他们之外,我们也真的有在江户寻找木下源一,看看木下源一有没有被‘御前试合’引来江户。” “……你们可真是大方啊。”瞬太郎换上带着几分嘲讽之色在内的语气,“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将‘还有丰臣氏的血脉留存,且试图向江户幕府报复’这种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 “就不害怕我之后将这些重要的消息泄露给其他人,或者直接泄露给幕府吗?” “你去泄露吧。”真太郎将两手一摊,“我既然敢告诉你‘丰臣没有亡’,就说明我根本就不害怕你去将这消息泄露。” “幕府到底知不知道丰臣的血脉没有断绝——这对我们来说,早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我们早就不在乎幕府到底知不知道‘丰臣的血脉没有断绝’、知不知道‘丰臣打算对他们复仇了’。” “我们羽翼而丰,早就不怕什么幕府。” “更何况我们的根据地坐落在……幕府的手难以触及的地方。” “有了这地利之便,我们更是有恃无恐。” “真是自信啊。”瞬太郎冷冷地道,“你们将这么多秘情告诉我是要怎样?打算将我也拉入丰臣氏,让我也成为丰臣的家臣吗?” “你如果愿意加入我们丰臣氏,那自然最好。不过——依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是不会加入的了。”真太郎笑了笑,“之所以将这些事情统统告诉你,是因为之后有一些重要的任务要交给身手高强的你去做。” “为了方便起见,才将这些其实已经不算多么重要的事情告诉给你。” “好了,这些轻松愉快的事情,就先聊到这吧。” “是时候该聊些比较严肃的事情了。” “瞬太郎,我现在就有一个任务,需要你的配合。” “为了风铃太夫能不缺手、不缺脚,你一定会配合我的,对吧?” 真太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毫不掩饰自个语气中的戏谑。 如果足够锐利的目光能够将人给刺死的话,那真太郎现在肯定已经被狠狠地瞪着他的瞬太郎给刺死不知多少遍了。 可惜的是——这种事情只能是“如果”而已。 …… …… 江户,吉原外,编笠茶屋—— 编笠茶屋的东家,自那个独眼老人进店后,对他就一直很在意。 在这个独眼老人进店时,某个靠近窗户的桌案还空着,东家便让独眼老人到这个桌案就坐。 他们这座茶屋虽然主要卖茶水和茶点,但也有卖些酒。 独眼老人在就座后,就直接点了1瓶清酒,也不点任何的下酒菜。 就这么一个人拿着瓶清酒,小口小口地喝着。 现在店内的客人渐渐少了。 那些到茶屋内喝上几杯、休息一会的町火消的官差们,以及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们都三三两两地离开了茶屋。 原本有近8成的座位都坐满了人的茶屋,现在仅剩几张桌子还有人就座了。 东家见忙活了这么久,总算可以休息后,倚着身后的木柱,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但东家还没来得及再好好休息一会,便突然听到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还有酒吗?” 是那个独眼老人的声音。 独眼老人的话音刚落,东家便立即像条件反射一般,用力地点了下头: “有!” “再给我一瓶清酒。” “好咧!” 东家利落地奔进厨房,端了一瓶清酒出来。 来到独眼老人的桌案旁,将这瓶清酒奉上后,独眼老人二话不说,直接打开瓶口,往自己手中的那个小酒杯倒去。 “客官,需要点下酒菜吗?” 独眼老人:“不需要。” “那您请慢慢享用!” 冲这独眼老人礼貌地笑了下后,东家抱着餐盘准备起身离开时—— “等一下。” 独眼老人突然又叫住了东家。 “客官,请问还需要些什么吗?”东家重新跪坐在独眼老人的身旁。 “你们这里有卖那种干粮吗?” “有是有……不过我们这里有卖的干粮,就只有地瓜干而已。” “没关系。” 说罢,独眼老人从怀里掏出一些钱,然后将其在身前的桌案上铺开。 “这些钱能买多少地瓜干,就买多少。” “好咧!我马上就去准备!” …… …… 江户,绪方等人栖身的旅店—— 绪方、阿町才刚跟庆叔聊了两句,千叶便找上了绪方,告知绪方——对瓜生的治疗已经结束了。 而在千叶完成对瓜生的治疗时,琳对源一的训话也刚好结束。 琳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源一则是之前是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 据千叶所说,瓜生身上的伤虽多,但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敷上药、吃好药,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千叶今夜实在是帮了大忙,在将庆叔、瓜生二人的诊疗费交予千叶后,绪方本想再一路将千叶和近藤给送回他们目前暂住的北风屋,以示诚意和谢意,但被千叶和近藤——尤其是近藤给强烈拒绝了。 见二人强烈拒绝,绪方也不好去强求,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二人送出旅店,然后目送着他们离开。 当然——因为千叶还不知道“真岛吾郎”就是“绪方逸势”的缘故,在交予千叶诊疗费,以及送他们离开时,绪方都是戴着人皮面具的。 送千叶和近藤他们离开、回到他所居住的那大房间内,便朝众人说道:我要去趟吉原。 绪方的话音刚落,间宫便率先疑惑发问道: “绪方君,你无端端地又去吉原做什么?” “在我去救瓜生的时候,吉原那里突然发了大火。”绪方言简意赅地说道,“所以我打算去看看火势怎么样了,我去去就回。” 刚才赶赴吉原时,忙着去救瓜生,没有余力去兼顾吉原的大火。 现在瓜生已经救出,她与庆叔的治疗都已结束,肩头上暂时没什么事后,绪方打算回吉原看看这摧残着吉原的火灾怎么样了。 绪方怎么说也是在吉原工作了一小段时间的人。他现在也仍算是吉原的役人之一。 不论是于公还是于私,绪方都没法对吉原坐视不理。 绪方此言一出,便立即得到了瓜生的响应: “我也要去!” “你留在这,直到明天早上为止,你都不要离开这里。”绪方不假思索地回应瓜生,“不能忽略不知火里见第一批派来追杀你的忍者们失败后,派出第二批忍者前来刺杀你的可能性。” “所以你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再靠近吉原了。” “你今夜就先在我们这先住下后,这里可能没有你家舒服,但起码安全。” “更何况你现在还有伤在身,连快步走都做不到,你现在还是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吧。” 瓜生虽然很想反驳绪方,但她不得不承认绪方说的都是对的,因此只能面带些许不甘地点了点头。 “绪方君,我跟你一起去。”又有一人突然表示要跟绪方同行。 此人正是源一。 源一的话刚说完,便立即收到了琳恐怖的视线。 准确点来说,是相当恐怖的视线。 没待琳出声,源一便偏转过头,看向琳,并抢先一步说道。 “四郎兵卫他和我是老相识了。” 源一难得用着带着几分严肃的口吻。 “我有些担心四郎兵卫他现在怎么样了。” “以我对他的了解,在发生大火后,他肯定会奔上救火的最前线的。” “让我去看看我的老朋友怎么样了吧。” 或许是因为“严肃状态”的源一难得一见的缘故吧,琳愣了下。 在抿了抿嘴唇、沉默了一会后,琳发出低低的叹息: “知道了,快去快回吧……记得安分点,不要又惹出什么事来了。” “只是去看看老朋友怎么样了而已。”源一笑了笑,“能惹出什么事来?” 绪方没有什么阻止源一的理由,因此自然也同意让源一同行。 绪方和源一将各自的佩刀在腰间插好后,一前一后地朝吉原赶去…… …… …… 江户,吉原外,编笠茶屋—— “还有酒吗?” “有!” “再来一瓶清酒吧。” “好咧!客官,您真的不需要下酒菜吗?” “不需要。” “好咧!来,您的清酒!” 东家再次客客气气地将一瓶清酒放在了独眼老人的桌案上。 第422章 绪方在江户最长的一夜 “瞬太郎,我现在就有一个任务,需要你的配合。为了风铃太夫能不缺手、不缺脚,你一定会配合我的,对吧?” 真太郎就在他跟前。 瞬太郎只要一拔刀,就能轻松砍到真太郎。 而事实上,“拔刀砍了真太郎”的这个想法,已经在瞬太郎的脑海中反反复复闪过很多遍了。 然而——对于自个脑海中闪现的这一想法,瞬太郎只能一次次地用蛮力将其压下。 “……说吧。”瞬太郎沉声道,“想让我干什么?让我潜入到江户城里面,刺杀幕府将军吗?” 江户城和江户的关系,类似于紫禁城和北京的关系。 目前日本国的最高权力者——幕府将军,就住在江户城中。 而江户城也是幕府的重臣们与将军议事的地方。 瞬太郎的话音刚落,真太郎便耸了耸肩,笑了笑: “怎么可能啊,你以为江户城是什么地方?” “幕府将军的脑袋有那么好取的话,将军的项上人头早就被拿下过不知多少次了。” “江户城可是幕府将军的居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哪怕有10个你,都不可能杀得到将军的面前。” “就算你侥幸杀到将军的面前了,将军也早就凭着各种各样的暗道逃离了。” “我要交给你的任务和杀人恰恰相反,是救人的任务。” “我们需要你到江户城东的监狱里面救出一个人。”真太郎的表情变得稍稍严肃了些,“救出一个名叫‘林子平’的人。” “林子平?”瞬太郎稍稍皱紧眉头。 “林”这个姓氏,也算是大姓之一了。 将“林子平”这个人名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瞬太郎发现自己从没听过这号人物。 “没错,林子平。” 真太郎一字一顿地将这个人名又重复了一遍后接着道。 “我们已经事先买通了城东监狱的一名高官,弄到了城东监狱的囚犯名簿,查到了林子平具体被关在城东监狱的哪间牢房中。” “所以你只需要找到那间牢房,然后把林子平给带出来就可以了,非常简单。” “惠太郎知道林子平的牢房在哪,我会让惠太郎跟着你,给你带路。” “而且让惠太郎跟着你,应该多多少少能帮你一些忙。” “帮我忙?”瞬太郎发出一声低低的嘲笑,“是监视我才对吧?” 对于瞬太郎的这句话,真太郎咧开嘴笑了下,然后用戏谑的口吻说道: “记得不要逃跑,也不要让惠太郎死了哦。若是惠太郎死了,我说不定会因为怀疑是你所为,然后在风铃太夫的身上留下一些难看的伤疤哟。” “拔刀砍了真太郎”的这一想法再次从瞬太郎的脑海中冒出。 “……这个林子平是什么人?”瞬太郎缓缓压制住刚刚冒腾上来的怒火,沉声道,“一不小心被幕府的官差给抓走的你们丰臣的臣子吗?” “他并不是我们丰臣的臣子。我也不太清楚这林子平是什么人。”真太郎耸了耸肩,“我其实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是我主公急着见这个人,所以这人越早救出来越好。” ——主公……丰臣的后裔吗…… 从真太郎的口中听到“主公”这个字眼后,瞬太郎忍不住在心中这般暗道着。 “我在潜行术上的造诣不算高,没法保证能完美潜入城东监狱内。” 真太郎接着说道。 “而惠太郎的能力虽足,但只让他一个人去的话,那也够呛。” “至于伊贺的忍者们,他们都并不怎么擅长潜入,让他们去吉原掳走一个太夫倒还好说,但让他们去官府的监狱里面带走一个人,那就有些为难他们了。” “因此将这任务交给在潜行术上有极深造诣的你正合适。” “现在就开始行动吧。现在这个时间点正好,是狱卒们的精神最涣散、监狱中的囚犯们普遍都睡着了的时候。” “祝你武运昌隆,瞬太郎。” “等你完美完成任务回来了,我能让你和太夫说上几句话,互报下平安什么的。” 望着真太郎冲他摆出的这恶心笑容,想一刀砍了真太郎的冲动再次从瞬太郎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 …… 江户,不知名的某地—— 太夫抱着双膝,蜷在房间的一角。 那位名叫“仙之助”、左眼角下有3颗泪痣的伊贺忍者,盘膝坐在太夫的旁边。 另外3名同样负责监视太夫的伊贺忍者,则坐在离太夫和仙之助不远的地方,围拢在一起,靠闲聊打发着时间。 虽然目前夜已很深,但因为今夜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绑架事件,让受到惊吓的太夫直到现在都还很精神,没有丝毫睡意。 现在就正坐在太夫旁边的仙之助,刚刚帮太夫松开了捆着她双手双脚的麻绳,让太夫不用再像一头待宰的小猪般横卧在榻榻米上。 但是因为麻绳绑的时间有些长了,所以太夫的手腕和脚踝仍是一片红色,部分肌肤还被粗糙的麻绳给擦破皮了。 太夫瞅了一眼仍在发红的双手手腕,然后再次抬起手轻轻搓揉着。 坐在太夫身旁的仙之助发现了太夫的这一动作。 “……还很痛吗?”仙之助轻声问道。 “真是稀奇啊。”风铃太夫用平静的口吻说道,“身为绑架犯,竟然还会关心被绑来的人有没有被麻绳给勒痛。” “……我并不想做这些事情的。”仙之助的脸上浮现出沮丧,“我虽然不清楚上面的人为何要让我们把你绑走,但绑架就是绑架。”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对女人动粗还要可耻的了。” “但是命令就是命令,我不能不从。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不想做这种无耻的事情……” “……看来你还良心未泯啊。”太夫的语气稍稍柔和了些。 “……我以前本是一个普通的下级武士之子,在大概7岁的时候,父母就都因瘟疫而病死了。” 仙之助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苦涩。 “失去父母,无人赡养的我四处流浪,在我饿得快死掉的时候,被人收养,然后一直从事着我现在的这份工作。” “我父亲病死之前,一直教导我不可做出任何伤害女人、小孩的行为。” “所有伤害女人、小孩的行为,都是可耻的行为。” “父亲的这一教诲对我影响很深,我也一直谨记着父亲的这教诲。” “然而自我开始从事我现在的这份工作到现在,我都已经不记得我违背父亲的这教诲多少次了……” “有些对不起父亲啊……” 说罢,仙之助脸上的愧疚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仙之助刚才所说的全是实话。 在他父母于他8岁的那一年双双因瘟疫病死后,他便被半之助给收养,将他培养为了伊贺的忍者。 仙之助不能跟太夫暴露他们的身份。 因此只能这样拐弯抹角地简述着自己的过去。 仙之助的话音刚落,一直在不远处那一起闲聊着的那3名伊贺忍者中的其中一人此时嚷嚷道: “喂,太夫。为什么你只跟仙之助聊天啊?也跟我们一起聊聊呗!我们对吉原的花魁平常都是怎么工作的,可是感到很好奇的啊!” 此人的这句话,满是轻浮之色。 “少废话。”仙之助瞪了这人一眼。 被仙之助训斥后,这人不悦地撇了撇嘴,然后偏转过头,继续和坐在他旁边的另外2人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 “……你在你们这帮人中的地位似乎很高啊。”太夫轻声道,“我看他们3个似乎都唯你马首是瞻呢。” “我们很注重辈分。”仙之助道,“辈分越高的人,地位就越高。” “论个人实力和能力,我的水平都一般般。” “这3人的个人实力和能力都远强于我。” “我只是因为辈分比他们高,才能这样指使他们而已。” “注重辈分吗……呵,这倒和我们吉原的游女屋相反呢,我们吉原的游女屋都是谁越能赚钱,谁的地位就越高。” “一旦不能赚钱了,哪怕是已经为游女屋效劳了十数年的老游女,也有可能会被冷落乃至抛弃。” 说罢,太夫在自己胸口的那个位置上摸了摸。 “啊,还在,太好了,没有弄丢。” 太夫将她的浴衣衣襟稍稍拉开了一些。 在她衣襟的内侧缝有着一个小袋子。 袋子里面鼓鼓的,像是正装着什么东西。 太夫伸出右手的食指与拇指,探向缝在衣襟内侧的这个小袋子里,捏出一个大概只有成人拇指般大小的小圆盘。 “这是什么?”仙之助稍稍皱紧了眉头。 “唇脂。”太夫一边说着,一边将其打开,“平常因为工作的缘故,常常需要给嘴唇重新补唇脂。” “所以我让人在我每件浴衣的衣襟内侧都缝上一个小袋,方便我将唇脂随身携带。” 陪点了她的客人喝酒、吃饭,是太夫最主要的工作内容。 因为唇脂总是会被酒水、食物给蹭掉的原因,太夫一餐饭下来,可能会补上很多次唇脂。 为了方便,太夫一直都是自个携带唇脂。 浴衣既可以当睡衣来穿,也可以当打底衣来穿。 在穿戴那重得跟棉被似的“花魁专用服装”时,太夫就会穿件浴衣打底。 “花魁专用服装”造价高昂,太夫还没有败家到做出在“花魁专用服装”的衣襟内侧缝一个小袋这种会直接导致衣服的价值降低的行为。 所以太夫将专门用来放置唇脂的小袋缝在了便宜的浴衣上。 小袋里面无时无刻不装着她平常所用的唇脂。 有时候睡觉时会忘了将浴衣小袋里面的唇脂拿出来。 但因为太夫装在小袋里面的唇脂盒很小,小到几乎不妨碍她活动,所以即使不把唇脂盒从小袋中拿出,也不会影响到太夫的睡眠。 “我可以擦个唇脂吗?” “啊啊,请便。”只是擦个唇脂而已,对于这种小事,本就因做出“绑架女人”这种事情,而觉得有愧于太夫的仙之助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太夫以熟练的动作,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试起了一点唇脂,然后均匀地涂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太夫原本就红润的双唇,在涂上这唇脂后,变成了柔和的淡红。 仔细看的话,能看到这柔和的淡红色中还掺杂了一点金色。 “好看吗?”太夫问。 “嗯,好看。”仙之助毫不犹豫地由衷夸赞道。 为自己的嘴唇擦上漂亮唇脂的太夫,将另外3名伊贺忍者的注意力也给引了过来。 “太夫你竟然还会随身携带唇脂啊。” “女人就是麻烦,为了讨男人喜欢,得往脸上擦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知道这唇脂,这唇脂叫‘笹色红’对吧?” “没错。这唇脂的名字就是‘笹色红’。”太夫微笑道,“我所用的‘笹色红’可不是普通的‘笹色红’,我所用的这一类型很稀有,颜色也更好看、更特别一点。” 在简单地跟仙之助等人介绍完自己所用的唇脂后,太夫缓缓转过头,面朝着仙之助,正色道: “你是叫仙之助,对吧?” “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我在被带来的时候,有听闻吉原那里着火了。” “吉原是我的家乡,我在吉原出生,也在吉原长大,吉原着火了,我不能坐视不理。” “能请您替我去趟吉原,看看吉原现在怎么样了吗?” “欸?这个……”仙之助的脸上浮现出些许为难。 他现在的任务是看好风铃太夫。 若是让半之助他们发现他擅离职守,肯定免不了一顿骂。 “拜托您了!”太夫的脸上满是诚恳。 单薄的白色浴衣,再加上嘴唇上那抹艳丽的红色,让此时的太夫看上去楚楚可怜。 望着太夫的这副模样,仙之助抿紧了嘴唇。 脑海中天人交战。 仙之助本就因做出“绑架女人”这种事情,而一直觉得有愧于太夫。 这股愧疚让仙之助脸上的犹豫之色缓缓消散。 “……嗯。”仙之助用力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我会去吉原那帮你看看状况的。” “谢谢您。”太夫朝仙之助投去感激的目光,然后朝仙之助所在的方向靠去,轻轻地抱了下仙之助。 太夫的这突然拥抱,将仙之助给弄懵了。 在短暂地呆愣过后,一抹害羞的红在仙之助的脸上浮现。 “只只、只是小事而已。”仙之助结结巴巴地说道,“太夫,不必如此。” 太夫对仙之助的突然轻拥,也将不远处的另外3名伊贺忍者给弄懵了。 这3人在懵逼过后,朝仙之助投去羡慕中带着嫉妒的目光。 然而,不论是仙之助还是另外的那3名伊贺忍者,都没有发现——太夫的一个小动作。 刚刚在给自己的嘴唇擦唇脂时,太夫特地在自己的手指上留了一些唇脂。 为了避免被那3名伊贺忍者发现,太夫特地背对着这3人,阻碍这3人的视线。 在轻拥仙之助时,右手装作是在勾仙之助的后脖颈,但实质上是将特意留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上的唇脂朝仙之助的后脖颈抹去,在仙之助的后脖颈上留下寸许长的由唇脂勾勒成的鲜艳印记。 成功在仙之助的后脖颈上留下这印记后,太夫放开了仙之助。 “拜托您了。” “嗯!”仙之助用力地点了下头。 “我出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仙之助一边站起身,一边朝不远处的那3名同伴说道,“我之后会请你们喝好酒,所以就拜托你们替我保密了。” 听到仙之助的这句话,这3人眼中的羡慕与嫉妒才稍稍消散了些。 仙之助其实也并不大害怕这3人去告密。 虽然实力平平,但仙之助在伊贺忍者中也算是老资历了,跟随半之助他们十几年。 凭着这份资历、地位,就算让半之助知道他中途擅离职守了,顶多也只是被半之助臭骂一顿,受上一些不痛不痒的处罚而已——这也是仙之助敢于帮太夫这个忙的重要原因之一。 仙之助快步地从太夫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在仙之助离开后,另外3人纷纷吐槽着仙之助: “刚才一直说一些大义凛然的话,搞得自己好像什么正人君子一样,到头来还不是被美色给迷得晕头转向……” “就是,如果刚才不是吉原的花魁拜托他,而是一个丑八怪在拜托他的话,他可能就不会帮这个忙了。” “跑腿这种麻烦的事情,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报酬,请我干我都不干。” “没错。” “嗯,我同意。” 太夫没有理会还留在这里的这3人的这番对仙之助的吐槽。 目送着仙之助离开后,原本一直悬在太夫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偏转过头,看向房间中仅有一盏的油灯。 目光中带着几分庆幸和感激。 因为这房间只有这一盏油灯的缘故,让这房间的光线异常地昏暗。 多亏了这昏暗的光线,也多亏了这3人没有去多留意仙之助,仙之助顺利地离开了这里,没让人发现他的后脖颈那里多出了一条十分鲜艳的红色印记。 ——一定要有人看到啊…… 太夫默默地在心中祈祷着。 …… …… 江户,吉原—— 还没靠近吉原,绪方便在空气中闻到了淡淡的烧焦味。 登上日本堤后,绪方便见着了正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返回吉原的游女们,以及住在吉原里面的平民百姓们。 既然这些从吉原逃出来的平民们都已经回去了,那就说明吉原的大火肯定已经熄灭了,绪方暗自送了口气。 走上连接吉原大门的五十间道,穿过吉原的大门,进入吉原后,绪方便在四郎兵卫会所的大门口那瞧见了自己的一个熟人。 “庆卫门!”绪方朝坐在会所大门前的庆卫门喊道。 庆卫门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被浓烟熏烤的痕迹,坐在会所的大门前,拿着个烤麻薯在那小口小口地啃着。 见绪方来了,庆卫门迅速站起身,朝绪方摆了摆手: “哦哦!是真岛君啊!你怎么来了?嗯?你背后的这人是?” 绪方没有佩戴他的白狐面具,只戴了他的人皮面具。 但源一为了掩人耳目,仍旧戴着他的那副天狗面具。 连他的两柄佩刀——阳神与炎融也都套上了鞘套与柄套,免得有人能靠他的佩刀认出他来。 “他是我的朋友。”绪方简单地介绍了下他背后的源一后便直入主题,“我听说吉原发了大火,所以就赶过来看看,现在火势怎么样了?” “火焰已经差不多要熄灭了。”庆卫门道,“火势没有蔓延地很厉害,住在火场附近的老百姓们跑得及时,没什么老百姓受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四郎兵卫大人、会所的其他役人、以及来灭火的町火消官差有出事吗?”绪方接着问。 “四郎兵卫大人的左手臂有一些烧伤,但总体没什么大碍,其他人也基本没什么事,就只有几个人人比较倒霉,像四郎兵卫大人那样手脚被火烧到了而已。” “四郎兵卫大人现在正在火场那里和其他人一起检查受灾情况并统计损失。” “参与了今晚的灭火的其他官差,要么回家了,要么就像我一样还留在吉原里。” 得知四郎兵卫无恙后,站在绪方背后的源一放下心来。 “虽然现在火焰熄灭了……”庆卫门苦笑道,“但又有新的麻烦出现了……” “新的麻烦?”绪方疑惑道。 庆卫门看了看周围,然后将自己的嘴唇贴近绪方的耳畔,朝绪方低声道: “风铃太夫失踪了。” “失踪?”绪方瞪圆了双眼。 “嗯。”庆卫门一点严肃地点了点头。 庆卫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给了绪方。 “……事情就是这样,太夫失踪这种事已经超过了我们四郎兵卫会所能够处理的范围,所以这件事已经上报给了奉行所。” “刚才奉行所的官差也过来这里查案了。” 绪方的眉头从刚才开始就皱紧着。 他和太夫的交情不算深,只能算是“互相认识”的交情。 对风铃太夫,绪方一直都抱持着敬重的态度。 身为高高在上的花魁,没有半点架子,不论是面对瓜生还是面对绪方,态度都相当亲和。 在成为花魁后,还将积攒许久的大半积蓄用来修缮她出身的罗生门河岸——这种无私、这种胸怀,让绪方都不得不佩服。 所以尽管和太夫的交情不深,但在得知太夫失踪后,绪方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心中一沉。 庆卫门将手中还剩一半的烤麻薯给塞进口中,然后含糊不清地接着说道: “现在这案子已经移交给奉行所处理,我们已经插不上手了。” “只能希望奉行所的官差们能尽快把太夫找回来吧,唉……” 庆卫门抬起手摸了摸自个的肚子。 “还有点饿呢……真岛君,我现在打算去外面的那间编笠茶屋再买些吃的,要不要一起去?顺便一起喝上两杯吧?” “不了。”绪方摇了摇头,礼貌地回绝道,“我不习惯在这种深夜喝酒。” “这样啊……行吧。”庆卫门的眼中闪过几分遗憾后,跟绪方摆了摆手,然后朝吉原外走去。 待庆卫门离开后,刚才一直站在绪方身后不出声的源一压低嗓音朝绪方说道: “绪方君,今夜真是不太平啊……” “嗯……”绪方沉着脸,点了点头,“不太平到有些异常了呢……” “刚刚那人说四郎兵卫的手受伤了。我打算去看看他。”源一道,“绪方君,你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去太夫工作的见梅屋那看看,说不定能碰到什么和太夫失踪有关的线索。”绪方轻声道,“瓜生和太夫在同一夜出事……我怀疑太夫的失踪会不会和不知火里有关。” 绪方之所以想为找回太夫出一份力,一方面是因为他一直敬重为人高尚的太夫,且与太夫有着交情。 另一方面的原因,是他总觉得太夫的失踪有些蹊跷。 瓜生遇袭和太夫失踪,这2件事竟在同一夜发生。 这样的巧合让绪方不得不怀疑——太夫的失踪会不会也和不知火里有关? 绪方总觉得这样的可能性不小,这样的猜测让绪方更不能将太夫的失踪视为普通的事件。 “我觉得你能找到的线索,奉行所的官差们都找得到哦,毕竟他们都是专业的。”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后,源一接着说道,“那好吧,就先暂时分别一下吧。” “我可能会和四郎兵卫他聊上一会,所以你想回旅店的话,你就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嗯,你也是。”绪方点了点头,“你也不用等我。想回旅店的话,你就先回去吧。” 简单地商量了一番后,绪方和源一分开。 绪方前往见梅屋。 而源一去找四郎兵卫。 …… …… 江户,城东监狱。 在等级观念强到有些病态的古代日本,监狱也分三六九等。 普通平民们所住的监狱,以及武士、医生等在社会上有着特殊地位的人所住的监狱完全不一样。 专门收押普通平民的监狱,基本都是十几、二十几号人住一间牢房。 而专门收押武士、医生等在社会上有着特殊地位的监狱,则都是单人单间,所受的待遇要好上不少——江户的城东监狱,就是这种类型的监狱。 狱卒们两两一堆,举着灯笼按照一定规律在每条过道上穿梭着。 现在这个时间点,每间牢房内的囚犯们都已经入睡。 在过道上巡逻的狱卒们,也都一个个精神涣散,哈欠不止。 咋一看,今夜的城东监狱一如往常地宁静。 当然——也只是咋一看而已。 不论是哪一队的狱卒都没有发现——早已有2团黑影潜入进他们城东监狱之中了。 瞬太郎和惠太郎走在城东监狱的某条间道上。 二人的动作轻柔到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连正四处巡逻的狱卒们都没有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那就更别说是各座牢房中都已经熟睡的囚犯们了。 “接下来向左拐,林子平的牢房快到了。”惠太郎朝身旁的瞬太郎轻声道。 被迫接受真太郎扔给他的“救人任务”后,瞬太郎不得不和表面上是辅佐他,但实质上是监视他的惠太郎赶赴城东监狱,去将那个什么“林子平”给救出来。 他们二人都是不知火里最顶尖的忍者,在一路快跑下,仅需半个时辰都不到的时间,就能从不知火里赶到城东监狱。 城东监狱的看守虽然严密,但还没到能阻挠瞬太郎和惠太郎的程度。 他们二人已经潜入进来有一些时间了。 因为不知道林子平具体被关押在哪间牢房,因此他们二人只能一间间地找过去。 然而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那个什么林子平。 二人听到前方又传来了脚步声。 知道是巡逻的狱卒们过来后,二人朝旁边的墙壁冲去,以墙壁为借力点,迅速蹬上了上方的横梁。 穿着漆黑装束的二人在蹬上横梁后,身体便与黑暗融为一体。蹬上横梁的全部过程,没有丁点的动静。 二人刚蹬上横梁后没多久,便有2名狱卒提着灯笼从另一头的拐角出现,然后又顺着横梁下方的间道离开。 在这两名狱卒离开后,瞬太郎和惠太郎跃下横梁,重新站回到地面。 趁着空闲,瞬太郎用冷漠的语气朝惠太郎低声问道: “要用什么方法将那个林子平带出?用蛮力将他敲昏,然后把他背出去吗?” “怎可用这么粗暴的方法来对待林子平先生?”惠太郎不假思索地说道,“只要跟林子平先生说我们是岩仓左卫门派来的人就可以了。” “岩仓左卫门?” “他是林子平的挚友,也是他向我们主公举荐了林子平。”惠太郎简单地介绍道,“只要说出我们是岩仓的人,再给他看看这个,林子平先生应该就会信任我们,然后乖乖跟我们走了。” 惠太郎从怀中掏出一柄小扇子,向瞬太郎展示了下。 “这是岩仓左卫门交给我们的东西,他说只要给林子平看这个,他就会信任我们了。” 在拐过第不知道多个拐角后,瞬太郎突然听到一些人声。 似乎是什么人的嘟囔声。 不仅仅是瞬太郎,惠太郎也听到了这阵嘟囔。 “……左手边第6间牢房就是林子平的牢房。”惠太郎道。 瞬太郎望去,眉头皱得更深了——那似乎就是这阵奇怪的嘟囔声所传出来的地方…… 抱着疑惑的心态,瞬太郎靠向惠太郎刚刚所指的那间牢房。 牢房内的光景随着瞬太郎的靠近而映上在了他的眼帘。 首先将瞬太郎的目光和注意力给吸住的,是一个老人家。 这间牢房内住着一个老人家,年纪大概50岁出头,头发和胡须黑白相杂。 不论是头发还是胡须都乱糟糟的,年纪虽大,但身体却意外地壮硕,一看便知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其他牢房的囚犯现在都睡得香甜,唯有这老人还没入睡,盘膝坐在地上,右手拿着个小石子,嘴巴念念有词,正嘟囔着什么,但瞬太郎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瞬太郎定睛一看后才发现——这间牢房内的墙壁、地面上都写满了东西。 这老人大概是以石头做笔,在石制的墙壁和地面上书写。 墙壁与地面上写满字词,看上去颇为壮观。 可惜的是瞬太郎不认得汉字,再加上这老人的字迹也着实有些潦草,所以瞬太郎看不太懂这老人在写些什么。 盘膝坐在地上的老人似乎正在专注地思考着什么。 在身前的地面上写了些东西后,又迅速地擦掉。 因为太过专注,连自己的牢房前多出了2个人都没察觉。 “没错,他就是林子平。”一旁的惠太郎在端详了老人家的侧脸一阵后,用力点了下头。 “他就是林子平?”瞬太郎问。 “绝对不会有错的,我们有林子平的画像,这人就是林子平无疑。” 惠太郎清了清嗓子,稍稍提升了些音量,朝牢房内的老人家……或者说是林子平说道: “林子平先生,林子平先生。” 惠太郎的呼唤声落下后,林子平的意识终于被拉回到现实中。 在林子平面带错愕地转过头看向瞬太郎和惠太郎时,惠太郎接着说道: “林子平先生,请您……” 惠太郎的话还没有说完,林子平便用不悦的口吻出声打断道: “你们真是失礼啊,没看到我刚才正在思考吗?刚才本来有个关于如何防范露西亚国的新点子就快要冒出来了,就因为你的突然打扰,害我的思绪都断了。” 林子平噼哩啪啦的这一大番话,直接将瞬太郎和惠太郎给搞懵了。 “那个……呃……很抱歉,打扰了您的思考……请您不要惊慌,我们是……” 林子平再一次抢在惠太郎的话说完之前出声打断道: “我没有丁点惊慌。我现在只有生气和丁点的惊讶,看你们的模样,你们似乎不是狱卒啊。你们是谁?来做什么的?如果是来劫狱的话,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呢?我是林子平哦,既不能文又不能武的没用武士林子平哦。” 幸好林子平和惠太郎的说话声都不大,再加上周围其他牢房的囚犯们都睡得很熟,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被他们的说话声给吵醒。 自这个林子平开口后,瞬太郎的眉头便越皱越紧。 不论是大半夜不睡觉,盘膝坐在地上念念有词地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的古怪行径,还是这讲话的方式,都给这个林子平蒙上了一层名为“怪异”的气息。 “我们是受岩仓左卫门所命,前来救您出去的。”说罢,惠太郎从怀中掏出了刚刚才给惠太郎展示过的小扇子。 “岩仓左卫门?”林子平原本紧绷着的脸,此时稍稍变得柔和了些,看了一眼惠太郎手中的那柄扇子后,接着道,“还真是我之前送给岩仓的那柄扇子呢……岩仓左卫门他还好吗?” “没错,林子平先生,就是您的那个挚友——岩仓左卫门拜托我们来救您。”惠太郎的语气中浮现出了些许无奈,“岩仓左卫门现在很好,现在请您稍等,我很快就把锁打……” 就在惠太郎说到这时。 林子平以足以响彻整个监狱的音量大喊道: “有贼人!!” 周围牢房的囚犯们被立马吵醒。 就在附近的狱卒也被瞬间惊动。 随着林子平的这声大喊的落下,整座城东监狱瞬间变得“充满活力”起来。 一道道脚步声开始朝瞬太郎他们这边进逼。 这是狱卒们在赶过来的声音。 林子平的举动再次让瞬太郎和惠太郎进入到懵逼的状态。 “帮我拖延一下时间!”惠太郎气急败坏地冲瞬太郎这般喊道,然后尽己所能地加快了撬锁的速度。 惠太郎的话音刚落,两边的间道尽头便同时出现了一批批的狱卒,气势汹汹地朝瞬太郎和惠太郎二人杀来。 二人的脸庞和头发都包有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所以倒也不用担心让狱卒们看到他们的脸。 瞬太郎很想怒喷那个林子平一句“你在搞什么啊”。 但因为狱卒们已经逼近了,瞬太郎只能先强压住怒喷林子平的这个欲望,将精力放在应付来袭的狱卒们身上。 瞬太郎没有拔刀。 在这种颇为狭窄的间道中,拔刀反而不方便。 而且瞬太郎也不想在真太郎那个混账强迫他做的这个任务中杀人。 瞬太郎用空手迎击自间道的左右两端奔来的狱卒们。 一名狱卒挥舞手中的十手,朝瞬太郎劈去。 瞬太郎用左手控制住这名狱卒握持十手的右手,然后举起右手抓住这名狱卒的衣襟,将这狱卒给重重甩出去,重重压在了另几名狱卒的身上。 又一名狱卒朝瞬太郎杀来,这名狱卒握着刺又。 瞬太郎将身子一侧,闪过这名狱卒刺来的刺又,然后抬手抓住这杆刺出去、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的刺又,用蛮力直接将这杆刺又给夺了过来。 将这杆刺又当成木棍,扫倒数名狱卒。 不知火里忍术的四大术——潜行术、屏息术、柔术、刺杀术,瞬太郎早早地就将这四大术都练至炉火纯青的境界。 面对手持十手、刺又等各类捕具的狱卒们,即使只用空手对敌,瞬太郎也丝毫不惧。 没一会的功夫,瞬太郎便放倒了十数人。 展示了自身的强悍后,其余的狱卒们纷纷朝瞬太郎投去畏惧的目光。 在看到瞬太郎赤手空拳地就将他们的十数名同伴给放倒后,部分狱卒甚至开始倒抽起凉气。 瞬太郎将又一名狱卒给放倒后,惠太郎那边终于响起了锁头被解开的脆响。 成功将锁撬开后,惠太郎连忙冲进林子平的牢房内,奔到林子平的跟前。 林子平下意识地想往后躲。 但他哪可能躲得过惠太郎? “得罪了。” 用带着歉意的语调朝林子平这般低声说道后,惠太郎将右手摆成手刀,朝林子平的后脖颈一切,将林子平给击晕。 除了极个别忍者之外,绝大部分的忍者都是“道具大师”,身上带有着大量能在不同场合派上用场的道具。 惠太郎掏出随身携带的长绳,用特殊的捆绑技巧将林子平捆在背上后,惠太郎朝瞬太郎大喊: “撤了!” …… …… 江户,吉原,见梅屋—— 绪方本想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到见梅屋那里转转,看看能否找到什么和太夫失踪有关的线索。 然而——见梅屋外站着奉行所的官差,严禁任何人靠近见梅屋。 所以绪方连进都进不去见梅屋。 见梅屋外此时已经聚起了不少的围观群众。 目前吉原的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风铃太夫失踪了,这些在见梅屋旁围观的人都小声讨论、猜测着见梅屋现在发生何事了。 见梅屋进不去,在见梅屋外晃了一圈,也没有任何收获后,绪方发出一声低低的、充满无奈之色的轻叹。 找不到丁点有用的线索,绪方只能放弃,转身朝向吉原大门所在的方向,打算离开吉原,先回栖身的旅店,之后再从长计议。 绪方刚刚已经和源一商量过了,他们二人中有谁想先回去的话,就直接回去,不必等待另一个人。 绪方猜测源一现在可能还在他的老熟人四郎兵卫那。 返回吉原的人流,现在也已经渐渐少了下来。 在吉原的大门这里进出的人,重新开始变得寥寥无几。 吉原的大门重新出现了绪方的视野范围内时,绪方放眼望去,已见不到多少人影。 在绪方的前方,有一名青年和绪方一样,笔直地朝吉原的大门走去。 绪方的脚程要比走在他前头的这名青年的脚程要快上一些。 原本二人之间相隔近10步,不一会的功夫,二人之间的距离便被脚程更快的绪方给拉近到5步之内。 在与这名青年一前一后地穿过吉原大门时,绪方眼角的余光陡然注意到——这名青年的后脖颈上有一道红色的印记。 为了方便那些因大火而逃离吉原的人们回来,吉原大门口的周围挂满了照明用的灯笼,将吉原大门口的周围照得有如白昼,让这些返回吉原的人能看清脚下的路,免得磕到、绊到。 刚刚因光线昏暗,绪方一直没有注意到这青年的后脖颈。 与这青年一前一后地穿过现在亮得有如白昼的吉原大门后,绪方才终于发现了位于这青年后脖颈处的红色印记。 望着这道红色的印记,绪方的表情一愣。 他记得这颜色。 他之所以能与风铃太夫结缘,便是因为他在专门用来供游女们读书习字的留屋中,让那个总是纠缠太夫的泷川出了个大糗,让太夫感到扬眉吐气。 为了答谢绪方,于当天晚上将绪方叫到了她的房间,然后送给了绪方一盒她专用的“笹色红”唇脂。 从太夫那收到这唇脂后,绪方便将其转手赠给阿町了。 绪方对这唇脂的印象很深。 这唇脂给绪方带来的第一印象,就是昂贵。 据太夫所言,“笹色红”唇脂本就昂贵,而她专用的这一款更是贵得离谱,小小一盒就要一两金。 因为太昂贵了,而且也很难买,所以整个江户有用这款唇脂的人寥寥无几。 绪方对这唇脂的第二印象,就是颜色很好看。 虽然非常昂贵,但贵得很有道理,太夫所用的这款唇脂的颜色,和其他款式的唇脂,在颜色上有着极其明显的不同。 将2种不同款式的“笹色红”唇脂摆在一起,眼神没出问题的人,都能看出哪款是太夫所用的那一款。 绪方直勾勾地盯着身前这名青年后脖颈。 这名青年后脖颈处的这条红色印记,是两条颜色由深缓缓变浅的斜痕,从这样式来看,这印记似乎是用手指画上去的。 不论绪方怎么看,这青年后脖颈上的这抹红色都不是颜料,其颜色也是怎么看都是太夫所用的那款唇脂的颜色…… 绪方将视线下移,看向这名青年的双臂。 绪方隐约能够看到——这名青年的双手小臂都很粗壮。 这种样子的手臂,绪方太熟悉了——他自个的手臂也是这样子的。 望着这青年粗壮的双臂,绪方的脸色渐渐凝重了下来。 太夫的失踪和不知火里的忍者有关的那个假想再次从绪方的脑海中冒出。 虽然整个江户肯定不止太夫一人有用这款唇脂,但用得起这款唇脂的人,肯定非富即贵。 而从这青年的穿着来看,这青年不像是能够接触到月卿云客的那种人。 而且谁会无端端用这么昂贵的唇脂在别人的后脖颈上画一条痕? 现在绪方的面前出现了2个选项。 第1个选项是现在就跑去告知官差,跟官差们说他找到和太夫的下落有关的线索了。 但等他现在转身跑去报官,这个青年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第2个选项就比较简单一点——跟踪这个青年。 这道选择题并不难选。 绪方瞬间就做出了选择。 绪方放缓脚步,在与这名青年拉远到一定距离后,保持着这个距离,偷偷地跟在这青年的后头。 今夜,绪方一再为自己有将“不知火里潜行术”提升为“中级”而感到庆幸。 第一次是在为瓜生而翻越吉原的高墙时。 第二次就是现在了。 …… …… 受太夫受托后,仙之助快步赶去了吉原。 监禁太夫的地方,距离吉原并不算太远。 在赶到吉原后,仙之助先是随便找了几个人探听了些火灾相关的事情,然后亲自去瞧了眼发生火灾的地方。 亲眼确认火焰都已经熄灭后,仙之助才大步地离开了吉原。 穿过大门、离开吉原后,不知为何,仙之助回想起了太夫刚才的拥抱。 直到现在,仙之助都还记得那钻入他鼻孔中的体香,记得那种像是被柔柔的微风给围住的感觉。 回忆着这股感觉,仙之助的脸颊不自觉地泛红起来。 ——等会儿回去后,太夫会不会夸我呢?会不会再抱我一下呢? 这样的想法止不住地从仙之助的脑海中冒出。 一抹傻笑也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脸上浮现。 沉浸于幻想中的他没有发现——有个人从刚才开始就悄悄地跟在他的后头。 其实就算他没有沉浸于幻想,他也发现不了现在正跟在他后头的那个人。 因为就如他刚刚和太夫所说的那样——他的实力平平,那3名同样负责看守太夫的伊贺忍者的实力都在他之上,他之所以地位在这3人之上,纯粹是因为在注重辈分的伊贺忍者中,他的辈分高。 第423章 决战前夕 仙之助刚前往江户没多久时—— 江户,太夫被关押的地方—— 太夫继续抱着双膝,蜷在墙角。 哗啦啦…… 拉门声缓缓响起。 太夫赶忙抬头朝大门的方向望去。 却发现拉门之人不是那个仙之助,而是一个光头。 在见着这光头后,那3名负责看守太夫的伊贺忍者连忙起身向这光头行礼、问好。 光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3人免礼后,移动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看到风铃太夫的手脚没有被捆上后,面露疑惑: “嗯?花魁怎么没有被捆着。” “是仙之助的主意。”某人答道,“他说反正有这么多人看着,太夫也不可能跑得了,所以就把太夫身上的麻绳给解了。” “仙之助?”光头看了看周围,“那仙之助人呢?” 那3名伊贺忍者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在犹豫了片刻后,回答道: “他似乎吃坏肚子,去拉屎了。” 他们3人都不怎么喜欢仙之助。 但因为仙之助的辈分和地位都比他们高的缘故,他们3人也不想太得罪仙之助。 在你告的密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将你上司搞倒时,不要轻轻易告你上司的密,否则你之后会很麻烦——这在各种场合中都是铁则。 所以在犹豫了一会后,他们还是选择主动替仙之助打掩护。 得知仙之助是去拉屎,光头轻轻地点了点头:“算了,也罢,给太夫松绑这种小事,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说罢,光头换上稍微有些严肃的面容,随后正色道: “有新任务了。” “将太夫给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光头的话音刚落,太夫心中一惊。 而负责看守太夫的那3人中的其中一人疑惑道: “转移?转到哪去。” “山上。”光头吐出一个简单的词汇。 但这个其实是他们的暗语。 “山上”的意思就是——不知火里的根据地。 “都行动起来。”光头接着说,“我们走捷径回去,你们2个将太夫重新捆上,然后跟我一起回山上。你就先留在这等仙之助,告诉仙之助太夫被转移的事,然后跟仙之助一起回来。” 光头简单明了地下达完一道道命令。 这光头的辈分和地位比仙之助还要高,因此在光头的命令下达后,这3名忍者连忙点头应和。 被点去将太夫重新捆上的那2人麻溜地朝太夫走过去,将太夫的双手背在她身后,然后将其捆紧。 随后一人押着太夫,另一人则走到房间的一侧,将这块地方的木制地板一拉,这木制地板立即像个门一样被拉开,露出一条地道。 望着这条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地道,太夫的脸上布满惊愕。 光头刚刚所说的“捷径”,其实也是他们的暗语之一。 这间破旧的荒废民屋,其实是他们伊贺忍者临时改造出来的据点之一。 改建出各种各样的逃生通路——这也是忍者们的传统技艺之一了,伊贺的忍者们对其更是极其擅长。 他们来江户有一段时间了,为了方便在不知火里和江户之间往来,他们将3间已经荒废了的屋子改造成了他们的据点。 第1个据点,就是他们现在监禁太夫的这个地方。 这里的地道连通着他们的第2个据点——不远处的一座荒废寺庙。 而荒废寺庙那里也同样修有着地道,荒废寺庙的地道连通着他们的第3个据点——位于江户北部最外围地带的一座已经没有人再居住的民房。 从第3个据点出来后,因为位于江户北部的最外围地带,所以距离不知火里就很近了。 知道这3个据点的存在,并且知道这3个据点有地道相连的,就只有伊贺的忍者们,以及和伊贺忍者们同为丰臣家臣的潜伏在不知火里的真太郎等人。 光头还有那2名刚才负责将太夫重新捆上的伊贺忍者们将太夫推进这条地道,然后将被掀起的木制地板重新盖上。 小屋内仅剩下那名负责等待仙之助回来的伊贺忍者。 …… …… 沉浸在“被太夫表扬”、“被太夫再次拥抱”的美好幻想中的仙之助,乐呵呵地回到了据点。 然后刚回到据点,仙之助便愣住了。 没有看到太夫的身影。 据点内只剩下一名他的同伴。 见仙之助回来了,他的这名同伴露出一抹带着淡淡的嘲讽之色在内的笑,然后说道: “你白跑一趟了呢。” “在你刚离开这里的时候,就有新任务下达了,要把太夫转移到不知火里那里去,我们也跟着离开这里回不知火里。” “太夫他们现在大概都已经出了江户、快到不知火里了吧。” 尽管已经努力控制了,但仙之助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沮丧之色。 “被太夫表扬”、“被太夫再次拥抱”等美好的幻想,彻底破灭。 “好了,我们快走吧。”那名留下来等仙之助回来的伊贺忍者将那条地道重新打开,“我可是特地留在这里等你回来,真是的,竟然这么久才回来……” “我之后会请你喝好酒的……”仙之助发出长长的叹息。 这名专门留在这里等他的同伴和仙之助一前一后地进了地道。 离开前,仙之助还不忘记将房间内的那盏油灯给吹熄。 走在后头的仙之助将木制地板重新合上。 屋内重归平静。 仅剩油灯被吹熄后的薄烟随风飘着…… …… …… 绪方使用着“不知火里潜行术”的技巧,与仙之助保持着一定距离,全程紧跟在仙之助的后头。 虽然此人的双手手臂很粗壮,但似乎并不是什么反侦察的好手。 他一直没有发现有人正一直跟在他的后头。 就这么将绪方带到了他们用来监禁太夫的据点——也就是那座已经没有人居住的小破屋。 看到仙之助径直地朝这座小破屋走去后,绪方将自个的身体隐藏在黑暗之中,然后细细地打量着这座小破屋。 这座小破屋让绪方回想起了他之前在广濑藩所住的家。 他之前在广濑藩所住的家也是这样。 小小的、破破的“独栋别墅”。 绪方刚准备靠近这栋小破屋,便瞧见通过小破屋的窗户向外透出的光亮熄灭了。 微微蹙起眉头的绪方,稍稍加快了脚步,凑到这小破屋的跟前的同时,以轻柔到不会发出声响的动作拔出大释天。 将耳朵贴在房门处——没有听到半点声音。 将房门拉开一丝缝隙——里面空无一人。 ——不见了? 将门缝拉开,拉出足够他进出的宽度后,绪方闪身进到屋内。 在进到屋内后,绪方发现这栋小破屋和他在广濑藩的家真的很像。 都是整个屋子只有一个房间,没有什么厅堂、卧室之分。 整个屋子只有这一个进出口,仅有的一扇窗户又很小,没有供一个成年男性进出。 一个大活人突然在屋中消失,绪方只想到2种可能——躲到天花板上了,或是通过什么秘密通道跑走了。 绪方先检查起了天花板——毕竟刚刚那人躲在天花板上的话,威胁可就大了。 他之前在京都的时候,就试过从天花板上一跃而下,偷袭了一名身着南蛮胴的敌人。 绪方抽出大释天的刀鞘,用大释天的刀鞘捅着头顶的天花板,一点点地检查是否有人藏身于天花板顶上。 …… …… 他们伊贺忍者所修筑的地道只有半人高,必须得猫着腰才能行进。 猫着腰快速行进——这对于他们伊贺忍者们来说,完全是小事一桩。 仙之助和他的那名同伴猫着腰、以完全不弱于直着腰跑步的速度在地道中快速穿梭着。 很快,他们便双双走到了地道的最尽头。 在来到尽头后,走在前头的仙之助的那名同伴将手向上一推,将头顶的木板给推开,然后顺着被推开的木板跃出地道,进到一座已经荒废了的小寺庙。 这里就是他们伊贺在江户营建的第2个据点。 从地道里出来后,仙之助他们没作任何的停留,将地道口迅速合上,然后朝已经没有再摆着佛像的木制佛台奔去。 对准木制佛台的某地用力一推,这块木板立即像旋转门一样旋转了起来,又一条地道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这条地道连接着他们的第3个据点。 等从第3个据点出来后,就到了江户北部的最外围地带,距离不知火里就很近了。 仙之助和他的同伴闪身进入这条地道中,原本因有人出现而多了些许声响的荒废寺庙再次变得安静了下来…… …… …… 将天花板都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人躲在天花板上后,绪方开始检查起地板。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既然天花板没有问题,那就只剩地板有问题了。 绪方用大释天的刀鞘一点点地捅着地板。 刀鞘的鞘底和地板相接触,发出很紧实的“砰砰”声。 直到——在敲击某块地板时,终于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像是在敲击天花板的声音。 “找到了……”轻声嘟囔了一声后,绪方俯下身,摩梭着这块地板。 因为弄不清楚这木板到底是怎么打开的,所以绪方果断选择——大力出奇迹。 绪方用大释天的刀刃插入这块木板和另一块木板相连的地方,用力一撬——没有撬开。 换个方向,然后接着撬。 在第3次更换撬动的方向后,随着一道“咔哒”声的响起,这块木板被绪方给撬开,露出了一条黑漆漆的地道。 “竟然还有地道啊……” 绪方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变凝重了起来。 在这种偏僻、不起眼的地方搞出地道的人,不论怎么想,应该都不是普通人。 绪方用束袖带将自己羽织的衣袖给扎紧后,将大释天收回刀鞘,抽出更方便在狭窄空间中挥舞的大自在,跳进这条半人高的地道中。 …… …… 仙之助和他的同伴刚离开,那座荒废寺庙便又来了“新客人”。 “哈……哈……哈……哈……” 背着林子平的惠太郎喘着粗气。 瞬太郎紧跟在惠太郎的后头。 走在前头带路的惠太郎,领着瞬太郎朝一座荒废的寺庙冲去。 冲进这座荒废的寺庙后,惠太郎缓缓放慢脚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轻声说道: “哈……哈……总算是将官差给甩开了……哈……” 因为林子平的那声“有贼人”,让瞬太郎和惠太郎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若是背上没有背着其他人,甩开官差然后远走高飞——这对瞬太郎和惠太郎二人来说,自然是小事一桩。 然而惠太郎却必须背着一个林子平。 林子平的年纪虽大,但身体却意外地健壮。 惠太郎背着林子平这个大活人,速度自然是提不上去。 所以他们俩花了好大的劲才逃出了城东监狱,然后直到现在才终于和一路追击他们的官差稍稍拉开距离。 “这里是哪里?”呼吸仅仅只是急促了些瞬太郎看了看周围。 “这里是伊贺的忍者们在江户所修建的据点之一。”惠太郎一边说着,一边朝不远处的那木制佛台走去,“这里修有一条通往江户北部的地道,算是回不知火里的近道。” “呵,没想到你们竟然还藏着这种好东西啊。”瞬太郎冷笑了一声。 “为了修建地道,我们可是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用了不知多少钱啊,期间还数次因为挖地声太大,差点让官府的人给发现了。”呼吸稍稍调匀了些的惠太郎轻声道,“跟我来吧,官差现在随时都有可能过来,还是快走为妙。” 他们现在只是和官差稍微拉开了些距离而已,并没有彻底甩开官差。 现在他们俩还能隐约听到正四处搜查附近的官差们的脚步声。 官差找到这里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惠太郎站上那块木制的佛台。 就在惠太郎刚想打开那条通往江户城北的地道时—— 咔哒。 不远处的木板被掀开。 绪方像“打鼹鼠机”里面的鼹鼠一样探出头来。 …… …… 绪方的手头没有任何可以照明的东西,因此在跳进这地道后只能摸黑前进。 所幸的是——这条地道没有任何的岔道,只要一个劲地往前走后。 绪方一口气走到了地道的最尽头。 地道尽头的顶部是一块木板。 绪方用力一推,便将其推了开来。 将这木板推开、从这地道中探出头来后,绪方便看见了两个黑衣人。 其中一人绪方不认识,他背着一个老人家。 而另外一人……绪方的视线在投到他身上后,瞬间愣住了。 这个背着双刀的不知火里忍者,绪方在大概3个多小时前才刚见过……尽管他的脸除了眼睛之外的地方都蒙着薄薄的黑布,但绪方却有自信断言自己绝不会认错人…… …… …… 在像鼹鼠一般冒出来的绪方望着瞬太郎和惠太郎时,瞬太郎和惠太郎也同样在看着绪方。 3个人大眼瞪小眼。 和眼中只有错愕的惠太郎不同,瞬太郎望着脸戴人品面具、现在的身份是“真岛吾郎”的绪方,眼中除了错愕之外,还有其他复杂的情绪。 惠太郎在短暂地呆愣过后,咬了咬牙关,然后抽出了背上的短枪。 他的脑子现在也是一团浆糊。 一个陌生的武士突然从他们的地道中钻出来——这充满冲击力的画面,让惠太郎的思绪瞬间变得一团乱。 有非常多的问题想要问这个陌生的武士。 他是谁? 为什么会从这条地道出来? 是怎么发现这条地道的? 其他据点的地道有被发现吗? 但他现在并没有这个时间。 他们还要急着靠这座荒废寺庙的那条直通江户城北的地道返回不知火里。 而这些地道不能让其他外人知道。 所以现在摆在惠太郎面前的选项只有一个——灭口。 “干掉他!”惠太郎言简意赅地向瞬太郎下达了这条命令,然后握着手中的短枪,朝绪方杀去。 望着摆明了就是要来取他性命的惠太郎,绪方迅速从地洞口跳出,双足在地面上踏实后,将刚才一直提在右手上的大自在交到了左手,然后用右手拔出了大释天。 就像惠太郎现在有很多疑问一样,绪方现在也有很多的疑问。 比如为什么这里会有不知火里的忍者。 比如刚才自己一直追踪的那个帅气青年去哪了。 然而在惠太郎挺枪朝他刺来的当下,绪方也只能先将这些疑问给摆在一边了。 在惠太郎朝绪方杀来的的同时,瞬太郎在犹豫了一会后,也拔出了他后背的双刀,紧跟惠太郎之后。 铛! 绪方的大释天和惠太郎的短枪重重相撞在一起。 仅一次交手,绪方就判断出这个背着个大活人的家伙不是什么杂鱼。 将惠太郎的短枪格开后,瞬太郎的双刀挟风而至。 铛! 又是一声金铁相击声响起,绪方用一柄大自在,同时接下了瞬太郎的2柄刀。 顺着大自在传递至绪方左手掌的力道,比刚才绪方用大释天接住惠太郎刺来的短枪后传到他右手掌的力道要强得多。 感受着这强横的力道,绪方不由得感到心中一沉。 ——果然好强…… 而此时此刻,瞬太郎有着和绪方同样的感想。 在见到绪方仅用一只手臂就接住了他的两把刀、感受到传递至手掌的反震力后,瞬太郎的眼瞳中不断冒出浓郁的惊讶之色。 惠太郎还背着一个林子平,行动起来格外不方便,所以主动担任起了辅攻,在瞬太郎与绪方交锋时,瞅准时机对绪方发动攻击。 绪方以一敌二,同时对付瞬太郎和惠太郎。 和2个杂鱼做对手,与和2个高手做对手,给人所带来的压力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惠太郎没有背着个大活人的话,那绪方认为自己肯定会陷入苦战。 但在惠太郎因背着个大活人,实力受限的当下,即使是同时和二人做对手,绪方也能在短时间之内不落下风。 绪方将手中的大释天和大自在舞得密不透风,将瞬太郎和惠太郎的每道攻击都一一拦下,并伺机发动反击。 又一次将瞬太郎的刀给架开后,绪方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眉头。 不知是不是绪方的错觉。 他总觉得这“双刀人”现在的攻势,没有3个多小时前他们两个初次交锋时那样凌厉了。 如果“双刀人”现在的攻势有3个多小时前他们两个初次交锋时那样凌厉的话,那么绪方觉得这场以一对二的战斗,他一定会艰难许多。 绪方刚将瞬太郎给推开,一旁的惠太郎便又瞅准了时机,又一次挥动手中的短枪,刺向绪方的侧腹。 绪方使用垫步闪开惠太郎的这道刺击后,飞起一脚踢向惠太郎。 绪方的小腿扫中惠太郎的肚腹,惠太郎面露痛苦,快速后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惠太郎刚后退,瞬太郎又杀了过来。 铛! 绪方将大释天和大自在摆成“X”形,挡住瞬太郎劈来的双刀。 二人就这么架着刀、角着力。 绪方用出一分力,瞬太郎就顶回一分力。 绪方已用出他的7成力量了,而瞬太郎竟还能不落下风。 望着与他近在咫尺的“双刀人”,绪方的眼中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在3个多小时前的初次交锋时,绪方一刀划开了这“双刀人”脸上的黑布。 当时虽然只看到了半张脸,但绪方还是敏锐发现这是张自己认识的脸。 绪方一开始还不敢确定。 但现在在凑近了“双刀人”,看到“双刀人”露在黑布外的那对很眼熟的眼睛后,绪方终于确定了。 确定了这个“双刀人”到底是谁了…… 刚才因被绪方给踢中而后退数步的惠太郎再次朝绪方冲了过来。 望着再次朝他刺来的枪头,绪方只能往双臂灌注力气,将身前的瞬太郎给推开,然后向后一跳,躲开了惠太郎的枪。 哒哒哒哒哒哒哒…… 就在这时,寺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还隐约能听到这样的大喊声。 “喂!那寺庙似乎有奇怪的动静!” “好像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了!” “快!去那里看看!” 听着这些大喊和这些脚步声,惠太郎的脸一黑。 咬了咬牙后,惠太郎朝瞬太郎大喊: “不能逗留了!撤!” 说罢,惠太郎从怀里掏出一颗像药丸一般的东西。将其重重扔在地上后,立即炸起一团烟雾。 浓郁的白烟将绪方和瞬太郎、惠太郎分隔开。 烟雾很浓,瞬间遮蔽住了绪方的视野。 绪方下意识地想要追击,便听到了一连串“哗啦啦”的声音。 像是铁片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听着这声音,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原本都已经抬起的脚又迈了回去。 绪方认得这“哗啦啦”的声音。 是撒菱被扔到地上的声音。 在前往江户之前,阿町在尾张的葫芦屋总部那里造了一些新武器。 其中就包括撒菱。 阿町有给绪方介绍过撒菱,据阿町所说,撒菱是他们忍者在撤退时所用的道具,将撒菱扔在地上,敌人一不注意就会落得个脚掌被刺穿的下场,一般会和烟雾弹一起使用。 用烟雾弹阻碍敌人的视野,让敌人看不清地面后,把撒菱扔在地上。 对忍者的战术不够熟悉的人,往往会傻乎乎地顶着烟雾继续往前冲,然后被地上的撒菱给扎穿脚掌。 阿町还给绪方演示过撒菱的用法。 当时阿町在给绪方演示撒菱怎么使用时,撒菱掉在地上的声音,和绪方刚才听到的这“哗啦啦啦”的掉落声一模一样。 因为视线被烟雾被遮蔽,绪方连脚下的地面都看不清,所以站在原地,直到烟雾散去前,不敢轻举妄动,避免踩到撒菱。 而在“哗啦啦啦”的撒菱洒落声落下后,绪方听到了窗户被打开的声音。 烟雾渐渐散去后,绪方已经看不见瞬太郎和惠太郎的身影。 只看到对面有扇本来紧闭着的窗户敞开着。 因为有绪方做妨碍,所以惠太郎放弃通过地道逃脱,带着瞬太郎跳窗逃离这寺庙,远离就快要杀到的官差们。 从绪方的跟前,再到那扇被打开的窗户,这一路上布满了闪烁着寒光的撒菱。 望着这一根根尖锐的刺朝上的撒菱,绪方不由得抽了下嘴角。 幸好他刚才反应及时,听出这是撒菱被扔在地上的声音后,在视野恢复清楚前,站在原地,没有乱动。 如果他刚才冒冒失失地去追,他的脚掌现在说不定就已经扎着几个撒菱,然后未来几天都不能正常走路了。 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撒菱,来到那扇被打开的窗户旁后,绪方向外望去——已完全见不到瞬太郎和惠太郎的身影,大概已经逃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哒哒哒哒哒哒哒…… 屋子外的脚步声变得更密集、离这里更近了。 除了脚步声之外,绪方还听到了一些器械的碰撞声。 这些器械的碰撞声,绪方也很熟悉。 那是官差们身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捕具碰在一起的声音。 这种声音,绪方之前在京都都听腻了。 所以仅听到这器械的碰撞声,绪方就知道肯定是官差们来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及时地有官差出现在这,但绪方知道他也该撤了。 若是让官差逮住了他,肯定会有一堆麻烦事上门,光是审问他为何会在这里,说不定就能审到天亮。 绪方没有选择跳窗离开。 因为他知道这里有一个更好的逃生通道。 “又要原路返回了吗……” 绪方一边用无奈的口吻这般轻声说着,一边跳回他刚刚钻出来的地道。 刚将地道口给盖好,官差们便一窝蜂地冲进了这荒废寺庙内。 望着空无一人的寺庙,官差们面面相觑,一脸懵逼。 他们刚才明明听见这里有人搏斗的声音。 “快看!地上有很多奇怪的东西!”一名官差指了指地上的那些撒菱。 “快!四处去找找!刚刚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在搏斗!” 此时正藏身在地道中的绪方,能清楚地听到地道外的动静。 绪方不确定这些官差能否找到这地道,于是决定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原路返回到那间破旧的小木屋。 不过在原路返回之前,绪方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手掌仍旧残余着刚才在一次次硬接瞬太郎的斩击后,传递到他手掌上的震感。 “真厉害啊……”绪方忍不住轻声嘟囔道。 ——也不知道我和他都火力全开后,谁更强一点…… 这个想法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在绪方的心头间冒出。 …… …… 绪方刚和源一分开时—— 江户,吉原—— 在来到起火地点后,源一便找到了四郎兵卫。 脸颊、衣服都被火焰的浓烟给熏得焦黑,他的左手臂绑着厚厚的麻布的四郎兵卫,正独自一人站在一栋已经被烧成焦炭的民房旁,望着身前这栋已成焦炭的民房,不知在想些什么。 “四郎兵卫。”源一源一特意压低自己的声线,用低沉到听不出他原来音色的声音呼唤着四郎兵卫的名字。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后,四郎兵卫一愣,然后连忙循声转过头来。 因为源一改变声线,以及用天狗面具遮住了自己的脸的缘故,四郎兵卫并没有立即认出源一来。 直到源一走到了跟前、他端详了源一好一会后,才面露讶色。 “是你啊。” 现在有很多源一的仇人来了江户——这一情报还是四郎兵卫告知给源一的。 也正因如此,四郎兵卫才十分细心地没有喊源一的名字。毕竟周围还有不少人在这走动。 “听说吉原这里发了大火,所以就来看看你,听说你的左手臂烧伤了,没有什么大碍吧?”源一拍了拍自己的左臂。 “一点小伤而已,已经上完药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说罢,四郎兵卫将视线重新转回到身前这栋已经被烧成焦炭的民房上。 源一走到四郎兵卫的身侧后,跟着四郎兵卫一起瞥了一眼前方的这一大团曾经是栋房子的焦炭,轻声道: “真惨啊……” “是啊……”四郎兵卫长叹了口气,“实在太惨了。统计结果已经出来了,42座屋子被烧毁……具体的财产损失还在统计。” “一夜之间,几十个家庭无家可归了。” 源一抿紧嘴唇,转动视线。 就在他的不远处,一对似乎是夫妻的男女跪在一栋只剩漆黑木块的废墟前,抱在一起哭泣。 类似的画面,放眼望去还有很多很多。 许多原本住在这里的人,都在各自的家的废墟前或沉默不语,或低声啜泣。 他们的家或是被火焰烧毁,或是在救火时,被强行拆掉。 这些家被火灾给毁了的人,一般是得不到幕府的补偿的。 偶尔可能会给一些象征性的象征,但这些年来基本都没有给过了。 幕府这些年也很困难,各种天灾人祸,即使是想要补偿这些家被火焰给毁了的人,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自我16岁脱藩开始云游四海时,就看过好多好多遍这样的画面。” 源一用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口吻,轻声呢喃着。 “和平也好,战乱也罢,最辛苦的永远都是平民百姓们呢。” “……有些怀念啊。”四郎兵卫笑了下,“我都快忘记你上一次讲出这种这么正经的话是在什么时候了。” “我一直都很正经。”源一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回应着。 “四郎兵卫大人!” 就在这时,一名官差快步朝四郎兵卫这里奔来。 “已经统计出一共有多少房屋被拆毁了!” “嗯,很好。”四郎兵卫轻轻地点了点头后,转过头看向源一,“谢谢你来看我,我很好。我现在还很忙,所以不能好好招待你了,之后有时间后,再一起叙叙旧吧。” “嗯。”源一点了下头,“注意休息,不要累垮了。” “我的身体可还硬朗着呢。”四郎兵卫笑道。 与四郎兵卫告别,源一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绪方君现在还有没有在那个见梅屋那,还是说已经回旅店那了…… 源一一边这般暗道着,一边缓步朝吉原外走去…… …… …… 江户,吉原外,编笠茶屋—— “结账。” 一共喝了5瓶清酒后,独眼老人终于说出除了“再来一瓶清酒”之外的话。 这句话同时也是每个商人最喜欢的话。 东家立即满脸笑意地迎上来,报上了一个数字。 独眼老人也不多废话,直接拿出钱袋,给够了金额,然后拎着他刚刚买的那包地瓜干,起身向店外走去。 …… …… 源一穿过吉原的大门,登上吉原外的那条连接其大门的大道——五十间道。 近乎是在同时,独眼老人走出了开设在五十间道旁的编笠茶屋。 将二人的脸所朝向的方向画一条直线的话,二人的直线刚好可以构成一个直角。 一名年纪和他差不多的老人家从不远处的那间茶屋走出,突然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范围内——源一下意识地看了这独眼老人一眼。 就是这下意识的一眼,让源一那张隐藏面具之后的脸,浮现出浓郁的错愕与震惊。 这是张对源一来说非常熟悉的脸。 而且是那种绝对不会认错的脸。 因太过错愕与震惊了,令源一的脚步都下意识地一顿。 “炎魔……” 源一低声呢喃着,吐出了这个字眼,语气中满是错愕。 源一看到了这独眼老人,而独眼老人却因视野的缘故,并没有看到源一。 在出了编笠茶屋后,独眼老人便不带丝毫犹豫地将身子一拐,朝远离吉原的方向走去。 望着已经走远的独眼老人,源一在沉思了一会后,重新迈动双脚,跟了上去…… …… …… 独眼老人左手拎着一包地瓜干,右手拇指插在腰间的束带上,将整只右手吊在腰间,缓步向前走着。 源一全程紧跟在这独眼老人的身后。 独眼老人的这副模样,就像是漫无目的地随便乱走一般。 一直走上一条连虫鸣声都没有的寂静小道后,终于顿住了脚步。 然后—— “一直跟着我的家伙。” 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将锐利地像是鹰一般的视线刺向身后。 “现身吧。” “我劝你还是自个乖乖现身比较好,我不用费力过去抓你,你也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对你我都有好处。” 在独眼老人把脸转过来时,源一便急忙躲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内。 但刚躲进旁边的这条小巷,便听到了独眼老人的这番话。 ——被发现了吗…… 源一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几分无奈。 在闹市中跟踪别人,以及在四下无人的寂静之地跟踪别人——这两者之间的难度,可谓是天差地别。 跟踪一个实力平平的忍者,以及跟踪一个当世最顶尖的忍者,——这两者之间的难度,同样天差地别。 如果是在喧闹的地方——比如傍晚的吉原,源一还有些信心在跟踪这个老人时,不被这老人给发现。 遗憾的是此地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因此源一也老早就做好了自己会被发现的心理准备了。 见自己被发现了,因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缘故,源一坦荡地从这条小巷中走出。 此时,源一脸上的天狗面具仍未取下。 望着从小巷中缓步走出的源一,独眼老人皱紧了眉头,紧盯着源一那张仍戴着天狗面具的脸。 独眼老人还没出声询问源一的身份,源一便提前一步抬手朝自己脸上的面具探去。 “好久不见了啊,炎魔。”源一将面具摘下,露出了自己那和这名独眼老人一样布满皱纹的脸。 “源一……!”独眼老人的瞳孔瞬间缩得和针孔一般。 在独眼老人紧盯着源一的脸看的同时,源一也紧盯着独眼老人的脸看。 刚刚恰巧撞见从吉原外的编笠茶屋中出来的这独眼老人后,源一便瞬间认出——正是和他有着不少恩怨的不知火里第12代目炎魔。 刚刚还来得及仔细看,现在认真将炎魔的端详了一阵后,源一不由得感慨道:炎魔和我一样都老了啊…… 距离上次和炎魔见面,已经是10年前源一孤身一人登上不知火里,调停不知火里和风魔之里的纷争的那个时候了。 10年前,源一54岁,炎魔55岁。 二人现在和10年前相比,有了相同的外貌变化——脸上的皱纹变多,不论是头发还是下巴上的胡须,都已没有丁点的黑色。 不过总体的样貌,还是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变化,因此源一才能一眼认出炎魔。 “……真是久违了啊,源一。”炎魔用复杂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源一数遍后,发出冷笑,“和10年前相比,你似乎老了不少呢。” 源一:“彼此彼此。” “我们真是有着不得了的孽缘呢,竟然能够在这里偶遇。没想到你现在竟然也在江户啊。” “一见到你,我就感觉我左眼的伤在隐隐作痛。”炎魔举起右手,抚向左眼的那条竖直刀疤,“即使已经过去了40余年,你当时斩瞎我左眼的那一刀,我直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虽然我的左眼因你的那一刀而没了,但我还是不得不夸你一句——那一刀真是漂亮,是那时的我不论如何都接不住的一刀。” “……你看上去好像很冷静啊。”源一用平静的口吻说道,“我还以为你在见到我后,肯定会一脸怒意地冲上来砍我呢。” 对于炎魔刚才所说的“他们两个有着不得了的孽缘”的这一句话,源一是非常赞同的。 虽然表面上,源一正轻松地和炎魔进行着平平无奇的闲聊,但在从小巷中现身后,源一全身上下的肌肉其实全程都是紧绷着的,做好着随时迎战的准备。宛如一头随时都会蹦起来对自己猎物发动扑杀的肉食动物。 如果让源一列个名单,在里面写上自己这一生以来所遇到的所有劲敌的名字的话,源一绝对会把炎魔的名字写上去。 在40多年前,二人都还只是20岁出头的年轻人时,二人就开始结怨了。 从认识炎魔到现在,源一与他共结下了2大仇恨。 第1大仇恨就是在40多年前,在与炎魔爆发了一场死斗时一刀斩瞎了炎魔的左眼——这一战非常凶险,源一差点就死了,在最紧要关头进了“无我境界”后,源一才一口气扭转战局,一刀斩瞎炎魔的左眼。 可惜的是在斩瞎炎魔的左眼后,炎魔便被之后赶到的同伴给救走了,而那时的源一也没有了追击的力气。 那是源一第一次进入“无我境界”,因这一战非常有意义,所以源一将这场战斗记录在了他亲笔撰写的每一本无我二刀流的秘籍中。 第2大仇恨,就是在10年前,源一强行介入不知火里和风魔之里的纷争,导致不知火里错失将害他们不知火里蒙受巨大损失的风魔给斩杀的机会。 这2个仇恨都是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足够炎魔不顾一切地拔刀冲上来砍源一的大仇。 炎魔此时的模样意外地冷静,反倒让源一有些意外。 “你对我很了解嘛,如果换做是几个时辰前碰到你,我肯定是没有办法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你讲话。” “但现在嘛……” 说到这,炎魔沉默了起来。 脸上浮现出一抹奇怪的笑意。 在沉默了一会后,炎魔朝旁边的一个漆黑的巷口努了努嘴。 “……源一,这可能是我们两个最后一次见面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非常想找个认识的人来说一些一直憋在心底的话。” “来陪我聊聊吧。” 源一还没作回应,炎魔便自顾自地拎着他手中的那包地瓜,踏入那条漆黑的小巷子里面。 望着转身朝那条巷子中走去的炎魔,源一的眉头皱起。 眉眼中满是惊讶和疑惑。 而源一仅犹豫了片刻,便紧跟其后。 在跟随炎魔进入这条漆黑的小巷后,源一全程保持着戒备,以防炎魔可能的偷袭。 炎魔在进到巷子后,一路走到巷子的大概中间位置,然后背靠着土墙,一屁股坐到地上。 在源一也进到这巷子时,炎魔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源一说道: “真是意外啊,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呢。毕竟你没有特地跟过来听我讲话的理由。” “我现在也感到很意外啊。”源一轻声道,“堂堂不知火里的领袖,竟然会在这样的深夜外出喝酒。而且竟然还会邀请我这个死敌来聊天。” 就在刚才,源一已经闻到炎魔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酒臭。 “彼此彼此。”炎魔冷笑了声,“我也没想到源一你这个家伙现在竟然会恰好在江户。” “你到江户来干嘛?” “是来观看那个‘御前试合’的吗?” “还是单纯地来游玩的?” “还是……又是来找我们不知火里的麻烦的?” “来找你们不知火里的麻烦?”源一不动声色,“为何这么说?” “因为我每次见到你,你基本都是来找我们不知火里的麻烦的。” “上一次见到你,你就是来调停我们和风魔之里的战争、害我们错失杀了风魔那个混账的机会的。” “我们不知火里才刚把根据地搬到江户,你这家伙就出现在了江户,想让我不怀疑你是来找麻烦的都很难啊。” 说罢,炎魔解开了手中的那包地瓜干,捻起一根地瓜,塞进嘴中嚼着。 “如果你又是来找我们不知火里的麻烦的,那你可真是幸运啊。” “现在不知火里可是全所未有的虚弱哦。” “快则明天,慢则几天后吧,应该就会传出不知火里的第12代炎魔去世,由谁谁谁来继任为第13代炎魔的消息了吧。” “第12代炎魔去世?”源一挑了挑眉,“第12代炎魔现在不就在很精神地在跟我说话吗?” 炎魔笑了笑。 “在大概……1个月前吧。” “我就发现我麾下的一名得力部下有些怪怪的。” “至于是我的哪名部下,我就不说了。” “发现这部下有古怪后,我就多了个心眼,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频繁使用影武者。” “影武者?”源一发出低低的惊呼,“你原来还有影武者吗?” 影武者——在二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很流行使用影武者。 各家大名都会寻找面貌相似的人,作为自己的替身,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这类领主替身,被称为影武者。 据说德川家康就有好几名影武者。 在进入和平的江户时代后,仍旧有着使用影武者的风气残留。 不仅大名会找影武者,就连一些有钱的商人也会找影武者。 “我一直都有影武者。只不过从来不跟任何人说,毕竟一旦让人知道自己有影武者后,影武者就没什么作用了。” 炎魔轻声道。 “为了培养我的那个影武者,可是花了我不少的力气啊。” “光是找来一个容貌几乎完全一样的人,就费了我差不多一年的时间。” “将容貌和我相似的人找来后,对他的培养更是耗费了我不知多少气力。” “得先让他拥有和我一模一样的伤疤,还得让他练习忍术,好让他能拥有形状和我差不多的肌肉。” “不过耗费了这么心力,也算是值得了。培养出来的影武者,容貌也好,气质也罢,与我几乎一模一样。” “整个不知火里,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有影武者,也没有任何人能分出我和那个影武者。”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除了极个别场合,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我的影武者在众人面前露面。” “我这个本尊就一直潜伏着,等待我那部下自我暴露。” “就在今夜,我那部下终于露出马脚了。” “他在我今夜的饭菜里面下了毒。” “不过吃了有毒的饭菜的人,自然不是我,而是我的影武者。” “然后现在不知火里的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 “现在,‘我’的尸体大概就正被摆在不知火里的什么地方吧。” 源一一直静静地听着。 听到这,源一忍不住插话进来。 “既然你那部下已经露马脚出来了,你怎么不立即现身把他逮住啊?”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炎魔脸上的笑意变得越发古怪了起来。 “我本是打算就像你刚刚所说的那样,在他露马脚出来后,主动现身,然后将企图毒杀我的他和他的同伙们一口气揪出去。” “但是在我的影武者被毒杀,我在名义上已经死亡后,我突然改主意了。” “我觉得让我就这么在名义上死掉也不错!” 炎魔的语气渐渐开始亢奋。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不知火里了!” “不用再当什么炎魔了!” “不用再管不知火里了!” 炎魔的这3句话,音量一句高过一句。 在说出“不用再管不知火里”这句话时,他的嘴角已止不住地上扬。 而源一此时紧皱眉头。 此时的炎魔,就像一个像朋友展示自己的新玩具的小孩一般,继续一脸兴奋地说道: “30年前,前代炎魔握着我的手,跟我说——‘不知火里就交给你了’。” “除了前代炎魔之外,还有很多当时和我关系很好的人,都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前代炎魔对我有养育之恩。” “我不希望前代炎魔失望。” “也不希望我的那些友人们失望。” “为了不辜负他们的期待,在我成为炎魔后,我一直兢兢业业。” “一心一意地想振兴不知火里。” “但没过几年,我就发现了。” “忍者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现在已经没有忍者的容身之地,不论我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让不知火里振兴。” “但我已经坐上了炎魔的位置,肩负那么多人的期望,我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想尽一切办法来振兴不知火里。” “源一,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那种一直在做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情,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感觉可是很累的啊!” “而这样的事情,我做了足足30年!” “我——早就已经对振兴不知火里这种事情感到厌烦了!” “振兴不知火里?别开玩笑了!现在又不是战国乱世,都没有我们忍者的容身之地了!怎么可能振兴得了不知火里!” 炎魔的这句话,近乎是吼出来的。 仿佛是想将挤压在心中30年的憋屈、辛劳,给一口气发泄出来一般。 “所以在我的影武者被毒杀后,我没有选择立即跳出来揪出那个背叛我的部下。” “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可以名正言顺地卸下炎魔的位置、不用再搭理不知火里的任何事情的好机会!” “于是我决定干脆趁着这个机会离开不知火里。” “不再理会不知火里的一切。” “在刚才离开不知火里后,我来到江户,找了间还在营业的茶屋,美美地喝上了几杯,接着就碰上了源一你。” 说罢,炎魔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拍了拍胸膛。 “这些话……我憋了好久好久……” “现在一口气说出来,瞬间感觉舒畅多了……” “……原来如此。”源一轻声道,“这就是你刚才跟我所说的‘一直憋在心底的话’吗?” “没错。”炎魔咧开嘴笑着,“源一,我现在感觉很开心,有种压在身上几十年的大石头都被搬开了的感觉。” “开心地不得了。” “我终于自由了。” “我现在已经决定了。我要先去关西一趟。” “在我还没当上炎魔的时候,曾经在关西那里看到一片非常漂亮的枫叶林。” 炎魔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回忆之色。 脸上的笑意也发生了些许改变。 刚才,炎魔脸上的笑意带着亢奋与激动。 而现在,炎魔脸上的笑意,只剩淡淡的柔色。 “我一直都想再去看看。” “只可惜在发现那片漂亮至极的枫叶林后没多久,我就选为了炎魔,为不知火里操劳了30年,一直没有机会再去看看。” “我要趁着好不容易自由了的这个机会,去看看那片阔别了30多年的枫叶林。” “我现在连旅行所需的干粮都开始准备了。” 炎魔拍了拍手中的那包地瓜干。 “所以——源一,我不管你来江户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你此次来江户真的是为了来找不知火里的麻烦的话,那随便你。” “只要别来找我麻烦即可。” “我现在已经不想再插手任何和不知火里有关的事情了。” “不知火里会如何,我也不想再管了。” “我已经做得够多了,是时候也放我自由了。” 源一一直静静地倾听着。 在炎魔的这通话音落下后,源一轻声道: “我刚才之所以跟踪你,是想看看要不要趁你落单,来了结下和你之间的恩怨。” “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必要了呢。” “已经没有第12代炎魔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早已被‘众人的期待’给折磨得心力交瘁的老人家。” 听到源一的这句话,炎魔先是稍稍一愣。 随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被‘众人的期待’给折磨得心力交瘁的老人家吗……这句话概括地真好呢。” 说罢,炎魔站起身。 “一直憋在心里,但一直找不到对象述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 “我和你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聊的了。” “我们以后我们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 “再也不见了,源一。” 炎魔没说太多告别的话。 简单地说了几句后,便拎着手中的地瓜干,朝小巷的另一头缓步走去。 源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只默默地目送着炎魔的离开。 任由炎魔的背影在他的视野范围内越来越小。 就如源一刚才所说的那样——已经没有炎魔了。 只有一个已经被‘众人的期待’给折磨得心力交瘁的老人家。 对于这老人家,源一找不到任何冲其拔刀的理由。 第424章 用真理说服人!(举起大筒) 江户,不知火里,某座气派的宅邸内—— 跪坐在林子平对面的真太郎,恭恭敬敬地对林子平躬身行了一礼。 “林子平大人,久仰大名了。” 这座气派的宅邸内共有4人——真太郎、惠太郎、林子平、以及瞬太郎。 面对真太郎的行礼问好,林子平理都不理,甚至都没用正眼看过真太郎一眼。 因为绪方的突然降临,让瞬太郎和惠太郎没能及时通过地道逃离,多费了不少的力气才再次甩开追击的官差、回到不知火里。 在二人回到不知火里后,被惠太郎击晕的林子平刚好醒了过来。 而醒来的林子平被真太郎直接请到了这栋气派的宅邸内。 被林子平这样无视,让真太郎有些恼怒,但他还是强压住火气,继续恭恭敬敬地朝林子平苦笑着说道: “林子平大人,我们对您真的没有恶意。您刚才在监狱里的那声大叫,把我的部下都害惨了啊……您是不相信我们和岩仓左卫门大人有关系吗?” 真太郎刚才已经从惠太郎那得知他们在营救林子平时,都遭遇了些什么事情。 多亏了林子平的那声“有贼人”,让他和瞬太郎都吃了不少的苦头。 “你们和岩仓到底有没有关系,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林子平冷漠道,“我在监狱里面过得很好,不需要你们救我出来——这就是我喊人的原因。” “只可惜狱卒们没有将你的那2名部下打倒啊,还真让你们将我给救出来了。” “是您的挚友岩仓左卫门大人向我家主公举荐您,受到岩仓左卫门大人的举荐后,我家主公对您的才华神往已久,一直希望能见见您。” “在得知您被关在狱中后,才让我们用这种有些粗暴的手段将您带了过来,若是让你受惊或不悦了,我们向您道歉。” “岩仓左卫门他入仕了吗?”林子平挑了挑眉。 “岩仓左卫门大人现在正为我家主公效力。” “那人竟然也入仕了啊……”这般嘟囔了一声后,林子平毫无形象地向后一仰,仰倒在地,“我对仕途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趣。麻烦你去跟你的主公说:我不想为任何人效力。” “主公他不要求您效力于他”真太郎正色道,“他只想见见您,和您聊聊而已。” “在与您聊过后,不论你决定做什么,主公他都绝不会干涉。” “您若是想要加入我主公麾下,主公会热烈欢迎。” “您若是不想效力于任何人,主公也绝不会拦您。” “随便你们吧。”林子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反正我现在命在你们手上,你们想让我去见谁就去见谁吧,总之我是不会为任何人效力的。” “那请您好好休息,在下先告辞了。”真太郎再次向林子平行了一礼,然后起身向房外走去。 在真太郎离开后,同样在场的惠太郎与瞬太郎也紧接着离开。 这栋宅邸是不知火里的一栋空宅,真太郎将其留给林子平暂住。 门外有2名他们不知火里的忍者看守。 这2人名义上是保护林子平,但其实是在监视林子平。 为了以示诚意,真太郎没有给林子平的这栋宅邸上锁。 上不上锁都无所谓,反正有2名忍者看着他。 在真太郎出了宅邸后,转过头,朝走在他后面的瞬太郎微笑道: “瞬太郎,干得不错。为了以示奖励,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除了一些我给不了的东西,以及让我把花魁给放了之外。” “闭嘴。”瞬太郎不想和真太郎多说半句话,冷冷地吐出了这一字词。 “真太郎大人。”一旁的惠太郎此时问道,“那个在荒废寺庙里面碰上的年轻武士要怎么办?要去查他是谁吗?” “……所知的情报太少,根本查不出他是谁的。”真太郎摇了摇头,“暂且先无视那个人吧。既然那个地方的地道已经让外人给知道了,那之后就不能再用了。惠太郎,你之后告诉半之助他们,让他们之后将那个地方的地道给填了。” “是。” “话又说回来了,那名武士有那么强吗?一个人对付你和瞬太郎,竟然还能不落下风?” “嗯!”惠太郎用力地点了下头,“非常地厉害。” 在听到真太郎打算无视绪方时,瞬太郎暗自松了口气。 听到真太郎和惠太郎在讨论绪方时,瞬太郎不由自主地回想着刚才和绪方的那场战斗。 瞬太郎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掌。 在自己的剑与绪方的剑撞在一起后,那传递到瞬太郎手掌上的那股阵痛感,直到现在仍残留着。 他已经好久没有碰上过这样强大的对手了。 ——真强啊…… 瞬太郎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缓缓攥紧了手掌。 自得知太夫被抓到现在,瞬太郎的双眼中第一次冒出亮光。 …… …… 江户,绪方等人栖身的旅店—— 绪方他们所居住的那座大房间,此时仍旧灯火通明。 琳等人围坐在一起。 在座的还有庆叔与瓜生。 庆叔对琳等人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宝库”。 和只是下忍、掌握不了太多情报的阿町不同,庆叔是不知火里的上忍,所知道的可比阿町所知道的要多多了。 事不宜迟,琳等人连忙拉着庆叔召开会议,让庆叔将他所知的情报分享出来。 琳等人本想把身为外人的瓜生给暂时请离。 但庆叔却跟琳他们说瓜生也是同样讨厌不知火里的人,他们两个一起救了不少不知火里的“垢”,瓜生算是他的同伴,绝对信得过,完全可以留她在场。 听庆叔这么一说,琳在犹豫了会后,便点头同意让瓜生也来旁听这会议,并告知了瓜生他们和绪方是盟友关系,他们此次来江户,以及绪方之所以会潜伏在吉原,都是为了消灭不知火里。 瓜生在知道实情后,露出了震惊程度仅次于知道真岛吾郎就是绪方逸势的表情。 她没有想到她所尊敬的偶像竟然也和不知火里有仇怨,也是来消灭不知火里的…… “这里是垢们所居住的‘垢村’,然后这块区域是上忍们所住的地方,这块区域是中忍和下忍们所住的地方,一共有这么几条道可以进入不知火里……” 一张有些粗糙的地图,摆在围坐成圆形的众人的中间。 这份地图,是庆叔刚才亲自手绘的不知火里地图。 在阿町的搀扶下坐起身来的庆叔,指着这份地图,将不知火里的块块要地,指明给在场的众人。 琳等人认真地听着。 在庆叔的话音完全落下后,琳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朝庆叔躬身行了一礼。 “您的情报对我们很有帮助,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不客气。”应和了琳一声后,庆叔沉默了下来。 沉默片刻后,庆叔忍不住用迟疑的口吻朝琳问道: “你们真的打算去进攻不知火里吗?真的确定吗?” 庆叔刚刚已经从绪方的口中得知了他们是为了什么才来到江户。 在知道绪方他们来江户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击溃不知火里时,庆叔一直惊讶到了现在。 以致于在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分享出去后,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琳他们是否真的是打算将不知火里毁灭。 庆叔的话音刚落,琳便不假思索地应和道: “嗯,我们很确定。现在正是攻击不知火里的最好时机,此时不消灭不知火里这个大患,更待何时?” “‘四天王’现在已去其二。”一旁的间宫此时也接话道,“的确是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消灭不知火里的时机了。” 牧村咧嘴笑了一下:“绪方老兄可真强啊,一个人干掉了‘四天王’中的2人。” 在绪方将千叶和近藤带来给庆叔疗伤时,绪方有偷偷地将间宫和浅井拉到房间外的某处无人的地方,告知了间宫他们——他在去救瓜生的时候,和“四天王”之一的极太郎起了冲突,并顺利地干掉了他。 当然——绪方没有说出他是靠“无我境界”解决掉极太郎。 毕竟不太方便跟他们解释他是如何又一次进入“无我境界”的。 源一从开创“源之呼吸”到能够自由进入“无我境界”,一共花了30年的时间。 而绪方现在如果说他达到了源一花了30年才达到的境界,那未免有些太惊世骇俗,且难以解释了。 所以绪方选择继续隐瞒着自己已经能够自由进入“无我境界”的这个事实,只告诉他们他是用霞凪来偷袭才成功战胜了极太郎。 在千叶和近藤离开、琳对源一训完话后,间宫和浅井便将绪方的这捷报告知给了众人。 这对琳等人来说,无疑是一条非常振奋人心的捷报。 算上之前已经被绪方给干掉的幸太郎,现在不知火里的“四天王”仅剩2人,实力被进一步地削弱。 “……现在各个条件都已经成熟了呢。”一向话少的浅井,此时也插话了进来,“已经找到了不知火里根据地的所在地、有了他们根据地的地图、跟‘东城屋’买来的那些东西都到了、不知火里的战力被进一步削弱……现在就只剩选择开战的时间了。” “……我认为越早开战越好。”间宫沉声道,“不知火里现在刚少了一个天王,多多少少能对他们的士气造成一定打击。” “若是时间拖得够久,会让他们重新稳定住人心的。” “我赞同九郎的观点。”琳道,“对我们来说,现在越早发动对不知火里的进攻越好。” 就在众人热火朝天地展开着严肃的探讨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巨大哈欠声陡然响起。 “哈~~~~” 打出这个哈欠的人,是岛田。 在岛田打出这个哈欠后,在场所有人纷纷将神色各异的目光投向岛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个的身上,这让岛田不禁有些害臊起来。 “对、对不起……” “不用道歉。”琳轻轻地摇了摇头,“现在的确有些晚了,你会打哈欠也无可厚非。” “说到晚……”牧村偏转过头,看向旁边的窗户,“绪方老兄和源一大人怎么还没有回来……” “……阿逸他不会又碰上什么事了吧?”阿町的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担忧。 在阿町的印象中,绪方似乎一直很倒霉…… 去到哪都会被动惹上一堆事来。 绪方迟迟未归,这让阿町不由得担忧起是不是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找上绪方了…… 阿町的这句话,让琳等人也沉默了下来。 他们此时也有着差不多的担忧…… 在他们的印象中,源一也是个惹事精…… 源一比绪方还过分。 绪方很少去主动惹事,一般都是各种麻烦主动找上绪方。 而源一不一样。 源一是那种不仅麻烦喜欢找上他,而他自个也喜欢自找麻烦的人…… “……主公。”间宫问,“要去找他们吗?” “……不用。”琳摇了摇头,“现在就先继续等等吧。说不定他们待会就回来了。” 琳的话音刚落,房间外便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听着这脚步声,琳先是一愣。 然后冲间宫微笑道: “瞧,伯公他不就回来了吗?” 琳能够清楚辨出源一的脚步声。 房外的脚步声刚响起,琳就听出是源一回来了。 果不其然,脚步声听在房外,房间门被缓缓拉开。 开门之人,正是源一。 “源一大人。”阿町急忙朝源一问道,“阿逸呢?” “嗯?”源一挑了挑眉,“绪方君他没有回来吗?” 阿町摇了摇头。 “他还没回来啊……”源一的眉头微微皱起。 源一将房门关上,盘膝挤进了众人所围成的这个圆圈后,将他和绪方前往吉原时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从与绪方分别,一路讲到他碰上炎魔。 得知不知火里发生反叛,炎魔决意再插手不知火里的事情时,琳的脸上满是止不住的兴奋之色。 “伯公,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吗?不知火里真的发生了反叛了吗?” “炎魔是这么跟我说的。”源一轻声道,“我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像是在说谎,他似乎真的打算就趁这个机会退隐,不再过问不知火里的任何事情。”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啊。”牧村此时也露出笑容,“现在不知火里不仅没了极太郎,也没了炎魔了。整体战力全所未有的衰弱。” “……真是天赐良机呢。”浅井轻声应和。 相比起注意力都放在不知火里上的琳等人,瓜生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别的地方。 “太夫她真的失踪了吗?” “嗯。”源一点了下头,“某个和绪方君认识的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是这么说的,而绪方君他也去了那个什么见梅屋那查看了,只不过不知道他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而已。” “怎么会这样……”瓜生的脸色一白,“太夫她竟然会失踪……” 阿町:“除了阿逸去了那个什么见梅屋之外,源一大人你就没有和阿逸的行踪有关的其他情报了吗?” “没有。”源一摇了摇头,“我们在刚进吉原后没多久就分别了,所以……” 源一的话还没有说完。 嗒、搭、搭、搭…… 房外便突然又响起了脚步声。 听着这脚步声,阿町的脸上迅速浮现出喜意。 “是阿逸回来了。” 就像琳认得源一的脚步声一样,阿町也认得绪方的脚步声。 哗啦…… 房门被拉开。 脸上挂着淡淡疲态、刚刚才顺着地道从那座荒废寺庙内逃出的绪方缓步走进房内。 在离开那座荒废寺庙后,因丢失一切线索,除了先回一趟旅店,绪方也去不了别的地方了。 “绪方君,你怎么比我还晚回来啊?”源一率先问。 “这就说来话长了……”绪方露出苦笑。 …… …… 绪方言简意赅地讲完了他刚刚所遭遇的那比源一要复杂得多的那一串事情。 而在绪方讲完他的事情后,众人也把源一刚才遭遇了炎魔的这一事,以及从炎魔那得来的情报告知给了绪方。 “……2名不知火里忍者正背着一个老人?”间宫沉声道,“那老人是谁?” “谁知道。”绪方耸了耸肩。 “……总之,现在可以确定的事情是不知火里现在非常乱。”间宫接着道。 “是啊……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不知火里那边应该是有人‘下克上’了。”琳长出一口气,“不知火里现在肯定人心浮动得很厉害……是进攻的大好时机……” “现在越早对不知火里发动进攻越好。” “拖得晚了,就会让不知火里的人心慢慢稳定下去,错失了进攻的好时机……” “进攻的时机吗……”间宫喃喃道。 …… “……那我有个提议。” …… 是绪方的声音。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大概3个小时。” “既然现在越早发动进攻越好……那我们干脆就把进攻时间设定在天亮之后吧。” “就在天亮之后,让一切尘埃落定。” 绪方的语气虽然平淡。 但语调却铿锵有力。 绪方这简单的一句话,让在场众人的脸色一凛。 “……一刀斋,真的是巧了呢。”琳的脸上难得出现一分笑意,“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你们有什么别的想法吗?”琳看向身旁的间宫等人。 “但凭主公定夺。”间宫一脸严肃。 牧村等人没有说话,只朝琳投去坚定的目光。 绪方望向阿町。 阿町没有说话,只直视着绪方的双眼,用力地点了下头。 …… …… …… …… 今日是个大晴天。 到了中午的时候,那束束阳光更是格外刺眼。 在太阳升至最高点时,瞬太郎和真太郎便突然下令召集全不知火里的忍者。 当然——瞬太郎是被胁迫着跟真太郎一起下达召集令。 在炎魔已经不在的当下,瞬太郎和真太郎便是目前不知火里地位最高的人。 地位最高的2人联合下达召集令,村里的忍者们自然是莫敢不从。 除了那批负责在村外警戒的忍者,以及一些特殊岗位上的忍者,比如负责看守“垢村”的忍者之外,所有的忍者都集合于村里的那块专门用来向村里所有忍者宣布什么事情的空地上。 在忍者们都集合后,真太郎便向众忍者朗声诉说着他一早准备好的说辞。 真太郎先是跟大家说明——极太郎在外出执行任务时,遭到不明人士的袭击而死。 果不其然,在说出极太郎已死后,瞬间一片哗然。 紧接着,真太郎再说出一些“我们已经开始追查”、“已经有了一些线索”之类的安抚人心的话语。 瞬太郎默默地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正在安抚众人的真太郎。 或者说——是在看着真太郎演戏。 他已经大致猜到真太郎后续的动作是什么了。 之后,真太郎大概会扶持他做个“傀儡炎魔”,或是索性自己做炎魔,借此来一点点彻底掌控不知火里。 一想到这,瞬太郎望向真太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冷起来。 他原本已计划着想要离开不知火里、去云游四海、进行武者修行,借此来继续磨练自己的技艺。 结果现在却被真太郎所挟,不得不屈服于他,不知真太郎打算利用他到何时,才会放过他。 看着身前的真太郎,瞬太郎默默攥紧了自然垂下的双拳。 眼中光芒闪烁。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此时此刻—— “都准备好了吗?”琳朝身后的那扛着大家伙的众人问道。 “都准备好了。” 琳:“那么——我们上吧。” …… …… 不知火里,外围—— 不论何时,不知火里的外围都有一批忍者进行警戒着。 即使是真太郎和瞬太郎发布了联合召集令,召集了村里的所有忍者开会也不例外。 这些负责村外警戒的忍者们一丝不苟地站在各自的岗哨上,警戒着村外。 就在这时,某个岗哨上的忍者突然眉头一皱。 因为——他突然看到连接村口的山路尽头,出现了颗颗黑点。 随着这颗颗黑点的逐渐放大,他逐渐看清了这颗颗黑点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个人。 这名忍者的脸上浮现惊愕。 因为他们不知火里的根据地位于相当隐蔽的地方,外人一般是不可能找到这里来的。 就在这名忍者刚想大声呼唤自己的同伴,告知同伴们有外人靠近时—— 呼…… 奇怪的呼啸声响起…… …… …… 轰! 一道宛如雷鸣般的声音传来。 这道声音,惊动了空地上的所有忍者,惊动了真太郎,也惊动了瞬太郎。 真太郎怔怔地望着雷鸣传来的方向——村口的方向。 轰!轰!轰! 又是几声雷鸣响起。 空地上的忍者们议论纷纷,讨论着这雷鸣是怎么回事。 至于真太郎——其他忍者不认得这雷鸣声是什么声音,但他却认得。 “大筒……?!”真太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着血色。 …… …… 轰! 又是一声“雷鸣”响起。 一道快如闪电的球形黑影重重砸在不远处的2名忍者的中间。 在这道球形黑影落下的下一刹那,这2名忍者双双发出惨叫。 一名年纪大概在40岁左右的上忍朝周围的还幸存着的负责村外警戒的忍者们用力挥动手臂,扯着嗓子大喊道:“都散开,不要聚在一起!是大筒!聚在一起只会变成靶子!” “混蛋!跟他们拼了!”一名忍者面容狰狞,拔出背后的忍刀,朝不远处的那帮不速之客冲去。 “笨蛋!快回来!”刚刚那名让大家都散开的老上忍气急败坏地朝这名发动无脑突击的忍者吼道。 轰! 老上忍的大吼刚落下,便又是一道雷鸣声响起。 紧接着又是一道圆形的黑影激射而出。 这道圆形的黑影稳稳地落在了那名发动无脑突击的忍者们旁。 这道圆形黑影刚落下,便只听“轰”的一声,那名发动无脑突击的忍者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倒在了地上,再没有起身…… …… …… 绪方他们把进攻的时间设定在了正午。 这样一来,他们就有一整个早上的时间做准备。 “都看准了打!”琳朗声道,“不要浪费弹药了!” 为了彻底解决不知火里这个大患,琳想过很多种可以击溃不知火里的方法。 “小心点!都避开!那是大筒,大筒射出来的东西会炸开的!” 在乘船前往江户的这一路上,琳将她所想的这些方法进行总结,然后得出了一条最高效的制敌策略。 “啊啊!我的手!” 要实行这一策略,需要人脉宽广、黑白通吃的“东城屋”的帮助,他们是东日本势力最大的雅库扎势力,若要买什么东西的话,找上他们准没错。 “快!杀过去!杀了那帮抱着大筒的人!” 于是在来到江户的第二天,琳便带着源一一起找上了东城屋现在的老大东城大吾,让他协助寻找不知火里的根据地位置的同时,也让他帮忙购买一些东西。 “九郎!别让这些忍者靠近!” 琳让东城大吾帮忙买来的东西,就是大筒。 而琳总结出来的最高效的制敌策略,就是用大筒轰炸不知火里! 昨日白天的时候,琳向东城大吾买的大筒终于到了。 大筒这种装备,比铁炮要昂贵、稀罕得多,即使是手眼通天的东城大吾,也只能帮琳弄来18挺。 18挺大筒——这个数字其实已经超过琳的预期了。 当时,除了向东城大吾买来大筒之外,琳还和东城大吾约好了之后要向他雇佣能够使用大筒的人。 在决定让葫芦屋和不知火里的恩怨于今日终结后,在今日天还刚亮的时候,琳找上了东城屋的总部、找上了东城大吾,让东城大吾按照约定,将能够使用大筒的人借给她。 一挺大筒需要2个人才能操作。 东城屋连大筒都能弄来,能操弄大筒的人自然是不少。 见琳来要人了,东城大吾也不含糊,大手一挥,将36名能够使用大筒的部下派给了琳。 为了激励从东城大吾那借来的这36名炮手的士气,琳特地从钱庄那取了一笔她的存款,然后疯狂撒币,派给每名炮手20两金的安家费。 若是死了,其家人还可再得80两。 20两金的报酬——他们在东城屋要干上不知多少年才能攒到这个钱。 琳的撒币,让这36名炮手士气大振。 于是……便有了这样的一幕:琳、绪方等人领着36名扛着大筒的人,朝不知火里的根据地笔直前进。 以下便是此次进攻不知火里的全部战力:绪方、阿町、葫芦屋的众人、以及从东城大吾那借来的36名炮手。 瓜生本来也想参加。 本就和不知火里有仇怨的她,也想为不知火里的覆灭贡献上自己的一份力量。 只可惜她身上的伤太多,能发挥出来的实力十不存三,所以绪方还是说服了她,让她留在旅店那照顾庆叔。 很多人误以为大筒就是火炮。 这其实是错的。 日本的大筒分很多类。 有些大筒的确长得和火炮一样,有移动用的轮子,还有不输给火炮的火力。 但绝大部分的大筒是一种介于火枪和火炮之间的玩意。 通俗点来讲,就是“古代版的火箭筒”。 而琳从东城大吾买来的大筒,就是更加方便携带的“火箭筒”,而不是“火炮”。 早在二百年前的战国时代,大筒就开始活跃着。 大筒主要是使用2种炮弹。 一种是实心弹。 而另一种,就是开花弹了,命中目标会炸开,炮弹的碎片还会四处飞溅,形成溅射伤害。 而琳从东城大吾那买来的炮弹,无一例外,全是开花弹…… 在靠近不知火里的根据地后,琳便下令发动齐射。 仅一轮炮击,就打懵了在村外警戒的忍者们。 为了保证这些从东城大吾那借来的炮手们的安全,琳让间宫他们和她一样站在炮手们的最外围,保护炮手们的安全,不让忍者们靠近。 炮手们则在他们的保护下,对目光所及之处的忍者进行一通滥炸。 不需要特地瞄准,因为他们的炮弹都是开花弹,即使没有直接命中敌人,也能靠溅射伤害给予敌人杀伤。 与负责在村外警戒的忍者们仅交战了片刻,他们便在大筒的交替轰击下兵败如山倒,防线被彻底撕碎…… …… …… 派去查看情况的忍者回来了,从他的口中,真太郎和瞬太郎明白了到底都发生何事了。 在得知是有不明人士带着大量的大筒来对他们发动进攻后,真太郎的脸色就瞬间难看得像吃了屎一样。 在这一瞬间,有许多的疑问突然涌上了真太郎的心头。 其中最大的疑问自然是——这些突然进攻他们的人是谁? 对于这些从心头间涌出的一个接一个的疑问,真太郎都顾不上了。 他将他脑海中的这些疑问逐一打散,将这些疑问换成一句兼定的呐喊——必须得尽快挡下这帮人的进攻! 他好不容易才迈出了掌控整个不知火里的第一步,可不想让不知火里就这么没了。 真太郎转过身,朝仍留在这片空地上、被不断传来的雷鸣声给吓得惊愕不已的众忍者们喊道: “诸位!有敌袭!准备迎敌!!” …… …… 靠着大筒之威,绪方一行人成功击溃了那帮负责在外围警戒的忍者们,攻进不知火里内。 在攻进不知火里后,绪方朝身旁的琳喊道: “琳小姐!那么我们就先暂且分开了!祝您武运昌隆!” “嗯!”琳用力地点了下头,“也祝您武运昌隆!” 互道了一声祝福后,绪方偏转过头,朝身旁的阿町使了个眼色。 读懂绪方眼色的意思后,阿町用力地点了下头,然后与绪方一起与琳等人分开。 琳他们继续率领着炮手笔直地朝不知火里的中心地带进发。 而绪方和阿町则拐上了另一条路。 而这条路,通往的地方是“垢村”。 …… …… 时间倒转回今日凌晨—— 在绪方等人决意就在今天天亮之后的正午时分,让与不知火里的一切恩怨尘埃落定时—— “你们的战力还是太少了。”庆叔冷冷地说道,“就算你说你们有大筒相助,战力还是太少了。” “若想打败不知火里,你们还需要更多的帮手才行。” “要不然不知火里还是能靠人数优势来一点点耗死你们。” 庆叔的这句话,让琳的眉头微微蹙起。 就在琳刚想说些什么时—— “……我有一个想法。” 阿町冷不丁地突然插话进来。 “我们……在进攻不知火里的时候,去把‘垢’们救出来怎么样?” 阿町此言一出,立即将在场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坐在阿町身旁的庆叔,此时也偏转过头看向阿町,眼中带着几分诧异。 “把‘垢’救出来?”浅井朝阿町投去不解的目光。 “据我所知,很多‘垢’其实都对不知火里充满怨恨。”阿町轻声道,“只不过是因无力反抗,才被迫屈服于淫威之下。” “如果我们把他们解救出来,然后跟他们说我们是为毁灭不知火里而来。” “说不定能让一部分‘垢’拿起武器,跟我们一同战斗。” “不少‘垢’原先都是忍者,有一定实力。” “有了部分‘垢’的帮忙,能减轻很多我们的压力。” “……原来如此。”间宫点了点头,“不错的主意。” “可是……”浅井此时提出了自己的疑虑,“我觉得你把‘垢’们放出来,绝大部分的‘垢’肯定是借着这个机会直接逃走的。有那个勇气反抗不知火里的人,我觉得不多。” “即使会有绝大部分的‘垢’逃走也没有所谓。”阿町的语气满是坚定,“只要放走‘垢村’里面的‘垢’,一定能增加不知火里的混乱。” “只要能让不知火里变得更加混乱、影响他们的指挥,我们也算是赚了。” “……我知道了。”琳轻声道,“阿町小姐的这主意很不错,我赞同阿町小姐的这主意。” 其余人面面相觑。 然后也纷纷对阿町这计划表示赞成。 “庆叔。”阿町看向身旁的庆叔,“你知道存放‘垢’们的脚镣的钥匙都在哪吗?” 若要解救“垢”,就必须要先想办法将他们脚上的脚镣给解除掉,否则解救“垢”什么的,就将是无稽之谈。 “我知道。”庆叔点了点头,“平常为了方便‘垢’们干活,偶尔会将‘垢’的脚镣给解掉。” “所以为了方便起见,脚镣的钥匙被放在‘垢村’北方的一座2层高的房子里。” “那栋房子是负责看管‘垢村’的忍者们休息的地方。” “我画张‘垢村’的地图给你们吧。” 对于因帮助“垢”们逃跑而不得不叛逃不知火里的庆叔来说,对‘垢村’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没一会的功夫,庆叔便绘出了一份“垢村”的详细地图,并标出了存放脚镣钥匙的屋子的所在地…… …… …… 率领着炮手们的琳等人,笔直地朝不知火里的深处进发。 这场和不知火里的战斗,只能快攻,不能慢攻。 一旦放慢了攻击速度,让不知火里的忍者们缓过劲来、开始展开反击的话,琳他们将会很麻烦。 不知火里不管怎么说,人数都远在他们之上。 如果让缓过劲来的他们开始对他们反攻的话,并不是没有输的可能。 所以在攻进不知火里后,琳便不做任何的停歇,让众人继续进攻,朝不知火里的深处进发,对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忍者穷追猛打。 趁敌人还没来得及组织防御之前,进攻、突破敌人的纵深,让敌人迟迟无法组织起防御——不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是基本战术之一了。 嗖——! 就在琳等人突进到已经很深入不知火里的某地时,琳突然听到一阵破风声朝她这边袭来。 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琳伸出左手探向右腰间的阎魔,使出无我二刀流的拔刀术“雷切”,将这枚朝他们飞来的苦无击落。 刚将这枚苦无击落,琳便瞧见前方各条道路的尽头开始涌出一批又一批的忍者。 他们都穿着漆黑的装束,就像一只只从蚁穴口爬出来的蚂蚁一般。 望着前方的这大量忍者,琳沉声道: “来了……” 不知火里的主力来了。 比琳想象中的还要快一些。 “炮击准备!”琳朝身后的炮手们下令道,“准备射击!” 真正的战斗…… 不。 应该说是真正的会战开始了! 第425章 大筒和手里剑的对射! 从刚才开始,负责看守“垢村”的忍者们便不断听到炮击声。 这阵阵炮击声让他们一个个都露出或疑惑、或惊慌的神色。 但因为迟迟没有上级的命令传达过来,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敢继续履行看守“垢村”的职责。 然而就在刚才,“垢村”这里也不宁静。 因为绪方和阿町杀了过来。 在今天凌晨全员同意了阿町的那个“解救‘垢’”的计划后经过讨论,决定由绪方和阿町二人负责这个任务。 所以刚刚在攻入不知火里后,绪方和阿町才会和琳等人兵分两路。 关于如何拿到脚镣的钥匙,绪方和阿町的计划非常简单——莽就对了。 见到前来阻拦他们的人,就直接干掉。 负责看管“垢村”的忍者们在得知有敌人攻来他们这儿后,纷纷自各地赶来,杀向绪方和阿町。 “快!干掉他们!” “杀!” “这2人都不可放过!” 早已拔刀在手的绪方,将所有进到他攻击范围内的忍者,统统斩毙。 绪方用大自在架开一名忍者的刀,然后挥动大释天将其斩毙。 一名站在绪方攻击范围之外的忍者打算使用苦无来对付绪方时—— 砰! 他才刚掏出苦无,便被阿町使用素樱给爆了头。 阿町此时也毫不怜惜她的弹药,举起素樱,点杀着那些试图想靠手里剑等远程武器来攻击他们的敌人。 这些想进行远攻的人,还没来得及进到自己的远程武器可以攻击到绪方二人的距离,便十分憋屈地被阿町用射程远在他们的武器之上的素樱给狙杀…… 绪方斩杀靠近他们的人,阿町狙杀想远攻他们的人。 现在看守“垢村”的忍者本来就不多,一共就十来个。 在绪方和阿町的二人合力下,这些原本负责看守“垢村”的忍者们立刻就死伤大半。 还活着的忍者们,统统面露惧色。 而还活着的忍者们,此时也都纷纷注意到——绪方的脸有些眼熟。 “这不是刽子手一刀斋吗?!”终于有名忍者发出了声惊恐的大喊。 绪方现在没有戴上那张人皮面具。 也没有再接着戴的必要了。 并且从某种角度来说,绪方的脸也算是一种独特的武器了。 而这“特殊的武器”此时也发挥了作用。 在得到这名忍者的提醒后,其余人纷纷将目光转到绪方身上。 随后脸上纷纷浮现出浓郁的恐惧。 原本就已经低到谷底的士气,瞬间崩溃。 有些忍者开始逃跑。 但也有些忍者强忍住恐惧,继续履行着看守“垢村”的职责。 在绪方与阿町二人的分工合作下,还没杀到那座存放脚镣钥匙的房子,看守“垢村”的忍者就近乎全灭了。 那些刚才来围剿他们的忍者,要么被绪方和阿町干掉,要么直接因士气崩溃而逃跑了。 “比想象中的要轻松不少啊……”阿町一边这般轻声感慨着,一边往手中的素樱重新装填满弹药。 “有你的素樱在,当然轻松不少了……”绪方一边苦笑道,一边擦了擦脸上的鲜血。 素樱和霞凪在这个大家普遍都还在靠挥刀来战斗的时代里,简直是Bug级的武器。 阿町这种擅长使用火器、擅长射击的人,更是能将这2把手枪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刚才,负责看守“垢村”的忍者们前来围剿他们时,他们之中的一大半人,其实都是被阿町用素樱给点射掉的…… “我看到有几名忍者逃跑了。”阿町道。 “让他们逃吧。”绪方应着,“没有时间去一一追击他们。” “而且让他们逃了,说不定还有好处。” 说到这,绪方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他们刚才都认出我来了,让他们逃到后方去散布‘绪方逸势在这里’的消息的话,应该能打击一下他们的士气。” “我觉得有可能会引来一批高手来追杀你……”阿町说。 “正合我意呢。”绪方笑了下。 成功将这些看守“垢村”的忍者们给一口气击溃后,绪方和阿町接下来的这一路畅通无阻。 很快便循着庆叔绘制给他们的地图,赶到了“垢村”的北部,找到了一栋2层高的房子。 这房子其实不难找。 因为“垢村”这里除了这房子之外,没有第二座房子是有1层楼以上的。 “走,阿町。” 绪方冲进这栋房子内。 房子内空无一人——原本待在这房子中的忍者应该都已经于刚才冲出去围剿绪方二人,然后被绪方二人给击溃了。 “这房子还真大啊……”绪方露出苦笑,“钥匙都放在哪里啊……” …… …… 真太郎、瞬太郎、惠太郎3人目前仍留在那座专门用来向村里所有忍者宣布什么事情的宽广空地上。 他们算是不知火里的大将,而这块空地就算是他们的本阵了。 真太郎就在这里不断收听着从各地传来的情报并进行着指挥。 “诸位大人!”一名忍者朝他们跑来,“大家已经和入侵者在村子的东北部交上手了!” “大家在发现难以近身敌人后,就纷纷改用手里剑等能够远攻的武器来对付敌人!” “现在成功挡下敌人的进攻了!” “嗯!很好!”真太郎点了下头,那一直紧绷着的脸此时终于稍稍放松了下,“一旦有什么新的情报出现,就及时汇报给我!” “是!”这名前来报信的忍者高声应和了一声后,便快步地从真太郎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他们的主力成功挡下了敌人——这的确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真太郎也不由得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但他仍不敢太过放松。 仍旧有炮火声不断传入他耳中,而这炮火声离他还不算太远。 只要炮火声仍未消停下来,真太郎便始终感到有一颗大石头悬在他的心头。 刚目送这名刚才前来汇报前线战况的忍者离开,便又有一名忍者奔了过来。 这名忍者奔到真太郎他们的身前,便说出了一句让真太郎那原本已经稍稍有些放松的心重新紧张了起来。 “诸位大人!有敌人进攻‘垢村’!看守‘垢村’的忍者们全灭了!” “全灭了?!”真太郎的瞳孔一缩。 “有几人逃了出来!他、他们说……其中一个进攻‘垢村’的人,似乎是那个‘刽子手一刀斋’……” “刽子手一刀斋?!”真太郎现在不仅瞳孔猛缩,就连嘴巴也张得大大的。 站在真太郎身后不远处的瞬太郎,在从这名忍者的口中听到“刽子手一刀斋”这个字眼后,眉毛轻挑。 “那几名逃出来的忍者都说其中一人是‘刽子手一刀斋’……而且据他们所说,那人的实力也的确是强得可怕……” 真太郎现在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先是有一帮不明人士扛着一挺挺大筒来轰炸他们不知火里。 现在又来了一个刽子手一刀斋…… “可恶……可恶……刽子手一刀斋为什么会在这里……!”真太郎捂着自己的脑袋,喷出自己所知的一切的脏话。 在真太郎的心目中,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所带来的威胁,丝毫不比那些大筒所带来的威胁要小。 毕竟刽子手一刀斋就是一个活着的传说。 如果现在进攻“垢村”的人真的是那个一刀斋的话,那不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 真太郎可不想让不知火里成为第二个二条城。 紧抿着嘴唇,沉思了片刻后,真太郎偏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瞬太郎。 “瞬太郎,有新的任务给你。” “去‘垢村’,给我杀掉刽子手一刀斋!” 现在不知火里绝大部分的战力都被派去迎击那帮使用大筒的人了。 目前仅剩那帮伊贺忍者们,可供真太郎自由调动。 但伊贺忍者们和他一样都是丰臣的家臣,算是他的自己人,不到万不得已,真太郎不想派他们去迎击那种过于危险的人。 唯一一个有那个能力挡下一刀斋、以及死了也没所谓的人……就只有瞬太郎了。 “瞬太郎,你现在就去‘垢村’,给我不惜一切代价拦下刽子手一刀斋!”真太郎再次朝瞬太郎重复了一遍他的命令。 真太郎这副强硬的口吻,让瞬太郎的脸上浮现出不悦。 而真太郎在看到瞬太郎脸上的这抹不悦后,连忙说道: “你应该不想让风铃太夫的脸上多一条可以让她的容貌被毁的伤疤吧?” 真太郎的这一句话,让瞬太郎直接攥紧了自然垂下的双手。 瞬太郎在深吸了几口气后—— “……我知道了。” 这般沉声应和了一声后,瞬太郎快步朝“垢村”赶去。 真太郎目送着瞬太郎离开,嘴唇抿了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待已经完全看不到瞬太郎的身影后,真太郎偏转过头,朝一直候在他身旁的惠太郎说道: “你去监督一下瞬太郎。把风铃太夫给带上。” “是。” …… …… 18挺大筒分成6组,对有忍者的地方进行交替轰击,琳等人守在炮手们的外围,严防敌人靠近炮手——琳他们保持着这样的阵型,一点一点地推进。 在真太郎下达迎击命令、不知火里的主力都杀过来后,琳等人的推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虽然大筒仍旧非常给力,一炮轰过去,总能让对面出现点伤亡。 但琳他们这边也渐渐开始出现了死伤。 暗器本就是忍者们的拿手好戏之一。 在发现面对大筒根本难以近身、好不容易近身了又会被琳、间宫等这一票高手给干掉后,于是纷纷改变了战法。 “散开!都散开!用手里剑对付他们!” “用手里剑对付他们!” “找掩体!躲到屋顶上方或是其他的什么地方都可以!” 上忍们不论何时,都充当着指挥官的角色。 一些上忍下达着改变战法的命令。 在上忍们的命令下,忍者们开始四散而开,潜伏于附近的屋顶、屋内等地,用手里剑等远程武器发动远攻。 正常来说,大筒和手里剑对射,手里剑肯定不是对手。 但是——架不住不知火里的忍者数量多。 靠着数量的优势,不知火里的忍者们勉强在火力上与琳等人持平。 随着战法的改变,原本是琳等人占优的战局,慢慢开始发生了改变。 一些水平低下的忍者扔出来的手里剑倒还好说,琳他们都能用他们的剑挡下。 但一些高手扔出来的手里剑,就有些难防了。 尽管已经让炮手们各自找掩体,而琳和间宫等人不断挥舞着他们手中的刀,组成了厚密的“刀幕”,将这些飞来的手里剑等物给一一击落,但仍有些落网之鱼穿过琳他们的“刀幕”、绕过炮手们躲藏的掩体,命中炮手们。 在忍者们改变战法,纷纷改用远程武器来对敌后,琳他们这边开始有人出现伤亡。 目前,已经有3名炮手死亡,受伤者7个。 战局慢慢地僵持了下来…… …… …… 因为看守“垢村”的忍者们都被绪方和阿町给击溃了的缘故,二人在没有任何人打扰的情况下,搜遍了这座小屋。 终于——在二楼的一个大箱子里面发现了一串串钥匙。 每个“垢”的脚镣都有一个编号,与这些同样标有着编号的钥匙一一对应。 “终于找到了。”绪方抱起了这个装满钥匙的大箱子。 阿町:“快!我们走吧。” 扛着这个大箱子的绪方,与阿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这座屋子时—— “你是……刽子手一刀斋?” 一道很耳熟的声音传入绪方的耳中。 绪方循着声音看过去。 随后看到了一个背着双刀,面容相当熟悉的人。 发现这名站在不远处的“双刀人”,绪方和阿町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表情。 绪方是神色怪异。 而阿町神色大变,面带惊恐了。 “阿逸,小心!那个人就是瞬太郎!” 身为“原忍者”的阿町,虽从没和瞬太郎说过话,但也在偶然的几次机会中见过瞬太郎的脸,自然认得瞬太郎。 说罢,阿町举起手中的素樱。 砰! 不带丝毫犹豫地扣动扳机。 瞬太郎并不认得什么短铳。 但在阿町举起素樱对准他后,他本能地感觉到了极大的威胁。 近乎是在阿町扣动扳机的同一瞬间,瞬太郎向旁边一跳,闪开了素樱射出的弹丸。 见瞬太郎竟然能闪开素樱的弹丸,阿町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惊色。 就在阿町打算继续对瞬太郎射击时—— “阿町,你去把‘垢’们救出来,然后去支援琳小姐他们。” 绪方突然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那大箱子交给阿町。 “然后顺便跟琳小姐他们说——瞬太郎被我拖住了,让他们专心去对付真太郎。” 听到阿町的这番话,阿町愣了下。 “……嗯。”阿町用带着些许复杂情绪在内的目光看了绪方一会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祝你武运昌隆。” 阿町抱紧了怀中的这个大箱子,朝“垢村”的深处奔去。 在阿町离开后,绪方偏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瞬太郎。 绪方投向瞬太郎的目光相当平静。 而瞬太郎投向绪方的目光则充满了各色各样的情绪。 他看了看绪方腰间的那2柄蓝、金相间的佩刀——在他的记忆中,这2柄刀应该是另一个名叫“真岛吾郎”的人的佩刀。 刚才绪方跟阿町的对话,他也听到了——这声音在他的记忆中,也是那个“真岛吾郎”的声音。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瞬太郎的脑海中冒出。 这个猜想让瞬太郎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换个地方吧。”绪方朝瞬太郎说道,“这里好像有点窄了。” “……跟我来吧。”瞬太郎道,“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 …… 现在是正午时分。 是“垢村”的“垢”们正在吃午饭的时间。 本来,他们今日应该也是一如往常那样,聚集在这片空地上,哼哧哼哧地吃完今天的午饭,然后继续去干活。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就在派发今天的午饭派发到一半时,大筒的炮响给他们的今日带来了几分不同寻常。 大筒的炮击声,响彻整个不知火里。 居住在“垢村”的“垢”们自然也是听到了这宛如雷鸣般的声音。 绝大部分的“垢”都没有听过大筒的炮击声。 在响起第一道大筒的炮击声后,大筒的炮击声便连绵不绝。 不仅是“垢”们面露慌乱,那些在空地上给“垢”们派发午饭的忍者们也同样难以保持冷静。 过没多久,就有另一名忍者急急忙忙地跑到空地这儿来,跟那几名负责派饭以及看管“垢”的忍者们耳语了几句后,他们统统脸色一变,然后急急忙忙地离开,不知去了哪。 即使周围的忍者们都走了,但没有一个“垢”敢擅自离开,全都安安分分地继续待在这块他们平常吃饭时所用的空地上。 过没多久,他们就都听到了离他们蛮近的喊杀声。 这喊杀声让“垢”们更加不安了起来,开始窃窃私语着。 议论着这些雷鸣声是怎么回事。 议论着刚才离开的这些忍者都去哪了。 议论着那一道道在他们不远处响起的喊杀声是怎么回事。 阿生虽然也不安,但相比起去思考雷鸣声和喊杀声是怎么回事,他现在更在意——忍者们什么时候才回来继续派饭。 在雷鸣声响起时,派饭也才刚派到一半而已。 还有一半的“垢”没有领到他们今天的午饭。 而阿生就是这一半的没有领到午饭的“垢”之一。 虽然那冒着热气的饭桶就在不远处,但阿生可不敢擅自去取饭。 若是擅自去取饭,天知道等忍者们回来、发现他擅自去取午饭后会怎么惩罚他。 就在“垢”们抱持着不同的情绪默默地等待着时,他们突然看到有道人影朝他们这儿快步走来。 他们定睛望去。 发现这道人影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这个漂亮的女人正抱着个大箱子。 这漂亮的女人自然正是阿町。 望着身前的这些正聚集在空地上、等待吃午饭的“垢”们,阿町暗道一声“好运”。 “垢”们聚集在一起,省了她不少的力气。 阿町抱着那个装满了脚镣钥匙的箱子来到空地边上,将箱子打开后,将箱内的钥匙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哗啦啦啦…… 钥匙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些“垢”认得这些钥匙是什么钥匙。 望着阿町脚边的这些钥匙,纷纷瞪圆了双眼,满面惊愕。 “看守‘垢村’的忍者们都已经被我们给干掉了!” “我们是来消灭不知火里的!” “听到了这些雷鸣声了吗?这是我的同伴们正在和不知火里交战的声音!” “这些是能够解开你们脚镣的钥匙!上面都有编号,和你们脚镣上的编号一一对应!” “虽然我们的武器很厉害,但我们的人数和不知火里的忍者们相比还是偏少了些。” “所以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忙!” “若是有你们的帮忙,击溃不知火里的胜算将会大增!” “若是不知火里灭亡了,你们也将获得真正的自由身。”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打开脚镣后直接逃跑!” “我们不会拦你们。” “但你们若是选择直接逃跑的话,那就请做好我们此次对不知火里的进攻失败,然后不知火里派人将你们给抓回来的准备吧!” 阿町没有跟“垢”们讲太多的长篇大道理。 直截了当地将该说的话全部说出。 语毕,阿町默默地注视着身前的“垢”们,等待他们的回应。 在听完阿町的这些话后,第一个浮现在阿生脑海中的念头是——真的假的? 有相似想法的人,并不只有阿生一人。 许多人脸上的神色表明——他们的想法都和阿生一样。 某个“垢”代所有人问出了他们现在最想问的问题: “你们……真的把负责看守‘垢村’的人都被你们给干掉了吗?” “如果没有将看守‘垢村’的人都给干掉,那我是怎么将这些能够脚镣的钥匙给带出来的?”阿町反问。 原本因惊愕而寂静的空地,此时就像是时间暂停的魔法被解除了一样,在一种并没有太过张扬的气氛下缓缓骚动了起来。 不断传入耳的雷鸣声、迟迟没有再出现的忍者们、就在他不远处的可以解开脚镣的钥匙——这些无一不是在宣布着:这女人说的是实话。 ——获得……自由之身? 阿生在心底里呢喃着。 在呢喃过后,阿生感觉自己的心跳——毫无变化,并没有因兴奋而加快。 他对阿町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完全嗤之以鼻。 ——消灭不知火里?怎么可能? 阿生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在他眼中,拥有这么多忍者、战力如此惊人的不知火里怎么可能会被消灭。 若是真的解开了脚镣去帮助他们对付不知火里的话,肯定是死。 解开脚镣后直接逃跑的话,等不知火里干掉这些不知好歹、胆敢来进攻他们的人后,说不定会被抓回来,然后被严惩。 虽然也有逃跑成功的可能,但阿生对自己的逃跑工夫并没有自信。 所以都不用多做思考,阿生就做好了自己的决断——继续留在这里等忍者们回来。 不再去看阿町一眼的阿生,摸着自己的肚子,望向不远处的饭桶。 ——好饿啊……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继续派饭啊? 就在阿生关心着忍者们什么时候回来继续派饭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身旁有道站起来的身影。 阿生偏转过头去,怔怔地望着身旁这个站起来的人。 这人正是那个才刚来“垢村”没多久,前两天还因询问忍者们能不能改变下他们的伙食而被暴揍了一顿的阿帮。 阿帮的脸上此时还有不少挨揍的痕迹。 他眼中的神色很复杂。 有迟疑、有恐惧、有担忧。 但最主要的情绪是——坚定。 阿帮咬了咬牙关,快步朝阿町走去,在阿町脚边的那堆钥匙中找到了能解开自己脚镣的那把钥匙,然后迅速解开了自己的脚镣。 阿生惊讶地望着竟然把自己脚镣给解开的阿帮,一脸的不敢置信。 ——他要干什么?他是要逃跑吗?还是…… 阿生的心里话还没说完,阿帮便朝仍旧呆站着或呆坐着、摆着各色表情的其余“垢”大喊道: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 “也不想在之后担惊受怕,担心不知火里的忍者们什么时候找上门来,把我带回来!” “有没有人跟我一起的?!” 阿帮的这句话,让原本就已经有些骚乱的众人,骚动得更加厉害。 一些刚才就已经满面犹豫的“垢”,此时终于咬了咬牙,也像刚才的阿帮那样站起身。 就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般,越来越多的人站起身。 要分辨谁是想直接逃跑,谁是想去跟不知火里的忍者们拼了,其实非常地简单。 那些想跟不知火里的忍者们决一死战的“垢”们,眼瞳的深处都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一般。 阿生感觉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成了“O”型。 ——他们的脑子没问题吧? 阿町望着越来越多的眼瞳深处像是有火焰在燃烧的“垢”起身,一丝淡淡的笑意在他们的脸上浮现。 “在村口那里有很多已经被我们干掉的人所留下的武器。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拿各自趁手的武器。”阿町说。 阿町刚刚之所以没跟他们讲太多复杂的大道理或什么煽情的话,是因为阿町知道——没有跟他们讲太多话的必要。 对于还心存反抗之心的人,只需一句平淡无奇的话语,就能让他们拿起武器。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 …… 琳自然也注意到了现在战局的僵持。 再继续这样用大筒和对方的手里剑互射的话,等把忍者们击溃了,她的炮手也没剩几个了。 在沉思了片刻后,琳决定是时候该用出她的另外2张王牌了。 为了对付不知火里,琳此次共准备了3张王牌。 大筒只不过是她的其中一张王牌而已。 她的另2张王牌,现在就站在她的身侧。 “伯公,九郎。”琳轻声呼唤着分别站在她左右两侧的两人,“可以拜托你们吗?” 琳从小就跟着伯公生活。 间宫是最早跟随琳的人。 他们彼此之间,早就有着一种独特的默契。 不需要琳多说什么,源一和间宫二人也不需要多问,他们两个便双双点了下头。 “我去东边吧。”今日穿了一件浅蓝色羽织的源一瞥了一眼东边,“那边人好像多一些。” “那我就去西边吧。”穿着暗红色羽织的间宫的视线投去另一边。 “交给你们了。”琳正色道,“让我见识一下……‘剑圣’木下源一,以及‘流光八幡’间宫九郎是如何以一当千的!” 源一和间宫微微一笑。 然后近乎是在同时,二人攥紧各自手中的刀,朝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出。 源一冲向东边的敌人。 间宫冲向西边的敌人。 分别拥有着“剑圣”和“流光八幡”这2个称号的男人——出阵了。 源一身上的浅蓝色羽织,以及间宫身上的暗红色羽织被疾风吹得猎猎响动。 琳向身后的炮手们下令:停止对西边和东边的敌人进行炮击。 间宫跃上一座低矮房屋的屋顶。 这座低矮房屋的屋顶上,趴伏着2名以屋顶作掩体,刚才不断对琳他们的炮手投掷手里剑的忍者。 跃上屋顶的间宫,恰好跳到了其中一人忍者的跟前。 这名忍者也并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菜鸟。 刚才在看到间宫朝他们这边冲来后,就已经收起手里剑,拔出了忍刀。 在间宫跳到他跟前后,他立即将忍刀的刀尖对准间宫,欲刺穿间宫的胸膛。 然而——他才刚把刀尖对准间宫,间宫就已经以比他快得多的速度,摆好了拔刀术的架势: 左手扶着腰间的打刀,右手搭在打刀的刀柄,压低身体重心。 随后刀光一闪。 刀光从这名忍者的右腹扫到左肩,血花飞溅。 间宫没有再多看这名已经被他斩毙的忍者一眼,将身子一转,朝同样潜伏在这屋顶上的另一名忍者冲去。 这名忍者也是一样——虽然不是被拔刀术所杀,但也是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便被间宫所杀。 源一那边也是差不多的光景。 在冲向东边的忍者们时,源一便将他的阳神和炎融拔出,跃向3名聚在一起的忍者。 这3名忍者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源一给斩毙。 源一与间宫就像2头凶猛的、正对自己的猎物发动扑击的肉食猛兽一般。 在分别杀进不知火里的忍者们于东西两面所组成的“军阵”中后,单方面的屠杀便开始了。 没有一人能挡下源一和间宫的刀,阻下他们二人的脚步。 许多忍者连发出悲鸣的机会没有,便被源一和间宫给一刀斩毙。 他们二人没有浪费半点力气,能一刀斩杀对手,就绝不用第二刀。 能砍比较好砍的肚子,就绝不砍比较难砍的脑袋。 源一与间宫奔跑着,跳跃着,进攻着。 东西两面的忍者们溃败着,破碎着,死亡着 不知火里的忍者们都看呆了。 明明位于东西两面的他们的同伴们,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却拿那个老人家和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没有丝毫办法。 近攻——刀还没砍中他们,自己就先被斩毙了。 远攻——扔出手里剑也好,扔出飞镖也罢,要么是被躲开,要么就是被这两人用手中的刀给弹飞。 即使是群起而攻,这二人也能游刃有余将攻来的敌人逐一斩杀。 举个形象的例子来形容下间宫和源一的战斗——不知火里的忍者们就像即溶奶粉。 而源一和间宫就是滚烫的开水。 开水碰到即溶奶粉后是什么样子的,不知火里的忍者们在碰到源一和间宫后就是什么样子的。 不仅仅是不知火里的忍者们看呆了。 琳雇来的这些炮手们,也都看呆了。 琳和牧村他们都了解源一和间宫的实力,所以并不是很吃惊。 但对于琳雇来的这些炮手们来说,这样强悍的人,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因为太过震惊、专注于观看源一和间宫的战斗,连炮击的速度都不由得放缓了…… “不要发愣!”琳吼道,“炮击速度慢下来了!” 在遭到琳的这通训斥后,炮手们才终于逐一回过了神来,继续专心致志地炮击着除了东面和西面之外的敌人。 随着源一和间宫的出阵,炮手们的压力大减。 原本已经僵持下来的战局,再次变成了琳等人占优。 而且还是那种不断扩大的优势。 …… …… 江户,某地—— “来!客官!您的地瓜干!” 站在一家干粮店门前的炎魔,微笑着结果这家干粮店店主递来的地瓜干。 在决定放下跟不知火里有关的一切后,炎魔感觉自己的体重都变轻了。 轻到感觉都快飞起来了。 此时的炎魔,戴着斗笠,背着一个小布包,布包里面装满了远行所需的各种必需品。 他于今日凌晨和源一说过——他在年轻的时候,曾在关西看过一片非常漂亮的枫叶林。 他一直都想再去看看,只可惜在看到这片枫叶品后没多久,他就成为了第12代炎魔,为振兴不知火里操劳了足足30年,再没有时间再去看看那片枫叶林。 现在他已不再是炎魔了。 他决定就在今天出发。 就在今天离开江户。 去关西。 炎魔正了正头上的斗笠。 微笑着。 迈着轻快的步伐,拎着刚买来的地瓜干,朝离开江户的方向笔直走去。 然而才刚从这家干粮店的店门前离开,炎魔便突然听到了一句很熟悉的话。 “给,弥次郎,给你买的地瓜干。” 炎魔的表情一怔。 循声望去——是一名中年人和一名少年,这2人的模样很相像,应该是一对父子。 那个父亲将手中的一包地瓜干递给他儿子后,他儿子一面接过,一面露出开心的笑。 这幅画面,这组对话,与炎魔的某段记忆近乎完全重叠。 …… “来,一太郎,给你买的地瓜干。” “啊,谢谢!” …… 这段记忆中的炎魔,还只是一个刚10岁出头的小孩,那个时候他还在使用着“一太郎”这个名字。 这段记忆中,将地瓜干交给他的人,便是上代炎魔——也就是第11代炎魔。 他是上代炎魔在外面捡回来的弃婴。 上代炎魔对他一直视若己出,对他悉心培养。 虽然是个严厉的人,但偶尔也会流露出温柔的一面。 10岁那年,他曾在不经意间在上代炎魔的面前说过“想尝尝地瓜干”这句话。 明明只是随口一提的话,上代炎魔却将这句话给记住了。 在执行完某次任务归来后,给他买了一包地瓜干。 也正因如此,这段记忆才如此深刻。 也正因如此,地瓜干对炎魔来说,一直都是别具意义的食物。明明不是什么很好吃的东西,却一直很喜欢吃。 远远地看了这对父子好一会后,炎魔缓缓收回目光。 将头顶上的斗笠压得更低了些后,继续向前走着。 刚才所看到的这副父亲给儿子地瓜干的画面,像是一柄钥匙般,打开了位于炎魔脑海深处的一个装着许多陈旧记忆的箱子。 一段又一段陈旧的记忆从脑海中浮出。 …… “一太郎,干得不错,继续努力下去,你超越我只是时间的问题。” “是!炎魔大人,我会继续努力的!” “嗯,记得不要骄傲,不知火里的未来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这是小时候的记忆……从小就展露出了过人的天分,而被上代炎魔悉心培养着。 那个时候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听到上代炎魔表扬自己。 每次表扬过后,上代炎魔都一定会拍拍他的肩,然后说一句“不知火里的未来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 炎魔……或者说是一太郎原本微微上翘的嘴角缓缓放平。 …… 回忆被打散、混合,重组成了新的画面。 这一次浮现在一太郎脑海中的画面,是一张很有些熟悉的人脸。 “一太郎,我听说炎魔大人打算让你来继任为第12代炎魔,你来做炎魔也算是众望所归了,不知火里之后就靠你了啊!” 说这句话的人,是一太郎曾经的前辈兼好友。 但在一太郎成为第12代炎魔后没多久,便在某次任务中死去了。 虽然是前辈,但却没什么架子,给予过一太郎不知多少帮助。 一太郎也曾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帮他,他说他觉得一太郎的才能远超村里的其他同龄人,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代炎魔的人呢,于是他打算尽己所能地帮助、培养他,让他日后能成为一个能带领不知火里壮大起来的优秀首领。 …… 一太郎原本带着几分轻快的步伐开始慢慢放缓、放沉。 …… 各种记忆片段浮现、消失。 不久后,新的一段记忆留在眼前,然后慢慢凝聚出具体的轮廓。 当然,一太郎很快就认出来了——这是上代炎魔与萨摩藩交涉失败后所发生的事情。 上代炎魔一直致力于振兴不知火里,重现战国时代时的辉煌。 为此,上代炎魔一直殚精竭虑,每日都在探寻着能够振兴不知火里的方法。 于是上代炎魔找上了雄藩萨摩藩,希望能归附萨摩藩,就像二百年前的初代炎魔率领不知火里归附丰臣家一样,在萨摩藩的帮助下,振兴、壮大不知火里。 但萨摩藩的君臣们对忍者不屑一顾,认为养一帮忍者还不如养一支船队。 于是这场和萨摩藩的交涉以失败而告终。 上代炎魔失魂落魄地从遥远的萨摩藩回到村里。 一太郎直到现在都记得刚回到村里时,上代炎魔脸上的那沮丧和不甘。 …… 一太郎刚放平的嘴角缓缓下拉。 …… “一太郎……” 回忆再次被打散,然后重组成新的画面——上代炎魔躺在病榻上,因疾病而奄奄一息,一太郎坐在床头边,一脸悲怆地看着即是恩师又是养父的上代炎魔。 病得连东西都看不清了的上代炎魔,朝一太郎所在的方向伸出他那有些枯槁的手。 “从今往后……你就是第12代炎魔。不知火里……就交给你了啊……” 一太郎不假思索地抬起手,紧紧地握住上代炎魔朝他伸来的手。 “炎魔大人,交给我吧!” …… 一太郎步伐越来越慢,最后直接顿住,呆站在原地。 他现在正站在江户的一条还算繁华的街道上。 周围都是川流不息的行人、车马。 但他现在却感觉自己的周围像是出现了什么屏障一样,将这些热闹的气息给隔绝开来。 在这层屏障的阻碍下,一太郎感觉周围的人、周围的车马,都是纸人纸马。 呆站了不知多久后,一太郎……或者说是炎魔,缓缓抬起头。 望着头顶晴朗的天空,用像是祈求般的语气呢喃着: “……放过我吧……” 他朝不断从脑海中浮现的这一段接一段的记忆祈求着。 第426章 不知火里溃散 “不许退!不许后退!” “谁都不许退!后退者杀!” “先优先将这些拿大筒的人都给干掉!” 在源一和间宫出阵后,原本僵持的战局一点点地变为了琳等人占优,而这优势也不断扩大。 作为“古代版的火箭筒”,大筒的威力自然不需多赘述。 一炮轰过去,光是那溅射伤害,就能击伤一大票人。 面对拥有18挺大筒的琳等人,不知火里的忍者们仅有的反击手段,就只有使用苦无等远程武器来进行反击了。 凭着人数的优势以及优秀的苦无投掷技巧,忍者们本还可以在这场“大筒与苦无的对轰”中占个平手。 但在源一和间宫这2个奇兵出阵、将他们的“军阵”给搅得一团乱后,他们这唯一的优势也开始渐渐丧失了。 唯一的优势丧失,忍者们自然而然也开始落入下风了。 但即使是落入了下风,不知火里的忍者们仍旧在进行着激烈的反击。 “真是顽强的战斗意志啊……”琳忍不住发出这番嘟囔。 这些忍者们的表现,让琳不得不夸赞一声“不愧是不知火里的忍者”。 面对大筒这种如此强力的武器、遭到源一和间宫这2个奇兵的攻击,竟还能打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非常了不起的。 但夸赞归夸赞,琳并不会对他们有丝毫的手下留情。 忍者们的激烈反击还是有用的。 琳他们这边一直都有伤亡出现。 炮手们这边自不必说。 牧村等人也都开始受伤了。 牧村的左臂刚才不慎被一根苦无给刺中。 岛田的右腿被一名刚才成功近了他们身的忍者给划伤。 只有琳和浅井还安好无恙。 就在琳思考着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再给这些忍者们一记迎头重击,让他们的士气与斗志进一步下滑时,琳突然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喧闹声。 琳循声望去。 只见一帮衣衫褴褛的人,手拿各式各样的武器,自东南方出现,笔直地朝正与琳等人对峙着的不知火里的忍者们杀去。 这帮突然杀出的人,不仅让琳等人一愣,也让不知火里的忍者们一愣。 直到这帮衣衫褴褛的人凑近后,终于有一名忍者认出了他们。 “是‘垢’!‘垢’们也叛变了!” 就像是为了响应这名忍者的惊叫一般,这帮衣衫褴褛的人……或者说是“垢”们齐声发出一声怒吼。 一边咆哮着,一边扑向了距离他们最近的忍者。 绝大部分的“垢”原本都是忍者。 即使因为长年干着各种各样的苦活、累活而怠慢了修炼,但他们的肌肉仍然记得挥刀的感觉,以及投掷苦无的感觉。 “琳小姐!”在琳面带惊讶地望着这些加入战场的“垢”时,她突然听到自个的身后响起了阿町的声音。 循声向后望去,琳看见快步朝她这儿本来的阿町。 “我们将‘垢’放出来了。”阿町微笑道,“愿意加入我们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很多呢。” “辛苦你们了,帮大忙了。嗯?怎么没看见绪方一刀斋?” “我们刚才遭遇了瞬太郎。”阿町用稍微有些严肃的语调说道,“阿逸他去应付瞬太郎了。” “瞬太郎?”琳的脸上闪过几分惊愕。 “嗯。”阿町点了点头,“他们两个现在应该已经打起来了吧。” “瞬太郎被绪方一刀斋给拖住了吗……” …… …… 在真太郎的帮助、掩护下,伊贺忍者们一直潜伏于不知火里中。 大筒的炮响不仅惊动了不知火里的忍者们,也惊动了伊贺的忍者们。 半之助他们只听命于同为丰臣家臣,但地位在他们之上的真太郎的命令。 对于真太郎来说,相比起不知火里的忍者们,肯定还是同为丰臣家臣的伊贺忍者们更亲近些,不到必要时刻,不愿让伊贺的忍者们出动。 所以真太郎一直只让伊贺忍者们待命。 虽然还没有得到真太郎“支援前线”的命令,但为了能更好地获知战场的最新动向和情报,在真太郎的要求下,半之助一直都有派自己的部下潜伏在战场的远处,留意、观察着战场。 本来,到前线战场观察情况这种事情,是用不着半之助他亲自去做,毕竟不论是在名义上还是在实质上,半之助都是他们这支伊贺忍者的首领。 而现在,半之助坐不住了。 在听到那似乎越来越近的炮火声时,半之助就已经开始隐约感到不对劲。 就在刚才,战场的那个方向又响起了一些别的声音——似乎是人的喧闹声。 听着这喧闹声,不论是真太郎还是半之助都心中一惊,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好的设想:该不会是敌人的援军来了吧? 真太郎、半之助他们的主公——也就是那个丰臣的后裔,一直以来都对重新掌管不知火里寄予厚望,在几年前就派了真太郎、惠太郎等人潜入不知火里,早早地做着准备。 如果不知火里就这么没了、几年的准备泡汤,他们的主公肯定会雷霆大怒。 不论是真太郎还是半之助到那时肯定都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半之助也同样不希望不知火里就这么被这帮使用大筒的人给毁了。 再也坐不住的半之助,在真太郎的允许后,赶往了最前线,准备亲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这突然爆发出来的喧闹声从何而来。 迅速抵达了最前线后,半之助就找到了潜伏在战场不远处、偷偷观察着战场变化的2名部下。 “发生什么事了?是敌人的援军赶到了马?”半之助从后面接近自己的这2名部下,急声朝他们问着。 “半之助大人。”这2人中的其中一人哭丧着脸,“好像是因为‘垢村’的‘垢’们被放出来了,现在‘垢’们正在协助进攻不知火里的这帮人,一起对付不知火里的忍者们。” “‘垢’?”半之助的瞳孔微微一缩,赶忙凑上前去,朝不远处的战场张望着。 将视线投到战场上后,半之助果真看到了许多衣衫褴褛、手握着各种各样的兵器的人。 他们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有忍刀、有手里剑、有锁镰,极个别人甚至只端着个石头,或是直接空手。 相比起他们所使用的这些五花八门的武器,他们的斗志更引人注目。 他们咆哮着,向视野范围内的所有忍者进行着疯狂的攻击,他们一直积压在内心中的愤懑,在此时全都化为了他们的力量,化为了他们的斗志。 因为“垢”的参战,战场形势发生骤变。 这帮进攻不知火里的人,现在既有大筒这样的武器来进行远攻,又有斗志高昂的“垢”们负责与忍者们进行白刃战。 不知火里的忍者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败退着。 就在半之助的脸色变得铁青下来时,他突然在战场上发现了一道正奋战着的身影。 是一个老武士。 这个老武士的年纪应该和他差不多,都在60岁以上。 明明外表看上去这么苍老了,但这个老武士的姿态却一点也不苍老。 在战场上奔驰着,像砍瓜切菜一般斩杀着忍者们。 看到这名老武士时,半之助呆住了。 在呆愣过后,半之助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自己的脑袋上涌。 他认得这个老武士。 虽然已经有40年没见过这个老武士了,但半之助还是可以认出他来。 因为半之助认得他的剑术,认得他的佩刀,也认得他那和年轻时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眼神…… “源一……!!”半之助咬紧牙关,从齿缝间挤出这个人名。 …… …… “垢”的助战,让他们不知火里目前仅有的人数优势也不复存在了。 忍者们的士气和斗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 虽然那些负责充当指挥官的上忍们极力维持着秩序,但仍旧挽救不了颓势。 原本,面对大筒他们唯一的反抗手段就只有扔手里剑而已。 现在已经慢慢地无法再用手里剑来进行对抗后,面对那射程、威力都无比惊人的大筒,绝望的情绪就会开始滋生。 终于——开始有逃亡者出现了。 一名下忍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科技不对等的战斗了,转身向后跑去。 战场上一旦出现了逃亡者,就会很容易出现连锁反应。 果不其然——在出现了第一个逃跑的人后,逃亡者便接二连三地出现。 一些上忍为了控制秩序,挥刀杀了几名临阵脱逃的忍者,但这也于事无补。 敏锐发现不知火里的忍者们已经出现溃逃的态势后,琳赶忙向炮手们下令加大火力,不需再节省炮弹。 随着琳的这道命令的下达,忍者们崩溃的速度进一步加快。 不知火里的忍者们的士气与斗志,现在就像临近崩溃的河堤一样,先是出现裂纹,然后裂纹一点一点增多,直到最后彻底崩溃,河水倾泻而出。 忍者们开始出现大面积的溃逃,就连一些上忍也开始逃跑。 抱着“复仇”的心态的“垢”们开始追击着。 忍者们已经开始溃逃,失去了战斗意志,已不再具有任何威胁,所以琳没有下令跟“垢”们一起追击溃逃的忍者们。 毕竟相比起这些已经没有威胁、交给“垢”们去解决都可以的忍者们,还有更有价值、更需要去应付的对手——真太郎。 擒贼先擒王,是从古至今都不变的真理。不将不知火里的首脑给干掉,这场和不知火里的战斗就还称不上是胜利。 琳他们此前便已经得知不知火里的炎魔已不在,“四天王”仅剩瞬太郎和真太郎二人。而这2人便是不知火里现在的首脑。 刚刚从阿町的口中已得知瞬太郎已经被绪方给拖住。 也就是说现在就只剩一个真太郎了。 不论是瞬太郎还是真太郎都是当世最顶尖的忍者,拥有着说不定能让战局一口气扭转过来的能力,不将他们解决掉,不论是谁都不会感到安心,认为这场战斗他们胜利了。 “胜六郎。”琳偏转过头,朝岛田说道说道,“你留下来,照看受伤的炮手们。” 说罢,又转过头去看向其他人:“其他人跟我来!” 自开战都现在,阿町雇来的这些炮手们,已经出现了不少的伤亡。 36名炮手死亡8人,受伤20人。这20个伤患中,有10人所受的伤较重,已暂时没法再自由行动或使用大筒。 所以琳她现在仅剩18名炮手、9挺大筒可用。 琳打算就靠剩下的这9挺大筒,将真太郎解决。 琳之所以决定用大筒来对付不知火里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用大筒来抗衡不知火里的“夜叉境地”。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夜叉境地”是什么样的,但光听绪方的形容,琳就能本能地感受到“夜叉境地”的威胁很大。 所以她才打算借大筒之威——进入“夜叉境地”的人再怎么厉害,也是肉体凡胎,不可能扛得住大筒的轰击。 岛田的实力较弱,再加上他已经受了伤,所以琳决定让岛田留下来照看受伤的炮手们。 岛田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知道现在已受伤的自己跟着琳他们一起去,说不定只会拖后退,所以用力地点了下头,朗声高喊着“我明白了”。 琳带领着源一、间宫、牧村、浅井、阿町5人,以及剩余的18名炮手,朝不知火里的更深处进发,寻找着真太郎。 …… …… 真太郎刚才已经知晓了不知火里的忍者们溃散的消息。 在得知这一消息时,真太郎的表情真的可以用“像吃了屎”一样来形容。 他双拳攥紧,就像是想将掌心的皮肤给抓破一般。 数个时辰前,他还在为终于不用再伪装成那个“老实人真太郎”、终于要将不知火里收入囊中而洋洋得意。 而数个时辰后,不知火里便被不知从哪来的扛着大筒的人给毁灭了。 为了遵主公之命、掌控不知火里,真太郎在6年前就潜伏进不知火里中,煞费苦心,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忍者一路杀上“四天王”的宝座。 为“掌控不知火里”这一目标隐忍、准备了足足6年。 好不容易在昨晚正式开始了掌控不知火里的第一步。 还没开始大展身手,便突然来了一帮扛着大筒的不速之客,将不知火里打得稀巴烂。 在得知忍者们开始溃逃的那一刻,真太郎便知道——已经回天乏术了。 除非发生什么奇迹,否则是不可能让一帮士气、斗志已经低落到开始溃逃的人回过头去继续和敌人搏杀。 真太郎刚收到忍者们开始溃逃的消息后没多久,便看见刚才亲自前往战场那查看情况的半之助回来了。 “……半之助,该撤了。向你的部下们传令吧,立即开始撤退。”真太郎沉声道,“不知火里已经没救了,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了,挨主公的惩罚,也好过留在这里挨大筒的轰击。” 虽然心中满是不甘、愤懑,但真太郎还是迅速找到了现在对于他这种丰臣家臣来说的最优解——走为上策。 让不知火里重回丰臣麾下,是他们主公的“推翻幕府”的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他们没能保住不知火里,回去向他们的主公复命后,绝对会被他们的主公臭骂一顿,然后领到一堆惩罚。 但挨主公的一顿臭骂、领到一堆惩罚,也好过留在这里跟不知火里陪葬。 真太郎在向半之助发出撤退命令后,便开始沉思了起来,思考着现在还有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到惠太郎,并向他传达“撤退”的命令。 在战斗开始前,真太郎便让惠太郎去监督瞬太郎。 真太郎现在连惠太郎和瞬太郎具体在哪都不知道,只知道大概在“垢村”所在的那个方向,想向惠太郎传令,都不知道该去哪找他。 就在真太郎思考着要不要花时间去找惠太郎时,半之助突然出声了: “真太郎,你自己走吧。我们伊贺留下来。” “嗯?”真太郎朝半之助投去错愕的目光。 真太郎还没来得及发问,半之助便抢先一步接着说道: “我刚才看到木下源一了。木下源一现在就在这里。” “木下源一……?”真太郎重复了一遍这个人名,将这个人名在脑海中过一遍后,便响起了这人是谁——导致伊贺之里覆灭的罪魁祸首之一。 想起木下源一是谁后,真太郎瞬间明白过来半之助想要干什么。 “……你们想去对付那个木下源一吗?”真太郎沉声道。 “没错。”半之助不假思索地应道。 “哪怕是违背我的撤退命令也在所不惜?” “没错。”半之助再次点了点头。 “别怪我没提醒你,在丰臣家违背上级的命令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吧?就算你成功杀了那个木下源一,你之后……” 真太郎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半之助给打断了: “无所谓。” “只要能杀了木下源一,所有的一切都无所谓。” “即使是要我在杀了木下源一后就自杀,我也愿意。” 半之助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平静之中却暗藏着无比的坚定。 “我之所以投入丰臣麾下,只是为了借丰臣的力量壮大自身,并借丰臣的力量来寻找木下源一而已。” “现在既然找到源一了,我也就再没有继续为丰臣效力的必要了。” 说罢,半之助转过身去。 “你自个逃吧,真太郎,你之后要怎么跟主公汇报我们的抗命行为,都随便你。” 半之助以不带一丝犹豫的脚步,如风一般离开。 真太郎用像是在看一头猪的目光目送着半之助离开后。 他没有多费口舌去劝半之助乖乖遵守命令。 因为他知道——面对一个过去了40年了也没有忘记仇恨的人,不论说些什么都不可能让他放弃已经摆在眼前的复仇机会。 将目光从已经在视野范围内消失的半之助身上收回来后,真太郎带上了他的3名亲信,向另一个方向离开。 他的这3名亲信和他一样,都是丰臣派来潜入不知火里的人。 ——好了……惠太郎现在在哪里? 真太郎在心中暗道着。 他最终还是决定花点时间去寻找惠太郎,让惠太郎和他一起赶紧离开。 毕竟在这漫长且痛苦的潜伏生涯中,惠太郎是屈指可数的可以在他面前展露出“真实的自己”的朋友。 第427章 飞燕残心流·奥义! 所有人中只有阿町因为是不知火里的“原忍者”,所以只有阿町认得真太郎长什么样子。 在追击真太郎的这一路上,阿町频繁地爬上高大的树木,找寻真太郎的身影。 虽说近身格斗能力平平,除了柔术的水平还不错之外,潜行术、屏息术、刺杀术这三术,阿町都水平一般,但怎么说也是一名女忍,爬树这种树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意思。 一棵数米高的大树,阿町能像飞起来一般爬上去。 尽管这个例子可能举得不太好听,但阿町爬树的速度真的像极了猴子。 在完全不知真太郎行踪的目下,仅能依靠阿町的双眼去追踪了。 阿町的视力极好,即使是数百米外的一只蜜蜂,阿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并且动态视力极佳,这也是阿町的枪法为什么那么好的原因之一。 在又一次爬上一棵高大的大树,蹲伏在一根粗长的树干上迅速向四周瞭望后,阿町终于看到了一直寻找着的脸。 “看到真太郎了!” 阿町一面从树上跃下,一面朝树底下的琳等人说道。 “真太郎去那个方向了!”阿町朝某个方向一指,“他的周围还跟着3个人!” “你的视力真厉害啊……”夸赞了一声帮了大忙的阿町后,琳摆了摆手,示意周围人跟上,追击真太郎。 每走一段距离,阿町便会爬上附近的一棵大树或是高度较高的房屋,确认、修正着他们的追击方向。 在阿町再一次攀到一棵树上,她突然看到有二十余道黑影正自北方朝他们这边极速靠近。 望着这二十余道黑影,阿町的瞳孔微微一缩,然后赶忙朝下面的琳等人喊道: “有敌人靠近!” 阿町的警告声刚落下,这二十余道黑影便从琳等人的视野范围内跃出。 望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二十余名全都一身黑衣的黑衣人,不同的人摆出了不同的表情。 以琳、间宫为首的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脸严肃,紧盯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二十余名黑衣人。 唯有源一在看到这二十余名黑衣人……不,准确来说,是在看到这二十余名黑衣人身上的那套黑色装束后,露出了浓郁的惊讶。 这帮黑衣人全都杀气腾腾,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而事实上——也果真如此。 这帮黑衣人刚现身,为首的一名老人家便大手一挥,一根苦无自他掌心激射而出,笔直地飞向源一。 面对这快到只能看到残影的手里剑,源一的眉头动也没动,仅将身子微微一侧,就躲开了这根手里剑。 在这根手里剑从他身侧飞过后,源一用只有自己才听得清的音量呢喃道: “这个手法……” 见这帮黑衣人对他们发动了攻击,确认了这帮人是敌人后,琳也不再犹豫,朝身后的炮手们挥了挥手。 虽然看这帮黑衣人的装束,他们似乎不是不知火里的忍者,但琳没有丝毫去了解这帮敌人的身份的兴趣。 她现在只想赶紧用大筒将这帮人轰飞,然后接着去追击真太郎。 然而琳的手刚抬起来,源一便高声朝琳喊道: “小琳,你带着其余人去追那个真太郎。” “我留下来对付这帮人。” 源一的话音刚落,琳便朝源一投去不解的目光。 “我和这帮人有着很深的恩怨。”源一轻声道,“我和他们的恩怨,必须得由我自个一人来跟他们了结,不能让任何人插手。” “喂!”源一朝这帮黑衣人喊道,“你们的目标应该只有我一人吧?” 为首的老人沉声道: “我们的目标只有木下源一,其余人是死是活,是要去哪里、去干什么,我们都不关心。” “……我知道了。”看着面容严肃的源一好一会后,琳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们走。” 琳领着众人绕开了这帮黑衣人。 而这帮黑衣人也果真没有对琳、阿町他们发动攻击,就这么任由他们离开。 在琳他们离开后,仅剩下源一和这二十余名黑衣人相对而立。 “你们是伊贺的人吧?” 源一的语气满是肯定,尽管他所用的句式是疑问句的句式。 “这装束真是久违了啊,有40年没见了吧……” “还有那扔手里剑的独特手法也同样是40年没见了。” 刚刚在看到这帮黑衣人身上的黑色装束后,封存许久的记忆便开始在源一的脑海中浮出。 在见着刚刚那老人扔手里剑的手法后,源一终于确定了这帮人的身份——伊贺的忍者们。 刚刚那名朝源一扔手里剑的老者正是半之助。 “你既然还记得我们伊贺的装束和手里剑的投掷手法啊……”半之助用平静的语气说着。 “当然记得了。”源一笑了笑,“毕竟——40年前和你们伊贺之里的战斗,是我首次使用无我二刀流来与人战斗。” “是一场对我来说非常有意义的一战,想不对你们伊贺的忍者们记忆深刻都很难啊。” “没想到我竟然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这身装束,再见到伊贺之里的忍术。” “……源一。”半之助的脸上,黑色的阴影逐渐增多,“等待了足足40年,终于等来了向你复仇的机会了。” “伊贺之里覆灭的仇……现在就向你讨还!” 半之助缓缓拔出他腰间的忍刀。 在半之助拔刀后,他身后的其余部下们纷纷拔出了各自的武器。 脸上的神色不带任何变化的源一,将双手搭上左腰间的阳神与炎融的刀柄。 仓啷啷啷…… 随着刀身一寸一寸地拔出,阳神与炎融在阳光的照射下所反射出来的刀光渐渐覆盖上了源一的脸。 “来吧。” 各握着炎融与阳神的左右手自然垂下。 “没想到要再次……与伊贺为敌啊……!” …… …… 真太郎带着3名亲信寻找着惠太郎。 “真太郎大人!”这3名亲信中的其中一人朝真太郎大喊道,“那帮人仍旧在对我们紧追不舍!” 真太郎朝自个后方望了一眼,眉头紧皱。 早在刚才,真太郎就注意到了有一帮人正在远远地跟着他们了。 真太郎原本是想无视他们,直接将他们给甩掉。 但没想到这帮人追得非常紧,想甩都甩不掉。 真太郎现在有些担忧这帮远远跟在他后头的人,会不会是那帮拿大筒的人…… 若是一帮“垢”在跟着他们的话,真太郎倒觉得无所谓。 但如果是那帮拿大筒的人在跟着他们,那就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威胁了。 “真太郎大人。”另一名亲信问道,“我们要怎么办?要继续无视他们吗?” “……跟我来。”真太郎在沉默了一会后,朝不远处的一座平常用来训练新人们的道场奔去。 在奔向那座道场的同时,真太郎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黑色的药丸。 …… …… “他们跑进那座屋子里去了!”刚刚再一次地对真太郎他们的位置进行了定位的阿町从树上跃下,“那屋子似乎是专门用来训练忍术的道场。” “道场?”琳皱紧了眉头。 因为阿町并不熟悉将根据地搬到江户来的“新不知火里”,所以阿町只能根据那屋子的大小、形状,大致推断出这屋子可能是道场。 琳让炮手们对各自手中的大筒进行了最后的一次检查后,在阿町的引路下,朝那座道场笔直冲去。 刚进到道场,给琳他们带来的第一印象就是安静,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毕竟现在这个时候,也不可能会有人再在这道场里作训练。 拉开道场的大门后,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条既不算长也不算短的走廊。 走廊的两侧没有门也没有窗,只在另一面的尽头处有着一扇木制的拉门。 快步冲到这扇拉门前,并将这门给拉开后,琳等人便见到了一座还算宽敞的道场。 这道场的布置和模样,倒和普通的剑术道场差不多,但在场地的周围摆有着很多让琳、间宫他们都叫不出名字的器具。 在进到这座道场后,他们便见着3名忍者。 琳等人拉开木门现身后,这3名忍者立即不由分说地提起武器朝琳他们杀来。 阿町迅速看了一眼这3人的脸后,立即跟琳说道: “他们都不是真太郎!” 得知这3人都不是真太郎后,琳的眉头微微一皱,向身后的炮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开门。 他们的炮弹其实所剩不多了,必须得尽量节约,好在之后用来对付真太郎。 “九郎,跟我上。” “是!” 让炮手们待命后,琳领着间宫朝那3名忍者杀去。 虽然是2对3,但琳和间宫的实力都远比这3人强,所以这3名忍者很快便都被琳和间宫给解决。 然而——就在琳和间宫刚把这3名忍者解决时,异变突生了。 砰! 一道突兀的声响轰然炸开。 位于炮手们后方上侧的一块天花板突然被踢落。 随后一道人影随着被踢落的天花板一起下落。 这道人影在下落的同时,5道较小些的黑影自这道人影身上飞出。 这5道小黑影是5柄手里剑。 这5柄手里剑飞向5名炮手所扛着的大筒。 然后精准地击坏了这5挺大筒的扳机。 人影刚一落地,便立即朝琳他们的炮手扑去。 虽然这道人影的速度很快,他的动作拉出了一道道残影,但视力惊人的阿町还是迅速认出这道人影是谁。 “是真太郎!”阿町大声提醒着周围的所有人。 …… …… 刚才,真太郎一直思考着要怎么应付这些紧追他们不放的人。 如果这帮一直紧跟着他们的人是那帮使用大筒的人,那将会非常地麻烦,所以真太郎决定——直接把紧跟着他们的人都干掉。 然后他就领着他的那3名亲信进入这间道场。 这3名亲信留在道场中,而他则潜伏在天花板上,负责偷袭这帮跟踪他们的人。 如果这帮紧跟他们的人有带大筒的话,就由他的这3名亲信负责佯攻,吸引敌人的注意,而他则瞅准机会毁掉极具威胁的大筒——这就是真太郎的计划。 他的这3名亲信都对丰臣忠心耿耿,宛如死士,因此明知负责佯攻的他们可能会死,但这3人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真太郎的计划。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真太郎的这计划非常成功。 因为一进道场就看到有3名敌人朝他们冲来的缘故,琳他们的注意力都被下意识地引走了。 而真太郎也及时从炮手们后方的天花板上现身,开始击毁着这些大筒。 换做是平常情况,真太郎自然是没有那个本事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扔出5柄手里剑,并精准地击中扳机这种小的目标。 然而——现在并不是“平常情况”。 在进入这座道场前真太郎就已经服下了“夜叉丸”。 …… …… 真太郎的目标是毁灭大筒,所以他并没有去杀那些炮手们。 因为杀炮手太费时间,直接破坏大筒,速度更快一些。 在“夜叉境地”的加持下,真太郎投掷手里剑的速度和精度也直线上升。 从天花板上跃下再到站上地面的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就成功扔出5发手里剑,击毁了5挺大筒。 在落地后,真太郎朝剩余的4挺大筒冲去。 铛!铛! 冲到离他最近的几名还扛着完好无损的大筒的炮手身前后,真太郎将手中的刀连挥两次,将扳机砍坏。 紧接着又扔出了一发手里剑,将离他较远的一挺大筒的扳机弄坏。 就在真太郎杀向最后一挺完好的大筒前,牧村和浅井终于杀到。 直到真太郎都弄坏他们8挺大筒后,牧村和浅井才终于拦在了真太郎的身前——这并不是他们两个反应慢。 而是真太郎的速度太快了。 真太郎没有和牧村和浅井缠斗。 而是再次展现了他那超绝的速度,直接将牧村和浅井给绕开。 拦都拦不住真太郎的牧村和浅井目瞪口呆。 只不过——真太郎刚将牧村和浅井绕开,又有两人拦在了他的身前。 是刚才跑去对付那3名负责佯攻的忍者的琳和间宫。 “炮击准备!”琳一边挥刀朝真太郎砍去,一边朝拥有仅剩的完好大筒的炮手们吼道。 琳挥刀朝真太郎砍去的同时,间宫也几乎在同时对真太郎发动了攻击。 在听到琳的这声命令后,那2名抱着还没损坏的大筒的炮手们立即开始了装弹。 铛! 铛! 真太郎连挥2刀,将琳和间宫二人的刀统统弹开。 顺着刀身传过来的巨大力道,让琳和间宫二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浓郁错愕。 而真太郎也趁着这个空档,再次扔出了一发手里剑。 这一次,这发手里剑没有击坏大筒的扳机。 而是直接笔直飞进大筒的炮口。 然后响起巨大的“铛”的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了——这挺大筒肯定也被真太郎给击坏了。 琳后退数步,打量着现在的真太郎。 裸露在衣服之外的青筋暴起,肌肤呈现暗红色。隐约之中,还能看到一些类似于蒸汽一般的薄薄气体自身体喷出——这就是真太郎此时的模样。 “这就是……‘夜叉境地’吗……!”琳咬了咬牙。 这是琳……不,应该说——这是在场所有人第一次看到“夜叉境地”。 之前他们都只是听绪方说,从未见过“夜叉境地”是什么样子的。 而现在,他们总算切身实地地感受到了“夜叉境地”的强大。 在场所有人都一脸凝重地看着进了“夜叉境地”的真太郎。 前后不过不到10秒的时间,便将他们的所有大筒都给弄坏了。 “……你们全都离开这里。”琳在沉思片刻后,朝炮手们沉声道,“快走!” 既然大筒都被摧毁了,那么这些炮手们也就没有再继续留在这里的意义了。 让他们继续留在这里,说不定还会误伤到他们,所以琳让他们赶紧离开。 炮手们早就已经被真太郎那神乎其神的手里剑投掷手法给惊呆了。 在收到琳的命令后,他们立即忙不迭地快步离开了这座道场。 真太郎没有管这些炮手们,任由他们离开。 因为他一眼就看出了——他们都是一帮不值一提的杂鱼。 这些刚才前来阻拦他的人,才是真正值得注意的高手。 “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谁,但你们可真是了不起啊……”真太郎轻声道,“竟然用大筒将拥有200余年历史的不知火里给毁了。” 虽然真太郎刚才的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在夸赞,但语气中却满是愤恨。 在亲眼目睹这帮毁了不知火里的人,无边的愤恨开始在真太郎的心头间冒出。 他潜伏不知火里6年,好不容易要彻底掌控不知火里了,这帮人却突然杀了出来,将不知火里毁了。 任何的词语都难以形容真太郎现在的心情。 他现在决定先把逃跑的事情放在一边。 先把这帮可恨的人全杀了再说! 真太郎朝离他最近的牧村冲去。 真太郎那快到只留下道道残影的速度,让牧村的瞳孔因惊愕而猛地一缩。 在真太郎冲到他的视野范围内后,牧村立即下意识地挥动他手中的大太刀,对准真太郎来了记势大力沉的下劈。 牧村并不是那种“技巧型”剑客,他一直以来都是“力量型”剑客。 依靠强壮的身体、得天独厚的体型优势,挥舞长度比一般的打刀都要长得多的大太刀来对敌人进行压制——这便是牧村的剑术风格。 若是没进“夜叉境地”的话,真太郎也许会对牧村的斩击相当忌惮。 但在进了“夜叉境地”的当下,真太郎并不畏惧去接牧村的刀。 但为了不浪费体力,也为了不损伤自己的忍刀,真太郎没有选择去硬接,而是将身子一侧,闪开了牧村的下劈,然后顺势近了牧村的身,左手攥成拳头,朝牧村的肚腹轰去。 牧村松开握刀的左手,将左手挡在真太郎的拳头之前,用左手的小臂挡住了真太郎的拳头。 但在挡住真太郎的拳头后,牧村立刻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自他的左臂传来。 顺着左臂传来的巨力,让牧村不由得后退了数步。 在稳住身形后,牧村朝自己的左臂一看——已经开始红肿了,应该是骨折了。 就在真太郎打算追击牧村,一口气将牧村给杀了时,一道尖锐的高喊突然自他的身后传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太郎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示现流的人。 毕竟这气合声实在是太具有辨识度了。 真太郎连牧村的刀都不会接,那就更不会去接示现流使用者的刀了。 看都没看自个的身后,真太郎就依据声音躲开了浅井劈来的刀。 浅井和琳是在同一时间、从不同的方向朝真太郎杀去的。 闪开浅井的刀的真太郎,恰好闪到了琳的跟前。 琳攥紧了左手的阎魔,正想挥刀劈向真太郎时,便见一道刀光向她掠来——真太郎用比他还快上一步的速度,对准琳的脖颈挥动了他的忍刀。 琳只能放弃进攻,提起手中双刀,摆成“X”形,使用无我二刀流中的刃反来格挡真太郎的刀。 但在真太郎的忍刀与她的阎魔、振鬼神撞在一起时,自刀身传递到她双臂的力量远远超过了琳的想象。 琳因惊愕而瞪圆了双眼,双足死死地蹬着地面,将全身的力道传到双臂,但仍无法与真太郎的力量相抗衡。 在琳陷入困境的此刻,间宫奔到了真太郎的身侧后。 间宫的重心压低、左手扶着打刀的鞘口,右手握紧打刀的刀柄,保持着拔刀术的姿势冲到真太郎的身侧后,使出了拔刀斩。 真太郎可不会傻傻地呆站着去挨间宫的拔刀斩,双手一使劲,将琳给推开后,快步后撤,躲开了间宫的拔刀斩。 见一击未中,间宫迅速将打刀收回鞘中,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再次摆好了拔刀术的架势,准备对仍在他攻击范围内的真太郎使用第二次的拔刀术。 然而,间宫还没来得及再次拔刀,便看见一点寒芒朝他快速袭来——是真太郎的刀刃。 望着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极速放大的刀尖,间宫的瞳孔猛地一缩。 尽管已经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将头偏开了,但真太郎刺来的刀尖还是在间宫的左脸颊上划出一条血痕。 间宫的眼中满是惊讶。 因为他刚刚看得很清楚——刚才明明是他最先摆好了拔刀术的架势。 在他摆好拔刀术的架势时,真太郎可还是什么架势都没摆出来呢,但真太郎还是用比他要快上一步的速度迅速出刀。 此时间宫的眼中满是惊讶,而反观真太郎——他的眼中满是得意。 刺击——是真太郎最擅长的剑技。 通过间宫刚才使用的拔刀术,真太郎就看出了间宫是拔刀术的好手。 拔刀术的特点,就是快速、精准、一击毙命。 所以他刚才是有意使用他最擅长的刺击来对付间宫,为的就是告诉间宫——瞧,我的剑速远在你的拔刀术之上。 不过就在这时,真太郎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在不远的角落处,蹲着一名女孩。 而这名女孩拿着根短小的玩意指着他。 真太郎对火器这种东西,还是有些了解。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女孩手中所端着的那玩意是短铳。 真太郎的瞳孔因惊愕而猛地一缩。 砰! 阿町扣动了扳机,震耳欲聋的弹丸出膛声响起。 几乎是在阿町扣动扳机的同一瞬间,迅速朝旁边跳去。 灼热的弹丸贴着他的右大腿飞去。 险之又险地躲开素樱的子弹后,真太郎感到自己的脑门处开始浮出冷汗。 至于那名刚才对真太郎射击的人——也就是阿町,她现在则是面露震惊。 阿町清楚知道就以自己的近战能力,上去和真太郎肉搏肯定也只是在拖后腿,所以自战斗开始后,她就在蹲伏在不远处,准备用自己最擅长的技法来进行支援。 刚才,因为真太郎一直和其他人缠斗着,所以阿町一直找不到最佳的射击时机。 直到刚才,阿町终于找到了等待已久的射击机会,只可惜真太郎在最后一刻发现了准备偷袭他的阿町。 他暗自庆幸着自己刚才及时发现了阿町。 他刚才如果晚上一步,可能身体就被刚才那发弹丸给射穿了。 “夜叉境地”只是让人的肉体力量极大幅度地增加而已。 但再怎么增加也是肉体凡胎,不可能挡得住火器。 手持短铳的阿町瞬间成了真太郎目前心目中在场所有人中最具威胁的那一个。 真太郎沉着脸,把手摸向腰间,准备掏出手里剑来解决掉阿町。 但他的手还没摸到腰间呢,牧村和浅井便从不同的方向朝他杀了过来,让他无暇再去使用手里剑,只能先专心应付朝他杀了过来的牧村和浅井。 “啧……”琳一边活动着刚才因硬接了真太郎一道斩击而酸麻的手指,一边死死地盯着正和牧村与浅井缠斗在一块的真太郎,思考着策略。 虽然目前是他们5个打真太郎1人,在人数上占尽了优势,但刚才与真太郎的那一系列战斗,展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即使他们占了人数的优势,但仍是真太郎占了上风。 若是不想个办法的话,他们说不定要输。 就在琳抿紧嘴唇,思考着制胜之策时…… …… “……主公,你们能帮我拖住真太郎2炷香的时间吗?” …… 从刚才开始就面无表情地站在琳的身旁、望着不远处的真太郎,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间宫突然轻声朝琳这般说道。 琳先是朝间宫投去惊讶的目光。 随后迅速明白了间宫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九郎,你要用那个吗?你现在不是还不能保证每次都能进入那个状态吗?” 琳的话音刚落,间宫一边将腰间的佩刀解下,然后直接盘膝坐在地上,将佩刀放置在自己的腿上,一边说道: “是啊,我现在还不能保证一定能进入那个状态。” “但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靠人数的优势,应该已经没有办法打败真太郎了。” “所以——试试运气吧。” 说罢,间宫闭上了双眼。 胸膛以一种特殊的节奏上下起伏着。 “……我知道了。”琳一脸严肃地点了下头,“我们会帮你拖延时间的。” 说罢,琳攥紧手中双刀,朝真太郎杀去。 蹲伏在不远处的阿町现在一脸疑惑。 她搞不明白突然盘膝坐下、摆出冥想姿势的间宫是要做什么。 但她也不敢去问间宫,因为她本能地感觉到——现在最好不要去打扰间宫。 在仔细看了间宫一会后,阿町发现——间宫的胸膛起伏节奏很眼熟。 她在绪方那看过相同的呼吸节奏。 …… …… 在琳加入战局后,牧村和浅井的压力变小了许多。 牧村的左臂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骨折,但即使仅剩一臂,他也仍保有着相当的战力。 虽然不敌进了“夜叉境地”的真太郎,但琳等人无一例外都是高手。 而且琳他们同属于葫芦屋、住在同一屋檐下好长一段时间了,在不知不觉中都培养出了默契,完全没有出现在合作对敌时互相妨碍的情况。 牧村靠着自己攻击距离的优势,对真太郎进行“远程压制”。 修习刚猛的示现流的浅井,在正面迎击真太郎。 而琳则主动担任起了辅攻,瞅准机会对真太郎发动攻击。 被3个有默契的高手围攻,即使是进了“夜叉境地”,真太郎也难以在短时间之内立即分出胜负。 当然——对真太郎来说,现在最大的威胁,自然还是端着素樱,瞅准机会,随时准备偷袭他的阿町。 阿町手中的素樱对真太郎来说就像一把悬在他脑袋上的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扎穿他的脑袋。 真太郎无时无刻不想着立即将阿町解决掉。 但是因为琳他们一直和他缠斗着,让真太郎不仅没机会近阿町的身,也没有机会使用苦无来对付阿町。 阿町的存在让真太郎不得不分出部分心神去提防阿町。 没法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来对付琳、牧村、浅井3人,更是让真太郎难以迅速分出胜负。 ——那人在干什么? 趁着战斗的空袭,真太郎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那盘膝坐在地上的间宫,心中满是疑惑。 他也算是身经百战了,打着打着突然原地坐下的敌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仅真太郎疑惑,牧村和浅井二人也非常地疑惑,都不知道在这么紧要的关头,间宫为何不前来助战,而是原地坐下。 他们很想问问琳,但现在激斗正酣,完全没有那个闲工夫去说话,于是他们两个也只能先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 因为真太郎和琳3人缠斗在一块的原因,能够击中真太郎且不会误伤到琳3人的机会越来越难找。 终于——就于现在的这一瞬,阿町终于再次等来了她一直等待着的最佳射击机会。 砰! 毫不犹豫地扣动素樱的扳机。 真太郎一直都有留意着阿町。 所以在看到阿町再次扣动扳机后,他立即朝旁边跳开。 尽管他已经是第一时间进行闪避了,但是滚烫的弹丸还是贴着他的左肋擦去,虽然没有击中他的身体,但也带走了一些皮肉。 左肋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让真太郎的表情变得格外阴沉,阴沉得有些可怕。 素樱弹丸的弹速太快,远超一般的火枪,即使是进了“夜叉境地”,也不能保证百分百能闪过。 又领教了一次素樱的威力后,阿町在真太郎心目中的威胁程度又上一阶。 ——那女人真烦人! 真太郎在心中恨恨地说道。 他可没有忘记——刽子手一刀斋现在也在不知火里。 虽然已经让瞬太郎去拖住一刀斋了,但对手毕竟是那个活着的传奇,真太郎也不知道瞬太郎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拖住一刀斋。 再这么拖下去,保不准一刀斋就来了。 本来这些人就已经够烦人了,如果再来一个一刀斋助阵,那真太郎不敢想象其后果。 毕竟“夜叉境地”也不是天下无敌的,被那么多个高手围攻,也还是会落败。 并且再这么拖下去,自己可能就于不知什么时候,被阿町给偷袭致死了。 前2次能成功躲开素樱的子弹,纯粹是因为有“夜叉境地”相助,并且有及时地观察到阿町正准备对他射击而已。 倘若他有片刻的走神,那灼热的弹丸可能就打进他体内了。 真太郎脚步一错,再次闪开了牧村的大太刀。 在闪开牧村劈来的刀的同时,真太郎闪到了浅井的跟前。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浅井将一直高举着的刀,朝真太郎斩去。 在浅井发出示现流独有的猿叫,将手中的刀朝真太郎劈去的同一瞬间,真太郎将手中的刀提起,刀柄抵住自己的左手掌,刀尖对准浅井——这是擅长刺击技的真太郎所独创出来的得意技:蛤蟆剑。 用双脚猛蹬地面,将力道自双脚传到双臂,然后把剑刺出——因为这用双脚猛瞪地面的发力方法,有点像蹲起、跳跃的蛤蟆,所以真太郎将其取名为“蛤蟆剑”。 在浅井挥动手中的刀时,真太郎还没有摆好架势。 但在浅井的刀在砍到他之前,真太郎就迅速摆好了“蛤蟆剑”的架势,并对浅井发动攻击。 使出了“蛤蟆剑”的真太郎,其手中的忍刀化为一道流光,以极快的速度朝浅井泄去。 铛! 浅井的刀刃与真太郎的刀尖撞在一起。 真太郎的刺击挡住了浅井的斩击。 在挡住浅井的斩击的下一瞬,两刀一错,真太郎的忍刀贴着浅井的刀,擦出一连串的火星,刺向了浅井。 真太郎的忍刀贯穿了浅井的身体。 不过因为刚才因为浅井的刀和真太郎的忍刀有在半空中相撞,所以让真太郎的刺击轨迹稍稍偏离了一些,因此真太郎的刀没有刺中浅井的要害。 真太郎本想给浅井补上一刀,但一旁的琳和牧村自然是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琳和牧村自两面朝真太郎发动夹攻。 真太郎将自己的忍刀从浅井那抽回来,然后飞速地后退,闪开了琳和牧村的攻击后,再次摆出了“蛤蟆剑”的姿势。 这一次,真太郎的刀尖瞄准的是琳。 在真太郎即将刺出他的剑时,又是一道枪响响起。 阿町抓住现在真太郎的周围刚好无人的这个空档,进行了第3次射击。 这一次,素樱的弹丸总算成功命中真太郎了。 然而——因为真太郎的动作实在太快,即使是阿町也难以对他进行精准射击。 这枚弹丸命中了真太郎的左臀。 真太郎发出低低的痛呼,然后强忍着这疼痛,对琳使出了“蛤蟆剑”。 铛! 又是一声刀剑相击声响起。 琳原本打算使用垫步来躲开真太郎的这一招,但却发现完全躲不开,因此只能临时使用刃反来进行防御。 随后刚才在浅井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再次在琳身上上演——琳的两柄刀被真太郎的刀给弹开,刀尖刺穿了琳的右肩。 同样也是来不及对琳进行补刀,因为牧村来了。 在牧村朝真太郎冲去的同时,阿町第4次扣动了扳机。 可惜的是,这一次的射击没能凑效。 真太郎已经放倒了琳和浅井,压力大减,得以分出更多的心神去提防阿町。 迅速躲过第4枚朝他飞来的弹丸的同时,真太郎闪身到牧村的跟前。 这一次,真太郎没有再去闪牧村的攻击。 而是抬起了手中的忍刀去硬接牧村的斩击。 铛!! 真太郎稳稳地接住了牧村的刀。 自刀身传来的巨大力道让真太郎忍不住咬牙。 双臂发力,真太郎将牧村的刀给硬生生推开,然后对准空门大开的牧村劈了一刀。 而牧村也是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人。 在自己的刀被推开后,他就迅速下意识地后撤半步。 而正是这后撤的半步救了他——真太郎的刀只斩开了他的皮肉,没有伤到他的内脏。 刀刃从牧村的身体滑出,牧村都还没有倒下,真太郎就火急火燎地用空出来的左手从腰间拔出手里剑。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妨碍他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杀了从开战都现在害他吃尽了苦头的阿町。 他目前全身上下仅有的一处伤——左臀的伤,就是阿町弄出来的。 若不是阿町一直在旁边伺机枪杀他,让他一直无法集中全部精神,否则他早就将琳他们都给打败了。 真太郎把手里剑抽出,就在他即将把手中的手里剑投向阿町的这一瞬间,一道破风声自他身旁响起。 真太郎的瞳孔微微一缩,赶忙朝旁边跳开,但手里剑此时已经从他掌心飞出,收不回来了。 不过在手里剑飞出时,还是受到了突然跳开的真太郎的影响,飞行轨迹稍微歪了一些。 原本直直飞向阿町胸膛的手里剑,改为直直地飞向阿町的右肩。 尽管在看到真太郎从腰间摸出手里剑时,阿町就准备闪避了。 但真太郎扔出手里剑的速度实在太快,阿町完全来不及避开。 手里剑还是精准地命中了阿町的右肩,阿町发出痛呼的同时,因右肩受创,右手握不稳素樱的缘故,素樱从阿町的手中飞出,素樱贴在地面上滑行,滑到距离阿町有十数步远的距离时才终于停下。 刚才那个对准真太郎劈了一刀的人是琳。 琳的右肩于刚刚挨了一记真太郎的“蛤蟆剑”,现在已经暂时无法再用右手用力握剑,因此琳现在没法再使用双刀,只能使用左臂来握持阎魔——这应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因为琳是左撇子,幸好是右肩受创,而不是左肩受创。 皱着眉头,瞪了一眼来妨碍他的琳后,真太郎转身朝琳杀去。 阿町刚刚给他的左臀带来的创伤仍在隐隐作痛,不过并没有怎么影响到真太郎实力的发挥。 在有牧村、浅井的帮助,以及自己身体完好的情况下,琳他们都不是真太郎的对手。 现在牧村和浅井都因伤而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战斗力,琳的右肩现在也受了伤,在这样的情况下和真太郎单打独斗,琳自然更不是对手了。 然而——即使明知自己肯定不是真太郎的对手,琳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退缩。 在和琳缠斗的同时,真太郎抓住空隙,朝正捂着受伤的右肩,前去捡回素樱的阿町又扔了一发手里剑。 因为仅剩一个受了伤的琳和他相抗衡,所以真太郎也不像刚才那样连扔个手里剑的空隙都找不到了。 不过因为主要的精力和注意力都放在对付琳上的缘故,真太郎的这发手里剑没有仔细瞄准,所以这发手里剑没有命中阿町的要害,只命中了阿町的左大腿。 阿町再次发出一声痛呼,倒在了地上。 因大腿受伤,暂时没有能力再站起来了。 但即使暂时没法站起来,阿町仍旧坚定地朝素樱所掉落的地方爬去,想捡回素樱。 暂时解决了阿町这个威胁后,真太郎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与琳的单挑上。 尽管琳斗志高昂,但实力差是难以用精神来弥补的。 仅招架了几招后,琳的阎魔便被真太郎给挑飞了。 失去了阎魔,琳的脸上仍旧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恐惧。 迅速探向腰间,拔出了胁差振鬼神。 然而——琳刚将振鬼神拔出,真太郎便再次对准琳来了记势大力沉的劈击。 琳堪堪竖起手中的振鬼神进行防御。 然而因女儿身的缘故,力量本就是琳的弱项。 用一只手来防御进了“夜叉境地”的真太郎的两只手——结果可想而知。 振鬼神刚和真太郎的忍刀相撞,琳就因挡不住这巨力,而导致振鬼神像刚才的阎魔那样脱手而出。 “……我得夸赞你一句呢。”真太郎用平静的语气朝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刀的琳说道,“精通剑术的女人本来就不多,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强的女剑客。” “把你的名字报上来吧,我想知道像你这样稀有的女剑豪的名字。” “我可没有能向敌人报出的名字。”琳不假思索地这般回应道。 “是嘛,那算了。” 真太郎提起手中的刀,刀尖对准琳,摆出了“蛤蟆剑”的架势。 一旁倒地的牧村和浅井想要起身救援,但他们身上的伤让他们难以动弹。 望着已经被真太郎的刀尖对着的琳,他们二人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淡淡的绝望。 而阿町距离她的素樱还有几步之遥。 所有人都已无力去阻止真太郎…… 然而—— “嗯?” 就在即将将手中的刀刺出时,真太郎的瞳孔猛地一缩。 刚才一直忙着和这帮人战斗,所以真太郎没有仔细去看琳的脸。 现在二人的距离凑近了、有那个空闲去仔细看琳的脸后,真太郎的脸上、眼瞳中瞬间布满错愕之色。 “喂!” 真太郎不知为何,将已经蓄势待发的“蛤蟆剑”架势解除。 一面死死地瞪着琳的脸,一面沉声问道: “我问你!你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 “……我没有回答你任何问题的必要。”虽然不明白真太郎为何无端端问她这个问题,但琳还是冷冷地这般回答道。 琳的这个回答,让真太郎因不悦而咬了咬牙关。 就在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时—— …… 呼——! …… 犀利至极的破风声突然自他的后背响起。 听到自背后响起的这破风声后,真太郎感觉自己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依靠着自己的战斗本能,真太郎以一种并不算好看的姿势朝旁边滚去。 然而——尽管真太郎已经迅速闪开了,但刺痛还是自他的背后传出。 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稳住身形后,真太郎立即抬手朝自己的后背摸去。 手指刚触到自己的后背,真太郎就摸到了滚烫的血液——从他伤口处冒出的血液。 “你这家伙……?!”真太郎一脸惊愕地望着在他的后背劈出了一道伤的人。 “……看来成功了呢。”琳望着身前这个仍旧保持着出刀姿势的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真的是……等你很久了啊……”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刚才成功近了真太郎的身,并成功斩伤真太郎的后背的人——是间宫。 间宫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偏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真太郎。 在间宫望向他后,真太郎才发现——此时的间宫,眼中像是有什么奇特的光芒在闪烁着。 双眼的眼瞳中看不到丝毫的情绪,看上去无悲无喜。 真太郎直到现在都还处于震惊之中。 他刚才竟然没有发现间宫竟然自他的背后近了他的身。 而且他刚才明明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逃开了,但间宫的刀还是成功在他的后背留下了一条巨大的横向伤疤。 虽然不致命,但却非常地疼。 间宫没有跟真太郎说半句话。 在瞧了眼倒地的牧村、浅井后,将手中的打刀缓缓收回刀鞘中后…… 啪! 巨大的蹬地声响起。 间宫化为一道残影,朝真太郎扑去。 间宫的速度让真太郎的双目因惊愕而圆睁。 在冲到真太郎的跟前后,间宫使出了拔刀斩。 刀光朝真太郎掠去,真太郎堪堪将手中的刀竖起进行防御。 铛! 就像间宫刚才的速度带给了真太郎震惊之外,此时间宫的力量也同样带给了真太郎震惊。 间宫对真太郎使出如狂风暴雨般的猛攻。 他的刀化为一道道光芒笼罩着真太郎。 与间宫互换了十数次攻防后,真太郎脸上的错愕越发浓郁。 现在间宫,和刚才相比,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不论是眼神,还是实力。 “你这家伙!”真太郎瞅准空隙大吼道,“你做了什么?!”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任何的问题。”淡淡地这般回应了真太郎一句后,间宫手中的刀更快了一些。 真太郎不知道间宫为什么能突然变强这么多。 现在的间宫已经能和进了“夜叉境地”的他相抗衡……不,应该说是能够在和进了“夜叉境地”的他的战斗中占上风了——尽管真太郎很不愿意承认,但这始终是事实。 ——他到底做了什么?! 真太郎一面在心中这般惊恐地大吼着,一面咬紧了牙关,使出自己的全力与间宫做抗衡。 间宫的打刀与真太郎的忍刀以快到令人炫目的速度在半空中相击数十次。 阿町刚才已经将她的素樱给捡了回来。 但她却根本找不到支援间宫的机会。 因为现在的间宫就像是和真太郎黏在一起一样,找不到半点开枪的好时机。 真太郎在察觉到此时的间宫不可小觑后,也收起了所有的轻视,绷紧了身上的每条神经,全力以赴地迎战间宫。 铛! 铛! 铛! …… 利刃撞击的声音,以并不富有节奏的频率炸响着。 就像是提前约定好的一般,间宫与真太郎二人的身上交替着出现或小或大的伤势。 但总的来说——真太郎身上出现伤势的速度要更快一些。 在一刀逼退了真太郎后,间宫瞅准机会,将打刀收回刀鞘。 然后在下一瞬,刀光从刀鞘弹出,扫向真太郎的胸膛。 真太郎右胸处的衣物血肉统统切割得粉碎。 真太郎强忍着剧痛,对间宫发动了还击。 挥动手中的忍刀从下往上勾中间宫的右大腿,一口气划出一条血痕。 但这条伤只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小伤,连对间宫的实力造成影响都做不到。 真太郎猛地后跳数步,拉开自己与间宫的距离。 “哈……哈……哈……哈……” 真太郎一面喘着粗气,一面恶狠狠地瞪着身前的间宫。 他已经开始喘气了,而间宫仅仅只是呼吸变得粗重了些。 不仅如此,间宫身上的伤也比他要少上许多。 谁现在更占优势,一目了然。 “混账……!混账……!” 真太郎破口大骂着。 战况已经很明显——再跟间宫这样消耗下去,他就输定了。 在抿了抿嘴唇、思考了下对策后,真太郎攥紧手中的忍刀,后足一蹬,朝间宫跃去。 他对着间宫连劈两刀。 而他的这两刀,毫无疑问统统都被间宫给挡住了。 然而在第2刀被挡住的下一刹那,真太郎迅速收回了他的刀。 刀柄抵住自己的左手掌,刀尖对准间宫——这是他的得意技“蛤蟆剑”的架势。 在架势摆成的下一瞬,刀尖直直地刺向间宫的胸膛。 真太郎这记比刚才任何一道攻击都要有力、迅速地多,让间宫他那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古井不波的双眼中浮现出了几分惊讶。 刺击是一种很不好防御的攻击,所以间宫没有选择防御,而是选择向旁边跳开进行闪避。 只不过真太郎的这记“蛤蟆剑”速度实在太快,即使间宫已经及时进行闪避了,真太郎刺出的刀尖还是带走了间宫右肋处的部分血肉。 见自己的这记攻击起到不错的效果后,真太郎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满意与得意。 ——他应付不了我的“蛤蟆剑”! 真太郎心中兴奋地大喊着。 为找到胜机而高兴着。 迅速收回刺出的刀后,真太郎再次朝间宫扑去。 再次与间宫对了几次刀后,真太郎再次摆出“蛤蟆剑”的姿势。 这一次,间宫没有闪躲。 而是沉着脸,将自己的刀收回了刀鞘,在真太郎摆好“蛤蟆剑”的同一时刻,摆出了拔刀术的架势。 仅一眼,真太郎就知道间宫打算做什么了——打算和他比比剑速。 看看是他的拔刀斩更快,还是真太郎的蛤蟆剑更快。 看到间宫摆出了拔刀术的架势,真太郎不仅没有丝毫畏缩,反而还有些兴奋了起来。 因为——他对他的拔刀术很有信心。 呛——! 间宫拔刀出鞘。 在间宫拔刀的同一瞬间,真太郎也将手中的剑刺出。 二人是在同一瞬间发动攻击。 然而——真太郎的剑却比间宫要快上一步。 真太郎的剑贯穿了间宫左锁骨下的皮肉。 而间宫才刚把自己的刀从鞘中拔出。 低低的痛呼自间宫的喉间发出。 刚才真太郎的剑在刺中间宫之前,间宫的身体本能地偏了一下,否则被刺穿的就不是他左锁骨下的皮肉,而是他的左胸膛了。 见自己的蛤蟆剑完胜间宫的拔刀术,并成功在间宫身上留下了一道蛮重的伤后,真太郎脸上的得意之色更加浓郁了些。 迅速将忍刀从间宫的身上抽出后,真太郎后跳数步,拉开了自己与间宫之间的距离。 琳、阿町、牧村、浅井4人都在观战着。 在看到间宫竟然不敌真太郎的蛤蟆剑时,纷纷面露错愕、震惊与担忧。 但唯有琳的表情不变。 在间宫和真太郎斗在一起时,琳便默默地去给伤势较重的浅井做简单的包扎。 在包扎的同时,也默默观看着间宫和真太郎的战斗。 琳从头至尾都用平静的目光看着正与真太郎进行死斗的间宫。 即使是看到间宫应付不了真太郎的蛤蟆剑后,也仍旧一脸平静,脸上没有一丝担忧。 好像根本不担心间宫会落败一样。 “你以为就凭你的三流拔刀术能够快过我的蛤蟆剑吗?”真太郎朝间宫发出嚣张的大喊。 刚才成功快间宫一步击伤间宫,这让真太郎现在非常地得意。 间宫没有理会真太郎刚才的这通挑衅,他抬起左手摸了摸左锁骨下的那道新伤口。 “三流拔刀术吗……”面无表情的间宫低下头看了一眼左手掌,左手掌上全是血。 “本来不想用那招来对付你的。毕竟用那招来对付你,总感觉有些掉价。” 间宫轻声道。 “但你刚才的那句话,让我很不开心呢。” “真是的,没办法了……” 说罢,间宫缓缓地将手中的打刀收回进刀鞘。 “你知道吗?”间宫在收鞘的同时,轻声说道,“告诉你一个使用拔刀术的小窍门吧。” “拔刀术这种技艺啊,提前把刀从鞘口中弹出的话,速度会快上很多哦。” “啊?”真太郎用像是看傻子一般的目光,看着一本正经地在讲胡话的间宫,“你在说什么?这种事情,谁不知道?!” “不,你不知道。” 间宫的打刀已完全收进鞘中。 “你只是知道会更快而已,但你知道——到底会快上多少吗?” 语毕,间宫压低身体重心,用像是贴地飞行般的速度朝真太郎奔去。 望着主动朝他杀过来的间宫,真太郎先是稍稍一愣,随后露出狰狞中带着几分兴奋的笑。 间宫主动朝他攻过来——这反倒有利于他发动攻击了。 真太郎原地不动,将刀尖对准间宫,刀柄的柄底抵着左手掌,再次摆出了“蛤蟆剑”的架势。 他打算在间宫进入到他的攻击范围内后,用攻速远在间宫之上的蛤蟆剑一击结果他! 见真太郎摆出蛤蟆剑的架势后,间宫的表情没有出现半点的变化。 没有闪,也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动作。 只将左手按在鞘口。 左手拇指一翘,抵着刀镡,让刀从鞘中弹出寸许。 然后抬起右手,紧握刀柄。 在间宫握紧刀柄后,他顺利冲进了自己的刀能够砍中真太郎的范围之内。 只不过——他与真太郎的攻击距离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他也进到了真太郎的攻击范围内。 望着像是自己飞进火焰中的飞蛾的间宫,一抹得意在真太郎的脸上浮现。 就在真太郎即将把手中的剑刺出,将间宫的性命结果时—— 一道低喃自间宫的口中发出: “飞燕残心流 奥义 ——刹那!” …… …… ——嗯? 真太郎疑惑地望着身前的光景。 因为他视野范围内的所有东西都上下颠倒了过来。 上面是地板,下面是天花板。 所有的一切都是倒着的。 不仅所有的东西都是颠倒的,真太郎还感到自己的视野在急速下坠。 视野中所有的东西都在自下往上地急速从他的视野范围内掠过——就像是他的身体正在往下坠一般。 ——到底怎么回事? 真太郎想动动他的身体。 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驱动自己的身体了。 就在真太郎惊恐地思考着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光景告诉了他答案——维持着出剑姿势的间宫,以及站在间宫身前一具已经没有脑袋的身体。 真太郎……不,应该说是仅剩一颗脑袋的真太郎认出来了——这是他的身体。 ——我……被砍了?!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被砍的?! 真太郎很想发出惊恐的大吼。 但他现在根本就说不了话。 他拼命回忆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他只记得间宫冲进了他的攻击范围内。 他正打算使出蛤蟆剑时……眼前的光景就突然上下颠倒了。 而直到脑袋都被砍飞了,真太郎都没看清间宫刚才是在什么时候出刀的。 咚。 真太郎的脑袋终于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在落地后,真太郎开始感到自己的视野开始变模糊、变黑。 对死亡的恐惧,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 他本能地想抗拒死亡。 然而——只剩一颗脑袋的他,很显然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暗布满他的整个视野,最后——彻底失去所有意识。 他到底什么时候出刀的——这是残存在真太郎脑海中的最后一句话。 …… …… 使用奥义刹那将真太郎的脑袋一刀砍飞后,真太郎的身体也软软地倒下了。 在真太郎倒下后,间宫收刀挥鞘。 在刀刃归鞘后,间宫眼中的奇异光芒缓缓消散。 在眼中那奇特的光芒消散后,间宫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不得不大口地吸气、吐气。 不断从体内涌出的疲劳让间宫忍不住单膝跪倒在地,死死地感觉像是要炸开的胸膛。 “‘无我境界’真是霸道啊……”间宫苦笑着,“才这么一点时间,就将我的体力差不多掏空了……” 第428章 绪方:向天下无双迈进一大步! “间宫……”刚刚被琳简单包扎过的浅井按着自己的伤口,一脸惊讶地朝间宫走去,“那个难道说是……‘无我境界’吗?你也像源一大人那样达到可以随时进入‘无我境界’了吗?” “那怎么可能……”间宫没好气地说道,“源一大人花了足足30年的时间才达到那个境界。” “自我学会源之呼吸到现在,不过才4年的时间。” “怎么可能达到那个境界了。” “从没法自由进入‘无我境界’,再到能够自由进入‘无我境界’,有个过渡阶段。” “在这个过渡阶段里,维持源之呼吸的状态差不多1刻钟不到的时间后,便能自动进入‘无我境界’。” “我只是……勉强达到了这个阶段而已。” “现在的我,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进入‘无我境界’。” “有时候能成功,有时候会失败。” “3次中大概会有1次失败吧。” “所以刚才非常好运啊。” 间宫笑了笑。 “如果刚才进入‘无我境界’失败了,那可就麻烦了,除了阿町小姐的短铳之外,应该就没有其他能打败真太郎的方法了……咳咳!咳咳咳!” 间宫的话还没说完,他便自个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喂,你没事吧?”浅井蹲下身,轻轻地拍了拍间宫的后背,“你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啊。” “‘无我境界’会急剧地消耗体力……”间宫苦笑了下,“很不凑巧,体力就是我的弱项。” “所以我没有办法保持太长时间的‘无我境界’,在解除‘无我境界’后,会非常地疲惫……” “好了,都别闲聊了。”现在正在帮阿町处理伤口的琳说道,“七兵卫,你帮九郎处理下伤口吧。” “是。”浅井点了点头。 “真太郎已经被干掉了……”牧村的伤口刚才也已经被琳给简单包扎过,牧村一边捂着自己的伤口站起身,一边接着说道,“也不知道绪方老兄那边有没有顺利打败瞬太郎呢……” “等瞬太郎败了,这场仗就是我们的完胜了……” …… …… 时间倒转回绪方和阿町刚将能解除“垢”的脚镣的钥匙找到的时候—— “阿町,你去把‘垢’们救出来,然后去支援琳小姐他们。” 绪方突然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那大箱子交给阿町。 “然后顺便跟琳小姐他们说——瞬太郎被我拖住了,让他们专心去对付真太郎。” 听到绪方的这番话,阿町愣了下。 “……嗯。”阿町用带着些许复杂情绪在内的目光看了绪方一会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祝你武运昌隆。” 阿町抱紧了怀中的这个大箱子,朝“垢村”的深处奔去。 在阿町离开后,绪方偏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瞬太郎。 “换个地方吧。”绪方朝瞬太郎说道,“这里好像有点窄了。” “……跟我来吧。”瞬太郎道,“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在前头带路的瞬太郎领着绪方朝远离“垢村”的方向奔去。 一直来到连“垢村”的影都看不到的地方后,瞬太郎才停下了脚步。 绪方看了眼周围——极其宽敞,四周什么都没有,无树无草,脚下只有厚实的土壤。 ——的确是好地方呢。 绪方在心头暗道。 ——和人聊天以及……战斗的好地方。 瞬太郎站在距离绪方约10步远的地方。 再次用饱含复杂情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几眼,然后—— “我是该叫你真岛吾郎呢……还是该叫你绪方逸势呢?” 不论瞬太郎看多少眼,绪方腰间的刀都是真岛吾郎的佩刀。 而他刚才也听到绪方和阿町的说话声——那不论怎么听都是真岛吾郎的声音。 “你叫我什么都无所谓。”绪方道,“不过对我而言,还是更喜欢别人叫我绪方逸势呢,毕竟真岛吾郎毕竟只是我的化名而已。” 说到这,绪方顿了顿。 然后朝瞬太郎反问道。 “我也有个相似的问题要问问你呢。” “我是该叫你瞬太郎呢,还是该叫你五六呢?” 绪方的话音刚落,一抹苦笑便在瞬太郎的脸上浮现。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五六’就是‘瞬太郎’的?” “昨天晚上划破了你遮面用的布,看到你的半张脸的那个时候。” 在昨夜的短短2个多时辰之内,绪方和瞬太郎接连打了2场。 第一场是刚将庆叔救出时。 第二场,就是绪方设法去救太夫时。 在第一场对决时,绪方就侥幸用刀划破了瞬太郎遮面用的黑布,看到了他的半张脸。 虽然仅看到半面,但绪方还是立即认出了这人。 正是那个与他在吉原的罗生门河岸相识,之后还一起看了2天的“御前试合”的武试的五六…… 当时,在让源一背着庆叔走时,庆叔跟绪方说——不知火里“四天王”之首的瞬太郎就在附近,让绪方小心。 在与五六比试时,五六所展现出来的那强大实力,便让绪方开始怀疑起五六的真实身份。 直到刚才在“垢村”,阿町对着五六喊出“瞬太郎”这个名字后,对五六的身份的猜想终于全部尘埃落定。 “……叫我‘五六’吧。”瞬太郎道,“‘瞬太郎’只不过是我加入不知火里后,所获得的类似于代号一般的名字。” “而‘五六’是我直到加入不知活力之前,所一直用着的本名。” “真没想到啊……在罗生门河岸那偶然相识,之后还一起看了2天的‘御前试合’武试的真岛吾郎,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刽子手一刀斋’……” “彼此彼此。”绪方轻声道,“我也没想到偶然结识的友人,竟然是不知火里的‘四天王’之首。”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瞬太郎戳了戳自己的脸,“你是做了什么才能让自己的脸变成真岛吾郎的脸的?” 绪方:“戴了一种名为人皮面具的东西而已。” “人皮面具?原来这种能让人的容貌发生变化的面具真的存在啊……” 瞬太郎笑了笑后,将双手叉腰。 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后,接着说道: “真岛……啊,不,绪方一刀斋。我一直都觉得我们非常有缘呢。” “在偶然之间,于吉原看到了你和那名使用宝藏院枪术的对决。” “你那和我的本名‘五六’读音非常相像的名字,以及那精湛的‘以刀破枪’的技艺让我印象深刻。” 真岛吾郎里面的“吾郎”的读音,和“五六”的读音非常像。 “之后同样也是在偶然之间,我到我出生的罗生门河岸那看看家乡,接着就偶遇并认识了当时恰好正在罗生门河岸那巡逻的你。” “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和与我非常有缘的你刀剑相向。” “但是啊……” 说到这,瞬太郎没有接着把话说下去。 只沉默了会后,把右手伸向身后,将背在身后的2柄佩刀中的其中一柄缓缓拔出。 望着拔刀的瞬太郎,绪方的表情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只轻声询问道: “原来你是那种对不知火里忠心耿耿的人吗?” “不。”瞬太郎不假思索地说道,“老实说——我对不知火里没有什么感情。” “不知火里是存是亡,我毫不关心。” “我连去了解你为什么要突然攻击不知火里的欲望都没有。” “只不过……我被抓了些把柄,我现在也身不由己了……” 瞬太郎的话音刚落,绪方突然听到瞬太郎身后远处的树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绪方和瞬太郎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青年挟持着一名美貌的女性从树丛中走出。 第一眼看这名青年时,绪方只觉得眼熟。 在仔细地端详了一遍后,绪方才认出——这青年正是那个总是跟在极太郎的屁股后头,跟极太郎一起进出吉原的那个忍者。 这青年还需要绪方端详一会后才能认出其身份。 而那被他所挟持着的那名女性,绪方仅一眼就立即认出了她。 “太夫……!”绪方的眉头微皱,低喃着。 “惠太郎……!”咬牙切齿的瞬太郎从齿缝间挤出这个人名。 从树丛中冒出来的这名忍者正是惠太郎。 而被惠太郎所挟持着的女性,则正是自昨夜便失踪了的风铃太夫。 此时的太夫双手被麻绳紧捆在身后,嘴巴也被厚厚的布绑着,无法说出话来。 在被惠太郎挟持着从树丛中走出、看到瞬太郎后,太夫的脸上浮现出以歉意为主的复杂情绪。 走在太夫身后的惠太郎,将一柄怀剑抵在太夫的脖颈前。 在从树丛中出来后,惠太郎便冷冷地朝瞬太郎说道: “瞬太郎大人,真太郎大人让我来监督下你,以免你干活出工不出力。” “还请你全力以赴,杀了刽子手一刀斋。” 惠太郎没有说半句威胁的话。 但不论是手上的动作还是其说话的语气,都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瞬太郎没有回惠太郎的话,只将自然垂下的双手缓缓攥紧,阴沉着脸,死死地瞪着挟持太夫的惠太郎。 绪方可不是什么脑子不好用的笨蛋。 仅看着被挟持着的太夫,听着他们刚才的对话,绪方就隐约推测出到底都发生什么事情了。 “五六。” 绪方朝瞬太郎说道。 “你和太夫是朋友吗?” “……嗯。我以前……是吉原罗生门河岸的一名游女的小孩,和阿常……也就是和太夫是曾经一起在罗生门河岸玩耍的朋友。” “那也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吗……”绪方轻声道。 风铃太夫出生自罗生门河岸,是罗生门河岸某名游女的小孩,在被见梅屋的东家相中后,被见梅屋收养,经过十数年的苦训后,终成吉原的花魁——太夫的故事,绪方之前也听瓜生说过。 但瞬太郎竟然和风铃太夫是朋友——这一层,绪方是从未想过的。 绪方瞧了一眼惠太郎和风铃太夫所站的地方。 惠太郎非常地鸡贼。 他所站的位置,离绪方和瞬太郎都很远。 不论瞬太郎是打算冲过来直接抢人,还是打算扔手里剑来射倒惠太郎,这个距离下都让惠太郎有十分充足的时间将太夫给杀了。 除此之外,惠太郎还将整个身体隐藏在太夫的身后。 惠太郎不是那种很强壮的人,而他的身高也和太夫差不多,因此躲在太夫身后的他,几乎整副身躯都被太夫给挡住了。 没有被太夫遮蔽到的身躯,只有小半个脑袋而已。 望着将几乎整个身躯都躲藏在太夫身后的惠太郎,绪方忍不住皱起眉头。 刚才,“用霞凪一枪崩了惠太郎,将太夫给救出”的这个想法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但这个想法刚浮现,便被绪方给自个打消掉了。 这么远的距离下,命中只有小半个脑袋是没有被太夫的身体给挡住的惠太郎——别说是绪方这种基本没练过枪法的外行了,即使是阿町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使用素樱在这么远的距离下,命中这么小的目标。 将所有想得到的方法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发现目前没有任何法子能救下太夫后,绪方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叹。 所有的线索已经串联,所有的疑惑都已解除。 “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我拔刀了呢。原来是太夫被人当成人质了啊。” “……抱歉。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己。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常死在我面前。” “不需要跟我道歉。”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将双手搭上左腰间的大释天与大自在的刀柄,然后将两柄刀缓缓拔出。 仓啷啷啷…… 缓缓出鞘的刀刃,发出清脆的刀鸣。 现在的时间,大概是13点左右。 虽然是刚过中午的时间段,但今日的阳光并不算强烈。 此时正值秋日。 天空蔚蓝清澈,阳光柔和。大释天和大自在在光线的照射下闪着清晰的蓝光。 在绪方拔刀出鞘后,炫目的光芒出现在了瞬太郎的视野内。 “五六,他们给你下达的命令,似乎是把我干掉呢。” “我也并不想看到太夫她有什么万一。” “所以——” 绪方缓缓摆出了无我二刀流的架势。 “放马过来吧。” 瞬太郎朝绪方投去复杂的目光。 目光中有惊讶、有惊讶。 最后,瞬太郎将这些复杂的情绪化为一抹留在微微上翘的嘴角上的笑意。 “跟绪方一刀斋作对手,不直接全力以赴的话,就有些太不尊重你了呢。” 说罢,瞬太郎用空着的左手,迅速探进怀中掏出了一颗黑色的药丸,然后将其塞进了口中,简单地咀嚼了两下后,便将其咽下。 不论什么时候,用尽全力去和对手战斗,都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 瞬太郎刚将这黑色药丸咽下,绪方便见着瞬太郎的肌肤开始发红,肌肤下的青筋开始爆起,有淡淡的、像蒸汽般的淡淡热气自瞬太郎的肌肤底下冒出。 望着这么快就进了“夜叉境地”的瞬太郎,绪方挑了挑眉: “原来你们的‘夜叉丸’可以这么快就生效的吗?我还以为你们要消化一阵才能进‘夜叉境地’呢。” 对于绪方知道“夜叉丸”和“夜叉境地”的这一事,瞬太郎并不感到惊讶。 毕竟同为“四天王”之一的幸太郎败于绪方之手,所以瞬太郎猜测绪方极有可能已经在幸太郎那见识过“夜叉丸”,也见识“夜叉境地”。 “不同体质的人,对‘夜叉丸’的吸收速度都不一样。” 瞬太郎轻声道。 “吸收速度最慢的人就是幸太郎,他需要花上一炷香的时间。” “而我就是吸收速度最快的那一个。” “原来如此。”绪方笑了笑。 “请务必全力以赴,一刀斋。”瞬太郎抬起左手,将后背的另一柄刀抽出,“让我见识一下……有‘修罗’之名的刽子手一刀斋,到底有多强吧。” 听到瞬太郎的这句话,绪方扯了下嘴角,笑了笑。 “同样的话,奉还给你。你也让我见识一下……一直被称作不知火里‘四天王’之首的人,到底有多少本事。” 说罢,绪方的胸膛开始以特殊的节奏开始上下起伏着。 在将自个的呼吸切换为“源之呼吸”后,绪方开始感到眼前的视野开始发生变化。 感觉自己的视野似乎在逐渐放大。 原本仍有许多纷乱思绪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就像原本波涛汹涌的大海,慢慢变为了平静的湖泊一般。 【叮!宿主进入——无我境界!】 随着这道系统音的响起,那一连串的身体机能增幅的提示音,以及剑技等级上升的提示音,在绪方的脑海中逐一掠过。 与绪方相对而立的瞬太郎,明显感受到了现在的眼瞳中像是有奇异的光芒在闪烁着的绪方气质大变。 举个形象点的例子的话……就像一个人突然变成了一棵树干深深扎入地底深处的千年古树一般。 虽然不清楚绪方是做了什么才让自己的气质大变,但长年累月的战斗所积累下来的战斗本能告诉瞬太郎——现在的绪方很危险。 不敢有丝毫大意的瞬太郎,架好了手中的两柄漆黑色的忍刀,摆好了架势。 而绪方也将大自在上抬,行上段。将大释天前伸,行中段——摆好了无我二刀流的架势。 不论是绪方还是瞬太郎,谁都没有动。 二人就这么摆着架势、相对而立,一动不动。 若是外行人在场,可能会疑惑为什么两个人都不动。 但懂行的人都能一眼看出——二人之间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不论是绪方还是瞬太郎,都紧盯着对方,寻找最佳的攻击时机。 风——随意地刮着。 一片树叶在风的吹刮下,慢慢地、慢慢地飘到绪方的头顶上方,然后慢腾腾地朝绪方的头上落去。 就在这片树叶即将掉落在绪方的头发上时…… 啪! 啪! 两道蹬地声响起。 就像是提前约定好的一样,二人一起激射而出,朝彼此冲去。 绪方前冲时所带起的劲风,直接将这片快要落到他头顶上的落叶给直直地吹返碧蓝的天空。 在双方都进到彼此的攻击距离后,瞬太郎率先发动了攻击。 瞬太郎右手的那柄忍刀化为黑色的流光,朝绪方的胸膛灌去。 绪方使出了龙尾·闪身,将瞬太郎的这记直刺给躲过后,挥动大释天,朝瞬太郎斩去。 即使只用单臂,现在的绪方所使用的龙尾,也能轻松断人骨。 铛! 瞬太郎用左手的忍刀挡住了绪方的这记龙尾·闪身。 绪方并没有指望自己的这记攻击能凑效。 在他的龙尾·闪身被接住后,绪方立即展开了追击。 榊原一刀流·水落! 绪方左手的大自在,像自上而下倾泻的瀑布般,朝瞬太郎的脑袋落去。 铛! 瞬太郎将右手的忍刀上抬,硬接了这记水落。 在大自在因反震力而向上扬起后,绪方的左臂与左手五指以特殊的技巧借力、发力,将这股反震力化为了自己的力量。 水落·二连! 大自在再一次朝瞬太郎的脑袋劈去。 尽管这一次,瞬太郎再一次成功接下了攻击,但那股顺着刀身传到他手臂的那比刚才要强横得多的力道,还是让瞬太郎忍不住发出了沉闷的痛呼。 后撤2步,拉开了自己与绪方之间的距离。 迅速重整旗鼓后,再次朝绪方扑去。 绪方与瞬太郎二人的刀撞上、分开,又撞上、又分开。 尽管刚才在和负责看守“垢村”的忍者们进行了一些战斗,但绪方的体力并没有消耗太多。 昨夜虽然经历了很多事情,又是和极太郎战斗,又是去寻找太夫的,但凭借着高达23点的“生命力”,绪方在美美地睡了一觉后,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全数恢复了。 “生命力”的提高,不仅能让绪方的身体变得更加健康、不容易生病,也能让绪方的伤口恢复速度、体力的恢复速度远超常人。 现在的绪方,毫无疑问——身体和精神巅峰状态。 而对面的瞬太郎也是这般。 尽管昨夜瞬太郎也同样经历了非常多的事情,但在睡了一觉后,身体和精神的疲劳感也全数消除了。 同样都处于巅峰状态的二人分毫不让地接下或闪开彼此所发动的每一道攻击,并对彼此展开猛烈的还击。 这是绪方和瞬太郎二人所展开的第3次战斗了。 虽然前两次战斗都是在战斗未酣的时候,便因各种外力而不得不停止了。 但这两场战斗,还是让绪方十分深刻地体悟到——瞬太郎非常强。 现在在和进了“夜叉境地”的瞬太郎展开没有人在旁打扰的死斗后,更是让绪方的这一感悟变得更加深刻了。 论实力,瞬太郎不知甩极太郎、幸太郎他们多少条街。 不论是力道、速度、技巧,瞬太郎都远远凌驾在极太郎、幸太郎他们之上。 最好的证明,那就是在进了“无我境界”的情况下,绪方可以轻松压制进了“夜叉境地”的极太郎,但和同样进了“夜叉境地”的瞬太郎作对手,却难分伯仲。 进了“无我境界”后,除了实力会急剧提升之外,心境也会发生变化。 会变得格外冷静,很难有什么情绪波动。 但此时此刻,在因进了“无我境界”而很难有情绪波动的当下,绪方的心底却涌出了丝许的兴奋之色。 自来到这江户时代至今,绪方打过4场差点就死掉了的单挑。 在广濑藩和远山在“敬神比试”上的那一战。 在诛杀松平源内时,和七原的那一战。 在蝶岛上和“妖僧”的那一战。 在京都与幸太郎的那一战。 这4场死斗中,“妖僧”和幸太郎分别使用着薙刀与锁镰。 只有远山和七原所使用的是剑。 但对于远山与七原这两人,绪方是带着仇怨与他们战斗。 现在是绪方第一次和同样是以剑为武器,并且与他之间没有任何私仇在内的人战斗。 而且这人和他一样,都是二刀流的好手。 一想到这,绪方就不由得感到了丝许的兴奋。 想赢。 想打赢瞬太郎。 想看看自己和瞬太郎到底谁更强。 铛! 用大自在使出刃反再一次将瞬太郎的刀震开后,绪方将大释天的刀尖对准瞬太郎。 榊原一刀流·鸟刺! 在“无我境界”这一状态的加持下,鸟刺的等级被暂时地升为了“宗师级”。 而“宗师级”的鸟刺不论是速度还是威力,都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瞬太郎的瞳孔微微一缩。迅速将脑袋一偏,勉勉强强地躲开了这道流光。 但这道流光还是擦过了瞬太郎的左脸颊,在瞬太郎的左脸颊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瞬太郎的这半张脸立即淌满了鲜血。 但近乎是在自己的脸受伤的同一瞬间,瞬太郎展开了还击。 他攥紧右手的忍刀,然后将右手的忍刀自下而上地朝绪方撩去。 撩向绪方的忍刀刀尖带走了绪方左大腿的些许皮肉。 绪方看都没看自己的左大腿一眼,只攥紧左手的大自在,对准近在咫尺的瞬太郎使了记龙尾。 这一次,瞬太郎没有硬接,而是迅速后撤,将绪方的龙尾给避开。 绪方没有立即冲过去追击瞬太郎。 而是先低下头,瞥了一眼手中的大自在。 ——太慢了…… 刚才的那招龙尾,速度如果能更快一些的话,说不定就能斩到瞬太郎了。 绪方回忆着自己刚才所使用的那招龙尾时身体的状态,思考着刚才到底要怎么砍,才能让刀更快一些。 ——是这样吗? 绪方用大释天对身前的空气使出了龙尾。 呼! 锐利的破风声响起。 绪方隐约之中,感觉自己好像有些把握到能让龙尾的速度更快一些、威力更强一点的方法了。 在对身前的空气用出龙尾后,绪方才发现不远处的瞬太郎也在对着身前的空气挥刀,一副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的模样。 ——你也在思考该怎么让自己的技艺精进吗? 不知为何,绪方感到自己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些笑意。 将自己刚才领悟到的似乎能让龙尾的速度变快的灵感给牢记于心后,绪方朝瞬太郎冲去。 他想实验一下他刚才突然领悟到的灵感。 金铁相击声再次交替着响起。 龙尾·闪身! 绪方瞅准了时机,使出了龙尾·闪身。 在旋转身体闪开瞬太郎的下劈的同时,挥动大释天,朝瞬太郎横向斩去。 这一次,绪方将他刚才所领悟到的灵感融入进了这一招中。 铛! 瞬太郎竖起手中双刀,成功挡下了这记攻击。 虽然此次攻击失效,但绪方却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沮丧。 相反——其脸上还浮现出浅浅的喜意。 绪方迅速后跳了数步,拉开了自己与瞬太郎的距离,然后低声呢喃道: “原来如此……” 在将自己突然领悟到的灵感融入进刚才的那记龙尾后,绪方明显感到力道和速度都上升了些。 绪方回忆着刚才挥刀的感觉。 回忆着自己的肌肉刚才是怎么运动的。 ——要这样……这样……然后……这样! 绪方挥动大释天,朝身前的空气横向斩去。 呼——! 比刚才要锐利得多的破风声响起。 【叮!因榊原一刀流武技·龙尾的使用已熟练,榊原一刀流武技·龙尾,晋级为“高级”技能!】 脑海中久违地响起了这一类型的系统音——因熟练度的增加而提升了武技等级的系统音。 “精进一项技法了……”绪方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喜意。 瞬太郎之所以没有趁着刚才绪方在消化战斗经验的这一空档对绪方发动攻击,便是因为——他也在消化着战斗经验。 在绪方将目光投到瞬太郎身上后,看到瞬太郎也像刚才那样,对着身前的空气挥刀。 不论是挥刀的力度还是速度,都比刚才要更快了一些些。 “你的技法也精进了吗……”绪方望着瞬太郎低喃着。 在目睹瞬太郎也像他一样在战斗中进化、在战斗中精进了自己的技法后,绪方不知为何并没有感到懊恼或沮丧。 只感到那股想要打赢瞬太郎的意志变得强烈了些。 确认了一番自己精进的技法后,瞬太郎冲绪方微微一笑,然后再次提刀朝绪方杀来。 而绪方也毫不畏惧地迎击。 这是场双方武器对等、战力不相伯仲,且没有任何私人仇恨涉及在内的战斗。 以往的单挑,要么是涉及私人仇恨,要么是武器不对等,对方使用的不是刀而是奇形怪状的武器。 没有了“仇怨”这一情绪作干扰,绪方得以尽情地在这场双方战力对等、武器对等的战斗中感受身体的变化,感悟着让技法精进的方法。 虽然现在只有榊原一刀流的龙尾出现了系统提示音,提示升级了,但绪方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所有的技法其实都在精进中。 从榊原一刀流的所有剑技,再到无我二刀流的所有剑技,最后再到战斗经验,全都在精进着。 在与瞬太郎的战斗中,不断发现自己还不足的地方、不断发现自己身上一些多余的动作、不断发现一些在某些特定场合下的最佳发力方式。 而对面的瞬太郎也是这般。 瞬太郎也同样在战斗中不断地精进着自己的技法。 这些在激烈的、说不定真的会死掉的战斗中所获得的进步,是在道场上对着空气挥上一千次木刀,和友人们进行一千次点到为止的友好切磋,都不一定能获得的进步。 现在绪方已经不记得和瞬太郎互换了多少次攻防了。 他现在只知道——他的体力下滑得很厉害。 “无我境界”本就是一种会急剧消耗体力的状态。 此时此刻,绪方已经到了不张嘴大口呼吸,就没法再保持供氧的状态。 而瞬太郎也同样如此。 虽然对于“夜叉境地”,绪方并不算多么了解,但这种能在短时间之内大幅提升身体机能的药物,不可能没有任何副作用或者缺陷。 对面的瞬太郎,现在也同样已是气喘吁吁,自他肌肤下飘出的那宛如蒸汽般的淡淡白烟也变薄了许多。 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绪方没有去看自己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只能根据从身体各处不断传来的那火辣辣的感觉来判断——自己现在身上的伤不算少。 但对于自己身上的这些伤,绪方现在完全没有那个精力与余力去顾及。 瞬太郎是绪方自来到这江户时代后,所遇到过的最强的对手。他的实力与绪方相当,一瞬间的大意都有可能招致落败。 绪方身体的每一根神经早已都绷紧到极致,双眼紧盯着对面的瞬太郎,寻找着瞬太郎的破绽。 而绪方的身体……不。 应该说是绪方的身体与整幅心神,都在这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 ——嗯?这是怎么回事……? …… 绪方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在刚才的某一瞬间,绪方突然感觉自己的视野变得好奇怪。 就在刚刚,绪方似乎隐约看到了……瞬太郎肌肤下的肌肉。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绪方还是清楚地看到瞬太郎身体的每块肌肉是什么形状的、现在都在如何运动。 ——我眼花了吗? 这个疑问忍不住在绪方的心头浮现。 绪方还来不及细想刚才的这像是能透视瞬太郎的视野是怎么回事,像是想好了该怎么对付绪方的瞬太郎便朝绪方扑了过来。 铛! 铛! 铛! …… 又是几声金铁相击声响起。 刚用大自在架开瞬太郎的又一道攻击时,绪方的瞳孔猛地一缩。 因为——刚才那奇怪的视野又出现了。 自己能看到瞬太郎肌肤下的肌肉是什么样。 能看到瞬太郎肌肤下的肌肉是怎么运动的。 这一次,这奇怪的视野所持续的时间要比刚才稍微长了一些。 也正因持续时间长了些,绪方清楚地看到瞬太郎的右臂肌肉现在正在怎么运动以及正准备着怎么运动。 绪方没学过医学,正常来说,即使是看到对方手臂的肌肉现在正怎么运动,绪方也不可能知晓对方打算做些什么才对。 但是在看到瞬太郎右臂的肌肉变化后,绪方感觉好像有一道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而这道声音在跟他说:瞬太郎打算使用直刺,目标是我的右胸膛。 …… …… 在自己刚才的那道斩击被绪方给拦下后,瞬太郎立即将右手的忍刀一转,将刀尖对准绪方。 随后——让瞬太郎的双目忍不住因震惊而瞪圆的一幕出现了。 他才刚把右手的忍刀刺出,绪方就以极快的速度使用垫步躲开了。 那动作快得就像是——提前预知到了他会怎么出招一样…… 绪方使用垫步、闪到了瞬太郎的身侧后,高高举起了手中双刀—— …… …… 刚用垫步闪开瞬太郎的刺击,这奇怪的视野便再次消失了。 多亏了刚才这奇怪的视野,绪方提前预判到了瞬太郎会怎么出招,以极快的速度躲过了瞬太郎的这一招。 绪方此次的闪躲速度实在太快,快得让瞬太郎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以致于在绪方都闪到瞬太郎的身侧后,瞬太郎都还没来得及摆好防御或闪躲架势。 绪方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攻击机会。 绪方举起手中的大释天与大自在,使出了他无我二刀流的绝技——蝉雨。 自将这招7连斩技解锁后,绪方还从没对人使用过这招。 大释天与大自在化为两道快得只有残影的光芒朝瞬太郎扫去。 瞬太郎勉强赶在绪方的刀落到他身上之前,做好了防御准备。 连接了蝉雨的前3刀后,瞬太郎发现绪方的这连斩的节奏是乱的。 于是瞬太郎不敢大意,集中全部精力与注意力进行防御。 铛!铛! 随后,瞬太郎又接了2刀。 在绪方打算挥出第6刀时,眼前的视野发生变化——刚才那奇怪的视野又出现了。 这一次的奇怪视野持续更长,也看得更加清晰。 根据瞬太郎的肌肉变化,绪方清楚地看到了瞬太郎身体的每块肌肉都在怎么变化。 他接下来想用哪把刀来防御。 以及他用来防御的这把刀具体会有多少力道。 ——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这时,绪方才发现:这一次不仅仅是视野发生变化了。 连对自己身体的掌控都发生变化了。 绪方感觉自己好像能自由掌控身体的每一块肌肉。 想使出100点的力道,就绝不会用出101点力道。 这种能自由主宰身体每一块肌肉的感觉……绪方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一次,瞬太郎没有接住绪方的第6刀。 绪方已根据他的肌肉,预判了瞬太郎打算怎么防御。 然后凭借着自己现在能自由掌控身体的每一块肌肉的神奇状态,轻轻松松将原本已经自半空中劈下的刀一绕,绕开了瞬太郎的防御,劈中了瞬太郎。 刀刃从瞬太郎的左肩砍到其右腋。 瞬太郎的眼中此时已满是错愕。 他本能地感觉到——绪方的气质发生骤变,虽然只有那么短短一瞬间。 如果说,绪方在进了“无我境界”后,给瞬太郎带来的感觉就是由人变成了一棵千年古木。 那在刚才的那一瞬间,绪方便像是从千年古木变为了一片没有边际的广阔宇宙! 如此巨大、如此浩瀚、如此深不可测! 第429章 凌驾在“无我”之上的新境界! 在第6刀砍出后,那奇怪的视野再次消失了。 成功用蝉雨的第6刀砍伤瞬太郎后,绪方将大释天高举,准备砍出蝉雨的最后一刀。 刚才所挨的那一刀,给瞬太郎带来的影响很大。 望着绪方手中那高举的大释天,瞬太郎便看出来了——因挨了刚才的那一刀,他已经来不及再去接绪方的第7刀了。 于是瞬太郎咬了咬牙,索性放弃了防御。 没有去防御绪方的第7刀,而是将手中忍刀的刀尖对准绪方,然后直直刺去。 二人的刀双双命中了对方。 瞬太郎的刀穿透了绪方的右胸膛。 而绪方的刀则从瞬太郎的左肩划到右腹。 血花几乎是于同时,从二人的身上飞溅而出。 将各自的刀从彼此的体内抽回后,绪方和瞬太郎各后退了几步。 “咳……咳咳咳……” 温热的血液自灌上绪方的喉咙,顺着绪方的嘴角滴下。 股股眩晕感开始自脑海中涌出。 绪方的胸膛已经开始像鼓风机一般以极高的频率上下起伏着。 即使是大口大口地呼吸,供氧的效率也开始跟不上绪方的消耗了。 快到极限了——身体的各种反应,无不在告诉绪方这个事实。 在进了“无我境界”后,体力就会像开了出水口的浴缸的水一般,以飞快的速度流失。 绪方估算——他的“无我境界”大概只能再撑个几分钟而已。 瞬太郎现在的状态之差,和绪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喘气的剧烈程度和绪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肌肤散出的那如蒸汽般的白雾和更加相比也变得更淡了。 但总体来说,现在还是瞬太郎状态更差一些,因为他的伤要比绪方更重一点。 刚才绪方的那记“蝉雨”的第6刀和第7刀给瞬太郎留的伤口都较深。 挨了这么重的两刀,换做是意志力稍差的人,可能都已经昏过去了。 在看到瞬太郎竟然还没有倒下后,绪方不仅没有感到懊恼或无奈。 只感觉极其敬佩瞬太郎,这份敬佩化为了绪方脸上的一分笑意。 …… …… 不远处,挟持着风铃太夫、以风铃太夫作威胁来“监督”瞬太郎的惠太郎,自绪方和瞬太郎二人的战斗开始后,就满面惊愕,连自己的嘴巴都因惊愕而不自觉地张大了都不自知。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等级的对决。 绪方和瞬太郎刚才的一些出招,惠太郎甚至连看都看不清。 这同时也是他第一次真切地体悟到“‘四天王’之首”这个称号的分量。 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过出尽全力的瞬太郎是什么模样的。 他只知道瞬太郎很强,但具体有多强,他并没有什么概念。 直到此时此刻,见到火力全开的瞬太郎后,惠太郎无比庆幸——风铃太夫在他们的手上,可以靠这个来要挟瞬太郎不要乱来。 如果让他跟瞬太郎单挑,惠太郎感觉自己肯定连进了“夜叉境地”的瞬太郎的五招都接不了。 更让惠太郎感到震惊的事情还有——这2人竟然还没有倒下。 两个现在都是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不断有血液滑落、滴下,将原本褐色的土壤给染成黑色。 两人明明都已是血人了,但不论是绪方还是瞬太郎都没有倒下,仍紧盯着对方。 正被惠太郎挟持着的太夫现在也是满脸的错愕。 不过她并不仅仅只是在为绪方和瞬太郎的实力、为他们两个仍未倒下而感到吃惊。 她同时也是在为自己刚才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哪听过绪方的声音而感到吃惊。 惠太郎刚才跟瞬太郎说过“杀了刽子手一刀斋”这一句话,所以太夫知道现在正跟瞬太郎做对手的这个人正是现在大名鼎鼎的还活着的传奇——绪方一刀斋。 在战斗开始之前,太夫就听到了绪方和瞬太郎的对话。 刚听到绪方的声音时,太夫就觉得非常地熟悉。 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声音。 直至注意到绪方手中的大释天和大自在后,太夫才猛然想起——这似乎是真岛吾郎的佩刀。 身为吉原的花魁,处于工作的需要,太夫早早地就能轻松记熟见过的人的一些服装特征、行为习惯、用语习惯的能力。 虽然和真岛吾郎的交流不算太多,但太夫却记得真岛那2把的佩刀。 刀柄和刀鞘都是蓝金两色的刀非常少见,所以太夫对这2把非常漂亮的刀的记忆很深刻。 而现在绪方手中所抓着的2把刀,则正是那2把很漂亮的刀。 也正是在注意到绪方所用的刀正是真岛吾郎的佩刀后,太夫才猛然记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绪方的声音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了。 因为绪方的声音,正是真岛吾郎的声音…… 而不论是身高还是体型,绪方也同样都与真岛完全吻合…… ——不会吧……? 一个惊人的猜想不由自主地在太夫的脑海中浮现。 除了惊讶之外,目前浮在太夫脸上的还有一些更加复杂的情绪。 她希望现在都已经遍体鳞伤的瞬太郎不要再打了。 去逃命或者直接投降,都可以。只要能不要再打了就行。 但与瞬太郎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的太夫知道——她的这想法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虽然因为瞬太郎背对着她的缘故,看不清瞬太郎现在的表情,但太夫敢断定——瞬太郎现在的表情,一定是面带喜意的吧。 …… …… “……你还站得住吗?”绪方问,“还能再打吗?” “当然!”瞬太郎咧嘴笑着,“你呢?你还能再战吗?一刀斋!” 绪方微笑着。 没有答话。 只将右手的大释天抬起,刀尖对准瞬太郎。 望着用动作回应了他的绪方,瞬太郎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瞬太郎!” 就在这时,瞬太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对他的呼唤。 是惠太郎的声音。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惠太郎突然喊了一声瞬太郎的名字后,接着大喊道。 “接着这个!” 惠太郎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葫芦,然后用力朝瞬太郎扔去。 在瞬太郎转过头来看他时,正好看到这个划过一条漂亮的抛物线朝他坠来的葫芦。 虽然不知道惠太郎要干什么,但瞬太郎还是抬起手将这个还没成人的巴掌大的葫芦给稳稳接住。 “快把葫芦里面的药水喝了!” 惠太郎朝瞬太郎急声道。 “葫芦里面所装的药水能够短暂地消除疼痛,并恢复些体力!” 葫芦里面所装的药水,是用惠太郎他们家代代相传的神奇药方所熬制的药水。 这药水的药效便是能短暂地减轻服用者的疼痛,以及让体力获得些恢复。 当然——这药水也还是有副作用的。 它有着两个副作用,第一个副作用是等药效过去后,会在几个时辰内毫无食欲、吃不下东西。 第二个副作用就是在短时间之内不能多喝。 若是在短时间之内多喝,将会导致腹泻、呕吐,殴到胆汁都出来为止。 现在不论是绪方还是瞬太郎,现在都已到了极限状态。 目前就看谁先撑不住而已。 所以为了能快点将刽子手一刀斋这个大威胁给除掉,惠太郎决定将他随身携带的这珍贵药水借给瞬太郎喝。 只要喝了这药水,那么身上的疼痛能稍微减轻一些,体力也能获得些许的恢复。 ——瞬太郎,快喝吧! 惠太郎的脸上浮现出带着几分得意、兴奋的笑。 ——只要喝了,就稳赢了! 在现在这种就看谁先撑不住的关头,若是瞬太郎的体力能获得恢复的话,毫无疑问将瞬间占据这场战斗的绝对上风。 然而……接下来出现在惠太郎眼前的一幕,却让惠太郎脸上的这抹笑直接僵住。 瞬太郎瞥了一眼手中的这个葫芦。 然后直接将手一松,任由这个葫芦掉落在自己的脚边,然后抬脚将这个葫芦踩了个稀巴烂。 葫芦里面所装的药水飞溅而出,染黑了底下褐色的土壤。 见到瞬太郎此举,惠太郎脸上的笑容直接僵住,然后双目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因震惊而瞪圆、嘴巴张大。 绪方的脸上也浮现了几分惊讶。 只有太夫的脸色不变。 太夫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幕发生一般。 因过度的震惊而呆住了好一会后,惠太郎终于回过了神来。 “你在干什么?!” 回过神来后,惠太郎便立即气急败坏地朝瞬太郎破口大骂道。 “你是傻子吗?!还是以为我在骗你?!” “只要喝了葫芦里面的药水,让体力获得恢复!你马上就可以打败一刀斋!” 将这个装着能让他恢复点体力的药水的葫芦给踩了个稀巴烂后,瞬太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惋惜。 在惠太郎的谩骂落下后,他头也不回地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与绪方一刀斋的对决,不需要你提供这种这么无聊的援助。” “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和有‘修罗’之号的人到底谁更强!” “别来打扰我!” 说罢,瞬太郎偏过头,朝位于他身后的惠太郎瞪了一眼。 这个眼神并不锐利。 但在瞬太郎的这个眼神投到惠太郎的身上后,惠太郎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猛虎给瞪了一样,脖子不由自主地一缩,额头间浮现出些许的冷汗。 但惠太郎还是强压住内心的恐惧,朝瞬太郎据理力争着: “你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身为一个忍者,你倒还玩起武士的那套迂腐礼仪来了?!” “……听到你这家伙刚才的这些话,我就想起来了。” “想起自己当初是为了什么才成为忍者的。” 瞬太郎不急不缓地说着。 “我啊……之所以进入忍者的世界,是为了能更加方便地遇到强者,然后向他们挑战。” “别把我和你们这帮人混为一谈。” 瞬太郎将目光从惠太郎那收回来。 将视线重新转回到身前的绪方上时,瞬太郎突然瞥到了一座宏伟的建筑物。 “……我现在才发现呢,原来在这里看到江户城。” 绪方循着瞬太郎的视线望去。 在远处,一座巍峨的城堡矗立着。矗立在江户的最中心。 宏阔巍峨的城堡以蓝白亮色为主,肃穆庄严。 这座城堡正是整个日本的权力中心、幕府将军的居所、幕府的百官们聚集议事的地方——江户城。 “……现在仔细一想,那个正在江户郊外举办的‘御前试合’,根本就是过家家啊。” “参加者,尽是一些水平没眼看的家伙。” “试合方式,也是无聊的点到为止。” 瞬太郎将目光从江户城那收回,看向绪方,咧开嘴,露出开心的笑。 “绪方一刀斋,我和你的战斗,才是真正的‘江户城御前试合’啊!” 绪方笑着,也将目光从远处的那江户城那收回来,“你不觉得可惜吗?你刚才如果喝了那葫芦里面的东西,说不定就真能立刻打败我。” “毕竟我现在的体力已快耗竭,你若是体力得到了恢复,我可能还真不是你对手了。” “我所渴求的是向强大的人挑战,而不是将强大的人打败。”瞬太郎的回答不加任由犹豫。 明明身上已满是伤,整个人都已成血人,但瞬太郎的双眼却仍旧是那么有神、有光,宛如有火焰在眼瞳的深处燃烧。 “我用来打败你的东西,只有我的刀就够了。” 绪方笑了。 不知为何,就是感到有笑意不断地自脸颊浮现。 “总有人打败我的。”绪方的双眼此时也正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但那不会是今天,那人也不会是你。” 瞬太郎也笑得更开心了。 他举起双手的忍刀,架好刀:“我们两个的时间应该都不多了,决胜负吧!” 绪方:“放马过来!” 啪! 蹬地声响起。 瞬太郎直直地朝绪方冲去。 绪方架好了大释天与大自在。 啪! 绪方后足一蹬。 也直直地朝瞬太郎冲去。 二人近乎是在同时朝对方冲去。 明明两人现在都已是遍体鳞伤,但是不论是姿态还是斗志都比刚才要更加昂扬。 那奇怪的视野再次出现了。 正奔向他的瞬太郎的双腿肌肉是如何发力的,以及他双臂的肌肉是怎么蓄力的,绪方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在看到瞬太郎双臂肌肉的那一刹那,绪方就看明白了瞬太郎打算做什么——他打算靠接下来的这一招打败绪方。 瞬太郎身上的伤势远比绪方要重得多,所以已经无力再像刚才那样进行漫长的缠斗。 因此他打算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下一击,一击决胜负。 看出瞬太郎的企图后,绪方没有任何闪避或者防御的念头。 既然瞬太郎打算用舍命一击来为这场战斗做终结,那绪方决定也用舍命一击来做回应。 谁胜谁负,就看接下来的这一击了! 绪方高高地将手中的大释天扬起。 瞬太郎将右手的忍刀放低,刀刃对着绪方,刀尖低到都快要触地了。 在二人即将相错而开的那一刹那—— 绪方将大释天自上而下地劈砍。 瞬太郎将忍刀自下而上地挥斩。 …… 二人相错而过。 …… 在相错而过后,二人缓缓放慢了各自的速度,直至停下。 绪方站到了瞬太郎刚才所站的位置。 而瞬太郎则站到了绪方刚才所站的位置。 二人就这么背对着背,谁也没有立即回头去看自己刚才的攻击有没有凑效。 因为——胜负如何,在他们刚才即将相错而过、挥刀斩向彼此的那一刹那,二人就已经知晓了。 一阵血雾自瞬太郎的身上扬起。 “咳……咳咳……” 吐出一口口鲜血的瞬太郎踉跄着,想要保持身体的平衡。 但最终,身体还是重重地向前倒去了。 倒在地上,激起一团尘雾。 直至瞬太郎倒地后,绪方才缓缓转过身,看着已经倒地,但仍有呼吸的瞬太郎。 瞬太郎还没有死。 在绪方的刀即将砍中他的那一刹那,他用他另一只手的忍刀下意识地挡了一下。 虽然没有挡住绪方的刀,但是也成功让绪方的刀稍稍偏离了原来的路径,没有被伤到要害。 刚刚二人在同时对双方发动舍命一击时,绪方靠着那奇怪的视野看穿了瞬太郎的刀路。 刀路是如何、力道将是如何,绪方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在看穿瞬太郎的攻击方向和攻击力道后,绪方在闪开瞬太郎的攻击的同时,在瞬太郎的胸膛处留下一条大口子。 看穿瞬太郎的刀路,在闪开瞬太郎的攻击的同时一刀致伤瞬太郎——这些件事是在与瞬太郎相交而过的那一瞬间同时完成的。 本来,即使是进了“无我境界”,绪方也没有那个能力在瞬间内将这些事同时完成。 但现在绪方所进入的这个奇异状态,却让绪方轻轻松松地做到了这种在“无我境界”下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种奇异的状态,不仅能让绪方看到瞬太郎肌肤下的肌肉,还能让绪方能轻松调动自身的每一块肌肉,让自己能更加轻松地发力、运力。 此时此刻,这奇异的状态仍未消失。 绪方现在仍能看到瞬太郎肌肤下的肌肉。 仍能自由地调动自身的每一块肌肉。 刚才的精力都放在和瞬太郎的对决上了,一直来不及去细细感悟、体会这奇异的状态。 现在瞬太郎已经倒下,绪方总算是有机会和精力去好好体会下这与“无我境界”截然不同的新状态。 看了看已经倒地的瞬太郎,然后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些花草树木,绪方才发现——自己并不仅仅只是能够看到瞬太郎的肌肉是怎么活动的而已。 瞬太郎的内脏、骨骼、经脉……这些东西,绪方都能看到。 而且自己之所以能够看到这些东西,并不是因为他突然有了透视眼。 准确点来说,这些东西,就不是绪方“看到”的。 而是感应到的。 他能清晰地感应到瞬太郎肌肤下的肌肉、骨骼、内脏都在怎么运作。 这份感应之清晰,让绪方有了种自己的视线能够透视瞬太郎的肌肤的错觉。 绪方之所以能轻松调动身体的每一块肌肉,让身体爆发出更强的力量,也是多亏了这强大的感应——连自己的身体,绪方也能一并清晰地感应到其状态如何。 现在自己的哪块肌肉比较疲劳、哪块肌肉有受伤……对于这些,绪方全都一清二楚。 能清晰地感应到自身,能轻松地调动身体每个角落的力量。 不仅如此,绪方能感应到的东西还远不止这些。 明明没有去看,却能清晰地感应到周围的花草现在都在怎么随风摇曳着…… 又有哪几棵树的树叶开始飘落…… 风从哪里吹来…… 哪个地方有蚂蚁在爬…… …… 周边万物的一切,绪方都能感应到。 如此多的信息涌入绪方的脑海,绪方却丝毫没感到自己的大脑有任何负荷不了的感觉。 感应着周边万物的一切,绪方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似乎正与这个世界相融着。 而这强大的感应力,让现在的绪方感应到:现在有枚手里剑正朝他直直飞来。 绪方看也没看这根朝他飞来的手里剑,只凭着这强大的感应力将身体一侧,就将这根直直朝他飞来的手里剑给躲开了。 “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能力躲过我的手里剑啊……” 绪方循着手里剑刚才飞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惠太郎提着他的短枪,沉着脸朝他这儿走来。 “……瞬太郎那个蠢材,还得劳烦我亲自动手。” 绪方看了一眼惠太郎刚才所站的地方——太夫已经被横放在地上。 太夫挣扎着想起身,但因为被五花大绑、嘴巴被绑着布条的缘故,她没法站起身,只能在地上扭动着,发出一些“哼哼”的声音。 “轮到你来做我的对手了吗?”绪方的语气很平静。 “没错!纳命来吧!”惠太郎冷笑着,“虽然瞬太郎麽能杀了你,但是也成功打掉你的半条命了!” “你是很强没错!” “但再怎么强,你现在也到极限了吧?” 惠太郎现在非常有自信。 自信着自己一定能杀了刽子手一刀斋。 刽子手一刀斋现在刚和瞬太郎那个怪物打过一场,现在浑身是血,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体力应该也所剩无几了。 惠太郎不论怎么想也想不出输的理由。 一刀斋现在大概已经连闪躲的力气都没有了,惠太郎觉得自己现在随便刺出一枪都能赢。 望着跑出来捡人头的惠太郎,绪方的神色无悲无息,表情没有出现半点变化。 把大自在朝下重重一甩,甩去刀刃上所附着的鲜血后,绪方将其收刀回鞘。 惠太郎刚才的那番话并没有说错。 绪方现在的确是快到极限了,“无我境界”大概只能再维持1分钟不到的时间。 他现在连使用二刀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将大自在收回了刀鞘,只继续握持着大释天。 “来吧。”绪方轻声道,“既然你觉得你现在有能力来取我的性命,那就来吧。”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 “我现在可是感觉自己的状态好得不行啊。” 说罢,绪方就这么站着。 没有摆出任何的架势,就这么自然地提着大释天、直直地站着。 ——怎么回事……?! 惠太郎一脸惊愕地望着只是普通地站着的绪方。 明明已经遍体鳞伤。 明明什么架势都没有摆。 但惠太郎却能感受到:身前的绪方,一点破绽也没有。 就像在面对着一座高山一般——想用一柄短枪去刺倒一座高山,但是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冷汗开始自惠太郎的额间冒出。 ——到底怎么回事?! 惠太郎惊恐地在心中大喊着。 ——他现在应该已经没有力气了才对,为什么仍能有这么强的压迫感?! 惠太郎迟迟没有……不,应该说是迟迟不敢提枪上前来取绪方的性命。 既不敢进,也不敢退。 “你不过来吗?” 绪方问。 “你不过来,那我可就过去了。” 绪方的话音刚落下,惠太郎便感觉眼前一花。 本来还站在几步开外的绪方,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嗤! 刀刃斩开皮肉的声音响起。 惠太郎的半个腰被斩开。 绪方的刀路精准至极地覆盖着惠太郎的腰。 方向不偏不倚。 力道不多不少。 绪方清楚地感应到了。 感应到惠太郎的精神会在哪一瞬间出现松懈。 在感应到惠太郎在哪一瞬间出现松懈后,绪方抓住了惠太郎这个只持续了一瞬间的破绽,调动身体每个角落的力量,爆发出和全盛状态别无二致的力量闪身到惠太郎的身前,然后一刀斩开了他的半个腰——这就是绪方刚才所做的事情。 第430章 为剑而生的男人 惠太郎以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死死地身前瞪着一刀重创了他的绪方。 大量的鲜血涌上他的口腔,但惠太郎仍旧强忍着这些涌上他口腔的鲜血,含糊不清地朝绪方质问着: “你……做了……什么……?” 惠太郎不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刚才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切。 已经遍体鳞伤、连气都喘不匀的绪方,突然以快到让惠太郎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奔到他眼前,并给了他一记致命伤。 这种感觉,就像看到一只老鼠突然飞起来了一样。 “没做什么。”绪方轻声道,“看到你刚才的精神有一些松懈,所以我就跑过来一刀斩了你——就这么简单。” “你……”惠太郎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自喉间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身体残余的力量越来越弱,让惠太郎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在又连吐了几口鲜血后,惠太郎终于重重倒在了地上。 惠太郎倒地后,绪方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而这神奇的状态也在惠太郎倒地后消失了。 没法再感知自身、感知周边万物的一切。 这神奇的状态刚一消失,绪方也因体力的耗竭而不得不退出“无我境界”的状态。 刚从“无我境界”的状态中退出,强烈的疲惫感便传遍了绪方的全身,就像是全身上下都裹满了吸足水的毛巾一般。 ——也不知道阿町还有琳小姐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绪方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与血水,一边将目光投到了已经没有大筒的炮击声响起的远方。 …… …… 时间倒转回琳等人刚和源一分开的时候—— 在源一拔出他的阳神与炎融后,以半之助为首的伊贺忍者们四散而开,以一种奇特的阵型将源一包围。 离源一最近的那圈人手持忍刀等近战武器。 离源一最近的那圈人则手持锁镰、手里剑等可以展开远攻的武器。 不需要半之助下达任何的命令、指示,在完成对源一的包围后,伊贺忍者们便立即对源一发动了攻击。 首先发动进攻的,是那些手持远攻武器的忍者们。 站在阵型最外围的忍者们将他们手中的锁镰、手里剑抛出。 每柄锁镰、每把手里剑划过不同的轨迹朝源一激射而来。 四面八方都有锁镰、手里剑袭来,源一却面色不改。 双脚滑动,靠着精湛的步法,将这些袭来的锁镰、手里剑统统躲过。 然而在源一闪避着这些朝他攻来的锁镰、手里剑时,那些离源一较近的那些手持忍刀等近战武器的忍者们上前发动了攻击。 这些负责近战的忍者们见缝插针,抓住一切可以攻击的机会,对正闪避着锁镰、手里剑等物的源一展开攻击。 对于这些朝他攻过来的近战忍者们,源一仅闪避或防守,没有对他们展开反击。 源一就这么一面闪避着伊贺忍者们对他发动的这连绵不绝的攻击,一面观察着伊贺忍者们所摆的这个阵型。 ——原来如此…… 源一在心中暗道着。 ——这个阵型他们应该是训练了很久了吧。 二十余号人,一部分人站在最外围进行远攻,另一部分人则站在最内侧对被困在阵型内的敌人展开近战。 锁镰这种武器,源一也曾学习过。 作为一种奇门兵器,锁镰毫无疑问——非常地难以掌握。 将这么重的镰刀或小锤给重重地甩出去并稳稳地收回来——光是看这段描述,都能感受到锁镰这种武器多么难用。 第一次使用锁镰的人,别说是命中目标了,在将甩出去的镰刀和小锤收回来时不弄伤自己就很不错了。 据源一目测,站在阵型最外侧使用锁镰进行远攻的人一共有8人。 这8人同时使用锁镰这种攻击范围广、容易误伤自己人的武器,却直到现在都没有失手误伤了自己的同伴,或是让自己的锁镰不慎在半空中和其他人的锁镰撞在一起。 这些负责近战的忍者们也是这般,他们在对源一发动进攻后,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任何误伤了同伴,或是不慎妨碍到了自己同伴的进攻的行为。 “忍者1”和“忍者2”一起上前来夹攻源一时,二人的攻击充满默契、进退有据,绝不会出现“忍者1”妨碍了“忍者2”的情况。 摆出了这个阵型的伊贺忍者们合作无间,这二十余名忍者仿佛都化为一体了一般。 “喂!” 源一一边闪避、防御着伊贺忍者们对他发动的这一波波攻击,一边扭头朝站在不远处,正冷冷地看着他的半之助问道。 “这个阵型该不会是你们专门用来针对我的吧?” “……没错。”半之助沉声道,“这个远、近攻兼备的阵型,是我亲手设计的!” “我花了不知多少年来设计这个阵型!” “然后又花了不知多少年来让部下们来练习、磨合这个阵型!” “接着又用这个阵型打败了不知凡几的兵法高手们,积累了充足的对敌经验!” “虽说为了让这阵型成型付出了不少的代价,但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 半之助越说越兴奋。 他刚才所说的这些话,没有一句假话,全是真话。 自伊贺之里灭亡后,半之助一直思考着能够打败木下源一的方法。 他亲眼见识过手持二刀、全力以赴的木下源一是一副什么样的姿态——犹如恶鬼一般。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半之助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仅凭他一人,就算苦练上一百年,也绝不是木下源一的对手。 若想杀了木下源一,半之助唯一想得到的方法,就是使用人海战术。 而且不能单纯地堆砌人数,得需要一个阵型来将人数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所以半之助花了好多年的时间来研究能将战力发挥到最大的阵型。 然后又四处去寻找有潜力、值得培养的幼苗,教授他们伊贺的忍术,将他们培养成伊贺的忍者们。接着让他们学习、练习这个半之助他设计出来的阵型。 前前后后,不知花费了多少年的时间。 虽然花去了好多好多年的时间,但就如半之助刚才所说的那样——尽管付出了不少的代价,但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 半之助现在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快得仿佛心脏都快从他的喉咙中跳出了。 等待了40年,终于再次见到了源一,终于让他们苦心孤诣磨练出来的这一阵型来对付源一。 如果可以的话,半之助想直接提刀上去,加入到这阵型之中。 可惜的是——半之助的体力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 半之助现在也已是一个年过60的老人家,现在的他,连把刀给握稳了都做不到。 就以他现在的状态,提刀上去加入这个阵型中,也只会拖后腿,因此半之助只能强忍住亲自上前为伊贺之里报仇雪恨的方法,站在阵型之外,远远地看着正被他的部下们围攻的源一。 望着在阵型中央那脚步慢慢变得没有这么灵活了的源一,一抹得意之色随着半之助他那微微上翘的嘴角而浮现。 半之助对今日取下源一的首级势在必得。 不仅仅是因为他对他的部下们的实力、对他的阵型很有信心。 更是因为源一已经不再是40年前那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了。 现在源一也和他一样——头发与胡须都已花白,皮肤皱得像一块已经被风干了的橘子皮。 ——源一…… 半之助在心中兴奋地说道。 ——你再怎么强,也只是肉体凡胎而已。即使是你,也不可能逃过肉体的衰老……! …… …… 源一刚才一直一边躲避着连绵不绝、自各个方向朝他而来的攻击,一边静静地听着半之助介绍这个专门用来对付他的阵型。 在半之助的话音落下后,源一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啊,为了打败我,专门设计出了一个阵型吗……” “这阵型的确很厉害呢。” “近、远攻兼备。” “哪怕是我,如果只是一昧地闪避或防守,也没有办法在这阵型里面撑太长的时间呢。” “所以呢……” 源一深吸了一口气。 一名站在源一侧面的忍者刚好高高举起手中的忍刀朝源一劈来。 这一次,源一没有闪也没有防。 而是在将刚刚吸入肺中的空气给缓缓吐出后,以快到让站在阵型外围的半之助直接双目圆睁的速度一挥右手的阳神。 阳神以最短的路线划过这名忍者的咽喉。 “我也要稍微拿出点真本事了呢。”源一用平静的语气朝在场众人这般宣布着。 一刀斩杀了身侧的这名忍者后,源一迅速地将身体重心一压,随后整个人化为了一刀残影,朝目前离他最近的那名忍者闪去。 在源一朝这名忍者闪去时,有一柄锁镰自他的左后侧朝他飞来。 但源一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一挥左手的炎融便将这柄锁镰击落,然后稳稳地来到了那名离他最近的忍者身前。 踏进,屈伸上身,把刀从下向上竖斩。 又是一名忍者被源一斩毙。 因为源一的速度太快了的缘故,这名忍者直到被斩毙了,都没来得及进行防御或反击。 若是让有个剑术造诣颇深的人来观看源一刚才的这2道斩击,可能会被源一刚才这2道斩击的强悍给惊得合不拢嘴。 源一刚才的那2道斩击并非是威力多么多么地强悍。 而是实在太过精准了。 十分精准地命中敌人的要害,所用的力道也是刚刚好能将敌人的性命给夺走的力道,力道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这种精准至极的斩击不仅能最高效率地杀伤敌人,同时也能最大程度节约自己的体力。 半之助自然也是能够看懂源一的剑术有多么精妙的那一种人。 此时的半之助……其表情已很难用词汇来形容了。 在看到源一用着和刚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的极快速度连斩他的两名部下后,半之助的瞳孔便猛地一缩,嘴巴张大,下巴仿佛随时都快掉下来了。 源一现在都将精力、注意力放在了对付身周的这些忍者身上,所以没有看到半之助现在那精彩的表情。 源一脚下滑动,地面作响。 一躲,再躲,源一的身体灵活闪现,将忍者们朝他挥来的刀、朝他掷来的锁镰和手里剑统统给躲开。 冲到2名忍者身前后,一闪,再闪,炎融无声地闪了2次,这2名忍者的身体扬起血雾,然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源一挥动着手中的阳神与炎融,收割着一名又一名伊贺忍者的性命。 没过片刻,这个被半之助寄予厚望的阵型便被源一给硬生生地撕开了一条口子。 将这个阵型强行撕开了一条口子后,源一没有理会那些仍未倒下的负责近战的忍者们,而是顺着这个被他撕开的口子,直直地冲向站在阵型外围的一名手拿锁镰的忍者。 这名站在阵型最外围的手拿锁镰的忍者刚才自然也是看到了源一是怎么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的同伴给逐一斩杀的。 在看源一直直地朝他这边奔来后,他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以略显凌乱的架势一挥手中的锁镰,驱使着镰刀朝源一割去。 源一仅将脑袋一偏就躲过了这柄朝他飞来的镰刀。 凑近到这名忍者身前后,源一没有挥刀将其斩杀。 而是使用柔术将这名忍者放倒。 将这忍者的脖颈扭断的同时,夺走了这名忍者的锁镰。 “锁镰……好久没用了呢……” 这般嘟囔过后,源一将炎融咬在了嘴中,然后用左臂甩动着锁镰,将镰刀重重地朝远处的另一名同样也是使用着锁镰的忍者甩去,然后精准地划破了其脖颈。 明明都已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明明只是用一只手臂来驱使锁镰,但源一所甩出去的锁镰不论是力度、速度还是精度,都远胜这些伊贺忍者们投出去的锁镰。 “别害怕!别慌!”半之助扯着嗓子,鼓舞着还活着的部下,“都别慌!把他重新围起来!” 半之助的鼓舞还是有效的。 在听到半之助的这一句句高喊后,原本已经面露惊慌的诸位忍者们稍稍恢复了些许镇定。 但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恢复了镇定,并不能帮助他们打败源一。 源一仍旧在一个接一个、像是砍瓜切菜一般斩杀他们的同伴。 很快,还能好好站着的伊贺忍者们,包括半之助在内,仅剩不到8人。 而这些还活着的伊贺忍者们,他们的士气与斗志自然是毫无疑问地——崩溃了。 余下的这些还活着的人,基本都是刚加入到半之助麾下没多久、或是原本战斗意志就不够强的人——因为对伊贺足够忠诚或战斗意志够强的人,刚才都十分英勇地冲上去攻击源一,然后被源一一剑放倒了。 面对拥有压倒性力量的源一,他们心中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压倒了对伊贺的忠诚。 尽管半之助喊得嗓子都哑了,甚至还挥刀斩杀了一名试图逃跑的忍者,也没能阻止余下人的溃逃。 最终——仅剩下半之助、全之助、新之助还留在原地。 以半之助为首的他们3人,都是40年前伊贺之里覆灭后的幸存者。 这3人老人家死死地瞪着提刀朝他们走过来的源一。 眼中布满愤怒、错愕与震惊。 “你们的部下还是很不错的。”源一轻声道,“身手还算不错,战斗意志也都还可以,打得仅剩几个人后才崩溃。换做是其他组织,恐怕在被我放倒他们一半的同伴后,他们就四散奔逃了。” 那种能够死战到最后一人也不退的组织,终究只有极少数。 所以就如源一刚才所说的这般——伊贺忍者们刚才的表现已算是很优异的那种了,二十余号人被打得仅剩不到10人后才开始崩溃。 虽然部下们非死即逃,但以半之助为首的这3名伊贺之里覆灭后的幸存者,仍旧坚定站在原地,没有丝毫打算逃跑的想法或动作。 他们3人黑着脸拔出了各自的忍刀。 “木下源一!”半之助紧握着手中的忍刀,朝源一咆哮着,“为什么?为什么永远只有你是特别的?!” 半之助的声音中出现了些许哭腔。 “明明你也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却还拥有着这么强的力量!”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论何时都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说到这,半之助的眼眶开始微微泛红。 截止至不到一炷香之前,半之助还对他的部下们充满信心、对他们的这阵型充满信心,坚信着此次一定能够杀了木下源一,为这持续了40年的仇怨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再怎么强的人,身体也仍旧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开始衰弱,半之助不相信他们会连一个已经老得连一根黑发都没有了的木下源一都应付不了。 然而……仅一炷香之后,半之助的自信心便被源一用他的两柄刀给彻底斩碎了。 半之助感觉很愤怒、以及……不甘。 他不明白为什么源一都已是这个年纪了,还拥有着这么强的力量。 半之助他们的年纪在迈过60这个坎后,对挥刀这种事情就开始力不从心了。 脚步的敏捷程度也大大消弱,速度不仅慢,而且还常常犯左脚不慎绊到右脚了这种低级的错误。 若不是因为身体已经不行了,半之助他们也不会一直站在阵型的最外围,将击杀源一的重任交给部下们。 所以半之助很不甘心。 为源一永远是特别的一个而感到极其地不甘。 40年前,半之助就亲眼目睹过当时正值风华正茂的源一战斗的英姿。 当时还只是24岁的源一,就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强大。 而现在源一已经64岁了,却仍旧远远超越同龄人们。 像半之助这样的同龄人都老得握不稳刀了,源一的脚步却仍旧敏捷,斩击依旧犀利。 这股强烈的不甘让半之助的眼眶都不由自主地泛红,声音中浮现哭腔。 在半之助的这哭诉刚落下,面无表情的源一便不假思索地幽幽说道: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老过。” 语毕,源一再次化为一道残影。 已经老得握不稳刀的半之助3人,自然是毫无胜算。 他们3人自个也知道毫无胜算。 但他们仍旧选择和源一血战到底。 一边发出着宛如要把在胸腔间积压了40年的愤恨一口气发泄出的怒号,一边挥刀朝向他们冲来的源一迎去。 他们3人的刀连片源一的衣角都碰不到,便各自被3道刀光给命中要害…… …… …… 半之助他们在倒下时,仍旧瞪圆着布满愤怒与不甘的双眼,一边倒地,一边死死地瞪着源一。 直到断气为止,都死死瞪着源一。 这副模样,像是要把源一的脸给牢牢记在眼中,然后带着对源一的脸的记忆一起下黄泉一般。 源一对半之助他们这种临死之前还要怒瞪着他的行为毫不在意。 毕竟——他自个早就习惯了。 “好了……”源一一边收刀,一边长出了一口气,“小琳他们现在去哪了呢……” 源一将目光投向琳他们刚才离开的方向。 然而——就在源一正打算拔足去追琳他们时,突然听到自个的身后传来一串由远及近的缓慢脚步声。 循声望去,出现在源一眼帘的人影让源一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炎魔……?” “源一,我说得没错吧?只要见到你,就准没什么好事。我只不过是离开不知火里半天的时间而已,不知火里就被你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道自源一的后方靠近、缓步朝源一走来的人影,正是炎魔。 头上戴着一副像是新买来的斗笠的炎魔,走到距离源一有近10步之遥的地方便停下了脚步。 炎魔于今日凌晨跟他所说的那些话,源一仍言犹在耳。 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炎魔好一会后,源一沉声问道: “……你回来做什么?你不是说你已经不打算再做不知火里的炎魔,不再搭理不知火里的任何事情吗?” 源一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解。 不明白炎魔事到如今,又回来做什么。 “是啊……” 炎魔面无表情,语气很轻。 “我的确是这么跟你说过……” “而实质上,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刚才,我已经买好了所有远行用的物品,买好了路上吃的干粮,并且也切切实实地走在了离开江户的路上。” “我是……真的很想就这么彻底离开不知火里的……” “但是啊……” 炎魔缓缓把头垂下。 他头顶那顶斗笠的宽大笠沿将他的脸遮住,让源一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源一……你能看见吗?” “看见……纠缠在我身上的那些幽魂……” “上一代的炎魔、曾经的伙伴们,他们那张对我充满期望地脸,不断地在我的脑海中出现。” “我对他们所做过的‘振兴不知火里’的承诺,也一遍接一遍地在脑海中回响。” “我……不想记起这些。” “但我越是想让我自个不要去想起这些,这些记忆反而更加频繁地出现……” “在回过神来的时候……” 炎魔把头重新抬起。 “我就已经回到这里了……” 炎魔的脸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面无表情,而是露出了充满苦涩的神色。 但在这充满苦涩的表情中,炎魔的眼中渐渐绽放出名为“坚定”的光芒。 炎魔抬起手,一边解开头上的斗笠,一边接着说道。 “振兴不知火里,是上代炎魔……不,是我们不知火里一直以来的夙愿。” “我果然……没有办法彻底地弃这延续了200年的夙愿于不顾啊……” 炎魔苦笑着。 笑容中带着摒弃一切、看透一切的淡然。 “我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你这次又是为何来找我不知火里的麻烦。” “我只需要知道你现在是我不知火里的敌人就够了。” “拔刀吧,源一。” 炎魔一把甩飞手中的斗笠,抬起手,按住左腰间的忍刀刀柄,将自个的忍刀一寸寸拔出的同时,一字一顿地朝源一宣布道: “我要把不知火里从黄泉拉回来!” “……你拉不回来的。”源一的语气很平静,“忍者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那我就拉给你看!!”炎魔掏出一枚黑色的药丸,然后将其一口吞下。 “……看来,炎魔真的回来了呢。”源一嘴角一扯,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然后抬起双手,再次将腰间的阳神与炎融拔出。 在源一拔刀出鞘的同时,他的胸膛开始以一种特殊的节奏上下起伏着。 道道奇特的光芒开始自源一的眼瞳中迸射而出。 在源一进入“无我境界”后,炎魔的肌肤也渐渐变为了暗红色,开始有薄薄的、如蒸汽般的气体自肌肤冒出。 “来吧……剑圣!” “放马过来!炎魔!” 炎魔率先出招。 他将忍刀的刀尖对准源一,刀尖直直地袭向源一肩头。 源一向后退开,将这剑化向一旁,然后挥动右手的阳神向炎魔斩去。 炎魔也轻灵往后边跳跃,闪开了源一的这一剑。 接着炎魔扬剑手持八双,朝源一大步奔去时。 这一次,面对朝他攻来的炎魔,源一并没有闪躲或防御,而是将阳神与炎融的刀尖放低,改采下段剑势,向炎魔迎去。 两人错身而过。 就在交错的一瞬间,双方身体仿佛紧紧贴合。源一手中长剑划出两道白光。 两人错开,一蓬血雾自炎魔的身上喷出。 源一于刚才成功在炎魔的胸口留下了一条大口子。 垂眸望了一眼自个胸口处的这条大口子后,炎魔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的错愕与无奈。 仅凭刚才源一斩在他胸口的这一刀,炎魔就看出来了——他应该不是源一的对手了。 ——源一……为什么你都到了这个年纪了,却还是这么地厉害? 炎魔咬紧牙关。 尽管自知自己不可能打败源一了,但还是强忍住胸膛处传来的刺痛,扭身再与源一厮杀作一团。 源一的阳神和炎融,跟炎魔的忍刀在半空中不断碰撞。 刀刃与刀刃摩擦所迸现出来的火花反复照亮源一和炎魔两个老头子的脸,照亮他们花白的头发与胡须。 明明二人都已是白发苍苍,二人都正处于绝大部分人连走路都走不快了的年纪,但却能用着敏捷至极的动作,打出足以让所有的年轻人感到汗颜的激烈战斗。 炎魔将他毕生所学,都用在了这一战。 而源一也绷紧了身上的每一条神经,化解着炎魔的每一道攻击,并展开远比炎魔的攻击要犀利得多的还击。 进了“夜叉境地”的炎魔很强——这毋庸置疑。 但面对进了“无我境界”的源一,炎魔还是被其压制住了。 尽管炎魔也还是有成功在源一身上砍出了一些伤,但他身上多出新伤的速度,要远远快过自己在源一身上弄出伤势的速度。 随着战斗的逐渐激烈,越来越多的疑惑也开始自炎魔的心底里浮现。 他总觉得源一的身上一直有着种违和感。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不知为何,炎魔就是觉得身前的源一怪怪的。 但也说不上来哪里怪…… …… …… 二人再次相错而过。 阳神的刀光划过炎魔的侧腹,炎魔一肩撞向地面。 高强度的战斗,以及大量的失血,已经让炎魔感到有些头晕,以及意识恍惚。 但在倒地后,他还是咬紧了牙关,再次迅速地站起了神。 然而刚站起身,炎魔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得瞳孔一缩 “源一……?” 在重新爬起来、将视线重新锁定在了源一身上时,有那么一瞬间,炎魔看到源一变成年轻时的模样了。 头发乌黑、皮肤紧致、身上的每一块皮肉仿佛都充满了活力。 炎魔抬起手用力揉了揉双眼,睁开双目再朝源一看去时,源一变回了现在这副白发苍苍的模样。 炎魔怔怔地看着身前的源一。 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迫不及待地对源一发动进攻。 “怎么了?”源一问,“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呵……呵呵。”炎魔在沉默了片刻后,发出低低的笑,正望着炎魔的双眼眼瞳中,缓缓浮现出复杂之色,“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疑惑着。” “疑惑着为什么源一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却还能这么地强。” “连我都因体力衰弱而没法再像以前那样使用双刀,不得不只用一柄忍刀,而你却仍旧能像个年轻人一样自由地挥舞着你的阳神与炎融。” “直到刚才,我终于知道答案了……” 炎魔直直地看着源一的双眼。 “源一……你的肉体虽然衰老了,但你眼中的光芒从未衰弱过。” “你眼中的光芒,和年轻时一模一样……没有发生过半点变化。” “源一,为什么你眼中的光芒不会衰弱?” 炎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般。 直到刚刚,炎魔终于知道自己从源一身上感受到的那股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现在的源一和年轻时的源一,不论是在气质、眼神上,还是在其他的什么方面上,都与年轻时一模一样。 除了肉体变得衰老了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和年轻时一样。 所以炎魔才会从源一的身上感受到那种怪异的违和感。 也正因如此,才会在刚才的一片恍惚中,将源一看成了年轻时的模样。 源一平静地望着正一脸急切地看着他的炎魔。 “我热爱剑术的心从未衰老过。” 源一静静地说。 “眼中的光芒,自然也不会衰弱。” “热爱剑术的……心?”炎魔一脸迷茫。 “那似乎也是51年前的事情了吧。” 源一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追忆之色。 “我并没有出身自什么剑术世家,也并没有从小就开始练习什么剑术。” “直到13岁之前,我其实都没有碰过剑。” “13岁之前的我,对剑和剑术毫无兴趣,也丝毫没有想要学剑的想法,每天只一个劲地玩耍,无所事事地度日。” “直到13岁那一年,我在偶然间见到了一个女孩。” “那女孩是某个教授无外流剑术的剑馆的馆主的女儿。” “那女孩很漂亮,脚也很好看,仅一眼我就喜欢上了那个女孩。” “为了能接近这女孩,我决定进这座剑馆,学习我之前从没感兴趣过的剑术。” “为了能多见见馆主的女儿,我每天都往剑馆那里跑。” “我那个时候纯粹是为了馆主的女儿才去剑馆学剑。” “只可惜啊,我和馆主的女儿最终还是没有任何的结果。” “在我加入剑馆1年后,馆主的女儿便被馆主他许配给某个有钱有势的武士了。” “在馆主的女儿嫁给他人后,剑馆里面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 “不过——虽然馆主的女儿已经不在了,但我并没有因此而不再去剑馆了。” “我仍旧是每天都有去剑馆,继续修习着剑术。” “本来对剑术毫无兴趣的我,在因剑馆的女儿而加入剑馆练剑后,开始渐渐喜欢上了剑,喜欢上了剑术。” “原本是为了馆主的女儿而挥剑的我,渐渐转变为了为自己而挥剑。” “即使已经没有办法再在剑馆里看到馆主女儿的身影、即使发生再多比这还令人痛苦的事情,我都想继续挥剑。” “虽然我现在已是垂垂老矣的老人,但我对剑的热爱,从来没有消减过。” 说到这,淡淡的笑意开始自源一的脸上浮现。 “只要腰间还有剑,我那衰弱的心脏就能继续有力地跳动,苍老的皮囊下,血液将一直如燎原烈火般燃烧。” 炎魔是在呆愣中,听到了最后。 “……原来是这样啊。” 苦涩之色攀上炎魔的眼瞳、脸颊。 “源一,你一直没有衰老过。” “而我……早就老得不成样子了啊。” 说罢,炎魔将手中的忍刀缓缓提起。 随着忍刀的提起,炎魔脸上的苦涩缓缓消散,被坚定之色所取代。 “来吧,源一。” “受了这么多伤,我也快没力气了。” “在接下来的这一招——分出胜负吧!” “好!”源一重新摆好了无我二刀流的架势。 源一的刀尖对准炎魔。 而炎魔的刀尖也对准了源一。 二人仅对峙了片刻,便像是提前约定好了一般,如离弦之箭般朝彼此激射而去。 在即将相错而过时,二人同时发动了攻击。 在那流光瞬息之间,源一左手的炎融以左下段的架势往上挥剑。 震得源一手掌发麻的震感传遍源一的整个左手掌。 与炎魔错身而过后,源一接着踏步向前,猛然回身,握持右手的阳神以右下段架势再度往上挥剑。 刀刃砍入肉体的手感相当充足。 源一的第一剑将炎魔朝他劈来的刀弹开。 第二剑则深深没入炎魔身躯。 源一的这2刀,就像贴近地面飞行,接着一飞冲天的两只飞燕。 没入炎魔身躯的这第2刀直接命中了炎魔的要害,夸张的血雾自伤口处喷出。 “咳……咳咳……” 炎魔剧烈咳嗽着,咳出一捧接一捧的血液以及内脏的碎片。 他本还试图着站稳身子。 但这已经被重创的身体,很显然已经没法再维持站立。 在几番挣扎过后,炎魔重重地仰躺在地。 “源一……又败给你了吗……” 仰躺在地的炎魔半睁着双目,看着顶上那湛蓝的天空。 “倒是意外的痛快啊……” 说罢,炎魔发出轻轻的笑声。 又一次败给了源一,但炎魔没有感到任何的愤懑与不甘。 他已出尽了全力,使尽了他能使的所有招数,他所感到的只有久违的全力战斗所带来的畅快,以及一种……不知如何用言语来形容的解脱感。 “……你其实根本就没想过真的要将不知火里从黄泉拉回来吧?”源一用无悲无喜的口吻朝炎魔说道,“你只不过是受不了内心那股执念对你的折磨,想要寻求解脱才回了不知火里。想给自己一个交代,也想给……那些一直对你寄予厚望的人一个交代。我说得对吗?” 炎魔没有回答源一的这个问题。 只……笑了笑。 炎魔开始看到如深渊般的黑暗自视野的四周出现,然后从四周向中间扩散,直至将他的整个视野覆盖…… …… ——炎魔……大人……? 炎魔有些错愕地望着出现在他眼前的影像。 …… 原本一片漆黑的视野突然冒出了几束光亮。 这几束光亮的光泽急速扩大、糅合,然后转变为了一幅画面——躺在病榻上的上代炎魔侧过脸看着他,抬起手朝他所在的方向伸出他那有些枯槁的手:“从今往后……你就是第12代炎魔。不知火里……就交给你了啊……” 炎魔记得这个场景。 这是他……一直牢记着的场景。 在一片恍惚中,炎魔下意识地抬起了手,紧紧地握住了上代炎魔的手。 “炎魔大人,交给……” …… “……我……吧……” 躺在地上、瞳孔已经开始扩散的炎魔,颤巍巍地举起右手,向那湛蓝的天空伸去。 右手掌的动作,像是要握住什么东西一般。 啪。 维持着像是要握住什么东西的动作的右手掉落回地。 残存在炎魔眼瞳中的最后一丝生气消散。 已经收刀回鞘的源一,静静地看着在一片恍惚中,突然对着天空伸出手、细语呢喃着什么的炎魔。 “‘交给我吧’吗……”源一缓步走去,然后单膝跪在了炎魔的尸体旁,低声重复了一遍炎魔刚才所呢喃的话。 用仍旧平静的目光注视着炎魔好一会后,轻声道: “这句话……折磨了你一辈子呢……” “直到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出现在你脑海里的都是这句话……” 说罢,源一抬起手,轻轻盖在炎魔的双眼上。 “安息吧,一太郎。已经……不用再为不知火里的事情而烦恼了。” 源一将盖在炎魔双眼上的手掌向下轻轻一滑,将炎魔的双眼合上。 第431章 拥有不死身的人 江户,日本桥,品川宿—— 日本桥作为江户最重要的交通要道,其自然也是全江户人流量最大的几个地方之一。 下午时分的日本桥的人流量更是高到可以被称为“恐怖”的程度。 现在在日本桥就像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再往里面加一点气就会爆开。 在日本桥上行走的人们只能你挤我、我挤你,等到前面有一点空隙了,就钻上去填补它。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挤着、钻着,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 品川宿的某座房间内,一名青年跪坐在榻榻米上,整理着身上的衣服。 这名青年的长相算得上是清秀,年纪大概在25岁左右,留着总发。 明明看上去只不过是一个年纪才20来岁的年轻人而已,但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稚气。 放置在他身旁榻榻米上的打刀的刀鞘虽是普普通通的黑色,但刀柄却是非常漂亮的紫色。 这柄打刀从刀柄再到刀镡,都精美至极,即使是完全不懂刀剑的人也能看出这柄刀并非凡品。 坐在这名青年旁边的一名年纪大概在50岁上下的老年人露出一抹浅笑,朝这名青年说道: “丰臣大人,换上正装的您,更是英气逼人了呢。” “岩仓。”被这名老人唤作“丰臣大人”的青年笑了笑,“这正装虽然是很帅气,但穿起来也是格外地不舒服啊。” 青年……或者说是丰臣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理了理身上地羽织。 他不怎么喜欢穿正装,上次穿正装是什么时候他都忘记了。 现在久违地穿上正装,让丰臣感到浑身不自在,像是身上有很多蚂蚁在爬一样。 “丰臣大人。”刚刚被丰臣唤作“岩仓”的老人接着说道,“你其实不需要特地换上正装,林子平他并不是那种很注重礼节的人。” 岩仓的话音刚落,丰臣便立即接话道: “那可不行。即使对方不是那种注重礼节的人,该有的礼节也还是要有。” 说罢,丰臣再次正了正身上的羽织。 “岩仓,你和林子平是好友,等会林子平来后,记得帮我多说几句好话。” “那是自然!”岩仓不假思索地应着,“我一定会努力说服林子平也加入到您麾下的!” “要不要邀请林子平到我麾下,还得等我见过他、检验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后再做定夺。”丰臣微笑道。 “丰臣大人。”岩仓的脸上满是自信,“林子平他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虽然行为举止以及性格有些怪异,但他毫无疑问是一个大才!” “你对林子平这么有自信,我也越来越期待和林子平见面了啊。”丰臣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浓郁了些,“看来你和林子平的关系是真的很不错嘛,一直极力推荐着他。” “我之所以极力向您举荐他,其实主要是因为我不想让他的才华被埋没了。”岩仓露出苦笑,“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他的才华说不定能直接改变这个国家。” “若是任由他的这才华被埋没,我实在是感觉于心不忍。” “而且让他加入到您麾下,也能变相地保护他。” “算上今年这次,这已经是他第3次入狱了。” “而且这3次入狱的严重性一次高过一次……” “如果这次不是因为我们及时把他救出,他可能再过1、2个月就要被处死了吧……” 说罢,岩仓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在大概1年多前,丰臣看中了岩仓筑城的才华,而向岩仓发出了邀请,邀请其到他麾下,成为他的家臣。 当时恰好抑郁不得志、过着穷愁潦倒的生活的岩仓在收到丰臣的邀请后,自然是欣喜若狂,接受了丰臣的邀请,成为了丰臣家的新家臣。 在加入丰臣后没多久,岩仓便向丰臣举荐了“林子平”这个人。 岩仓在向丰臣举荐林子平时,给了丰臣一本书。 这本书名叫《三国通览图说》。 是一本记述朝鲜、琉球和虾夷地这三地的水文、地理、气象等情况的兵要地志。 仅翻开这本《三国通览图说》的第一页,丰臣便对这本兵要地志充满了兴趣。 在为丰臣献上这本书后,岩仓便立即跟丰臣解释——这本书便是林子平在天明5年(公元1785年)编撰出来的。 因为岩仓和林子平的关系不错,所以在成功编撰出来这本《三国通览图说》后,林子平便将其副本赠送给了岩仓。 在岩仓给丰臣看过这本林子平攥写的兵要地志后,丰臣立即便对林子平这号人物充满了兴趣,于是要求岩仓跟他多讲讲林子平的事。 而岩仓也事无巨细地将他所知的所有林子平的信息告知给丰臣。 从林子平那怪异的性格,讲到他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主张。如:开放海禁、重整军制、开发虾夷地、用武力遏制露西亚国入侵虾夷地的企图…… 林子平的这些主张在其他人眼中或许非常地怪异、非常地不可理喻,但对丰臣来说,林子平的这些主张却非常地对他的胃口。 对林子平这号人,丰臣也因此感兴趣了起来。 想要见见这个人,看看他符不符合他的期待。 于是丰臣花了不少的力气去调查林子平的行踪。 花上了足足2个多月的时间,丰臣才终于查到了林子平的所在——在江户的城东监狱吃牢饭。 入狱原因是向幕府提出了让幕府的官员们感到非常气愤的理政主张,并严厉抨击幕府的一些政策,激怒了幕府的官员们。 所以幕府的官员们在一气之下将林子平关入牢中,让林子平在牢中好好反省。 据岩仓所说,这应该是林子平的第3次入狱。 他的这3次入狱,入狱原因都是一模一样的——因为向幕府提出了让官员们觉得不可理喻的主张,并严厉抨击幕府的包括锁国政策在内的各种政策,然后被愤怒的官员们下令关入牢中。 据丰臣调查——林子平的这第3次入狱,其严重性远远高过前2次。 林子平这一次的入狱,不仅应该是出不来了,而且还极有可能要被处死。 丰臣可不想让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说不定有大用的人才就这么被幕府给处死了。 于是丰臣将“救出林子平”的任务交给了潜伏在不知火里的部下——真太郎。 若想在不闹出大动静的前提下劫狱,还得依靠这些懂得忍术的部下们。 但城东监狱毕竟是江户屈指可数的大监狱之一,若无足够的人手也无法轻易潜入其中劫人。 于是在从丰臣那领到“救走林子平”的任务后,真太郎就一直等待着最佳的救人时机。 接着,便于今日凌晨等来了最佳的时机——瞬太郎被他们给控制住了。 若有“四天王”之首的瞬太郎相助,去城东监狱劫人便会事半功倍起来。 于是在通过风铃太夫控制住瞬太郎后,真太郎交给瞬太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协同惠太郎去把林子平从狱中救出。 虽然在劫人的途中,因为林子平突然大喊大叫的缘故而出现了一些意外,但总体还算顺利,成功将林子平给救出、带到了不知火里。 在将林子平救出来后,真太郎便立即向丰臣进行了汇报,告知了丰臣这个大好消息,并跟丰臣约好了将林子平带来见他的时间——就在今天下午。 所以丰臣才会于现在穿上久违的正装,只为了待会和林子平的见面。 丰臣扭过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真太郎怎么还没将林子平带过来。”丰臣微微皱起眉头。 现在已经过了约定好的将林子平送过来的时间了。 真太郎一直都是丰臣非常信任、同时也一直被丰臣所重用着的得力部下。 他一直都是一个相当守时的人,很少做出像现在这样不守时的行为。 “可能是因为现在日本桥人太多了吧。”岩仓说道,“所以路上多花了些时间。” “……可能吧。” 丰臣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 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放置在房间一角的某个物事。 丰臣愣了会,随后将脑袋一偏,直视着这被他放置在房间一角的那个东西。 是一个千成葫芦。 望着这个千成葫芦,丰臣的脸上、眼中浮现出些许柔情。 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妻子一般。 丰臣站起身,缓步走到这个千成葫芦的跟前,然后盘膝坐下。 抬起手摸了摸这千成葫芦后,动作轻柔地就像抚摸什么一碰就碎的易碎品一般。 望着正用轻柔的动作抚摸这个千成葫芦的丰臣,岩仓长出了一口气,随后感慨道: “时隔200年,丰臣氏的‘千成葫芦’终于要再次在战场上竖起,绘有‘太阁桐’的旗帜也终于要再次迎风飘扬了……” 太阁桐——丰臣氏的家纹。 在丰臣秀吉完成制霸天下的霸业时,天皇不仅赐予了丰臣秀吉“丰臣”这个姓氏,还赐予了丰臣秀吉“桐纹”,允许丰臣秀吉用“桐纹”来作为他们丰臣氏的家纹。 那个时候,其实有很多家大名都有在使用‘桐纹’,所以为了以示自身的尊贵,丰臣秀吉后来把他从天皇那获得的‘桐纹’进行了改造,改造成了新的‘桐纹’。 而这新的‘桐纹’便被称为‘太阁桐’。 岩仓的话音刚落下,丰臣便笑了笑: “是啊……200年前的血债……”丰臣正抚摸着千成葫芦的手缓缓攥紧了起来,“我要一一向德川幕府讨回来!” 丰臣搭在千成葫芦上的手攥得紧紧的,像是要把自己掌心的皮肉给抠烂了一样。 原本清秀的脸现在也因气血上涌而变得狰狞。 就在这时,房间外突然响起了一道低沉的通报声: “大人,是我。” “进来。”丰臣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坐回到他刚才所坐的位置。 在丰臣的进门允许下达后,一名壮汉缓缓拉开房门,然后快步走入了房间内。 “高晴。”丰臣朝这名壮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名壮汉名叫高晴,是跟随了丰臣多年的老部下,同时也是深受丰臣信赖的亲信。 高晴缓步走到丰臣的跟前并单膝跪下后,便黑着脸、沉声说道: “丰臣大人,不知火里那里似乎出事了。有不明人士进攻了不知火里。现在真太郎、惠太郎他们生死不明,联络不上他们……” “什么?!”丰臣的双目圆睁,满脸错愕。 …… …… 江户,不知火里—— 没试过被“无我境界”给耗尽了力气的人,肯定想象不出来身上的所有体力都被“无我境界”给榨干了是什么样的感觉。 绪方现在感觉自己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强烈的疲劳感,以及流了太多的血所带来的眩晕感糅合在一起,让绪方现在晕得不行、困得不行。 而且——那神奇的状态,似乎也是像“无我境界”那样有副作用的。 “无我境界”的副作用便是会让使用者的体力急剧消耗。 而那神奇的状态的副作用,似乎便是会让使用者的精神极其疲劳。 刚从这神奇的状态中退出来时,绪方还不感觉有什么不适。还能说话,还能正常地思考。 但渐渐的,强烈的不适感就慢慢出现了。 绪方现在感觉自己就像好几天没睡过觉一样——脑子里一片浆糊,疲劳到根本没法思考。 脑袋痛地就像有两支军队在他的脑子里打仗一般。 绪方单膝跪在地上,死死地捂着越来越晕、越来越痛的脑袋。 ——那神奇的状态果然也是像“无我境界”一样有副作用的啊…… 绪方在心中用略带苦涩、无奈的语调这般简单地感慨了一句后,开始专心致志地对抗不断自脑海深处涌现的强烈的眩晕感、疼痛感。 但这种疼痛感与眩晕感越来越强,很快其强度便超过了人的意志力所能对抗的范畴。 终于——感觉脑袋越来越晕、越来越痛的绪方,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上下打架。 最后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 …… 身体在摇晃。 某人轻轻摇晃着身体。 “……斋。” 远方传来声音。 “……醒。” 声音逐渐接近。 “……一刀斋。” 是曾经听过的声音。 “一刀斋!醒醒!” 漆黑的世界射入白光。 “……嗯?” 绪方随着意识清醒,缓缓睁开双眼。 刚睁开眼,绪方便看见了太夫那张美艳的脸。 此时的绪方正躺在地上,太夫则不顾地面的肮脏跪坐在他的身旁。 ——我刚才睡着了吗?睡多久了……? 在因抵抗不了那神奇状态所带来的强烈副作用而小睡了会后,绪方现在感觉脑袋的眩晕感和疼痛感稍稍减轻了些。 绪方看了眼自己的身体——自己身上的一些伤口已经用布料进行地包扎。 在绪方看着自己身上这些被简单包扎了的伤口时,一旁的太夫立即说道: “我从那个使用短枪的混账身上撕下了一些干净布料来给你做了包扎,我对疗伤只有一些粗浅的认知,所以可能包扎得不是很好,还请见谅。” 太夫口中的那个使用短枪的混账,毫无疑问便是惠太郎了。 “没事。”绪方轻轻摇了摇头,“太夫,谢谢你帮我疗伤了。你是怎么脱身的?那些绑着你的麻绳呢?” “是五六……啊,不,是瞬太郎帮我解开的。”太夫不假思索地应答。 “瞬太郎?”绪方微微皱起眉头。 绪方偏转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地面。 惠太郎的尸体仍躺在原地,血液已差不多流干。而他身上的衣服被撕得乱七八糟,没有被血液和尘土所污染的布料都被太夫撕了下来,用来给绪方做包扎了。 但本来应该躺着瞬太郎的地方,此时却不见瞬太郎的人影。 “太夫,瞬太郎呢?” “他逃走了。” “逃走了?” “嗯,他还残留着一点力气,在你晕过去后,瞬太郎他就爬了起来,给我松绑后,自个一人先逃走了。” 太夫的语气很平静,全程紧盯着绪方的双目。 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在说谎。 但绪方还是微微眯起双眼,用像是要把太夫的身体给看穿了一般的视线,直直地看着太夫。 就在绪方刚想对太夫说些什么时,一道对绪方来说格外熟悉,同时也是绪方现在最想听到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阿逸!哈……哈……终于找到你了……” 绪方连忙偏转过头看去。 只见阿町一瘸一拐地朝他这边快步奔来。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琳、间宫等人。 他们无一例外,各个带伤。 除了间宫和阿町身上的伤势较小之外,其余人身上的伤都蛮重的。 “你受伤了吗?”看到阿町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后,绪方连忙朝阿町这般问道。 “没事,小伤而已。”快步奔到绪方的身旁并单膝跪下后,阿町用复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绪方,“你怎么又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的……” “虽然我现在看上去血淋淋的,但身上其实并没有致命伤。”绪方安慰道。 速度比阿町要慢上一些的琳在间宫的搀扶下也来到了绪方的身旁:“瞬太郎怎么样了?这个女人是?” 琳口中的“这个女人”,指的自然正是风铃太夫,琳她并不认识太夫。 因为注意到有个外人在场,所以琳特意没有使用她一直以来对绪方的惯称:一刀斋来称呼绪方。 “这就说来话长了……”绪方笑了笑,“先说说你们的事情吧,对不知火里的进攻怎么样了?如果顺利击溃不知火里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快点离开这里比较好,幕府那边说不定已经收到不知火里出事的消息了。” …… …… 夜晚—— 江户,日本桥,品川宿—— 这会儿,正当月亮升起之时,沉沉的夜幕,随着月亮的出现而变得愈加幽暗。 遍布日本桥各处的星星点点的灯火也因月亮的出现而顿时暗淡下去,周遭的景物却鲜明地凸现了出来。 各座民房上的瓦砾、栽种在街边的树木、行走在日本桥上行人们,都被抹上了一层银色的薄霜。 品川宿的某座房间没有关闭窗户。 皎洁的月光如白刃般顺着这敞开着的窗户照进房内、照在一名坐在这扇窗户边上的丰臣脸上,照亮了丰臣的脸。 坐在窗边的丰臣盘着左腿,支起右腿,右手搭在支起的右腿上,手中端着一杯盛满酒水的酒杯。 丰臣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望着手中的这个酒杯。 因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神色的缘故,所以让人捉摸不透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高晴恭恭敬敬地跪坐在这名青年的不远处,微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高晴跟随丰臣多年,所以他很清楚——他的这主公若是摆出这副模样,就说明:他现在的情绪非常地不好。 他一旦心情不佳,就会像现在这样摆出压迫感十足的面无表情的模样。 与此同时,高晴也很清楚丰臣发起火来有多么地恐怖。 所以高晴才会像现在这样,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了起来,生怕自己不慎触了现在心情不佳的丰臣的霉头。 “……高晴。” 丰臣突然轻声呼唤了壮汉的名字。 “在!”高晴连忙应道,“丰臣大人,有何吩咐?” “帮我去问一问。”丰臣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耐,“到底还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查清不知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跟负责去调查的那帮人说——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是!”高晴不假思索地应道,“属下立刻就去办!” 高晴很理解丰臣为何会心情不佳,以及现在为何会感到心情不耐烦。 为了让不知火里重新回到丰臣氏麾下,丰臣在6年前就开始布局。 先是派麾下的2个得力部下混入不知火里中,让这2名部下一点一点地在不知火里中混得高位。 那2人也不负丰臣的期望,很快便凭着强悍的实力成为了不知火里的高层。 这2人中的一人成为了“四天王”之一的真太郎,另外一人则成了在上忍中也颇有地位的惠太郎。 除了这2名得力部下之外,丰臣在这6年间也有陆陆续续派出其余的部下潜入不知火里中,来为真太郎和惠太郎打下手。 这6年来,算上真太郎和惠太郎在内,派去潜入不知火里中的人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9人之多。 付出了这么多的时间、精力,只为了从内部掌控不知火里,让不知火里重回丰臣的怀抱。 对于不知火里重归他们丰臣麾下后,该让不知火里的忍者们去做些什么,丰臣一早就做好规划了。 先让不知火里继续在德川幕府面前继续做一个尽效尽力的“乖宝宝”,换取德川幕府的信任,之后再慢慢地从德川幕府那窃取一些重要的情报。 向炎魔提出率领不知火里归附幕府的建议——这其实也是丰臣指示真太郎去做的。 为的便是让不知火里于日后成为丰臣安插在德川幕府中的间谍,方便丰臣日后通过不知火里来获取一些重要的情报。 于是才有了真太郎于去年成功说服炎魔率领不知火里归附幕府、将不知火里的根据地搬到了江户的这一幕。 经过了6年的漫长准备,在昨夜总算是正式开始了对不知火里的权力的夺取。 毒杀了炎魔、杀死了极太郎、用瞬太郎的亲友控制住了瞬太郎——一切都是那么地顺利。 然而……这种顺利只持续了短短数个时辰而已。 在今天下午,他们便收到了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不知火里遭到不明人士的进攻,联络不上真太郎、惠太郎他们。 获知此讯,丰臣连忙排人去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调查从今日下午一直持续到了夜晚,也仍旧没有新情报传来。 别说是丰臣了,就连高晴也感到有些有些不耐烦了。 就在高晴正打算起身向房外走去时,房门外终于响起了他们等待已久的声音: “大人,是我。” “进来!”丰臣连忙喝道。 哗。 房门被打开,一名中年人快步走入房内。 这名中年人也是丰臣的亲信之一,同时也是今日被丰臣派去调查不知火里发生何事的人。 “丰臣大人,有消息了。”中年人在进房后便立即沉声说道,“不知火里遭到不明人士的进攻,现在不知火里被毁,目前已确认真太郎和惠太郎都已死亡。” “幕府已经于今日傍晚派官差进入不知火里调查。” “不知火里被毁?”丰臣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怒色。 花费了足足6年的时间来布局,终于就快要彻底掌控不知火里了,结果不知火里却被一帮不明人士给毁了。 而且一直期待着见面的林子平,现在应该也因不知火里遭进攻而下落不明了——这让丰臣如何不怒? 因为过于愤怒,丰臣攥紧了手中的酒杯。 酒杯因承受不住这巨力而被丰臣给捏碎。 酒杯的碎渣子将丰臣的手掌割出了道道细小的口子。 “……毁了不知火里的人是谁?” “目前还不知晓,幕府的官差们也正在调查……” “给我去查!”丰臣吼道,“查清楚到底是哪个混账坏了我的好事!” “是!”脸上浮现冷汗的中年人连忙点头迎合。 “下去吧!”丰臣摆了摆手。 “是!” 中年人忙不迭的地从房中退出。 房间内重新只剩下丰臣和高晴二人。 “高晴。”丰臣一边将右手掌上的酒杯碎渣扫干净,一边朝高晴说道,“你也去帮忙,去查清楚到底是谁坏了我们的好事,并且也查查林子平的下落,看看他是死在不知火里了,还是趁着不知火里被进攻时逃走了。” “是!”高晴应和了一声后,也快步退出了房间。 房间剩下丰臣一人。 因为房间内仅剩丰臣一人,所以谁也没有看到接下来的这一足以让人瞪圆双眼、发出惊叫的一幕:丰臣右手掌那被酒杯的碎渣子给割出来的道道细小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不过片刻,丰臣的右手掌便完好如初,像是从没受伤过一般。 第432章 通透境界 江户,某座不起眼的民宅内—— 空气中充满了药味。 在浓郁的药味中入睡,然后再在浓郁的药味中苏醒——绪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这满是药味的空气。 睁开双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已经看习惯了的天花板。 侧过头,便看到了正盘膝坐在他旁边、正忙活着什么东西的阿町。 现在大概是早上的8点多左右,太阳已完全升起。 阿町的背后,恰好是正敞开着的窗户,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照射到阿町的身上,让阿町的身上多出了一层耀眼的金圈,令绪方不得不微微压低眼皮,用睫毛滤过大半的阳光后,才能看清阿町现在的脸。 “啊,你醒啦?” 阿町看向醒来的绪方。 “你醒得正好,药刚给你调配好了。来,我扶你坐起来吧。” “不用……”绪方掀开身上的被子,然后缓缓地坐起身,“我好像能够自己坐起来了。” “你能够自己坐起来了啊?”阿町的脸上浮现几分惊讶,“你恢复得好快啊……明明昨天还需要我的帮忙才能起身呢……那你把衣服脱了吧,我帮你换药。” 阿町旁边的榻榻米上放置着一个碾船,碾船上还残留着些许新鲜的药渣。 阿町的怀中抱着一个小木盆,木盆里面装着一大团黑乎乎的、散发着奇怪气味的、由多种药材混合而成的“药浆”。 刚刚阿町就是在调配这“药浆”。 “真不想换药啊……”绪方一边将身上的黑色浴衣脱掉,一边用无奈的口吻说道,“这药抹在伤口上后,伤口会麻麻、痒痒的……” “忍耐一下吧。”阿町说,“这药已经擦了3天了,你应该也差不多习惯了吧?” 和不知火里的决战——这已经是3天前的事情了。 在成功击溃了不知火里后,伤痕累累的绪方一行人为了避免被后续赶来的幕府官差们给发现,迅速地离开了不知火里的根据地所在的天房山。 除了间宫、源一、阿町3人之外,其余人身上的伤势都颇重。 为了能安心养伤,琳再次找上了“东城屋”的首领——东城大吾,让东城大吾帮忙安排一座偏僻且安静的屋子,让他们暂住一段时间。 除此之外,琳还要求东城大吾安排医术足够高超的医生过来给他们疗伤。 东城大吾身为一个财迷,对于这种如此好赚的生意,自然是不会放过。 在江户安排一间安静、偏僻、适合用来养伤的房子,以及安排医术足够高超的医生——这些事对身为江户地头蛇的东城大吾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于是东城大吾迅速接下了这笔“生意”,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帮绪方等人安排好了房子。 这栋房子位于江户的西南角,共有2层,足以容纳十数人居住,因位于偏僻地带,所以人流量少得可怜,非常地安静,是用来充作疗伤之地的最佳地点。 至于找医生的事,就更简单了。 “东城屋”作为东日本势力最大的雅库扎组织,打打杀杀是他们最常做的事情。 所以“东城屋”平日里养着十余个医术相当精湛的医生,专门负责为这些在打杀中受伤的成员们疗伤。 因为平日里治疗得最多的伤就是刀伤和骨折,所以东城大吾麾下的这些医生都相当擅长治疗外伤,身上所受的伤基本都是刀伤得绪方等人刚好和“东城屋”的这些医生们的专长相当契合,于是东城大吾便将麾下的几名医生借给了绪方他们。 这3天,绪方等人就居住在这座东城大吾安排给他们的房子内疗伤。 顺便一提——除了绪方他们之外,同样也是有伤在身、也在养伤的庆叔也住进了这房子里。 而庆叔的房间,就位于绪方和阿町他们的房间的隔壁——绪方和阿町是住在同一间房的。 倒不是因为房子的房间不够。 之所以住在同一间房,是因为这样比较方便阿町照顾绪方。 绪方身上的伤很多,虽然都不致命,但是也对绪方的生活自理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于是为了方便照顾绪方,阿町和绪方住在同一间房内。这3日都是阿町负责照料绪方的生活起居。 除了照顾绪方之外,阿町也负责照顾住在隔壁房的庆叔。 在绪方脱去身上的衣服后,阿町立即用熟练的手法解着绪方身上的麻布。 将绪方身上的那一片片包扎伤口的麻布除下后,阿町打量了下绪方身上的这些伤口。 “这药的药效果然很厉害耶。”阿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你身上的一些较浅的伤都愈合了。” “嗯。”绪方点点头,“这药的药效的确不错。” ——但我的伤口之所以能愈合地这么快,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现在的“生命力”高。 绪方默默地在心中补充了这一句。 “生命力”这一属性虽然不能像“力量”、“敏捷”那样直接提高绪方的战斗力,但论实用性并不比任何一种属性要差。 “生命力”的提高不仅能让绪方变得更加健康、不容易生病,还能提高绪方的体力恢复速度、伤势恢复速度。 而绪方的“生命力”目前高达23点,远超普通人。 这远超常人的“生命力”,让绪方的伤势恢复速度极快。 现在距离和不知火里的决战仅过去了3天的时间而已,绪方身上的一些较浅的伤就已经愈合、长出红润的新肉了。 按照这个速度,大概只需半个月的时间,绪方身上的伤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这已经不是阿町第一次给绪方换药了。 在几个月前的京都,也是阿町负责给因进攻了二条城而伤痕累累的绪方换药。 因为之前就有经验的缘故,所以阿町现在也算是驾轻就熟了。 用手指将刚刚碾好的药浆涂抹在绪方上身的这些伤口时,阿町忍不住抬眼去嫖那些仍未完全愈合、看上去仍相当可怕的伤口,以及那些绪方肌肤上的那些陈旧的伤疤。 望着绪方身上的这些新伤旧疤,阿町的眼中浮现出复杂之色。 但这复杂之色刚从眼瞳中冒出,阿町便迅速眨了两下眼,将眼瞳深处的这复杂之色隐藏了下去。 “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伤感觉还很痛啊?”阿町问。 “嗯……胸口的这道伤,以及左脖颈处的这道伤还有一点痛。”绪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左脖颈。 阿町解下缠在绪方脖颈上的麻布,认真地打量了下绪方左脖颈上的伤。 “嗯……左脖颈上的这道伤的确还没有愈合呢。我多涂一点药吧。” 阿町麻利地给绪方身上的每道伤都上完药,并重新包好了崭新的麻布。 “如何?有没有什么地方绑得太紧或绑得太松了?” 绪方扭动了下双臂:“没有。绑得都很好,没有哪个地方感觉不适。” 绪方转过头看向阿町:“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嗯。没事。”阿町摸了摸自己的右肩与左腿,“虽然右臂和左腿还不能太使力,但伤口都恢复得不错,再静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恢复如初了。” 在与真太郎的那场战斗中,阿町的右肩与左腿被真太郎投出的苦无射伤,所幸并不是什么严重的大伤。 阿町将摆在绪方床铺旁的碾船和各种药材收拾好后,说: “我去看看庆叔怎么样了,阿逸你先继续休息吧。” “嗯。”绪方点了点头。 “你今天起得还蛮早的。”阿町接着说道,“要不要再睡一会?” “不同了。”绪方微笑道,“我感觉我都睡得有点太多了。我打算在窗边坐一会,吹吹风。” “那好吧。你自个注意及时休息就好。我去拿早饭给你。” 起身的阿町快步朝房外走去。 阿町刚离开没多久,便端着碗热腾腾的粥回到了房内。 将这碗热腾腾的粥递给绪方后,阿町便再次离开,前往隔壁房照顾庆叔。 目送着再次离开的阿町后,绪方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端着阿町刚才递给他的粥,用屁股在榻榻米上挪动着,一点一点地挪到了正敞开着的窗户边上。 将头探出窗户后,没有掺杂任何难闻药味在内的新鲜空气朝绪方扑面而来。 绪方和阿町他们的房间位于这房子的二楼。 虽然因住得比较高的缘故,所以视野还算不错,但是窗外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景色。 他们目前所住的这房子位于江户的偏僻地带,连行人都没有几个,举目望去,视野范围内都是稀稀落落的低矮民屋。 看了几眼外面的景色后,绪方便收回了他的目光。 一边吹着清新的风,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碗中的粥。 仅三两口,绪方便将碗中的粥吃了个一干二净。 在绪方刚把手中的这个碗吃了个底朝天,便听到房间外响起了熟悉的苍老男声: “绪方君,是我。方便我现在进来吗?” 是源一的声音。 “请进。”绪方一边将手中的空碗放到一边,一边说道。 哗。 房门被拉开。 源一拎着个不知装着什么的瓶子,缓步走进房内。 “我刚才在走廊上偶遇到了阿町小姐。”源一一边走到绪方的跟前盘膝坐下,一边说道,“他说你已经醒了,所以我就来看看你了。” 源一上下打量了绪方几遍。 “绪方君,你的伤恢复得真的很快啊。现在都能坐着了,明明昨天都还只能躺着。” “我是那种伤口很容易好的体质。”绪方说了句实话。 “小琳他们肯定很羡慕你这种体质。”源一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小琳他们没2、3个月的时间,肯定是没法完全恢复的了。” “其他人的伤都恢复得怎么样?”绪方问。 阿町、源一、间宫——他们是唯三的三个身上的伤势并不算太重的人。 伤势较轻的阿町就主要负责照顾绪方和庆叔。 而源一、间宫二人,则分别负责照顾琳、牧村、浅井、岛田4人。 “小琳他们的伤都恢复得不错。” 源一缓缓道。 “牧村他和你一样,是那种伤口恢复得很快的体质。” “再静养一个来月,牧村应该就能再次活蹦乱跳的了。” “至于小琳、浅井、岛田,他们3个的伤口恢复速度,就只是普通人的速度。” “他们3个大概要花上2、3个月的时间,才能恢复如初。” 牧村的伤口恢复速度——绪方之前在京都也见识过了。 牧村于几个月前,在京都那也受了不小的伤,但仅花了很短的时间便痊愈了。 简单地介绍了下琳他们现在的状况后,源一将他手中一直拎着的那个瓶子朝绪方递去。 “绪方君,要喝吗?” 绪方瞥了一眼源一手中的这个瓶子。 “……这个该不会是那个‘乌龙茶’吧?” 对于源一的特制烈酒——“乌龙茶”,绪方可是记忆犹新。 表面上看是普通的乌龙茶,但实质上是烈到点火就着的烈酒。 初次见识到源一的“乌龙茶”,还是在前往江户之前、于尾张的葫芦屋总部那里休整的那个时候。 绪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将火苗靠近源一的“乌龙茶”后,“乌龙茶”瞬间腾起火焰的那一幕…… “我怎么可能会让伤患喝我的‘乌龙茶’啊。”源一没好气地说道,“瓶子里面装着的只是普通的温水而已。” 绪方半信半疑地接过源一递来的沉甸甸的瓶子。 将鼻子凑近瓶口后,的确没闻到什么酒味。 但是因为绪方现在不怎么渴的缘故,所以绪方道了声谢后,又将这瓶水还给了源一。 从绪方的手中接回了这瓶水后,源一咧嘴朝绪方笑道: “绪方君,你今天看上去状态不错,所以我一起聊聊天吧,刚好我现在也很闲。” “跟我讲讲你当时是怎么打败瞬太郎的吧。” 源一脸上的笑意变得浓郁了些。 “真没想到你竟然又一次进入‘无我境界’了,你果然很有天赋啊。” “我觉得以你的天赋,达到能够自由进入‘无我’的境界,应该就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论天赋,你说不定还在间宫他之上。” 听到源一的这番话,绪方谦虚地笑了笑:“源一大人,您过奖了。” 如果跟琳、源一他们坦承自己已经能够像源一那样能够自由进入“无我境界”的话,那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 毕竟绪方学会源之呼吸的总时长,满打满算也才1年多而已。 用1年的时间达到源一花了30年才达到的境界——这实在是有些不太好解释。 而且“能自由进入‘无我境界’”是绪方目前最大的、在紧急时刻说不定能保命的底牌。 因此知晓自己这张底牌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所以对于自己是怎么打败“四天王”之首的瞬太郎,绪方撒了个小慌。 绪方说自己是在跟瞬太郎打着打着时,像当初在京都和幸太郎战斗时一样,在不自觉中再次进入了“无我境界”。 对于绪方的这套说辞,琳、源一他们自然是不会心生什么怀疑,毕竟他们都不觉得绪方有达到自由进入“无我”的境界的可能,只认为绪方是真的天赋异禀。 见源一想让他说说和瞬太郎地那一场战斗,绪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抿了抿嘴唇,然后上下打量了源一几遍。 “源一大人,您现在真的很有空闲吗?” “嗯?小琳他们现在还在睡觉,所以我现在的确还挺闲的,怎么了吗?” 听到源一的这番话,绪方在心中暗道: ——现在是问源一大人那个神奇的状态到底是什么的好机会呢…… 绪方对于在和瞬太郎一战时,自己所进入的那个能够感应周边万物的神奇状态,一直都非常地在意。 他本能地感受到——这状态并不简单。 若说谁最有可能清楚这神奇状态的底细,那毫无疑问是“剑圣”木下源一。 自住进这房子后,绪方就一直寻找着能向源一提问的机会。 但可惜的是,这3天来,绪方一直躺在房间内养伤,而源一也忙着去照顾琳他们,一直找不到机会。 而现在,绪方总算是把机会给等来了。 现在房间内只有源一和绪方二人,而且源一现在尴尬后还有空闲——没有比现在还要好的机会了。 绪方清了清嗓子: “源一大人,在和瞬太郎战斗时,我曾进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绪方将当时在跟瞬太郎战斗时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知给了源一。 在静静地听完绪方对那场战斗地复述后,源一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兴奋之色。 “绪方君,你是说——你当时能够感应到周边万物的一切?” “嗯。”绪方点了点头,“不仅能够感应到周边万物,还能感应到自身。” “能清楚地感应到自己身上的哪块肌肉是受伤的,哪块肌肉是完好的,能自由调动身上每块肌肉的力量。” 如果说身体是一个瓶子,而力量是瓶子里面的水的话,那么在进入那个神奇的状态后,绪方能自由调动瓶子里的水。 想让水集中在哪个位置,就能集中在哪个位置。 当时,绪方就是靠着这能自由调动身体内的力量的能力,在本已伤痕累累的状态下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一击秒杀了惠太郎。 在绪方的话音落下后,原本低头做沉思状的源一缓缓抬起头。 朝绪方投去赞赏中带几分惊讶的目光。 “……绪方君。这是‘通透境界’,你当时进‘通透境界’了。” “‘通透境界’?”绪方轻声重复了一遍这陌生的名词。 “在进入这种神奇的状态后,看什么都是通透的,所以我将这种状态命名为‘通透境界’。”源一缓缓道。 “通透的……”绪方一遍嘟囔着,一遍仔细回忆了边当时和瞬太郎战斗时的场景。 在仔细回忆过后,绪方发现——“通透境界”这名字取得还挺搭的。 在进了“通透境界”后,能清晰地感应到包括自己在内的周边万物的一切动静。 对手肌肉的运动、周围花草的摇动、风向的改变……这些都能清楚地感应到。 视野范围内的一切生物、死物,真的都像是通透的一般,一切的变化都无所遁形,都逃不过绪方的感知。 “源一大人。”绪方迫不及待地问道,“您既然给这状态命名为‘通透境界’,那你一定也曾进过‘通透境界’吧?” 源一点了点头。 “我的确是进过‘通透境界’。但也仅仅只进过5次而已。” 说到这,源一露出一抹苦笑。 “所以我其实对‘通透境界’也不是很了解。” “对于‘通透境界’,我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这境界非常地强,远远凌驾在‘无我境界’之上。” “在进入‘通透境界’后,你的身体将会像跟天地合一了一般。” “视野范围内,天上的变化,地上的动静,全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就像你一定感知得到一只在你的手臂上爬动的蟑螂一样。” “你能清楚地感应到对手的肌肉、骨骼现在都在怎么运动,以及之后准备怎么运动,然后根据对手肌肉、骨骼的变化准确预判出对手之后准备出招。” “所以光是这种强大的感知力,就足以令你立于不败之地。” “更何况‘通透境界’所带给你的并不只有这强大的感应力而已。” “‘通透境界’还能让你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得到跃升。” “你能自由地调动身上每块肌肉的力量,可以自由地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一点。” “如果说那强大的感应力让你拥有了足以立于不败之地的预判能力的话,那这种能自由调动身体所有力量的能力,就是让你拥有了无坚不摧的爆发力。” 绪方听到这,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当时就是靠着这能自由调动身体所有力量的能力秒杀了惠太郎。 先用那强大的感知力看出了惠太郎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出现了些许松懈。 然后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双脚,迅速近了惠太郎的身,然后再将力量集中在双臂,一刀斩了惠太郎。 “对于‘通透境界’,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源一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自我学剑至今,统共也就进过5次‘通透境界’而已,所以对它的了解并不深。” “我连进入‘通透境界’的契机是什么都不太清楚。” “不过——我猜测进入‘通透境界’的一大契机,应该就是要先进入‘无我境界’。” “我仅有的那5次进入‘通透境界’的经历,无一例外都是先先进了‘无我境界’。” “然后在‘无我境界’下,精神进一步的高度集中。” “接着就在不知不觉中进了‘通透境界’了。” “也许还有进入‘通透境界’的契机吧,但我目前所知的契机之一,就是要先进‘无我境界’,然后在‘无我境界’下让精神进一步地高度集中。” 绪方认真地听着。 一边听着,一边回忆着和瞬太郎的战斗。 “……好像还真是如此。”绪方轻声道,“瞬太郎很强,我当时在和瞬太郎战斗时,连大气都不敢喘,精神集中到外界任何的声音都快听不到了……” “能否成功进入‘通透境界’,可能还跟运气有关。”源一半开玩笑地说道,“总而言之——绪方君你真是越来越让我惊喜了啊。” 源一长出了一口气,看向绪方的目光中带着由衷的敬佩。 “绪方君,你今年几岁了?” “嗯?21。” “21啊……我第一次进‘通透境界’,是27岁。” 说到这,源一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你比我早上6年进入‘通透境界’。前途不可限量啊……” “现在看来,绪方君你的天赋应该还在我之上呢。” 源一的话音刚落,绪方连忙说道: “没有的事,我这次之所以能进‘通透境界’,应该也只是恰好运气够好而已。” “不用谦虚,绪方君。”源一呵呵笑道,“只可惜我已经老了啊……” 说到这,源一的脸上浮现几分无奈。 “如果我和你是同辈人就好了。” “如果我和你是同辈人,我一定要好好地和你探讨一下是我的阳神更利,还是你的大释天更快。” 绪方笑了笑。 正打算说些什么,一股强烈的疼痛感突然袭上绪方的大脑。 就像突然有人将一个大钟罩在绪方的头上,然后用力敲击这个大钟一般。 这强烈的痛感让绪方的脸色不由自主地一变,然后下意识地抬起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脑袋。 绪方此举,自然是让坐在他身前的源一也不由得一惊。 “绪方君,你怎么了?” “没事……” 这强烈的疼痛感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渐渐的,这疼痛感缓缓消散,不再感到任何的不适。 “就是刚才脑袋突然感到有些痛而已……” “痛?现在还感觉痛吗?” “现在没有了。” “可能是你太劳累了吧。我们刚才也聊了挺长时间的。” 说罢,源一站起身。 “就先聊到这吧。你先休息一会,我也差不多该去看看小琳他们有没有起床了。” “嗯。”绪方点了点头,“可能是吧……” 绪方现在的确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累累的。 源一快步离开了房间。 而绪方也重新躺回进被窝之中。 在躺回进被窝中后,绪方忍不住抬手揉捏了下两边的太阳穴。 ——难道是最近喝了什么药后所带来的后遗症吗? ——还是说是进了“通透境界”后所带来的后续副作用? 在与瞬太郎、惠太郎的战斗结束,退出“通透境界”后,头不仅痛还很晕。 可能导致他刚才的头痛的原因太多了,绪方在这干想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躺在被窝中,不知不觉之间绪方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 最后在不知什么时候,绪方沉沉睡去…… …… …… “……醒!” 绪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醒醒!” 似乎是阿町的声音。 “阿逸,醒醒!” 绪方缓缓睁开双眼。 天花板,以及隔在他与天花板之间的阿町的笑颜映在眼帘。 “你真能睡啊。”阿町笑道,“已经中午了哦,改吃午饭以及中午的药了。” “嗯,好……” 绪方将双手朝榻榻米一撑,正欲起身。 然而在准备起身的这个当下,绪方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发现他使不上力。 注意到绪方的异样的阿町,连忙上前扶住绪方。 “你怎么了?”阿町一边急声闻着,一边抬手去摸绪方的额头。 绪方的额头并不滚烫,是正常体温,并没有发烧。 “我……不知道……”因为使不出力的缘故,所以绪方讲起话来也有气无力的,“就感觉……身上没有力气……然后……感觉身体好重……越来越重了……” 绪方感觉好像有人正不断地往他的身体里倒砝码一般,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随着身体的不断加重,身体也感觉越来越疲劳。 “你先躺着休息一下!”阿町将绪方按回进被窝中,“我去叫医生过来!” 说罢,阿町“咚咚咚”地朝房外奔去。 此时的绪方已经听不清阿町奔出房间的脚步声了。 不断涌出的强烈疲劳感,让绪方感觉身体的各个感官似乎都变得迟钝了起来。 眼睛睁不开,听不清声音。 意识变成一片混沌。 在这已无法集中精神进行任何思考的的混沌意识中,绪方隐约之间听到脑海中想起一道自己似乎在好久之前听过的系统音。 …… 【叮!宿主开始吸收“不死”……】 …… 第433章 吸收“不死”战力再次暴涨 绪方的意识就像黑暗中的一抹光亮。 先是只有一点点的光亮,然后这一点点的光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 很快,光亮将黑暗覆盖。 随后,绪方渐渐可以感知到自己的四肢五体,同时也拥有了睁眼的力气。 在将眼睛睁开后,首先照进绪方眼中的,是昏暗的烛光。 因为烛光亮度并不高的缘故,所以并不感到刺眼。 天花板还是那个天花板——绪方仍在他的房间内。 只不过窗外的光线已经完全不一样。 绪方在昏迷过去之前还是白天,有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 而现在透过敞开的窗户射进屋内的只有皎洁的月光。 绪方环视了下四周,发现阿町正跪坐在他的被褥边上。 规规矩矩地跪坐着的阿町弓着腰、垂着头、眼睛闭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一副随时有可能倒下睡觉的模样。 不过在绪方转头去看阿町的时候,阿町便不知是感应到有人在看她,还是被绪方苏醒后所弄出来的小小动静给吵到了,迅速睁开了双眼。 在与醒来的绪方四目相对后,阿町急忙将身子向前一倾: “阿逸,你终于醒了!如何?有感觉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因为刚从昏迷中苏醒的缘故,绪方现在感觉自己的脑子迷迷糊糊的,思绪像一团杂乱的毛线球。 听到阿町询问他的身体状况,绪方下意识地回答道: “嗯……还好……” “你等一下!我去叫医生过来!现在刚好有医生正在给牧村他们检查伤口恢复情况!” 阿町一边说着,一边风风火火地冲出了房间。 在阿町离开后,房间内仅剩月光陪伴着绪方。 绪方将脑袋一摆,将自个的视线直直地刺向天空。 理清、整理着因刚从昏迷中苏醒而混沌的思绪。 昏迷前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浮出。 脑海里的那团杂糅的毛线团,一根一根地梳直,排成清晰的平行线。 绪方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情。 明明没有发烧,但莫名地感觉十分疲惫。 在疲惫到昏过去时,隐约听到脑海中响起一道系统音…… 而那道系统音似乎是…… 思绪整理完毕、想起昏迷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想起了在昏迷时,隐约听到的那一句系统音的下一刹那,绪方瞪圆了双眼。 随后迅速地拉开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 【姓名:绪方逸势】 【目前个人等级:Lv34(2480/5200】 【个人属性: 力量:20 敏捷:18 反射神经:15 体力:21 生命力:36】 【技能: 【榊原一刀流等级:12段(905/9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1段(1300/120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6段(3210/4500)】 【剩余技能点:6点】 …… 【榊原一刀流(12段): 登楼:中级 水落:高级 鸟刺:大师级 龙尾:高级】 …… 【无我二刀流(11段): 垫步:高级 刃返:大师级 流转:大师级 源之呼吸:宗师级 雷切:初级 蝉雨:初级 星落:(带解锁)】 …… 【不知火流忍术(6段): 不知火流潜行术:中级 不知火流柔术:高级 不知火流屏息术:(未解锁)】 …… 在与不知火里决战过后,绪方的个人等级提升了1级,本离升级只剩一点点经验值的榊原一刀流与无我二刀流也各自提升了1段,统共获得了5点技能点。 这5点技能点加上之前攒下的那1点技能点,绪方现在共有6点技能点。 望着自己的个人属性表,绪方不禁露出复杂的表情。 个人属性不出意料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力量、敏捷、反射神经都提升了6点,分别从14点、12点、9点提升为了20点、18点与15点。 体力提升了8点,升至21点。 生命力提升最多,足足提升了13点,从23点升为了36点。 就跟上次逃离蝶岛时一样…… 上次逃离蝶岛时也是这样。 在昏迷时脑海中响起【叮!宿主开始吸收“不死”……】的系统提示音。 在醒来时,个人属性获得大幅提高。 就在绪方仍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时,门被“哗”地一声打开。 绪方连忙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关闭,然后扭头朝门口看去。 只见阿町领着一名头发已经半秃、手中拎着个药箱的老头快步走入房内。 这老头的身后还跟着源一、间宫、琳3人。 琳和牧村、浅井、岛田他们3人相比,伤较轻一些,能勉强走路。 刚进到房间,源一便立即朝绪方问道: “你终于醒了啊?怎么样?有没有感觉身体哪个地方不舒服?” “没什么不舒服的。”绪方偏过头看了看窗外那漆黑的夜空,“话说回来——我昏迷多久了?” “你是今天中午昏迷的。”换间宫作答,“现在大概是幕四时,也就是说你昏迷了差不多5个时辰。” ——幕四时……也就是说是晚上的22点了吗…… 绪方在心里简单地做了个时间换算。 阿町他们带来的这个头发半秃的医生跪坐在绪方的身旁,给绪方把脉,检查着绪方的身体情况。 医生给绪方做检查时,阿町他们将绪方昏迷时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给了绪方。 绪方在昏迷之前,阿町就跑出了房间去叫医生。 在将医生带来时,便发现绪方昏了过去。 医生上上下下给绪方仔细检查了一遍后,也没检查出什么异样。 既没有发烧,也没出现其他的什么特殊状况。 查不出来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昏迷的,医生也只能举手投降,表示只能先等等看,看看绪方之后能不能醒来。 如果绪方迟迟醒不过来,就等到时再说。 源一还特地补充道:在绪方昏过去的这5个时辰里,阿町近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绪方的身边,等待着绪方苏醒。 这个头发半秃的医生在给绪方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后,便表示绪方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脉搏什么的都正常。 自个也弄不清楚绪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昏迷的医生,只能提出一个猜测——绪方大概是因为疲劳才昏过去的,所以建议绪方多休息,他之后给绪方开一点对补充体力有益的药。 …… …… 在检查完绪方的身体后,医生便离开了。 “太好了呢……”医生刚一离开,阿町便冲绪方微笑着,“看样子,应该不是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 绪方没有去接阿町的这句话。 而是一脸严肃地摸了摸自己那被厚厚的麻布所包裹着的左脖颈后,朝阿町沉声道: “阿町,帮我一下,我们一起将缠在我脖子上的麻布解开。” “欸?”阿町面露疑惑,“为什么?” “为了……确认一点东西。”说罢,绪方抬起手,开始解着脖颈上的麻布。 阿町不明就里,但见绪方一脸严肃,便暂时压住了内心的疑惑,跟着一起将缠在绪方脖子上的厚厚麻布一层一层地解开。 而一旁源一、间宫、琳3人一脸疑惑地看着要求解开身上麻布的绪方。 在将最后一层麻布从绪方的脖子上揭下后,阿町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不仅仅是阿町。 源一、间宫、琳他们3人在看到绪方左脖颈处的模样后,也纷纷面露惊愕。 绪方因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缘故,所以神色不变。 不过也仅仅只是神色不变而已,在亲眼见到自己左脖颈处的模样的那一瞬间,绪方还是感觉自己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 在蝶岛与那“妖僧”战斗时,黏附在“妖僧”薙刀上的食人鬼的血流进了绪方左脖颈处的伤口内,导致“不死毒”进入了绪方的身体。 幸亏当时及时吃了能压制“不死毒”的药,才让绪方保住了一条命。 不过自此之后,绪方左脖颈的位置就出现了紫色的印记。 不过这紫色印记看上去并不算很明显,就跟胎记差不多。 然而——此时此刻,位于绪方左脖颈处的那面积本应该不大的紫色印记,像是扩散了一般。 面积大了足足一倍不止,而且似乎还延伸到左胸膛那边去了。 绪方和阿町将胸口处的麻布也解了下来。 发现这紫色印记还真就扩散到左胸膛那去了,一直延伸到差不多心脏的那个位置。 绪方低头看了眼都直接扩散到他胸膛那的紫色印记,沉声道: “我今天之所以会突然昏过去,可能是因为我体内的‘不死毒’扩散了……” “扩散了?”阿町急声道,“难道你之前所吃的那个药的药效已经压制不住这‘不死毒’了吗?” “……不知道。”绪方摇了摇头,“对‘不死毒’,我们一无所知……” “昏迷过后,我脖子上的这紫色印记就变大了,所以我今天之所以昏迷,八成就是因为我体内的‘不死毒’在作祟了……” 绪方刚才的那番话,让周遭的空气瞬间变凝重了起来。 源一、间宫、琳3人都默不作声。 他们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在现在这种情况能说什么。 绪方也察觉到现在的气氛似乎有些太沉重了,于是连忙微笑道: “我现在还能很精神地跟你们说话,就说明我体内的‘不死毒’目前还没有办法置我于死地。” “所以现在应该还不用太担心‘不死毒’的问题。” 绪方这带着几分诙谐的语调,让周遭这稍显沉重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绪方君。”间宫问道,“你现在没有感到身体有什么地方不适吗?” “没有。”绪方摇了摇头,“除了身上的一些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之外,没有任何的不适。” “总之——”绪方拉长着语调,“我现在就先专心养伤吧。” “等把身上的伤都养好了,再慢慢去想‘不死毒’的事情。” “连身体都还没有养好,想再多也没有用。” “……说的也是啊。”琳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几个就先走了,不打扰你的休息了,你刚从昏迷中醒来,身体应该还需要更多的休息。” “一刀斋你现在就先好好休息吧。等休息好后再慢慢考虑之后的事情。” 说罢,琳朝身旁的源一和间宫使了个眼色。 读懂琳的眼色意思的源一和间宫双双点了点头,然后跟着琳一起起身。 随后3人一边跟绪方和阿町道别着,一边鱼贯而出。 房间内重新只剩下绪方和阿町二人。 在源一他们都离开后,绪方和阿町默默地将刚从脖子和胸膛那解下来的麻布给包回去。 据源一刚才所说——在他昏迷时,阿町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绪方的被褥边上。 阿町现在肯定也累了,绪方刚才刚苏醒时,阿町都直接打瞌睡了。 于是在重新包好这些刚解下来的麻布后,绪方便朝阿町说道: “阿町,现在夜也深了,现在就先睡觉吧?” “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一脸沉重的阿町,硬挤出一抹微笑,点了点头,“好啊,你现在的确需要多休息啊。” 望着阿町这副一脸沉重的模样,绪方不禁抿紧了嘴唇。 “……阿町,不用担心。”绪方轻声安慰道,“我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阿町没有回应绪方的这句话。 只垂着头,默默地将房间的油灯给熄灭,然后拖出了她自己的那份被褥,将被褥铺在了绪方的被褥的旁边。 换上白色的浴衣后,钻进了被窝之中。 在阿町钻进被窝后,房间再无其余的声音。 仅有的声响便只有绪方和阿町二人的呼吸声。 只不过这份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阿逸。” 房间里的灯被熄灭后没多久,阿町的声音便自她的被窝中飘出。 “你体内的‘不死毒’……会不会继续扩散啊?” “……不清楚。” “如果继续扩散……你会不会死啊?” 阿町可没有忘记之前在蝶岛上,宗海他们所说的让“不死毒”进体后的下场——暴毙而亡。 在吃了宗海给的药后,阿町还以为不用再担心“不死毒”的问题了,可谁知…… 为了让阿町安下心来,绪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会的。” 虽然这句“不会的”回答地很快、很坚定,但绪方自个也知道他刚才的这句话其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尽管这“不死毒”目前给了绪方不少的帮助,现在已令绪方的个人属性值获得了2次跃升。 但是——谁也不敢保证这“不死毒”日后会一直安安分分的。 毕竟绪方他们对“不死毒”没有任何了解。 这一次还能让绪方的个人属性值获得提高。 那下一次呢? 下一次是让绪方的个人属性值获得第三次提高,还是直接让绪方吐血暴毙而亡?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搁置“不死毒”不理的话,日后出事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位于绪方左脖颈处的那扩大了的紫色印记,怎么看都令人感到不安…… 在绪方的话音落下后,房间陷入短暂的寂静当中。 但这股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仅过去片刻,阿町便再次出声将寂静打破。 “……阿逸。” 绪方听到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阿町钻出被窝的声音。 面冲着天花板的绪方睁开双眼,便看见阿町把双手撑在绪方的被褥边上,面朝着他。 虽然现在房间里一片昏暗,但因为距离较近的缘故,绪方能勉勉强强看清——阿町现在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我觉得你体内的‘不死毒’还是尽快去处理掉比较好。” “等你的伤好后,我们就立刻启程去虾夷地吧。去找那2个医生。” “找到那2个医生,看看他们有没有办法清除掉你体内的‘不死毒’!” 阿町口中的“那2个医生”,指的自然正是极有可能是导致蝶岛食人鬼横行的那2名罪魁祸首——那对分别名叫玄正、玄直的师徒。 据以宗海为首的蝶岛居民的口述,在蝶岛出现食人鬼之前,这2名医生突然迁居蝶岛,然后在蝶岛住没多久后,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蝶岛。 这对师徒在离开蝶岛之前,正是那名徒弟给了宗海能够压制“不死毒”的药,同时也是那名徒弟告诫了宗海不要饮用利农何的河水。 所以从这对师徒的种种言行来看,他们即使不是让蝶岛变成现在的人间地狱的罪魁祸首,也肯定对“不死毒”有一定的研究。 刚从蝶岛离开时,绪方就打算去找这对师徒,让他们来帮忙治治他体内的“不死毒”。 于是绪方便凭着仅有的2个线索——这对师徒操着京都的口音,以及这对师徒写给蝶岛的丰和村村长的药方,前往京都寻找这对师徒。 这对师徒没找着,反倒知晓了他们的本名:师傅名叫玄正,徒弟名叫玄直。 同时也知晓并找到了玄正的另一个徒弟——玄仁。 可惜的是,玄仁什么事也不知道。 玄正和玄直似乎是有意将玄仁排除在外一般,玄仁对他师傅和他师兄这段时间以来究竟在做什么,没有一点了解。 连玄正和玄直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突然离开京都、迁居位于纪伊的蝶岛,玄仁都不清楚。 不过玄仁还是提供了一点有用的情报的。 据玄仁所说,他的师傅和师兄匆匆从纪伊那回到京都后,便又匆匆离开了。 他的师兄玄直在再次离开京都之前,有告诉玄仁他们的去向——他们要去虾夷地。 至于去虾夷地究竟是为了什么——玄正和玄直都没说。 自他们两个前往虾夷地后,玄仁就再没有见过他们俩。 望着身旁一脸严肃的阿町,绪方轻声呢喃道:“虾夷地吗……” 虾夷地——对囊括后世的北海道在内的广大区域的统称。 江户时代的虾夷地,那可是名副其实的蛮荒烟瘴之地。 江户幕府一直没对虾夷地建立起有效的统治。 因为那里是虾夷们的地盘,所以这块区域被统称为“虾夷地”。 所谓的虾夷,就是后世的阿伊努人。 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阿伊努人”这个称呼,这个时代的和人们都将住在北方的这些原住民们蔑称为“虾夷”。 现在幕府的最高统治者的名号全称是“征夷大将军”,简称为“幕府将军”。 虽然现在“征夷大将军”是目前日本最高权力者的称号,但其实在日本还没有进入幕府时代之前,“征夷大将军”是天皇为对抗居住在北方的虾夷们而设立的高级武官职位。 “征夷大将军”中的“夷”,指的就是“虾夷”。 现在这个时候的“虾夷地”其实跟外国没有什么两样。 而且还是那种很危险的外国。 虽然对位于日本最北方的那块大岛没有什么了解,但绪方也听闻过一些和虾夷地有关的情报。 比如虾夷地那里有很多熊、狼…… 比如居住在虾夷地的虾夷们并不好惹…… 比如现在露西亚国……也就是沙俄最近正频频朝虾夷地派出探险队,似乎是想染指虾夷地,江户幕府也不得不在北方边境驻扎大军,防备露西亚国…… “……阿町,你说得没错,我也觉得还是尽快处理掉体内的‘不死毒’比较好。” 绪方轻声道。 “但是啊——” 绪方话锋一转。 “去虾夷地可没那么简单啊。”绪方换上了半开玩笑的语气,“从京都去江户,以及从江户去虾夷地,这两者之间的难度可完全不同啊。” “所以不能急躁,在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收集到足够多的关于虾夷地的情报之前,我觉得我们还是……” 绪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猛地顿住了。 因为他突然回想起来了。 回想起来——他似乎有个正在一座专门贩卖虾夷地特产的商铺里打工的徒弟…… 第434章 变成有钱人的绪方与阿町 “……阿町。你记得近藤吗?” “当然记得了。”阿町不假思索地应道,“我前天才刚找过他呢。” 说到这,阿町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 “前天我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让近藤君他相信你真的平安呢……” 为了避免将近藤牵扯进来,绪方一直都没告知近藤他来江户的真实原因。 所以近藤自然也不知道突然就不来参加“御前试合”的武试的绪方,其实是跑去对付不知火里了。 站在近藤的视角,绪方就是无缘无故地缺席了武试,然后不知所踪。 为了避免让近藤担心,在3天前搬进这房子里养伤后,绪方便将北风屋的地址报给了阿町,让阿町替他去一趟北风屋,给目前正在北风屋那打工的近藤报个平安。 告知近藤:他现在一切安好,只不过因为遭遇了一些事情,得暂时“失踪”一段时间。 阿町也是认识近藤的,也知道近藤和绪方之间是什么关系,所以自然不会推脱这任务。 在搬进这房子的第二天——也就是前天,阿町就循着绪方给他的地址,找到了北风屋,以及正在北风屋那打工的近藤。 阿町在告知近藤“绪方现在平安,不过因为一些事情得暂时‘失踪’一段时间”后,近藤便立即一脸紧张地询问阿町绪方到底出什么事了。 据阿町所说,她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总算是将近藤给糊弄过去,并让近藤相信绪方现在真的平安。 “近藤他现在所工作的‘北风屋’,其实是专门贩卖虾夷地特产的商铺。” 绪方接着道。 “北风屋的店主说不定知道一些和虾夷地有关的情报。” 听到绪方的这番话,阿町的眼睛一亮。 “原来那间北风屋是专卖虾夷货的店吗?” “你前天不是才刚去过北风屋,替我跟近藤报了平安吗?”绪方用无奈的口吻问道,“你当时难道没发现北风屋的货架上面都摆着稀奇古怪的虾夷货吗?” “我当时没有进北风屋。”阿町道,“当时我找到北风屋的时候,近藤君刚好正站在店门外吃东西。” “我跟近藤君报完平安后就走了,所以我一直没有进过那家店铺。” 说到这,阿町长出了一口气,感慨道: “真是幸运啊……刚好有认识的人在一家专卖虾夷货的店铺里工作……” “嗯,是啊。”绪方也跟着长出了一口气,“等我身上的伤恢复得更好一些后,就去拜访一下北风屋吧……顺便也见见近藤,让他知道我真的平安……” “……去虾夷地……感觉要花很多钱呢。”阿町轻声嘟囔道,“得买足够厚的冬装,足够多的干粮……” 阿町的话还没有说完,绪方便打断道: “关于钱的事,阿町你就不用担心了。” “你忘记了吗?” “我可是还有一大笔钱没领呢。” “一大笔钱?”阿町满脸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绪方刚才所说的话。 沉思了一会后,才总算是想起了绪方刚才所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对呀……差点忘记还有那笔钱呢……” …… …… 翌日—— 江户,绪方等人的养伤之所—— “一刀斋,你说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们讲。”琳朝盘膝坐在他们身前的绪方问道,“现在人都已经来齐了,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绪方以及以琳为首的葫芦屋一行人,此时齐聚在牧村和浅井所住的房间内。 为了方便照顾伤势较重的牧村、浅井、岛田,间宫与牧村、浅井、岛田一起住在这座房子内最大的那一间房。 然后源一单独住一间房,就住在间宫他们的隔壁。 同样也单独住一间房的琳,则住在源一的隔壁。 就在刚才,绪方突然来到了间宫、牧村、浅井、岛田他们4人所住的房间内。 刚进到间宫他们的房间,绪方便让间宫帮忙将住在其他房间的琳、源一2人叫过来。 “间宫,可以帮忙把琳小姐、源一大人他们都叫过来吗?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讲。”——这是绪方刚才跟间宫所说的原话。 虽然不知绪方口中的这“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事情,但见绪方在讲这句话时一脸严肃,间宫也不敢怠慢。 琳和源一他们的房间都在隔壁,所以间宫很快就将琳他们都给带了过来。 “抱歉,因为我个人的私事,占用了你们的时间。”绪方先是对身前的琳等人躬身道了个歉,“我尽量长话短说。” 绪方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然后正色道: “我打算在伤好得差不多、不妨碍我远行后,就和阿町一起前往虾夷地。” “虾夷地?”牧村率先发出惊呼。 其他人虽然不像牧村那样发出惊呼,但他们的脸上也浮现出或多或少的惊愕。 琳挑了挑眉,用意味深长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几遍后,轻声道: “你是打算去找玄正、玄真那2名医生吗?” “没错。”绪方点了点头,“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吧?我脖子上的紫色印记变大了。” 绪方抬手抚上自己的左脖颈。 “我猜测十有八九是体内的‘不死毒’扩散了。” 昨夜,在得知突然昏迷过去的绪方醒来后,牧村、浅井、岛田……尤其是牧村,本也想一同去看看终于苏醒过来的绪方。 但苦于身上的伤太重,连走路都困难,所以只能继续躺着,等待前去看望绪方的琳、源一、间宫3人归来。 在终于把琳他们给等回来后,琳他们便将“绪方体内的不死毒可能扩散了”的噩耗带给了牧村、浅井、岛田。 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绪方脖子上的紫色印记的面积变大了。 “……绪方老兄,你脖子上的紫色印记之所以变大了,可能并不是因为你体内的‘不死毒’扩散了。”牧村迟疑道,“说不定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有必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说到这,绪方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之色。 “如果是因为别的什么无关紧要的理由,导致我脖子上的紫色印记变大了,那自然最好。” “但如果真的是因为我体内的‘不死毒’扩散了,导致脖子上的紫色印记变大的话……那可就不能忽视了啊。” “所以我在昨天晚上就和阿町讨论好了。” 绪方的语气中渐渐出现了坚定之色。 “等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立即动身前往虾夷地,寻找玄正、玄真那2名医生。” “……就你和阿町小姐两个人前往虾夷地吗?”琳问,“恕我直言——虾夷地可是很大的哦。在虾夷地找2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知道。”绪方语气中的坚定之色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但也只能这么做了。” “去虾夷地那里大海捞针,也好过干坐着,什么也不干。” “而且——现在在江户这里住太久了也不好。”在说这句话时,绪方换上了开玩笑的语气,“幕府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查到‘刽子手一刀斋’也参与了对不知火里的袭击。” “所以有必要赶在幕府还不知道是谁毁了不知火里之前,赶紧离开江户。” “姑且不论幕府有没有那个能力查清是谁毁了不知火里,就算他们查清楚了,那也不知是多少个月,或者多少个年后的事情了。”琳没好气地吐槽道。 他们此前对不知火里的进攻,可谓是“闪电般的进攻”。 从进攻开始,再到绪方等人离开,总共才过去了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大筒的威力太强了。 面对大筒这种等级的武器,不知火里的忍者们虽作战英勇,但还是迅速溃败了下来。 “垢”们与绪方等人一起将不知火里的忍者们击溃后,顺手洗劫了不知火里的金库。 在将不知火里的金库里面所存放的钱瓜分干净后,“垢”们也四散而逃,逃离了这片不知折磨了他们多少年的地狱。 从不知火里的金库里瓜分走的那些钱,足够他们展开一个崭新的生活。 一直到对不知火里的进攻结束后,幕府才后知后觉地知晓不知火里出事了。 然后到将近傍晚的时候,才派出官差进入不知火里调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时候,绪方他们和“垢”们早就跑没影了,不知火里除了尸体之外,什么也不剩。 据绪方他们所知——幕府现在仍在调查不知火里到底遭到了谁的袭击。 因为幕府的官差抵达不知火里时,不知火里已经没有活人了,既没有人证也找不到什么物证。 所以幕府到底有没有办法查清到底是谁毁了不知火里都是一个问题。 即使能够查清,恐怕也得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所以琳刚才才会这样吐槽绪方。 在没好气地吐槽了绪方这一句后,琳深吸了一口气。 将吸入胸腔中的这口气缓缓吐出后,琳沉声道: “……我明白了。” “你与阿町小姐,跟我们葫芦屋本就是盟友关系。” “你们之后打算做什么,我们不会多问,也不会插手。” 说到这时,琳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要以最快的速度动身前往虾夷地,那我也只能祝你们武运昌隆了。” “你们如果需要什么帮助的话,可以尽情地向他们提。” “别的忙我不敢保证一定能帮上。” “但跟钱有关的忙,我就没有怕过。” “虾夷地很远,前往虾夷地应该要花上不少的钱。” “如果一刀斋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不计息、不设限地借你们钱。” “谢谢你们的好意。”绪方微笑道,“但我现在其实也不怎么缺钱。” “因为现在还有一大笔钱等着我去领呢。” …… …… 4日后—— 宽政二年(1790年),10月29日。 江户,吴服町门,北町奉行所。 江户和京都、大坂这些大城相比,有个相当大的不同,那就是江户共建有2座奉行所——位于吴服町门的北町奉行所,以及位于数寄屋桥门的南町奉行所。 江户还曾一度建立过“中町奉行所”,不过这中町奉行所也只是昙花一现,刚建立没多久就关闭了。 听名字大多人都会认为南、北町奉行所是各管一半的江户,南町奉行所管南半边的江户,而北町奉行所管北半边的江户。 但这其实是错误的。 南、北町奉行所并不是各管一半的江户,它们实行着“月番交代”制度。 简单来说,它们是以“月”为单位,轮流管理江户。 这个月是北町奉行所负责管理江户,等到了下个月就轮到南町奉行所管理江户,接着下个月后再轮到北町奉行所…… 而这个月刚好轮到北町奉行所管理江户。 绪方与阿町并肩从北町奉行所内走出。 阿町的怀里抱着个木箱。 而绪方则一瘸一拐地跟在阿町的身旁。 “阿町。”绪方朝为了照顾他而特地放慢走路速度的阿町低声问道,“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阿町不假思索地说道,“不要把我当成那种深闺中的大小姐啊,比这箱子还要重上几倍的东西我都搬得动。” 绪方上下打量了阿町几遍,见阿町的确是游刃有余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我们变成有钱人了呢。”绪方再次将嘴唇靠向阿町的耳畔,压低声线,继续用只有他和阿町才听得清的音量,以一种打趣的口吻小声说道。 二人刚才之所以从北町奉行所内出来,是因为——他们俩是来领取“御前试合”文试头名的奖金的。 “御前试合”的文试头名与武试头名,都可获取100两金的奖金。 就在2天前,历时数日的武试终于结束了。 最终摘下武试桂冠的人,竟还是绪方认识的人——目前正和近藤一同在北风屋那里打工的千叶。 虽然之前就听近藤说过千叶很强,是北辰梦想流的高手,但绪方没想到千叶竟然这么强,竟然能摘下“御前试合”武试的桂冠。 尽管“御前试合”的不少参与人员的水平都相当地菜,但姑且也还是有着一些身手还算不错的人的。 因此千叶能够力压群雄,拿下武试的头名,实属不易。 武试的结束,也宣告着今年“御前试合”的圆满结束。 官府规定:“御前试合”的文试头名与武试头名的奖金,都将在“御前试合”结束后的2天后——也就是今天进行统一发放。 发放时间是今天、明天这2天,过时不候。 需文试头名与武试头名亲自前往北町奉行所那里领取,领取时要出示那张在报名参加“御前试合”后,派给他们每一个人的那份类似于“考生证”的纸张。 在第2次吸收“不死”后,绪方的生命力提高到了36点。 在生命力得到进一步的跃升后,绪方那本来就已经算蛮恐怖的恢复速度变得更加恐怖了。 自第二次吸收“不死”后,经过了4天的休养,到了今日,绪方的身上已经没有哪处伤口还在疼痛了。 除了那几道比较深的伤口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愈合之外,其他的较浅些的伤口都已经结痂、愈合、长出新肉来。 同时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走路了——虽然还没法走太长的时间,走起路来也一瘸一拐的。因为绪方的左大腿那也有一条蛮深的伤,而这条伤还没完全愈合。 正是多亏了这强大的恢复力,才让绪方赶在今天之前恢复到了能勉强走路的程度。 如果今天没法走动的话,那绪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北町奉行所领钱。 现在正被阿町抱着的那个木箱,里面就装着文试头名的奖金——满满当当的100枚大判金。 绪方本想亲自来抱这个钱箱的,但是这个活被阿町以“你的伤还没完全好,不要进行太剧烈的运动”为由给揽走了。 100两金对于那些大商人们来说,可能还不够他们在吉原那种销金地那一夜的消费。 但对于绪方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来说,100两金毫无疑问是一笔巨款。 省着点用的话,用上10年完全不是问题。 所以绪方刚才的那句“我们变成有钱人了”并不是在开玩笑或是吹牛。 “幸好我的伤恢复得够快,赶在今天之前恢复到了能够走路的程度。” 绪方笑着耸耸肩。 “如果因为伤势没有及时恢复,而错过了领取奖金的时间的话,那我可能会郁闷到吐血呀。” “只可惜你没有参加完武试啊。”阿町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微笑道,“如果你能把武试也完完整整地参加完的话,我们说不定还能再拿100两金呢。” “不要太贪心了。”绪方用同样半开玩笑的口吻回应着阿町,“这100两金已经足够我们挥霍上一段时间了。要知足。” “我知道,我也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如果你连武试头名的那100两金也给拿了,我反倒要苦恼了,这么多钱都不知道该怎么携带了。” 绪方一共只参加过2天的武试而已。 在开始武试的第3天,绪方就跑去和不知火里决战了。 按照“御前试合”的规矩,没有按时到场的人算弃权。 因此在开始武试的第3天就跑去和不知火里决战、没能来继续参加武试的绪方自然而然就被官府的人按“主动弃权”处理了。 对于没能完完整整地将武试参加到底,绪方并不怎么感到遗憾。 他之所以决定参加“御前试合”,只出于2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则是这是他们与长谷川的约定。 长谷川需要足够厉害的高手去参加“御前试合”、去破坏不知火里打算靠“御前试合”来拔高他们的形象的企图。 而长谷川的这个愿望,被绪方他们给间接完成了。 已经不用再担心不知火里靠“御前试合”来拔高他们的形象了。 因为不知火里直接整个没了。 至于第二个原因……则是绪方自身的原因了。 绪方一直没有将他决定参加“御前试合”的第二个原因告知给任何人——包括阿町在内。 绪方决定参加“御前试合”的第二个理由便是——绪方想要“御前试合”的奖金。 在尾张的葫芦屋总部那里与阿町结合后,绪方就一直有考虑他与阿町的未来。 身边多了一个阿町后,每日要花的钱瞬间多上了许多。 若是要和阿町在以后过上好日子的话,拥有足够多的钱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绪方现在是幕府的第一通缉犯。 除非一直戴着那张人皮面具,以“真岛吾郎”的身份过活,否则一切正当的工作肯定是与身为通缉犯的绪方无缘了。 所以在来到江户、得知“御前试合”的文试头名和武试头名都能获得足够他与阿町游手好闲地过上起码10年的悠闲生活的100两奖金时,绪方非常地心动。 所以在得知长谷川在寻找足够厉害且愿意参加“御前试合”的高手时,绪方才会主动请缨,亲自参加了“御前试合”。 绪方的本来目的,其实是拿下武试的头名,拿下武试头名的那100两金。 对于文试,绪方本不抱任何的期待。 可谁知世事的发展就是这么难料。 本不对文试抱有任何期待的绪方,在稀里糊涂之下夺得了文试的桂冠。 也正因如此,绪方才并不为自己没能完整参加完武试而感到遗憾。 反正他也有文试头名的那100两金可拿,所以绪方也就不怎么再去在意自己是否能拿到武试的头名了。 “御前试合”唯一吸引绪方的地方,就只有奖金而已。 “文试头名”、“武试头名”这些虚名对绪方来说都可有可无。 而且就算得到了这些虚名,绪方也不会有任何的成就感。 因为得到这些虚名的人是“真岛吾郎”,而不是“绪方逸势”。 绪方担心告知阿町他参加“御前试合”的另一个目的是为了赚钱后,会让阿町产生心理负担。 所以他才一直瞒着阿町。一直没告诉阿町——他之所以参加“御前试合”是为了钱、为了让二人以后有足够的钱过上好日子。 “我们现在该先去买什么呢?”绪方打趣道。 “总之先赶紧把它送回我们现在所住的地方吧。”阿町微笑着,同样打趣道,“抱着这么多钱在街上走,总感觉很不安啊。” 第435章 披上白无垢的阿町 历史科普:【白无垢】——古代日本女性的婚服,大家可以百度一下照片,非常美的衣服。 …… 宽政二年(1790年),11月2日。 江户,北风屋—— 坐在柜台后面的近藤直直地凝望着身前的空气。 像是在想着什么。 和他一同在这座北风屋内打工的千叶,此时就端着本书坐在近藤的身旁。 千叶的主要工作,是担任北风屋东家的私人医生。 所以平日里也是挺悠闲的。 闲得没事时,就会像现在这样端着本书在那优哉游哉地看着。 此时正坐在近藤的身旁看书的千叶将眼珠子一斜,瞥了身旁的近藤一眼。 望着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的近藤,千叶发出低低的轻叹。 “近藤君,之前不是已经有人专程前来告诉你真岛君他现在平安吗?” 千叶一边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籍,一边头也不抬地继续朝近藤说道: “你是不相信那个人所说的话吗?” “不……我相信那个人所说的话……”近藤长叹了口气,“但是不亲眼看见真岛他真的平安的话,我实在是没法安心啊……” 近藤和千叶口中的“那个人”,指的自然是阿町。 在开始武试的第3天,绪方突然缺席了。 绪方的突然缺席,自然是让近藤十分地忐忑。担心绪方是不是遇到什么意外了。 在绪方缺席武试的1天后,阿町突然找上了近藤,跟近藤说——绪方现在平安,只是遭遇了一些事情,得暂时“失踪”一段时间。 近藤当时有询问阿町绪方到底遭遇什么事了,但阿町对此讳莫如深。 在跟近藤报完平安后,阿町就匆匆走掉了。 阿町的话虽然让近藤稍微安心了些,但若是不亲眼看到绪方真的平安的话,近藤总觉得不踏实。 近藤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扭头看向千叶。 “我现在一旦闲下来,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想真岛君的事情。” “所以——千叶,陪我聊聊天吧。” “好啊。”千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你想聊什么?又聊猫咪吗?” “猫咪什么的,待会再聊。来聊聊你那100两金的奖金吧,你想好要怎么花了吗?” 千叶凭借着自己那高超的剑术,摘得了“御前试合”武试的桂冠。 之后千叶也第一时间到北町奉行所那里领取了属于他的那高达100两金的丰硕奖金。 “……没有。”千叶在沉思了会后,摇了摇头,“说来也奇怪啊。” “平常我偶尔也会幻想等自己有钱后,要怎么花钱。” “可真当自己有了笔横财后,我反倒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钱花掉了……” “去建个剑馆怎么样?”近藤提议,“100两金,足以建个剑馆了。” “千叶你的剑术这么强,一旦建了剑馆,不愁没学生啊。” “我并不打算去当个剑馆师傅……”千叶轻声道,“总之现在就先把这些钱存起来吧。等日后想清楚要怎么用这些钱后再拿出来用。” “我劝你最好不要存钱哦。”近藤耸耸肩,“你没听说过一句俗语吗?‘江户人不花隔夜钱’。” “最近的世道也不算多么太平,饿死了这么多人的‘天明大饥荒’也才刚过去3年而已。” “世道一旦不太平,钱的价值就很容易浮动。” “现在钱的价值就浮动得很厉害啊。” “你一直存着不花的话,说不定等几个月后,你的那些钱就变成一块块废石了。” “你所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千叶苦笑着,“但除了先暂时存起来之外,我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处理这些钱的方法了。” “总之就先暂时存起来吧,之后再走一步算一步。” 千叶的话音刚落,店铺的店门外突然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听到这脚步声,近藤立即嘟囔了一声: “有客人来了……” 刚吐出这声嘟囔,近藤立即将身子坐直、坐正。 坐在近藤身旁的千叶也是这般,在坐直、坐正的同时,将手中的书收了起来。 哗。 店铺门被拉开。 “欢迎光……” 近藤的这句“欢迎光临”的最后一个音节还没来得及说出,他便因惊愕而瞪圆了双眼。 拉开店门的人,是一对男女。 这对男女不论是那个男的还是那个女的,近藤都非常地熟悉。 “真岛!”近藤一边兴奋地惊呼着,一边猛地站起身。 这对男女,正是阿町和现在正戴着人皮面具的绪方。 …… …… 绪方望着身前发出惊呼的近藤,微微一笑: “有段时间没见了啊,近藤。” 绪方虽然在刚住进那座偏僻的小房里养伤时,便有立即拜托阿町去趟北风屋,帮他给近藤报个平安。 但就像近藤在没亲眼见到绪方真的平安时,始终不觉得安心一样,绪方不亲自在近藤面前露个面的话,他也一直感觉不放心。 不过对于“前往北风屋找近藤”一事,绪方一直都是有心无力。 因为北风屋距离他现在所居住的地方太远,而绪方身上的那些伤并不允许他进行如此长距离地移动。 因此只能慢慢等着。 等待自己身上的伤恢复到足以允许他的身体可以在北风屋和他目前所住的地方进行往返的程度。 而现在高达36点的生命力也着实给力。 绪方身上的这些伤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3天前去北町奉行所那里领奖金的时候,绪方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的。 而在今日早上醒来时,绪方便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可以正常地走路了。 不仅可以正常地走路,身上也没有哪条伤还有在隐隐作痛了。 在发现自己的身体今日已经恢复到差不多可以在北风屋和他所居住的屋子里进行往返的程度后,绪方不带任何犹豫,立即领着阿町赶赴北风屋,去亲自给近藤他报个平安,让近藤亲眼看到他还活蹦乱跳的。 绪方的这句“有段时间没见了啊”刚落下,近藤便迅速从柜台后面走出,然后快步奔到了绪方的身前。 “真岛,你终于出现了!” “在你突然缺席武试后,我就一直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我还四处找过您。但完全找不到您。” “如果不是阿町小姐找过我,跟我说您现在平安的话,我都想去趟奉行所,委托奉行所的官差们去寻找一个名叫‘真岛吾郎’的武士了!” “抱歉。”绪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歉意,“让你担心了,我这些天去处理了一些事情。” “真岛,您受伤了吗?”近藤此时才发现,绪方身上的一些裸露在外的肌肤正缠着厚厚的麻布。 “嗯,不过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伤。” “您没事就好。”近藤长出了一口气,“只要您没事,我就安心了。” 看着身前露出如释重负的模样的近藤,一抹特殊的笑意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绪方的脸上。 即使是被幕府全国通缉着,即使是自个的首级被那么多人所盯着,还是有人会在自己遇到什么危险时表露出担忧——一想到这,绪方便感觉自己的脸上涌现出莫名的笑意。 抬起手拍了拍近藤的肩膀,跟近藤寒暄了一阵后,绪方将视线越过近藤的肩膀,看向仍旧坐在柜台后面的千叶。 “千叶君。”绪方微笑道,“我已经听说了哦,你成功在武试中夺得头名了,恭喜啊。” “只是我一时运气好而已。”千叶微微一笑,“真岛君,你身上的药味很重啊……你去干什么了?竟然有了那么多伤……” “嗯,遭遇了一些事情,不慎弄出了这些伤,不过都只是一些小伤,再静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又跟千叶简单地寒暄了一会后,绪方将视线重新挪转到身前的近藤身上。 “近藤,你们北风屋的东家现在在吗?” “嗯?在呀。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绪方换上稍微有些严肃的口吻,“我之后要去一趟虾夷地,所以打算跟你们北风屋的东家询问一些和虾夷地有关的事情。” 绪方此次领着阿町赶赴北风屋,除了是为了来亲自给近藤报平安之外,也为了另一件事——跟北风屋的东家询问虾夷地的情报。 “虾夷地?”近藤的脸上浮现惊愕,“师傅你去虾夷地那种蛮荒之地做什么?” “去找人。”绪方道,“我要去虾夷地找2个对我来说相当重要的人。” 近藤虽然行为举止大大咧咧,但其实也是那种粗中有细的人。 见绪方似乎不愿多说他去虾夷地的目的,近藤也不多问。 “师傅你来得还真的很是时候呢。” “东家他现在刚好在店里面。” “不过他现在正在上厕所。” 说到这,近藤不由得苦笑了下。 “如果不是因为东家他上厕所去了,我也不会在柜台这里坐着帮忙看店。” “东家他上厕所的时间一向很久,但是他已经去了挺长一段时间的了,所以应该也快回来……” 近藤的话还没说完,柜台后面的走廊处传来脚步声。 “啊,东家回来了。”近藤欣喜道,“回来得真是及时啊,刚提到他,他就回来了。” 这串脚步声距离绪方等人越来越近,最后一名头发半白的矮个子中年人自走廊口出现。 这名中年人看到绪方和阿町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即像是条件反射一般朗声说道: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些什么?” “真岛。”近藤帮绪方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北风屋的东家。” 简单跟绪方介绍完这名中年人后,近藤将视线转到中年人身上,转而向他介绍绪方。 “东家!这位客人是我的朋友,他之后打算去趟虾夷地,所以想来问问关于虾夷地的事情。” “虾夷地?” 中年人——也就是北风屋的东家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几遍绪方。 “武士大人,虽然不知道您是为了什么而打算去虾夷地。但我劝你能不去虾夷地就最好不要去哦。虾夷地现在可不怎么太平哦,说不定要打仗了。” “如果你一定要去虾夷地的话,那我也建议你过段时间、等虾夷地那稍微太平些后再去。” 东家的话刚说完,绪方便不假思索地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虾夷地现在很乱、很危险。但因为有很要紧的事情在身,所以我等不了太长的时间。” “如果武士大人您执意要现在就去虾夷地的话,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东家耸耸肩。 “您说你们是来询问和虾夷地有关的事情,对吧?” “你们想问些什么啊?” “我们想知道在哪里可以乘坐前往虾夷地的船只。”绪方说,“并且我想知道你这里有没有卖虾夷地的地图。” “去虾夷地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一条前往虾夷地的商船。”东家道,“让那条商船的主人送你们一程。” “这个方法最安全,同时也是成本最低的。” “如果不想搭商船的话,就只能自己去想办法找条船了。但这种方法既贵又不安全。” “我推荐你们去出羽地区或陆奥地区。” “那2块地方有很多专门跟虾夷人做生意的商家。” “我这里的虾夷货,都是跟出羽、陆奥地区的商人们那进的。” “你们去出羽或陆奥那找找看有没有哪个商人愿意带你们去虾夷地吧。” “至于虾夷地的地图,我们这里没有卖。” “出羽、陆奥地区的那些跟虾夷们做生意的大商人们可能会有虾夷地的地图。” “等到了出羽或陆奥地区后,你问问看有没有哪个商人愿意卖地图给你吧。” “没有地图吗……”绪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失落。 然而失落之色刚在绪方的脸上浮现,东家紧接着说出的话,就让绪方的眉头一挑,脸上的失落之色消去了些。 “虽然我这里没有虾夷地的地图,但我这里有另一样好东西。” “稍等我一下。” 说罢,东家转身朝不远处的楼梯走去。 东家在登上北风屋的二楼后没多久便回来了。 回来时,东家的手上多了一本书。 “这本书对你们来说应该很有用。” 缓步走回到绪方和阿町的跟前后,东家将手中的这本书朝绪方递去。 “这本书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亲手书写并送给我的。” “里面记录了一些虾夷语中的一些常用语。” “送我这本书的老朋友跟我说,只要学会这本书里面所记录的所有常用语,就能和虾夷们进行简单的沟通了。” 绪方的瞳孔因惊讶而微微一缩。 刚刚在得知北风屋这里没有卖虾夷地的地图时,绪方还小小地失望了下,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意外之喜了。 从东家的手中接过这本书后,绪方问: “我可以看一下吗?” “当然。”东家笑道,“我跟别人做生意的一大准则就是——热烈欢迎客人们验货。” 获得东家的许可后,绪方翻开第一页。 第一页的第一行先是一串假名。 将这串假名进行音译后,意思是“品那”。 这串假名的后面则跟着一行文字:“没有具体意思。虾夷在吃饭的时候会不断念叨‘品那’这个词汇,表达对食物的感谢” “虾夷没有文字。”东家解释道,“所以只能用假名来音译他们的话。” “比如虾夷语中的‘阿依’就是‘箭矢’的意思。” 绪方一边认真听着东家的介绍,一边翻看着手中的书。 这本“虾夷语常用语教学指南”的教学方法相当简单粗暴。 因为虾夷没有文字,所以直接用假名来音译他们的话,然后在后头标注这个词汇是什么意思。 绪方简单地翻看了下这本书,这本书里面所记录的的确都是一些常用的词汇和句子。 这对于之后打算去虾夷地的绪方和阿町来说,的确是一本相当有用的书。 毕竟去虾夷地后,难免会和当地的原住民碰上。 如果没法和虾夷们沟通,那可是一件麻烦事。 “这本书我留着也没用,你如果想要的话,我就卖给你了。” “你既然是近藤君的朋友的话,那我也卖得便宜些。” 东家竖起8根手指。 “80匁银。” “只需80匁银,这本书就是你的了。” 80匁银——这对于一本书来说,的确算是非常便宜的价格了。 更何况这还是一本很罕见的教授语言的工具书。 绪方刚将文试头名的那100两金拿到手,正富裕着呢,所以也没多做思考,便用力地点了下头: “好吧,我买了。” 绪方拎出了他的钱袋,点出了80匁银。 将钱递给东家后,绪方追问道: “你有去过虾夷地吗?在面对虾夷时,有没有什么必须要注意的事项或禁忌啊?” “我并没有去过虾夷地。”东家苦笑着摇摇头,“我这家店铺里面所卖的所有虾夷货都是从他人那进的货,并不是我亲自去虾夷地那收购的。” “我连虾夷都没有见过。” “所以我也不清楚面对虾夷时有什么必须要注意的事项或禁忌。” “这样啊……”绪方的眼瞳深处再次浮现出淡淡的失望之色。 “……真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近藤此时突然出声,“你真的决定要去虾夷地吗?” “嗯。”绪方不假思索地点了下头,“决定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啊?” “大概会在几天之后吧……”绪方轻轻地摇了摇头,“具体是多少天后,还没有确定。” “……”近藤缓缓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缓缓发生了变化。 近藤此时的这副表情,和之前在京都与他分别时所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样。 绪方不由得露出苦笑。 “……近藤,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看到近藤露出这样的表情,绪方不知为何也感到有些伤感了起来。 绪方抬起手拍了拍近藤的双肩。 “我还会再在江户这里待上一些时日。” “这几日我会多来找你的。” “我明天就会再来拜访。” “到那时,让我见识一下自京都一别后,你的剑术到底有没有长进吧。” “嗯……”近藤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近藤硬挤出了一抹微笑。 但这抹微笑中,失落之色多过喜悦之色…… …… …… 绪方和阿町并肩从北风屋离开。 在离开北风屋后,阿町便用失落的口吻说道: “没能得到太多的情报啊……” “没关系啦。”绪方接话道,“姑且还是有一些收获的。” 绪方扬了扬手中的那本“虾夷语常用语教学指南”。 “好厚啊……”阿町抽了抽嘴角。 “慢慢学吧。”绪方将这本书塞回进怀中,“反正前往虾夷地肯定是要花上至少2个月的时间的,就在这2个多月的时间慢慢学习虾夷语中的常用词汇吧。” 二人以不急不缓的速度走在返回住所的路上。 自北风屋返回他们的住所,需经过一条还算繁华的商业街。 在进入这条还算繁华的商业街后,人流量瞬间就多了起来,传进耳中的声音也越发嘈杂。 望着周围这密集的人流,绪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挑了下眉。 “……阿町。” “嗯?” “难得出来一趟,不如我们先随便逛一会再回去吧?”绪方微笑着。 阿町的眼中浮现出光亮。 但眼中刚浮现出光亮,阿町便用迟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绪方。 “阿逸,你的伤应该不要紧吧?” “不要紧。只是简单地逛一逛而已,不会太影响到我身上的伤的。” “……那好吧!”阿町用力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就稍微逛一会再回去吧!” 望着露出开心笑颜的阿町,绪方也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之所以突然提议逛街,是因为——绪方刚才突然想起来:他虽然已经来江户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没怎么和阿町一起在这座“日本第一大城”游玩过。 明明身处目前全国最繁华的城市,却迟迟没和阿町在江户好好游玩过,这让绪方感觉有些不太好受…… 再过几天就要离开江户了。 这次一别,等下次回到江户,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绪方打算趁着现在还没离开江户,多陪陪阿町,和阿町一起在江户多逛逛、多玩玩。 …… …… 牵着阿町的手的绪方,化身钻地机的钻头,钻开前方的人流、人墙,钻出一条可供他与阿町穿行的道路。 就在绪方正一心一意地向前钻着时,他突然闻到一股股好闻的香甜气味。 用力地抽了抽鼻子后,绪方循着这香气转过头去。 这诱人的香气是从不远处的一家和果子店内传出的。 走在绪方身后的阿町也同样被这香气所吸引,偏转过头看向那家和果子店。 绪方一向喜欢吃甜的东西。 而基本都是甜食的和果子就很对绪方的胃口,和果子算是绪方最喜欢吃的食物之一。 而阿町的口味和绪方一样。 阿町也同样很喜欢吃甜食、喜欢吃和果子。 绪方对这间和果子店凝望了好一会后,冷不丁地朝身旁的阿町问道: “阿町,你现在想不想吃和果子啊?” “巧了耶,我刚好也想问你这个问题。” 仅两句话的功夫,绪方和阿町便达成了共识,快步朝那家和果子店奔去。 这家和果子店的生意很好,绪方和阿町排了将近10分钟的队后才终于轮到他们购买。 绪方足足买了满满3大盒——除了拿来给他自己与阿町吃,也拿回去给葫芦屋的人吃。 心满意足地拎着这3大盒和果子从这家和果子店的店门前离开,一道似乎在哪里听过的男声突然自绪方的身侧响起: “这不是武士大人吗?” 绪方面带疑惑地循声望去。 一名有些眼熟,但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他的青年快步朝绪方和阿町奔来。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绪方面带些许歉意地反问道。 “哈哈哈哈。”青年爽朗地大笑了几声,“我就是那个在前阵子受你帮助的那间茶屋的店主啊。” “就是那个因腰受伤,没法到吉原那里送货的店主。” 听到青年的这句话,绪方瞬间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是你啊。”绪方笑道,“看你的样子,你的腰伤似乎好了啊。” 青年拍了拍自己的后腰,然后再次发出一串爽朗的大笑:“已经完全痊愈了!” 在刚来到江户时,绪方和阿町结伴在江户的各处搜集“御前试合”的情报。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进了一家茶屋喝茶休息。 那天晚上,这家茶屋刚好有一个来自吉原的送货订单。 吉原的“樱门屋”订了他们家的特色馒头,茶屋的店主得在今夜将他们茶屋的特色馒头及时送往“樱门屋”。 而那一晚,这家茶屋的店主很不凑巧——腰受伤了。 然后他的妻子那时也在生病中,只剩一个年纪还只有12岁的女儿。 就在这间茶屋的店主不知所措时,那时恰好正在这家茶屋内喝茶休息的绪方决定帮他一把,替他将馒头送到吉原的“樱门屋”。 回想起这青年是谁后,绪方眼中的神色不禁变得复杂了起来。 从某种角度来说,那间茶屋也算是绪方“梦开始的地方”了。 正是因为绪方在那一夜选择替这间茶屋的店主送货,绪方才会在那一夜进到吉原、在那一夜结识瓜生、在那一夜与风铃太夫结缘、在那一夜偶遇极太郎…… 茶屋店主似乎并没有认出阿町——不过这也是正常的。 阿町那时为了避免被说不定就潜伏在江户某处的不知火里忍者认出她的脸,化着难看到吓人的妆。 那妆难看到根本看不出阿町的本来面目。 现在不知火里已经灭亡,阿町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进行的伪装,所以阿町最近出门一直是素颜状态。 素颜时的阿町,与化着那吓死人的浓妆的阿町,完全是两张容貌。 所以只看过“浓妆型阿町”的茶屋店主,认不出“素颜型阿町”,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当时真的是非常感谢您!”茶屋店主朝绪方鞠躬着,“那时如果不是因为您的帮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已。”绪方微笑着将正对着他鞠躬的茶屋店主的身子扶直,“所以这种小事,就不用跟我道谢了。” “武士大人!”茶屋店主正色道,“不论如何,我都想向您表示我的谢意!请让我请你们喝上一杯茶吧!” “啊,这就不用了。”绪方赶忙说道,“我刚才也都说了,只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已,不需要这么隆重地道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那可不行。”茶屋店主摇摇头,“武士大人,您不明白您当时帮了一个多么大的忙。” “如果那一夜没能及时将馒头送到樱门屋的话,我们要赔好大一笔钱的。” “你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若是不好好答谢你,我会觉得良心不安啊。最起码让我请你们喝一杯茶吧!” 绪方不断说着“不用”、“不用”。 而茶屋店主则执拗地表示“一直要好好答谢”。 拗不过茶屋店主的绪方,只能面露无奈地说道:“要不然这样吧,不用请我吃什么、喝什么。你告诉我在江户,哪些地方比较有趣好了。” 茶屋店主:“有趣的事情?” “我是外乡人。”绪方道,“对江户没有什么了解。所以你就告诉我一些和江户有关的有趣事情好了。比如哪座店铺的和果子特别好吃,或者在江户的什么地方比较好玩。” 绪方刚刚才决定了——要趁着现在还在江户,对陪阿町在江户好好逛逛。 但他毕竟是一个外乡人,对江户一点也不熟,所以连江户哪个地方比较好玩、比较热闹都不清楚。 所以绪方决定来个一箭双雕——让茶屋店主告诉他江户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这样不仅能让茶屋店主好好地答谢他当初的“送货之恩”,而绪方也能得到江户的情报。 “江户哪些地方比较有趣吗……”茶屋店主作沉思状,“江户有趣的地方还真不少呢……不远处就有一个很有趣的地方。” “哦?”绪方挑了挑眉,“不远处就有一个很有趣的地方?” “是呀,‘神木’就离这儿不远。” “‘神木’?”绪方疑惑道,“那是什么?” “‘神木’是在我们江户小有名气的一棵具有神性的树。”茶屋店主的语气中多了几分自豪之色,“武士大人,您如果如果有时间的话,要不要现在就去看看‘神木’?” “如果没能见识一下这棵具有神性的树的话,那可是一件非常令人惋惜的事情啊。” 绪方现在的确挺闲的。 对于茶屋店主口中的“具有神性的树”,绪方也有几分好奇。 于是绪方偏转过头,朝身旁的阿町投去询问的目光。 在绪方刚将目光投到阿町身上后,阿町便冲绪方点了点头。 “那好吧。”绪方将视线重新转回到茶屋店主身上,“神木离这儿应该不远吧?” “不远。”茶屋店主立即道,“离这儿很近的,跟我来吧!” 茶屋店主转过身,朝旁边的一条小道走去。 绪方与阿町紧随其后。 走在前头的茶屋店主一边带着路,一边跟绪方和阿町介绍着神木。 “神木以前是种植于某座神社内的一棵树。” “那座神社后来在一场火灾中被大火给烧毁。” “这场将整座神社给烧毁的火很大,但神木却奇迹般地在这场大火中幸存了下来。” “自那之后,人们就认为这棵树具有神性,大家也开始称这棵树为‘神木’。” “关于‘神木’,还有一则非常有意思的故事呢。” “据说在很久以前,某名武士和某个同样也是武家出身的女孩相爱了。” “相爱后没多久,他们便决定结婚。” “婚礼的举办场所,既没有设在家中,也没有设在神社里或是佛寺里。” “而是设在‘神木’之下。” “因为‘神木’对他们来说是一棵非常有意义的树。” “他们当初就是在偶然之间,于‘神木’下邂逅了彼此。” “所以为了纪念这充满意义的地方,他们才把婚礼的举办场所设定在了他们初次相遇的‘神木’之下。” “只可惜好景不长。” “在结婚后没多久,武士便突然得了重病。” “不论请来多少医生,都没能治好武士的病。” “无计可施的女孩,只能四处求神拜佛,祈求神佛护佑那名武士。” “然而,女孩踏遍了江户的每一座神社、佛堂,也没能让武士的身体好转起来。” “在女孩开始绝望之时,某名巫女突然找上了女孩。” “巫女跟女孩说:去向‘神木’祈祷许愿,就能治好武士的病。” “不过在向‘神木’祈祷许愿时,必须得身着白无垢。并且在许愿时,不能默念你的愿望,得把你的愿望、以及你为什么想许这个愿望,都明明白白地讲出来。” “只有这样,‘神木’才能听到并理解你的愿望,然后实现你的愿望。” “女孩本就已是走投无路,所以在得到巫女的这个建议后,便立即穿上了当初和那名武士结婚时所穿的白无垢,奔到‘神木’之下,向‘神木’诚信许愿,祈求‘神木’保佑武士。” “随后——奇迹就发生了。” “在女孩向‘神木’许愿后没多久,武士的病突然就好了。” “在武士的身体恢复健康后,女孩四处寻找那名让她去向‘神木’许愿的巫女,想要亲自答谢她的救命之恩。” “但女孩找遍了江户的每一间神社,都没能找到那名巫女。” “每一间神社的人都说他们社内没有这号人物。” “那名巫女就这么突然出现,然后又突然消失。” 绪方一直静静地听着。 待茶屋店主所讲的这个故事后,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这是真实事件吗?怎么听上去这么像神话传说啊?” 绪方是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什么神佛。 所以听完这个故事后,浮现在绪方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故事是编的吧? 绪方的反问刚落下,茶屋店主便也露出苦笑: “我其实也很怀疑这故事的真实性。” “不过——这故事也许是假的,但‘神木’在一片大火中幸存下来的事却是真的。” “我们也一直相信‘神木’是真的具有神性的。” 说到这,茶屋店主抬起手,向前一指。 “武士大人,我们到了。那棵树就是‘神木’。” 绪方和阿町赶忙循着茶屋店主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这就是……‘神木’吗?”绪方发出呢喃。 在呢喃的同时,移动视线,上下打量着位于前方不远处的那棵大树。 这棵大树算不上很大,3名成年人大概就能合抱住它。 “神木”虽然不大,但却非常地高,据绪方目测,“神木”的总高度近10米。 因为对植物学一窍不通的缘故,所以绪方也不知道神木是什么树种。 明明现在已经是秋意已浓的11月份,“神木”的树叶仍旧茂密,在时不时刮来的清风下随风摇曳着。 树干上缠绕着一圈已经有些老旧的注连绳。 所谓的注连绳,便是用秸秆编成的绳索、草绳。上面挂着白色“之”字型御币。 在日本的神道教中,注连绳是神圣的物品。用来表示为俗物与圣物之间的界限。 绪方打量完这棵“神木”后,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神木”坐落在一处非常偏僻的地方,四周没有民房,除了绪方等人之外,周围没有其余的人影。 “武士大人。”茶屋店主微笑道,“这就是‘神木’。” 这棵树到底具不具备有神性,绪方不知道。 但这棵被绑上注连绳的大树,它那枝叶随风摇曳的姿态,倒还真有几分神圣之感。 望着“神木”,绪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茶屋店主刚才所讲的故事。 而同样回想起那个故事的,还有阿町。 “许愿啊……”一旁的阿町望着身前的“神木”嘟囔着。 在嘟囔过后,阿町偏转过头,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绪方说道: “说起来——我现在就有一个特别想实现的愿望呢。” “哦?什么愿望?”绪方问。 阿町捏了捏自己腰腹的肉。 “我总感觉我好像变胖了一些。”阿町一脸严肃,“所以我很想许愿:希望我肚子上多出来的这些肉消失掉。” “不要向神明许这种这么无聊的愿望啊……” …… …… 欣赏完这棵“神木”后,绪方和阿町便从“神木”的跟前离开,并与那茶屋店主分别。 在分别之前,茶屋店主将他所知的所有和江户有关的一切,都告知给了绪方和阿町。 哪里比较好玩、哪里比较热闹、哪里最好不要去……茶屋店主将这些统统告知给了绪方他们。 收下了茶屋店主提供的这些情报后,绪方他们又在某处逛了一会后才回到他们的住所。 绪方和阿町刚回到他们目前所住的房子后,便见着了正在与房子大门相连的走廊处走动的间宫。 间宫在见着归来的绪方与阿町后,便立即朝二人说道: “你们回来得很及时啊。” “怎么了吗?”绪方问。 “瓜生小姐来了,她现在正在庆太郎先生的房间里。” “瓜生小姐来了?”绪方挑了挑眉,“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绪方与阿町一前一后地登上了房子的二楼。 “庆叔,瓜生小姐。”绪方站在庆叔的房间门外,朝门后轻声道,“是我,现在方便让我进来吗?” 绪方的话音刚落,庆叔的声音便从房间内传了过来。 “当然方便。” 获得庆叔的进房许可后,绪方便缓缓拉开了身前的房门。 刚拉开房门,绪方便见着了正躺在被褥中的庆叔,以及正跪坐在庆叔身旁的瓜生。 “抱歉啊,瓜生小姐。”在拉开房门、进到房间后,绪方便率先朝瓜生说道,“我刚才有事外出了一下,让您久等了。” “不用道歉,我并没有久等,我也才刚来而已。” 在绪方与阿町并肩坐在瓜生的对面后,瓜生将放置在她身旁榻榻米上的一个小布包朝绪方递去。 “绪方大人!这个给您!” “这是什么?”绪方一边接过这个布包,一边疑惑道。 “是鳗鱼。”瓜生道,“对补充体力很有好处的。” 鳗鱼在古代日本虽算不上什么奢侈的食物,但也并不算便宜。 “瓜生小姐,谢谢你。”绪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真的是让你破费了啊……” “只是一点小钱而已。远远称不上破费啦。”瓜生豪爽地摆了摆手,“里面有4条,你们分着吃吧。” 瓜生应该是目前除了绪方等人之外,全江户唯一一个知道不知火里被毁的具体真相的人。 同时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毁了不知火里的人现在都住在哪的人。 在不知火里被毁灭后,瓜生的生活也慢慢回到了正轨。 回到了吉原的家。 继续在四郎兵卫会所工作。 继续如以往一般保卫吉原。 继续被游女们尊称为“吉原里同心”。 自绪方等人住进这偏僻的房子里养伤后,瓜生几乎每天都会来这看望他们。 瓜生每次来看望绪方和庆叔,都一定会带上一些对恢复体力、促进伤口愈合的食品或补品过来。 因为瓜生每天都送补品过来,这让绪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绪方一边将手中的这包鳗鱼放好,一边朝瓜生问道: “瓜生小姐,风铃太夫她现在怎么样了?” “太夫她已经于昨天重新开始工作了。”瓜生道,“见梅屋的东家这次可真的是下血本了啊,就在今天他又雇来了一个新的打手。” 在攻灭不知火里后,被不知火里的忍者们所绑架的太夫自然而然也被绪方他们给解救了出来。 回到吉原的太夫自然不会说出真相。 在不知火里被不明人士攻灭的当下,如果说出自己是被不知火里的忍者们给绑架了,那铁定会惹来不少的麻烦。 于是为了避免麻烦,太夫撒了个慌——说自己是被人贩子给绑走了。 人贩子翻过窗户、爬进她的房间内将她给绑走,然后自己瞅准了机会逃出来。 太夫就是见梅屋的摇钱树。 突然失踪的摇钱树突然回来了,见梅屋的东家自然是欣喜若狂。 在太夫回来后,见梅屋的东家先是给太夫放了一个长假,让太夫可以好好休息、安定心神。 然后请来了十分厉害的医生给太夫做全身检查。 最后斥重金雇佣新的护卫。 太夫此次的失踪,真的是把见梅屋东家的魂都吓飞一半了。 为了不再重蹈覆辙,见梅屋东家决定全面强化见梅屋的防卫力量。 避免再出现游女被人给绑走的情况。 在得知太夫也和瓜生一样,生活慢慢地回到正轨后,绪方轻出了一口气,原本悬在心中的另一颗石头也终于落地了。 “绪方大人,你的伤真的恢复得好快啊。” 瓜生上下打量了绪方几遍,随后接着出声道: “明明前些天你还走不稳路呢。” “现在都恢复得跟个正常人一样了。” “你今天感觉如何?应该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突然感觉很疲惫吧?” 瓜生所指的“突然感觉很疲惫”,指的自然是绪方之前因身体第二次吸收“不死毒”而昏过去的那档事。 那一天瓜生也有来看望绪方。 不过瓜生来看望绪方时,绪方刚好是昏迷状态。 突然昏过去的绪方也同样吓了瓜生一跳。 事后得知绪方醒过来,且身体没什么大碍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已经没有任何大碍了。”绪方点了点头,“没有再昏迷,然后身上的伤都恢复得不错。” “那就好……”瓜生长出了一口气,露出安心的表情。 不过在露出安心表情的下一刻,瓜生的眼中缓缓浮现出淡淡的失落。 “……绪方大人,我刚才从间宫先生他们那听说了。” 瓜生轻声道。 “您过几天就要离开江户了……对吗?” 在眼中缓缓浮现出失落之色后,瓜生脸上的表情也缓缓发生了变化。 在几日前,也就是绪方刚决定要在身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后就动身前往虾夷地时。绪方将他的这一计划也告知给了瓜生。 所以瓜生也是知道的。知道绪方在伤好后就动身前往虾夷地。 不过前往虾夷地的真实原因,绪方自然而然是对瓜生隐瞒的。 瓜生此时的表情,和近藤刚才所露出的表情,近乎一模一样。 绪方一直不擅长应对露出这种表情的人…… 在轻叹了口气后,绪方朝瓜生微笑道: “我还没有确定要在具体什么时候离开。” “我还不会立刻就走。” “所以你这几天可以多来找我,我一直都在。” “嗯……”瓜生挤出一抹笑。 瓜生脸上的这抹笑,和绪方刚才在近藤脸上看到的那抹笑一样——失落之色多过喜悦之色。 …… …… 深夜—— 月亮在西方渐渐暗淡,眼看要沉入像撕碎的帷幕一般挂在远处峰峦之上的乌云里去。 除了时不时在窗外响起的夜风刮动的声音,以及自个和阿町的那均匀的呼吸声之外,绪方再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响。 这段时间,绪方一直难以入睡。 倒不是因为绪方失眠或是什么的。 虽然绪方身上已经没有哪道伤在作痛了,但是在碰到身上的一些伤口时,还是会有阵阵刺痛感传出。 绪方一向喜欢侧着睡。 但侧着身子睡很容易压到上身的一些伤口,所以绪方这些天只能面冲着天花板、躺着睡。 但绪方并不习惯这样的睡姿,所以每夜都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慢慢睡着。 今夜也是这般,维持着这种自己并不习惯的睡姿、在被褥终躺了不知多久后,才终于进入了一种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状态。 再过多不久,应该就能顺利进入梦乡。 但就在这时,绪方突然听到身旁的床铺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阵异响的动静很小,若不是因为绪方现在还没有彻底睡着,否则还真不一定听得见。 ——阿町? 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的绪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瞥向身旁从被窝中钻出来的阿町。 阿町刚从被窝中钻出来,便将视线投到绪方身上,认真打量着绪方,似乎是想检查自己刚才是否有吵醒绪方。 而绪方在发现阿町在看向他后,便立即把原本睁开一丝的眼睛给闭上,装作仍沉睡着。 没有发现绪方已经醒来的阿町,将视线从绪方的身上挪开,然后将身子站直,开始脱着身上的白色浴衣。 因为不清楚阿町现在有没有在看着他,所以绪方也不敢睁眼,继续紧闭双眼。 阿町脱掉了身上的白色浴衣,换上了普通的和服,然后蹑手蹑脚地朝房间外走去。 听到阿町的脚步声已经离开了房间后,绪方才将双眼睁开。 ——都这么晚了,阿町她要做什么? 绪方望向刚才被阿町换下来的那套白色浴衣,眉头不受控制地微微皱起。 本来绪方还以为阿町应该是去上厕所,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毕竟如果只是去上厕所的话,根本就不需要换衣服。 在疑惑与好奇心的驱动下,绪方决定跟过去看看。 因来不及换衣服,于是绪方索性就不换衣服了,就穿着现在身上的这件黑色浴衣,拿起放在旁边刀架上的大释天与大自在后快步离开了房间,紧紧跟在阿町的后头。 阿町在离开房间后,迅速下到一楼,奔到屋子的大门口处。 没有着袜的白嫩小脚趿拉上她的草鞋后,便快步冲出了屋子。 绪方见状更加疑惑了起来。 不明白大半夜的,阿町为何外出。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绪方只能默默地跟在阿町的后头。 现在大概是凌晨3点钟左右。 这个时间点的江户,街道上连条野狗都没有。 阿町在畅通无阻的街道上小跑着。 今夜是多云的天气,月光被一朵朵被黑夜染成黑色的“黑云”给层层遮蔽着。 绪方很庆幸阿町现在所穿的和服是淡黄色的。 即使没有了月光的照明,绪方也能看清这抹显眼的黄色。 很快,阿町便来到了一处绪方非常熟悉的地方。 因为这处地方,绪方和阿町今日白天的时候刚来过。 正是今日那名茶屋店主所推荐的那棵据说有神性的“神木”。 阿町站在这棵大树前,一边仰望着这棵大树,一边调匀着因刚才的一路小跑而紊乱的呼吸。 潜伏在不远处的绪方,脸上已满是掩藏不住的惊讶。 绪方万万没想到大半夜突然外出的阿町,竟然是特地跑来找这棵“神木”的。 ——阿町她想干什么?想效仿那个故事中的女孩来向这棵“神木”许愿吗? 绪方不禁回想起阿町今日跟他所说的那个“她希望能够减肥”的愿望。 ——她大半夜地跑来,该不会是来向“神木”许愿想要减肥的吧…… 一想到这,绪方就不禁感到暗暗好笑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只不过……在阿町说话的那一刻,绪方脸上的这抹笑意便僵住了。 待呼吸稍稍平缓些后,阿町深吸了一口气。 将吸入的空气缓缓吐出后,阿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那故事的女孩,是穿着白无垢向‘神木’许愿,愿望才应验的……” “我……没有白无垢……也不知道向‘神木’许的愿能不能凑效呢……” 在道出这声带着几分苦涩的低喃后,阿町面朝这棵大树,鞠了两次躬,然后双膝跪倒在地。 在跪地的同时,双手合十,双目紧闭。 “‘神木’啊……请听听我的愿望吧。” 周围一片寂静,阿町轻柔的嗓音清晰地传进了绪方的耳中。 “我第一次……认识那个人,是在那座名为‘蝶岛’的岛屿上。” “与他结识的契机,是我主动找上了他,邀请他和我组队。” “我之所以主动找他组队,其实是想利用他。” “因为我那时已经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刽子手一刀斋’,所以觉得和这么强的人组队的话,对完成炎魔派给我的任务一定大有裨益。” “我本来是只想单纯地利用他的……” “但是在不知不觉中,我却开始对他有了好感。” “在与他结识后没多久,我就见到了他遍体鳞伤的模样。” “与妖僧的那场战斗,让他差点死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伤痕累累的他……” “之后我和他短暂地分别了一段时间。” “可能真的是缘分使然吧,刚分别没多久,便又在京都与他重逢。” “在京都重逢后没多久,他就被卷入了一个以毁灭京都为最终目的的阴谋之中。” “他不得不和各路高手战斗,最后再次弄得自己满身是伤。” “那是我第二次看到伤痕累累的他……” “那段日子,是我最无助的时候……” “我害怕着不知火里的追兵。” “害怕自己也会被抓回去,然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是他对当时无助的我伸出了援手。” “我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了愿意对我伸出援手的他。” “接着,我们又来到了江户。” “与不知火里决战过后,他又变成了一个血人……” “这是我……第三次看到伤痕累累的他。” “当时,他说他要去应付瞬太郎时,我真的很想拉住他,让他不要去。” “瞬太郎很强,我不希望他去对抗那么强的敌人,然后又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 “光是从我和他结识开始算起,我就亲眼目睹过3次他遍体鳞伤的模样。” “他虽然每次都活下来了,但下一次呢?” “下一次他碰上更强的敌人后,还能继续这么幸运地活下来吗?” “我很害怕……” “害怕接下来的虾夷地之行……” “害怕他会不会在未来的哪一天就不那么幸运了……”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希望下一个变得遍体鳞伤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神木’啊……” 阿町将头垂得更低了一下。 整个身子像是缩在了一起。 像一个虔诚、卑微的信徒。 “请保佑绪方逸势平安吧。” “我现在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平平安安地……实现我的梦想……” “然后再带着我一起去实现他的梦想……” 阿町的话音刚落下,一阵轻柔的夜风突然刮来。 “神木”的树叶随之摇曳。 缠绕在树干上的注连绳也随之舞动。 阿町的秀发也在这阵突然刮来的夜风下飘舞。 原本将月光给遮蔽地严严实实的云朵也在这阵风的影响下飘动,然后分出一条细小的缝隙。 朦胧得像淡淡的轻烟般的月光穿透这条细小的缝隙,洒落在阿町的身上。 在这皎洁月光的笼罩下,此刻的阿町像是披上了一套圣洁的白无垢。 绪方呆呆地望着“披上”白无垢的阿町。 往昔的画面逐一在绪方的脑海中闪现。 绪方回想起了在尾张的那个夜晚。 在那一夜,这个女孩告诉他:她的梦想是做新娘子。 而他也将他那同样有些幼稚的梦想告诉给了这名自己不知在何时喜欢上的女孩:想要去四处游历。 明明已经是挺久之前的事情了,但那一夜的一幕幕,绪方仍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 …… “可以的……不论是你的梦想,还是我的梦想,一定都可以实现的……我向你保证。” …… …… 这道突然响起的男声,打破了寂静。 身披由月光组成的白无垢的女孩,身子微微一震。 睁开布满惊讶之色的双眼后,缓缓站起身,慢慢回首向身后望去…… …… …… 第6《江户城御前试合》——终! …… 第6卷卷末语: “曾经的我年少轻狂,独自踏上旅程却迷了路。当我遇到人的时候,我方才觉得自己是充实的。人,便是人的喜悦。” 第7卷 乌恩卡姆依 第436章 丰臣的复仇! 果不其然,昨天的番外没了…… 宽政二年(公元1790年),11月11日。 天气这种东西,向来是说变就变。 昨天,也就是11月10日的时候,气温还是不冷不热的,白天的时候只穿一件和服出门,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就在一夜之间,气温骤降。 今日不多穿几件衣服,根本没法出门。 一些平日里喜欢打赤脚的人,今日也不得不放下“尊严”,穿上厚厚的布袜。 但也有一些人的意志非常坚定。 即使今日的天气非常地冷,也仍旧打着赤脚。 所以就出现了这样滑稽的一幕——某些人穿着厚厚的衣服,裹得像只熊一样,但脚上却什么也没穿,就这么趿拉着草鞋或木屐在街上行走。 在江户时代,一直有着种观念:只有土包子才穿袜子。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观念产生,便是因为日本一直都有着“光脚”的文化。 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文化出现,其中的原因就比较复杂了。 有气候方面的影响——日本一直是个湿气较重的国家,如果长时间地穿着袜子,将非常容易生脚气。 有传统观念上的影响——古代日本人认为光脚走路对身体的健康有益处。 有文化方面的影响——日本人认为光脚走路在榻榻米上走路是一种很惬意的事情。 总之——因受到不同方面的因素的影响,日本一直都有着“光脚”的文化。 受到这文化的影响,某些人对“穿袜子”一直抱持着抵触的心理,认为只有土包子才穿袜子。 若说哪一种职业的人最抵触穿袜子,那毫无疑问是游女了。 “只有土包子才穿足袋”——这一观念在游女中极为盛行。 天气再怎么冷,游女们也会咬牙坚持着,坚决不穿袜子。即使天气冷到不行,自己也被冷得有些受不了。 所以在江户时代,民间有流传着这样的两句川柳短诗:“倾城之美女,年至芳龄二十八,终可履足袋”,“向来不知晓,自己足袋之大小,二十七余载”。 在江户时代,游女们的退休年纪是28岁,到了28岁的时候就可以退休、不用再做游女了。 也就是说许多游女直到28岁、退休不做游女后,才终于可以穿上袜子了。 因从未穿过,或是许久没有穿过,所以自然而然也就不知道自己脚的大小,不知道自己该穿什么尺寸的袜子。 阿町她也是那种喜欢打赤脚、不喜欢穿袜子的人。 一旦遇到了可以脱鞋、脱袜子的场合,她一定会把鞋袜都脱掉。 但她并没有“只有土包子才穿足袋”这种极端理念。 今日早上醒来时,发现今天的天气很冷后,她就默默地放下了“光脚爱好党”的“尊严”,默默穿上了袜子,然后在一大早便跟着绪方一起出门,赶赴江户最有名的欢乐街——两国广小路。 江户作为日本的权力中心、经济中心,目前全日本的第一大城,娱乐业自然也非常地发达,有着大量的欢乐街。 两国广小路便是江户最著名、同时也是最大的欢乐街。 这里不仅有着大量的曲艺场,还有着大量的艺人在街道两旁表演着各自的拿手好戏。 有表演将装米的巨大草包或者大块岩石举起来的“力士”。 有表演各种魔术的“杂技艺人”。 有带着猴子、狗等动物进行动物杂耍的“动物艺人”。 有说出种种动人故事的说书人。 到像两国广小路这样的欢乐街游玩,是绝大部分手中稍微有些余钱同时又有些空闲的江户人打发时间的方式。 从3天前开始,绪方和阿町就日日光顾两国广小路这条江户最有名的欢乐街。 今日也是这般,绪方和阿町二人大清早就结伴出门,再次前往两国广小路。 虽然现在还只是早上,但两国广小路这里已经有了不少开始工作的艺人,以及前来游玩的游客们。 此时此刻,绪方、阿町正在听一名说书先生说书。 绪方听说这名说书先生名叫“立川亭谈乐”,是两国广小路最有名的说书先生之一。 除了绪方和阿町之外,还有不少的听客。 包含绪方、阿町在内的听客们组成一个以谈乐为圆心的半圆,认真地听着谈乐说书。 谈乐现在正讲着真田幸村的故事。 真田幸村是二百年前的战国时代的猛将,在日本也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被誉为“战国乱世最后的英雄”。 在二百年前的战国时代末期,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自然便是丰臣氏和德川氏这两大家族的对抗。 真田幸村便是在这两大家族的对抗中一鸣惊人的一名猛将。 在德川家康于二百年前建立了德川幕府后没多久,便发动了“大坂战役”,准备彻底消灭以大坂为根据地、当时唯一能威胁到他们地位的丰臣氏。 在这场大坂战役中,真田幸村创造了以寡击众的传说,成功击退了德川军。 江户幕府的第一次“大坂战役”以失败而告终。 因为第一次的“大坂战役”发生在冬天,所以这场战役也被称为“大坂冬之阵”。 到了来年的夏天,不死心的德川家康又发动了第二次的“大坂战役”。 因为第二次的“大坂战役”发生在夏天,所以这场战役也被称为“大坂夏之阵”。 这一次,真田幸村没能再创去年“大坂冬之阵”的辉煌。 还是那句老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当时,真田幸村身边都是些猪队友,不断地扯真田幸村的后腿。 当时丰臣氏的家主——丰臣秀赖是个无能之人。 当时一同统治丰臣氏的,还有丰臣秀赖的母亲——淀姬。 淀姬就更不用说了,她是日本历史上非常有名的“无脑之人”。 丰臣氏的两大当家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在这些猪队友的“助攻”下,真田幸村最终功败垂成。 在大坂夏之阵,丰臣战败了。 自此役过后,丰臣被德川灭亡,真田幸村也战死于这场战役中。 日本人一直很欣赏悲剧英雄。 像真田幸村这种曾创出过辉煌战绩的悲剧英雄,就更受喜欢了。 二百年过去了,真田幸村的事迹仍旧在不断地被传唱。 和真田幸村有关的各种传说故事,简直数不胜数。 因为真田幸村的人气实在是太高了,所以说书先生都很爱讲真田幸村的故事。 谈乐现在所讲的,就是真田幸村在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场战役——大坂夏之阵中所发生的故事。 “尽管真田幸村已奋力死战,但终究还是无力回天,无力阻挡幕府灭亡丰臣氏的兵锋。” 仅凭说话的腔调,便能看出谈乐的水平之高超。 这抑扬顿挫的腔调,令人听上去甚是舒服。 阿町对说书很感兴趣,之前在京都,阿町就是在一个说书摊那里和绪方重逢的。 因为听得太认真的缘故,阿町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向前倾。 “为求得那一线生机,真田幸村决定对幕府军发动舍命攻击。率领着寥寥数名部下,向幕府军的军阵发动突击!” “幕府的兵力,百倍于真田,但却完全阻挡不了真田的十字枪!” “在突入幕府的军阵后,真田幸村枪指幕府的本阵,放出豪言:‘关东雄兵百万,竟无好汉一人!’。” “放出此等豪言后,真田幸村左冲右突,仅凭胯下的宝马与掌中的十字枪,真田幸村便让幕府的大军陷入混乱,令幕府的大军溃逃了足足二十余里!” 谈乐凭借着自己出色的口才,成功调动了所有听客的情绪。 阿町的脸上甚至直接浮现出兴奋、激动之色。 “可惜的是,在追击幕府溃逃的大军时,真田因力竭的缘故,中了冷箭,不幸战死。” 在讲完高潮后,谈乐话锋一转,换上惋惜的口吻。 “真田死,丰臣亡。” “在真田幸村死后,丰臣军再也无力阻挡德川的攻势。” “‘天下雄城’大坂城被大火烧为白地。” “丰臣的子嗣被悉数屠戮。” “丰臣就此灭亡了。” 讲完了故事后,原本正坐着的谈乐站起身来,向身前的所有听客们鞠躬行礼。 而在谈乐鞠躬行礼时,以铜钱为主的各种样式的钱币聚成“钱雨”,洒进摆在谈乐身前的那个箱子里。 绪方刚才听得也挺尽兴的,所以特地多扔了几枚铜钱过去。 阿町也跟着一起扔钱。 仍沉浸在谈乐刚才所讲的故事中的阿町,一边扔着铜钱,一边面带喜意地呢喃道: “‘关东雄兵百万,竟无好汉一人’吗……真帅气啊……” 说书人们为了让故事能更精彩些,往往会对某些真人真事进行魔改。 绪方不太了解日本战国时代的历史,所以也不清楚谈乐刚才所讲的故事是不是真的,真田幸村是否真有那么神勇。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 毕竟听说书,就是听个乐呵而已。 只要听得够开心就行了,说书人所讲的故事是真是假,根本无关紧要。 在谈乐笑呵呵地说着“谢谢”、“谢谢”时,一道疑问突然自听客中传出: “谈乐先生!丰臣的血脉真的都断绝了吗?” 问出这问题的人,是一名年纪似乎还不到10岁的小男孩。 听到这问题,谈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当然了,在大坂夏之阵过后,丰臣的子嗣便死绝了,血脉彻底断绝。” “可我上次听另一个说书人说:丰臣的血脉没有断绝,丰臣秀赖的儿子被救出、带到萨摩藩那里去了……”这名小男孩接着问道。 小男孩的问话声刚落下,站在他身旁的一名壮汉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说道: “小兄弟,这些野史传闻听听就好了,你可不能当真啊,我上次还听某个说书人说丰臣氏在临近灭亡时,将大坂城的所有财富都埋到了某地呢!” 这名壮汉的话刚讲话,另一名身材要瘦些、年纪也更大些的青年便附和道: “相比起‘还有丰臣的血脉留存’,我更想相信‘丰臣氏在将大坂城的所有财富都埋在某地’的传闻是真的啊。哈哈哈哈。” 绪方静静地听着这帮人的发言。 听着这些人的对话,绪方不禁在心中暗道: ——果然啊,每个国家都有着这种类型的传闻呢…… 在各个国家都有着类似的传闻——“谁谁谁其实还活着”、“谁谁谁还有血脉留存”、“活下来的谁谁谁去干了什么什么”…… 在前世,绪方就听人说过这样的传闻:明朝的建文帝在靖难之役后并没有死,他跑去南海那边当了海贼王…… 绪方虽然对这种野史秘闻也挺感兴趣的,但他现在并没有那个闲心去多听。 简单地听了会这些人的对话后,他便将视线挪到了阿町身上。 “还要接着听书吗?还是说要去别的地方玩?” 阿町抬起头看了看天色。 眯着眼,看了看那快要升到最高处的太阳后,阿町道: “今天就先玩到这吧。” “要回去了吗?”绪方问。 “嗯。”阿町点点头,“现在早点回去也好,毕竟——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嘛。” 说到这,阿町的脸上缓缓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做准备比较好。” “其实还有一点时间。”绪方抬头看了看现在的天色,预估了下现在的时间,“真的不打算再玩一会吗?” “嗯。”阿町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伸了个懒腰,“这些天,我们不是已经游玩了江户各地了嘛。我已经想不出还要再去玩什么、看什么了。” “阿逸你还有什么想玩、想看的东西吗?” “我也没什么想玩、想看的东西了。”绪方露出一抹带着满足之色的浅笑,“这段时间,我也把想看的东西都看过了,想玩的东西也都玩过了。” 因有不知火里这个大敌在,所以自来到江户后,绪方一直没怎么和阿町一起在这座“日本第一大城”游玩过。 现在不知火里已亡,阿町出门已不用再涂那吓死人的浓妆来做伪装,而绪方也终于可以稍微松一口气、放松一下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他们还有“寻找说不定能治‘不死毒’的医生”的重任在身,所以不能在江户久留。 江户怎么说也是目前日本的第一大城,如果不四处看看、四处逛逛的话,总觉得有些可惜。 因此在身上的伤恢复到能够勉强自由行动后,绪方便带着阿町一起在江户的各处游玩。 这些天,他们两个看遍了江户所有的名胜古迹。 吃了江户所有的特产美食。 逛遍了江户的每条欢乐街。 绪方不清楚阿町是什么感想。反正在这些天的游玩中,绪方感觉非常地开心。 他没有什么大的梦想。 他唯一的梦想就是做个无忧无虑的浪人,漫无目的地流浪,漫无目的地阅遍天下各地的风光。 所以这段时间在江户的游玩,也算是将他的这一梦想实现了一小部分。 而且——最近的这段时日,也是绪方自今年以来最放松的时候。 从今年年初开始,绪方就或被动、或主动地卷入了各种各样的事件当中。 年初的时候,流浪到了龙野藩,和长谷川结缘。 接着到了春天的时候,被流放到了蝶岛。 好不容易逃出蝶岛后,因打算治疗体内的“不死毒”的缘故,赶赴京都。 抵达京都的第一天就被迫卷入了一个“毁灭京都”的惊天阴谋之中。 早上进入京都,晚上就因“二条城之战”而再次变得遍体鳞伤,被迫窝在风魔的住所内养伤。 接着就与葫芦屋结成联盟,准备对付不知火里。 伤才刚好,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京都,赶赴尾张的葫芦屋总部,在尾张的葫芦屋总部略作休整后,又急急忙忙地前往江户。 在来到江户后,也因为了对付不知火里而一直没能闲下来…… 所以——最近的这段和阿町一起在江户四处游玩的时光,可以说是绪方自今年以来所度过的最悠闲、最快乐的日子。 见绪方也没有意愿再接着去玩了,阿町便背着双手,一边转身朝谈乐的说书摊外走去,一边朝绪方说道: “阿逸,那我们就回去吧。” “早点回去,也方便为下午的宴会做准备。” “其实也没啥好准备的。”绪方笑了笑,快步跟上阿町后,用半开玩笑的口吻接着说道,“毕竟能来赴宴的客人也没有几个……” …… …… 绪方和阿町用不急不缓的速度回到了他们目前在江户的住所——也就是那间琳从东城屋那边借来的小房子。 二人刚拉开房门,便看见间宫快步朝他们走来。 “你们两个可真是有闲情逸致啊……” 间宫不论是脸颊还是语气,都布满了无奈之色。 “今天对你们两个来说是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还跑去外面玩了……” 此时的间宫和平时有些不一样——现在的间宫穿着十分正式的礼服。 从那崭新的布料中,不难看出——这是新买的。 听到间宫的这句吐槽,绪方和阿町极有默契同时偏转过头,看向彼此,相视一笑。 “总之你们两个先去换衣服吧。”间宫接着道,“顺便一提——我们都已经换好衣服了。” …… …… 绪方和阿町回到了他们的房间。 在房间的一角摆着两个小小的竹箱。 望着这两个竹箱,绪方的眼中不禁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绪方和阿町分别走到这两个竹箱的跟前,然后同时将各自身前的竹箱打开。 两个竹箱里面都装着一套衣服。 绪方身前的这个竹箱,装着的衣服是十分正规的黑色礼服。 而阿町身前的这个竹箱,装着的衣服是一套洁白无暇的白无垢。 …… …… 8日前—— 江户,“神木”之下—— 绪方紧紧地抱着阿町。 阿町的双臂也紧紧箍住了绪方的后背。 绪方有些记不清刚才都发生什么了。 只知道刚才阿町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回眸望向他,与绪方一起相互凝望着彼此。 等回过神来时,他已把阿町紧抱在怀中。 二人虽然全程没有说半句话,但气氛却格外地安逸、宁静。 互拥多久了?绪方也同样记不清了。 一直到不知何时,一个想法缓缓地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阿町。” 绪方决定将他的这个想法全盘托出。 “嗯?” “在离开江户之前,我们举办个婚礼怎么样?” 淡淡的笑意缓缓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这是我刚刚才发现的——现在刚好是最适合办婚礼的时候呢。” “庆叔、你我的朋友现在恰好都在江户,能请很多人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错过这个时候,就不知何时才能碰到这么好的举办婚礼的机会了。” 日本一直有着“注重仪式”的文化。 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弄得很有仪式感。 因注重仪式的缘故,古代日本一直很看重婚礼。 “连婚礼都没有,怎能算结婚”、“这对夫妻如果连婚礼都没办过,那这对夫妻有实无名”——这是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人的观念。 婚礼再怎么简陋都可以,总之就是要有一个婚礼。 其实早在当初于尾张的葫芦屋本部与阿町结合后,绪方便有过要与阿町举办婚礼的想法了。 当因为那时有不知火里这个大敌在,迟迟不能安定下来,所以“与阿町举办婚礼”的计划只能一再搁置。 现在不知火里这个大敌已亡,绪方、阿町的亲友现在刚好都在江户——就如绪方所说的那样,现在的确是举办婚礼的最好时候。 绪方的话音刚落,阿町便抬起头朝绪方投去讶异的目光。 凝视着绪方好一会后,这抹讶异缓缓转化为喜悦。 阿町收回目光,把下巴靠在绪方的肩膀上,微笑着。 “好啊。” 阿町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腮靠向绪方的腮。 “得回去好好看看哪一天是良辰吉日呢。”绪方打趣道。 “还得买衣服。”阿町补充道。 “阿町,你是想办神前式,还是佛前式或是人前式?” “人前式就可以啦。”阿町立即道,“神前式和佛前式都太复杂了。” …… …… 时间回到现在—— 江户,日本桥,品川宿。 以土下座的姿势跪在地上的高晴,将额头紧紧地贴在榻榻米上。 “还没有……查清不知火里到底是遭到了谁的袭击吗?” 一道不掺杂任何悲喜之内在内的平静华语自高晴的头顶幽幽地响起,然后飘进高晴的耳中。 在听到这句话的下一瞬间,高晴的身子不受可控制地抖了一下。 滴滴冷汗在高晴的额头间浮现。 这名质问高晴的人,自然正是高晴的主公——丰臣。 在得知不知火里遇袭后,丰臣便立即下令调查事情的真相。 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月的时间。 他来确认调查结果如何了。 丰臣右手提着他的那柄紫色刀柄的打刀,站在高晴的跟前。 垂下眼眸,看着跪在其身前的高晴。 他的双眼就像冰块一般,冷冰冰的,眼瞳中没有掺杂蕴藏半点感情色彩。 丰臣此时正背对着窗户。 户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丰臣的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影子如山一般压在高晴的身上。 “丰、丰臣大人……”高晴因紧张,导致说话都有些不顺畅起来,“我等已一所悬命……” “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高晴的话还没说完,丰臣便直接出声将其打断,“直接告诉我有没有查到什么新结果。” 丰臣的话音落下,高晴额头处的冷汗变得更多了。 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像是要奔赴刑场的表情后,鼓起勇气说道: “没有……” “那幕府那边有查到谁是毁灭不知火里的犯人吗?”丰臣接着问。 “据我等所知,幕府那边也还未查清是谁毁灭了不知火里。” “在幕府得知不知火里遇袭,派出官差赶赴不知火里调查时,毁了不知火里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信息实在太少,所以幕府那边也还未有任何结果。” 说罢,高晴闭上了双眼。 不论如何,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查清楚不知火里到底是遭到了谁的进攻——这是铁的事实。 高晴跟随丰臣多年,清楚丰臣的脾性:赏罚分明。从不亏待有功之人,同时也绝不轻饶无能之人。 紧闭双眼的高晴,已经做好了被丰臣处罚的心理准备。 可谁知——想象中的处罚并没有降临。 “……罢了。”丰臣轻声道,“让你们在线索那么少的情况下去查清到底是谁毁了不知火里,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所以我就不对你们进行追究了。” 丰臣的这句话,让高晴感觉如蒙大赦,原本紧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额头的冷汗也终于止住了。 丰臣缓步走到窗边。 望了眼窗外的景色后,用仍旧平静的口吻说道: “我本是为了方便指挥那些潜伏在不知火里的部下们、顺利完成对不知火里的掌控,才来到江户的。” “既然现在不知火里被毁,那我们继续留在江户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高晴挑了下眉:“丰臣大人,您打算回去了吗?” “嗯,是有这个打算。” “不过——”丰臣话锋一转。 “难得来一趟江户。” “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不就白来一趟了吗?” 说罢,丰臣扭过头,朝高晴微笑着。 只不过他脸上的这抹笑容看上去丝毫没有暖意。 第437章 绪方的新婚之日 古代日本的婚礼主要分成3种:神前式婚礼、佛前式婚礼、人前式婚礼。 这3种类型的婚礼,光看它们的名字也能大致推断出他们之间的差别。 神前式婚礼,顾名思义便是在神社里面举行的婚礼。是三种类型的婚礼中程序最复杂的那一个。 而佛前式婚礼则是在佛堂中进行的婚礼,是3种类型的婚礼中,最少人使用的婚礼。 不论是神前式婚礼还是佛前式婚礼,其环节都相当地复杂。 就以最复杂的神前式婚礼举例——若是要举办神前式婚礼的话,光是将那复杂的程序走完一遍,可能都要花上半天的时间。 首先是参进仪式。 在雅乐的伴奏下,主持祭典的斋主、巫女在前方引导新娘喝其他人进到神社的本殿。 在巫女和陪嫁者的引导之下,进到神殿的内部后,新郎的亲戚坐在面向神明时的右侧,而新娘的亲自则坐在面向神明的左侧,亲戚们按照血缘关系的亲近度依序由最靠近祭祀神明的地方开始入座。 接着是修祓仪式。“修祓”意为洗净身心的除讳仪式,新郎、新娘和所有与会者都会受到由斋主进行的除秽祝福。 再接着是斋主宣礼,由斋主进行典礼开始的宣礼。所有与会者都要跟着斋主一同向神明鞠躬,然后斋主斩开“祝词上禀”仪式,向神明报告新郎和新娘将要结婚一事。 直到这个时候,婚礼才算正式开始,新郎新娘接下来则要举行三献意识、诵读誓词、巫女跳祈福舞、玉串奉尊……等一系列复杂的活动。 论婚礼的复杂程度,佛前式婚礼和神前式婚礼相比也不遑多让。 因为神前式婚礼和佛前式婚礼的环节相当多、阵仗相当大,所以只有那种家里稍有余财的人才有那个能力在神社、佛堂中举办婚礼。 所以绝大部分的平民、一部分的武士,所举行的婚礼都是程序更简单、几乎没有什么成本的人前式婚礼。 人前式婚礼基本是在新郎的家中举行。 新郎将新娘接到自己的家中,然后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举行三献仪式、宣读誓词。在宣读完誓词后,婚礼便可宣告结束了。 如果嫌麻烦的话,甚至连三献仪式都可以省略,将新娘接到自己家中后,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宣读誓词,接着就可以宣告婚礼结束了。 因为人前式婚礼几无成本的缘故,所以绝大部分的平民所举行的婚礼都是人前式婚礼。 你再怎么穷,把新娘接到自己家中,以及把亲朋好友都请过来的能力总有吧? 因为环节少的缘故,一场人前式婚礼举办下来,往往只需10-15分钟的时间。 绪方和阿町于今日所举办的婚礼便是人前式婚礼。 日本这边结婚,也讲究良辰吉日。 虽然绪方不太讲究这个,但几番思量过后,还是决定入乡随俗,尽可能让婚礼更有仪式感。 在决定要赶在正式动身前往虾夷地之前于江户举办婚礼后,绪方和阿町便开始寻找着适合结婚的日子。 最终——他们选中了今日,也就是11月11日。 因为婚礼是在下午举办举办的缘故,所以他们二人在今日早上起床后,便决定趁着上午还有时间,在外面稍微逛一逛。 于是,才有了二人于今日上午在两国广小路游玩,然后一起在那听谈乐说书。 二人举办婚礼的地方,自然便是这座他们从东城屋那里借来的房子里举行。 在这座房子中最宽敞的那个房间里举办。 此时此刻,绪方、阿町他们请来的亲友都已齐聚。 阿町目前唯一的亲属庆叔,以及以琳、源一为首的葫芦屋一行人自然都在场。 除了庆叔和葫芦屋一行人之外,绪方将近藤和瓜生也都请了过来。 庆叔、葫芦屋一行人、近藤、瓜生,总计9人——这便是参加绪方和阿町的婚礼的全部宴客。 全都已穿好了正装的他们,分坐在房间的两侧,静静地等候着今日的两名主人公到场。 绪方之前一直没有跟葫芦屋的一行人直接说过他与阿町的关系。 但绪方说不说,其实都没有所谓。 琳他们也不是笨蛋,他们老早就看出了绪方和阿町的关系并不一般。 所以“绪方和阿町的关系匪浅”这一事在葫芦屋等人的心中,一直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因此——在绪方和阿町于前些日跟葫芦屋一行人宣布他们准备要在离开江户之前举办婚礼时,琳他们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琳相当地豪爽。 在绪方宣布他要和阿町举办婚礼后,直接拨出一笔钱交给间宫他们,让他们即刻去买礼服。 几日前,近藤和瓜生在收到绪方的邀请后,毫不犹豫地表示一定要去。 近藤虽然为人有些憨厚,但也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邋里邋遢地参加别人的婚礼——而且还是自己师傅的婚礼,这种事情,近藤做不出来。 于是,近藤这几日四处去拜托那些住在江户的好友,成功借到了一套正装。 而瓜生在江户住了那么多年,都已不知参加了多少场朋友的婚礼了,所以参加正式场合专用的正装她自然也有。 虽然琳、牧村、浅井他们身上的伤距离痊愈还久得很,但是穿上正装、正坐着参加婚礼这种事情,他们还是做得到的。 在所有人都各就各座后没多久,两名主人公终于来了。 首先进房的,是绪方。 上身披着一件长袖长下摆的黑色羽织,在羽织背面等5个地方绣有桔梗纹。羽织下面的底衣同为黑色。下身穿着黑白条纹的袴,腰带绑为十字结,脚上穿着白袜——这便是绪方现在的装束。 绪方现在的这套装束,便是十分标准的“纹付羽织袴”。 所谓的“纹付羽织袴”是江户时代最高级别的男性礼服,一般只有在像结婚这样的特殊重大场合才会穿。 家纹原先只有公卿贵族才能使用,到了战国时代,家纹开始被武家子弟们广泛使用。 再到现在的江户时代,连很多平民都拥有着家纹。 绪方虽然出身自广濑藩的一个穷酸武士家庭,但怎么说也是武家子弟,所以绪方自然也有着家纹。 桔梗纹便是绪方家的家纹。 至于为什么自己家族的家纹是桔梗纹,绪方就不太清楚了。 也许只是因为他的祖先觉得桔梗纹很帅,所以就选用桔梗纹来做绪方家族的家纹了。 很多家族对家纹的选用就是这么随便。 在家纹变得大众化后,除了代表皇室的菊纹、代表幕府将军的葵纹等家纹不能乱用之外,其他的家纹都有被滥用的趋势。 很多武士、平民家族都是看什么家纹比较帅,就将这个家纹定为了自己家族的家纹。 在决定举办和阿町的婚礼后,绪方便立即找到了一家能够定制衣服的衣服店,让店家帮忙准备一套绣有他绪方家家纹的纹付羽织袴。 绪方当天定制,第二天就收到衣服了。 因为纹付羽织袴非常好准备——提前准备大量没有家纹的羽织袴,客人要求绣什么家纹,立即绣上去就可以了。 手脚快的,说不定只需1、2个小时就能准备好符合客人要求的“纹付羽织袴”。 绪方订衣服的那家衣服店还非常地良心。 在绪方来取衣服时,还附赠了绪方一个小礼物——一把在扇柄刻有他们绪方家的桔梗纹的扇子。 在绪方的印象中,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穿绣有自己家纹的服装。 紧随着绪方进房的,自然而然便是阿町了。 阿町微低着头,将双手交叠放置在身前,跟在绪方的后头,缓步走入房内。 头发梳成文金高岛田发髻,和服、打褂、褂下、腰带、布袜皆为如雪般的白色,胸前的怀剑、花边、末广等配饰也皆为白色,头上戴着名为“角隐”的头饰——这便是阿町现在的打扮。 阿町身上的这套服饰,自然便是女孩在结婚时才会穿戴的婚服——白无垢。 白无垢的头饰一般有两种:白棉帽与角隐。 “白棉帽”就是一个很大的椭圆形的帽子,戴“白棉帽”有在婚礼结束前除新郎外不让其他人看到新娘面容的意思,同时也有不给新郎家带去新娘头发中隐藏的“灵力”,除灾祸的意思。 至于“角隐”,便是在新娘的发髻上围绕一圈白绢,再佩上珊瑚簪或银簪来做装饰,有“收其棱角、温柔顺从”之意,蕴含着对新娘贤良淑德的希冀。 当初在选购白无垢时,阿町嫌“白棉帽”太丑了,戴上去像戴了个头盔一样,所以选择了“角隐”来作为自己白无垢的头饰。 终于到场的二人,以不急不换的速度走到了房间的最北端,然后并肩坐定。 绪方的右手边往下依次坐着源一、牧村、近藤、瓜生。 阿町的左手边往下依次坐着庆叔、琳、间宫、浅井、岛田。 一般来说,位置离新郎新娘最近的都是新郎新娘的父母。 绪方和阿町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庆叔和阿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二人的关系亲若叔侄,阿町也一直将庆叔视为自己的半个父亲,所以庆叔坐在离阿町最近的位置上,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该由谁来坐距离绪方最近的位置?这就令人犯难了。 经过琳等人的讨论,最终决定由源一来坐这个位置。 源一也算是绪方的师傅。 前阵子,绪方才刚在源一的指点下开发出了“龙尾·闪身”和“水落·二连”这2个新招数。 所以源一毫无疑问是最适合坐这个位置的人。 在绪方和阿町这两个主人公到场后,婚礼也正式开始了。 首先是三献仪式。 绪方和阿町的身前摆着一个小桌案,桌案上一早就准备有了有着小、中、大三种尺寸的红色浅底酒杯,以及一壶酒。 绪方先拿起那个最小尺寸的酒杯,倒了差不多半杯的酒水后,然后端着这个小酒杯朝自己的嘴唇递去。 这些酒该怎么喝都是有规定的。 不能一口闷,得先分三次饮用。 前2口都只让嘴唇轻抿酒水,直到第3口才将杯中的酒水彻底喝下。 喝干净杯中的酒水后,绪方将手中的这个小酒杯递给身旁的阿町。 将这个小酒杯重新倒满半杯酒后,阿町重复了一遍绪方刚才的步骤,分三次饮用完杯中的酒水。 二人都用这个小酒杯喝完酒后,阿町将手中的小酒杯放下,拿起那个中尺寸的酒杯。 这次换成阿町先喝酒。 阿町往这个中酒杯倒了半杯酒水后,像刚才那样分三次饮用,接着把这个中酒杯递给绪方,并往这个中酒杯中重新倒上了半杯酒,然后绪方也分三次把中酒杯的酒水喝净。 将中酒杯中的酒水喝净后,绪方放下中酒杯,拿起那个尺寸最大的酒杯,接着把刚才的喝酒步骤又重复了一遍。 自己先分三口喝净酒杯中的酒水,然后再将这个大酒杯递给身旁的阿町喝酒。 这便是“三献仪式”,“三献仪式”也被称为“三三九度”,有点类似中国的“交杯酒”。 三个不同尺寸的酒杯象征天、地、人。 “三”在日本文化中是吉祥的阳数,所以这三个酒杯中的酒水都得分三次饮用。 三个酒杯都分三次饮用,所以新郎和新娘都得喝九口酒,而“九”在日本文化里是极阳数,代表了无上的喜悦和吉祥。 举行完“三献仪式”后,下个环节便是“誓词奉读”。 誓词由新郎负责朗诵,新娘只需要在最后念诵宣誓人的名字时念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 顺便一提——绪方他们的誓词是间宫负责写的。 在绪方打算找专业人士来帮忙誊写誓词时,当时刚好在绪方身旁的间宫幽幽地说了一句: “我以前参加过很多人的婚礼,所以我会写誓词。” 于是绪方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让间宫来帮忙写誓词。 而间宫写的誓词竟还真的十分正规…… 正规到什么程度? 正规到整篇誓词都是用千年前的那种古日语写成的…… 绪方当然不会念什么古日语,倒不如说就没有几个人能念古日语,只有那种经受过极高等教育的人才懂古日语。 这些天,绪方一直有在偷偷练习诵读这篇誓词,一直读到舌头都快打结了,才勉强将这篇全是古日语的誓词给读顺。 举行完“三献仪式”后,绪方掏出了间宫一早就替他写好的誓词,开始大声诵读起来: “选此良辰吉日,举行婚礼。” “从今以后,必互相敬爱,组织家庭,同甘共苦,永生不变。” “愿我俩永远幸福,谨以此共同立誓。” “宽政二年,十一月十一日。” “夫:绪方逸势。” 在绪方的话音落下后,阿町紧跟着朗声道: “妻:町。” 誓词一般都很短,但因为这篇誓词是用复杂的古日语写成的,所以绪方这篇简短的誓词也足足念了近半分钟才念完。 在绪方和阿町宣读完誓词后,婚礼便宣告结束了。 从绪方和阿町进场再到举办完婚礼,前后不到10分钟——人前式婚礼就是这么地简短。 一些较穷苦的庭在举办人前式婚礼时,可能会将“三献仪式”给省略掉,如果将“三献仪式”给省略掉的话,用时能更短,只需宣读誓词就够了,速度够快的话,只用2分钟就能举办完婚礼。 婚礼结束了,紧接着自然而然便是宴会了。 阿町暂时先退下,换下身上的白无垢,换上了以红、黄两色为主色调的色打褂。 所谓的“打褂”,其实就是女性的礼服,只在各种正式场合穿着。 白无垢也被称为“白打褂”。 而“色打褂”便是有着色彩斑斓的打褂。 按照规矩,新娘在举办完婚礼、开始宴会的时候,得换下白无垢,穿上色打褂。 而色打褂上面必须要有夫家的家纹,表示受到夫家家风的感染,在新的家族中重生。 阿町现在换上的这套以红、黄两色为主色调的色打褂上面便绣有绪方家的家纹:桔梗纹。 阿町的这件色打褂自然而然也是新买的,然后让衣服店的人在上面绣上绪方的桔梗纹。 在阿町换好了衣服后,宴会便也可以正式宣布开始了,原本肃穆的房间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 …… “话说回来,我还是直到前几天绪方老兄去定制纹付羽织袴的时候,才知道绪方老兄的家纹是桔梗花呢。”牧村一边大口往嘴中灌着酒,一边朝仍旧坐在主座上的绪方这般说道。 牧村是那种伤口恢复很快的体质,虽然离痊愈还远着,但是也可以勉强活蹦乱跳并大口饮酒了。 “毕竟我之前从来没有说过嘛。”绪方一边小口抿着杯中酒,一边接着说道,“说实话,我自个都忘记我上次穿着绣有家纹的衣服,或是使用刻有家纹的器具是什么时候了。” 在绪方的印象中,这是他在穿越到江户时代后,第一次穿着绣有他们绪方家的桔梗花纹的衣服。 平日里,需要穿戴拥有自己家纹的衣服,或是使用刻有自己家纹的器具的机会其实很少。 “桔梗花吗……”间宫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没想到绪方君你的家族使用的竟然是以美丽而著称的‘花型家纹’呢。” “‘桔梗花’是你祖先受赐的家纹,还是你祖先自己选定的家纹啊?” 间宫的话音刚落,绪方便苦笑着耸了耸肩,道: “不知道。我觉得应该是我祖先觉得桔梗纹很帅,所以就把桔梗纹作为家族的家纹了吧。” 乱用家纹这种事,在江户时代其实非常地普遍。很多武士、平民都是看什么家纹很帅,就将其作为自己家族的家纹。 因为家纹的滥用,经后世日本的统计,江户时代的日本共有12000多种家纹。 “桔梗纹还蛮好看的。”牧村认真打量了会绣在绪方的羽织上的桔梗纹,咧嘴笑道,“看上去很文雅。绪方老兄穿上纹有桔梗纹的衣服后,整个人都变得文雅起来了。” “我也这么觉得。”坐在绪方身旁的阿町笑着附和道。 对于牧村刚才的这句话,绪方还是很赞同的,他自个也觉得桔梗纹挺好看的。 倒不如说——“花型家纹”就没有难看的。 每一种“花型家纹”的颜值都很高。 …… …… 牧村和近藤都是那种活宝型的人物。 尤其是近藤。 此次婚礼,除了庆叔、葫芦屋一行人之外,绪方还将近藤与瓜生也邀请了过来。 瓜生倒还好,之前和庆叔一起合伙解救不知火里中的“垢”,所以和庆叔很熟。此前也和葫芦屋一行人有过简短的相处。 而近藤他除了绪方和阿町之外,就不认识谁了。 换做是其他不怎么擅长与人交流的人,参加这种基本不认识谁的婚礼,一定会尴尬死,都不知该找谁交流。 但在近藤身上却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本就是自来熟的近藤,以快到让人讶异的速度很在场的所有人都混熟了…… 在跟在场众人混熟的同时,他还不忘记推销一下他现在正在打工的地方——北风屋。 也正是多亏了自来熟的近藤,以及与近藤同样是自来熟的牧村,令这个人数并不多的宴会渐渐热闹了起来。 本来大家都还规规矩矩地坐着。 在宴会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后,大家慢慢地也不再坐在各自原本的位置上坐着了。 绪方和阿町从主座上走下,和琳他们坐在一块畅饮、畅聊。 琳他们也不再规规矩矩地分坐成两排,大家全都坐到各自想坐的位置上。 绪方和阿町他们的婚礼是在差不多15点的时候开始举办的。 现在是秋天,天黑得快,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天色就慢慢黑了下来。 绪方已经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酒了。 今日是自己的喜事,是自今年以来最高兴的一天,再加上自己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近7成,稍微多喝点酒水也无关紧要,因此绪方稍稍放纵了下自己。 对于源一、牧村、近藤他们的敬酒,绪方是来者不拒。 而源一、牧村他们也非常地不客气,一轮接一轮地给绪方灌酒。 虽然绪方的酒量还行,但是这么个喝法,也着实有些顶不住。 到夜幕降临时,绪方已经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发疼了。 反观源一、牧村他们——仍旧非常地精神。 他们本都是那种酒豪,尤其是源一,源一平常就是那种把酒当水喝,能够喝上一天酒的猛人。 这么点酒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能让他们微醺的程度而已。 为了让自己稍微振作一些,绪方打着上厕所的名义,暂时离席,打算到外面吹吹风,提振提振自个的精神。 房子的某条走廊刚好开有着一扇窗户。 暂时离席的绪方快步走到这条走廊上,打开了这条走廊的窗户,然后将头伸到窗外。 冰凉的夜风扑面而来。 因为已经喝了不少的酒的缘故,绪方现在的脸呈淡淡的酡红色,摸上去有些烫。 微烫的脸接触到这冰凉的夜风,说不出地舒适。 让绪方回想起在前世的夏天,从炎热的户外回到空调房的那种感觉。 在这冰凉夜风的吹拂下,脑袋的疼痛感也稍稍减轻了些。 就在绪方默默享受着夜风的吹拂、默默恢复着精神时,一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之色的女声在绪方的身侧响起: “绪方大人,您也是来吹风的吗?” 是瓜生的声音。 绪方扭头看去,只见脸同样红扑扑的瓜生正缓步朝他这边走来。 瓜生在前段时间便让生活重回了正轨。 继续一如既往地在吉原那边工作,继续顶着游女们送给她的“吉原里同心”的名号保卫着吉原。 为了参加绪方的婚礼,瓜生今日特地请了一天假。 “是啊……”绪方苦笑道,“源一大人他们太能喝了,所以我出来稍微歇口气。” “我也是出来休息的。”瓜生也跟着露出苦笑,“我的酒量不是很好,刚才稍微多喝了点酒,所以现在感觉不是很舒服,因此也想出来透透气……” 绪方将旁边一站,让出部分位置给瓜生。 瓜生缓步走到绪方刚才让出的那部分位置,与绪方并肩站在这敞开的窗户旁。 在一起默不作声地吹了一阵夜风后,一抹笑意缓缓地在瓜生的脸上浮现。 这抹笑意出现后,瓜生出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这段时间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呢。” “一直尊敬、崇拜着的一刀斋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跟崇拜的一刀斋一起在吉原工作了一段时间。” “然后一刀斋还帮我报了仇,并将不知火里那种可恶的地方给毁了。” 说到这,瓜生顿了顿。 随后偏转过头,将布满认真之色的目光投向绪方。 “想感谢您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真的非常谢谢您。” “我也要谢谢你哦。”瓜生的话音刚落,绪方便笑了笑,“多亏了你,在吉原工作的那段时日,我也过得相当开心。” “我只是做了身为一个前辈该做的事情而已。”瓜生笑着,用开玩笑的口吻应着。 在又沉默了一阵后,瓜生接着问道: “现在和阿町小姐的婚礼也办完了,你是不是也要准备动身前往虾夷地了?” “嗯。”绪方的表情稍稍变严肃了些,“我们准备再过几天就出发。” 瓜生的表情也多了几分严肃:“我虽然不怎么了解虾夷地,但也听说过虾夷地是多么危险的地方。” “据说去年的时候,虾夷们才刚发生过一场暴动。” “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嗯。那是当然。”说到这,绪方严肃的表情渐渐消去,然后打趣道,“我可是抱着前往龙潭虎穴的心情前往虾夷的。” “等什么时候把你自己的事处理完了,随时欢迎您再回江户。” 瓜生脸上的严肃之色也跟着消褪了下来。 “等您什么时候再回来了,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会尽东道主之谊,请你们吃上一顿好吃的。” “到那时,你也跟我讲讲在虾夷地那边的见闻吧。” 瓜生的脸颊上,笑意渐浓。 “除非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我一定都会在吉原的。” “你打算一直在吉原那边工作下去吗?”绪方问。 “当然。”瓜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吉原现在对我来说,就是我的家。” “而且,就像绪方大人您现在有您该做的事情一样。” “我也有……我该成就之事。” 瓜生将视线投到窗外,看向远方。 “虽然我的力量相当弱小。” “虽然我对吉原游女们的帮助,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但我还是想尽我所能地去帮助这些弱势的女孩们。” “毕竟前阵子才刚有人告诉过我嘛。” 瓜生将带着笑意的目光重新投到绪方身上。 “‘能发一份光就发一份光吧,即使这光芒如同萤火一样,也可以给黑暗带来一些光亮。不需要去等待有把火炬将这黑暗照亮。’” 瓜生将绪方之前告诉给她的这句话,轻声吟诵了一遍。 “我决定要留在吉原。” “尽我所能地发光下去。” 绪方望着身旁的瓜生,眼中浮现出几分惊讶。 这句话,是当初和瓜生一起被派去支援某座茶屋时,他跟瓜生说的。 那一夜还遭遇了在茶屋闹事的泷川——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那时,瓜生碰到了以前相识的某名“原游女”,触景生情,对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工作产生怀疑,不知自己的工作是否有意义,到底有没有帮到吉原的游女们。 当时,望着面露迷茫的瓜生,绪方顺势说了这句前世的某个大文豪说过的这句名言。 现在的瓜生,和那个时候的瓜生,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的瓜生,眼中满是坚定,没有一丝迷茫。 望着和之前判若两人的瓜生,笑意不受控制地在绪方的眼瞳深处浮出。 “看来你似乎不再迷茫了呢。” “因为我受到某个人的鼓舞了。” 瓜生看向绪方。 “一藩的大名也好,强大的不知火里与幕府也罢,那个人面对这些庞然大物从不退缩。” “我决定要学习他的勇气。” “一往无前地在自己想走的道路上笔直地走下去。” 绪方的眼瞳深处多了几分惊讶。 在直直地看了瓜生一会后,绪方将眼瞳深处的惊讶之色缓缓收敛。 取代“惊讶”的,是淡淡的“欣慰”。 “……说得好。瓜生。”眼中、脸上多了几分欣慰之色的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在我于虾夷地或者其他的什么地方奋战时,你也要努力啊。” “等日后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后,我会再回江户的。” “到那时,你可要请我们吃点好吃的啊。” “如果是带我们去那种只有江户本地人才知道的美味餐馆吃饭,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会的。”瓜生跟着笑起来,“届时,你们就放心大胆地吃吧。我的存款还是有不少的。” 听到瓜生的这句玩笑话,绪方和瓜生同时轻声笑了起来。 …… …… 在夜色渐浓后—— 江户,北町奉行所—— 因为江户实行着“月番交代制”的缘故,南、北町奉行所以“月”为单位,轮流管理京都。 上个月,也就是10月份是北町奉行所负责管理江户。 而现在已经是11月了,管理江户的权责自然而然地也就落到了南町奉行所上。 不过——虽然北町奉行所这个月不管事,不代表北町奉行所现在就是人去楼空了。 现在仍旧有着少量的官差留在北町奉行所,谨防外人擅闯奉行所。 换算成现代地球的时间单位,现在差不多已是23点多。 在这个时代,已是妥妥的深夜。 北町奉行所的大门的左右两侧,各站着2名手持刺又的官差。 因为夜已深的缘故,困意不受控制地上涌,让这4名官差频频打着哈欠。 同时也因为现在是深夜的原因,4人身前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任何行人。 除了夜风吹拂的“呼呼”声之外,再无其他的声响。 这过于寂静的环境,更是加重了他们4人的困意。 就在他们集中精神与脑海中的困意奋力做抗争、苦苦等待着换班时间的到来时,一阵奇怪的音乐突然传进他们的耳中。 这阵奇怪的音乐自他们左手边的街口尽头传来。 音乐声越来越响——这阵音乐正在朝他们4人靠来。 4人纷纷皱紧眉头,循声朝左手边的街口望去。 今夜的湿气较重,四处弥漫着薄薄的雾。 一道人影以不急不缓的速度从薄雾弥漫的街道口缓缓现出身形。 在看清这道人影的模样后,4名官差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道人影的打扮不可谓不怪异。 头戴能将整个脑袋给罩住的深草笠,这种深草笠名为“天盖”。两只手都穿戴着手甲,颈部挂着袈裟,脚上套着一双肮脏的白袜,小腿绑着脚绊,后腰间挂着一柄没有刀镡的打刀。双手端着根尺八,在那吹奏着。 此人的身材极其魁梧,应该是个男性,而且是那种特别强壮的男性。 望着此人这怪异的打扮,一名官差挑了挑眉,用疑惑的语气嘟囔道:“虚无僧?” 日本的佛教有着相当多的支派。 在这诸多的支派中,有一非常有名的宗派:普化宗。 人们将普化宗的僧人惯称为“虚无僧”。 虚无僧可以说是最特别的僧人。 虚无僧皆头戴名为“天盖”的能够将整个脑袋给罩住的深草笠,双手戴着手甲,不剃度,不着僧衣,只在颈部挂着袈裟。 他们云游四方的时间,远远多过待在佛寺里面的时间。 虚无僧一年下来绝大部分的时间基本都是在云游中度过。 在四处云游时,常常会端着名为“尺八”的乐器。 一边吹奏着尺八,一边漫无目的地流浪,在云游时基本靠乞食过活。 虚无僧之所以特别,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穿着打扮非常怪异而已。 他们的特别之处还在于——幕府给了他们相当多的特权。 普化宗并不是一个什么人都能皈依的宗派。 只有武家子弟才能皈依普化宗。 也就是说平民是没法进入普化宗、成为虚无僧的。 因为普化宗只收武家子弟,所以每个虚无僧都是“原武士”。 幕府给了普化宗的虚无僧们两大特权。 第一个特权就是佩刀的权力,每名虚无僧都能佩刀。 第二个特权便是能自由地周游日本各地,不受任何的阻碍。 幕府之所以给虚无僧们这两大特权,原因也很简单——幕府与普化宗是合作关系。 普化宗自诞生以来,便一直有着鼓励麾下僧人们四处云游的风气和文化。 于是江户幕府索性便和普化宗合作——给予他们这两大特权,让他们能更加方便地四处云游。 普化宗只需做一件事来回报幕府。 那就是充任幕府的密探,侦察各藩大名的动向、民情。 也就是说许多虚无僧其实都是江户幕府的密探。 借修行之名四处云游,行间谍之实。 江户幕府还特地帮普化宗建了个新的佛寺——铃法寺,就坐落于江户。 这名突然在薄雾弥漫的街口现身的虚无僧,一边吹着手中的尺八,一边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朝守在北町奉行所门前的4名官差走去。 官差们所听到的那奇怪音乐声便出自于这名虚无僧手中的尺八。 望着这名缓缓朝他们走来的虚无僧,4名官差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停下!”一名官差将手中的刺又一横,直指这名虚无僧,“如果你是来乞食的话,请你离开,我们现在身上没有多余的食物。” “即刻离开!” 在这名官差将手中的刺又指向这名虚无僧时,另外的3名官差也赶忙跟上,像是如临大敌般将手中的刺又一横,将刺又对准这名虚无僧。 这4名官差之所以这么紧张,也是有原因的。 虚无僧最近的名声越来越差。 究其原因,便是有很多贼人假扮成虚无僧,以虚无僧的身份四处云游,然后四处作奸犯科。 谁也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这名虚无僧到底是不是真的僧人。 现在是深夜,此时街上连条狗都没有,这个虚无僧竟然在这样的深夜突然一边吹着尺八,一边朝他们这边走来——真的是怎么看怎么可疑。 在那名官差刚才喊出“停下”时,这名虚无僧就已经停下了脚步。 不过——虽然已经停下了脚步,但他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他站立在原地,继续吹奏着手中的尺八。 因为这名虚无僧戴着能够将这个头都罩住的“天盖”的缘故,所以官差们连这名虚无僧的脸都看不清。 “没听到我们的话吗?”刚才那名官差再次用不耐的语气大喊道,“别吹了!快点离开!再不离开,我们就视你为可疑人物!让你吃上一阵子的牢饭!” 官差的话音落下,虚无僧终于停下了手中吹奏尺八的动作。 然后…… 噌! 利刃出鞘的声音猛地炸响。 虚无僧以极快的速度将双手一松,放开手中的尺八,然后将手探向背后,拔出挂在后腰处的那柄没有刀镡的打刀。 他的握法很奇怪,不是正握,而是反握。 在反手拔出后腰处的打刀的同一瞬间,虚无僧化为一道残影,朝身前的这4名官差扑去。 刀光闪动。 虚无僧手中的打刀连挥4次,泼出4捧血水。 在挥出第4刀后,虚无僧敏捷地向远处一跳,避开从官差们的体内喷出来的鲜血的同时,将手中的打刀朝地面用力一挥,附着在刀刃上的鲜血顺着刀锋向外洒出,滴落在地上,在地面上化为一条暗红色的弧线。 啪。 尺八的落地声响起。 在这名虚无僧将自个刀刃上所附着的鲜血洒去后,他刚才松开的尺八刚好落地。 在虚无僧收刀归鞘时,一道赞美自他刚才现身的地方响起: “楼罗,你的身手似乎更好了呢。” 这道赞美刚落下,一名青年缓缓地自薄雾弥漫的街口现出身形。 这名青年的面容清秀,腰间佩着一柄有着紫色刀柄的精美打刀。 一名身材的魁梧程度丝毫不输给这名虚无僧的壮汉紧随在这名青年的身后。 在这名青年现身后,虚无僧立即躬身朝这名青年行礼。 “丰臣大人。多谢您的夸奖。” 青年——也就是丰臣笑了笑,然后换上带着几分无奈之色在内的口吻接着说道: “不过你每次杀人都一定要先吹你的尺八吗?” “这是我的习惯。”被丰臣称为“楼罗”的虚无僧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在杀人前若不吹奏我自创的丧乐,那么在杀起人时,我会感觉非常地不习惯。” “算了,你喜欢就好。”说罢,丰臣大步地朝身前的北奉行所大门走去,“高晴,楼罗,随我来,我们一起给幕府一个惊喜。” “是!”*2 那名跟随着丰臣一起现身的壮汉正是高晴。 他与楼罗一起异口同声地高喊一声“是”后,便跟随着丰臣大步地朝已经没有任何人再防守的北町奉行所大门走去。 第438章 连花5个技能点 除了在大门口那里有官差当值之外,北町奉行所内部也有部分官差站岗、巡逻。 那位名叫“楼罗”的虚无僧的杀人速度实在太快,使得在门口站岗的那4名官差连发出声音的机会都没有便被逐一斩毙。 因此,留在北町奉行所内的其余官差并不知道,现在正有3名不速之客正在逐渐向他们靠近…… 嘭! 丰臣直接抬脚,将北町奉行所的大门踹开。 巨大的响声,打破了周遭的寂静。 在丰臣踹开大门的下一刹那,各自站在丰臣左右两侧的楼罗与高晴分别拔出了各自的武器。 楼罗重新反手拔出挂在后腰间的那柄没有刀镡的打刀。 高晴则拔出了插在自个左腰间的打刀。 在拔出各自的武器后,他们二人如两根离弦之箭般,从不同的方向朝北町奉行所的内部冲去。 很快,怒喝与惊叫声响彻北町奉行所的各个角落…… 楼罗的出刀速度很快,凡是被他找上的官差往往连防御都来不及防御,便被一刀斩毙。 这极快的出刀速度,与他那魁梧的身形极不匹配。 高晴也是那种剑术风格和体型非常不匹配的那种类型。 他的身材比楼罗还要魁梧一些。 但他却是那种“技巧型”的武士。 通过熟练的技巧来防御、闪避、反击。 每次出刀,都一定能夺走一名官差的性命,每刀必中要害。 丰臣没有出手。 他就这么迈着慢悠悠的步伐,缓缓地踏入北町奉行所,将剿灭北町奉行所内部的所有官差的任务交给了他的这2名部下。 “不愧是江户的奉行所之一啊。”丰臣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用赞扬的口吻说道,“真是有够气派的。” “你们是谁?!为何要袭击奉行所?!” 就在丰臣在北町奉行所的某处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时,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道怒喝。 丰臣将视线转到前方。 看到一名年纪应该和他差不多,大概也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官差怒视着他。 这名官差拔刀在手,摆出中段架势,刀尖直指丰臣。 这些负责维持治安的官差,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随便拔刀的。 负责维持治安的官差们,平常只被允许使用十手、刺又等捕具,只有获得上级的许可后才可拔刀。 唯一的例外就是火付盗贼改。 火付盗贼改作为最特殊的治安机构,因平日里主要负责对付那些穷凶极恶的窃贼、纵火犯的缘故,所以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拥有自由拔刀的特权。 除了能自由拔刀之外,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所拥有的特权还有能使用各种普通官差都用不上的武器,比如:铁炮。 现在是特殊情况——不明身份的恶贼突然攻入北町奉行所,见人就杀,所以这名年轻官差现在也顾不上什么“不可随便拔刀”的规定了。 丰臣简单地打量了一下这名年轻官差。 仅根据这名年轻官差的站姿与握刀手法,他就看出——这名年轻官差在剑术上还是有那么几分造诣。怪不得不顾“不可随便拔刀”的禁令,准备拔刀来抗敌。 “这里是江户的北町奉行所!”年轻官差再次满脸正气、大义凌然地大喊道,“绝不容许你们这样的贼人胡来!” 说罢,他持刀快步朝丰臣奔来。 “我并不讨厌你这种浑身正气的人。” 这句带着几分戏谑之色在内的话音落下后,丰臣悠然岔开脚,伫立不动。 滑步奔上来的年轻官差,在丰臣进到自己的最佳攻击范围后,不带任何迟疑地挥刀向丰臣砍去。 他的这记斩击,极具声势,一看便知是修习剑术多年,或是在剑术上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的人才能挥出的斩击。 但就是这么极具声势的一击,却被丰臣轻轻松松地闪了过去了。 丰臣迅速向右一站,便将年轻官差的这道斩击躲开。 在躲开斩击的下一瞬间,丰臣猛地抬起右手,搭在左腰间的那柄打刀的紫色刀柄上。 刀光一闪。 从鞘中弹出的打刀,划过一条透着寒芒的弧线,斩开了年轻官差脖颈处的要害。 要害受创,这名年轻官差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缓缓向前倒地了。 一击斩杀这名年轻官差后,丰臣将手中的刀朝下重重一挥,洒去刀刃上所附着的鲜血后,收刀归鞘。 然后如刚才那般,一边慢悠悠地向奉行所的深处走去,一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江户北町奉行所的内部布置。 …… …… 高晴:“丰臣大人。” 高晴和楼罗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回到了丰臣的跟前。 “如何?”丰臣朝自己的这2名部下问道,“都清剿干净了吗?” “清剿干净了。”高晴立即回道。 “很好。”丰臣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扭头看向旁边的一堵墙。 这堵墙上什么也没有。 既没有写着什么,也没有挂着什么。 “就选这里好了。” 打量着身前的这面墙壁,丰臣的脸上流露出满意之色。 “高晴。” “在!” “帮我去弄点颜料过来。”丰臣从怀里掏出一根硕大的毛笔。 这根毛笔是崭新的,一看便知是刚买来没多久的毛笔。 “是!” “楼罗,你就去外面警戒吧,如果有官府的支援来了,就立即通知我。” “是。” 收到新任务后,楼罗的那颗带着天盖的脑袋轻轻地点了点,然后缓步朝外走去。 不远处就有着一名刚刚才被高晴所杀的尸体,高晴迅速将这名官差的尸体拖了过来。 丰臣用手中的这根刚买来没多久的毛笔在身前的这面墙壁上涂写着什么。 很快,丰臣便将自己想写的东西,全数涂写在了这面墙壁上。 “很好。”丰臣退后两步,打量了几遍自己在墙上所写的东西后,露出开心的微笑,似乎是对自己所写的东西非常满意。 就在这时,楼罗快步地朝他这儿奔来。 “丰臣大人。”楼罗道,“官府的增援来了。” “这么快?”丰臣挑了挑眉,眼中闪过几分意外,“官差们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上一点嘛。” 在丰臣他们杀进奉行所后,怒喝声和惨叫声便此起彼伏地响起,将官府的增援引过来是必然的。 只不过是快上一些或慢上一些的问题。 “现在天气转冷,我本还想将这个北町奉行所给烧了,让江户的百姓们暖暖身子呢。” 说罢,丰臣随意地将手中的毛笔扔到一边。 “既然幕府的官差们来了,那就算了。” “反正最重要的这幅画以及这行字已经完成了。” 丰臣将目光再次投到了身前的这面墙壁上。 准确点来说,是投到了他刚刚在这面墙壁上完成的涂鸦上。 “就用这幅画以及这行字来告诉幕府、告诉世人们。” 丰臣的嘴角缓缓上翘,露出一抹只有冷意的微笑。 “200年前的战争还没结束呢。” “高晴,楼罗。走了。” 说罢,丰臣转身离开。 高晴和楼罗快步跟上。 “丰臣大人。”在快步跟上后,高晴询问道,“我们接下来要继续留在江户吗?” “不了。”丰臣道,“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们离开琉球也有一段时间了。” “也是时候该回去一趟了。” 说到这,丰臣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顿。 随后换上了半开玩笑的语气朝身旁的高晴说道: “话说回来——好久没有听到虾夷地那边的那些朋友的消息了呢。” 在说到“朋友”这个词汇时,丰臣特地加重了语气。 “之后随便派个人去趟虾夷地吧,给虾夷地那边的朋友们问声好。” …… …… 半七郎是江户南町奉行所的一名与力。 今夜正好轮到他值夜班。 前阵子因为举行“御前试合”的缘故,吸引了不少浪人。 浪人数量的增加,让江户在那段时间不怎么太平。 时不时地就听到某地有浪人在闹事的消息。 现在“御前试合”已经结束,原本被“御前试合”给吸引来的浪人们也都慢慢离开。 随着浪人们的离开,江户的治安状况也渐渐恢复到了“御前试合”举办前的状况。 半七郎已经有足足2天没有接到过有外地浪人闹事的消息了。 就在半七郎原以为他今夜的值班仍然会在安定中度过时,一道急报突然传到了正在南町奉行所坐镇的他。 原本,因夜已深的缘故,半七郎还有点困倦。 但在收到这通急报后,他瞬间困意全无。 他所收到的这通急报内容是:有不明人士袭击了北町奉行所。 刚听到这通急报时,半七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袭击商铺、袭击钱庄的急报,他听多了。 但北町奉行所遇袭的急报,他此生第一次听到。 再三确认了急报的内容后,半七郎连忙点齐了所有的人手,赶赴北町奉行所。 在远远看见躺在北町奉行所大门外的4名官差后,半七郎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往下坠了一下。 正躺在地上的4名官差的旁边蹲着2名先他一步赶到现场的冈引,他们俩正沉着脸检查躺在地上的这4名官差。 见半七郎来了,这2名冈引连忙站起来向半七郎鞠躬行礼。 江户时代的警察系统从上到下分大番头、与力、同心、冈引4级。 向与力行礼——这对身为最低级别的冈引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件宛如条件反射般的事情。 半七郎向这2名冈引摆了摆手,示意免礼后便立即冲他们问道: “情况怎么样?” “这4人都死了。”这2人的其中一人瞥了眼躺在他脚边的4名官差,“都是一击毙命、要害中剑而亡,凶手的剑术很高。” “其余人现在都在奉行所里面。”另外一人答道,“里面的情况似乎也不是很好。” 听完这2名冈引的汇报,半七郎本来就已经很难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些。 “辛苦你们了。”简单地宽慰了这2名刚才向他汇报情况地冈引后,半七郎领着他刚刚带过来的一众部下,大步走进北町奉行所内。 没走几步,他便又看到了一具尸体…… 在得知长官到来后,那些先半七郎一步抵达现场的官差们纷纷前来向半七郎汇报情况。 听完部下们的汇报后,半七郎也算是对目前的案情有了些基本的了解。 首先——今夜负责留守北町奉行所的14名官差全部身亡。 而且全部都是被一击毙命,说明凶手的剑术水平相当高超。 没有目击者。 第一报案者是住在附近的某名青年,他睡得正香甜时突然被自北町奉行所内传出的惨叫声响起。 他不敢靠近北町奉行所,所以选择去寻找附近的官差,向他们报案。 值得注意的线索是有名住在附近的居民反映音乐有听到尺八的音乐声。 不过很可惜——因为这尺八的音乐声很轻,所以他当时也没有多留意,所以也没有外出去看是谁在吹尺八。 就在半七郎默默聆听着部下们的汇报时,一名冈引急急忙忙地朝他奔来。 “半七郎大人!请您过来一趟!在某面墙壁上发现了一幅很奇怪的画,以及一行很奇怪的文字!” “画?文字?”半七郎皱紧眉头,“带我去!” “是!” 这名冈引在前面领路,半七郎大步跟在后头。 被一路带到一处较偏僻的地方后,半七郎被面前的光景给惊得瞳孔一缩。 此地是北町奉行所内的偏僻地带。 本应是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却因此地的某面墙壁上多了些东西而变得显眼了起来。 墙壁上用血画了一个大大的图案。 如果是对历史没有什么了解的人,可能都认不出这图案是什么,只觉得这图案很漂亮。 半七郎是旗本武士家庭出身,受教育水平远在普通的平民、武士之上。 所以半七郎一眼就认出了这幅图案是什么。 这是一个家纹。 而且是一个应该已经消失了近200年,同时以后应该也不该再出现的家纹…… “太阁桐……?”半七郎下意识地呢喃着,道出了这家纹地名字。 绘制在墙壁上的家纹,正是应该已经消亡了200年的丰臣家的家纹——太阁桐。 在统一天下、建立了震古烁今的霸业后,天皇将“桐纹”下赐给了丰臣秀吉。 为了以示他们丰臣氏的尊贵,丰臣秀吉将天皇下赐给他的“桐纹”进行了小小的改造,改造出了一个全新的桐纹,然后将这个改造出来的新桐纹设为他们丰臣氏的家纹。 为了方便称呼,人们将丰臣秀吉改造出来的新桐纹惯称为“太阁桐”。 墙壁上,在这个用血绘制而成的大大的“太阁桐”旁边写着一行字: 【我等将报大坂合战之仇】 或许是因为在墙上写字不方便吧,这行字的每个字词都歪歪曲曲的。 看上去甚是瘆人。 半七郎怔怔地望着墙壁上的“太阁桐”与这句看上去极为瘆人的话。 站在半七郎旁边的一名同心此时朝半七郎疑惑道: “与力大人,‘大坂合战’是什么意思?” 这名同心虽然识字,但是不怎么懂历史。 “……两百年前,战国时代末期的一场著名战役。” 半七郎轻声道。 “家康公发动大坂合战,通过大坂冬之阵和大坂夏之阵这2场战役将丰臣氏彻底夷灭……” 在跟自己的部下简述完“大坂战役”为何物后,半七郎感到冷汗开始从自己的身体各处冒出。 只因有个可怕的猜想从半七郎的脑海中浮现而出…… “丰臣的余孽……难道仍存活于世吗……?” 半七郎感觉自己的嘴唇在微微发颤。 …… …… 翌日—— 早晨—— 昨夜和源一他们足足喝到了深夜才终于罢休。 绪方自然是不出意外地喝到醉死。 除了源一还犹有余力之外,牧村他们也都喝得人事不省。 近藤因为喝得太多了,连把路走直都做不到,所以他昨夜在绪方他们这儿留夜了。 瓜生没像近藤那样像是一辈子没喝过酒那样猛喝酒,所以她昨夜一直到宴会结束了,都还处于清醒的状态。 在宴会结束后,瓜生便回到了她在吉原的家。 就在刚才,绪方终于幽幽地醒了过来。 醒来后,脑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脑子也还算清醒。 据绪方猜测,这应该也是“生命力”带给他的好处之一。 “生命力”的提高,让绪方从酒醉状态中恢复过来的速度也变快了起来。 旁边阿町的床位是空的——应该是去准备早饭了吧。 这座房子里有厨房,最近这段时间基本都是由受伤较轻的阿町、间宫来负责准备所有人每日、每顿的膳食。 起床后,绪方先走到床边,看了看现在的天色。 据绪方的估算,现在大概是早上的7点多。 确认了现在的时间后,绪方才出了房间,前往厨房,打算寻找阿町的身影。 在来到厨房后,果不其然,在厨房内见到了阿町忙活的身影。 跟阿町打了声招呼后,绪方去简单地洗漱了下,然后回到了房间。 回房后,绪方站在房间的中央,伸展了下身体,然后轻轻地摸了摸仍包裹着麻布,仍未痊愈的那几条伤。 现在,绪方身上7成的麻布都已被拆掉,剩下的那几条还没完全好的伤,其恢复状况也非常不错,距离完全恢复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确认完今天的伤口也恢复得很好后,绪方偏转过头,看向摆在房间一角的刀架。 刀架上所挂着的刀,自然便是绪方的2柄佩刀:大释天和大自在。 望着自己的两柄佩刀,思量了会后,绪方快步向刀架走去,然后将大释天拿下。 拔刀出鞘后,绪方摆出标准的中段架势。 这阵子为了养伤,一直过着老爷爷般的生活,这是他自与不知火里一战后第一次握刀。 感受着这熟悉的触感,让绪方有种安心感。 现在身体已经恢复地七七八八了,已可以挥剑,绪方决定在现在确认下因“不死毒”而增强的身体素质。 绪方双目紧盯前方。 双脚在榻榻米上踩实后,对准身前的空气从上至下挥了一刀。 呼——! 足以让普通人感觉头皮发麻的破风声响起。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听到自己挥出的这破风声后,绪方还是被小小地惊了一下。 在第二次吸收“不死毒”后,绪方的力量爆增到了20点。 力量的爆增,让绪方现在挥刀的力道也提升了一大截。 绪方感觉自己现在就算只用单手,也能把一个大活人从头顶劈到裆部。 “现在全天下,能稳胜我的人越来越少了啊。” 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这般嘟囔了一声后,绪方拉出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 跟不知火里的一战,让绪方的榊原一刀流和无我二刀流双双升级,个人等级也提升了一级,算上之前所攒的一点技能点,绪方现在共有6点技能点。 这6点技能点该怎么花,绪方早就做好了计划。 不过因为之前伤没好、身体不能胡来,即使花掉这些技能点也不能第一时间检验升级后的武技的效果。 所以绪方就先将技能点的事暂时搁置着,等身体好得差不多后再将这些技能点用掉。 而现在就是把这些技能点都给用掉的大好时机。 首先——绪方先将他的“垫步”升级了。 【叮!消耗4点技能点,无我二刀流武技·垫步,晋级为“大师级”技能】 【目前剩余技能点:2点】 待系统音落下后,绪方深吸了口气,然后假想着身前有个敌人正对他发动攻击。 面对他幻想出来的这些攻击,绪方滑动双脚,使用着“垫步”将这一道道攻击给避开。 在用出“垫步”那一刹那,绪方便立即感受到了“垫步”的变化。 举个形象点的例子的话,绪方现在的“垫步”,和之前相比就像在脚底涂了润滑油一般。 闪躲的速度更快。 同时对闪避距离的把握也更加地精准。 所费的体力也更小了。 确认完“垫步”的变化后,绪方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再次拉开了自己的系统界面。 绪方将剩余的2点技能点中的其中1点用来解锁了“星落”。 星落——在无我二刀流升级到11段后,解锁出来的新剑技。 同时也是最后一个剑技。 威力强大的13连斩——这算是无我二刀流的奥义了。 【叮!消耗1点技能点,解锁无我二刀流武技·星落!】 【目前剩余技能点:1点】 最后的这1点技能点,绪方暂时还没想好用到哪去,于是决定暂时先将他存起来。 这道提示绪方“星落”已解锁的系统音落下后,绪方检查了遍自己的个人状态: 【姓名:绪方逸势】 【目前个人等级:Lv34(480/5200】 【个人属性: 力量:20 敏捷:18 反射神经:15 体力:21 生命力:36】 【技能: 【榊原一刀流等级:12段(905/9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1段(1300/120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6段(3210/4500)】 【剩余技能点:1点】 …… 【榊原一刀流(12段): 登楼:中级 水落:高级 鸟刺:大师级 龙尾:高级】 …… 【无我二刀流(11段): 垫步:大师级 刃返:大师级 流转:大师级 源之呼吸:宗师级 雷切:初级 蝉雨:初级 星落:初级】 …… 【不知火流忍术(6段): 不知火流潜行术:中级 不知火流柔术:高级 不知火流屏息术:(未解锁)】 …… 绪方现在的个人状态,只能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剑术上的造诣自不必说,徒手格斗上有“高级”的不知火流柔术。 潜入技能有“中级”的不知火流潜行术。 远攻、偷袭的话有左轮手枪这个大杀器。 更何况绪方还有他的最强底牌:无我境界。 绪方感觉目前全天下能稳胜他的人应该不多了——当然,前提是对手所用的武器是徒手或冷兵器,而不是使用火枪或火炮等物。 就在绪方正准备拔出大自在来试验下新解锁的“星落”时,房门被突然拉开。 拉开房门的阿町见着正握着大释天的绪方后挑了挑眉: “你在干什么?” 绪方讪笑了下:“没什么,只是普通地锻炼下身体而已。” “在身体还没完全好之前,不要随便乱动啊。”阿町没好气地训斥了绪方一句后,接着道,“早饭做好了,来吃早饭吧。” “好。” 绪方将大释天放回刀架,跟阿町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间。 刚出房间,阿町便向绪方突然问道: “今天有什么打算吗?” 绪方沉吟了片刻: “我们再过几天就要离开江户了。” “所以……我打算趁着今日天气不错,去见见江户的某些人,然后和他们好好道别。” “某些人?谁啊?”阿町问。 “既有官府的人,也有……身份较复杂的人。” 说到这,绪方不由自主地露出无奈的笑。 “现在仔细一想,我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了一个黑白两道通吃的人了呢……” 第439章 蝶岛、河里、女尸 今日的天气比昨日还要冷上一些。 时不时地会有能让人的鸡皮疙瘩全部立起来的寒风吹来。 看这个天气,江户这边应该是彻底入秋,不会再在夏天和秋天这两个季节左右横跳了。 在吃完早饭后,绪方便独自一人出门,准备去会会需要在离开江户之前跟他们见上一面的那些人。 尽管今日的天气和前些天相比更冷了,但绪方所穿的衣服仍旧单薄。 黑色的布袜,白色的袴,白色的和服,深蓝色的羽织,脖颈上再围一条黑色的围巾——这便是绪方现在的穿着。 “生命力”和身体的健康程度呈正比。 在第二次吸收“不死毒”后,让绪方的身体健康状况随着“生命力”一起提升了一大截。 其他人都要穿好多件衣服才能勉强御寒的寒冷天气,绪方只需在夏装的基础上再套一件羽织、裹一条围巾便够了。 独自一人出了住所,绪方笔直地朝某地走去。 前往那个地方必须要经过一个还算热闹的街市。 在绪方进入这块街市时,已差不多临近早上的9点,已有不少的行人在这块街市穿梭。 刚踏进这块街市时,绪方便忍不住挑了下眉。 因为他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怪怪的。 视野范围内,许多人都一脸凝重地跟身旁的人讨论着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绪方一边揣着这疑问,一边继续向前走着时,突然听到了身侧不远处的2名武士的谈话。 这2名武士一高一矮,似乎是一对在这里偶遇的朋友。 个子较矮的那名武士主动朝个子较高的武士问好,然后朝那名高个武士问道: “伊集院君,你怎么了?怎么一脸严肃,发生什么事了吗?” “板野君,你不知道吗?”高个武士轻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有贼人袭击了北町奉行所。” “北町奉行所?”矮个武士发出惊呼,“北町奉行所遭贼人袭击了?” “嗯。”高个武士沉着脸点了点头,“昨夜留守北町奉行所的所有官差全部被杀。” “为何会有贼人袭击北町奉行所?”矮个武士满脸不解,“奉行所内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难道袭击奉行所的那帮贼人又是那种脑袋有问题、满脑子想着要报复幕府的疯子吗?” “谁知道……”高个武士长叹了口气。 “现在调查情况如何了?官府的人查清谁是凶手了吗?” 听到矮个武士的这个问题,高个武士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在沉默了片刻后,他才缓缓说道: “现在北町奉行所已经被封锁了,官府的人还在调查。” “不过……” 说到这,高个武士再次沉默了下来。 迟疑了一会后,他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听说……凶手是丰臣的余孽……” “……谁?”矮个武士双目圆睁。 “丰臣的余孽。”高个武士将他刚刚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据说袭击了北町奉行所的贼人在北町奉行所的某面墙壁上画了一个丰臣家的家纹。” “听说在丰臣家的家纹旁边还写了一句话。” “至于是什么话我就不知道了。” “你没有在说笑吗?”矮个武士的双目仍旧圆睁,眼中、脸上满是震惊。 高个武士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其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刚才那些我也只是从我的另一个朋友那道听途说来的。” “好像有一些人去询问幕府的官差们了,向他们求证北町奉行所的墙壁上是否真的绘有丰臣氏的太阁桐。” “但幕府的官差们三缄其口,不透露半点消息出来,只一直说仍在调查、仍在调查。” “……姑且不论北町奉行所的墙壁上是否真的绘有丰臣氏的家纹。”矮个武士沉声道,“就算北町奉行所的墙壁上真的被人画上了丰臣氏的家纹……也不能代表袭击北町奉行所的贼人们就是丰臣氏的余孽吧?” “丰臣氏的血脉不是早在二百年前的大坂合战中被就断绝了吗?” “袭击奉行所的贼人应该只是觉得好玩才将丰臣的太阁桐给画上去的吧?” “谁知道……”高个武士长出了一口气,“总之——现在就先慢慢地等幕府的调查结果出来吧。” 绪方驻足在不远处,一直默默地偷听着这两名武士的谈话。 听到这,绪方也对所发生之事了解了个大概。 “北町奉行所竟然被人袭击了……”绪方的脸上带着几分惊讶。 江户的奉行所就是江户的市政府。 那种只为钱财的贼人,根本不可能会攻击这种不仅没有钱可拿,还会十分地拉幕府的仇恨的地方。 所以关于贼人的身份,也就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袭击奉行所的贼人是帮不惜死的杀人狂,以杀人取乐,只不过昨夜凑巧把杀人地点设为了江户的北町奉行所而已。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贼人们是帮仇恨幕府的人,想报复幕府。 现在世道不济,平民暂且不论,不少中下级武士都过得极其艰难。 因生活困苦,而对幕府心生怨恨——这种人还真不能算少。 ——丰臣的太阁桐吗…… 绪方在心中低声暗道。 ——4个月前京都那边才刚出了一帮打算报复幕府、毁灭京都的疯子…… ——现在又出了一帮袭击江户的北町奉行所、在墙壁上画丰臣家纹的恶徒…… ——真是一个不太平的世道啊…… …… …… 江户,绪方他们的住所—— 琳的伤势虽然没有间宫、源一他们那么轻,但也没有牧村、浅井、岛田那么重。 经过了这么多天的休养,除了还不能进行太过剧烈的运动之外,已基本可以自由活动了。 自吃过早饭后,琳便默默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算着账,计算、核对着在此次江户之行中,他们葫芦屋到底花了多少钱。 琳盘膝坐在一张低矮的桌案前,案上摊放着一本账簿。账簿的左边则放着一个小算盘,右边则摆着一个砚台。 琳的左手放在那个小算盘上,五指灵活地在算盘上跳动着,拨动算盘上的算珠,右手则手持蘸满墨水的毛笔,时不时地在摊放在桌案上的账簿上书写着什么。 就在琳正专心记着账时,房外突然响起了源一的声音: “小琳,是我。方便让我进来吗?” “是伯公啊。”琳右手中的毛笔一顿,“进来吧。” 房门被拉开。 源一抱着个小布包缓步走进房中。 “嗯?小琳,你在记账吗?” “嗯。”小琳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正在核对从进入江户到现在的花费。” “如何?算出来了吗?” “还没。不过据我估算,四千两肯是有的。”琳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光是购置大筒,就费去了至少三千两。” “四千两……”源一咋舌,“差不多是我们葫芦屋一半的积蓄了呢……” “和能够消灭不知火里这个隐患相比,这点钱不算什么。”琳笑了笑,“钱没了,再赚便是了。短则2年,长则3年,我就能将这些钱重新赚回来。” “此次和不知火里的决战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说到这,琳轻叹了口气,随后接着感慨道: “虽然所耗费的钱财比我所预期的要多上一些。但是九郎他们都还活着,没有少了任何一人,也没有任何一人得了残疾。” “对我来说,这样的结果就够了。” “钱花得多一些还是花得少一些都无所谓,只要九郎他们都平安无事就好。” 说罢,琳转头瞥了身后的源一一眼。 “伯公,你找我来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源一笑道,“只是特地来告诉你一声而已——我打算外出一趟。” 源一拍了拍他怀中的那个布包。 “最近都没怎么画画。” “所以打算趁着今日天气好,画画外边的一些漂亮风景。” “画画啊……”琳的表情变得稍稍有些怪异起来。 源一的画功如何,琳最为清楚。 在琳眼里,源一不论是去画什么,其实都没有两样——都是那么地不忍直视。 “……伯公,虽然现在‘御前试合’已经结束,但还不能保证你的那些仇家现在都离开江户了。”琳提出了她的忧虑。 “我知道。”源一耸耸肩,“不过这种事现在也无所谓了吧?” “此前小心谨慎,只是不想让不知火里的人知道‘木下源一在江户’、让不知火里心生警戒而已。” “而现在不知火里已灭,也不用再担心‘木下源一在江户’的事暴露了。” “如果现在有仇家认出了我,然后上门来向我挑战的话,那就让他们来吧。” “我木下源一从初次握剑至今,就没有怕过谁。” “……我知道了。”琳思量片刻后,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重新转到身前的账簿上,“伯公你自个注意安全就行。” “应该是让我的那些仇家注意安全才对。”源一咧嘴一笑,“如果没有遇见我,或是遇见我后当作没有看到我,能活得更久一些。” 跟琳通报了一声后,源一右手抱着他的那包画具,左手随意地搭在他的那两柄佩刀上,大步地走出了房子。 然后漫无目的地瞎晃,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寻找值得一画的美丽景色。 在不知不觉中,源一走进了一块商业区中。 街道的两旁分布着种类各异的商铺。 无数行人在街道上穿梭,或是在某间商铺内出入,或是目不斜视地笔直向前走着。 源一可没有画商铺的兴趣,在这条街上环视了一圈后,便准备离开了。 然而——他刚准备离开,便突然自不远处的2名正在聊天的妇人中听到了一番让源一不由得瞳孔微微一缩的对话。 “桂太太,你听说了吗?据说昨天晚上有丰臣氏的残党袭击了江户的北町奉行所。” “丰臣氏?那是什么?” “哎呀,桂太太,你不知道丰臣氏吗?” 源一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 站在原地,脸上带着几分错愕与惊讶。 抿紧嘴唇,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后,他大步地朝那2名妇人走去。 “不好意思。”源一出声插进两名妇人的对话之中。 源一的突然插话,吓了这2名妇人一跳。 “抱歉,吓到你们了。”源一微微躬身,道了个歉,“可以麻烦你们将你们刚才聊的那些,详细跟我说说吗?” 两名妇人用迟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源一几遍。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其中一名妇人缓缓道,“我也只是从我丈夫那听来的……” …… …… 江户,绪方等人的住所—— 琳仍旧在专心致志地记着账。 突然,房门外又响起了一道声音,将琳的注意力给打断。 “小琳,是我。” 听着这道一会儿前才刚听到的人声,琳的眉头立即皱紧了起来。 “进来吧。” 待这道人声的主人进房后,琳放下手中的毛笔,然后转过身,面朝着这个人,朝他投去疑惑的视线。 “伯公,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画画了吗?” 进房之人,正是刚才才外出去画画的源一。 在将布满疑惑之色的目光投到了源一身上后,琳发现源一的表情有些肃穆。 “……小琳。” 源一沉声道。 “我刚刚……在外面听说了一些……事情。” “信秀他现在……似乎就在江户。” 听到源一刚才的这番话……不,应该说是从源一的口中听到了“信秀”这个人名后,琳的瞳孔微微一缩。 源一将他刚才从那2名妇人听说到的那些,逐一告知给了琳。 待源一的话音落下后,琳缓缓垂下了头。 “……大半夜袭击北町奉行所,杀光了驻守奉行所内的所有官差,然后再在墙壁上画上‘太阁桐’吗……” 琳突兀地冷笑了一声。 “这的确是很像那个人会做的事情啊。” 说罢,便琳将身子转了回去,面朝铺着账本的桌案、拿起毛笔,继续在账本上涂写着什么。 “那个人现在可能真的在江户吧。” “对我来说,那个人现在在哪都无关紧要。” “那个人现在在做些什么,对我来说也同样无关紧要。” “就算他现在立刻带领他的那些部下冲进江户城中把幕府将军给劫持了也不关我事。” “我不关心那人现在在哪里、怎么样。” “他爱干什么,都是他的自由。” “相比起那人现在的动向,我更在意今天的午饭吃什么。” “伯公,谢谢你特地回来告诉我这些。” “我要接着算账了。” “伯公你如果还想继续去外面画画的话,就快点去吧。” “再这么拖下去,可就要到中午了。” 因为琳将身子重新转回去了的缘故,源一现在只能看到琳的背影。 源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嘴刚张开,源一便将嘴给重新闭上了。 随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在源一离开后,琳手中的毛笔缓缓地在账本的纸页上停住了。 琳垂着头,双眼所射出的视线直直地刺向身前的账簿。 明明眼睛所看的地方是桌案上这本账簿,但琳的双眼却又像是在看着别的、更遥远的地方…… 在过了好一会后,毛笔在纸页上滑动的声响才再次在房间中响起。 …… …… 江户,吉原—— 绪方沿着那条自己前阵子不知道走过多少遍的道路,抵达了日本堤、踏上五十间道,然后穿过了那宽大的吉原大门。 穿过了吉原的大门、进到吉原,便能在右手边见着四郎兵卫会所总部。 绪方站在四郎兵卫会所的门前,不由得心生几分感慨。 四郎兵卫会所的以四郎兵卫、庆卫门为首的一些熟人,是绪方最先要道别的对象。 四郎兵卫、庆卫门他们都很友善,在潜伏于四郎兵卫会所的这段时间内,绪方也受到了这些人的一些大大小小的关照,那段潜伏于吉原中的时光,也因此还算是愉快。 现在自己马上就要离开江户了,绪方觉得自己不论如何都得跟四郎兵卫他们道声别才行。 绪方朝四郎兵卫会所走去,然后朝在会所门前站岗的2名官差说道: “不好意思,请问四郎兵卫大人现在在会所吗?” 现在的绪方,自然而然是戴着那张人皮面具,化身为“真岛吾郎”。 这2名正在会所门前站哨的官差中的其中一人竟认得绪方,用惊讶的语气喊道: “嗯?这不是真岛大人吗?” 绪方在潜伏于吉原的那段时间中,做过不少足以令人声名鹊起的大事。 所以绪方在四郎兵卫会所也算是半个名人了,不少会所的官差都认得绪方。 “嗯,是我。”绪方点了点头,“请问四郎兵卫大人在吗?我有事要找他。” “嗯,在的在的。”刚才那名认出绪方的官差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名官差领着绪方进入四郎兵卫会所,然后一路将绪方领到了四郎兵卫的办公间。 进到办公间,绪方便见着了正伏案工作的四郎兵卫。 而四郎兵卫在见到绪方后也是满面的惊讶。 “真岛君?”四郎兵卫发出惊呼,“真是好久不见了……如果不是因为瓜生之前说过你的事,否则我真以为你是不是遭遇什么意外,然后失踪了……” 现在不知火里已灭,自然而然也就不需要再潜伏在吉原里面了。 所以绪方之前窝在那栋房子里养伤时,便让瓜生替他跟四郎兵卫会所的众人说——他因为一些事情,以后都不再在吉原这里工作了。 这是绪方自和不知火里决战后首次在四郎兵卫面前露面——的确也是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 “四郎兵卫大人,好久不见。”绪方微笑道,“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绪方要麻烦四郎兵卫做的事也很简单——帮忙将庆卫门为首的一些人都叫来。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包括四郎兵卫在内的这些人说。 将平日里相熟的一些人都叫来,也方便绪方向他们所有人作道别。 这种事对四郎兵卫只是小事而已,而绪方刚才所点的这些人现在刚好又都在江户,于是四郎兵卫立即向外传令,让庆卫门等人都过来。 很快,以庆卫门为首的一些和绪方较熟的人便纷纷来到了四郎兵卫的办公间。 待人都来齐后,绪方先是向他们问好,然后就直接直入主题,跟他们说他因为一些事情要离开江户、前往虾夷地。 在场的这些人都是四郎兵卫会所内和绪方关系较熟络的那一批人。 见绪方是来道别的,以四郎兵卫为首的一些人一边面露伤感,一边出声给绪方打气,让绪方在之后的虾夷地之行中注意安全。 而以庆卫门为首的一些人纷纷出声挽留绪方,让绪方留在江户,继续留在吉原这里工作。 但绪方自然是不会应下他们的挽留。 婉言拒绝了他们的挽留、跟四郎兵卫他们好好地做了个道别后,绪方离开了四郎兵卫会所。 但他并没有立即离开吉原。 而是站在四郎兵卫会所的大门外,仰着头,面朝天空长出一口气。 然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小声嘟囔道: “接下来……还要道别的人就只剩他和他了呢……” …… …… 此时此刻—— 纪伊藩,蝶岛,利农河的源头—— 顶盔掼甲、全副武装的藤原面容严肃地遥望着正乘着小船、不断往利农河投掷渔网的渔夫们。 渔夫们一次次地将渔网洒进河中,然后又一次次收网——网中什么都没有。 望着一直毫无收获的渔夫们,藤原脸上的严肃缓缓浮现几分沮丧,心中暗道: ——今天应该又是毫无收获了…… 截止到今年春季为止,都是由有“虎稻森”之称的稻森雅也负责统率军队监视蝶岛。 但到春季后,稻森被调去坐镇北方,监视最近小动作不断的露西亚人。 在稻森被外调后,统率军队监视蝶岛的重任就落在了藤原的肩上。 而在更换总帅后,对蝶岛的处置方法也进行了新的变换。 原先,幕府的计划是调集全国的重刑犯,让这帮死了也无所谓的人来尽可能地消耗蝶岛上那帮怪物的数量。 而幕府的这计划失败了。 不断用什么办法,都杀不掉蝶岛上的“食人鬼”,派上岛的重刑犯们全军覆没。 于是幕府只能采用最不想采用的方法——再次出动军队,强行镇压蝶岛上的这些“食人鬼”们。 在集中全国的重刑犯们之前,幕府就派出过军队,让军队登岛剿灭岛上的食人鬼。 当时,情报甚少,对食人鬼几乎一无所知,所以那场作战以惨败告终。 正因那次作战的伤亡极其惨烈,幕府才会拟定出“让重刑犯们对付食人鬼”的计划——毕竟士兵死了,要交大量的抚恤,而重刑犯们死了就死了。 在幕府决定第二次派出军队登岛剿灭食人鬼后,因为和之前相比要更有经验,所掌握的关于食人鬼的情报也更多,所以第二次的登岛作战要比第一次的登岛作战要顺利许多。 因为食人鬼怎么杀也杀不死,所以在第二次的登岛作战中,幕府军的主要兵器是——渔网。 幕府购买了大量的渔网,用于第二次的登岛作战中。 使用人海战术,让士兵们以组为单位来行动。 几名士兵负责牵制食人鬼,另外几名士兵则撒出渔网来困住食人鬼——这便是幕府军在第二次登岛作战中所使用的战法。 困住食人鬼的行动——这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对付这帮杀不死的怪物的方法。 6月份正式开始对蝶岛展开第二次登岛作战。 耗费了足足3个月的功夫,才总算是用渔网将岛上所有的食人鬼都给困住。 接着,又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彻底清查岛上的每一个角落,确定岛上所有的食人鬼都已被他们抓住后,接替稻森担任总大将的藤原才总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除了买了大量的渔网之外,还制作、购置了大量的本专门用来关押囚犯的等人高的木笼。 这些木笼便是用来关押成功用渔网困住的食人鬼的。 将成功用渔网困住的食人鬼收押进木笼中后,再统一运往纪伊藩的某地关押起来。 第二次的登岛作战勉强算是成功了。 虽然因仍未找到杀死食人鬼的方法,导致除了将食人鬼给困住之外,毫无他法。 但是最起码现在蝶岛安全了,食人鬼现在都被幕府给抓住、控制了起来。 只不过……幕府付出的损失稍微大了一些。 在这为期三个月的作战中,幕府军伤亡1200余人…… 蝶岛本就是一座小岛,所以住在岛上的民众也并不多。 岛上食人鬼的数量,满打满算也只有300出头。 付出1200余人的伤亡,才勉强控制住蝶岛的这300只食人鬼…… 每次回忆起这伤亡数,藤原便感觉心情沉重,不寒而栗。 有时候,藤原不由得想:300只食人鬼就让他们幕府军伤亡了1200余人。 那如果日后出现3000只食人鬼呢? 如果日后某座岛上出现了3000只食人鬼,那他们该如何处理他们? 一想到这,藤原便不敢再细想下去…… 在确认蝶岛彻底安全后,幕府便正式下令:对蝶岛展开全面调查,调查食人鬼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第一个调查目标,就是蝶岛的所有岛民都赖以生存的河——利农河。 据那些还存活的蝶岛居民们所言:利农河极有可能出了问题。 岛上的所有居民中,只有平时都喝井水的天满寺的僧人在死后没有变成食人鬼。 于是幕府征集了大量的渔民,将这些渔民带到了蝶岛上,让他们在利农河的源头上展开打捞工作,检查利农河的源头河底。 打捞工作已经展开十余天了。 藤原每天都会来看看对利农河源头河底的打捞进行地怎么样了。 每天都来看,然后每日都失望而归——已经打捞了十多天,却什么成果也没有。 这让藤原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急起来。 因为从幸存的岛民那获得了“岛上的水可能有问题”的情报,所以不论是第二次的军队登岛作战,还是现在对蝶岛的调查,岛上所有人的日常用水都取自陆地上。 由专人将一桶一桶的水从陆地上运到岛上。 每天要运的水、要付出的成本,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所以迟迟没有成果出来,才会让藤原这么心急——每在这里待一天,就要多费一天的钱。 “藤原大人。” 就在这时,一名同样顶盔掼甲的年轻武将自后方靠向藤原。 “这个月的辎重已经于刚才运进营中了。” “嗯。”藤原轻轻地点了点头,“辛苦你的报告了,我待会就去确认……” 藤原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带着浓郁的惊讶之色在内的惊呼便打断了藤原的话头。 “喂!都来帮把手!我好像捞到了一个很重的东西!” 这声大喊的主人,是一名正在利农河的源头处展开着打捞工作的渔夫。 这名渔夫站在一条渔船上,双手紧攥着一张渔网,双腿微曲,呈半蹲的姿势——他的这副模样,就像是在拔萝卜一般。 他的双脚死死地撑着脚下的渔船,不断使劲、向上拉着手中的渔网。 他的双臂已有青筋爆出,可见他现在真的是使上了吃奶的劲了。 然而——尽管他已使出了全力,他手中的渔网仍旧纹丝不动。 周围的渔夫闻讯,纷纷赶来帮忙。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这张渔网终于动了起来,被缓缓上拉着。 被这里的动静给吸引到的藤原连忙站到河边,双目紧盯着这张即将出水的渔网。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张不知捞到了什么而奇重无比的渔网终于出水了。 在渔网出水的下一刹那,藤原的瞳孔猛地一缩,险些发出惊叫。 但他毕竟也是一个见过不少大世面的武将,所以在惊叫都涌上他的喉咙时,他用蛮力将惊叫给压了回去。 藤原有这样的定力,不代表其他人有这样的定力。 “啊啊啊啊啊啊——!” “是人!捞出人来了!” “好像是女人!”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阿弥陀佛!” …… 在场的渔夫们都乱作一团。 险些将这具好不容易从河中捞出来的尸体又给扔回河里去。 “不要慌!” 藤原大吼道。 “把这具尸体拖上来!” 藤原的这声大吼,让在场所有人都稍微心定了些。 渔夫们遵照藤原的命令,将这具尸体拖上了岸。 将渔网解开后,藤原终于彻底看清了这具尸体的模样。 是一具女尸。 身体腐坏得厉害,已无法看清她的容貌、年龄。 身上绑着许多的大石头——这便是刚才渔夫们为什么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成功将其打捞上来的原因。 “这女人……”藤原呢喃道,“是被扔进河里面的吗……?” 如果是自杀的话,根本不需要在自个的身上绑那么多的石头。 而且就凭女人的力气,在身上绑着这么多重石的情况下,只怕是连爬动都做不到,更别提跳进河里了。 绑着这么多的石头,就像是……要确保这具尸体不会被河流给冲走一般…… 第440章 无我境界+夜叉境地=? 江户,吉原,见梅屋—— “你想见太夫?” 见梅屋的东家上下打量着身前的绪方。 眼中满是不加任何掩饰的怀疑之色。 “嗯。”绪方点了点头,“我是四郎兵卫会所的原役人——‘真岛吾郎’,我因为一些事情要离开江户,不再在四郎兵卫会所工作了。” “在我于四郎兵卫会所工作的这段时间,我曾受过太夫不少的帮助。” “所以在临走之前,我想拜访一下太夫,向太夫亲口表示谢意。” 就在刚才,就在跟四郎兵卫等人道完别,自会所中离开后,绪方便赶赴了吉原的见梅屋。 在进入见梅屋后,绪方便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原会所役人”的身份,并直言自己想见风铃太夫。 因为绪方说自己是“会所原役人”的缘故,所以见梅屋的工作人员也不敢怠慢绪方,于是将他们见梅屋的东家请了过来。 太夫前些日刚被人绑走过,所以见梅屋的东家在得知竟然有人来找太夫后,立即紧张了起来。 “真岛吾郎”的大名,见梅屋的东家自然是听说过。 在绪方的话音落下后,跟在东家身后的遣手——也就是专门负责照顾游女们生活起居的中年妇女便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道: “东家,我认得他,他的确就是那个真岛吾郎。” 这名遣手大概是在之前的什么时候见过在四郎兵卫会所小有名气的绪方吧,所以认得绪方的脸。 自己的部下也亲口说出此人就是那个真岛吾郎后,东家眼中的怀疑之色稍稍减去了些。 “……你稍等。”东家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去问问太夫。看看太夫愿不愿意见你。” 说罢,东家便快步自绪方的跟前离开,奔向不远处的楼梯,奔上了上面的楼层。 没过多久,东家便回到了绪方的眼前。 “真岛大人,跟我来吧。”东家道。 绪方跟在东家的后头,缓步登上了见梅屋的最顶层,然后来到了一扇造型华丽的纸拉门前。 “太夫就在房间里。”东家道,“你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绪方向东家躬身表示了谢意后,缓缓拉开了身前的纸拉门,走入房间内。 之前,绪方在来到吉原工作的第一夜,就受到过太夫的邀请,而来过一次太夫的房间。 太夫房间的布置,和上次造访太夫房间时的布置一模一样——一样地朴素。 刚进到房间,绪方就看见正跪坐在窗边的太夫。 太夫的手中捧着一本书,刚刚似乎是在读书。 此时的太夫披散着长发,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和服。 在绪方进房后,太夫便偏转过头,将复杂的目光投向绪方。 绪方跪坐在太夫的身侧,将大释天放置在右侧的榻榻米上。 “太夫。”绪方微笑道,“好久不见了。” “嗯,好久不见了。”望着近在咫尺的绪方,太夫眼中的复杂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用这布满复杂之色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几遍后,太夫感慨道: “真没想到啊……一个还活着的传说竟然就在吉原内,就在我的跟前……我还跟这个活着的传说说过话、送过他唇脂……” 此前,在绪方和瞬太郎对决时,太夫就根据绪方的声音、佩刀,认出了真岛吾郎就是绪方逸势。 在成功将太夫从不知火里中救出后,绪方就知道太夫已经知晓了“真岛就是绪方”的这一事,所以对于太夫的这番话仅微微一笑,随后低声道: “太夫,我因为一些事情,要离开江户了。应该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太夫也算是绪方在来到吉原后所结交到的友人之一,虽然关系算不上特别地亲近,但在潜伏于吉原的那段时间中,绪方也的确是受到过太夫的关照。 太夫赠送给他的那盒唇脂,阿町仍旧在很珍惜地用着,所以绪方觉得自己也应该来跟太夫好好地道个别。 “你要离开江户啊?”太夫的眼中闪过几分讶色。 “嗯。”绪方点了点头,“大概再过几天就离开。” “在离开前,我想逐一去见见那些有必要去道个别的人。” “所以——” 绪方的话锋一转。 “太夫,告诉我瞬太郎……不,告诉我五六在哪吧。” 绪方的话音落下,太夫先是愣了下。 随后一抹淡淡的苦笑在其脸上浮现。 “当初,你跟我说五六他自个逃跑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撒谎了。”绪方轻声道,“当时和五六对砍的人是我。” “所以我很清楚——五六当时的那种状况,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哪还有那个能力再去逃跑。” “你一定知道五六他现在在哪的,对吧?” “太夫,放心吧。我不会对五六怎么样的。” “我与五六本就没有任何的私仇旧怨。” “之前与五六的那场对决也只是形势所迫而已。” “我和他姑且也算是有些交情。” “所以在离开江户之前,我也想跟他道个别。” 太夫直直地望着绪方。 然后发出一声带着几分无奈之色在内的轻叹。 “你去罗生门河岸。”太夫轻声道,“找一位名叫‘和风’的游女,五六他现在就在‘和风’的家中。” 绪方眼中因感到意外而浮现出了几分错愕。 注意到绪方眼中的这几分错愕的太夫反问道: “怎么了吗?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没什么……只是感觉有些惊讶而已,我还以为我要费很大一番功夫才能让你愿意说出五六他现在的所在地呢……” “是五六要求我这么做的。”太夫再次发出一声带着无奈之色在内的轻叹,“五六他此前有告诉过我:如果之后你来了并表示要见他的话,就放心大胆地把他的位置告诉给你。” 说罢,太夫侧过身,从旁边的一张桌案上拿过一枚头饰。 “等见着和风后,你就把这个头饰给她。” “等见到五六后,你们不要打架哦。” “放心吧。”绪方一边接过这枚头饰,一边笑了笑,“我刚刚也说了,我和他没有任何私仇旧怨。” 将这枚头饰交给需方后,太夫把视线扬起,直视着绪方的双眼。 “既然你再过几天就要离开江户了,那我也要好好地趁着这个机会来向你好好道谢了。” 话音落下,太夫面朝着绪方,然后郑重地将身子一躬,双手撑着榻榻米,额头抵在榻榻米上。 “我此前听瓜生他说过了。” “在我被绑走的那一夜,你注意到了我在绑走我的人的脖颈上留下的印记,然后试图来救我。” “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当时对我伸出的援手。” “你的恩情,我不会忘的。” “太夫,请把头抬起来。”绪方连忙道,“我当时并没能成功把你救回来,所以你不需要向我道谢。” 太夫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这人不注重结果的,我只注重过程。” “不论你当时有没有成功救出我,你尝试着把我救出来的行为,就足够让我好好地向你表示感谢了。” “等你日后回来江户了,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尽情地来找我。” 太夫抬起头,一抹迷人的笑缓缓出现在其脸上。 “凡是我能帮上的忙,我一定会帮。” “我怎么说也是花魁,还是认识一些在幕府中任高职的高官的。” “所以我能帮的忙还是蛮多的哦。” “嗯。”绪方笑着,用力地点了点头,“日后我若是回到了江户,遇到什么棘手的麻烦时,我一定会来向你求助,顺便跟你叙旧的。” …… …… 江户,吉原,罗生门河岸—— 在离开见梅屋后,绪方便循着记忆,来到了位于吉原西侧最边缘的罗生门河岸。 因为现在是早上的缘故,所以站在道路两旁拉客的游女并不多。 绪方仅随便问问,便问出了那位名为“和风”的游女的家——坐落在罗生门河岸的一处较偏僻的地方。 绪方来到了和风的家门前,敲响房门。 没过多久,便见着一名年纪大概为30多岁的妇女将房门拉开。 30多岁——这在这个时代,已是中年妇女的年纪。 “你好。请问你是和风小姐吗?” 妇女一边点着头,一边将警惕的视线打向绪方:“我是。请问你是谁?” 绪方一边问好,一边将太夫刚才给他的头饰朝和风递去。 从绪方的手中接过这枚头饰后,妇女挑了挑眉。 用惊讶的目光再次扫了绪方一眼后,和风将身子一侧,让出一个可以进出她屋子的口来。 “进来吧。” 和风的家在罗生门河岸中也算是偏大的那一种。 有好几间房间。 和风领着绪方走到位于屋子最深处的房间门前,然后房门拉开。 房门后的房间并不大,大概只有3叠榻榻米的大小。 一道对绪方来说相当熟悉的人就正坐在这房间的一床被褥上。 他的身体被麻布包得像只木乃伊,他正在伸展左臂,似乎是在给左臂做着复健。 在绪方出现在自个的视野范围内后,他先是面露惊讶,随后他脸上的惊讶很快便化为了淡淡的笑意。 而和风在将绪方带到这里后,就默默离开了。 绪方进入房间,关上房门,然后率先问好道: “好久不见了啊。五六。” …… …… 时间倒转回不知火里被灭的5日后—— 江户,吉原,罗生门河岸—— 好闻的味道…… 相当好闻的味道…… 一股股相当好闻的味道钻入瞬太郎的鼻孔之中。 腹中的饥火被勾起。 在饥火的肆虐下,瞬太郎的意识逐渐恢复。 而瞬太郎的双目也随着意识的恢复缓缓睁开。 双目睁开后,首先照进瞬太郎眼中的,是昏暗的光线。 瞬太郎循着这昏暗的光线望去,发出这道昏暗光芒的是一盏油灯。 燃烧着的灯芯所散发出来的微弱光芒,为这狭窄的空间带来唯一的光亮。 将视线从这盏油灯那收回来后,瞬太郎开始认真打量着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 大概只有4叠榻榻米般大的狭窄房间,没有什么家具。 自己则躺在一床还算干净的被褥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 瞬太郎下意识地坐起身。 然而刚一牵动腰部、胸膛等部位的肌肉,瞬太郎瞬间感觉像是有无数根针在自己的身上扎一样。 这股剧痛,险些让瞬太郎发出惨叫。 瞬太郎轻轻地活动了下四肢,发现自己目前只剩右手还能较为自由地活动。 转动右手,将盖在身上的薄被轻轻掀开,瞬太郎打量着自己现在的身体。 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浴衣,浴衣下面是一层又一层,将他的整个身子给包得厚厚实实的麻布,近8成的肌肤都包裹着麻布。 一条接一条疑问自瞬太郎的脑海中蹦出。 这里是哪? 阿常呢? 我为什么在这? 一刀斋呢? 不知火里怎么样了? 谁给我疗伤的? …… 瞬太郎刚想高喊一声,看看这里有没有他人时,突然听到房间的纸拉门外响起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了纸拉门外后,纸拉门被缓缓拉开。 拉开纸拉门的是一名年纪大概在35岁左右的中年妇女。 没有梳发髻,随意地披散着头发,眼角和嘴角等地有着细细的皱纹,皮肤有些蜡黄,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淡红色和服。 虽然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仍能看出这名妇女在年轻时肯定也是一个美人。 妇女拉开房门,看到瞬太郎醒来后,挑了挑眉,眼中闪过几分惊讶。 “你醒了啊。”妇女轻声道,“如何?感觉肚子饿吗?如果觉得肚子饿,我可以现在去煮些粥给你。” 听妇女这么一提醒,瞬太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饿得不行。 “那就麻烦你了……”因身体还很虚弱的缘故,瞬太郎讲起话来也有些有气无力的。 “不用客气。”妇女笑了笑。 说罢,妇女便缓步从瞬太郎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在离开之前也不忘记帮忙将房门关上。 然而——妇女的脚步声刚离开没多久,瞬太郎便又听到了一阵朝他这边靠近的脚步声。 不过这串脚步声和刚刚那名妇女的脚步声不太一样。 这次的这串脚步声更沉、更重一些。 更像是男人的脚步声。 哗。 纸拉门被拉开。 这次拉开纸拉门的不再是那名妇女。 而是一名瞬太郎有些眼熟的男性。 “竟然还真的醒来了啊。”这男人的语气中满是惊讶,“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醒来,真是不可思议……” “你是……?”瞬太郎的双目因惊讶而微微睁大了一些,“林……子平……?” 这男人正是之前瞬太郎被迫受真太郎所命,前去城东监牢中救出来的那个怪人——林子平。 “哦?你还记得我啊?” “当然记得了……难道你忘记我就是当初把你从监狱中救出来的那2个人中的其中一人吗?” “我当然没忘了。这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忘。” 林子平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瞬太郎的床头旁,然后盘膝坐下。 “喂。”瞬太郎正色道,“这里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面对瞬太郎一口气抛出来的这么多的问题,林子平不急也不缓。 “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我很难答啊。” “总之……”林子平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就先从把你给救出来的那一天开始说起吧。” 林子平缓缓将不知火里遭进攻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缓缓讲出。 被从监牢中带到不知火里后,林子平便被真太郎关押在不知火里的某处。 虽然吃好、穿好,但行动是受限的。 有2名忍者守在他的住所之外。 名义上是保护他,但实质上是在监视他。 就在时间来到中午时,大筒的轰击声响彻整座不知火里。 林子平并不是什么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大筒的炮击声,他还是认得出来的。 在大筒的轰击声响起后,林子平第一时间外出询问那2名负责监视他的忍者是怎么回事。 那2名忍者自然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对于林子平的询问只能含糊其词,让林子平继续安心地待在这里。 但渐渐的,大筒的轰击声越来越响、离他们也越来越近。 终于——那2名忍者收到了消息:不知火里遭到不明人士的进攻,他们已全线溃败。 这帮突然袭击他们不知火里的不明人士,以及被放出来的“垢”正在追杀溃败的忍者们。 任务虽重要,但也没有命重要。 于是在收到这则噩耗后,这2名负责监视林子平的忍者便逃跑了。 而林子平见这2名负责看守的忍者跑了,虽然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他也本能地感知到继续留在这里会很危险,于是也跑了。 不熟悉不知火里的林子平只能乱跑。 在误打误撞之下,避开了那些四处追杀忍者们的“垢”。 同时也在误打误撞之下,来到了绪方和瞬太郎的决战之地。 那个时候,绪方已经靠着“通透境界”秒杀了惠太郎。 所以在林子平来到绪方与瞬太郎的决战之地时,他只见着了已经倒地的绪方和瞬太郎、已经变成尸体的惠太郎,以及被五花大绑、横放在地上的风铃太夫。 林子平姑且还是有着朴素的正义感的。 见着疑似被歹人五花大绑的女子,不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当作没有看见,于是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快步奔到太夫的身边,给太夫解绑。 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50多岁老头突然冒出来给自己解绑——太夫短暂地懵了一下。 但在懵圈过后,太夫高声请求着林子平将瞬太郎带走。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太夫并不认识林子平。 眼前的这个老人家值不值得信任都是一个问题。 但在情急之中,太夫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若是让瞬太郎继续这样躺在这里,恐怕凶多吉少。 她只不过是个弱女子,光是将瞬太郎给背起来都够呛,更别说是要将瞬太郎带到安全的地方了。 林子平年纪虽大,但却拥有着连宽松的和服都遮盖不住的健壮身体——于是太夫也只能赌一下了,赌这个老人家能够帮她。 听到太夫的这个请求时,林子平是有些犹豫的。 给人松绑这种事,他倒还有能力做。 但背着个大活人逃到安全的地方……林子平就有些犹豫了。 就在林子平犹豫时,太夫说出了一句话。 就是这一句话直接让林子平下定了决定——决定要协助太夫,把瞬太郎带到安全的地方…… …… …… “……总之就是这样。” 说得有些口干的林子平环顾了下四周,想找点水喝。 发现附近没有水后,林子平只能咽几口唾沫,来勉强润湿下喉咙。 “小子,你和那女孩的运气真的很不错。碰上了我。” “我在江户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对江户还算熟悉。” “我恰好知道在江户的北郊有一家已经没有人再经营的居酒屋。” “那是我认识的人所开的居酒屋,因为他回老家继承家业了,所以这家居酒屋就一直关闭着。” “我朋友当时在离开江户时,把这家居酒屋的钥匙给了我,让我有需要的时候就拿来用。” “那家居酒屋恰好位于很偏的位置,很适合用来藏人。” “所以我就和那女孩约好了——我先将你带到那家居酒屋,之后那女孩再派人来将我们带到更安全的地方。”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我将你背到了我朋友所建的那间已经荒废已久的居酒屋。” “帮你做了简单的包扎后没多久,那女孩就派了2个年轻人过来,将你塞进轿子之中,伪装成是在送医生进吉原,把你一路送进了吉原。” 说到这,林子平笑了笑。 “我也是直到将你送进吉原后,才知晓那女孩原来是吉原的花魁……怪不得这么漂亮。”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在吉原?”瞬太郎因惊讶而瞪圆了双眼。 “准确点来说,是在吉原的罗生门河岸。”林子平道,“我们现在正在罗生门河岸的某名游女的家中。” “你刚才应该也看到那名妇女了吧?她叫和风,是这个家的主人。” 听到“和风”这个人名,瞬太郎就立即想起她是谁了。 他此前有听风铃太夫说过这人。 和风是风铃太夫的友人之一。 她曾经是某座游女屋的游女,因年纪大了而不得不流落到罗生门河岸。 流落到罗生门河岸后不久,就突然生了场大病。 幸亏有太夫的及时相助,和风才捡回了一条命。 所以对和风来说,太夫是她的救命恩人。 大概便是因为太夫对她有恩,再加上平日里二人的关系不错,和风才愿意让瞬太郎暂居在她的家中,并照料着瞬太郎。 至于那2名将他装入轿子中、伪装成是送医生进吉原,将他一路送进吉原中的年轻人,瞬太郎猜测应该是平时受了太夫恩情的人。 太夫她一向乐善好施。 在成为花魁后没多久,便用辛苦攒下来的积蓄修缮了罗生门河岸的房屋,平时也时常帮助一些自己能帮的人。 那2人有可能是罗生门河岸的某2名游女的孩子。 太夫用出自己的积蓄来修缮罗生门河岸的房屋,还时常关照罗生门河岸的一些得了病的游女,罗生门河岸的所有游女无不对太夫感恩戴德。 所以在太夫有需后,罗生门河岸的游女及其家人们自然也都是踊跃相助。 知晓了大概的前因后果之后,瞬太郎问道: “你说你是因为阿常……啊,不,因为花魁她的一句话,才决定帮助我的。” “花魁她跟你说什么了啊?” 林子平的脸上露出一抹带着几分自嘲的笑。 然后抬起右手,比出钱的姿势。 “当时花魁跟我说——只要我愿意帮她,事后就给我50两金的报酬。” “我正好缺一大笔钱来作前往虾夷地的路费。” “所以就决定赌一赌了。” “赌这个请求我帮忙的女孩真的有钱,而且真的会信守承诺付钱。” “非常幸运,我赌赢了。” “就在前天,我已经从花魁那领到了50两金。” “这笔钱真是太及时了啊。”林子平长出了一口气,“这样一来,我就有足够的钱前往虾夷地了。” “虾夷地?”瞬太郎面露疑惑。 “我在入狱之前,就计划着要重新编撰虾夷地的兵要地志。”肃穆之色渐渐攀上了林子平的脸颊,“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实施我的这个计划,我就被捕入狱了。” “既然现在难得重获自由之身,我也想重启我的这个计划,为这个国家尽可能地做出我还能做的事情。” “从花魁那领到50金的报酬后,我就暂住在这里,一边顺手帮助和风小姐照顾你,一边购买远行所需的各种东西。” “现在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了。” “你也已经醒过来了。” “所以我准备再过2、3天就正式动身前往虾夷地。” “……话说回来。”瞬太郎轻声道,“虽说是我帮助你重获了自由之身,但我还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入狱的呢。”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入狱了。”林子平自嘲道,“这是我第3次入狱。” “我这3次入狱的原因都是一样的:我向幕府上书,跟幕府提出开放海禁等主张。然后惹怒了幕府,被关押入狱。” “只不过这一次比较严重。” “大概是因为我这一次的上书,言辞比以往要犀利吧。” “据我所知,我这一次入狱应该是要被判死刑或是一直被关到死的。” “我本来都已经心存死志,做好死在狱中的准备了。” “可没成想竟然被你们给救出来了。” “或许是我命不该绝吧。” 说罢,林子平缓缓站起身。 “你稍等一下,我去拿样东西给你。” 留下这句话后,林子平快步从瞬太郎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然后没过多久,便又回到了瞬太郎的眼前。 在回来后,林子平的手中多了一个布包。 “这是你身上的东西。物归原主。” 林子平重新坐回到瞬太郎的床头边,然后将这个布包递给了瞬太郎。 瞬太郎用他那只勉强还能自由活动的手将这个布包解开。 布包里面所装着的,正是不知火里遭进攻的那天,他身上的所有装备。 他的两柄忍刀,几柄苦无,外加一些小道具。 以及……一枚黑色的药丸。 瞬太郎捻起这枚药丸,把玩了一会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竟然没有把它给弄丢了啊……” “粥来了!” 就在这时,和风的声音响起。 和风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到瞬太郎的房间。 “如何?”和风将这碗粥放在瞬太郎的被褥边上,“你能够自己喝粥吗?” “嗯……我的右手臂能自由活动,所以喝粥应该不成问题。” “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再叫我。” “和风小姐!”在和风准备起身离开时,瞬太郎叫住了她。 “什么事?” “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请说。” “麻烦你之后帮我带一句话给太夫。”瞬太郎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意,“如果之后真岛吾郎来了并表示要见我的话,就放心大胆地把我的位置告诉给他。” …… …… 时间线倒转回现在—— “真亏你当时受了这么重的伤,竟还能逃出来啊。”绪方轻声道,“应该是有谁带着你逃跑的吧?如果没有人帮忙的话,就凭当时的你,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嗯,是啊。有个被关押在我们不知火里的人趁乱逃了出来。” “我和他……算是有些交情,阿常请求他帮忙,他也就顺手助我一臂之力,背着当时重伤的我逃到安全的地方了。” “之后又在阿常的协助下,将我带到了这里。再将我带到这里后没多久,他也就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在何处……希望他一路平安吧。” 说到这,那名年纪虽大,但身体却意外地非常健壮的老人家的身影在瞬太郎的脑海中浮现。 这个救了他一命的老人家,已经在5天前离开、正式动身前往虾夷地了。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淡定呢。”绪方道。 瞬太郎:“为何这么说?” “我刚才还猜测着你在见到我这个对不知火里发动突然袭击,并毁了不知火里的人后,会不会因不满而对我摆脸色呢。” “你想多了。”瞬太郎笑了笑,耸了耸肩,“我对不知火里没有什么感情。” “我之所以加入不知火里、成为忍者,只是为了更加方便地遇到强敌、更加方便地锤炼自己的技法而已。” “不知火里是兴是衰,我都不在乎。” “我甚至连你为何要进攻不知火里这种事情,都毫无兴趣。” “倒不如说——现在你帮我毁了不知火里,我反倒要好好感激你呢。” 瞬太郎朝绪方投去一道感激的目光。 “本来——在你和你的同伴们进攻不知火里之前,我就发现再留在不知火里,已经没有办法再助我提高技法,所以计划着要离开不知火里,试着去进行武者修行了。” “现在不知火里被你们给毁了,我倒也省事了。” 说罢,瞬太郎话锋一转,朝绪方反问道: “好了,来聊聊你的事吧。” “突然拜访,所为何事?” “是来确认我到底死没死的吗?” “还是说是来将我这个不知火里的残党给斩尽杀绝的?”瞬太郎最后的这一句话换上开玩笑的语气。 “都不是。”绪方用同样的开玩笑的语气回应道,“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因为一些事情,我要离开江户了。” “大概再过几天就出发。” “你毕竟也算是和我有着几分交情的朋友。” “所以就打算也来跟你告个别。” “这样啊……”在得知绪方要离开江户后,瞬太郎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 “绪方一刀斋……要前往新的地方开创新的传说了吗?”瞬太郎咧嘴笑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平平安安、不带任何波澜地完成此次的远行。”绪方脸上的微笑多了几分无奈。 “既然你要离开江户了……就给你一个饯别礼兼谢礼吧。” 说罢,瞬太郎将放置在他被褥旁的布包给解开,露出了布包内所装着的物事:2柄忍刀、几柄苦无、一些绪方叫不出名字的道具,以及——一枚黑色的药丸。 瞬太郎捻起这枚黑色的药丸,然后将其递给了绪方。 “绪方一刀斋,这个就送给你了。” “夜叉丸?”绪方猛地挑了下眉,发出惊呼。 “没错,正是夜叉丸。”瞬太郎微笑着点了点头,“夜叉丸是炎魔他为了提升村里忍者们的实力,而耗费不知多少人力、时间、钱财才终于开发出来的药物。” “不过只有身体足够强健的人才能服用夜叉丸。” “身体素质不够的话,服下夜叉丸会没命的。” “因为服用夜叉丸的条件严苛,整个不知火里只有炎魔与四天王拥有夜叉丸。” “因为夜叉丸难以制作。所以自夜叉丸诞生到现在,我也只拿到过3枚夜叉丸而已。” “第一枚夜叉丸,已经在之前的某次恶战中用掉了。” “第二枚夜叉丸则用在了与你的战斗。” “三枚已去其二,我现在手中的这枚夜叉丸,是我身上最后的一枚夜叉丸。” “你对我有恩。” 瞬太郎眼中的感激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多亏了你和你的同伴们。不知火里灭亡了。” “阿常也因你们而得救。” “我也因你们而获得自由。” “这是份难以偿还的恩情。” “所以——绪方一刀斋,把这枚夜叉丸收下吧。” “这是我的饯别礼兼谢礼。” “你的身体素质绝对够资格服用夜叉丸。” “虽说这夜叉丸对你来说可能只是锦上添花,但关键时刻说不定能保你一命。” “……你真的要把这仅剩一枚的夜叉丸送给我吗?”绪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迟疑。 “当然。”瞬太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夜叉丸虽珍贵,但还是偿还你的恩情更重要。” “安心收下这枚夜叉丸吧,绪方一刀斋。” 既然瞬太郎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再拒绝的话,反而就有些不太识相了。 “……我知道了。”绪方郑重地点了下头,然后用双手将这枚夜叉丸接了过来,“夜叉丸——我就收下了。” 夜叉丸只有成人的拇指般大,散发着淡淡的药味。 “这么厉害的药,应该有不小的副作用吧?”绪方问。 “服用夜叉丸,唯一的后遗症就是等药效过去后,你会相当地疲惫。”瞬太郎道,“至于为什么会如此,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不太懂药理。” ——变得非常疲惫吗…… 绪方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躺在掌心上的夜叉丸。 ——副作用和“无我境界”一样呢…… ——如果在进入“无我境界”的同时……服下夜叉丸的话,会怎么样呢? 绪方忍不住这般想到。 第441章 准备发动战争的幕府 在绪方将这枚夜叉丸放进自己的怀里时,随口朝瞬太郎问道: “五六,现在不知火里已经没了,等你的伤好后,你打算去做什么?” “我本来之前就打算离开不知火里,去进行武者修行。” “现在既然不知火里已经没了,那我自然是打算去展开武者修行。” 瞬太郎的回答不带任何犹豫。 “我打算云游四海,历练我的身心与技法。” “所以,一刀斋,我们之后说不定会再在某处相遇呢。” “不过进行武者修行,需要一定的路费。” “而我的那些存款都放在不知火里的家中了。” “我现在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因此我打算先去做点工作,攒点钱。” “在出了阿常被人绑架的事情后,见梅屋那边为了日后不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正在招揽新的打手。” “我之后可能会先到见梅屋那里工作一段时间吧——前提是等我伤好后,见梅屋仍在招人。” “武者修行吗……”绪方微笑着,“那你也努力吧。期待着日后能在某处见到技法更加精进的你。” “借你吉言。等到那时,再好好比试一下吧。”瞬太郎的眼中冒出满是战意的亮光。 然而——就在这时,瞬太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眼中的亮光一滞。 然后缓缓摆出了一副严肃的面容。 “差点忘记那事了呢……” “一刀斋,轻松的话题就先聊到这吧。” “来聊些……稍微严肃些的事情。” “严肃的事情?”绪方挑了挑眉。 见瞬太郎突然摆出这么一副严肃的面容,让绪方也不由得跟着一起严肃了起来。 “一刀斋,你知道丰臣吗?”瞬太郎问。 “丰臣?知道啊。”绪方点点头,“我刚刚才听人议论过丰臣呢。” “刚刚听人议论过丰臣?”瞬太郎皱紧眉头。 “嗯?瞬太郎你还不知道那事吗?” 绪方言简意赅地将他刚刚从路人那听说的“北町奉行所遇袭”一事向瞬太郎转述着。 “北町奉行所的墙壁上竟然有丰臣氏的家纹?”瞬太郎的脸上满是惊骇。 双手下意识地攥紧后,瞬太郎沉声道: “一刀斋……我先给你提个醒——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情,可能会让你难以置信,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瞬太郎用尽量简短的语句,将真太郎、惠太郎他们的事告诉给了绪方。 在瞬太郎的话音落下后,换绪方皱紧了眉头。 “丰臣氏的残党……”绪方忍不住用错愕的语气呢喃着。 虽然刚刚在看到瞬太郎摆出这样肃穆的表情后,绪方就隐约猜到他之后要讲的事情应该会是什么很严肃的事情。 但他没想到竟然这么严肃。 绪方万万没想到在不知火里的背后,竟还有别的势力存在。 “你刚才所说的‘北町奉行所遇袭’一事……我怀疑真的是丰臣的残党所为。”瞬太郎轻声道,“之前真太郎就有跟我说过他们已经不在乎世人到底知不知道还有丰臣的血脉残存……” “没想到他所说的竟然是真的……” “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丰臣的家纹画在北町奉行所的墙壁上……” “一刀斋,我问你: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在什么时候不再在意世人们是否知道真岛吾郎就是绪方逸势?” “那当然是在即使世人们知道真岛吾郎就是绪方逸势也无所谓的时候……”绪方轻声道。 “没错。”瞬太郎苦笑了下,“就是这么个道理……所以对丰臣的余党们来说,世人们是否知道他们的存在,已经无关紧要了……” “因此——日后多多注意吧,一刀斋。” “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就只是想给你提一个醒而已。” “在之后的旅途中,小心丰臣。” “谁也不知道这帮已经不在意幕府知不知道他们的人,之后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嗯。”绪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丰臣……吗……? 绪方在心中轻声呢喃着这个本应消亡200年的姓氏。 咚咚咚……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随后那位名为“和风”的妇女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要准备换药了。” “这么快又到换药的时间了吗……”瞬太郎的脸一黑,像是听到了什么恶魔的低语一般。 “你也差不多该休息了。”和风那有些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要聊太长时间的天,对你伤口的恢复很不好。” “快点准备一下,我待会就拿药过来。” 话音落下,脚步声再次响起。 不过这次的脚步声是由近到远,是离开的脚步声。 在和风离开后,绪方用戏谑的口吻朝瞬太郎说道: “看来你也很不喜欢换药啊。” “谁会喜欢那种抹到伤口上后会非常麻痒的药呢?” “彼此彼此。我也非常讨厌换药啊……”绪方抓起放置在身旁的大释天,站起身。 “那么——为了不打扰你的换药及休息,我就先告辞了。” “你要走了吗?” “嗯。我再在这待下去,可就打扰到你的换药及休息了。” “而且我现在还有地方要去,还有其他的想道别的对象。所以就先聊到这吧。” 瞬太郎也不是什么婆妈之人,见绪方要离开了,他也不说别的,只露出一抹微笑。 “那就日后有缘再见吧,一刀斋,记得别怠慢了剑术的修习。” “嗯。”绪方认真地点了点头,“五六,日后有缘再见了。” 道出这句话后,淡淡的伤感不受控制地从绪方的心底里浮现。 刚才在跟太夫以及四郎兵卫等人道别时,也有类似的伤感之情在心底里冒出。 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时代,分别过后,谁知道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默默压下这抹伤感,绪方静静地退出了瞬太郎的房间…… …… …… 江户,绪方等人目前的居所,庆叔的房间内—— “嗯,不错。”跪坐在庆叔身后的阿町,认真打量了几遍庆叔的伤口后,脸上浮现出喜悦,“伤口恢复得很不错。再过半个月,庆叔你的伤口大概就能痊愈了。” 说罢,阿町拿过旁边的药罐,将药罐里面所装着的药膏缓缓地涂抹在庆叔的伤口上。 在阿町正在帮庆叔涂药时,庆叔用无奈的语气朝坐在他身后的阿町说道: “阿町,我现在已经差不多可以自由活动了,换药这种事情,就不需要每次都来帮我了。” “那可不行。”阿町不假思索地说道,“你的伤口位于你的侧后腹,如果没有人帮忙,仅靠你自己一人的话,很难给自己的伤口上药的。” 见自己说不过阿町,庆叔只能收回视线,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庆叔默默地盘膝坐着,让阿町给他上药。 阿町也默默地给庆叔换着药。 房间陷入了一种安定的宁静之中。 但这份宁静还没有持续多久,庆叔便突然缓缓抬起手,仰望着顶上的天花板,然后冷不丁地朝阿町发问,打破了这份宁静。 “阿町,你和绪方君什么时候离开江户啊?” 听到庆叔的这个问题,阿町愣了一下。 给庆叔上药的速度,也不自觉地放缓了一些。 在抿了抿嘴唇,轻声道: “还没有确定,不过大概就只在几天之后吧。” “几天后吗……”庆叔轻声嘟囔了会后,轻声笑了几下,“阿町,日后如果在绪方君那边过得不开心的话,尽管回江户找我。” “我之后打算在江户这里定居了。” “庆叔,你打算在江户这里久居吗?”阿町的眼中闪过几分惊讶。 “嗯。我会做不少的手工。”庆叔接着道,“我日后打算就靠做手工,来安安定定地度过下半生了。” “所以阿町你日后如果在绪方君身边过得不开心了,就尽管回江户找我吧。” “江户这里还有一个你能回的家。” “嗯……”一抹掺杂着感动和感激之色的微笑在阿町的脸上绽放,“我会的。” 说罢,阿町不再言语,继续专心致志地给庆叔的伤口上药。 但她的沉默仅维持了片刻而已。 “……庆叔。”阿町轻声道,“对不起啊……好不容易和你重逢,就又要和你分开,留你一人在江户……” “哈哈哈哈。”庆叔大笑了几声,“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道歉的?” “你又不是什么还只有几岁的小女孩了。” “你今年都已经18岁了。早就已经是一个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人了。” “身为一个成年人,就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一直留在长辈的身边。” “如果你打算一直留在江户陪我的话,我反倒要困扰了。” “如果你父亲势太郎还在世,得知你现在有了自己的想法、不用再依靠着我们这些长辈的话,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说到这,庆叔轻叹了口气,眼中出现追忆的色彩。 势太郎——阿町父亲的名字。 阿町的父母都是不知火里的下忍,母亲阿唯在阿町5岁的时候就于某次任务中身亡。 父亲势太郎也在阿町15岁的时候步了他妻子的后尘,也于某次任务中不幸身亡。 在父母双双去世后,和他父亲关系甚笃的庆叔,便成了阿町目前唯一的长辈。 久违地从庆叔口中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阿町也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父亲还在世时的过往。 “势太郎是我这辈子最钦佩的一个人。” 庆叔一边回忆着这位已经逝去的友人,一边缓缓说道。 “他让我钦佩的地方有很多。” “他身上最让我感到钦佩的地方,就是他是一个一直贯彻着自己的意志的人。” “即使旁人在阻挠、在说各种风凉话,他也会一心一意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人人都说火器无用、辱骂他只不过是在做着一些没用的破铜烂铁,他丝毫不为所动,一直专心致志地钻研着自己最爱的火器。” “阿町,你还记得你们家以前的那个地道吗?” “嗯,记得。”阿町点点头,“就是那条本准备用来逃生的地道,对吧?” 阿町很清楚地记得——在她年纪还小,大概还只有6、7岁的时候,她父亲势太郎耗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偷偷在家挖了条通到不知火里之外的地道。 那个时候,阿町他们的家恰好位于不知火里最外围的地带。 所以这条直通不知火里之外的地道,总长度其实并不长,只有300来米而已。 阿町记得庆叔当初似乎也曾参与过这条地道的挖掘。 二人合力,才顺利地挖出了这条地道。 据势太郎当时跟阿町所说的:他之所以挖这条地道是为了以防万一。 若是日后在不知火里混不下去了,就带着全家人一起顺着这条地道逃跑。 只可惜这条地道挖成后,仅用过一次。 就是协助风魔和他的部下们逃跑的那一次。 10年前,不知火里和风魔之里全面开战。 炎魔抓了风魔的部下,打算以此要挟风魔。 可谁知风魔竟然单枪匹马地打上不知火里,以一己之力将他的部下们都救了出来。 在风魔他正带领着部下们,寻找着能够顺利离开不知火里的道路时。 在风魔他们夺路而逃时,在机缘巧合之下,他们恰好来到了阿町他们的家门前。 阿町的父亲也就在那个时候对风魔他们伸出了援手。 那时,阿町他们家的那条地道刚好挖成没多久。 势太郎让风魔的部下们顺着这条刚挖成没多久的地道逃离不知火里。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风魔和阿町他们的一家人结缘。 阿町他们的家的地道就只用过这么一次而已。 在与风魔之里的纷争结束后,饱尝了“根据地遭人进攻”的屈辱的炎魔痛定思痛,决定对不知火里的房屋布局进行再部署,将不知火里改造成一个宛如要塞般的村子。 因为炎魔对不知火里的房屋布局进行再部署,阿町他们家也不得不搬家,不得不将那条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挖成的地道进行填埋。 搬到新家后,新家周围的邻居变多了起来,四面八方都有邻居,没有办法再挖地道了,所以在搬新家后,阿町的父亲便再没有再在新家那里也挖条地道。 “没错。”阿町的话音刚落,庆叔便点了点头,“就是那条地道。” “当初是我和你父亲一起合力挖那条地道。” “那段时日真是惊险啊。” 庆叔面露感慨。 “一直提心吊胆着,生怕被人发现我们竟在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幸好那个时候阿町你们的家位于相当偏僻的地方,几乎就没有什么邻居,直到地道挖成了,都没让人发现这条地道的存在。” “阿町,虽然那条地道的确如你刚才所言,是为了以防万一、在不知火里混不下去后,靠此来逃命的。” “但是——你知道这条地道的另一个用途吗?” “欸?”阿町面露惊讶,“那条地道原来还有别的用途吗?” 庆叔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父亲他一直很讨厌不知火里。” “讨厌不知火里压抑的氛围,讨厌不知火里各种不近人情的规矩。” “所以他当初决定挖一条直通不知火里之外的地道时,他的另一个目的就是——用这条地道来协助那些受不知火里压迫、在不知火里快过不下去的人逃跑。” “所以10年前,在碰上风魔小太郎他们后,你父亲才会毅然决然地对他们伸出援手。” “老实说,当时在‘风魔之乱’结束后,从你父亲那得知他竟然协助风魔他们逃跑时,我吓得都快瘫坐在地了。” 庆叔露出苦笑。 “这种事情若是让炎魔那些人发现了,你和你父亲都得完蛋。” “这种一般人没什么胆量去做的事情,你父亲就是能贯彻自己意志地去做。” “我对你父亲这种能一直贯彻自己意志的行为,既感到无奈,又感到钦佩。” “我和你父亲之所以能成为好友,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我和他都讨厌着不知火里。” “都同情那些被不知火里所压迫、在不知火里快要过不下去的人。” “我本不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 “但在与你父亲的相处中,在不知不觉间,我也受到了你父亲的影响。” “我也渐渐开始像你父亲一样,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说到这,庆叔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偏转过头,直视着阿町的双眼。 “现在不知火里已经灭亡了。阿町,我也把一直瞒着你的事情告诉你吧。” “阿町,我其实在很早之前,在你还只是一个小孩的时候,我就开始偷偷地协助‘垢’们逃跑了。” “欸?”因太过惊讶,正帮庆叔上药的手再次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自己一直都很尊敬的叔叔老早就做着这么危险的事情——这种事情,阿町现在才知道。 “我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只记得是在好久之前,我就很想要帮那些可怜的‘垢’们一把。” “但我一直拿不出勇气。” “直到结识了你父亲,直到渐渐被你父亲所感染后,我便慢慢开始了我一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帮‘垢’们逃离不知火里这块地狱。” “我第一次成功帮助一名‘垢’逃跑时,你还只有14岁呢。” “那个时候,还有你的父亲协助过我。” “可惜的是……在我正式开始协助‘垢’们逃跑后没多久,你父亲就去世了,只剩我一人单打独斗。” “因为怕连累到你,所以我和你父亲从来没跟你说过我一直在做着这么危险的事情。” “除了协助‘垢’们逃跑之外,我还频繁向炎魔建议放松对‘垢’的压迫,只可惜我的这些建议从未被采纳……” “我一直坚持着对‘垢’伸出援手。” “即使在将据点搬到江户这边来后,我也仍旧坚持着。” “只可惜啊,在搬来江户后,没能延续之前的好运,在前段时间终于让炎魔他们发现了我的行径,然后不得不也叛逃。” “如果不是因为偶然碰上了绪方君,我可能已经被不知火里的追兵们给清理了吧……” 阿町一直静静地听着。 待庆叔的话音落下后,阿町露出像是恍然大悟般的模样轻声道: “我算是明白庆叔你为什么会因为协助‘垢’们逃跑,而被迫沦为叛忍了……” “也明白之前你跟我通风报信,告诉我被贬为‘垢’,我让你干脆跟着我一起逃跑时,你为什么不跟着我一起逃了。” “庆叔,你是为了继续留在不知火里,继续帮助那些‘垢’们吧?” “……那只是原因之一而已。”庆叔微微一笑,“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因为我跟着你一起逃跑,也只会连累你而已。” “我是上忍。而阿町你应该也知道,级别越高的叛忍,不知火里便越是不会放过。” “我如果跟着你逃跑的话,只会吸引更多的忍者来追杀我们。” “所以我那个时候不论如何也不能跟着你一起走。” 说到这,庆叔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满是感慨的长叹。 “仔细一想……缘分这种东西,真是奇妙啊……” “我们叔侄俩竟然都被绪方君给救了……” 在庆叔在这座房子里养伤的这些天。他已经从阿町那听说过她在京都的那些遭遇。 “是啊……”阿町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柔情,“如果没有阿逸,真不知道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阿町。”庆叔突然换上很严肃的口吻,“容我确认一下,你应该不是为了偿还绪方君对你的恩情,才决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吧?” “当然不是了。”阿町不假思索地说道,“那种为了报恩就跟别人结婚的人,应该只存活于说书人的口中吧?” 庆叔抿了抿嘴唇,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过了一会后,冲阿町正色道: “阿町,说真的。之后如果在绪方君身边过得不开心了,你可以随时回江户来找我。” “知道了。”阿町无奈地笑了下,“庆叔,这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 “我只是怕你忘记了……” 说到这,庆叔再次沉默不语。 注意到庆叔的模样有异的阿町,刚想出声询问庆叔怎么了,庆叔便低声缓缓说: “阿町……说实在的……我并不是很支持你和绪方君的婚事……” “咦……?”阿町的瞳孔微微一缩,“为、为什么?” “……阿町,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的女儿来看待。为人父母的……肯定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跟个通缉犯……而且还是幕府目前最想抓住的通缉犯在一起的。” 听到庆叔的这番话,阿町一时语塞。 而庆叔则接着往下说: “你跟着绪方君……日后要等不知何时才能过上安定的、不用再担心幕府的官差找上门来的日子……” “这段时间我也和绪方君接触过。” “他的确是一个值得将自己的后半生交给他的男人。” “但是……相比起可能日后都没办法找到正经的工作、没办法过上安定生活的绪方君,我更希望阿町你能找个更普通一些的男人……” 随着庆叔话音的落下,房间陷入一片较诡异的寂静之中。 在过去不知多久后,微笑重新在阿町的脸上浮现。 “……庆叔,我理解你的这些担忧。” “但是对我来说,只要能和阿逸在一起,并且阿逸能一直平安就够了。” “至于庆叔你所说的找不到正经工作、找不到安定居所的这些困难……” 阿町冲庆叔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就等以后真碰上了这些困难后,再与他一起齐心协力、想办法解决吧。” “这些困难可没那么好解决啊……”庆叔脸上的苦涩变浓郁了些。 “可能吧。但是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下半生要跟阿逸他荣辱与共了。” “我会一直贯彻我的这个意志。” 阿町扬起视线,不带半点畏惧和躲闪地直视庆叔的双眼。 “就像你和父亲一直贯彻着各自的意志一样。” 庆叔像是没有料到阿町会这么回答他一样,整个人直接愣住了。 在缓缓回过神之后,庆叔露出无奈的微笑,并轻叹了口气。 “看来……阿町你真的长大了啊……” “现在不仅长得越来越像你父亲,就连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也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那这可是一桩好事啊。”阿町嘻嘻地笑着。 …… …… 江户,火付盗贼改本部,长谷川的办公间—— 长谷川将复杂的目光投向跪坐在他身前的绪方。 就在刚才,正在办公中的长谷川突然收到消息——有个自称为真岛吾郎的武士来访,表示要见长谷川。 愣住、面露震惊、然后立即让部下们让这个自称为真岛吾郎的武士带过来——以上,便是长谷川在得知真岛……不,应该说是得知绪方来访后,所做出的一系列反应。 让部下们将绪方带到他的办公间来后,于是便有了现在长谷川和绪方相对而坐的这一幕。 绪方和长谷川的关系一直比较复杂。 曾经打过一架,但也曾经一起在京都并肩作战过。 此次在江户重逢后,又与长谷川展开了合作,一起合力阻挠不知火里依靠“御前试合”来重振名声的企图。 长谷川在绪方的心目中,也是那种必须得去道个别的人之一。 所以刚刚在离开吉原后,绪方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火付盗贼改的本部。 “……一刀斋。”用复杂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不知多少遍后,闭上双眼,轻叹了口气,“真是有段时间没见了啊……” “嗯。的确是有段时间没见了。”绪方点点头。 “在你说出的来意之前,容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长谷川再次轻叹了口气后才接着往下说: “不知火里的受袭……你一定有参与吧?” 虽然长谷川的这句话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就像是早就知晓了这问题的答案一般。 “没错。”绪方的回答不带任何犹豫。 “……果然啊。”长谷川的眼瞳深处浮现出淡淡的无奈,“被我猜对了……当时在得知不知火里遭到不明人士的袭击后,我就隐约猜到你肯定有插一脚……” 对于长谷川有猜到他参与了对不知火里的袭击的这一事,绪方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他此前答应和长谷川合作时,所提出的条件就是告知他们不知火里的根据地的大概位置,以及尽可能地将不知火里的动向告知给他。 虽然那个时候绪方没有跟长谷川明说他们要去找不知火里的麻烦,但是长谷川也不是笨蛋。 即使绪方他们没有明说,长谷川也推测得出询问不知火里根据地的大概位置的绪方,肯定不是为了去不知火里那里进行友善观光。 绪方之前刚要求过提供不知火里根据地的大概位置,没过一阵子,不知火里就没了——想不怀疑到绪方头上都困难。 “幕府这段时间,可是一直在调查到底是谁袭击了不知火里啊。”长谷川轻声道,“你可真够大胆的啊,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我这个幕臣的眼前。”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对我怎么样的。”绪方微笑着,耸了耸肩。 绪方的话音刚落下,长谷川的脸上也跟着出现了淡淡的笑意。 “总体而言——一刀斋,我还要感谢你呢。” 长谷川像绪方那样,将双手环抱在胸前。 “不知火里没了,幕府里的那些讨厌不知火里的官员们,可谓是欣喜若狂啊。” “虽然不知火里是被不明人士所灭,但对那些讨厌不知火里的官员们来说,只要不知火里没了就够了,不知火里到底是被谁所灭,他们也懒得去关心。” “不知火里没了,我也跟着一起得了不少好处。” “一刀斋,你应该也还记得吧?我和你合作、让你参与‘御前试合’的原因。” 绪方:“当然记得。” 长谷川本是中立人士,但某名讨厌不知火里的高官突然找上了长谷川,想让长谷川帮忙一起对付不知火里。 那名高官让长谷川所帮的忙就是动员他麾下火付盗贼改的那些精兵强将们,参加“御前试合”,对不知火里打算靠“御前试合”来挽回形象的企图进行阻挠。 那名高官向长谷川允诺:只要长谷川愿意帮忙,他事后会大力支持长谷川的“人足寄场”。 于是,便有了长谷川加入“反不知火里”的阵营,以及长谷川向绪方提议合作等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不知火里在‘御前试合’还没结束的时候,就突然没了。” 长谷川接着道。 “也像是变相完成了阻挠不知火里在‘御前试合’拿到良好名次的计划。” “那些讨厌不知火里的官员们,现在都非常地开心。” “他们已经允诺我——事后会多替我美言几句,尽他们所能地支持我的人足寄场。” “有了他们的支持,我的压力也能稍微小上一些了……” “为了经营你的人足寄场,你也是很不容易啊……”绪方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人足寄场是什么玩意,绪方自然知道,毕竟当初在和琳等人讨论是否要与长谷川合作时,间宫等人就跟绪方介绍过人足寄场是什么玩意了。 简单来说,人足寄场就是劳改所。 由长谷川所建,将一些罪行较轻的人关押进去,然后教他们一技之长,好让他们日后重获自由之身时,能够有一技傍身。 对于不惜一切代价地建立并运营人足寄场的长谷川,绪方还是相当钦佩的。 在这个等级制度森严、到处充满压迫的旧社会中,长谷川能有这种建立一个帮助犯人们进行改造的想法,以及把这想法一直践行下去的行动力,实在是相当地难得。 听到绪方的这声感慨后,长谷川脸上的微笑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之色。 “人足寄场是我的心血。”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人足寄场一直运营下去。” “而事实上——为了人足寄场,我也的确是豁出去了。” 说到这,长谷川发出几声带着自嘲之色的轻笑。 “为了筹集足够的资金,我在好久之前,就开始做着一件若是被上头的人发现,说不定会直接要求我切腹谢罪的事。” 绪方一边面露错愕,一边挑了下眉。 “切腹谢罪?长谷川先生,你做什么了?” “不是什么多么光彩的事情。”长谷川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好了,来说说你的事吧。” “一刀斋,今日特地来我火付盗贼改的本部,所为何事?” 长谷川不愿多说那件能令他直接切腹谢罪的事,绪方也不方便再多问。 见长谷川询问他的来意,绪方便顺势说道: “也没什么特殊的来意。” “我马上就要离开江户了。” “所以只是来跟你道个别而已。” “你要离开江户?”长谷川因惊讶而挑了下眉。 “嗯,再过几天就动身。” “你特地来找我,就只是为了来跟我道别吗……”长谷川发出几声轻笑后,把身子稍稍坐正了些,“祝你一路顺风。” “以及——祝我们两个以后不会再碰上了。” 说到这,长谷川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我和你毕竟也曾一起在京都那拼过命,一起在江户这里和不知火里作对。” “所以我不想对你怎么样。” “但是——不论怎么说,我都是官,而你是贼。” “如果在私底下碰面,那倒还好说。” “但我俩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碰面……我会很难办的。” 绪方轻轻地点了下头:“嗯,我能理解。” “不过——” 绪方话锋一转,转换成带着玩笑之色在内的语气。 “虽然我觉得我们两个一直都很有缘分,但我觉得我们应该没有有缘到能够一直在某地再相逢的程度。” 绪方一直觉得自己和两拨人非常有缘。 第一拨人便是葫芦屋一行人。 自从在龙野藩那里偶遇间宫……不,应该说是自从在广濑藩那里得到无我二刀流的秘籍后,他就和葫芦屋结缘了。 第二拨人就是以长谷川为首的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们了。 第一次邂逅长谷川是在今年年初的龙野藩。 之后又在夏天的时候,于京都和长谷川重逢。 紧接着才过了几个月,现在又在江户和长谷川相见。 和长谷川有缘到让绪方都觉得有些错愕了。 长谷川像是被绪方刚才的话给逗笑了一般,笑了笑后,说道: “总而言之——祝你一路顺风吧。” “在之后的岁月中,记得不要做坏事。” “尤其不要去盗窃或者是去纵火。” “我可不想在未来的哪一天,突然收到追击纵火犯绪方逸势的命令。” 长谷川的话音刚落,绪方便立即点了点头: “我会尽我所能地让你的待追击目标尽可能没有‘绪方逸势’这个名字的。” …… …… 跟这些有必要道别的人逐一道别后,绪方便回到了居所。 在余下的时日里,绪方和阿町全心全意地做着远行的准备。 购置远行所需的各种必要道具,购置足够厚的衣服、购置足够的干粮…… 终于——在3天后,也就是11月15号的时候,他们完成了远行所需的所有准备。 然后决定于11月16日的早晨正式启程…… …… …… 宽政二年(1790年),11月16日—— 江户,北郊某处—— 现在是早晨。 寒风冷冽。 虽然现在很冷、风很大,葫芦屋一行人还是执意前来给绪方和阿町他们送行。 除了葫芦屋一行人之外,前来送行的还有庆叔、近藤与瓜生。 绪方和阿町则站在他们的跟前。 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现在都背着厚厚的一个行囊,头上戴着顶斗笠。 行囊里面装满了二人份的干粮、衣物、钱财、以及各种远行必备物品。 望着这些前来给他与阿町送行的众人,不感到伤感是不可能的。 之前在逐一跟瞬太郎、长谷川、太夫、四郎兵卫等人道别时,绪方就感觉有些伤感。 而现在面对身前的这些人时,这抹伤感就更加强烈了。 因为身前的这些人可以说是他目前最亲近的一帮朋友。 这个时代可没有手机,人与人之间的远程联络,就只能靠书信。 和琳、源一、近藤、瓜生他们此次一别,下次相见就将不知在何时了。 穿越到这个时代一年多了,绪方算是越来越理解那些古人们为什么在和友人们分别时,往往会写首诗来表达自己的悲伤和不舍了——因为在这个信息交流不方便的时代里,和友人分别的确是一件很伤感的事情。 绪方和阿町走上前去,逐一和众人告别着。 “日后有缘再见吧,近藤。”绪方先走到了近藤的跟前,“要继续好好磨练技艺啊,也记得分清楚使用‘绪方流’的场合。” “嗯。”眼眶有些微微发红的近藤用力点了下头,然后上前拥抱了下绪方,“师傅,你要多保重。” 绪方走到站在近藤右手边的那个人的跟前。 站在近藤右手边的那个人,是瓜生。 “绪方大人,多保重。”瓜生率先说道,“等日后什么时候回江户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瓜生的眼眶也和近藤那样,微微有些发红。 接着,绪方又走到了庆叔的跟前。 “阿町可以算是我的女儿。”庆叔用复杂的目光看着绪方,“所以……好好照顾我的女儿。” 跟近藤、瓜生、庆叔道完别后,绪方开始逐一跟葫芦屋的人道别。 葫芦屋中,和绪方关系最好的人,无疑便是源一和牧村了。 源一毕竟是见过各种大风大浪,也经历过各种悲欢离合的人。 所以面对下次不知何时再相逢的绪方,源一的表现还算淡定。 只微笑着,轻声说道: “绪方君,注意身体。在赶赴虾夷地的路途中,也不忘记怠慢了剑术的修炼。” 反观牧村,他现在的情绪就比较激动了。 牧村本就是那种很感性的人。 他直接给了绪方一个大大的熊抱,勒得绪方都给断气了。 最后——绪方来到了琳的跟前。 琳是他最后的一个待道别对象。 而琳的道别也很简短。 “一刀斋,祝你一路顺风,平平安安。” “嗯。”绪方微笑着点了点头,“也祝你们葫芦屋能一直顺顺利利。” 跟所有人都道完别后,绪方和阿町并肩站在一起,站在众人的身前。 “大家,谢谢你们来给我们送行。” 从刚才开始,绪方的脸上就一直挂着一抹难以掩饰下去的伤感。 “我相信我们的缘分不会就此终结的。” “等日后时机成熟了,我们会再相见的。” 说罢,绪方和阿町极有默契地同时向在寒风中给他们俩送行的众人鞠躬致谢。 …… …… 绪方和阿町并肩走在离开江户、直通北方的大道。 而琳、源一、庆叔、近藤、瓜生他们并没有立即离开。 而是继续站在原地,目送着绪方和阿町。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二人为止。 …… …… 在时间来到差不多早上9点钟的时候,天气稍微变晴朗了些,太阳从厚厚的云层后边冒出脸来。 因为多了暖和的阳光的缘故,寒意稍微减轻了些。 但也只是减轻了一些而已。 “听说虾夷地那边到处是雪山。”阿町一边给自己的双手哈着热气,一边朝身旁的绪方搭话道,“也不知道会有多冷呢……” 绪方:“等到了虾夷地后,我们可以去买虾夷的衣服来穿。虾夷既然能在那种天寒地冻的地方生存,他们的衣服一定很暖和。” “嗯?阿逸,怎么了吗?是有什么心事啊?”阿町敏锐地发现绪方现在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像是有心事一般。 “并没有什么心事。”绪方苦笑着抓了抓头发,“就只是总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是忘带东西了吗?”阿町问。 绪方摇了摇头:“不是。我检查过很多遍了,该带的都带了。” “那是忘记和谁道别了吗?” “该好好道别的人,我应该都道别了才对……” 在刚才和琳等人分别、正式动身离开江户后,绪方便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但就是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阿町莞尔一笑,“先放轻松吧。放轻松后,说不定就突然想起来自己所忘的事情是什么了。” “……说得也是啊。”长出了一口气后,绪方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阿町的右手。 遭到绪方的这突然袭击后,阿町小小地惊叫了一声。 “阿町,我们稍微加快点脚步吧。”绪方笑着。 “你在干什么呀。”阿町微红着脸,下意识地甩着自己的右臂,想把绪方的手给甩掉。 现在毕竟仍是古代社会,虽说古代日本的风气还算开放,但当众手牵手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仍算是一种相当大胆的事情。 绪方毫不理会害羞了的阿町,不仅不松开阿町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见自己甩不掉绪方的手,绪方也没有丝毫放开自己手的意思,阿町只能红着脸,仍有绪方牵着她的手。 二人一路向北走着。 又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二人见到一家开设在路边的茶屋。 “要去喝点茶、休息一下吗?”绪方问。 阿町点点头:“好啊。我刚好有些口渴了呢。” 绪方和阿町来到这座茶屋的门前,冲正在屋内忙活着的一名老婆婆喊道: “婆婆!你这里有什么茶水啊?” “只有绿茶和乌龙茶哦。” “你想喝什么?”绪方问阿町。 “乌龙茶吧。” “那我也喝乌龙茶好了,婆婆!那就来2杯乌龙茶吧!” “好咧!你们两个先坐着稍等一会!” 绪方和阿町坐在摆在茶屋外面的那场长凳上,默默等待着茶水。 但就在等待茶水时,绪方听到阵阵从茶屋内传来的谈话声——是2名武士打扮的人在那交谈。 “你有去看那个‘御前试合’吗?” “当然有看!‘御前试合’的武试还是有着不少高手的。” “是啊,我也看得非常过瘾,老中大人所举办的这‘御前试合’真是不错,真希望能一直开下去。” 听到这2名武士的这番对话…… 不,应该说是从这2名武士的这番对话中听到“老中”这个词汇后,绪方的瞳孔猛地一缩。 然后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叫。 阿町被绪方突然发出的这声惊叫给吓了一跳,连忙转头询问绪方: “怎么了?怎么突然大叫一声?” “我想起来我忘记什么了……”绪方摆出像名画《呐喊》那样的动作,“我忘记给老中他答复了……” 此前,绪方因受到老中松平定信的赏识,而被松平定信邀请来做他的小姓,并向绪方直言:将绪方提拔为小姓后,若是发现绪方的确是个可用之才的话,将会不吝重用和提拔。 绪方那时为了避免麻烦,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施展了“拖字诀”,表示等“御前试合”结束后,再给他正式的答复。 接着绪方之后实在是太忙了,遇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所以渐渐地把这事给忘了…… 直到现在从路人的口中听到“老中”这个词汇后,绪方才终于想起来这档事。 “欸?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回去江户吗?”阿町急声问道。 绪方思考了片刻,随后—— “……算了,不理了。” 一边说着,一边轻叹了口气。 “都已经离开江户这么远了,也懒得再回去了。” “反正日后应该也没有机会再和老中他见面了。” “就当作‘老中邀请我做小姓’的这件事从没有发生过吧。” 绪方理直气壮地这般说道。 …… …… 此时此刻—— 江户,老中松平定信的宅邸—— “立花。” 正坐在桌案后面,看着一封信纸的松平定信轻声呼唤着自己的小姓。 松平定信的话音刚落,旁边的房门立即被拉开。 “老中大人,有何吩咐?”单膝跪在房门外的立花恭声问道。 “去帮我召集若年寄们。”松平定信将手中的那封信纸缓缓收好,“我要跟他们好好讨论下关于出兵彻底剿灭虾夷地的那帮逆贼的事情。” 第442章 被抢劫的绪方 江户,江户城,议事间。 老中松平定信,与4名若年寄:北川俊季、吉本雀右卫门、松平隆喜、松平君山——总计5人,于议事间内围坐着。 松平定信一直不是那种喜欢讲废话的人。 在若年寄们都到齐后,松平定信便直接将一张信纸递给他们,让他们轮流传阅。 4名若年寄们在一目十行地看完这张信纸上所写的内容后,无不皱紧眉头。 北川是最后一个阅览这张信纸的人。 待北川将这封信纸放下后,眉头紧得能将一只苍蝇给夹死的北川沉声道: “北方那边的现状……比现象中的还要恶劣呢。” 那张信纸是从遥远的松前藩那快马加鞭地传回来的。 松前藩——位于日本最北方的藩国。 松前藩的总石高——也就是1年下来的粮食总产量只有1万石,甚至还不及绪方的老家广濑藩。 绪方的老家广濑藩尽管也只是一个芝麻粒豆般大的小藩,但是广濑藩的总石高也有3万石,足足是松前藩的3倍。 只不过——松前藩虽然并不是一个多么富庶的强藩,但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让它的地位并不比任何一个藩要差。 因为是位于日本最北方的藩国,所以松前藩可以说是目前整个日本国的北大门。 如果露西亚国南下,或是虾夷地的虾夷们再发生暴动了,首先受到攻击的就是松前藩。 自露西亚国近些年来往虾夷地派出探险队的频率变得越发频繁后,幕府开始往北方增派监视、防范露西亚国的军队。 截止到目前为止,已有5000大军集结于松前藩。 而刚才若年寄们所阅览的那封信,正是由目前正统率这5000大军坐镇松前藩、监视并防范着露西亚国的总大将——稻森雅也所寄出的。 稻森于今年春季被松平定信调离蝶岛,调去松前藩坐镇。 而稻森也也无愧松平定信的信任,这几个月来,一直一丝不苟地践行着自己的职责,密切监视着露西亚国的一切动向,并定时往江户传信,汇报北方的最新状况。 “既然现在大家都看完了信上所写的内容。”松平定信面无表情地说道,“那现在都来各抒己见吧。” “大家觉得该如何处理虾夷地现在的这一片乱象?” 稻森传回来的这封最新的信件,里面用十分简短的语句讲述了2件事。 第1件事:露西亚国派来虾夷地的探险队越来越多,截止到9月末,他们的斥候已发现有露西亚国的探险队于松前藩的最北方边境出没。 第2件事:对盘踞于“红月要塞”的虾夷的招降又失败了。 “想不到竟然已经有露西亚国的探险队在松前藩的北方边境出没了……”平常总是以一副“和事佬”面貌示人的吉本难得阴沉着张脸,“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现在还只是派探险队,再过几年说不定就直接派军队过来了。”北川冷笑了几声,“露西亚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他们相当地好战,而且对土地也相当地贪婪。” “……要不要试着去和露西亚国谈判?”坐在北川对面的松平隆喜迟疑道。 松平隆喜是4名若年寄中性子最弱的那一个。 这性格倒和北川相反,所以二人往往会提出完全不同的主张。 果不其然——松平隆喜的话音刚落,北川便立即出声道: “我们现在该做的事情,不是去跟露西亚人谈判,而是积极备战。” “强化北方的防御。以备不时之需。” “百年前,大洋彼岸的清国也是靠着战场上的胜利,才成功与露西亚人签订了《尼布楚条约》,阻止了露西亚人的南下。” “若是不将露西亚人打服了,就这么干巴巴地去跟人家谈判,我可不认为能起到什么用处。” 北川的话音刚落,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松平定信终于冷不丁地出声道: “我认同北川的观点。” “如果露西亚国是那种并不渴望土地的国家,百年前就不会和清国打起来了。” “相比起去跟露西亚人谈判,我们更应该去做的事情,是积极备战,强化北方的防御,谨防露西亚国的侵略。” “只不过——” 松平定信突然话锋一转。 “相比起积极备战、防范露西亚人,我认为现在有一件事情更亟需我们立刻去做。” 松平定信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若年寄纷纷表露出好奇之色。 在众人都将好奇、疑惑的视线集中在松平定信身上后,松平定信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将盘踞在‘红月要塞’中的虾夷彻底剿灭。” 在说刚才的这句话时,松平定信的语气一直都很冷静。 明明刚刚所说的话语中,包含着“彻底剿灭”这种足以让人不寒而栗的字词。 毫无意外的——在松平定信的话音落下后,以北川为首的4名若年寄纷纷脸色一变。 “老中大人。”北川沉声道,“您的意思是……要对‘红月要塞’用兵吗?” “你们刚才不是都看了那封稻森最新传回来的信件了吗?”松平定信的语气仍旧无悲无喜,“‘红月要塞’的虾夷们又拒绝我们的招降了。” “这是第几次拒绝了?” “我已经……没有任何耐心了啊。” 松平定信在调派稻森雅也坐镇北方时,除了让稻森负责监视露西亚人之外,也让稻森负责对盘踞在“红月要塞”的虾夷进行招降。 就如松平定信刚才所说的那样,他的确已经记不得到底对“红月要塞”的虾夷们招降过多少次了。 除此之外,也如松平定信刚才所说的另一句话那样——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盘踞于“红月要塞”的虾夷们的泯顽不灵,让松平定信非常地不满。 “‘红月要塞’坐落于一块兵家必争之地上。” 松平定信接着道。 “在和露西亚国的关系越来越紧张的当下,我们不论如何都得掌控‘红月要塞’才行。” “既然‘红月要塞’的虾夷们迟迟不肯听我们的号令,那我们也只能诉诸武力了。” 4名若年寄面面相觑。 最终,是北川率先开口道: “……我支持老中大人的主张。” 北川一脸严肃。 “‘红月要塞’所坐落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 “绝对不能让它落于露西亚人的手中。” “就算是用抢的,也要把‘红月要塞’抢到手!” “……老中大人。”松平隆喜在犹豫了一会后,缓缓道,“不可轻言兵事啊。” “我也认同必须要把‘红月要塞’掌控在手中。” “但是我认为现在还没到必须要动用军队的地步。” “更何况盘踞于‘红月要塞’的虾夷们拥有着火器,并且性情彪悍。” “对他们用兵的话,就更得先三思了!” “隆喜。我理解你的意思。”松平定信轻声道。 因为在场5个人中有3个人都姓松平,所以为了方便称呼,松平定信在松平隆喜和松平君山二人都在场时,都直呼二人的名字。 “我当然清楚‘红月要塞’的虾夷们并不好对付。” “但我认为这场仗还是非打不可。” “我之所以想对‘红月要塞’用兵,并不只是因为想要赶在露西亚国对我们发动正式侵略我国之前抢下这块兵家必争之地而已。” “我还有一个目的。” “我想通过对‘红月要塞’的征服,来震慑虾夷地的那些仍心怀二心的虾夷们。” “诸位,你们应该都没有忘记去年的‘库那西利美那西之乱’吧?” “当然不会忘。”松平定信的话音刚落,北川便立即接话道。 库那西利美那西之乱——在去年,也就是在宽政元年于虾夷地爆发的一场动乱。 大量虾夷在库那西利美那西发动动乱,反对幕府对他们的压迫。 这场动乱爆发后,幕府也是花了一番力气才终于镇压了下来。 “露西亚国近些年来所表现出来的对虾夷地的觊觎,给我提了一个醒。” 松平定信轻声道。 “我们一直以来,都只是在名义上统治着虾夷地而已。” “虾夷地对我们来说,实质上和外国无异。” “如果我们对虾夷地的控制力能更强一些的话,就不至于让露西亚国这样肆无忌惮地对虾夷地派出探险队了。” “我打算就于现在,正式开始对虾夷地的开拓。” “逐步增强对虾夷地的控制。” “若是要增强对虾夷地的控制的话,就很有必要好好地震慑一下那些不愿服从我们幕府的虾夷了。” “拿盘踞于‘红月要塞’的那些泯顽不灵的虾夷们开刀,就非常地合适。” “只要我们以雷霆之势歼灭‘红月要塞’的虾夷们,定能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让其他的虾夷看看不服从我们幕府是什么样的后果。” 4名若年寄认真地听着。 然后纷纷做出不同的反应。 北川和松平君山轻轻地点了点头。 吉本一脸茫然。 松平隆喜一脸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中大人。”松平隆喜沉默片刻后,问道,“那您认为若要对‘红月要塞’用兵的话,要出动多少人比较合适呢?” 松平定信竖起1根手指头。 “1万。” 松平定信此言一出,4名若年寄纷纷表露出不同的表情。 “1万?”松平君山的反应最为激动,“老中大人,请恕我直言,‘红月要塞’的虾夷们的总人数也不过千人而已!出动1万大军会不会太夸张了些?” “出动1万大军的花费可不少啊!” 松平君山在成为若年寄之前,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勘定奉行。 所谓的勘定奉行,可以理解成专管财政的大臣。 可能正是因为曾长时间做过勘定奉行的缘故吧,松平君山面对跟钱有关的政事往往会很激动。 “我知道。”松平定信的脸上仍旧没有半点表情,“所以就让陆奥、出羽两地的诸藩……尤其是让仙台藩和会津藩来为我国北大门的安全多出点力吧。” 陆奥、出羽——离虾夷地最近的两个地区。往往统称为“奥羽地区”或“东北地区” 奥羽两地共有藩国31个。 这31个藩国中,称得上是雄藩的,只有2个:会津藩与仙台藩。 从纸面数据来看,实力最强劲的当属总石高近63万石的仙台藩。 但实质上,实力最强劲的其实是会津藩。 会津藩为亲藩大名,他们的藩主也姓“松平”,是幕府将军的亲族,专门负责防范奥羽地区的外样大名们。 总石高虽然只有23万石。但因为民风等缘故,论军事实力,能与会津藩相抗衡的藩国,遍观日本全国也不出五指之数。 而且会津藩对幕府也是出了名的忠心耿耿。 会津藩的历代藩主都是幕府的栋梁,而会津藩也因此被誉为“幕府柱石”。 若是向会津藩传令,要求他们协助出兵“红月要塞”的话,会津藩的藩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倾举藩之力来协助幕府。 至于奥羽地区的另一个雄藩:仙台藩,它其实是外样大名,也就是和幕府的关系并不怎么密切的藩国。 仙台藩虽说是外样大名,但在所有外样大名中,它属于较为听话的那种,和萨摩藩、长州藩那样子的长年对幕府阳奉阴违的外样大名截然不同。 若是向仙台藩的藩主传令,要求他派兵助阵,他肯定不敢不从。 仙台藩总石高虽近63万石,但军事实力并不怎么强。 不过以仙台藩的能力,凑出1、2000人的军队来助阵,应该也还是办得到的。 “让北方的这些藩国也一同出力的话,令目前驻扎于北方的军势上升为1万,应该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吧?” 听到松平定信这么说,松平君山抿了抿嘴唇,不再多言。 让会津、仙台为首的藩国助阵,他们所派出的部队自然都是由他们负责供给。 也就是说幕府可以尽情使用奥羽地区的大名们所派出的兵,且不用花一分钱。 所以的确就如松平定信刚才所说的那样,如果让奥羽地区的大名们派兵助阵的话,在虾夷地那边集结1万大军,的确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老中大人。”说话的人又是松平隆喜,“出兵这种事情……干系重大,我觉得我们应该上报将军大人,请将军大人定夺才行。” “当然。”松平定信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我也没有想过要在今天一天之内,就定下对虾夷地的攻伐。” “我打算在今日下午就上报将军大人。” “请将军大人提出他的想法,并让将军大人尽快定夺。” …… …… 10天后—— 宽政二年(公元1790年),11月26日。 若是要前往出羽、陆奥两地,最快捷的方法自然便是去走奥州街道。 所谓的奥州街道,便是以江户为起点,以陆奥的白川为终点的交通要道。 对于绪方来说,是去出羽还是去陆奥,都没有什么所谓——反正这2个地方对他来说都是人生地不熟。 对阿町来说也是这般,在这两地中,没有半个认识的朋友。 既然这两块地方在绪方的眼里都没什么两样,于是在临行前,决定是前往出羽还是前往陆奥时,绪方毫不犹豫地选择前往陆奥——前往陆奥有一条奥州街道可走,方便许多。 绪方的身体素质自不必说。 阿町虽然是女儿身,但也曾受过完整的忍术训练。 尽管是同期忍者中吊车尾的存在,但怎么说也是一名女忍,论身体素质,和一些武士相比也只强不差。 因为二人都是那种身体素质很好的人,所以他们俩的脚程一点也不慢。 随着二人的一路北上,气候也越来越寒冷。 在出发后的第6天,他们二人便见到了雪。 越是往北走,雪便越多。 直至今日,二人脚下的雪已经厚到一脚踩下去,整个脚掌就能陷进去的程度。 在这北上的路途中,除了气温之外,绪方和阿町还感受到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变化。 那就是民风的变化。 奥羽地区是目前日本最不发达的地区之一。 经济越是糟糕的地方,治安往往就越不好——在带着阿町一起前往陆奥时,绪方十分深刻地感悟到:这句话虽然有些绝对,但其实还是有些道理的。 …… …… “喂!武士!” 一名浑身脏兮兮、留着个光头的浪人拔刀在手,用嚣张的语气朝身前的绪方喊道。 “你这是在做武者修行吗?你可真是奢侈啊!做武者修行竟然还带着个女人!” 虽然在不断北上后,天气越来越冷,但在“生命力”的作用下,绪方的穿着仍旧很单薄。 仅仅只是在羽织下多穿了一件衣服,并换上了条更厚的围巾,以及一双能在雪地中行走的鹿皮靴子,并在头上戴了一顶防雪的斗笠而已。 绪方将头顶的斗笠稍稍往上推了推,移动视线,打量着拦在他身前的这帮人。 拦在他与阿町身前的这帮人,总计9人。 这9人无一例外都脏兮兮的,衣服不知多久没洗过,身上的泥巴如果搓下来,感觉能搓成一个有小孩拳头般大的泥球。 在无一例外都脏兮兮的同时,他们也无一例外都携带着武器。 这9人的腰间都佩着刀。 有的打刀、胁差俱在。 有的只有打刀。 有的则只有胁差。 “又是浪人啊……”站在绪方侧后方的阿町用无奈的语气嘟囔着。 她与绪方刚才都正好端端地赶着路。 然后这9名浪人就突然从他们前方路边的树丛中跑了出来,拦住了他们俩的去路。 接着站在最前方的那名光头浪人便开始嘲讽着带着女人做武者修行的绪方。 “我并没有在做武者修行。”绪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只是因为一些事情,得和内子一起去陆奥而已。” “你们该不会也是来抢钱的吧?” “哦?你很了解嘛。”光头浪人冷笑了几声,“不过我们现在除了钱之外,还想要一些别的东西。” 说罢,光头浪人将视线转到站在绪方身旁的阿町身上。眼中闪过几分贪婪。 “本来我们只想要你们的钱的。” “但现在仔细一看,你的妻子长得还蛮好看的嘛。” “乖乖把你的钱和妻子留下!” “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你的妻子抢走,也不会杀了你的妻子。” “我们只借走几天。” “几天后再还给你。” 静静听完光头浪人的这番话后,绪方发出一道无声的轻叹。 这种话……他最近听了太多遍了。 绪方的右手握着根能帮助赶路的长木棍。 在他发出这道轻叹后—— 刹! 绪方猛地一挥手中的长木棍,在雪地上画了一个以自己为圆心的圆圈。 以光头浪人为首这9名浪人朝绪方投去疑惑的视线。 “喂!你在干嘛?”光头问。 “这是我的……攻击范围。”绪方将手中的长木棍扔到一旁,“我不会离开这个圆圈,也不会主动追杀你们。” “但我的个人修养也并没有好到会将自己的头颅双手献给要对我和内子不利的人。” “好了。你们选吧。” “是要乖乖离开。” “还是……踏进圆圈里面?” 说罢,绪方缓缓地将身体重心压低。 第443章 绪方:一起洗澡,能便宜点吗? 望着缓缓压低了身体重心的绪方,光头浪人先是稍稍一愣。 随后嘴角夸张地上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给我们一个活命的机会,然后乖乖地离开呢?” 嘲讽了绪方一句后,光头浪人提刀朝绪方冲来。 他身后的另外8名浪人紧随其后。 面对朝他这边直冲而来的这9名浪人,绪方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只默默地看着离他所画的圆圈越来越近的这9人。 在冲在最前头的光头的一只脚踏进绪方所画的这圆圈内后…… 呛! 刀刃出鞘的声音炸响。 银光从鞘中弹出,划出一条扫向光头浪人脖颈的弧线。 鲜血如喷泉般从光头浪人的脖颈处喷洒而出,溅洒在旁,让“梅花”提前出现在了这片雪地上。 【叮!使用无我二刀流·雷切,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8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7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4(1420/52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1段(1540/12000)】 “我不是说了吗?”绪方轻声道,“这个圆圈可是我的攻击范围,竟然就这么不加戒备地闯进来……真不知该说你心大,还是该说你愚蠢。” 雷切作为拔刀技,在与高手对决时,不太派得上用场,但用来对付这些连敌我之间的距离都把握不好的家伙,却是相当地好用。 直到自己的脖颈的大动脉都被绪方给斩断了,光头浪人才后知后觉地露出错愕、恐惧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但脖颈被砍,他现在已经半句话都说不出。 在光头浪人两眼一翻,软软地朝地面倒去时,绪方朝位于光头浪人身后的另一名浪人奔去。 他光看这名浪人的动作,就看出这浪人的剑术烂到和没学过剑术的人差不多。 绪方也不挥刀。 仅伸出左手如钳子般抓住他那正紧握刀柄、把刀高举着的双手。 这浪人的身高换算成现代地球的单位,大概只有1米5出头而已,还没有阿町高。 对于这样的矮子,绪方把手稍稍一抬,就能抓住他持刀高举的双手。 控制住这矮子浪人的双手后,绪方朝前一个踏步,用右手的臂弯夹住他的脑袋,接着伸出左脚朝他的双脚绊去。 将这矮子的重心破坏,令这矮子重重朝地面摔去的同时,右手使劲,将这矮子的脖颈扭断。 这是不知火流柔术里面的一记非常好用的杀招。 【叮!使用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60点,忍术“不知火流忍术”经验值6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4(1480/52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6段(3620/4500)】 绪方转瞬之间便杀了他们的老大和他们的一名同伴,剩余的7名浪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像是看见野生的猛虎或是野生的大熊的表情。 这个世上,抢匪基本都是一帮只能打顺风仗的家伙。 遇到弱者如狼似虎。 遇到实力强劲的敌人立刻就跑。 在看到绪方接连秒掉光头和矮子后,剩余的7人也都不是笨蛋,都知道今日碰上硬茬了。 所以他们立即做出了和他们的身份最相衬的行为:不带丝毫犹豫的转身逃走。 剩余的7人逃向不同的7个方向。 但现在才知道自己惹错对象了,很明显已经晚了。 绪方刚才已经警告过他们,让他们乖乖离开。 既然他们不听劝告,那绪方自然也就没有手下留情的理由了。 用柔术解决了这个光头浪人后,立即提刀朝逃跑的这7人杀去。 绪方再怎么强,也只有双手双脚而已,独自一人追杀各自逃向不同方向的7人,总归是有些吃力,毕竟这个世上不存在什么影分身之术。 所以也不需要绪方去说,阿町便十分自觉地也一同行动了起来,追击逃跑的这7人。 一朵朵血花飞溅,化为雪地上的一朵朵“梅花”。 每当有新的血花出现,提示绪方获得经验值的系统音便会在绪方的脑海中响动一次。 这帮浪人的实力很差,即使是不善近战的阿町也能轻松将他们所有人打败。 把他们干掉不用花多少时间,倒是将他们逐一追上花了一些功夫。 绪方二人足足花了近7分钟的时间,才将逃跑的人给逐一追上,然后让这些刚才叫嚣着要绪方留下钱财和阿町的浪人便统统变为了不再出气的尸体。 这9人中,其中6人被绪方解决,另外3个则是被阿町给干掉。 “奥羽地区真是名不虚传啊……”绪方从怀里面掏出两张怀纸,将大释天刀刃上所附着的鲜血和油脂擦净。“名不虚传地乱……” 在这声感慨落下后,绪方打开了他现在的个人系统界面,查看着自己现在的个人系统界面,确认着各条经验条。 【目前个人等级:Lv34(1820/52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2段(1465/9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1段(1630/120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6段(3760/4500)】 因为没有认真去数,所以绪方也不记得他和阿町在踏进被白雪覆盖的陆奥地区后,到底碰上了多少来找他们麻烦的劫匪。 绪方只记得前前后后一共来了很多波人,然后让他涨了不少的经验。 这些来找他们麻烦的劫匪基本都是除了腰间的刀之外便一无所有的浪人。 这些来找他们麻烦的劫匪,自然而然都变成了经验值,让绪方获得个人等级经验点1340,榊原一刀流经验点560,无我二刀流经验点330点,不知火流忍术经验值550点。 将大释天收回刀鞘后,绪方快步走向那根刚刚被他随意扔到一边的长木棍。 将绪方刚将这根长木棍给重新拾起时,阿町也刚好完成了对这9名劫匪的搜刮。 “今晚的饭钱有着落了呢。”阿町怀抱着双手,一蹦一跳地快步回到了绪方的身前,然后将双手一摊,给绪方展示他刚刚从这9名劫匪身上搜刮下来的钱财:一把铜钱。 据绪方目测,这把铜钱大概有百枚之数。 这几日来,将这一波波既想谋绪方二人的财,有些还想害绪方二人的命的劫匪都给干掉后,既让绪方获得了不少的经验值,同时也让绪方和阿町多了些额外收入——虽然并不多。 劫匪们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毫无疑问便是他们的武器了。 但现在正忙着赶去虾夷地的绪方和阿町显然是没有那个闲心和余力将这些刀扛去卖掉。 并且他们两个在这片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上,也没有卖刀的渠道。 并不是每一家当铺都有那个胆量接受大量的来历不明的武器。 更何况扛着这么多刀,很容易引来官府的注意,然后招惹来麻烦——一对夫妻扛着这么多把刀进到城町中打算卖掉,想不让官差怀疑他们两个是倒卖赃物的贼人都很难。 “走吧。阿町。”绪方将头上的斗笠戴正了些,“被这帮劫匪耽误了近两炷香的时间,得稍稍加快点脚步了。” “嗯,好。” 阿町将刚刚从劫匪身上搜刮下来的这些铜钱快速放进了自己的钱袋,然后跟随着绪方一起继续沿着脚下的这条已经被白雪给覆盖的大道向前走着。 绪方和阿町的手中都有着一根长木棍,在赶路的时候,有着根长木棍充当拐杖,能让双脚轻松一些。 在一路走到已经看不见刚刚那帮劫匪的尸体的地方后,阿町扭头朝旁边的绪方问道: “阿逸,你刚才面对那帮劫匪时,为什么还特地画了个圈,来警告他们啊?” “你之前面对劫匪的时候,不是都直接拔刀的吗?” 阿町一边说着,一边攥紧自个手中的那根长木棍,模仿绪方刚才在地上画圆圈的动作。 之前绪方面对这些谋财害命的劫匪时,向来不和这些劫匪多废话,直接拔刀冲上去将他们全都干掉。 但唯有今天这次是例外,没有选择直接拔刀,而是先在地上画了个圆圈,警告劫匪们快点离开。 “还能是什么原因?”绪方苦笑了下,“还不是因为那个。” 说罢,绪方将手中的长木棍一竖,指向西方的天际。 在西方的天际,有着大片的乌云。 这大片的乌云组合成一片“黑潮”,与其余的还没被“黑潮”所侵蚀的洁白天空形成鲜明对比。 尽管这片“黑潮”目前还挤压在西边天空的角落处,但它却有着向四周扩展,将绪方和阿町二人头顶的天空给整个占据的迹象。 “如果是平常,我当然不会和那帮劫匪多废话。”虽然绪方和阿町正在聊天,但二人的脚步却并没有放慢丝毫,“但现在暴风雪快来了。” “如果没能赶在暴风雪到来之前抵达驿宿,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我才给了那帮劫匪一个机会,让他们快点离开,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只可惜我的警告并没有凑效啊。”绪方的脸上闪过几分无奈,“托他们的福,我们两个被耽误了差不多两炷香的时间。” 说罢,绪方再次抬头看了一眼西方天际的“黑潮”。 也不知是不是绪方的错觉,他总觉得“黑潮”的扩张速度似乎变快了起来。 “‘暴风雪’吗……”阿町嘟囔着,“据说奥羽地区的暴风雪特别地吓人呢……” “毕竟是北方嘛。好了,阿町,专心赶路吧。离下一个驿宿应该不远了。” …… …… 和绪方所目测到的情况一样——“黑潮”的扩张速度的确是越来越快了。 半个小时前,“黑潮”明明还缩在西边的天际。 但在半个小时后,“黑潮”便直接占据了绪方和阿町头顶的整片天空。 明明还只是下午4点左右而已,四周就已经暗如黑夜。 乌云压得极低,仿佛随时都会掉到绪方和阿町二人的头顶。 此情此景,让绪方不由得回想起前世所背过的那句很著名的古诗:“黑云压城城欲摧”。 在由大量的乌云组成的“黑潮”将整片天空占据后没多久,雪开始降下了。 一开始还只是零星几点雪片。 但渐渐的,雪片落下的数量迅速增多,落下的速度急速增快。 最后降下的雪片越来越多,乱糟糟卷成一团,仿佛一副密密匝匝的银网罩下来,密集的雪片变为了呼啸作响的暴风雪。 绪方的视线被这密密麻麻的雪片遮蔽。 举目望去,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消失在一片混混沌沌的白色迷雾之中,透过迷雾,鹅毛大雪纷飞,天地融为一色。 寒风卷起飘落的雪片漫天翻飞,同时也让围在绪方脖颈上的那条黑色围巾也一并随风翻腾着。 绪方和阿町恰好位于这阵阵寒风的下风向。 阵阵夹带着雪片的寒风打在绪方的肌肤上,让绪方感受到像是正被一把把细细的刀给割到的痛感。 绪方握着拐杖的右手上抬,挡在脸前,挡住寒风对他的脸的摧残。 左手则紧紧牵着阿町的右手,领着阿町踩过因暴风雪的到来而变得更加厚实的积雪,继续笔直地向前走着。 在前方牵着阿町向前走的同时,绪方特地让自己走在阿町的正前方,这样一来可以帮阿町挡掉绝大部分迎面而来的风雪。 而走在绪方后方的阿町则任由绪方牵着她,空出来的左手紧攥她自己的那根拐杖,像绪方那样用空出来的这只手臂挡在脸前,保护面部。 因为走在前头的绪方替她挡掉了绝大部分的风雪的缘故,阿町要比绪方轻松一些。 这突然到来的暴风雪,比绪方想象中的还要大。 倘若是普通人,面对这种强度的暴风雪,只怕是会寸步难行。 就在绪方不断转动着眼珠,寻找着能避风雪的地方时,身后的阿町突然冲他大喊道: “阿逸!快看!前面有火光!” ——火光? 绪方赶忙将双眼眯起,努力朝前方望去。 在绪方集中全部注意力向前望去后,绪方才终于在这层层雪幕中看到模模糊糊的一小点橘黄色的光。 “你的视力未免也太好了吧……” 虽然和阿町也相处了蛮长的一段时间了,但阿町那远超常人的强大视力,还是能时不时地让绪方感到错愕。 努力将速度再提高了几分后,绪方牵着阿町笔直地朝前方那抹模糊的橘黄色的火光走去。 在凑近这抹火光后,绪方终于看清了这抹火光的这面目——一栋驿宿。 以江户为起点的“五街道”,每条街道上都建有大量的驿宿。这些驿宿都由幕府出资建设。 这也是江户为什么那么繁华的重要原因之一——每条“五街道”的沿途都建有驿宿,方便旅行者、商人们投宿,方便四海五湖的人前往江户。 绪方和阿町现在正走的这条奥州街道,沿途共有27座驿宿。二人眼前的这座驿宿应该便是这27座驿宿中的其中一座。 这座驿宿的大门处悬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匾,牌匾上绘有3个大大的汉字:新田宿。 绪方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座驿宿的大门拉开,然后牵着阿町冲进驿宿内,接着把大门关上。 将大门给关上,将风雪全部隔绝在屋外后,绪方终于松了口气。 驿宿的大门对面有着个柜台。 柜台后面坐着名年纪约在50岁上下、头发都已经白了一半的老人家。 在绪方二人闯入驿宿内后,这名老人家立即朝绪方和阿町投去带着几分惊讶的目光。 “二位……请问你们今夜要留宿于此吗?”老人问。 这老人有着相当重的口音。 自数日前,进入陆奥地区的地界后,绪方就总是碰到操着这种口音的人,这应该就是陆奥地区的口音了。 “嗯。”绪方将头顶的斗笠解下,一边将斗笠上积存的白雪抖掉,一边点了点头,“请问有空的房间吗?我想要一间可供两人居住的房间。” “当然有房间。”老人苦笑了一下,“今夜应该只有你们俩在我们这儿投宿了,房间多的是啊。” “只有我们两个客人?”阿町面露惊讶。 “是呀。”老头苦笑着从柜台后走出,“不过这也是常事了。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你们的房间。” 老头领着绪方和阿町上到二楼,将二人带到了位于二楼深处的一座纸拉门前。 老头将纸拉门后,绪方简单地打量了下今夜他与阿町的房间。 总体来说,这座房间还算不错。 足够宽敞,也足够干净,没有什么异味。 两床干净的被褥整齐地叠放在房间的一角。 “这是本店的双人间。”老头介绍道,“住一晚400文。” 400文一晚——算是相当合理的价格。 这种这么干净的双人间基本都是这个价位。 “本宿提供饭食和浴室。”老头接着道,“请问二人需要饭食与浴室吗?” “在这个房间里住一晚,吃一顿晚饭,然后再洗一个澡——一共要多少钱?”绪方问。 “二位想吃点什么呢?”老头反问,“我们这里提供有不同的饭食,不同的饭食有不同的价位。” 绪方:“你们这里都有卖什么吃的?” 老头沉吟片刻后,说道: “听你们俩的口音,你们是关西人吧?” “内子的确是关西人。”绪方笑了笑,“但在下其实是出云出身,在下只是和内子待久了,口音也在不知不觉间变为了关西口音而已。” “这样啊,那实在是失礼了。”面露尴尬之色的老头,朝绪方鞠躬道歉着。 绪方摆了摆手:“没事。不用道歉。” 向绪方简单地道了个歉后,老头清了清嗓子,随后接着说道: “二位都是外乡人的话,那我推荐你们品尝下我们陆奥的特色美食。” “我们这里有卖我们陆奥的3种特色美食:碗子荞麦面、竹叶鱼板和毛豆馅麻糬。” “既然难得来陆奥一趟,不如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品尝下我们陆奥的特色美食,二人觉得如何?” 老头的这个提议,令绪方有些心动。 自顺着奥州街道进入陆奥地区至今,绪方还没吃过陆奥的当地美食呢。 绪方偏转过头,刚朝阿町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后,眼中闪烁着些许兴奋、期待的光芒的阿町便立即点了点头。 “那就让我们尝尝陆奥的当地美食吧。”绪方冲老头道,“在这个房间住一晚,两个人吃一顿晚饭并洗一次澡,一共要多少钱?” “住宿费400文,两人份的晚餐70文。我们这边的浴室的价位是1人10文,2个人的话就是20文,所以总计490文。” “你们这里的浴室是那种在一个半人高的浴桶里洗澡的那种吗?”绪方问。 “正是。” “那我们2个在一个浴桶里洗澡的话,洗澡钱能便宜一些吗?”绪方一本正经地问道。 老头挑了挑眉,望向绪方和阿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古怪了些。 “如果二位打算在一个浴桶里洗澡的话,那就算你们1位的钱好了,只用10文。住宿费加上饭钱和洗澡钱,一共480文。” “成交。”绪方掏出自己的钱袋,准备交钱。 …… …… 哗啦! 绪方和阿町同时跳进装满了温水的大木桶里。 木桶里的热水立即被二人挤出木桶,打湿了木桶下的地面。 “啊……”在跳进装满温水的木桶后,阿町舒服地眯起了双眼,“感觉活过来了……” 这驿宿的服务相当周全,还给绪方和阿町提供了2条浸泡过冷水的毛巾。 绪方将这2条浸泡过冷水的毛巾叠好、放置在阿町的头上。 然后将另外一条浸泡过冷水的毛巾叠好,然后把这条毛巾放在自己的头上。 日本人之所以在泡澡或是在浴桶里洗澡时把毛巾放在头上,其实是有科学依据的。 这其实是为了防止脑溢血。 一般来说,放置在头顶的毛巾都得是泡过冷水的湿冷毛巾。 一进入装满热水的浴桶、浴池,身体就会受到水压,血液很容易在头部集中,有引发脑溢血的风险。 所以为了冷却头部,在头上放一条用冷水泡过的湿毛巾。 绪方一边摆正着自个头顶的湿毛巾,一边朝阿町问道: “我们两个上次洗热水澡是什么时候来着?” “我记得好像是2天前。”阿町将双臂交叠搭在浴桶的桶沿上,接着用下巴勾住交叠的双臂。 “也不知道等到了虾夷地,还没有机会洗上热水澡呢。”绪方一边半开着玩笑,一边将热水泼到阿町的背上,然后帮阿町洗着背。 “两个人一起洗澡,就能省下一人的洗澡钱了”——这是绪方和阿町自离开江户后,所发现的一条省钱妙计。 绝大部分的旅店所提供的洗澡服务,都是提供一个浴桶给你,然后帮你准备好热水,让你可以在这个浴桶里面洗澡。 所以两个人在一个桶里洗澡,不就等于省下一个人的租用水桶的钱和水钱了吗? 绪方还是在偶然之间发现了这条省钱妙计。 至于他为什么能发现这条省钱妙计……个中缘由其实不怎么方便细说。 自离开江户至今,绪方和阿町一直都是用这个方法来省下一人份的洗澡钱。 在省钱的同时,还能做很多别的事情,简直一举两得。 当然,也还是有一些店家执意要收两人份的洗澡钱的。 不过绝大部分的店家都会同意只收一人份的钱。 在绪方帮阿町洗澡时,阿町朝绪方打趣道: “刚刚那人误认你是关西人呢。” 绪方无奈地笑了下:“我的口音都被你给带偏了,被误认为关西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以前你的关西腔还不怎么标准的。”阿町接着道,“而现在你的关西腔是越来越标准了。” 这个时代的官话,自然是关东话。 也就是后世现代日本的标准日语。 关东话就类似于这个时代的“普通话”。 而阿町是不会讲关东话的,也就是不会讲这个时代的“普通话”。 关西出身阿町只会讲关西话。 关西话是日本使用人数最多的方言。和关东话有着很多差别。 比如:关东话中的“什么”念作“纳尼”。 而关西话中的“什么”念作“难鸭”。 关西很大,所以不同地域的人所讲的关西话也各有不同。 根据地域的不同,关西话划分有着相当多的分支。 这些分支都被称为“XXX辩”。 比如:大坂辩、奈良辩…… 因为出身于关西的近江,所以阿町所讲的是关西话中的“近江辩”。 和阿町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绪方的口音也渐渐被阿町给带偏了。 现在绪方讲话,都带着一股很强的关西腔调。 刚才那老头不是第一个把绪方认错成关西人的人。 在离开江户后,绪方已经碰到过好几个以为他是关西出身的人…… …… …… 除了洗澡之外,绪方和阿町还一起做了些别的事情,所以多花了些时间才从浴室内出来。 回到他们所开的那座双人房后,恰好撞见了正端着两张摆满饭食的桌案、朝他们房间这边走来的那老头。 “二位客官,你们回来地刚刚好。” 老头冲绪方和阿町微笑道。 “晚饭刚好做好了。” 老头的年纪虽大,但臂力却非常惊人,两只手各端着一个摆满饭食的桌案,不仅拿得动还端得非常地稳。 绪方和阿町回到房间,在房间的榻榻米上端坐好。 在绪方和阿町在榻榻米上并肩坐好后,老头将手中的这两只放满了饭食的桌案分别摆在了绪方和阿町的眼前。 “来!二位客官,请用!” 老头脸上的微笑带着几分自豪之色。 “这些就是我们陆奥引以为傲的美食!碗子荞麦面、竹叶鱼板和毛豆馅麻糬!” 绪方向老头躬身道了声谢。 但他并没有立即拿起筷子用餐。 而是先对老头问道: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您知道这附近哪里有那种可以在虾夷地往返的商人吗?” “可以在虾夷地往返的商人?”老头挑了下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绪方言简意赅地把个中缘由告知给老头。 “哦哦……你们想去虾夷地啊……”老头轻轻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果没有任何门路、财力的话,想去虾夷地,最好的方法的确就是搭那些跟虾夷们做生意的顺风船。” “那你们明天早上就继续沿着奥州街道向北走吧。”老头抬起手,向北一指,“从这里再往北,就是锦野町。” “我记得锦野町的‘源橘屋’就是一家专卖虾夷货的店铺。” “源橘屋的东家可是不得了的大商人。有着2艘商船。” “他平常就用自家的这2艘商船前往虾夷地,从虾夷们的手中购进毛皮等虾夷货后,再把这些货物拉回来卖掉。” “你们去问问源橘屋的人愿不愿意捎你们一程吧。” “你们的脚程够快的话,说不定能在明日傍晚的时候抵达锦野町。” 收集到了十分有价值的情报,绪方和阿町的脸上纷纷露出喜色。 “谢谢。”绪方再次朝老头躬身道谢,“你帮了我们大忙了。” 老头笑着摆了摆手:“没事,这点小忙不足挂齿。” 说罢,老头突然换上了较肃穆的面容。 “二位客官,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去虾夷地。但如果不是因为了什么特别要紧的事的话,那我劝你们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去虾夷地比较好。” “近些年,虾夷们可不太安分。” “虾夷们去年才刚在库那西利美那西那里爆发了暴动。” “在现在两族氛围那么紧张的当下,我劝你们现在能不去虾夷地,就尽量不要去虾夷地比较好。” 老头的话音刚落,绪方便微微一笑: “感谢你的提醒。不过我们恰好就是有非常要紧的事在身,所以必须得现在就去虾夷地。” “既然你们真的是有要紧事在身的话,那我也不多什么了。”老头轻叹了口气,“我再给你们提一个醒吧。” “等到了虾夷地后,你们要注意‘红月要塞’。” “‘红月要塞’?”阿町面露困惑,“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绝对不能靠近的地方。”老头苦笑着,“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一帮露西亚人来到了虾夷地。然后用木头搭建了一个小型要塞。” “但要塞刚建成没多久,这帮露西亚人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只留下这座已经建好了的要塞。” “露西亚人刚离开没多久,一伙虾夷就住进了露西亚人留下的这座要塞中。” “这伙霸占了要塞的虾夷不知为何,拥有着好多铁炮。” “他们的铁炮上面都刻有着一个红色的月牙。” 老头比了比手指,用手指在空气中勾出了一个月牙的形状。 “所以渐渐的,我们将这座要塞的惯称为了‘红月要塞’。” 第444章 绪方要被著书立说了 “‘红月要塞’里面的虾夷极度排外。”老头接着道,“很讨厌和希萨姆往来。” “希萨姆?”阿町问。 “是虾夷语。”老头道,“虾夷们将除他们之外的外族人都统称为‘希萨姆’。” “你竟然还懂得虾夷语啊?”绪方因惊讶而轻轻地挑了下眉。 “只懂几个简单的词汇而已。”老头耸耸肩,“是我之前跟某伙在我们这里借宿、专门跟虾夷做生意的商人们学的。” “总而言之,二位客官等到了虾夷地后,要小心‘红月要塞’,那里的虾夷不怎么欢迎外族人。” “据说幕府已经招降‘红月要塞’的虾夷们很多次了,但‘红月要塞’的虾夷们对幕府提出的招降一直都置之不理,一直保持着独立状态。” “虽然我听说‘红月要塞’的虾夷们并没有排外到见外族人就杀的地步,但还是能不要靠近就不要靠近了。” “我知道了。”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之后会留意的。” “我有一个地方不是很明白啊。”阿町此时突然插话进来,“你刚才说那个地方的虾夷们有着大量铁炮对吧?” “这很奇怪啊,据我所知虾夷们不都还是一帮未开化的蛮族吗?他们哪来的能力制作铁炮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头苦笑着摇了摇头,“也许是什么人卖给他们的吧。” 说罢,老头抬手朝绪方和阿町做出了“请”的动作。 “抱歉,我好像说地有些太多了,打扰到二位用餐了。” “二位,请用餐吧。” 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 绪方现在刚好也有肚子饿了。 刚才只忙着向老头问问题,所以都没能来得及好好看看老头口中的“陆奥特色美食”。 在老头对他们做出“请”的动作后,绪方也就顺势朝下一看。 他和阿町的餐桌上所摆着的食物都是一样的。 一个碗、一个较大的碟子、以及一个较小的碟子。 那个碗里面盛着满满的面条。 那个较大的碟子里面放置着4片被捏成叶子形状的鱼肉饼。 至于那个较小的碟子里面则放置着3枚绿色的麻薯。 “这面条名叫‘碗子荞麦面’。”老头朝绪方和阿町介绍道,“鱼肉饼名为‘竹叶鱼板’,那绿色的麻薯名为‘毛豆麻薯’。” 这是绪方第一次接触到奥羽地区的当地食物,望着身前的这3种此前从未吃过的食物,不禁既感到好奇又感到期待。 双手合十,念叨了一声“我开动”后,绪方拿起筷子,然后捧起那碗面条。 用筷子捞起一把面条塞进口中,然后用牙齿将这些面条咬断后。 这道食物的名字就已经透露了这是什么面条了——是这个时代十分大众的食物:荞麦面。 但此时手中的这碗荞麦面却和绪方此前所吃过的任何一种荞麦面的口感都不一样。 手中的这碗“碗子荞麦面”有不可思议的口感,十分弹牙。柔软而且带有粘度的面条,有着恰到好处的咸味,很合绪方的胃口。 尝完一口面条后,绪方夹起那块“竹叶鱼板”。 刚将其递到鼻前,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鱼味。 仅仅只是轻轻咬下一块,鱼肉的香气便在口腔内散了开来,令人不快的鱼腥味一直没有出现。 一旁的阿町此时也正好在品尝这“竹叶鱼板”。 阿町似乎很中意这道食物,刚将这“竹叶鱼板”送进口中,她的双眼就立即放出了欣喜的光亮。 “这鱼肉饼是用鳕鱼做成的吗?”阿町问。 “没错。正是鳕鱼。”老头立即应道,“先将鳕鱼肉捏成竹叶的形状,然后放在火上烘烤,再加上酒、砂糖等调料进行调味。” “客官你的舌头很厉害啊,竟然能够尝出这是鳕鱼肉。” “嗯。因为我比较喜欢吃鱼。”因为嘴巴里面塞满了这个“竹叶鱼板”的缘故,阿町讲起话来有些含糊。 绪方此时正在品尝那个“毛豆麻薯”。 这个“毛豆麻薯”光看它的名字都能看出它是什么样的料理:毛豆馅的麻薯。 甜甜的,倒也挺合绪方的口味。 “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老头俯身朝绪方和阿町行了一礼,“请二位客官慢慢品尝。” …… …… 老头离开后,房间内仅剩下绪方和阿町二人的咀嚼声,以及筷子和碗碟相碰的声音。 唯一的背景音乐,就只有窗外的风雪呼啸声而已。 “今夜好像还真的只有我们两个在这里借宿呢……”阿町嘟囔道。 从进入这座“新田宿”后,绪方和阿町就有留意四周。 发现这新田宿还真如老头之前所说的那样——今夜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从进入新田宿到现在,绪方和阿町只见到以老头为首的一些驿宿的工作人员,没见着除他们之外的其他客人。 “客人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绪方轻声感慨道,“这片地区的治安糟成这个样子,旅行者和小规模的商队对这里肯定都是敬而远之了。” 在此前,绪方就听闻过不少和奥羽地区有关的各种情报。 比如:奥羽地区面积虽广,但它有七成以上的土地都是山地,适合住人的地方并没有多少。 所以奥羽地区的地界虽广,但人口并不多。 再比如:奥羽地区现在很乱。到处都是为非作歹的匪徒。 直到数日前踏入陆奥地区后,绪方真切地感受到了这片土地到底是怎么个乱法。 谋财害命的匪徒层出不穷。 这些靠打劫为生的匪徒,基本就是一帮赌徒——赌自己正在抢劫的这人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只要能抢到一个既有钱又好欺负的软柿子,就赚大了。 而相对的,如果抢到相当不好惹的硬茬……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逃掉,运气不好的话就只能去见阎罗王了。 这些天来找绪方麻烦的那些匪徒,就属于好运走到头的那种。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作死。 毕竟在这个武道废弛、绝大部分的武士不是耽于享乐,就是为了挣扎求生的时代里,具有以一敌多的实力的武士能有几个? 绪方孤身一人,而且还带着一个那么漂亮的女人在身旁——想不让那些匪徒起歹念都很难。 自进入陆奥地区到现在,绪方已经解决了好几拨规模不一的劫匪。 解决掉一伙匪徒,还没走多远,便又会蹦出一伙新的匪徒。 绪方对奥羽地区并不怎么了解,所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匪徒。 一块遍地都是匪徒的地方,又怎么会有旅行者、小规模的商队敢来呢? 只怕是连当地人都不敢出远门了。 …… …… 因为这是这2天来二人所吃到的第一顿热食,所以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都很珍惜今夜的这顿饭。 抱着悠闲的心情,美美地将今夜的这些美食都吃了个一干二净。 在这样的古代社会,夜晚一向是很无聊的。 没有电视可看,没有电动可打。 在那些大的城町里面,如果有钱的话,倒也还能找到一些能够打发时间的事情。 但在这座除了雪之外,周围就什么也没有的驿宿里面,除了立即上床睡觉,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干了。 绪方和阿町大概是在18点出头的时候开始吃晚饭。然后在18点30分左右的时候吃完晚饭。 简单地休息了一会后,绪方便在差不多19点的时候将一床被褥拉了出来并铺好。 …… …… 绪方和阿町在晚上19点的时候进入床铺。 一直到临近23点的时候才双双进入梦乡。 …… …… 今夜不用再露宿野外了,所以不论是绪方和阿町都睡得很香。 没有做梦,也没有半夜惊醒,一直睡到第二天的7点才醒了过来。 醒来后,简单地洗漱了下,吃了点干粮充作早餐后,绪方和阿町便准备离开这座新田宿,继续出发。 他们今日的目标,是赶在今日傍晚之前,抵达老头昨夜跟他们所说的那个“锦野町”。 在绪方和阿町在新田宿的大门前整装待发时,那个老头亲自来给绪方他们送行。 “二位客官,祝你们一路顺风。”老头朝绪方和阿町微笑道。 “嗯。”绪方也跟着微笑着,“借你吉言。” “除了祝你们一路顺风之外,也祝你们平安。” 说到这,老头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最近陆奥这边是越来越不太平了……作奸犯科的浪人越来越多。” “如二位客官所见,我们这里昨夜只有你们二位借宿。” 一抹自嘲的苦笑在老头的脸上浮现。 “我们这里算是恶名远扬了,都没有多少旅行者愿意途径我们这儿。” “就连那些进行武者修行的武士们,也都对我们这儿敬而远之。” “现在整个奥羽地区,足够安全的地方可能就只有城町以及像这座新田宿一样的由幕府所建成的驿宿了。” 老头伸出手指指了指脚下。 “那些靠作奸犯科为生的贼人们是没有胆量靠近城町或是幕府所建的驿宿的。” “所以二位要借宿的话,尽可能像昨夜那样,在我们这种由幕府所建的驿宿内借宿。” “在幕府所建的驿宿内借宿,要比在由私人所建的旅店内借宿要安全。” “嗯。”绪方默默地记下了老头的忠告,“谢谢你的提醒。” “为什么东北这里那么乱啊?”阿町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出了她和绪方一直都很困惑的问题。 “因为穷呗。”老头苦笑着耸耸肩,“陆奥、出羽这边一直都并不富裕。” “绝大部分的土地都是山地,气候又冷,绝大部分的地方的农作物都长不好。就只有那么一小片地方称得上是富庶。” “穷归穷,但在光景够好的时日里,日子倒也还能马马虎虎过得下去。” “只不过光景这种东西不可能一直都好的……” “7年前的那场‘天明饥馑’就把我们奥羽的百姓们给折磨得够呛……” “我们奥羽现在之所以会这么乱,也都是拜7年前的那场‘天明饥馑’所赐。” 从老头的口中听到“天明饥馑”这个词后,绪方和阿町的脸色纷纷一变。 天明饥馑——这个词汇来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一个沉重至极的词汇。 都可以用谈虎色变来形容。 绪方没有经历过天明饥馑,在他于去年穿越到这个时代时,天明饥馑已经结束2年了。 不过——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他一直都有从很多人的口中听说过这场恐怖的饥荒。 “7年前的‘天明饥馑’,我们奥羽地区受灾最重。” “我完完整整地见证过这场历时4年的灾害……” 老头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了起来。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在灾害发生后,幕府也好,奥羽的诸藩也罢,都无力应对应对饥荒,没办法填饱那么多人的肚子。” “绝大部分的藩国的藩政基本陷入瘫痪状态,无力救助饥肠辘辘的灾民。” “为了求存,大量农民变成了流离失所的难民。” “据我所知,光是一小小的弘前藩就流失了近一半的人口。” “在‘天明饥馑’爆发前,弘前藩还有13万人口。在天明饥馑结束后就只剩7万人。” “消失不见的这一半人口要么是逃难、逃到别的地方去了,要么就是已经活活饿死了。” “在‘天明饥馑’开始时,就有很多中下级武士为了求活而落草为寇。” “现在在奥羽各地肆虐、把奥羽搅得鸡犬不宁的那些匪徒,基本都是在‘天明饥馑’爆发后,为了吃饱饭而落草为寇的中下级武士们或是当初逃难的农民们。” “真希望幕府和奥羽诸藩能快点将这些可恶的匪徒给清剿干净啊。” 老头发出长长的叹息。 “‘天明饥馑’已经在3年前结束了。” “我们渐渐的又重新可以吃上碗子荞麦面、竹叶鱼板这样的当地美食。” “接下来,只要再将这些可恶的匪徒都给杀干净了,我们奥羽就能重返‘天明饥馑’爆发前的安定了。” 说到这,老头的嘴角微微上翘。 双眼的眼瞳中迸射出怀念的光芒,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 他的这副模样,就像是在看着过去。 又像是在看着离现在不远的美好未来。 …… ……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 向大地投射出柔和日光的太阳,高高地悬挂在蔚蓝色的天空之上。 棉花一样松散的白云,将本不强烈的阳光遮掩得更加柔和,时常还伴以一阵并不寒冷的清风,挂满白雪的树梢,便顺从地摇起了腰肢,将树梢上的雪块抖落。 这样的好天气,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昨天晚上竟然出现了一场那么恐怖的暴风雪。 这样好的天气,让绪方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这清新的空气。 刚才在旅店里……准确点来说,是在以那名老头为首的外人面前,绪方一直都戴着那张掩饰身份的人皮面具,化身为“真岛吾郎”。 在出了旅店,重新来到四下无人的野外后,绪方便将这副人皮面具揭下,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貌。 清风吹拂在自己真正的脸皮上,相当地舒服。 绪方和阿町迈动着套着鹿皮靴的双脚,在铺满白雪的道路上猜出一道接一道“吱呀吱呀”的声响。 二人脚上的这双鹿皮靴,是前些天在途径某个小城町时,从一家有贩卖虾夷的衣物的服装店内所购买的。 据那个店铺的店主所言,二人所买的这双鹿皮靴是货真价实的虾夷货,虾夷们平常都穿这种靴子。 这靴子到底是不是虾夷货,绪方不知道。 但这鹿皮靴却真的是好用。 穿着它在雪地上行走,一点也不觉得冷。简直是这个时代的“雪地行走神器”。 在绪方和阿町拄着拐杖,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行进时,阿町突然轻声唏嘘道: “虽然‘天明饥馑’已经过去3年了,但这场大饥荒所带来的后续影响直到现代都还没有中断啊……” 二人刚才静静地听完老头讲述完奥羽地区现在为什么会这么乱的前因后,便跟老头道了别,然后重新踏上了旅途。 虽说二人已经走到已经完全看不到新田宿的影子的地带了,但老头刚刚所讲的那些话,仍旧残留在阿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对‘天明饥馑’的印象很深刻啊……” 阿町长出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回忆之色。 “我记得很清楚呢……” “那段时间,每顿饭都吃不饱……” “因为我们关西那边受灾较轻的缘故,所以有大量难民涌入了关西。” “在难民来了后,我们关西就乱起来了。”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我听说在那段时间有大量的难民攻击米店抢米,或是直接攻击奉行所或藩府,要求当官的把米交出来……” 说罢,阿町再次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硬挤出一抹浅浅的笑。 “幸好这场饥荒已经过去了。” “老百姓们现在也重新吃得上饭了。” “大家又渐渐地重新过上好日子了啊。” 阿町的话音刚落,绪方便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随后用平静的语气轻声道: “好日子吗……” “等大家都过上能够吃饱饭的日子,就会有新的烦恼出现了。” “在吃饱饭后,就想要穿上更好的衣服。” “在穿上更好的衣服后,就想要住上更大的房子。” “在住上更大的房子后,就想要吃上更好的食物。” “在吃上更好的食物后,就想要穿上更加好的衣服……” “‘知足’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现在大家都觉得能吃饱饭的生活就是‘好日子’。” “但等大家都能轻松吃饱饭后,大家就会开始觉得既能吃饱饭、又能穿上好衣服、住大房子的生活才是‘好日子’。” “所以‘好日子’可能永远也没有办法到来了啊……” “千年以后,老百姓们可能仍旧在辛辛苦苦地追求那个时代的‘好日子’。” “不愧是‘御前试合’的文试头名啊……”阿町怔怔地看着身旁的绪方,“讲出来的话就和我这种连汉字都不认几个的文盲不一样。” “虽然不是很能听懂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总感觉你刚才所讲的话很厉害……” “听不懂也无所谓。”绪方笑着耸了耸肩,“把我刚才的那些话当成我一时兴起所讲的疯人疯语便好。” …… …… 昨天晚上,那个老头跟绪方和阿町说:只要脚程够快的话,就能赶在傍晚之前抵达锦野町。 而绪方和阿町刚好是那种脚程够快的人。 除了在上午、中午、下午各短暂地休息了一会之外,二人一直马不停蹄地朝锦野町赶去。 一直到下午15点、近16点的时候,二人终于在前方的地平线见到了缕缕炊烟。 在见着炊烟后,二人感觉体内的力气又足了几分,将脚步再加快了一点。 与此同时,绪方也重新戴上了那张人皮面具。 在靠近并进入锦野町后,城町特有的喧闹声久违地传入了绪方和阿町二人的耳中。 或许是因为靠近城町的缘故吧,今天一天下来,绪方都没有碰上打算谋财害命的匪徒。 锦野町比绪方想象中要大,人口也比绪方想象中的要多。 他与阿町现在正走在一条不知名字的街道上,放眼望去,周围有相当多的路人在往来穿梭。 “我们现在要先找旅店吗?”阿町问。 “当然。”绪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先找个落脚的旅店,然后再去寻找那个‘源橘屋’。” 绪方随便问了个路人,便问出了离这儿最近的旅店在哪。 这家离绪方和阿町最近的旅店是一家只有2层楼高,不论是面积还是价格都中规中矩的普通旅店。 看了看这旅店的房间,发现房间的质量还算不错后,二人便开了一间双人房。 找好了落脚的旅店后,二人便开始寻找源橘屋。 源橘屋在这座锦野町内似乎很有人气。 绪方随便找人问了一下,便问出了源橘屋的位置,然后快步抵达了源橘屋的门前。 能够拥有2条商船的商人,其商铺肯定不会寒酸到哪去。 绪方此前就想象得到源橘屋应该会很气派。 在真的亲眼看到源橘屋的模样后,绪方发现——果真如此。 源橘屋足有3层楼高,占地范围极广。是绪方所见过的最气派的商铺之一。 绪方和阿町踏进源橘屋,便在正前方见着一名正坐在一张柜台后面的年轻人。 这名年轻人在见着进店的绪方与阿町后,立即站起身,然后摆出柔和的微笑。 “欢迎光临,请问二位需要什么?我们源橘屋专卖虾夷货,各种类型的虾夷货应有尽有,请二位随意挑选。” 绪方缓步走到柜台前,然后开始跟站在柜台后面的这名年轻人交涉。 “什么?”年轻人微微皱起眉头,“你们想见我们源橘屋的东家?” “嗯。”绪方点了点头,“我们有笔……生意想和源橘屋做。” “生意?”年轻人挑了挑眉。 在沉默片刻后,年轻人出声道: “很遗憾,我们不能随随便便放两个外人去见东家。” “如果你们有什么事的话,可以直接和我谈。” “我是东家的长子——西野一郎。” “我之后可以替你们将你们的话转述给我父亲。” 绪方没想到这名正坐在柜台后面看店的人竟然是这座源橘屋的少主,脸上闪过几分惊讶。 思考了片刻后,绪方便将他想和源橘屋谈的生意娓娓道出。 “……也就是说,你们想搭我们的商船去虾夷地?”西野一郎刚舒展开来没多久的眉头再次皱紧。 “嗯。”绪方点了点头,“我们因为一些事情,想去虾夷地一趟,所以想让贵铺的商船捎我们一程。” 绪方的话刚说完,西野一郎便立即朝绪方和阿町鞠躬道歉着: “很抱歉,我们不能带你们去虾夷地。” 绪方:“价钱好商量……” “这不是价钱的问题。”西野一郎打断道,“我们的那2艘商船可是我们源橘屋的命。” “是不能随随便便让外人登上的。” “请你们放心。”绪方立即说道,“我和内子都不是什么坏人!绝对会安分守己的!绝不给你们带来麻烦!” 虽然绪方极力证明他和阿町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但西野一郎的态度相当坚决,不为所动。 见始终无法说动西野一郎,绪方也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 “我知道了。”绪方苦笑了一下,朝西野一郎轻鞠一躬,“抱歉,打扰你们了。” 而西野一郎也赶忙还礼:“没能帮上你们的忙,非常抱歉。” …… …… 绪方和阿町缓步走出源橘屋。 刚离开源橘屋,阿町便用无奈的口吻说道: “出师不利啊……第一次请求商家捎我们一程,就被人给拒绝了。” “被拒绝了是正常的。”绪方安慰着阿町,“毕竟刚刚那人说得很对,商船这么昂贵的东西,可以说是这些专门跟虾夷做生意的商家们的命。” “怎么会随随便便让我们这些不知底细的外人上船?” 因为绪方早就料到了“搭顺风船之旅”肯定不会太顺利,所以他现在也不怎么沮丧。 “总之,今夜就现在这座锦野町内休息一夜吧。” 绪方接着道。 “明天早上就离开这儿,再去寻找那些有商船的其他商家。” …… …… 绪方和阿町刚离开—— 源橘屋内—— “大哥。刚才那2个客人是来干嘛的?是来问路的吗?” 一道年轻的男声自柜台后面的走廊传出。 随后,一名容貌和西野一郎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自走廊后走出,缓步来到了西野一郎的身前。 “哦,是二郎啊。”西野一郎微笑道,“刚才那2个外地来的客人想去虾夷地,所以想让我们的商船捎他们一程。” “外地来的客人?借我们的商船?”被称作“二郎”的年轻人眼睛稍稍一亮,“那2个客人是来自哪里的?” “不知道。我没怎么接触过外乡人,所以也听不出他们的口音是哪里人。” “大哥,您还记得那2个客人长什么样子吗?” “嗯?你问这个干嘛?” “是一男一女。”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想做什么,但一郎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男的挺高的,留着总发,是名武士,腰间插着打刀和胁差。” “至于那女人很漂亮,腰间则插着柄胁差。” “大哥!多谢了!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说罢,不待西野一郎做出回应,被他称作“二郎”的这名年轻人便冲出了源橘屋。 在西野一郎喊出“喂!你去哪?”这句话时,年轻人已经彻底跑没影了。 …… …… “喂!喂!” 绪方和阿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陌生的呼喊声。 循声向后望去,只见一名年轻人一边朝他们招着手,一边快步朝他们这儿奔来。 快步奔到了绪方和阿町的跟前后,这名年轻人一边喘着气,一边朝二人问道: “哈……你们两个……哈……就是刚才……哈……到我们源橘屋……哈……来借船的人吧?”年轻人一边喘着气,一边问道。 阿町点点头:“没错。请问你是?” “我想请问下你们!”年轻人没有理会阿町对他身份的询问,而是将热烈如火的目光投向绪方和阿町后,急声问道,“你们是哪里出身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绪方的眉头微蹙。 “实不相瞒。”年轻人此时渐渐调匀了呼吸,“我是源橘屋东家的次子——西野二郎!” “次子?”绪方挑了下眉。 认真地打量了下眼前的这名年轻人的脸后,绪方发现这年轻人的五官的确和他刚才所见的那名“西野一郎”很像。 “虽是商人的儿子。但我其实无心于经商。” “我一直以来,都想成为一名歌舞伎剧作家!” “我现在正在写一本足以名留青史的名作!” “但因苦于没有素材的缘故。一直写不顺畅。” “所以我现在急需出云出身的人来协助我完成我的剧本!” 说罢,西野二郎再次将热烈如火的目光投向绪方和阿町。 “所以我想知道二位是哪里出身的!若你们当中有出身自出云的话,请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出云吗……”阿町的脸上出现了古怪的笑意。 抬起手拍了拍绪方的后,说道: “真巧呢,外子的老家刚好就在出云呢。” 阿町话音刚落,西野二郎望向绪方的目光变得更加火热了些。 “你是出云出身吗?” “嗯,我的确是出云出身。你现在正在写的剧本是什么剧本啊?”绪方将双手环抱在胸前,“竟然还需要出云出身的人来协助你?” “因为我现在正在写的这个歌舞伎剧本,主角是出云人。”西野二郎抓了抓头发,“但我从没去过出云,所以不知道出云人是怎么讲话的,也不知道出云人平常都吃些什么。” “如果不弄懂出云那边的生活习俗以及讲话习惯的话,那我笔下的这个主角是没有实感的。” “所以我一直想找个出身自出云的人来教我出云那边的生活习俗,已经出云人的讲话习惯。” “主角是出云人?”绪方的脸上闪过几分错愕。 不仅仅是绪方,一旁的阿町,其脸上也同样浮现出错愕。 二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出了一个猜想…… “……容我冒昧一问。”绪方缓缓道,“可以透露一下你正在写的这个歌舞伎剧本是什么剧本吗?” 听到绪方的这个问题,西野二郎的脸上浮现出得意与骄傲之色。 “以‘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替天行道、诛杀暴君的义举为原型的剧本!” “我打算赶在新年之前编写好剧本。” “然后拿给相熟的歌舞伎朋友们,让他们在除夜那天演出我的剧本!” 第445章 有着被“娘化”风险的绪方 西野二郎刚用自豪的口吻说完自己正欲完成的大作时,他便发现身前的这2名外乡人的脸色很古怪。 “嗯?你们怎么了?”西野二郎问道。 “没……”绪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好让自己现在的表情能看上去更自然一些,“只是感觉很意外而已……没想到你竟然打算以刽子手一刀斋为原型,写一部歌舞伎剧本……” “我对绪方一刀斋,可谓是神往已久了!” “明知敌众我寡,也仍旧义无反顾地高举义剑,向残暴的主君发起冲锋。” 西野二郎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憧憬。 “我是在今年年初,知晓了刽子手一刀斋诛杀暴君的义举。” “在得知这个世上竟出现了这样的豪杰后,我激动地足足2天没有睡着觉。” “若不以这样的豪杰为原型,编写一部像《忠臣藏》那样荡气回肠的歌舞伎剧本,岂不可惜?” “所以我先花了几个月时间进行准备,从官方、民间等各个渠道收集绪方一刀斋当初诛杀暴君的真实详情。” “然后在上个月正式开始动笔撰写剧本。” “但刚动笔。我就遭遇了我刚才所说的那些麻烦了。” “我没去过出云,也没有出云那边的朋友,所以我不知道出云的当地食物是什么,不知道出云那边的方言是什么。” “我笔下的绪方逸势……不,应该说是我笔下的所有人物,讲起话来一股东北人的味道……” “所以为了保证我的剧本的完成度,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寻找出云出身的外乡人。” “你对自己的剧本还蛮高要求的嘛……”阿町的表情直到现在仍旧相当怪异。 “当然!”西野二郎将胸膛挺了挺,“我的目标是写一部和《忠臣藏》一样……不!超越《忠臣藏》的作品!” 歌舞伎是日本的传统艺术,类似于中国的戏曲。 江户时代正是歌舞伎艺术蓬勃发展的时期。 大量优秀的剧目、知名的歌舞伎艺人家族都是在江户时代诞生的。 比如西野二郎刚才所提及的《忠臣藏》就诞生于42年前的宽延元年(公元1748年)。 虽然已经是一个有四十多年历史的老剧目了,但《忠臣藏》直到现在仍散发出强大的生命力,直到现在都是最有名、最受大众喜爱的歌舞伎剧目之一。 歌舞伎剧目一般分成两种。 一种是剧作家完全瞎掰出来的剧本。 另一种则是以某个史实为原型所编撰出来的剧本。 《忠臣藏》便属于后者,取材自近90年前的“赤穗四十七义士事件”。 “赤穗四十七义士”和绪方的“百人斩”性质很像,都是下克上,臣子弑杀地位崇高的人。 90年前,赤穗藩的藩主因被奸人所害而残死。 赤穗藩的47名家臣为向主君复仇,偷偷潜入江户,然后攻入那名害死他们主君的幕府高官的宅邸,将那个人剁成了肉酱。 成功为主君复仇后,他们主动自首,所有人皆被幕府要求剖腹谢罪。 47名义士除了1人因特殊原因而成功幸存之外,另外的46人全部慷慨赴死,漂亮地切开了自己的肚子。 “赤穗四十七义士”事件影响深远,因为故事跌宕起伏、荡气回肠,很快便被各种二次改编。 先是被改编成木偶戏,接着又被改编成歌舞伎剧目《忠臣藏》。 “……具体缘由我明白了。”绪方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想到你的志气还蛮不小的嘛……” “竟然想给刽子手一刀斋著书立说……” 说到这,绪方换上开玩笑的口吻。 “据我所知,绪方一刀斋可还活着啊。” “你就不怕他日后看到你写的剧本,觉得你所写的剧本和真实情况相去甚远,然后跑来找你的麻烦吗?” “所以我就更应该要认真写了。”西野二郎的眼中满是斗志,“写出一部连绪方一刀斋本人都相当满意的剧本!” “因此!武士大人!我需要您的帮助!” 西野二郎再次将火热的目光投向绪方。 “我希望您能帮助我完成我的剧本!” “教我出云当地的各种生活习俗,以及讲话的口音、语癖!” 绪方再次露出古怪的脸色。 “……要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你应该也知道吧?天上是不会掉米下来的。” “你愿意给我什么报酬呢?” 绪方的话音刚落,西野二郎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我刚才已经从我大哥那听说了!你们打算让我们的商船捎你们一程,送你们前往虾夷地!” “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卖自夸,但我父亲其实蛮疼我的。” “只要您愿意协助我,我愿意去说服我父亲,让我父亲在下次派商船前往虾夷地之前,捎你们一程!” 静静地听完西野二郎的这番话后,绪方用平静的口吻反问道: “你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说服你父亲吗?” 绪方的这句反问让西野二郎的表情一僵。 在迟疑半晌后。 西野二郎支支吾吾地说道: “只要我去求我父亲,我父亲应该会同意的,毕竟并不是送一大帮人去虾夷地,只是送2个人而已……” “也就是是说你其实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说服你父亲咯……”绪方轻叹了口气,接着道,“那这样吧——你今晚就去问问看你的父亲,看看能否说服你父亲捎我们一程。” “我明天早上会来你们源橘屋这里收答复。” “如果你父亲愿意捎我们一程,我就帮你。” “如果你父亲不愿意捎我们,帮你编撰歌舞伎剧本的事就免谈了。” “好!”绪方的话刚说完,西野二郎便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我明天早上朝五时(早上8点)来源橘屋找你,可以吗?” 西野二郎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没问题!我现在就去问我父亲!” 说罢,西野二郎转身拔腿就跑。 然而才刚跑出几步,他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顿住双脚,然后转回来重新奔回到绪方和阿町的跟前。 “对了!还没请教二位的姓名呢!” 绪方:“出云浪人,真岛吾郎。” “其妻子,阿町。”因为绪方现在的身份是“真岛吾郎”,所以阿町没有报出自己现在的全名:绪方町。 “真岛大人!请您明日早上准时来我源橘屋吧!” “我今夜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说服我父亲的!” 说罢,西野二郎再次转身,接着不带一丝迟疑地朝源橘屋的方向狂奔。 没一会,便跑得没影了。 在西野二郎在视野范围内彻底消失后,绪方和阿町极有默契地朝彼此互望着,然后露出无奈的笑。 “真是一个有朝气、有活力的年轻人阿……”绪方道。 虽然西野二郎刚才没说他的年龄,但据绪方估计,他的年纪应该只有16岁上下,肯定还没到20岁。 “想不到竟然有人想以你的事迹为原型,写一部歌舞伎剧本……”阿町苦笑道,“不过这倒也并让人意外……毕竟你当初诛杀暴君的壮举,的确是很适合改编成歌舞伎剧本……” “如果那个西野二郎真的说服了他父亲,让他父亲愿意捎我们一程的话,你真的要去协助他完成他的剧本吗?” “当然会了。”绪方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错过了这个有机会登船前往虾夷地的机会,等遇到下次这样好的机会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你不介意那个人以你为原型来写歌舞伎剧本吗?”阿町接着问。 “我不介意我的事迹被别人改编成歌舞伎剧本,或是别的什么东西。”绪方朝阿町露出一抹带着几分无奈之色的笑。“我只介意我的事迹被改得乱七八糟……” 早在刚脱离广濑藩的时候,绪方就做好了他的事迹被进行各种二次改编的心理准备了。 毕竟就如阿町刚才所说的那样,他的事迹太适合改编了。 兼具起承转合和令人心潮澎湃的高潮——这样的事迹,不论是改编成歌舞伎剧本,还是改编成木偶剧或是说书人的段子,都相当地合适。 绪方不介意别人拿他的事迹来改编。 他只介意他本人和他的事迹被魔改…… 现在人们的想象力还很有限,所以即使是魔改绪方的事迹,也不会改歪到哪去。 但若是到了未来就不一样了…… 绪方身为穿越者,相当清楚21世纪的人类想象力有多丰富…… 他记得很清楚,在前世,有一款非常有名的游戏,他没有玩过,但却听说过,所以对这款游戏有一定的了解。 这款游戏叫《Fate grand order》,简称《Fate》。 这游戏的玩法,简单来说就是召唤出那些鼎鼎有名的历史人物们来和各种敌人战斗。 而这游戏有个特色。 那就是它总是会把一些历史人物娘化成可爱的女性…… 比如:在这个游戏里面,亚瑟王潘德拉贡、大剑豪宫本武藏、剑豪冲田总司……这些在历史上上赫赫有名的猛男,都是娇滴滴的可爱女生…… 所以有时候,绪方会忍不住地幻想: 如果他现在所处的这个时空的未来,也出现了一款类似于《Fate grand order》这样的会把历史人物娘化成女性的作品……那肩负“刽子手一刀斋”、“人斩逸势”、“修罗”等名号的他,会不会也被收录进这个游戏里面?会不会也被娘化成女性? 一想到这,某些画面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绪方的脑海中: 在二百多年后的现代,他被收录进某个类似于《Fate grand order》这样的游戏中。 游戏制作人为了吸粉,把他设定成身高只有一米五出头、留着波波头、手持宝刀、会用软糯的声音喊出“绪方逸势~参上~~”、“你就是我的主人吗~~”的可爱女剑士…… 然后会有一堆游戏粉丝高喊“绪方逸势我老婆!”、“我永远喜欢绪方逸势!”、“绪方酱是我的,诸位拔刀吧!”…… 再然后再诞生出一堆的衍生作,一堆以他为女主角的涩情漫画或涩情小说被一堆人传阅、使用…… 每次想到这些画面,绪方都会忍不住打个冷颤…… 绪方现在就因回想起这些不好的画面而打了个冷颤,然后被阿町疑惑的目光扫视着。 “你怎么了?”阿町问,“你很冷吗?” “没事……只不过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而已……”绪方苦着脸,紧了紧身上的羽织,“总而言之——现在就先等到明天早上吧。看看他父亲同不同意捎我们一程。” “如果那个西野二郎没能说服他父亲的话,那我们明天就离开锦野町,去下一个城町找找看有没有愿意帮我们一把的商人。” “嗯。那就这么办吧。阿逸,我们现在要干嘛?” 绪方抬起头,看了看现在的天色。 现在的时间,大概是下午5点多。 因为现在是冬天,再加上这里是北方的缘故,所以天黑得很快。 现在这个时候,太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下,天空已经变成灰中带黑的颜色。 “先去找家餐馆吃晚饭吧。”绪方道,“等吃完晚饭后,再一起四处逛逛,如何?” “嗯!”阿町用力地点点头,“同意!” …… …… 绪方和阿町随便找了家荞麦面店,解决了今夜的晚饭后,便一起结伴在锦野町内漫无目的地瞎晃。 锦野町算是绪方和阿町自离开江户至今,所遇到过的最大的城町了。 因对锦野町的规模感到好奇,绪方找了一名路人询问锦野町的总人口。 据那名路人所说,锦野町现在约有10万人口。 这个规模虽然和江户这种有着百万人口的巨兽型城市完全不能比,但也不算小了。 在闲晃到锦野町的町中心后,绪方和阿町发现了一间神社。 找人一问才知道,这间神社名为“锦荣神社”,供奉的是著名的大神——稻荷大神,是这座锦野町内唯一的一座神社。 稻荷大神是日本最有名的神之一,在日本神话中,是主管丰收的谷物与食物神。 因为主管丰收的缘故,供奉着稻荷神的神社开满日本各地。 传说他有时以男人形态出现,有时以女人形态出现,甚至会变化成蜘蛛等其他形态。 稻荷神的主要神使是狐狸,所以在每座供奉稻荷神的神社里都能看到狐狸雕塑。 这座锦荣神社建在锦野町的町中心的高处。若想进入这座锦荣神社,得先穿过鸟居,接着再踏上二十来阶的阶梯才行。 所谓的鸟居,就是每座神社都必定会有的一种建筑——一个形状像“π”的朱红色大门。 鸟居代表神域的入口,用于区分神栖息的神域和人类居住的世俗界。 鸟居的存在是为了提醒来访者,踏入鸟居即意味着进入神域,之后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应特别注意。 绪方和阿町本想进神社来随便参观一下。 但还没穿过鸟居,便被刚好于此经过的路人告知:锦荣神社在天黑的时候是不开放的,有什么事都得等明天天亮后再说。 于是绪方和阿町只能无奈作罢,从锦荣神社的鸟居前离开,到别的地方去逛逛。 二人足足在锦野町的各处瞎晃到了晚上的10点。 这个时间点,路上的行人都没有几个了。 绪方二人逛完了大半个锦野町,但除了那座锦荣神社之外,没有别的建筑或设施有成功勾起他们的兴趣。 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仅够他们逛完一半的锦野町而已。 他们本还有足够的体力再接着逛下去,但因为夜已深的缘故,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街边的店铺几乎都关闭了,再逛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只能回旅店去做些别的事情来消磨时间。 …… …… 昨夜绪方和阿町回到了他们栖身的旅店后,在旅店内又做了一些很耗体力的体力活,直到凌晨时分才入睡。 翌日一早,绪方便遵照昨日与西野二郎的约定,在早上8点钟的时候准时抵达了源橘屋。 绪方与阿町结伴来到源橘屋的大门前,绪方便见着了正站在大门外、不断四处张望的西野二郎。 他应该是在等着绪方吧。 在看到正快步朝他这儿走来的绪方和阿町后,西野二郎立即满脸喜色地奔向绪方。 “真岛君!” “早上好,西野君。”绪方微笑道,“昨夜和你父亲谈得如何了?” “这个嘛……”西野二郎抬起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父亲说想先见见你。” “见我?”绪方疑惑道。 “嗯。我父亲说想当面问问你具体想去虾夷地的哪个地方,以及你能忍受的最晚出发的时间是多少。” “等问清楚这些事情后,再决定是否要同意捎你们一程。” “……那好吧。”绪方点点头,“西野君,带我们去见你的父亲吧。” “嗯!请跟我来!” 西野二郎领着绪方和阿町进入源橘屋,上到二楼,然后在二楼的两扇绘有着漂亮图画的纸拉门前停下脚步。 “父亲!是我!” 西野二郎的话音刚落,房门后便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中年男声: “进来。” 获得自己父亲的进门许可后,西野二郎拉开房门,绪方与阿町紧随其后,进入房内。 这座房间应该就是西野二郎他父亲的办公间了。 房间稍稍有些凌乱,房间各处摆满各种卷轴、书籍。 令人瞩目的是,在房间东面的墙壁上挂有着一个已经被制成标本的鹿头。 房间内只有一人——一个五官和西野二郎、以及绪方昨日所见的西野一郎很像的中年人。 他正跪坐在一张桌案之后,提笔写着什么。 见绪方等人进来后,这名中年人立即放下了手中的笔,然后移动着视线,打量着绪方和阿町。 “父亲。”西野二郎跪坐在这名中年人的身前,“这两位就是我昨夜所说的想让我们捎他们一程的夫妻。” “贵安。”绪方跪坐在西野二郎的侧后方,向这名中年人躬身行礼,“在下真岛吾郎。这是内子阿町。” “贵安。”中年人还了一礼,“我是西野二郎的父亲,同时也是这座源橘屋的店主——西野宗太郎。” 简单地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后,西野宗太郎再次打量起绪方。 “我听说你是出云出身的浪人?” “嗯。”绪方清了清嗓子,然后换上了出云腔,“在下的确是出云出身。” 因为口音被阿町给带偏的缘故,换上许久没用过的出云腔,都让绪方有些不习惯了。 绪方的这句用出云腔说出的话音刚落,西野宗太郎挑了挑眉:“的确是出云口音呢……” “你认得出云腔?”绪方挑了下眉。 “我曾经去过几次出云,所以认得出云口音是什么样的。” “但我并不会讲出云腔,也不太懂出云当地的生活习俗,所以犬子目前所写的歌舞伎剧本,我帮不上忙。” 苦笑了下后,西野宗太郎重新换上严肃的面容与口吻。 “如果你们愿意帮助犬子完成他的剧本,那我愿意让你们乘坐我们的商船前往虾夷地。” “只不过我们的商船最终只会在松前藩的平广町停靠。” “所以我们只能将你们送到松前藩的平广町。你们能够接受在松前藩的平广町登陆吗?” “能。”绪方道,“只要能将我们送上虾夷地就可以了。” “我们下次开船,要等来年的1月份。”西野宗太郎接着道,“你们能够等到这个时候吗?” “来年的1月份?”绪方的眉头微蹙,“要等那么久吗?” 现在还只是11月底而已,也就是说得等上1个多月的时间才能乘上源橘屋的船。 “不仅仅是我们。所有的商家,今年都不会派船前往虾夷地了。”西野宗太郎缓缓道,“现在已是年底,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了。” “不论你们去找哪户商家,都不可能在今年乘商船前往虾夷地。” “这样吗……”绪方抬起手挠了挠头发。 思考了片刻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那我们就等到明年的1月份吧,在这里过完年后再去虾夷地。” “既然如此——”西野宗太郎躬身朝绪方行了一礼,“犬子的剧本就交给足下了。” “等足下协助犬子完成他的剧本,在下定会遵守诺言,在来年1月前往虾夷地购置新品时,捎你们一程的。” …… …… 和西野宗太郎的谈判从头至尾不到5分钟。 在出了西野宗太郎的房间后,绪方轻声朝走在身旁的西野二郎说道: “你父亲对你蛮好的嘛。对你的剧本很上心。” “嗯。”西野二郎微笑着,脸上的这抹微笑带着几分自豪与幸福,“父亲他对我想成为歌舞伎剧本家的这个志向,一直很支持。” “我也一直感觉自己很幸运啊……能有个一直支持着我的父亲。” “只不过……” 西野二郎的脸上浮现几分苦涩,然后用只有他本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轻声说道: “父亲之所以这么支持我的志向,也有一部分比较残酷的原因在内……” 西野二郎深吸了口气,将这口深吸的气缓缓吐出后,西野二郎朝绪方正色道: “真岛大人,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去撰写剧本吧!” “嗯。”绪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找到我,也算是找对人了啊……我在离开出云之前,听说过很多绪方逸势的事迹。” “我不仅能帮你介绍出云人的生活习惯和讲话习惯。” “还能顺带着帮你补充一些绪方逸势的事迹。” “真的吗?”西野二郎咧嘴一笑,“那我可是越来越期待和你的合作了啊!” 说罢,西野二郎朝旁边的楼梯径直走去。 “真岛君,真岛太太!跟我来,我带你去我的房间!” 绪方与阿町跟在西野二郎的后头,跟着他来到位于源橘屋二楼的他的房间。 西野二郎的房间和他那开朗、大大咧咧的性格极不相衬。 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里面每样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 由榻榻米拼成的榻榻米相当地干净,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 房间里没什么家具。除了书之外就几乎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大量的书摞成一座座高度不一的小山,挤满这个房间的各个角落。 因这些书的存在,令这座本来还算宽敞的房间变得相当地狭小,只有中央的那一块区域是没有书、可以供人站与坐的。 “真岛君,真岛太太,请坐!” 西野二郎拿过两张坐垫,放置在没有被书籍给占据了空间的榻榻米上。 “这是我前阵子才刚写完的初稿。” 西野二郎将一本有成人的半个指头厚的书籍递给了绪方。 “先给你们过目一下吧!” “因为歌舞伎剧本不能出现真实的姓名,所以我将绪方一刀斋的名字改成了‘羽生一世’!”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下头,“你已经完成初稿了吗……那就容我们两个拜读一下吧。” 歌舞伎剧本不能出现真实姓名的这个规定,绪方也是知道的。 虽然歌舞伎剧本可以以现实中的事件为原型进行创作,但禁止使用真实的姓名。 那以现实中的“赤穗四十七义士”为原型的歌舞伎剧本:《忠臣藏》,里面所有的角色都改了姓名。 在“赤穗四十七义士”事件中,指挥义士们诛杀那名害他们的主君受辱的人名为大石内藏助。 大石内藏助毫无疑问是这场事件中的主人公。 后世的歌舞伎剧作家们在将这个事件改编成剧本《忠臣藏》时,便将这事件的男一号:大石内藏助的姓名改成了大屋由良之助。 其余的真实人物的姓名也统统改了。 绪方知道歌舞伎界规定。所以在得知剧本中的自己的姓名被改后,也并不感到疑惑或吃惊。 绪方翻开第一页。 西野二郎给自己剧本中的每个人物都做好了详尽的人设。 这本初稿的第一页,就是他给他笔下的“绪方逸势”所作的人物设定。 在看到第一行的时候,绪方的表情就僵住了。 (羽生一世,18岁,剃着利落月代头的美男子。) 附近没有镜子。 但即使没有镜子可供观看,绪方也敢肯定自己的脸现在肯定也黑下来了。 至于阿町——她在跟着绪方一起看到这第一页的第一行的内容后,便将头扭了过去。 两颊鼓起,身子在微微发颤——她在拼命忍笑。 “……西野君。” “在!” “你这本剧本可以重写了。” 西野二郎:('°ω°`)“???” 第446章 开始踢馆!开始刷级! “你开篇就错了啊!” 绪方用手指狠狠地戳了戳这本初稿的第一页的第一行。 “你之前不是说你在动笔写这本剧本前,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去搜集资料吗?” “‘绪方一刀斋不剃月代头。他留的是总发’——这种程度的资料,随便打听打听就能打听出来吧?” 绪方的话刚说完,西野二郎便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啊,我知道绪方一刀斋是不剃月代头的,他留的是总发。” “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把剧本中的绪方一刀斋设计成‘剃着月代头的美男子’?” “因为月代头更帅气一点啊。” 说罢西野二郎将头一低,向绪方展露出他那铮亮的头顶。 西野二郎所留的发型正是月代头。 此时恰好有几束阳光顺着窗户照射进房间内,打在西野二郎那剃得干干净净的头顶,反射出略微有些刺眼的光芒。 “相比起总发,还是月代头更受大家欢迎一些。” “所以为了让大家能更喜欢我笔下的一刀斋,我把一刀斋他的发型改成月代头了。” 西野二郎的这番话,可谓是有理有据…… 在江户时代,最受欢迎、人们觉得最有男子气概的发型,就是月代头。 自穿越至今,绪方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一年多了。 虽然已经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但绪方直到现在都接受不了月代头这种要把头顶的毛发全部剃光的发型…… 绪方不能容忍自己留这种丑到家的发型。 同时也不能容忍有人将他魔改成这个样子。 于是他立即义正言辞地对西野二郎说道: “你这样可不行啊。” “你昨天不是才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你要完成一部超越《忠臣藏》的作品吗?” “为了追求笔下人物的真实度,还特意请了我这个出云出身的浪人来教你出云腔和出云的生活习俗。” “对一刀斋的事迹有一定了解的人都知道一刀斋所留的头发是总发。” “你这样乱改一刀斋的人物形象,不就等于是破坏了作品的真实度和完成度了吗?” “说不定还会招来某些尊敬一刀斋的人的谩骂哦。” 听到绪方这么说,西野二郎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犹豫。 “……那好吧。”西野二郎点了点头,“我之后把这里修正一下吧,把一刀斋的头发改回成总发。” 见自己成功说服西野二郎把自己于这剧本中的造型给改回去后,绪方面露满意之色地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翻看起手中的这本初稿。 绪方的阅读速度很快,很快便将西野二郎所写的这本初稿给通读了一遍。 绪方刚才在正式阅读这本初稿时,全程没有说话,只面无表情地一个劲地翻动手中的书页。 因为绪方迟迟不讲话、不发表意见,所以苦苦等待着绪方的意见的西野二郎一直很紧张、很焦急。 在绪方将这本初稿的最后一页合上后,西野二郎便迫不及待地朝绪方问道。 “怎么样?感想如何?” “……还真就如你昨日跟我所说的一样呢……”绪方露出一抹带着几分无奈之色在内的苦笑,“你笔下的每个人物讲起话来都不像出云人,更像是东北人。” “我们出云人是不会讲出‘小心俺削你啊?’这种话的。” “然后里面的每个人物所吃的食物也不对。” “我看到你初稿里面有一幕是一刀斋和他剑馆的师兄弟们一起去吃‘碗子荞麦面’。” “出云那边可没有‘碗子荞麦面’。” “我们出云人都吃‘出云荞麦’。” “‘出云荞麦’?”西野二郎疑惑道。 一旁的阿町此时也将好奇的目光投向绪方。 “是我们出云那边的特色美食。”绪方缓缓道,“先将荞麦面用称为「割子」的小碗分成三碗,三碗各有不同的配料。用的最多的配料是生鸡蛋、山药泥和萝卜泥。” “把汤汁先淋在第一碗,享用完后再把剩余的汤汁倒进下一碗继续进食,以此类推,最终把三碗荞麦面全部吃光。” “感觉好好吃啊。”西野二郎的眼中闪过几分好奇和兴奋。 在西野二郎的话音落下后,一旁的阿町也紧接着说出了她的感想:“把荞麦面分成3碗来食用吗……感觉好新鲜啊。” 绪方其实并没有吃过“出云荞麦”。 自他穿越到这个时代后,他其实只在出云的广濑藩待了半年多的时间而已。 于去年5月份穿越到这个时代,然后在年末的时候脱藩、开始云游四海。 这半年的时间里,绪方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去尝尝这些出云美食。 不过“原绪方”却吃过以“出云荞麦”为首的一些出云美食,所以绪方有着这些食物的记忆。 “除了人物对话和这些生活习惯、习俗有些问题之外,其他都写得蛮不错的。”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将这本初稿递还给了西野二郎。 “和我所听闻到的一刀斋的事迹基本吻合。” 在西野二郎的剧本中,羽生一世——也就是以绪方为原型的青年,为出云广濑藩的一下级武士。 剑术高超,但因身份卑微的缘故,一直过着清贫却也安稳的生活。 广濑藩的现任藩主是一个残暴不仁的暴君,羽生一世虽然地位卑微,但他一直都在为藩国的前景担忧,同情着那些饱受暴君折磨和摧残的国民们。 直到有一天,暴君仅仅为了好玩,就让羽生一世的剑馆同门们自相残杀。 羽生一世的师兄弟们不从,于是全被暴君给残忍杀害了。 同样遇害的还有羽生一世的剑术师傅。 羽生一世当时因有事恰好不在剑馆,所以逃过了一劫。 得知自己的师傅及师兄弟们统统遭受残杀后,羽生一世决意复仇,刺杀暴君。 在蛰伏了一段时间后,终于等到了最佳的刺杀时机——暴君外出打猎之时。 羽生一世孤身一人前去行刺,连斩暴君的百名侍卫,最终成功诛杀了暴君。 以上,便是西野二郎所编撰的这剧本初稿的故事梗概。 “……你资料收集得还算蛮齐备的嘛。” 绪方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垂着头,用异常平静的语气接着轻声道: “连……一刀斋的师傅和师兄弟们是被暴君所残杀的,以及被残杀的理由是什么这种资料都查出来了,而且还很准确。” “据我所知,一刀斋的师兄弟们的确就是被那个暴君所胁迫着去自相残杀,然后他们因不从而被残杀……” 虽然绪方的表情和语气没有任何的异样,但阿町还是不自觉地朝身旁的绪方投去一道带着关心之色在内的目光。 “哼哼。”没有注意到阿町的这小动作的西野二郎得意地笑了下,“为了完成这部剧本,我还是花了不少的心力的。” “不过还是有些地方不准确。”绪方笑着耸了耸肩,“最后的那部分有些不准确。” “据我所知,一刀斋不是自己一个人去行刺那个暴君的。” “他当时是有同伴的。” “哦?”西野二郎脸上浮现出疑惑和好奇之色,“愿闻其详!” 绪方将真正的史实告知给了西野二郎。 那场刺杀有家老的参与,最终亲临最前线、行刺那个暴君的刺客们,包括一刀斋在内共有7人。 只不过最终只有一刀斋活了下来而已。 从绪方的口中听说到了这个此前从未听闻过的版本后,西野二郎因惊讶而瞪圆了双眼。 “广濑藩的家老有参与行刺,这个说法我之前的确有听说过。” “但一刀斋当时有其他的帮手……这种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反正当初我在离开出云之前,在出云那边广为流传的说法就是绪方当时还有6个帮手。”绪方接着道,“当时为了方便称呼,也为了避免培养出感情,都只用‘一郎’、‘二郎’这样的代号相称。” “所以另外6名在行刺中死亡的刺客没能让自己的姓名流传下来。” “一刀斋当时还有别的帮手吗……”西野二郎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起来,眼中的兴奋之色变得越发浓郁了起来,“众人一起行刺,在经过惨烈的战斗后,只有一刀斋一人活了下来吗……” “这个版本的故事更加跌宕起伏,也更加悲壮了呢……” 啪! 西野二郎一拍大腿。 “真岛大人!请您来协助我完成的剧本,真是请对了呢!” “多亏了您,我又知道了一个新的版本的一刀斋的故事。” “这个版本的故事比我之前所知的任何一个版本的故事都要跌宕起伏得多!同时悲壮得多!更加适合改编成歌舞伎剧本了呢!” 说罢,西野二郎迫不及待地将他的笔墨翻了出来。 “我现在就更正故事!” “故事的更正不着急。”绪方微笑道,“我现在先教你我们出云人是怎么讲话的,以及出云那边的生活习惯都是怎么样的吧。” “啊,对。”西野二郎尴尬地揉了揉头发,“如果不先学习出云人的讲话方式和生活习惯的话,待会又写出来一堆东北人来……” …… …… 西野二郎的父亲虽然很支持他成为歌舞伎剧作家的志向,但身为源橘屋二公子的他,平日里也是要帮忙料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的。 西野二郎他只有每日的上午才有时间去写剧本。下午和晚上他都要给家里帮忙。 所以绪方和阿町在刚过中午后,便从源橘屋离开了。 西野二郎决定重写他的剧本,改用绪方刚才告知给他的那个“一刀斋有同伴”的版本。 一个上午的时间,自然是不可能将这么大剧情量的剧本给重写完毕。 所以绪方在临走之前,和西野二郎约定好——明日早上朝五时绪方准时再来源橘屋,接着一起编撰这剧本,直到剧本编撰完成为止。 以西野二郎的写作速度来看,据绪方估计,没一个星期的功夫,他应该是没办法将这剧本重写完的了。 刚从源橘屋内离开,阿町便用带着几分惊讶语气在内的口吻朝绪方说道: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认真好多哦。” “嗯?什么认真好多?”绪方反问。 “你对西野君的协助啊。我刚才一直在观察你呢,你好认真啊,一点一点地教他出云腔是什么样子的,出云人的生活习惯和生活习俗是什么样的。” “还帮他补充一些剧本内容上的细节。” 听完阿町的这番话,绪方不禁莞尔。 组织了下措辞后,绪方压低声线,轻声道: “因为我今天才看完西野二郎的那份初稿后,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让世人们知道当初‘刺杀松平源内’的真相的好机会。” “一直以来,很多人都以为当初是我孤身一人去刺杀松平源内。” “不知道当时我其实还有6个同志。” “还有仓永家老暗中给予支持,并将我们几个组织起来。” “是大家的努力,才成功让松平源内授首。” “结果到最后,世人们只知绪方一刀斋。” “虽然连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名字,但他们的存在不应该被遗忘。” “所以我打算借歌舞伎之力,让世人们知道——当初除了我之外,还有好几名英杰。” “虽说西野君还有些年轻,但文笔却相当不错。有写出一部能青史留名的作品的可能。” “因此我现在已经下定决心了。” 绪方紧了紧上身的羽织和围巾,眼中满是坚定。 “我要尽我所能,助西野君他写好这部剧本。” “至于这出以我的事迹为原型的歌舞伎剧目最后是否能像《忠臣藏》那样火遍全国,就听天由命了。” 在这个娱乐并不发达的时代里,像歌舞伎、说书这样的大众化的娱乐项目,在平民老百姓之中可是有非常大的影响力。 许多历史人物或历史事件,都是通过歌舞伎、说书这样的大众化娱乐项目而扩大了知名度和影响力。 通过歌舞伎让大众都知道当初除了一刀斋之外,还有其他舍生忘死的英杰——这就是绪方现在的目标。 先让大众普遍接受了“一刀斋当初是有同伴”的这个观点后,等数十年或一、二百年后,说不定就会有一些对这段历史感兴趣的人,进行深入地调查。 接着说不定就能查出当初跟着绪方一起舍生忘死的义士们的姓名与身份。 到那时,历史的真相也能真正地揭露了。 “要像《忠臣藏》那样火遍全国吗?”阿町缩了缩脖子,“那应该很难耶……” “一出歌舞伎剧目能不能火遍全国,不仅跟剧本质量有关,也跟很多方面的因素有关,比如运气……” “所以我才说这出以我的事迹为原型的歌舞伎剧目最后是否能像《忠臣藏》那样火遍全国,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嘛。” 绪方苦笑着耸了耸肩后,将双手交叉探进羽织的衣袖之中。 “好了,我们之后该怎么消磨时间呢?” “总之先四处逛逛吧。”阿町道,“昨天晚上只简单地逛了下这锦野町,还有好多地方没有逛到呢。” “不,我不只是说今天下午和晚上要怎么消磨时间。”绪方长出了一口气,“我是说我们接下来的一个月该去做什么。” “西野君他父亲已经说了,他们的商船最早也要到明年1月份才能开。” “现在才11月底而已。” “我们得在这里过上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1个多月的时间我们该干嘛?” “总不能天天在锦野町闲晃吧?” 绪方的这个问题,将阿町给难住了。 绪方的设想,就是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想办法来刷刷经验、练练等级。 他们马上就要前往虾夷地了。 整片虾夷地基本处于待开发的状态,同时存在着幕府、虾夷、露西亚国三方势力,应该是目前全日本最混乱的地方。 去这么乱的地方,让自身的实力多强一分,也能多一些保障。 但问题就来了? 要去哪里找能够刷经验和等级的地方? 绪方抬起手轻轻地揉着两边的太阳穴。 ——什么地方能够高效率地刷经验值和等级呢…… 绪方仅沉思了片刻,便突然感觉脑海中像是有道闪电划过。 在这道闪电划过的这一瞬间,绪方猛地想起——在这个时代里,一些稍有规模的城町中,基本都存在着某种建筑物。 在这种建筑物内,能够光明正大地砍人…… “……阿町。” “嗯?” “待会等吃完饭后,可以陪我一起去找找看这锦野町有没有剑馆吗?” …… …… 绪方和阿町随便找了家荞麦面馆,解决了今日的午饭后,便开始寻找锦野町的剑馆。 找了几名路人询问了下后,二人得知——锦野町内只有一座剑馆。 这座剑馆名为“宝生剑馆”,所教授的剑术流派是香取神道流。 问出了这座剑馆的位置后,二人快步赶往了这座宝生剑馆的所在地。 在抵达宝生剑馆的附近后,二人便远远地看见了这座还算气派的剑馆。 快步走到宝生剑馆的跟前后,绪方认真地打量着这座剑馆。 “这就是宝生剑馆吗……”绪方嘟囔道。 “这剑馆真是气派啊……”阿町顺着敞开的木门,朝剑馆内张望着。 宝生剑馆的外围被一圈厚实的石墙包裹着,只有一扇2米多高的木门可供人出入。 现在这扇木门敞开着,门内门外没有任何看守。 令人瞩目的是——木门的左右两旁各挂着一个牌匾。 木门右手边的那个牌匾。上面写有着一行大大的汉字: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宝生道场。 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是香取神道流的全称。 “宝生道场”这4个汉字的字号要比上面的“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这几个字要大上两号。 这个牌匾就只是写明这个剑馆所教授的剑术流派,以及道场名字而已,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反观挂在木门左手边的那个牌匾,就让绪方有些在意了。 这个牌匾上只写着4个苍劲有力的汉字: (欢迎讨教) 就在绪方用带着几分惊讶的目光看着这副牌匾时,陡然听到身后的街道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一名将双手交替揣进双袖的中年人。 看这名中年人的穿衣打扮,大概就只是一普通的町民而已。 发现了这名偶然路过这里的中年人后,绪方立即叫住了这名中年人。 “不好意思!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嗯?”中年人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和阿町几遍。 看他的模样,他似乎并不是很想搭理突然叫住他的绪方。 但挂在绪方腰间的那2柄佩刀让中年人没有丝毫无视武士的勇气,所以他立即摆满讨好的笑容,快步走到了绪方的身旁。 “武士大人,请问有何吩咐?” “这剑馆的这副牌匾是什么意思?”绪方伸手指了指身前的那块写有“欢迎讨教”的牌匾。 “嗯?武士大人,您是外乡人吗?” “嗯。因为一些事情,今日恰好旅行至此。” “哦哦!那怪不得你们不知道这牌匾。”中年人扭头看向身侧的那座宝生道场,然后缓缓道,“这个牌匾……其实说难听点,就是宝生剑馆的馆主用来吸引眼球的。” “武士大人您应该也知道,现在世道不济,愿意习剑的人越来越少,道场也没有好经营了。” “所以为了能吸引更多的人注意到自己的这间道场,宝生剑馆的馆主挂出了这个牌匾。” “然后还真起了点效果。” “别的剑馆对那些挑战者都是避之不及,而宝生剑馆竟挂出了‘欢迎讨教’的牌匾,因为很特别,还真的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既然敢挂出这样的牌匾来吸人眼球,那这座剑馆的师徒们自身的实力一定很不错吧?”阿町问道。 “嗯。宝生剑馆的试图们的实力的确是非常不错。”中年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在宝生剑馆的馆主挂出这个牌匾后,有许多年轻气盛的年轻人跑来教训嚣张的宝生剑馆。” “但这些前来挑战的年轻人基本都落败了。” “宝生剑馆成功靠着这牌匾和这些被牌匾给吸引来挑战的年轻人,在附近打响了名气。” “原来如此……”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个宝生剑馆的馆主还蛮懂经营的嘛……” 这样的经营方式,绪方在前世见过很多遍了。 整点噱头来吸引大众的目光与流量。 这种“整噱头,引流量”的经营方式在前世很常见,但在这个江户时代倒的确是相当少见。 “武士大人,请问还有什么事吗?”中年人躬身询问。 “嗯。没什么事了。”绪方从怀中掏出2枚铜币,递给了中年人,“感谢你的帮助。”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中年人一边用双手接过绪方递来的铜钱,一边喜笑颜开地说道,“能帮上武士大人的忙,是我的荣幸啊!” 在这名中年人兴冲冲地揣着绪方充作谢礼的那2枚铜钱快速离开后,绪方将视线再次投到身前的这副写有“欢迎讨教”的牌匾。 “现在真的是世道不易啊……”阿町唏嘘道,“连剑馆都得想方设法地寻找能吸人眼球的方法。” 说罢,阿町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朝绪方问道: “如何?有兴趣进去看看骂?” “我非常有兴趣呢。”绪方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有一种预感。 他预感到:他似乎找到能够刷经验、刷等级的地方了…… …… …… 这座宝生剑馆的建筑布局是这个时代的大户人家很典型的布置——外围有一侧围墙,剑馆和围墙中间的那片空间便是院子。 虽然围墙的大门内外没有看守,但剑馆的馆门处却有两名年轻武士在那守着。 绪方和阿町穿过围墙的大门,踩过一条由白色细砂铺成的小道,来到道馆的馆门前,这两名守门的武士便拦住了绪方和阿町。 其中一人简单地打量了绪方和阿町几眼后,便出声问道: “请问二位是?” “是来讨教的。”绪方一边露出浅笑,一边抬起左手搭在他左腰间的两柄佩刀上。 自挂出那个吸眼球的牌匾后,名为讨教、实为踢馆的人一下子就变多起来,所以这2名守门的年轻武士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时不时就会有人被那牌匾所吸引,然后上门讨教的生活了。 面露了然之色后,将身子一侧,让出通路的同时,将馆门打开。 “请跟我来。” 刚才那名问绪方话的年轻武士领着绪方朝剑馆深处走去。 在将绪方和阿町领去道场时,年轻武士朝身后的绪方介绍道: “你可能要在道场那稍等片刻。” “因为刚才刚好也有4名外地来的武士上门来讨教。” “现在应该正打得火热吧。” “没关系。”绪方应道,“我时间多,所以不着急。” 穿过了一条不算长的长廊后,年轻武士领着绪方二人来到了一扇宽厚的木制拉门前。 缓缓将这扇木制拉门给拉开后,股股热气以及由汗水、脚臭等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的“毒气”朝绪方和阿町扑面而来。 闻着这稍微有些呛鼻的味道,绪方不仅暗道着: ——这味道真是久违了啊…… 这种由汗水、脚臭混合而成的“毒气”,也算是每座道场都会有的气味了。 绪方上次进入剑馆,都已是今年夏天、在京都的时候了。 时隔几个月没再接近过剑馆,让绪方都有些不适应这难闻的味道了。 此时这座道场内,恰好有两名壮汉正手持木刀相对而立。 大量年纪不一的男子跪坐在道场的两侧。 在木门被拉开后,这些跪坐在道场两侧的男人们立即将视线集中到被拉开的木门处。 在见到绪方和阿町……不,准确点来说,是见到绪方竟然还带着一个女人后,不少人皱起了眉头。 “请跟我来。”那名刚才给绪方带路的年轻武士给绪方二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后,将绪方二人领到了道场的角落处。 在这块角落处坐着3名彪形大汉。 成功给绪方和阿町领完路后,这名年轻武士便快步离开,重新回去守馆门了。 而绪方在跪坐在这3名彪形大汉的身侧后,坐得离绪方最近的那名留着络腮胡大汉便朝绪方问道: “你也是来踢馆的吗?” “踢馆”和“讨教”其实是同一个意思。 只不过“讨教”这种说法更文雅一点而已。 “在下现在很空闲。”绪方轻声道,“所以想来见识下这座宝生剑馆的香取神道流。” “那就是来踢馆的咯。”络腮胡咧嘴一笑,“我们四个也是来踢馆的。” “我们四个受某个商家所托,担任他们的商队的护卫,护送他们的商队回锦野町。” “我们今天早上才来到锦野町。” “本打算随便逛一下这座城町,结果就看见这家嚣张至极的剑馆了。” 说到这,络腮胡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不屑。 “竟然敢在馆门前挂上那种牌匾,我们倒想看看这家剑馆有多厉害。” “听你的口音,你似乎是关西人啊。” “不。我不是关西人。”绪方无奈地笑了下,“我是出云人。只不过内子是关西人,和内子相处久了,口音变成关西口音了而已。” “我因为一些原因,和内子旅行至此。” 络腮胡看了一眼阿町。 “她就是你的妻子吗?真漂亮啊。” “谢谢。”阿町微笑着朝络腮胡道谢道。 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喜欢町别人的赞美的。 “你们竟然敢来东北这乱糟糟的地方旅行。”络腮胡朝绪方投去钦佩的目光,“你难道不知道现在东北这里很乱吗?” “我知道。”绪方点了点头,“不过我和内子的运气好,截止到目前为止,也没有碰到什么很厉害的匪徒。” 说罢,绪方将视线投到了道场中央。 那2名壮汉仍旧持刀而立,不断变换着彼此的站位,就这么对峙着。 “哪位是你们的同伴?”绪方问。 “那个长得更高一些的就是我们的同伴。”络腮胡指了指那2人中身材最高的那个,“另外一个是‘宝生十剑’志村太助。” “‘宝生十剑’?”绪方挑了挑眉。 “他们宝生剑馆的一个称号。”络腮胡的脸上浮现出不屑,“似乎是他们剑馆剑术最高明的10名高徒的统称。” 绪方将视线投向那名有着“宝生十剑”的称号的志村。 壮硕的身材,方方正正的脸,眼中透着坚毅之色——是那种任人看了,都会夸赞一声“不愧是武士”的面相。 美中不足的是,志村的脑袋和他身体相比有些大。 显得整个人的身材有些不协调。 志村和络腮胡的同伴不断变换着站位,二人就是不进攻。 不论是宝生剑馆的学员们,还是绪方、络腮胡他们这些踢馆者,都认真地观看着正在到场中央上演的这场比试。 “不相上下呢……”络腮胡沉声道。 络腮胡的话音刚落,他的身旁便陡然传来一句平淡的话音: “不,你同伴应该要输了。” 说这句话的人,自然正是绪方。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络腮胡的脸上闪过几分惊讶,扭头朝身旁的绪方看去。 “我同伴要输了?为什么?” 络腮胡一边说着,一边重新看向道场的中央。 他不论怎么看,都是二人不相上下,在不断地变化着站位,寻找攻击时机。 “志村的脚步远远要比你同伴要扎实。”绪方接着轻声道,“仅凭这一点,就能看出志村的剑术水平远在你同伴之上。” “依我看,胜负应该很快就要分出了。” 于道场中央不断二人转的二人就像是只听绪方命令的木偶一样,绪方的话音刚落之时,络腮胡的同伴一边发出颇具气势的气合声,一边挥动手中的木刀朝志村劈去。 面对这柄径直朝他劈来的木刀,志村不躲也不闪,仅用双目紧盯着这柄离他越来越近的木刀。 在木刀距离志村仅剩一只成人手臂般长的距离时,志村大喝一声,然后以速度远在络腮胡同伴之上的速度挥动自个手中的木刀。 啪! 志村的第一击,先是将络腮胡同伴的刀给架开。 随后,他迅速补上了第二刀,这一刀直击因手中的刀被架开而空门大开的络腮胡同伴。 啪。 木刀精准地劈中络腮胡同伴的右肩。 因为志村有及时收力的缘故,所以络腮胡同伴仅仅只是吃痛,并没有受什么伤。 络腮胡同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后,便扔下了手中的木刀,快步走回了络腮胡和绪方他们所坐的地方。 络腮胡他们总计有4人,现在他们其中的一位同伴已经落败了,还剩包括络腮胡在内的3人。 “下一个。”志村将平静的目光投向仍未上场的络腮胡3人。 “我来!” 络腮胡大喊一声,然后从地板上站起,然后快步走到了志村的身前,然后捡起了他同伴刚刚扔到地上的木刀。 “我要在你的那颗大脑袋上打一个包!”自己的同伴落败了,这似乎让络腮胡十分不悦。 “哼。”志村皮笑肉不笑,“办得到的话,就尽管来试试看吧。” 志村和络腮胡都摆出标准至极的中段架势。 仅仅对峙了半分钟不到的十剑,络腮胡便一边呼喝着,一边发动了进攻。 10秒后…… 络腮胡捂着自己肿起来的大腿,一瘸一拐地回到了绪方等人的身旁。 志村的脑门没肿,反倒是他自己的大腿肿了。 “下一个。”连败2人,这让志村的脸上也浮出了一抹带着得意之色在内的微笑,看向仍未上场的绪方等人,眼中也多了几分挑衅,“还有谁想把我的脑袋给打肿的?” 志村脸上的这抹得意的笑,以及语气中的挑衅之色,无一不让络腮胡他们怒火中烧。 络腮胡一行人中仍未上场的还有2人。 这2人中的其中一名留着总发的青年一拍身下的木板,大喊一声“我来!” 5分钟…… 这名留着总发的青年捂着肿起来的左肩一脸沮丧地回到了他同伴的身边。 “轮到你了。”志村看向最后一名仍未上场的人,“来试试看能不能把我的脑袋打肿吧。” 志村的体力相当充足,连战3人,仅仅只是额头处多了些汗水而已,呼吸仍旧平稳,毫不急促。 自己的3名同伴全部落败并受伤了,这让最后的这一名仍未上场的人面露几分胆怯。 但武士的自尊心让他没有临阵脱逃的勇气。 所以他咬紧了牙关,走上前去,捡起了他的3名同伴都用过的那柄木刀…… 3分钟…… 他捂着因受到劈击而红肿的右手臂,耷拉着脑袋,回到了他刚刚所坐的地方。 将络腮胡一行人全部打倒后,志村长出了一口气,随后将目光投到了刚刚那名新入场的讨教者的身上。 “轮到你了。”志村看着绪方,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仅仅是志村正看着绪方。 在场的其他宝生道场的师徒、络腮胡一行人,都将目光集中在绪方的身上。 “兄弟,就剩你了!要给我们报仇啊!”络腮胡及其同伴们,朝绪方投向希冀的目光。 “我会努力的。”面对络腮胡等人投来的希冀目光,绪方无奈地笑了下后,缓步起身、走上了道场,然后捡起了那柄被络腮胡4人轮番使用过的木刀。 刀柄上还残留着络腮胡他们的体温。 对准身前的空气随意地挥了两下刀,确认这柄木刀的重量、重心都没问题后,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 “没见过你。”站在绪方身前的志村道,“想不到今天这么多外乡人光顾这里,你是在进行武者修行的吗?” “不是。只是因为一些事情,和内子一起旅行至此而已。” “和妻子一起旅行吗……”志村瞥了一眼一直乖巧地坐在道场边沿的阿町,“真是羡慕啊。” 不仅仅是志村的眼中流露出羡慕、嫉妒之色。 坐在道场边沿的不少目前连老婆都没有的人,都朝绪方投去带着羡慕、嫉妒之色在内的目光。 极个别人甚至窃窃私语起来: “真羡慕啊……” “真好啊,有个这么漂亮的老婆,我如果有这么漂亮的老婆,那我肯定天天改练别的剑。” “哼,真是一个让人不爽的家伙,希望志村前辈待会下手能重一些,把这家伙打疼一点。” 志村深吸了一口气,摒除了内心中的这些杂念后,端稳手中的木刀,摆出了标准至极的中段架势。 而绪方也跟着摆出了中段架势。 在摆好架势的下一刻,志村抖擞精神、气势十足地喊道: “来!” 砰。 志村的刀被绪方一刀挑飞。 全场鸦雀无声。 原本还在那窃窃私语的人此时全都安静了下来。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登楼,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5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5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4(1870/52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2段(1515/9000)】 第447章 打爆宝生剑馆! 不论是宝生剑馆的师徒们,还是络腮胡一行人,总之——除了阿町之外的在场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刚才一剑打掉志村的木刀的绪方。 所有人都在回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先是绪方和志村都摆好中段架势,相互对峙着。 志村气势十足地大喊了一声“来!” 接着绪方就以快到让人眼花的速度一口气拉近他与志村的间距,然后一记横斩命中志村手中的木刀刀身,直接将志村手中的这柄木刀给打飞了。 直到手中的木刀都被打飞后,志村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已经落败了。 志村那呆呆的目光,在自己那因刀背强行打掉而发疼的手掌和身前的绪方之间来回扫动。 “承让。”绪方放下手中的木刀,躬身朝志村行了一礼,接着后退回他刚才所站的位置。 志村直到现在才彻底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手中的剑被对方直接打掉——这在真剑决斗中,志村已属于那种死得不能再死的人。 连对方的身姿、剑路都看不清就落败了——这让志村不由得面露不忿。 但输了就是输了,他也只能强压下内心中的这些不甘、愤懑,推回到道场的边沿坐下。 志村刚退回去,一名年纪大概在25岁上下的英俊青年迅速起身,从旁边的刀架上拿过一柄木刀后,快步走上了道场,来到了绪方的身前。 “宝生十剑!三条平五郎!”英俊青年一边报上自己的名号,一边架好了手中的木刀。 绪方也重新摆出了中段架势。 “出云浪人,真岛吾郎。” “喝啊啊啊——!” 绪方刚报完自己的名号,三条便一边发出气合,一边一口气拉近了与绪方之间的间距,然后挥刀朝绪方劈来。 通过刚才绪方和志村的战斗,三条已经看出绪方的速度相当惊人。 若傻傻地等速度惊人的绪方发动先攻,只怕会重蹈志村刚才的覆辙。 所以为了求胜,三条决定先发制人。 据络腮胡刚才给绪方的介绍,“宝生十剑”是这座宝生剑馆剑术最高超的10名高徒的统称。 这位名叫三条的英俊青年既然也有“宝生十剑”的称号,那么他自然而然也是剑馆内屈指可数的翘楚之一。 在三条对绪方发动进攻后,淡淡的惊呼自周遭响起。 不少宝生剑馆的学徒都在为三条那极快的进攻速度感到吃惊。 然而——面对在其他人眼中极快的斩击,绪方却面不改色,向旁边一踏,便轻轻松松地躲过了三条的斩击。 三条的踏进速度和斩击速度在其他人眼中奇快无比。 但在绪方眼中——是随随便便就能躲过去的龟速。 在第二次吸收体内的“不死毒”后,绪方的力量、敏捷、反射神经、体力、生命力分别提升到了20点、18点、15点、21点、36点。 绪方现在的身体素质,和刚穿越到这个时代、所有属性值都只有5点的那个时期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 他的身体素质现在已经远超常人。 15点的反射神经让绪方能轻轻松松地看穿三条的剑路并迅速做出反应。 而高达18点的敏捷,让绪方能像过清晨的街道一样,轻松闪过三条的斩击。 虽说其实根本没有使用“垫步”的必要,但为了让无我二刀流也能获得一点经验值,绪方还是使用“垫步”来将三条的攻击给躲过。 在闪开了三条的攻击后,绪方迅速将中段架势切换为了下段架势。 榊原一刀流·登楼! 绪方的木刀精准地命中了三条的木刀刀身。 两柄木刀相触的下一瞬,三条感觉一股巨力顺着木刀传递到自己的双手手掌。 三条根本无力抗衡这股巨力。 因此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木刀脱手而出,飞得高高的,险些撞到顶上的天花板后,划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重重地掉在了他的身后。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登楼,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55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55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1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4(1925/52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2段(1570/9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1段(1640/12000)】 因为绪方刚才有使用无我二刀流的垫步的缘故,无我二刀流也获得了一定的经验值——虽然很少,但也聊胜于无了。 “承让。”绪方朝三条轻鞠一躬。 “我输了……”三条苦笑着还礼,坦然接受了自己的落败。 输得心服口服——这是三条现在的感想。 自己刚才的那记攻击是毫无保留地全力出击。 但却被绪方轻轻松松地给躲了过去。 而自己面对绪方的斩击连接也接不住。 毋庸置疑的惨败。 向绪方点头致意后,三条转身捡回自己那柄被击飞的木刀后,坐回到自己刚刚所坐的位置上。 三条刚退下,又一名青年兴冲冲地从刀架上拿过一柄木刀,然后站到绪方的身前。 “宝生十剑!茅野武!” 绪方向他点头致意,然后重新架好了刀。 这一次,绪方没有再摆成中段架势,而是摆成了上段架势。 个子高的人用出上段架势将极其有威慑力。 稍微想象一下,都能想象出这幅画面有多可怕:一名身高比你高上十几、几十厘米的人,将手中的打刀高高举起——你只怕是连怎么近身都不知道。 茅野的身高只有1米5左右。 面对身高足有1米7、摆出了上段架势的绪方,顿时感觉压力倍增。 虽感压力,但茅野却丝毫不惧,反而还因跃跃欲试。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后,大喝一声,朝绪方攻去。 砰! 在茅野冲到自己的刀能够砍到他的距离后,绪方毫不犹豫地使出了水落。 茅野因身高的缘故,手比绪方要短上一大截,攻击范围也远远不如绪方。 绪方的刀已经能砍到他了,而他的刀尖仅能勉强拂到绪方的衣角。 打不到绪方,摆在茅野面前的就只有闪避和硬接绪方的刀这2个选项。 茅野不是那种脚步很灵活的人,并不擅长闪避,于是只能咬紧牙关,举刀格挡,欲用蛮力架开绪方的刀。 砰! 木刀相撞的声音再次炸响。 茅野跟他的前两位同门一样,承受不住顺着木刀传递而来的巨力,木刀被直接打飞。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55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55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4(1980/52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2段(1625/9000)】 “承让。” …… …… 在茅野下场后,紧接着又有人迫不及待地提刀上前,欲与绪方较量。 绪方和宝生剑馆的这些学徒的较量,深刻地证明了一个道理——在徒手格斗与冷兵器格斗中,面对绝对的身体素质差,任何技巧都是扯。 绪方不论是力量、敏捷还是反射神经,都远超宝生剑馆的这些学徒。 他们的攻击,绪方能轻轻松松避开。 而绪方的一记普通至极的攻击,他们既闪不开,也接不住。 假动作、骗招……这些对敌技巧根本没有使用的必要。 面对宝生剑馆的这些学徒,绪方根本就是“一剑超人”。 只需简单的一记攻击,便能将他们所有人统统击败。 唯一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是绪方现在的力量值太高了。 要控制自己这强大的力道,尽量做到不伤到对面的对手——这很麻烦。 所以为了省事,绪方也不攻击这些人的身体,就只攻击他们手中的刀,将他们手中的刀给挑飞。 …… ……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35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35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4(2330/52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2段(2005/9000)】 在又一次地将身前的应战者的刀挑飞后,提示获得经验值的系统音再一次地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这是今日的第13道提示获得经验值的系统音。 绪方已经接连打败了宝生剑馆的13名应战者。 除了宝生十剑之外,也有一些手痒、想跟这位难得的强者较量的学徒上阵与绪方切磋。 因为他们的实力都很菜,所以打败他们后,获得的经验值都不多。 但一口气连战下来,还是让绪方收获颇丰。 换做是其他人,连战13个人,恐怕都已经气喘吁吁了。 但绪方现在却仍旧像个没事人一样。 呼吸平稳,只是额头多了几滴细汗而已,完全看不出他已经连战13个人。 绪方现在的体力值为21点。 他是在与阿町一起离开江户后,在某片没有人经过的树林之中,第一次体验到数值破2字头的体力有多么强悍。 因为体力充沛过头、恢复速度快过头,所以反倒让绪方和阿町在某些事情上有了些困扰。 打13个菜鸡,还不至于让现在的绪方呼吸变急促。 在第13名应战者面露沮丧地下场后,没有再像刚才那样立即有人再上场。 就在绪方以为没有人再上场后,又一名宝生剑馆的学徒在迟疑了一会后,缓缓走上前来。 这名学徒虽然矮小,但身材却极其壮硕。 这名“矮壮”学徒没有去刀架上拿刀,而是就这么空着手站到绪方的跟前。 “足下!”矮壮学徒朗声道,“请问您擅长徒手武术吗?” “没有剑术那么擅长。”绪方道,“但还是略懂一些。” “那么——能让在下领教一二吗?” 说罢,矮壮学徒抬起双手,摆出了香取神道流柔术的起手式。 说香取神道流是剑术流派,其实是一种不准确的说法。 绪方所学的榊原一刀流和无我二刀流才是标准至极的剑术流派。除了剑术之外,不教别的。 而香取神道流并不仅仅只是教剑术而已。 香取神道流的全称是“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诞生于二百年前的战国时代,妥妥的古流武术。 除了剑术之外,香取神道流还教很多其他的武术。 小太刀术、大太刀术、双刀术、拔刀术、棒术、薙刀术、枪术、柔术、手里剑术、忍术。 除了这些武术之外,香取神道流还教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风水术、筑城术…… 虽然香取神道流是囊括许多武术在内的综合武士流派,但极少有哪座传授香取神道流的道场有那个本事教授所有的武术。 绝大部分的香取神道流的道场只能传授剑术。 在榊原剑馆还在时,和榊原剑馆关系极其不好、绪方曾与其大战过一场的石川剑馆便是很好的例子。 石川剑馆也是教授香取神道流的道场,但他们只传授剑术,不传授其他的武术。 见身前的这名矮壮学徒摆出了格斗架势后,绪方便猜测这座宝生剑馆应该是现在比较少见的那种既教授剑术又教授徒手格斗的道场。 “乐意之至。”绪方将手中的木刀放置到不远处的地板后,将双手一抬,摆出了不知火流柔术的起手式。 “岛原四兵卫!” 高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后,矮壮学徒——也就是岛原挪动着双脚,一点一点地靠向绪方。 而绪方也同样一点一点地挪动自己的双脚,朝岛原迎去。 就在双方的手都能触碰到彼此后,岛原大喝一声,一个猛扑,冲进绪方的怀中,抓住绪方的衣领,然后使出了香取神道流柔术的技巧,想把绪方甩到地上。 岛原没有任何留手。直接使出了自己的全力。 然而——明明使出了全力,绪方却纹丝不动。 岛原朝绪方投去惊愕的目光——他感觉绪方的双脚像是在地上扎根了一样,连一寸都挪动不了。 徒手格斗比持械格斗更加注重身体素质。 在双方都不持械的情况下,力量更强、速度更快、反应速度更快的人基本是必胜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除非你使用“绪方流”,往人家的脸上扔沙。 绪方仅仅只是使了些劲、将双足在地面上扎得更实了些,便轻松抵抗住了岛原的力量。 岛原连拽几次也没能拽动绪方后,绪方发动了反击。 绪方抬手抓住了岛原的和服衣襟,接着用出不知火流柔术,轻轻松松地就把岛原从地面上拔起,然后将其甩到地上。 在将岛原摔到地上时,绪方收住了力,只让他有些吃痛,但并没有受什么伤。 【叮!使用不知火里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45点,忍术“不知火流忍术”经验值45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4(2375/52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6段(3805/4500)】 见绪方竟然还会柔术,并且也愿意用柔术来向他们“讨教”后,在场的一些对自己的剑术没信心,但却对自己的柔术稍微有些信心的学徒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在岛原面露遗憾地向绪方行礼致意并下场后,又立即有一名学徒走上前来,欲和绪方切磋柔术。 绪方使出不知火流柔术又接连打败了3人后,个人等级的经验条升至Lv34(2525/5200),不知火流忍术的经验条升至6段(3955/4500)。 算上之前用剑术打败的13个人,加上刚才用柔术打败的4人,绪方现在17战连胜。 刚才在看着络腮胡等人去挑战宝生剑馆的学徒时,绪方就有数过在场的剑馆学徒的人数——总计68人。 17个人——这已经占了宝生剑馆学徒数的四分之一。 也就是说绪方已经以一己之力打败了宝生剑馆四分之一的学徒。 绪方移动自己的视线,看向另外四分之三仍未上场的学徒。 剩余的这四分之三的学生无一不把头微微垂下,或是把视线挪开,丝毫没有上前要和绪方较量、替自己的剑馆挽回颜面的意思。 至于络腮胡一行人——他们在看到绪方一剑挑飞了那个将他们4人统统打败的“宝生十剑”后,嘴巴便因惊愕而张得老大,下巴像是随时要掉在地上了一样。 接着在瞧见绪方连战连胜后,他们脸上的惊愕转化为了喜悦。 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 在自己吃瘪后,就希望其他人能替自己的出气。 迟迟无人再上场。 一道满是赞扬之色的苍老男声响起: “漂亮的身手!没想到在这个武道废弛的时代里,竟然还能有这样的逸才!” 这道苍老男声的主人,是一名年纪大概在50岁上下的老人家。 这个老人家一直坐在道场的主位上,静静地看着道场的学徒们先后迎战络腮胡一行人和绪方。 能够坐在道场的主位——这老人家是何身份,不言而喻了。 “在下宝生进之介!是这座宝生剑馆的馆主!”老人家自我介绍道,“在下学识浅薄,认不出足下所用之剑术、柔术,布置足下的剑术流派与柔术流派的名讳是?” “在下所修习的剑术,名为古牧一刀流。”绪方应道,“仅在出云一隅流传的冷门剑术,足下没有认出实属正常。” “至于在下所用的柔术,无门无派,只是自个摸索出来的野路子而已。” 绪方自然不可能说出他所用的柔术是不知火流忍术中的柔术。 宝生微笑着点了点头,将满是笑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几遍后,接着问道: “足下是旅行至此的旅行者吗?” “差不多吧。因为一些事情,旅行至此。” “足下和令正要在锦野町久居吗?还是说仅仅只是在此过路,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不打算在锦野町久居,但也不会马上离开,因为一些原因,我和内子要在锦野町这里待上一个多月的时间,应该要到来年的1月份才能离开。” 得知绪方要在此地逗留上一个多月后,宝生挑了挑眉,随后露出思考状。 在思考片刻后,扭头朝不远处的弟子们喊道: “你们先暂时离开一下,我要和真岛君私谈一些事情。” 跟自个的弟子们下完令后,宝生看向远处的络腮胡一行人。 “诸位,也请你们先行离开。” 宝生在他的弟子们中似乎很有威望,在宝生的命令下达后,他的弟子们二话也不说,齐声应和了一声后,便自道场鱼贯而出。 虽然络腮胡他们是惨败了,但因亲眼看到了绪方替他们报仇,所以他们的心情还算不错,脸上带着几分喜悦地离开了道场。 很快,道场内便只剩下宝生、绪方、阿町3人。 “真岛君,请随意坐吧。” 宝生微笑着对身前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想和你谈一些事情。” 绪方对宝生口中的想和他谈的事情有几分好奇,于是缓步走到距离宝生有几步远的距离后屈膝跪坐。 而阿町此时也捧着绪方刚才交给她保管的大释天与大自在来到了绪方的身旁,然后在绪方的身旁坐下。 “在下的徒弟学艺不精。”宝生苦笑着朝绪方躬身道,“让您见笑了。” “没有的事。”绪方立即躬身还礼,“足下的徒弟都相当优秀,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这样充满朝气和活力的剑馆了。” 绪方刚才的这句话没有半点客套,讲的都是实话。 他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这座宝生剑馆相当不错,学徒们都很有朝气,这座剑馆有着相当不错的风气。 绪方能够看出——刚才这些上前来和他较量的人中,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其实是知道自己必输的。 但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上场。只为和难得一见的高手较量。 那17人中的绝大部分人在落败后都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的战败。 利落地上场,然后痛快地下场。 一个剑馆有近四分之一的人都有这样勇于挑战、坦坦荡荡的心性实在是难得可贵。 宝生连着说出几句谦虚的话语后,朝绪方正色问道: 听到绪方的这番话,宝生的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喜色。 “足下的剑术水平,让我钦佩不已。”宝生道,“哪怕是我,可能连你的三招都接不下。” “没有的事。”绪方也谦虚着,“足下谬赞了。” “若足下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足下能在余下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做我道场的食客,教授我与我的弟子们剑术。” 说罢,宝生俯身朝绪方一拜。 “食客?”绪方挑了挑眉,“教你们剑术?” 招收食客——在江户时代于道场中蔚然成风的风气之一。 一些颇有财力的道场主会招揽一些颇有剑术的人他们道场里。 所谓的食客,就是一帮平时被道场主养着,在道场有需要的时候,就得挺身而出为道场服务的人。 “没事帮闲,有事帮忙,吵架帮腔,打架帮凶”——用这句话来形容食客再合适不过。 招收食客的理由往往千奇百怪。 有的是为了防范踢馆者,养一群实力高强的食客,碰到前来踢馆的人后,就让实力强大的食客们出战。 有的是为了壮大剑馆的威势。 而据宝生刚才所言,他招绪方为食客,显然是为了另一个比较大众的原因——为了让实力强大的食客来教导馆内的学徒们。 “实不相瞒,在下从未见过如足下这般强悍的青年才俊。” 俯身在地的宝生恭声道。 “若是让剑术如此高明的您就这么离开了,未免太过可惜。” “既然足下要在此地逗留一个多月,那不如就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常来我剑馆,教导我的弟子们。” “在下不会亏待足下。足下若愿意的话,在下可为足下提供一日三餐,并且给予薪酬。” 宝生对他抛来橄榄枝——这件事倒的确是出乎了绪方的意料。 脸上浮现出几分惊讶,怔怔地看了身前的宝生几眼后,绪方反问道: “足下要招揽在下为食客?足下确定吗?” “确定。”宝生毫不犹豫地应答道,“在下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没有一句是假话。” “难得碰见一位实力如此高强、说不定能带动我弟子们的剑术获得增进的剑客。不请他来指教一二,实在是太可惜了!” 望着身前仍旧拜服在地的宝生,绪方沉吟了起来。 其实——这种踢馆者突然转变成剑馆食客的事情,在这个江户时代是一种蛮普遍的事情。 有时候,某些剑馆馆主起了爱才之心,便会将实力强劲的踢馆者收为食客。 所以有些不想工作、只想混吃混喝的浪人,为了能成为食客、寄靠在某家道场之中,就会四处踢馆,希望能有伯乐收下他。 但那种踢馆者把你的弟子们统统打败了,但却依旧愿意愿将对方收为食客,并请对方在日后指点自己弟子的剑馆主,就比较少见了。 “……足下的心胸真是让人佩服啊。”绪方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面对上门讨教、并打败了贵馆17名弟子的在下,不仅丝毫不动怒,还请在下成为贵馆的食客。” 绪方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宝生剑馆的学徒们那么富有朝气与活力,且如此不卑不亢了——有什么样的师傅,剑馆就会有什么样的风气。 “那好吧。”绪方用力地点了点头,“余下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便请贵馆多多指教了。” 什么叫瞌睡了就来了枕头——这就是。 绪方刚为如何在余下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刷经验值发愁,宝生就邀请他来他剑馆当食客。 只要当了他们的食客,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上宝生剑馆,然后光明正大地“痛扁”剑馆的学徒们,再然后光明正大收下海量的经验值。 这种双赢的事情,绪方自然是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那么——”宝生的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喜色,“日后就有劳足下了。” 说罢,宝生再次朝绪方拜了一下,而绪方也恭敬地还了一礼。 …… …… 与此同时—— 离锦野町稍微有些距离的某座村子里。 村子中的某座屋子内,聚集着十来个男人。 他们年龄不一,坐在他们最中间的那个男人年纪最大,头发已白了一大半,年纪估计在50岁到60岁之间——这个老男人正是这个村子的村长。 村长也好,聚集在这座屋子内的其他男人也罢,全都愁眉苦脸,一脸沉重。 “村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离村长最近的一名中年人沉声道,“已经去找过好多次官府了……官府完全不理我们……” 中年人的话音刚落,在场的其余人纷纷露出悲愤之色。 一些人甚至咬紧了牙关,将双拳攥紧,一副恨不得想马上找人打架的模样。 唯有村长一脸平静,就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一样。 保持着平静模样的村长冷不丁地说道: “……去请武士吧。” “请武士?”刚才的那名中年人发出惊呼。 所有人都将充满疑惑、震惊之色的目光集中在村长身上。 “只能这么办了啊。”村长发出一声长叹,“官府无力救援我们,就只能去请武士来救我们了……” “现在武士们的生活也不好过。” “只要我们能够拿出一定的报酬,应该会有日子过得不顺利、且身手足够了得的人愿意出手相助。” “……我们拿什么来请武士?”又是那名中年人,他面露悲怆,“村子里什么都没有……” “而且……我们若是为了击退大熊而请来了一群豺狼该怎么办?” “……只能去赌一赌了。”村长再次发出一声长叹。 第448章 “一刀武士”绪方逸势与猎熊 在答应了宝生,要在余下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做他们剑馆的食客后,绪方余下的日子便变得规律起来。 早上先是到源橘屋那,跟西野二郎一起完成他的歌舞伎剧本。 到了下午时,西野二郎去帮家里的忙,绪方则到宝生剑馆哪里刷经验……啊,不,是指点宝生剑馆的学徒们,顺带着刷波经验。 宝生剑馆除了教授香取神道流剑术之外,也教授香取神道流柔术。 因此宝生剑馆的学徒们都算是剑术、柔术双修。 有些学徒主修剑术,有些学徒主修柔术。 因此绪方除了指点他们剑术之外,也顺带着指点他们的柔术。 绪方虽然不怎么擅长传道授业解惑,但教授他们一些自己在一场接一场的死斗中所体悟、积攒下来的对敌经验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种打斗经验的传授,用嘴巴来讲是不行的。 倒不如说——剑术本就是一种没办法靠嘴授耳听来掌握的技艺。 要传授自己积攒下来的实战经验,最好用的方法,毋庸置疑是通过实战来传授。 通过实战来让宝生剑馆的学徒们切身实地地感悟、学习这些在和平年代十分珍贵的与人死斗的经验。 而在通过实战的方式来传授自己的对敌经验的同时,绪方也能光明正大地靠着这一场场的和学徒们的战斗来刷下大量的经验。 尽管因宝生剑馆的每一个人的实力都不怎么样的缘故,导致每一次战斗后能获得的经验值都不多。 实力最差的那一个,绪方打败他后个人等级的经验条仅获得了10点的经验值。 但好在宝生剑馆的学徒数够多。 有这还算可观的数量做打底,绪方的各条经验条都在稳步地增加。 而宝生剑馆的宝生馆主不仅有着宽广到能邀请绪方这个踢馆者来做剑馆的剑术指导的胸怀,还有着一颗谦虚的心。 这些天,宝生馆主也常常虚心地接受绪方的指导。 馆主的谦虚受教,也带动了馆内的学徒更加积极地去向绪方讨教。 连馆主都如此谦虚、这么大年纪了仍能不耻下问,我们这些当学生的岂能落后于师傅? 这就是馆内许多学生的心声。 在指点宝生剑馆的师徒们剑术的过程中,绪方在不知不觉间得到了一个诨号——“一刀武士”。 这诨号是宝生剑馆的学徒们给他起的。 因为绪方不论是跟谁打,都是一刀秒杀。 没有人能接下绪方的一刀,也没人能闪过绪方的一刀——连他们的师傅都挡不住、闪不开绪方的一刀。 在绪方正式成为他们宝生剑馆的食客后的第一天,宝生馆主也因一时手痒而向绪方讨教。 而他的战果和他的学徒们一样——被绪方一刀秒杀。 渐渐的,宝生剑馆的学徒们开始称呼绪方为“一刀武士”。 宝生剑馆天黑之后会闭馆。 因此在天黑后,绪方就会离开剑馆,回旅店开始和阿町一起学习“虾夷语”。 在离开江户之前,绪方用极低的价钱从近藤正打工的那家北风屋的店主那购得一本“虾夷常用语教学”。 前段时间因为一直忙着赶路,所以没有太多的时间学习。 所以绪方和阿町便打算于现在暂居锦野町的这段时间内,好好地学习虾夷的常用语。 学会虾夷的语言后,等到了虾夷地那边后说不定能派上什么意想不到的用处。 在学到深夜后,绪方便会开始自身体的伤势恢复地近乎痊愈后,每天都会和阿町做的事情。 绪方今年21岁,阿町今年18岁。 都正处于“食髓知味”、会如饥似渴的年纪。 二人每天都在探究彼此的体力极限是多少。 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都在练剑——用这句话来形容绪方这几天的生活,再合适不过。 …… …… 宽政二年(公元1790年),11月29日,夜晚—— 锦野町作为有近10万人口的城町,自然是不缺澡堂。 在江户时代的城町中,只有那些大户人家,家中才会有浴室。 中下级武士及普通的市井小民,家中一般都是没有浴室的,想去洗澡的话,都得到城町的大澡堂里面洗澡。 所以大澡堂算是每座城町里面最必不可少的设施之一。 绪方和阿町所住的那家旅店没有提供浴室的服务,让绪方非常遗憾。 不过在旅店的不远处倒有一家澡堂。 这些天绪方和阿町都在这家澡堂洗澡。 等之后去到虾夷地那种蛮荒烟瘴之地后,可能就再没有机会洗澡了。 所以绪方和阿町最近洗澡洗得特别勤,想趁着现在还有条件舒舒服服地洗个澡,赶紧多洗几次。 今夜,绪方和阿町在吃完晚饭后,便一如往常地再次来到这澡堂洗澡。 自从立志于振兴幕府的松平定信上任老中以来,已在经济、文化等诸多领域进行了程度不一的改革。 在民生上,松平定信也发出了许多改革命令。 比如——松平定信便对全国的澡堂进行了改制。 以前,许多的澡堂都是男女混浴,不分男浴和女浴。 所以那个时候,许多老色批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去澡堂泡澡的时光。 泡在温热的池水里面,和周围“志同道合”的同志们一起紧盯着石榴口,期待着下一个进到浴池里面的人会是一个妙龄美少女。 而在松平定信上任老中、掌握国家大权后,他认为澡堂不分男女,实在是有伤风化、败坏风气、颓人精神。 所以大笔一挥——要求全国所有的澡堂都必须分男浴、女浴,不可再有男女混浴的澡堂。 自这道命令下达后,那些男女混浴的澡堂连忙开始装修、整改。 现在,全国上下已经基本看不到那种能够男女混浴的澡堂。 据绪方所知——自松平定信发动这项“澡堂改革”后,上至武士,下至普通的平民百姓,似乎有相当多的人都对松平定信恨之入骨,希望松平定信能赶紧下台。 同时也听说——自从没有男女混浴的澡堂后,很多原本是男女混浴的澡堂的生意一下子变差了起来。 个中原因,也不难猜出——很多老色批失去了再来洗澡的动力。 没有办法再看女人的身体了,后半生还有什么洗澡的意义? 于是在“澡堂改革”发布后,许多失去了梦想的老色批“一蹶不振”。 绪方倒并不反感松平定信的这条“澡堂改革”。 不仅不反感,还认为它是一条难得的仁政、善政。 就像仍然没法欣赏月代头一样,绪方直到现在也难以理解这个时代的人为什么能接受男女混浴、会觉得男人和女人一起洗澡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在澡堂的门前和阿町道别后,绪方便进入了左边的男浴口,而阿町则进入了右边的女浴口。 绪方和阿町最近常来洗澡的这家澡堂的布置,属于目前很常见的澡堂布置。 共有上下两层楼,1楼是洗澡的地方,2楼则是休息间,洗完澡的客人们可以到2楼那里稍作休息,但只有男人才可以上到2楼休息。 1楼共有2个出入口,2个出入口都挂着布制的门帘。 这2片挂在不同出入口的门帘,其中一个上书“男汤”,另一个上书“女汤”。 日语中的“汤”有很多种意思,其中一个意思就是“浴池”。 毋庸置疑——“男汤”和“女汤”之间有用厚厚的木墙隔开,老色批除了能听到一些从“女汤”那传来的声音之外,什么都做不了、看不了。 不论是“男汤”还是“女汤”,里面的布置都是大同小异,在柜台那里交完钱后,先进到脱衣间脱衣服,然后再到冲澡间洗身。 冲澡间再往后便是泡澡用的浴池。 连接冲澡间和浴池的那个口,惯称为“石榴口”。 只有在冲澡间把身体洗干净后,才能穿过“石榴口”,到浴池里面泡澡。 迅速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在冲澡间简单地洗净了自己的身体后,绪方便穿过了石榴口,准备进入浴槽内泡澡。 现在大概是晚上的8点钟左右,在江户时代,这是澡堂生意最好的时候。 刚穿过石榴口,进到水汽弥漫的泡澡间后,绪方便看见澡堂里面已经有6成的空间都坐满了人。 用手指试了试水温——略微有些烫手,但在大冬天里,这样的水温正好。 将脖子以下的部位都浸到热水里面后,绪方游到某块可以人没那么多的地方后,静静地享受着这种被温热的浴池水包围的感觉。 绪方脸上的那块人皮面具的质量是真的高,能以假乱真也就罢了,还不怕被水汽打湿。 多亏了人皮面具的高质量,绪方这些天才能如此光明正大地到澡堂里面泡澡。 一直泡到手指的皮肤稍稍有些发皱,绪方才从浴池中起身。 擦干净身体,接着到脱衣间那穿好了自己带来的换洗衣物。 阿町的洗澡时间,要比绪方久上一些。 所以在换好了自己的衣服后,绪方便登上了澡堂的二楼,准备一边在澡堂二楼休息,一边等着阿町出浴。 澡堂的二楼在江户时代是相当重要的社交场所之一。 基本上所有的澡堂都会开设有专供洗完澡的男性客人们休息的二楼。 一些比较有空闲的男性客人们在洗完澡后都会上到二楼休息、游玩。 还没登上二楼、还只走在楼梯上时,绪方便听到顶上传来阵阵喧闹声。 踏上了最后一级的台阶,绪方便瞧见年龄不一的老少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打发着时间。 或是聚在一起讨论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话题。 或是拿来澡堂专门为客人们提供的将棋、围棋等娱乐用具在那。 这座澡堂的二楼,有工作人员支起一小摊,贩卖小吃、茶水,所以还有些人买来馒头、羊羹等小吃,一边吃着小吃一边喝着免费提供的茶水,好不快活。 因为所有澡堂的二楼都是不对女性开放的,所以在这里是根本看不到女性的身影的。 在场的所有人中,没有绪方相识的人,于是绪方默默地走到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以此来打发时间。 就在这时,绪方突然注意到自他身侧响起的响亮声音: “好了!想听我讲我当年的打猎故事的人,都坐好咯!” 这道声音有些苍老,但却很有精神。 因为这道声音非常地响亮,所以直接把绪方的注意力给吸了过去。 绪方循声望去——这道声音的主人是个老大爷。 这老大爷看上去大概50多岁,头发白了一大半。 年纪虽大,但却精神矍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在他刚才的那道话音落下后,坐在他身前的6名年纪大概只有十几岁的年轻人立即双眼放光地围着这老大爷坐定。 “岛爷!”其中一名年轻人问道,“今天要讲些什么啊?” “今天啊……今天就跟你们讲讲我年轻时在虾夷地那里猎食人巨熊的故事吧!” ——虾夷地? 听到这个词汇,绪方的眉头微微一挑。 “那也是一场非常惊险的打猎啊……嗯?足下,你要不要也一起来听听啊?” 老大爷注意到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他的绪方,于是朝绪方抛出了邀请。 绪方指了指自己:“我也可以来旁听吗?” “当然!”老大爷爽快地说道,“愿来听我故事的人越多,我就越开心!一起来听听吧!我的故事不会讲很长的。” 听听老大爷在虾夷地打猎的故事,说不定能收集到一些和虾夷地有关的情报——所以绪方也乐于趁着现在没事做,来听听老大爷在虾夷地猎熊的故事。 跟着那6名年轻人一起坐到这老大爷的身前后,老大爷移动着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几遍,随后问道: “没见过你啊,你是外乡人吗?” “嗯。”绪方点点头,“因为一些事情,旅行至此。” “自从爆发了‘天明饥馑’,我们东北这的匪徒数量变多后,会途径我们这的外乡人已经非常少见了啊。”老大爷苦笑了一下,“总之——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叫岛助,以前是一个居住在虾夷地的松前藩的又鬼。现在年纪大了,拉不动弓、打不了猎后,就搬到锦野町这里跟着女儿和女婿一起生活。” “又鬼?”绪方的眼中浮现出几分惊讶,忍不住再次打量了几遍身前的这老大爷。 “外乡人,你知道‘又鬼’是什么吗?” 绪方点点头:“听说过。就是那种既种田又打猎的那种人,对吧?” 日本的东北地区和虾夷地一直都是“野生动物王国”。 鹿、狼、熊等各种野生动物众多。 熊不仅数量众多,而且破坏力极其惊人,所以就数熊给人带来的威胁最大。 于是在东北和虾夷地诞生了一种特殊的人群。 他们在春季和夏季从事农业种植。在冬季和初春则结队在森林狩猎,主要就猎熊和猎鹿。 人们称东北地区和虾夷地的这帮既从事农业种植,也从事狩猎活动的人为“又鬼”。 “又鬼”其实是一句虾夷语,意思是是“冬季猎人”。 虽说以前有听说过又鬼这一有悠久历史的人群,但这还是绪方第一次亲眼看到又鬼。 “你既然知道又鬼是什么意思,那就好办。”岛助咧嘴一笑,“我也省得解释了。” “我刚刚说到哪来着?啊,对。我以前是虾夷地的松前藩的某座‘又鬼村’的又鬼。” “我们春夏季种田,入冬后就拿起弓箭入山狩猎。” “不是我吹嘘,我年轻时可是村子里的第一猎人。” 岛助一边说着,一边摆出拉弓射箭的姿势。 “鹿这种十岁幼童都猎得到的玩意就不说了,光是熊我都杀了不知多少头。” “不过——虽说论猎熊,我是毫无疑问的老手,但不论何时,在准备猎熊时我都绝不会掉以轻心。” “因为熊是一种极其可怕的动物。” 岛助的语气慢慢变严肃了起来。 “熊一旦奔跑起来,能轻松追上人类。” “论奔跑,人类不论如何都跑不过熊。” “成年的熊仅一爪就能将树干有2个碗口那么粗的大树给拍断。” “人类在挨上熊的一击后,基本必死无疑。” “尤其是虾夷地的熊。虾夷地的熊可比东北地区的熊要可怕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虾夷地那边要更冷的缘故,虾夷地那边的狼、熊,都比东北这里的狼和熊要大上一圈。” 岛助用双手在身前的空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 “如果虾夷地的熊和东北的熊单挑,那绝对是虾夷地的熊赢,体积差太多了。” “要对付熊,最好用的武器就是毒箭。” “不论是我们又鬼,还是虾夷,都用毒箭来猎熊。” “虽然虾夷他们所用的毒的配方和我们又鬼所用的毒的配方都不一样,但效果却是差不多的。” “熊在中了我们掺了毒的箭后,仅需10个呼吸,就会被毒死。” “我这一生猎熊无数。” “但若要论我这一生以来哪场狩猎最凶险,那毫无疑问是在我36岁那年,和那只食人巨熊的战斗。” 岛助的口才很好。 抑扬顿挫都拿捏得很好,让人听得很舒服。 也不知这口才是不是长时间地和周围的人讲述自己年轻时的狩猎故事而锻炼出来的。 绪方也在不知不觉中听入迷了。 真正的猎人口授的真实狩猎故事——不论是在前世,还是在现在,绪方都极少听闻,所以绪方此时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熊这种动物特别地奇怪。” “它们平常是不会把人类当食物的。” “但若是吃了人,那它们直至死去为止,都没有办法再吃下除了人肉之外的其他食物了。” “即使还有山果、鱼肉、鹿肉等许许多多的美味,也不会再碰。” “为什么啊?”一名坐在绪方身旁的年轻人问道。 “在我们村子里流传的说法是——人肉远比其他的食物要美味,美味得足以让熊彻底迷恋上这食物,再也吃不下其他的食物。” 岛助耸了耸肩。 “而虾夷那边的说法是——这是神明给熊的惩罚。” “一旦熊吃了人,作为惩罚,神明就会惩处这头熊在余后的生命中只能以人为食。” “虾夷们管吃了人肉的熊为‘乌恩卡姆依’。” “乌恩卡姆依?”另一名年轻人问道。 “是虾夷语。意思是‘邪神’。” “至于为什么这么称呼吃了人肉的熊,我就不太了解了,我们村子和虾夷的往来并不多,所以我对虾夷也并不是很了解。” “因为熊吃了人后,就没法再吃除了人肉之外的食物了,所以在我们又鬼中有条规定——一旦碰到吃了人肉的熊,必须要尽快将其猎杀。” “因为熊一旦吃了第1个人,就一定会吃第2个、第3个……直到死去为止。” “在我36岁的那一年,我第一次、同时也是目前唯一一次遭遇到吃了人肉的熊。” “一头熊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袭击了隔壁的‘又鬼村’。” “因为极少会有熊主动袭击人类村落。所以那个村子的人面对那头巨熊的袭击都始料未及。” “那头巨熊就这么在半夜冲进了村落之中,袭击了某户三口之家,那户人家的三口人全都在睡梦中被熊给杀死。” “在将这户人家统统杀死后,那头巨熊直接大快朵颐起来。” “这头熊还没吃几口,发现有熊来袭的村民们便都赶了过来,开始围剿这头食人巨熊。” “只可惜村民们的围剿失败,这头食人巨熊不仅块头大,速度还极快,如一阵风般迅速逃出了村子,逃回进山里面。” “为了避免再有牺牲者出现,那村子的人找上我们村子,希望我们村子也一起来帮忙。” “出现了食人的熊,我们村子的人也有可能会遇害,所以我们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合作。两个村子的所有男人齐上阵,齐心协力剿巨熊。” “经过了三天的搜捕,终于在一片树林里发现了那头食人巨熊。” “而第一个发现了这头食人巨熊的人……” 岛助苦笑着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就是我。” “那头食人巨熊是真的大啊……” “它若站起来,应该有2个我这么高。” 绪方打量了下岛助的身高。 岛助的身高约为一米五出头。 如果那头熊真的有两个岛助那么高,那么那头熊在站起来后将有3米高。 “不仅高还很壮。” 岛助抬起双手比了下。 “它的腰应该有4个我那么宽。” “我当时躲在一棵大树上。等待着最好的射击机会。” “射熊也是有诀窍的。” 岛助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和熊战斗,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就够了。” “那就是不能攻击熊的脑袋。” “熊的头骨极其坚硬,和钢铁差不多,即使是铁炮可能也打不穿熊的脑袋。” “而且熊的头虽大,但脑子却很小,因此在攻击熊的头时,很难精准地直击熊的脑子,如果不能直击熊的脑子的话,熊是不会死的。” “所以和熊战斗时,绝对不能攻击熊的脑袋。” “最佳的攻击位置,就是熊柔软的腹部。” “在等来最佳的射击时机后,我将毒箭射进那头食人巨熊的肚腹。” “我的射击位置是经过我精密的挑选的。” “从食人巨熊跑到我所藏身的大树底下,大概要花上13个呼吸的时间。” “这时间已足够让毒生效,置那头熊于死地。” “但我没想到……” 岛助的脸上泛起苦涩之色。 “那头食人巨熊竟如此地顽强……” “我将毒箭射进那头食人巨熊的身体后,它竟然撑了15个呼吸才死……” “熊不仅会游泳还会爬树。” “它当时都快爬上我所藏身的那根树干上了……我那个时候都能闻到熊呼出来的臭气了。” “幸好在它就快爬到我跟前时,毒终于发作了,它从树上摔了下来。” “它如果多撑2个呼吸,我的脑袋可能已经被它给拍碎了……” “虽然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但我现在回想那时熊脸近在咫尺的画面,背上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冒冷汗啊……” 说罢,岛助摸了一下后背,然后拿给绪方等人看——他的手掌还真的全湿了。 “虽然惊险,但我最终还是成功地击杀了那头食人巨熊。” “自那之后,我更加坐实了‘全村第一猎人’的名头。” “猎熊吗……”坐得离绪方最远的一名年轻人面露憧憬之色,“我也好想试试猎熊啊……” “你们听我在这讲故事,可能觉得狩猎很有趣、很好玩。”岛助苦笑着摇了摇头,“但其实狩猎可比你们想象中的要枯燥得多、危险得多。” “你们也别想着要去猎熊。” “经验不足的人,根本没有办法猎熊。” “你们如果在野外碰到熊的话,能逃就逃。” “千万不要脑袋发热,想和熊近身搏斗。” “小熊也就罢了,和小熊近身搏斗说不定还有点胜算,但和成年的熊近身搏斗,肯定没胜算的。” “如果实在逃不了的话……我来教你们一个在熊面前逃生的方法吧。” “装死吗?”某名年轻人问道,“我听我爹说过,如果在野外碰上熊就装死,熊不吃死人。” “那是作死!”岛助没好气地说道,“真不知道‘熊不吃死人’这种谬论为什么能传播得这么广……真是误人子弟。” “如果在野外遇到成年的熊,千万不能装死——这没用。” “也不要想着逃跑——你绝对跑不过成年熊。” “也不要想着爬到树上——熊比任何人类都擅长爬树。” “同时也别想着游泳——熊也会游泳。” “若是在野外遇到成年的熊,最佳的应对方法,就是站在原地不要动。” “保持镇静,一动不动地面朝着熊。” “面朝着熊的同时,跟熊说点话,和熊打下招呼,比如和熊聊聊今天的天气什么的。” “人怕熊,但其实熊也怕人。” “在熊的眼里,人类就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所以在一般情况下,熊也不会接近人类。” “熊攻击人类,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想吃人。” “另一种就是觉得自己眼前的人类对自己造成威胁了,认为自己遇到危险,所以展开反击。” “之所以要保持镇定、一动不动地面朝着熊。就是要向熊证明——自己没有恶意,不会对熊公你造成威胁。” “熊有可能会凑上来用它的那大爪子来摸摸你,或是来闻闻你——你不要害怕。让它摸,让它闻就是了,反正你也抗拒不了。” “它之所以会摸你、闻你,只是对你感到好奇而已。” “只要按照我刚才所说的那些步骤来做,熊有极大的可能会自行离去。” “当然——我刚才所说的野外遭遇熊后的应对方法,只对那些没有吃过人肉、不知人肉很香的熊凑效。” “如果碰到那种吃过人的熊……就只能祈祷这头熊吃饱了。” 岛助拿过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润湿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和喉咙后,笑了几声,随后接着说道: “总而言之——好好记住我刚才教你们的在熊面前逃生的方法,虽然你们应该是没有什么机会将这方法用上了。” “只要你们别去那种深山老林,一般是碰不到熊的。” …… …… 与此同时—— 离锦野町有段距离的广野町—— “如何?”一名面容极其沧桑的中年人朝身前的一名头发已经半秃的中年人这般问道。 谢顶中年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总算是碰到一名愿意协助我们的武士了,不过……那名武士看上去实力并不是很高强……” 说罢,中年人长出了一口气。 “广野町这么多的武士,结果竟只有1名武士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 谢顶中年人的话音刚落,沧桑中年人便苦笑着接话道: “我们给的酬劳太低了……愿意为了这么低的酬劳而接下这种可能会丧命的苦活的……大概也就只有那种生活已极其窘迫的武士了。” “广野町这里应该是再找不到愿意帮忙的武士了。我们到别的城町那里看看吧。” “我们还有哪几座城町没去?”谢顶中年人问。 “林野町和锦野町。” “锦野町吗……”谢顶中年人喃喃道,“听说锦野町那里有座剑馆……既然都有练剑,那么那座剑馆的人应该都有一定的实力吧……” “嗯。”沧桑中年人点点头,“锦野町那有座名为‘宝生’的剑馆。希望那座剑馆的武士们愿意协助我们吧……总之我们就先去离我们最近的林野町吧,锦野町最后再去。” 第449章 幕府出征和松平定信亲征! 在绪方正于锦野町过着白天、晚上都在练不同的剑的规律生活时,幕府的心脏——江户那边出了2件大事。 第1件大事就是——现任的幕府将军:德川家齐同意对虾夷地的“红月要塞”用兵了! 虽说日本国名义上的国家元首是京都的天皇,江户的幕府将军在名义上只是国家的二把手。 但天皇早在好几百年前的12世纪,便没有任何实权了,变成了国家的吉祥物。 在江户时代,天皇的存在感甚至稀薄到除了京都人还记得有这么一位国家元首之外,很多地方的老百姓都不知道天皇是什么东西了。 “什么?天皇?那是什么?哈?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不是江户的幕府将军吗?”——你如果去问一些偏僻地方的老百姓,十有八九会得到这个回答。 出动军队这种如此重大的事情,不论出动的军队规模是大是小,不论进攻距离是远是近,都不是松平定信能以一己之力来定夺的,必须得上报将军,让将军来定夺。 现任的幕府将军名为德川家齐,于3年前登大位,成为了这个国家实质上的掌权者。 德川家齐3年前登大位时才14岁,今年也不过才17岁。 他年纪虽轻,却有着振兴幕府的远大志向。 和有着同样志向的松平定信可谓是意气相投。 于3年前登上将军的大位后,德川家齐便立即废黜了“原老中”田沼意次,换松平定信上位。 可以说——德川家齐和松平定信近乎是在同一时间成为了幕府的一把手和二把手。 德川家齐对松平定信可谓是信赖至极,不论松平定信提出什么改革项目,德川家齐基本都会通过。 一些有意讨好松平定信的幕臣,为了拍松平定信的马屁,数次在公众场合和私底下盛赞松平定信的德川家齐的关系,像极了唐土三国时期的诸葛孔明与刘禅。 正是因为有德川家齐的这种近乎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松平定信才能在这3年来如此高效率地展开一项接一项的改革。 在松平定信向德川家齐提议远征红月要塞时,就有不少的幕臣猜测:将军大人这次肯定又要听松平定信的话了。 果不其然——松平定信仅简单地对将军大人陈明了些远征红月要塞的厉害关系,德川家齐便十分痛快地排版:就依松平定信卿的意思,向奥羽诸藩发令,让他们发兵助阵,发兵1万远征虾夷地的红月要塞。 幕府决定对虾夷地的“红月要塞”用兵——这便是在江户发生的第1件大事。 至于第2件大事,也和松平定信与虾夷地有关。 那就是——松平定信决定亲赴虾夷地,对虾夷地进行实地考察的同时,顺带着监督大军对“红月要塞”的进攻。 近些年来小动作不断的露西亚国,让隔在露西亚国和日本本土之间的虾夷地在松平定信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高。 松平定信已将“开发虾夷地,将虾夷地化为防范露西亚国的最前线阵地”划为了最重要的“国家大战略”之一。 松平定信一直都是一个很喜欢实地考察、用自己的双眼亲自去瞧、亲自去看的人。 此前蝶岛爆发了“食人鬼之乱”时,松平定信也是亲赴纪伊,亲眼瞧瞧食人鬼是什么样子的、对蝶岛的镇压情况如何了。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于日后开发虾夷地,松平定信也决定早做准备,现在就去虾夷地那实地考察一番。 实地考察虾夷地的同时,也顺带着监督大军对“红月要塞”的进攻。 剿灭“红月要塞”算是松平定信的“虾夷地开发计划”的第一环。 若是不先把占据着重要地理位置、迟迟不肯臣服幕府、极其碍事的“红月要塞”连根拔除,后续的开发计划都无从谈起。 因此松平定信也为此次对“红月要塞”的进攻寄予厚望——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 …… 宽政二年(公元1790年),11月30日—— 江户,松平定信的府邸—— “老中大人……” 松平定信的小姓——立花随侍在松平定信的身旁,面露迟疑之色。 立花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随后接着说道: “虾夷地乃蛮荒烟瘴之地,请您留在江户吧。” 松平定信和立花二人此时正在松平定信他的书房中。 此时此刻,松平定信正挑选着之后要在往返虾夷地的路上看的书。 在昨日,松平定信就已经定下了出发的时间——在12月2号就乘船前往松前藩。 在立花的话音刚落时,松平定信刚好将一册珍藏的《论语》从书架上拿下。 “立花。” 露出一抹浅笑的松平定信,一边将手中的《论语》随手放到一旁的榻榻米上,一边朝立花问道。 “你该不会是自个舍不得繁华的江户吧?” “当然不是!”立花连忙否认道,“我只是单纯地担心老中大人您的安危而已!” “老中大人您若是有了什么万一,那……” 立花的话还没说完,松平定信便连忙抬手示意立花不用再接着说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刚才只是在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才希望我继续留在江户。” “但虾夷地将是我国未来的国防重点。” “露西亚国必是我国未来的大患。” “因此对虾夷地的开发不容闪失。对‘红月要塞’的进攻也同样不容闪失。” “我意已决。要亲眼考察虾夷地的详情,并监督军队对‘红月要塞’的进攻。” “所以立花你就不用再劝了。” 听到松平定信这么说,立花无奈地在心中长叹了口气。 类似的事情,在今年的春天也发生过。 松平定信一直都是一个喜欢用自己的双眼来进行实地考察,然后根据自己的所见所听来制定计划的人。 在今年春天,松平定信也是执意要亲自动身前往纪伊,亲自考察蝶岛的详情,并亲眼瞧瞧食人鬼的模样。 那个时候,立花也是费尽口水,劝松平定信留在江户,不要四处乱跑。 然而他的舌头怎么也拉不住松平定信的双腿。 立花万万没想到相同的事情、相同的一幕在今年冬天又上演了。 迅速收拾好了自己想带走的书籍后,松平定信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身形一顿,然后扭头朝立花问道: “对了,真岛吾郎君今日仍旧没来吗?” 立花摇了摇头。 收到立花的答复后,松平定信的眉头微微蹙起: “从‘御前试合’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了……真是让我好等啊。” 松平定信所说的这句话中蕴藏着十分复杂的情绪。 即使是跟随松平定信多年的立花,也没能辨清松平定信刚才的那句话分别都有着哪些情感在里头。 松平定信一直在等待着真岛吾郎上门交出他的答复——是否愿意来做他的小姓。 但真岛吾郎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在松平定信的眼前。 期间也有派人去真岛吾郎工作的吉原四郎兵卫会所询问——却得知真岛吾郎已经不在四郎兵卫会所工作了。 松平定信本还抱着一丝丝的期待,希望真岛吾郎能突然出现——但这份期待很显然已经落空了。 “……他会不会是忘了?”立花小心翼翼地提出一种可能,“老中大人,需不需要派出人手去找他?” “……不必了。”老中摇了摇头,“如果他忘记了和我的约定,那就说明他对‘有机会做我的小姓’的这一事并不上心。” “他应该是无意于出仕吧。” “人各有志,就随他吧。” 说罢,松平定信轻叹了口气。 脸上浮现出了几分遗憾。 花了片刻的功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松平定信再次冷不丁地朝立花问道: “立花,现在大概什么时辰了?” “刚过朝八时(下午2点)。” “朝八时吗……”松平定信嘟囔道,“时间还蛮早的呢……” 松平定信微微垂下头,作沉思状——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思考片刻后,松平定信缓缓朝立花说道: “……立花,准备出门了。” “是!”立花立即应和道,“老中大人,请问要去哪?” “去找长谷川平藏。”说出长谷川平藏这个人名时,松平定信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长谷川平藏?”立花因惊讶而挑了挑眉,“老中大人,找火付盗贼改的长官做什么?” 火付盗贼改虽然披着层“治安组织”的皮,但不论是幕府的官员们,还是普通的老百姓们都是把火付盗贼改当成军队来看待。 而火付盗贼改的长官,在幕府是毋庸置疑的高级武官,直属于老中,受老中直接管辖。 立花在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搜索了一圈——没想起最近有什么紧要的政务是和火付盗贼改有关的。 “前段时间,查到长谷川平藏他做了件……我没法不管不顾的事情。” 松平定信脸上的那抹微笑中的耐人寻味之色变得越发浓郁了起来。 “所以打算趁着今日还有点时间、趁着我还没有离开江户,跟长谷川平藏他好好聊聊他所做的事情。” …… …… 隅田川:流经江户的一条河流。 石川岛便是位于隅田川的河中心的一座小岛。 隅田川本只是一条普通的河流,石川岛也本为隅田川上的一条经河流冲刷过后自然形成的普通的小岛。 不过从几年前开始,这座石川岛变得不那么普通了。 因为火付盗贼改的总长官——长谷川平藏斥重资在石川岛上营建了人足寄场。 …… …… 江户,隅田川,石川岛,人足寄场—— 长谷川负手而立,悄悄地站在一座房间的外边,将这座房间的房门拉开一丝,透过这一丝门缝,悄悄地打量着房间内的光景。 房间内,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声响作一团。 二十来名男子在房间内坐得整整齐齐。 这二十来名男子年龄各异,有的只有十几岁,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有的则连白头发都有了。 他们的身前各摆着一张桌案,桌案上则放置着一张算盘。 这二十来名年龄各异的男子就这么伏在各自的桌案上,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一名年纪大概约为50来岁的老人家背着双手,在他们的身侧来回巡视着。 一旦看到有谁的算盘没有打对,老人家就立刻上前指正。 望着房间内正认真学着如何打算盘的众人,已经正认真教授着算盘的使用技巧的老人,一丝满意的笑意在长谷川的脸上浮现。 欣慰地点了点头后,长谷川将这条门缝合上。 房间内的那些正在学习着如何打算盘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囚犯。 准确点来说,是被抓到人足寄场里面进行再改造的囚犯们。 3年前,在长谷川成为火付盗贼改的长官后没多久,长谷川便发出倡议:建立一个帮助囚犯们进行再改造的设施。 长谷川发出这个提议时,幕府的老中还不是松平定信,而是田沼意次。 长谷川以前曾做过“西之丸假御进物番”,这个职位的主要工作便是管理各地进贡给幕府将军的贡品。 在担任“西之丸假御进物番”这个职务时,长谷川结识了老中田沼意次,并慢慢与其交好。 对于算是自己部下的长谷川所发出的“建立改造囚犯们的设施”的这一提议,田沼意次没作多想便予以同意与支持。 人足寄场就这么建立起来了。 自人足寄场建立后,江户及其周边地区的罪行较轻的囚犯都会被送进人足寄场内进行改造。 改造方式就是教授囚犯们技能,让他们有一技之长,等恢复自由之身后,可以有一门赖以生存的手艺,不用走上再犯罪的道路。 人足寄场内教授囚犯们的技艺,基本都为一些比较方便找工作的技艺。 比如:打算盘;简单的木匠活;伞、鸟笼等各种小物件的制作方法…… 因为是长谷川提议建立一座帮助囚犯们改造的设施的,所以田沼意次顺势把人足寄场的管辖权交给了长谷川。 所以在人足寄场建成后,长谷川一直身兼两职:在统率火付盗贼改的同时,也负责管辖人足寄场。 长谷川时不时地就会像现在这样偷偷地看人足寄场的囚犯们有没有在好好学习。 默默地将房间的门缝合上后,仍旧背着双手的长谷川,缓步朝这座“教学楼”外走去。 就在即将离开这座“教学楼”时,一道带着几分无奈的年轻嗓音在长谷川的身后响起: “长谷川大人!” 一名年纪大概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快步朝长谷川奔来。 “哦哦!”长谷川转头向后望去,“是唐泽啊。我刚想去找你。” 这名年轻人名叫“唐泽广之”,是人足寄场的勘定方,负责管理人足寄场的财政。 唐泽虽然年轻,但才干极其出众。 长谷川并不是总在人足寄场。 在长谷川不在人足寄场时,一般由唐泽负责管理人足寄场。 凭借着出色的才干,唐泽将人足寄场管理得井井有条,深得长谷川的信赖。 “长谷川大人。”唐泽奔到长谷川的身前后,没好气地长叹了口气,“您要来人足寄场时,就不能提前通知我一下吗?” “我今天也只是临时起意而已。”长谷川笑了笑,“所以也就来不及通知你了。” “怎么?”长谷川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你很害怕我对人足寄场的突击检查吗?” “并不担心。”唐泽自信一笑,“我从不担心长谷川大人您的突击检查。” “我只害怕您突然来访后,没能好好地招待您。” 长谷川摆了摆手:“不用想着怎么招待我,只要你能让我看到一座打理地井井有条的人足寄场,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招待了。” “唐泽,你来得正好,我刚想找你呢。” “跟我讲讲这半个月以来人足寄场的财政情况吧。” “是!” 长谷川和唐泽一前一后地走在离开人足寄场的“教学楼”的路上。 落后长谷川半个身位的唐泽将人足寄场现在的财政情况大致地向长谷川报出。 默默听完唐泽汇报后,长谷川沉声道: “也就是说……人足寄场现在的资金还有富余咯?” “嗯。”唐泽轻轻地点了点头,“不过……富余并不多。大概只能再撑一个月而已。” “一个月吗……”长谷川轻轻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我会尽快调拨新的资金给你的。” “以后对人足寄场的经营应该会轻松些了。” 长谷川冲唐泽微微一笑。 “我已经成功说动了幕府的几名高官。他们已经同意对我们的人足寄场给予支持了。” “真的吗?”唐泽面露喜色。 “嗯,是真的。” 长谷川将愿意支持人足寄场的高官们的姓名逐一给唐泽报出。 长谷川所报出的这些人名无一例外都是现在在幕府响当当的大官的名字。 唐泽眼中的钦佩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长谷川大人,您是怎么说动这些高官的啊?” 长谷川自然是不可能跟唐泽说出实情:这些官员们都是“反不知火里集团”中的一员,而他因为之前也有为反对不知火里出过一份力,所以才得到了这些官员的帮助。 “当然是陪那些高官喝了一圈又一圈的酒了。”长谷川随便想了个理由,将唐泽糊弄了过去。 长谷川和唐泽此时都出了人足寄场的“教学楼”。 就在这时,一道焦急的大喊自二人的身侧响起: “长谷川大人!唐泽大人!终于找到你们了!” 这道声音对长谷川来说,也是极其耳熟的声音——这是入野的声音。 入野也是人足寄场的官员之一。论地位只在唐泽之下,算是唐泽的副手。 和身材比较纤瘦的唐泽不同,入野的身材比较肥胖,不怎么擅长运动。 长谷川循声望去,便见着入野挺着个大肚子,哼哧哼哧地朝他们这儿奔来。 远远看去,就像一颗球正在向他们滚来一样。 “入野。怎么了?”在入野奔到身前后,长谷川便抢先一步问道,“怎么跑得这么急?出什么事了吗?” “长谷川大人。”入野脸色苍白,就像是碰着了什么相当可怕的事情一般,“老中大人突然来访!” …… …… 长谷川在入野的带路下,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和头发,一边神色肃穆地朝人足寄场的会客房奔去。 在会客房的房门被拉开,长谷川便见着了2道身影。 其中一道身影,正是长谷川的直属上司——松平定信。 而另外一道身影,则是松平定信的小姓:立花。 用目光示意给他领路的入野先行离开后,长谷川独自一人进入会客房中并拉上房门。 跪坐在松平定信的身前后,长谷川恭敬地向松平定信行了一礼。 “不知老中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老中大人恕罪!” 松平定信刚才仅带着立花一人及少量的护卫,前去火付盗贼改的本部找寻长谷川。 可谁知长谷川刚好不在火付盗贼改的本部,一询问——他去人足寄场了。 于是松平定信也只能改道前往人足寄场,所幸从火付盗贼改到人足寄场的距离并不算远。 “免礼,长谷川。自然些就好。”松平定信朝长谷川微微一笑,“现在仔细想来——我们似乎也有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了呢。” 长谷川一面恭恭敬敬地应和着松平定信的每句寒暄,一面小心翼翼地思考着松平定信突然来访的缘由是什么。 他虽直属于老中,受松平定信直接管辖,但是松平定信一向很少过问他的工作。 长谷川自个都忘记松平定信上次来找他是什么时候了。 松平定信是一个从不干无意义的事情的工作狂——这事在幕府,所有幕臣皆知。 所以长谷川笃信松平定信无故来找他,肯定是为了什么目的来的。 虽说松平定信一直在对着他笑,但松平定信脸上的这抹微笑不仅没让长谷川感到任何暖意,还让股股不详的预感自长谷川的心间冒出…… 简单地和长谷川寒暄了几句后,松平定信便将身子稍稍坐直了些,随后换上稍微严肃了些的口吻: “长谷川,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找你吧?” “我也不多说其他的废话了,就直接说正题吧。” 说到这,松平定信抬眸,将带着几分冷意的视线直直刺向长谷川。 “长谷川,你可真有胆啊。” “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底子下,将拨给你们火付盗贼改的资金用到别处去。” 松平定信的话音刚落下,长谷川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随后,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谷川的额头处浮现。 “长谷川,你的账本做得很漂亮,一般人可能还真没法从你的账本上发现端倪。” “但是啊——” 松平定信竖起左手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左眼眶。 “你那账本糊弄糊弄其他人还够格,但拿来糊弄我还是太勉强了些。” “在2个月前,我就发现你的账本有些古怪。” “派人查了2个月,总算在几天前发现了你的小秘密。” 在长谷川额头处冒出的冷汗越来越多,多到已快要滴到榻榻米上的程度。 “你为了能有充足的资金运营人足寄场,你将幕府给火付盗贼改的资金挪出一部分来购买钱币。” “然后利用现在市面上金、银、铜的换算价格总在频繁浮动的特性,低价买进钱币,然后再高价卖出。成功赚来了足以让你继续运营人足寄场的资金。” “不得不说,你的账本是做得真的漂亮。” “我直到两个月前才发现你一直在作假账。” “长谷川,我……有说错吗?” 语毕,松平定信静静地看着身前的长谷川。 长谷川紧抿嘴唇,沉默着。 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后再睁开,其眼中满是决然之色,就像是已经做好了什么觉悟一般。 “没有。” “那你是认罪了吗?” “认罪。” 见长谷川如此痛快地承认了自己所犯的罪行,松平定信的脸上闪过几抹满意之色。 不过这几抹满意之色只是稍纵即逝。 在冷笑了一声后,松平定信接着说道: “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乱用幕府下拨的公款,行这种投机倒把之事,会是什么后果吧?” “……知道。”长谷川轻轻地点累弹头。 乱用幕府下拨的公款,最轻的惩罚便是被一撸到底,丢掉官位。 至于最重的惩罚……那就是切腹谢罪了。 “……老中大人。”长谷川轻声道,“不论什么样的惩罚,下官都愿接受。” “下官只希望您不要关停人足寄场。” “让人足寄场接着运营下去。” 说罢,长谷川俯身,将双手撑在榻榻米上,额头紧贴榻榻米,摆出土下座的姿势。 在外叱诧风云的火付盗贼改长官,此时用最谦卑的姿态恳求着身前这名比他还要年轻上10岁的国家大权拥有者。 松平定信投向长谷川的目光中仍旧不带着半点感情色彩在内。 “……长谷川,看来这座人足寄场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呢。” 松平定信的语气仍旧平静——平静地可怕。 “不仅不惜犯下这种说不定会掉脑袋的重罪来维持人足寄场的运营。” “即使自己可能马上要小命不保了,还恳求我不要关停人足寄场。” “你说你愿意接受一切的惩罚……如果我让你现在就在这里切腹谢罪,你愿意吗?” “愿意。”长谷川的回答不带任何的迟疑与犹豫。 因长谷川把额头死死地贴在榻榻米上的缘故,所以松平定信看不到长谷川现在的表情。 但仅凭长谷川刚才那句“愿意”中所蕴藏的坚定,松平定信也大致猜得出长谷川现在的表情大概是什么样的。 “……放轻松,长谷川。”松平定信笑了笑,耸耸肩,“我对你的肠子没有任何兴趣。” “抬起头来吧,长谷川。” 收到松平定信的抬头命令后,长谷川在迟疑了一会后,将头重新抬起,直视着松平定信。 “我今天前来找你,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而是来夸奖你的。” “没想到你竟还有些商业上的头脑,懂得靠购买、卖出钱币来赚钱。” “我并不是不懂得建立并运营人足寄场的好处。” “倘若幕府的财政状况良好,我也是很希望能将人足寄场一直运营下去的。” “所以你如果能靠幕府拨给火付盗贼改的这一份资金来同时养活火付盗贼改和人足寄场的话。那我可得好好地夸夸你——你成功用最少的钱,做出了最多的事情,是个难得的能臣。” “所以我会继续当作不知道你这个‘秘密’,维持现状。” “你可以继续像现在这样,用火付盗贼改的资金来做生意,赚取运营人足寄场的钱。” “只需要——好好干活就行。” 说到“好好干活”这句话时,松平定信特地加重了语气。 而在听到这句松平定信加重了语气的“好好干活”后,长谷川的瞳孔微微一缩。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我的时间蛮紧的,就先告辞了。”松平定信站起身。 长谷川正欲起身相送,松平定信便提前一步抬手阻止: “不需要来送我。我记得离开的路。” “好好努力吧,长谷川。” 幽幽地撇下这句话后,松平定信领着立花出了房间。 在松平定信领着立花先行离开后,会客房内只剩下长谷川一人。 长谷川怔怔地望着身前的空气,过了好半晌才长叹了口气。 “被……抓住把柄了啊……”长谷川露出满是无奈的苦笑。 …… …… 松平定信领着立花以及刚才一直候在外面的护卫们,径直朝人足寄场外走起,准备返回府邸。 在已经走到河岸边上,准备乘船离开时,立花忍不住朝松平定信问道: “老中大人,就这么放过长谷川平藏吗?”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长谷川?”老中反问,“命他当场切腹谢罪吗?” 立花一时语塞。 出于规矩,立花觉得必须要严惩乱用公款的长谷川。 但出于道义,立花又认为长谷川之所以乱用公款,也不是为了吃喝玩乐,而是为了人足寄场的运营,所以给予他太重的惩罚又有些不应该。 “我虽然和长谷川的性格不太对付。我也不怎么喜欢长谷川。”松平定信轻声道,“但不能否认——长谷川是名难得的能吏。” “他应该算是自火付盗贼改建立以来,最优秀的长官之一了。” “他‘鬼平’的头衔,震慑了不少的宵小。” “而且就如我刚才和长谷川所说的——我并不是不明白运营人足寄场的好处。” “运营人足寄场,能避免让大量囚犯在出狱后再犯罪——这种道理,我如何不知?” “只是因为幕府的财政状况不好,我才一直不给人足寄场太多的资金而已。” “如果长谷川能仅靠拨给火付盗贼改的这一份资金就运营好火付盗贼改和人足寄场这2处地方,我倒也乐见其成。” “因此就为了这种理由,就将这种难得的能吏左迁或是赐死,实在可惜。” “所以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提醒下长谷川而已。” 松平定信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让人看了没有丝毫暖意的微笑。 “提醒他: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小秘密。并且我随时可以用你的这个小秘密来治你。” “自此之后,被我捏住把柄的长谷川应该会更加用心地奉公了吧。” “不论是抓贼人,还是运营人足寄场,应该都不敢放松大意了。” “原来如此……”立花苦笑了下,“看来……我果然还有很多东西要跟老中您学习啊……” 说到这,立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下,随后朝身前的老中道出一条建议。 “老中大人,不如让长谷川来调查一下之前的‘北町奉行所遇袭’事件,如何?” 立花口中的“北町奉行所遇袭”事件是什么,松平定信自然清楚。 在大概1个月前,北町奉行所遭到身份不明的贼人的攻击,贼人们杀光了当时留守北町奉行所的官差后,在北町奉行所的墙壁上画上了“太阁桐”,并写上了“我等将报大坂合战之仇”这一句话。 这事件刚出时,一时间江户尘嚣日上。 大家都在讨论着——学习北町奉行所的人,会不会真的是丰臣的余党。 为了避免造成恐慌,松平定信在这一事件发生后没多久,便下令以官府的名义向大众辟谣:丰臣余党什么的,只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大家不要恐慌。 在让大众安定下来的同时,松平定信加大了搜查力度——然而这案子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丝毫的进展。 那帮血洗北町奉行所的人不仅身手了得,还极其地聪明。没有在北町奉行所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 听到立花所提的这个建议后,松平定信在沉思了片刻后摇了摇头: “不行。不能将这案子交给长谷川去办。” “长谷川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只负责抓拿盗贼和纵火犯。” “而那帮血洗了北町奉行所的人,一没盗窃、二没纵火,就只是杀人而已。并不是长谷川所负责的领域。” “若是将这案子强行交给长谷川去办,只会惹来许多人的不满。” “所以现在负责这案子的班底不用动。” “等现在负责这案子的那些人实在是得不到半点成果后,再考虑要不要换其他人吧。” “立花,你今天晚上就去跑一趟,去告知现在负责这案子的那些人——在我从虾夷地回来时,上交能让我满意的成果。” “是。”立花一边恭声应和,一边默默记下了松平定信的命令。 …… …… 长谷川是在傍晚时分回到了火付盗贼改的本部。 回到本部后,长谷川便将他的副官——今井给叫了过来,然后告知了他今天在人足寄场所发生的一切。 今井是为数不多的知道长谷川一直都有用火付盗贼改的资金来炒币、赚钱的人。 在得知老中竟然已经知道了长谷川的这个秘密后,今井直接瞪圆了双眼。 “长、长谷川大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因为太过震惊,今井讲起话来都结结巴巴的。 “还能怎么办……”长谷川的脸上满是苦涩,“总而言之——我的小命是保住了。” “老中今天已经暗示我了——他不会对我怎么样。” “但前提是——我得好好干活、好好奉公。” 说罢,长谷川长出了一口气。 “被捏住了把柄……” “如果我之后有什么地方做得令老中大人不满意了,老中大人随时都能拿出我的这个把柄来治我……” “所以我之后只能如老中大人所愿地如头牛、狗一般地干活、向老中大人表忠心了……” 在又长叹了一口气后,长谷川朝今井微微一笑。 “不过也罢……往好的方面想,最起码只要我努力干活、不惹恼老中大人,老中大人应该就不会对我怎么样。” “总而言之——为了保命,也为了人足寄场,我现在就好好干活吧……” “今井,现在还有什么我们火付盗贼改仍在追踪,但还没抓回来的贼人?” “不多了。”今井道,“目前归我们火付盗贼改负责,但还没抓回来的贼人还有桐次郎、花僧、以及……佛敌……” 从今井的口中听到“佛敌”这个名号后,长谷川忍不住抬起手挠了挠头发。 “‘佛敌’吗……这3个还没抓回来的贼人中,就数他最麻烦了啊……” 第450章 《一刀斋》诞生与山贼来袭! 宽政二年(公元1790年),12月4日—— 锦野町,某座屋子内—— 绪方刚进入这座屋子,便见着了西野二郎。 西野二郎正盘膝坐在地上,认真地看着身前的宝岛屋的诸位成员们的排练。 西野二郎和宝岛屋的成员们在见着进屋绪方后,立即都停下了各自手头上正在做的事情,面朝着绪方行礼问好。 在绪方和西野二郎的齐心协力下,总算是成功在前天完成了剧本的编撰——不得不说,西野二郎还是非常有写作天赋的。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一部让绪方觉得相当满意的剧本。 绪方其实并不懂歌舞伎,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歌舞伎剧本才算是好剧本。 他只知道在他的指点下,西野二郎的这部歌舞伎剧本基本符合史实,都可以当作历史书来看了。 在绪方眼中,只要这本以他的事迹为原型的剧本是符合真实情况的,就是好剧本。 在前日早上9点多种左右完成了剧本后,西野二郎便兴冲冲地揣着剧本、带着绪方去找他们锦野町唯一的一支歌舞伎剧团——宝岛屋。 据西野二郎介绍——宝岛屋虽然是一支歌舞伎剧团,但里面的所有成员都只把歌舞伎当作副职,没有那种完全靠歌舞伎来吃饭的人。 宝岛屋的所有成员平常都有主业,只把歌舞伎当成爱好、兼职。平常干自己的主业,只有在碰上什么节日的时候,才凑在一起合演一出剧,满足自己的爱好的同时也借此来赚点外快。 因为不靠歌舞伎来吃饭、纯靠一腔热情来演出歌舞伎,所以宝岛屋所演出的每一出剧质量都很高,在锦野町小有名气,颇受锦野町的百姓们的欢迎。 每当宝岛屋要演出歌舞伎时,门票都会很快售空,每出戏基本都是座无虚席。 每年的新年,宝岛屋都会在锦野町出演歌舞伎。 因为宝岛屋的高人气,观看宝岛屋的演出也就成了锦野町的许多老百姓在每年新年都必做的事情之一。 立志成为“歌舞伎剧作家”的西野二郎,和宝岛屋的关系相当不错。 此前,西野二郎就和宝岛屋约定好了——今年的新年,宝岛屋将演出由西野二郎所编写的新剧。 所以对于西野二郎的这剧本,宝岛屋的成员们也是苦等已久。 前日早上,在西野二郎将撰写完毕的剧本交给宝岛屋的成员们阅览时,宝岛屋的所有成员都对西野二郎所编写的剧本赞誉有加,表示这是一部说不定能大受欢迎的好剧。 宝岛屋共有成员15名,其中8人负责演奏音乐,7人负责演戏——他们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前日刚领到剧本,马上就如火如荼地开始排练。 中国的戏曲和日本的歌舞伎有很多地方都极其地相似。比如:这两种表演艺术都有专人负责在现场演奏背景音乐。 中国的戏曲会有专人负责在幕后拉二胡、打响板,给幕前的表演配上背景音乐。 而日本的歌舞伎也差不多——有专人负责在幕后弹三味线、吹尺八、演奏各种各样的乐器,来给幕前的演出配背景音乐。 专业的歌舞伎剧团,剧团成员中除了负责演奏音乐的、负责演习的之外,还有专门负责化妆、负责布置舞台背景、负责打杂的…… 而宝岛屋不过是一全体成员都只把歌舞伎当副业的业余剧团,所以有负责演奏音乐和负责演出的这2种人倒也勉强足够了。 西野二郎所编写的这部剧最少需要7个人出演——人数正好。 通过前些日子陪西野二郎一起撰写剧本的时光,绪方也对歌舞伎这门艺术产生了几分好奇。 自前天剧本编纂完、已经开始排练后,绪方每天早上的活动便从“跟西野二郎一起编写剧本”变更为了“来看看他们的排练”。 绪方目前所走进的这屋子,就是宝岛屋的成员们专门用来排练歌舞伎的地方。 “早上好!真岛君!”西野二郎一如既往地用热情地口吻朝绪方打着招呼。 “早上好。”绪方一边点头应和,一边盘膝坐到了西野二郎的身旁,“大家都排练地如何了?” “目前为止都很顺利!”西野的语气中满是掩藏不住的兴奋,“大家都热情高涨!都迫不及待地想快点在新年的时候上演这部《一刀斋》了。” 《一刀斋》——绪方他们给这部剧起的名字。 一个好的名字,从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一部剧的生死。 若是能起一个响亮、朗朗上口、即使是不认字的百姓也记得住的剧名,将能极大地促进这部剧的传播。 在完成剧本的编撰后,绪方便和西野一起绞尽脑汁地思考该给这部剧起什么名字。 最终由绪方拍板——将这部剧起名为《一刀斋》。 虽说绪方现在有着一堆的称号,“刽子手一刀斋”、“绪方一刀斋”、“人斩逸势”、“修罗”…… 但流传度最广的,毫无疑问还是“刽子手一刀斋”。 绪方脱藩至今,所遇到的几乎所有用他的称号来称呼他的人,都是选用“一刀斋”或是“绪方一刀斋”来称呼他,极少有人用他其他的称号来称呼他。 “一刀斋”这三个字只有三个音节,朗朗上口,而且流传度足够广。 这出剧本就是以他的事迹为原型,所以用“一刀斋”这个称号来做这部剧的名字正好。 在绪方提出《一刀斋》这个名字后,西野二郎立即双目放光地连忙点头同意。 于是这部剧的名字就这么敲定了。 “那就好。”绪方微笑着点点头,然后默默地跟着西野二郎一起观看着前方正在排练《一刀斋》的宝岛屋成员们。 在跟西野二郎一起编写剧本时,绪方也从西野二郎的口中知道了不少歌舞伎的知识。 早期的歌舞伎并不是一个多么能上台面的东西,有点像是现代的灰色产业。 歌舞伎刚诞生不久时,主要靠出卖色相来吸引眼球。 很多女歌舞伎靠美色吸引人们来观看表演。 极个别女歌舞伎在进行歌舞伎表演的同时,常会做些肉体交易。 江户幕府注意到这种乱象后,觉得伤风败俗。所以在宽永六年(公元1629年),江户幕府颁发了关于“女歌舞伎”的禁令,女性被禁止演出歌舞伎。 没了女人来表演,那么剧中的那些女性角色该怎么办? 那就让可爱的男孩子来出演吧。 在江户幕府颁布了“女歌舞伎”禁令后,诞生了“若众歌舞伎”。 “若众”就是未成年男子。 “女歌舞伎”的禁演使的人们将视线更多地转移到可爱的“若众歌舞伎”身上。 演女性角色和出卖色相吸眼球的重任从“女歌舞伎”转到“若众歌舞伎”肩上。 到了承应元年(公约1652年),江户幕府同样以伤风败俗为由,禁止了若众歌舞伎。 至此,女性和未成年男子都不能出演歌舞伎了,能出演歌舞伎的只剩成年男子。 不过歌舞伎的坎坷历史至此还未结束。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江户幕府禁止未成年男子出演歌舞伎后,仍有不少未成年男子伪装为成年男子,继续出演歌舞伎。 而且又不是未成年男子才有长得可爱的人,成年男子中长相可爱的人也一抓一大把。 所以即使幕府下达了“女歌舞伎”和“若众歌舞伎”禁令,歌舞伎靠出卖色相来吸眼球、大量歌舞伎演员尽做些伤风败俗的事情的现况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江户幕府勃然大怒,觉得歌舞伎演员都没救了。 所以在明历二年(公元1656年),幕府以歌舞伎围殴闹事事件为由,下令将歌舞伎的中心——京都的剧场全部拆除。 在歌舞伎差点就要被扫进历史的垃圾桶时,后来在众多歌舞伎捍卫者的努力下,以“去掉出卖色相而演正统戏剧”为条件,幕府答应放歌舞伎一马。 自此之后,歌舞伎也正式踏上“严肃”戏剧的正途。 在众多歌舞伎剧作家、歌舞伎演员的努力下,歌舞伎渐渐从一个不怎么上台面的“灰色产业”变成了现在这种很上台面,深受各个阶级喜欢的表演艺术。 不过幕府现在仍未解除对“女歌舞伎”和“若众歌舞伎”的禁令。 所以目前正在绪方面前排练的宝岛屋全体成员,无一例外——全都是成年男性。 在歌舞伎的舞台上,不论角色是男是女,全都由成年男性出演。 所以你不需要任何的怀疑——你在歌舞伎舞台上看到的每一个女性角色,不论“她”看上去多美,都是女装大佬。 绪方和西野合力编写的这部《一刀斋》中,是有女性角色的——2名以绪方以前打工的那家居酒屋的阿咲和阿福为原型的女性角色。 在得知那2名以阿咲和阿福为原型的角色竟然都得由男性出演时,绪方感觉心情非常地复杂。 所幸的是——负责出演这2个以阿咲和阿福为原型的女性角色的,是宝岛屋的两个长相很清秀的男人。 据西野二郎介绍,这2个就是宝岛屋中专门负责演女人的演员。 在女人和未成年人都不能出演歌舞伎后,剧中的那些女性角色便都由那种长相清秀、最好就是男生女相的青年们负责。 在陪着西野二郎看了一会宝岛屋的排练后,绪方便先行告退离开了。 虽说绪方几乎每天早上都会来看看排练,但不可能整个上午的时间都泡在这里观看人家排练,那只怕是会无聊死。 所以绪方都只是简单地看两眼后,便会离开,然后赶赴宝生剑馆刷经验……啊,不。是指点宝生剑馆的学徒们的同时,刷点经验。 反正宝岛屋的排练场所离宝生剑馆蛮近的,所以也不碍事。 …… …… 临近傍晚之时—— “右手握住靠近刀镡的地方没错,但左手不要太用力了,把左手小指放开,只用无名指、中指和食指轻轻地把住。” 手持木刀,摆出中段架势的绪方指点着身前的一名持剑与他相对而立的青年。 这名青年名叫小林,也是“宝生十剑”之一。 能被冠上“宝生十剑”的名号,小林还是有那么一点剑术天赋的。 得到绪方的指点后,小林依照绪方的吩咐,将握住刀柄下端的左手稍稍放开了些。 看了一眼小林的左手后,绪方点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你维持这样的姿势朝我攻过来。” “是!” 小林大喝一声,举刀朝绪方劈来。 啪! 在小林的木刀即将劈中绪方的脑袋时,绪方猛地将手中的木刀横向一挥,直击小林木刀的刀身,一击就把小林的木刀给打飞。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龙尾,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35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3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4(5080/52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2段(3625/9000)】 “如何?”绪方朝身前的小林问道,“是不是感觉出剑速度变快了不少。” “虽然的确是变快了……”小林苦笑道,“但还是没法逼真岛大人您出第二刀啊……” 自从绪方多出了“一刀武士”这个诨号后,宝生剑馆的不少人都默默地给自己设了一个目标——要逼绪方出第二刀。 只不过到现在都没有人达到这个目标。 “如何?要接着练吗?” “不了。”小林摇摇头,“快要天黑了,我也差不多要回家了。” 绪方扭头看向窗外的天空——现在的天空已经泛黑了,再过片刻,天空应该就会全黑了。 “一不留神,天原来都这么黑了吗……”绪方低声道,“那我也差不多该走了呢。” 宝生剑馆一到天黑的时候就会关门,所以现在馆内的弟子都已经走得七七八八的了。 见现在天色已黑,绪方也将手中的木刀放回到刀架上,准备离开剑馆,回旅馆开始晚上的活动:学习虾夷语,以及和阿町进行负距离接触。 然而,绪方刚将手中的木刀放回到刀架上,便见到一名学徒提着下身的袴,快步冲进了道场内。 因为绪方恰好离道场门口最近,所以这名学徒便顺势询问绪方: “真岛大人,您有看见师傅吗?” “宝生馆主吗?他刚才好像去厕所了。” 说曹操,曹操到。绪方的话音刚落,刚上完厕所的宝生顺着道场的另一扇小门回到了道场内。 见宝生回来了,这名学徒连忙朝宝生奔去,并朝宝生说道: “师傅!馆外来了两个农民,说希望您救救他们!” “农民?救救他们?”宝生微微蹙起眉头。 这名学徒并没有收敛自己的话音,所以不远处的绪方也听到了他的这番话。 在听到“救救他们”这个字眼时,绪方的眉头也像宝生那样微微皱了起来。 …… …… 农民登门并求救——这倒是一件稀罕事。 出于好奇宝生允准了让那2名农民进来。 剑馆内有一家并不怎么常用的会客间,所以宝生将这2名农民带到了这间会客间。 “那么——你们两个先报上名来吧。”宝生将双手揣进衣袖之中,打量着身前的这2个农民。 这间不大不小的会客间内只有4人。 宝生、这2名农民、以及绪方。 绪方对这2名农民口中的“救救他们”有些好奇,所以向宝生表示想坐在一边旁听。 绪方现在是宝生剑馆的贵客,这么一点小小的请求,宝生自然是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这2名农民在待客间内坐定后,绪方便开始打量着这2人。 这2人的外貌都很有特点。 一个脸上的斑和皱纹很多,看上去相当地沧桑。 另一个则是谢顶,头顶已经完全没有头发。 他们两个非常地拘谨、紧张,自进到剑馆后,脸一直是白的,整个身子似乎都缩在了一起。 双眼不自觉地到处乱瞟,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极不适应。 在听到宝生问他们的名字后,这2名农民连忙应着。 “我叫助三。”沧桑农民说。 秃顶农民:“我叫由四郎。” “助三和由四郎是吧?”宝生点点头,“跟我说说你们所为何事吧,你们说‘救救你们’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沧桑农民……也就是助三咽了口唾沫,润湿了下喉咙后,接着说道,“我们村子……被浪人看上了……” “在上个月的月底,我们的一名村民在上山挖野菜时,偶遇了十数名潜伏在山坡上,偷偷观察我们村子的浪人。” “我们的那个同伴当时就偷偷藏在那帮浪人的身后不远处,所以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那帮浪人正计划着劫掠我们的村子,说是要抢点好东西来过个好年……” 说到这时,不论是这个名为助三的秃顶农民还是名为由四郎的沧桑农民,那原本已经是煞白的脸变得更白了一些。 “我们村子好不容易捱过了‘天明饥馑’,直到今年,日子才总算好过了一些……” “如果让那帮浪人抢走了我们粮食、财物,那我们就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了……”由四郎接话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 “就这么等着那帮浪人上门劫掠是死,倒不如反抗一下,说不定还有生机……”说话之人换回助三。 “所以我们想请武士们来帮忙!协助我们一起击退那帮浪人!” 助三的话刚说完,便将恳求的目光投向身前的宝生。 同样将恳求的目光投向宝生的还有一旁的由四郎。 助三正想再说些什么时,宝生抬手示意他们不用再说了。 “你们的意思我听明白了。” 宝生面无表情地说道。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救救你们’的意思啊……” “你们是想聘请我们去帮你们击退山贼吧?” “与其花这么大力气来请武士相助,你们为何不向官府求助?” 宝生的话刚说完,助三便咬牙切齿地说道。 “向官府求助根本就没用!” “我们村子在3年前就遭受过另一波浪人的劫掠!我们那个时候就向官府求援了!” “结果呢?” “直到那帮浪人都劫掠完我们村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官府的人才姗姗来迟!” “更何况现在还是年底,快要过年了。” “现在这个时候,是官府一年下来最懒散的时候!” “等我们上报官府,然后官府的官差们一层层上报下去,再一层层下批下来、出动官差来协助我们,恐怕都到年后了!” 宝生沉默不语——他虽然不怎么和官府打交道,但官府的组织臃肿、行事速度缓慢,他还是略有耳闻的。 “……既然你们想请武士来帮忙的话,那你们准备用多少酬劳来请我们?” 宝生的这个问题,直接让助三和由四郎面露尴尬之色。 二人在面面相觑了一阵后,助三咬了咬牙,俯首行礼说道: “我们全村人……在‘天明饥馑’中险些全都饿死……” “现在才终于恢复了些元气……所以我们……没有什么钱……” “我们能给出的酬劳……就只有请每名愿意协助我们的武士在击退山贼之前顿顿都吃白米饭而已……” “白米饭?”宝生的眉头皱紧,“你们就想光靠请吃白米饭来雇佣武士吗?” “这是我们……”由四郎把头埋得低低的,“能拿出来的一切了……” “用这么低的酬劳就想请武士来替你们卖命……你们现在肯定没能雇来多少武士吧?告诉我——你们现在雇来多少武士了?” 助三和由四郎不约而同地互望了一眼,脸上的难堪之色变得更浓郁了些。 “快回答。”宝生的语气变严厉了些。 “我们是分成3拨人去不同的村子请武士……”助三低声道,“我和由四郎截止到现在……只请来了一名武士……” “一名武士吗……”宝生面露无奈之色地摇了摇头,“意料之中呢,你们给出的酬劳太低了,连钱也不给,只请吃白米饭。” “如此低的酬劳,会答应协助你们的,大概就只有落魄得连饭都快吃不上,或者是极其热心肠的武士了。” “很抱歉。我不能帮你们。同时我也不会让我的弟子们去协助你们。” 宝生此言一出,助三和由四郎纷纷面露焦急之色。 就在他们俩刚想再说些什么时,宝生抢先一步说道: “你们就算是走遍周围所有的城町,能请来的武士大概也不会超过10人。” “而那帮打算劫掠你们的浪人,光是前来侦察的就有十余人。” “他们的总人数只怕是不下数十人。” “即使你们请来了几名武士相助,也不可能对抗得了数十名浪人。” “这种毫无胜算的仗,只会白白送死而已。” “所以很抱歉——不论你们给出多么酬劳,我都不会打这种白白送死的仗,而且也不会让我的弟子们去打这种仗。” “你们请回吧。” 助三:“武士大人……” “请回吧!”宝生用严厉许多、响亮许多的大喝打断了助三的话头。 在打断助三话头的同时,将凌厉的视线割向助三和由四郎。 助三和由四郎被宝生这响亮的嗓门和凌厉的视线给吓到,纷纷缩了下脖子。 最终——助三和由四郎满脸沮丧地出了这座待客间。 在二人出了待客间后,宝生让还留在剑馆内的一名弟子送这两人出剑馆。 而在这2名农民离开后,绪方终于讲出了自这两农民开始讲述他们的遭遇后的第一句话。 “宝生大人。”绪方扭头朝身旁的宝生说道,“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在下也差不多该先行告退。” “嗯。”宝生冲绪方微笑道,“真岛大人,今天也辛苦您了!” …… …… 在出了宝生剑馆后,助三和由四郎满脸失意地走在街上。 “果然还是酬劳太低了吗……”由四郎垂着头,抽泣着。 一旁的助三也沉默不语。 他们给的酬劳太低了——对于这一点,他们全村所有人都知晓。 如果他们的村子足够富裕,能够将一枚枚大判金甩到那些武士的脸上的话,他们相信肯定能请来许多武士助阵。 但“拿大判金甩人脸上”这种事情,他们也只敢想想而已……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由四郎一脸茫然地看向身旁的助三,“那帮浪人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来了……而我们两个直到现在也才请来了1名武士而已……” “前往其他城町的人,应该也没请来多少武士。” “这么点武士,挡得住那帮浪人吗?” 助三再次沉默不语。 他们虽然不懂打仗、不懂兵法,但他们还是会简单的算术的。 打他们村子主意的浪人,数量未知,极有可能有数十人之多。 而他们这些村民基本没有战斗力。能抗衡那帮浪人的,就只有他们请来的武士而已。 而他们最终若能请来10名武士,就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 不论怎么看,他们村子现在都必败无疑…… “要是能有一名可以一骑当千的武士愿来救我们就好了……”助三苦笑着,说出这句近乎是妄想的话。 就在他的话音刚落时,一道年轻的声音突然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喂!你们两个!” 助三和由四郎一愣,然后转回头。 是一道熟悉的、刚刚才见过的身影。 是那名刚才一直坐在那座剑馆的馆主身旁的年轻武士,只不知叫什么名字。 这名年轻武士缓步走到助三和由四郎的身前,然后接着说道: “我叫真岛吾郎。” “把你们村子被浪人们给惦记的事再跟我详细说说吧。” 第451章 绪方:为何总有人爱找我麻烦? “请回吧!”宝生用严厉许多、响亮许多的大喝朝助三和由四郎喊道。 在朝助三和由四郎发出这声大喊的同时,宝生将凌厉的视线割向助三和由四郎。 助三和由四郎被宝生这响亮的嗓门和凌厉的视线给吓到,纷纷缩了下脖子。 显而易见的恐惧、不甘、痛苦、绝望、委屈等情绪攀爬上他们的脸。 望着二人脸上的这表情变化,不知为何,本应尘封已久的记忆片段不受控制地从绪方的脑海深处冒出。 …… “喂!有谁还活着吗?!谁都可以!应我一声吧!” …… “师傅……” …… “牧野、泽村……” …… “三上前辈……你如果想继续向我道谢的话,就继续吧……什么都可以,稍微跟我说些什么吧……” …… 不受控制地从绪方脑海深处浮出的这些记忆片段,在绪方的眼前来回放映着。 助三和由四郎耷拉着脑袋,在某名此时还留在剑馆内的某名学徒的带路下,缓步离开了宝生剑馆。 在他们俩前脚刚离开宝生剑馆时,绪方便朝宝生说道: “宝生大人。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在下也差不多该先行告退。” “嗯。”宝生冲绪方微笑道,“真岛大人,今天也辛苦您了!” 在出了宝生剑馆的大门后,绪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头顶那已差不多要全黑的天空。 此时此刻,已有璀璨的星辰挂在苍穹之上。 绪方与其说是在看天空,倒不如说是在看着头顶的那一颗颗星星。 抿紧嘴唇,不知在想着什么。 过了半晌后,绪方才将视线从头顶的天空挪开。 然后快步朝助三和由四郎他们离开的方向赶去。 “喂!你们两个!” 绪方很快便追上了助三他们俩。 “我叫真岛吾郎。” “把你们村子被浪人们给惦记的事再跟我详细说说吧。” …… …… 江户时代的旅店也是分等级的,共分为4等:本阵、胁本阵、旅笼、木赁宿。 本阵是专门为大名、公家、幕府高官提供服务的居住设施。 而等级比本阵要差上一等的胁本阵,则为等级稍低的大名、幕府官员提供服务。 若要入住本阵和胁本阵,不仅看钱也看身份。 不论你再怎么有钱,你若不是公卿大名、幕府官员,都住不上本阵和胁本阵。 而旅笼和木赁宿便是专门为普通武士和黎民百姓们服务的旅店。 旅笼是为武士和平民提供服务的一般的住宿设施,一般都有提供餐食。 那种没有提供餐食的旅笼被称为“平旅笼”。 等级最低的木赁宿,是江户时代最便宜的旅店,不仅房间类型单一,房间普遍小、旧,而且不提供饭食以及被褥。 因为等级、服务最差,所以木赁宿的价钱也最便宜。 在木赁宿住一晚,所需的价钱大概只有旅笼的五分之一。 绪方和阿町现在总归还是有一笔相当可观的存款的。 而二人也不是那种一毛不拔的吝啬鬼,在衣食住行上从不小气巴拉。 他们二人在锦野町内所居住的旅店,便是标准的旅笼。 和从早到晚都有活动的绪方不同,阿町这些天非常地闲。 锦野町并不大,阿町早就逛遍了锦野町的每个角落。 无事可做的阿町,这些天只能每天缩在旅店的房间内,学习虾夷语。 她万万没有想到——连官话(关东话)都不会说的她,竟然会有学习虾夷语的一天。 阿町属于这个时代标准的“半文盲”——只看得懂假名,绝大部分的汉字都不认得。 这就有点类似于只认得拼音,不认得汉字。而这种半文盲在这个时代还蛮常见的。 所以为了能让阿町能看懂这本教学指南,绪方此前还花了一番功夫给这本教学指南中所有的汉字注音,并在一旁标注这汉字是什么意思。 因为除了缩在旅店内学习虾夷语之外便无事可做的缘故,所以阿町的学习进度老早就超过了绪方,已掌握了这本“虾夷语常用语教学指南”中六分之一的词汇。 “奥索马……屎……奥索马……屎……” 正捧着那本教学指南、躺在榻榻米上的阿町,正学习着新的词汇——奥索马。 虾夷语中的奥索马,就是屎的意思。 因为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下来的缘故,阿町已在刚才点起了一盏油灯,借着油灯散发出来的光芒来看书。 默默地背下这个新的词汇后,感觉有些疲乏的阿町将手中的这本教学指南合上,然后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随后将脑袋一偏,将视线投向窗外的天空。 望着已经黑下来的天色,阿町呢喃道: “真慢啊……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在以往的这个时间点,绪方都已经回来了。 然而直到现在,阿町都没见着绪方的身影。 也算很巧——阿町刚思考着绪方为什么今天这么晚回来,她便听到房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阿町,我回来了。” 旅店的房门被拉开——拉门之人正是绪方。 阿町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绪方为何这么晚归来,绪方便抢先一步开口说道: “阿町。今夜简单地收拾下行李,明天我们暂时离开一下锦野町。” “离开锦野町?”阿町面露疑惑。 …… …… 翌日,早晨—— 绪方和阿町并没有多少行李。二人的行头可谓是将“轻装简行”贯彻到了极致。 他们的行李就只有衣服、钱、水壶等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 两个各背一个小布包,就能将他们所有的行李都背上。 顺便一提——他们之前为了举办婚礼而购置的纹付羽织袴和白无垢等衣服都寄放在已打算于江户定居的庆叔那了。 纹付羽织袴与白无垢都是礼服,除了好看之外,百无一用。 对于要远行的绪方和阿町来说,这些礼服只不过是一堆累赘,所以在离开江户之前,绪方和阿町将这些衣服全部寄放到了庆叔那,让庆叔保管。 背好了行李的绪方与阿町,站在锦野町的北方的一个出入口。 在他们的身前,站着一名满脸沧桑的农民——正是助三。 助三对着身前的绪方,不停地向绪方点头哈腰: “武士大人!真的非常谢谢您!” 昨天,在拜访宝生剑馆之前,助三与他的另一个同伴——也就是由四郎已经拜访了锦野町各地的武士。 所收到的答复,虽然内容各有不同,但总体却是一个意思——爱莫能助。 宝生剑馆是他们这趟“锦野町之行”的最后一站……然而还是在宝生剑馆吃了个闭门羹。 助三和由四郎在来到锦野町之前,已经去过其他的城町招募武士——仅招来了一名武士。 如果说宝生剑馆是他们两个这趟“锦野町之行”的最后一站的话。 那么锦野町就是他们两个这趟“招募武士之旅”的最后一站。 不论有没有成功在锦野町招到武士,他们都得打道回府了。 所以昨天傍晚在从宝生剑馆里出来时,助三和由四郎本都绝望了……都已经做好了只能带一名武士回去的准备。 然而就在他们绝望之际,绪方来了。 绪方离开宝生剑馆后,便追上了他们两个,然后只问了他们2人一个问题——从锦野町到他们村子,大概要走多久。 在得知若是脚步够快的话,上午出发,傍晚时分就能抵达后,绪方便说出了一句让助三和由四郎当时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话:我明白了,我会尽我所能地助你们一臂之力的。 在快要绝望之时,有武士主动找上门并表示愿助一臂之力——虽然不知这武士实力如何,也不知这武士脾性如何,但助三他们现在早就已经是到了看见疑似救命稻草的存在就拼命抓的境地了。 助三和由四郎马上就和绪方约定好了出发的时间——明日早上天刚亮的时候就出发。 面对身前正不断向他点头哈腰致谢的助三,绪方用带着几分无奈之色在内的语气说道: “不用这样一个劲地谢我。你们的谢意我已经收到了。” “你的另一个同伴还有那名你们之前招来的那名武士呢?他们还没到吗?” 听到绪方这般问,助三踮起脚尖、转着脑袋,四处张望着。 “他们两个是有点慢了……他们俩怎么还没来……” 绪方刚才带着阿町来到这约定好的路口时,只见着助三。 问由四郎去哪了时,助三说他去接那名之前从另一个城町招来的武士了。 向四周张望了一圈后,助三快步奔到不远处的路口边上,朝道路的尽头张望着。 在助三跑到一边、找寻由四郎他们的身影时,阿町悄悄地走到了绪方的身边,用只有她和绪方才听得清的音量低声朝绪方说道: “你有跟西野君还有剑馆的人说一声吗?”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昨天晚上有跟西野君说过我会暂时离开锦野町一段时间,而且也让西野君替我去跟宝生剑馆的人带话了。” 在答应了助三和由四郎,表示会助他们一臂之力后,绪方便前往源橘屋,找上了西野二郎,跟西野二郎表示他会暂时离开锦野町一段时间。 为了方便解释,绪方没有跟西野二郎说他打算去打山贼,而是跟西野二郎说他在锦野町待得有些闷了,打算带着内子到附近的其他城町转转。 同时也让西野二郎之后替他给宝生剑馆的人带话,告诉宝生剑馆的人:他打算到附近的其他城町转转,领略东北风光,过些日子再回来。 阿町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那正寻找着由四郎身影的助三,然后把声线压得更低了一些。 “你怎么会突然想着要去帮那些农民去对付山贼呢?” “你该不会是在锦野町待得太闷了,打算去活动筋骨吧?” 听到阿町问出的这个问题,绪方愣了一下。 随后抬起手抓了抓头发。 “之所以选择出手相助的原因啊……” 一抹苦笑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在绪方说出这句话时,阿町注意到——有几分回忆之色在绪方的眼瞳深处浮现。 绪方像是正回忆着什么。 “不知该怎么跟你细说呢……” “啊!武士大人!由四郎他回来了!” 这时,助三一边指着身前的街道尽头,一边朝绪方二人大喊着。 绪方循着助三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由四郎正小跑着朝他们奔来。 而在由四郎的身后,跟着一名武士。 顶着一头乱糟糟、许久没有打理过的月代头,因太久没打理的缘故,好多处头发都打结了。 身上的衣服也全都破破烂烂、脏兮兮的,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清洗过,都脏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或许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鞋穿的缘故,脚上仅穿着一双木屐,肮脏的双脚被冻得发红、开裂。 腰间的佩刀的模样也同样不堪入目。刀鞘满是斑驳,刀柄的柄卷大量地脱落,让人非常怀疑里面的刀刃是否还完好。 以上,便是这名武士的模样。 是这个时代非常标准的浪人模样。 浪人基本都是一帮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居无定所的人,所以绝大部分的浪人的模样和乞丐没有什么两样。 助三替绪方简单地介绍了下这名浪人。 这名浪人名叫土屋真三郎,就是助三和由四郎在绪方答应协助他们之前,成功聘请来的唯一一名武士。 土屋是很沉默寡言的人,话不多、表情也不多。 面对绪方和阿町,只十分冷淡地问了声好,做了个自我介绍后,便不再多言。 助三他们的村子距离锦野町稍微有些距离,即使是大清晨出发,如果脚步不快一些的话,很有可能没法赶在天黑之前抵达。 所以在人全都到齐后,绪方一行人便正式出发,前往助三他们的村子。 在赶路的途中,绪方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通过闲聊,绪方得知了不少跟助三他们村子有关的新情报。 比如——他们村子一共有89口人,是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小村落,青壮年只有寥寥32人,其余皆是老弱妇孺。 他们本不是这种穷困潦倒的小村。 在“天明饥馑”爆发前,他们村子本有近200号人,村中的财富既不算多,也不算少。虽不是那种富村,但也绝不贫穷。 然而——这只是“天明饥馑”爆发前的情况而已。 在“天明饥馑”这种波及全国的大灾荒爆发后,受冲击最大的就是农民们。 更何况——东北地区还是“天明饥馑”的中心、是受灾最重的地方。 在饥荒爆发后,他们很快便将人类应该吃的粮食吃光了。 把人类应该吃的粮食吃光后,他们开始吃稗子、米糠等不仅难吃,而且对身体非常不好的食物。 连稗子、米糠都吃完后,他们只能吃树皮、草根…… 助三和由四郎在述说着“天明饥馑”爆发时的那一幕幕惨状时,因数次说到伤心处的缘故,不受控制地哭出声来。 在“天明饥馑”过去后,原本有近200号人的村子,变成了现在不足一百人的规模。 另外的那一百人一部分人基本都在“天明饥馑”中饿死了。 好不容易捱过了恐怖的“天明饥馑”,经过了3年的休养,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些元气,又被沦为山贼的浪人们给盯上了——不得不说,他们村子真的是命运多舛。 助三他们所请来的另一个武士——也就是那个土屋,他虽然话不多,但在赶路时,也简单地聊过他的往事。 他出身自奥羽的八户藩。 八户藩是东北诸藩中较为不起眼的一个藩国。 衡量一个藩国的实力强大与否的一重要指标,就是看这个藩国一年下来的总产米量。 八户藩一年下来的总产米量只有2万石——还不及绪方的老家广濑藩。 广濑藩一年下来的总产米量还有3万石。 面对“天明饥馑”这种数十年都难得一遇的特大天灾,像会津藩、仙台藩这种有着十数万、数十万石的年产米量的雄藩,还能靠着雄厚的家底硬撑过去。 而像八户藩这样的家底薄的藩,根本没有将这特大天灾给硬撑过去的能力。 饥荒肆虐,八户藩的财政难以为继。 为了缓和财政困难,八户藩采用了各种各样的措施。 其中一样措施,就是对藩内的武士们开刀。 对武士们动刀,跟断自己臂膀没什么两样——但那时的八户藩为了让藩国继续存在着,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断了自己的臂膀,也好过没了一条命。 第一刀——裁员。 藩内的不少武士都被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而被夺了工作,贬为浪人。 第二刀——没有被裁员的剩余武士,统统减俸。 土屋就是在这第一刀中,被贬成浪人的众多武士中的一员。 他本为一名有着40石年俸的下级武士。 在藩主决定裁员后没多久,他就被剥了工作,贬成了浪人。 而他被贬的理由是——身上的衣服太破旧了,有损武士的形象。 那些被贬成浪人的武士基本都是这样——被随便按了个理由,接着就被兢兢业业地侍奉了半生的藩主抛弃了。 据土屋所说:当时许多武士在得知自己被贬成浪人后,都嚎啕大哭着。 他们中的几乎所有人,都是世世代代侍奉着八户藩,为八户藩流血流汗。 不乏那种自八户藩建立后,便世世代代侍奉八户藩,为八户藩效力了近二百年的家族。 从祖辈起就为八户藩效力,结果到头来却被自己祖祖辈辈侍奉的对象给抛弃了——那些被强行贬成浪人的武士们是什么心情,不难想象。 只可惜——不论他们怎么哭,怎么嚎啕,他们此前一直舍命侍奉着的藩主从头至尾都没理会过他们。 土屋没有说他当时在得知自己被贬成浪人后是什么反应。 只说他在被八户藩的藩主抛弃后,便离开了八户藩。 因为他没有父母妻小、孤身一人的缘故,所以算是这众多被贬为浪人、失去生计来源的众多武士中还算比较好的那一类。 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武士才叫惨,想外出流浪都做不到。 离开八户藩后,土屋就流浪到了锦野町这里,在锦野町过上了半定居的生活。 因为会做点手工的缘故,土屋现在就靠做手工来混口饭吃。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 土屋有说他为什么会答应协助助三他们的村子。 他的原因很简单——他好久没有大口大口地吃白米饭吃到饱了。 他想久违地吃白米饭吃到饱。 理由就这么简单。 …… …… 绪方一行人大清早出发,在天空已经黑下来一半时,终于抵达了助三他们的村子。 他们本可以更快一点抵达的。 土屋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吃过饱饭了,所以体力并不充足。体力还不如助三和由四郎。 为了照顾体力不济的土屋,绪方一行人在这一路上多休息了几次。 若是没有这几次的休息时间,绪方他们应该能够赶在天黑之前抵达助三他们的村落。 “那就是我们的村子!” 助三抬手向前一指,绪方循着助三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因为他们现在正站在一座山坡上的缘故,刚好可以居高临下地前方不远处的助三他们的村落。 助三他们的村落给绪方的第一印象就是破旧、毫无生气。 虽然天色开始发黑,光线开始昏暗,但绪方还是能勉强借着这昏暗的光线看清助三他们村落的房屋。 无一例外——所有的房屋都又旧又破。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房屋都太破旧的缘故,远远看去,竟感觉不到多少的生气、烟火气。 若不是现在临近饭店、绝大部分的屋子都有向外飘出炊烟,否则绪方真的怀疑这村子是否还有人居住。 “我们进村吧。”助三一边说着,一边轻车熟路地顺着不远处的一条小道向山坡下滑去。 绪方一行人紧随其后,很快便下了山,朝村子走去。 “喂!” 在快要进入村子,助三便将双手拢在唇边,对着村口大声呼喊着。 “我们回来了!” “我们将武士请回来了!” 一旁的由四郎也跟着大喊起来。 他们还没进入村子、只刚来到村口的位置而已,便有变故突生。 “喂!你这混蛋!给我站住!!” 一声极其响亮的大嗓门陡然自村子中响起。 这道大嗓门的声响实在惊人,即使绪方等人隔着老远,都感觉这道大喊是在他们耳边响起的。 除了绪方还能保持淡定之外,不论是助三、由四郎,还是阿町与土屋都被这突然响起的大嗓门给吓得身子一抖。 这道大嗓门刚落下,绪方便瞅见一名武士模样的人自村子内的某间房屋中冲出。 说这人是“武士的模样”,可能有些不太准确。 应该说是“浪人的模样”才对。 此人的模样,和土屋差不多——若不是腰间有着2柄刀,肯定会被当成乞丐。 “乞丐武士”从房屋中冲出后,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刀,一边夺路而逃着。 “滚开!都给我滚开!” 一些村民打扮的人似乎是想上前拦住这名“乞丐武士”,但在见着这家伙手中那明晃晃的打刀后,纷纷面露怯意,闪到一旁。 “给我站住!!” “乞丐武士”的身后紧跟着一名同样是一副浪人模样的武士,而刚才那声把阿町等人都吓了一跳的大嗓门,便是这名武士发出的。 “大嗓门武士”有着极其魁梧的身材,一边怒号着,一边紧跟在那名“乞丐武士”的身后。 但他的速度实在是慢,不仅没有追上“乞丐武士”,彼此之间的距离还越拉越远了。 不知该说那名“乞丐武士”是幸还是不幸。 追击他的人,速度比不上他。 然而他所选择的逃跑方向的尽头……站着绪方等人。 “都给我滚开!” “乞丐武士”高举着手中的刀,恶狠狠地朝拦在他身前的绪方等人吼道。 助三和由四郎吓得脸色发白,连忙逃到一边。 走在绪方等人前头的助三与由四郎躲到一旁后,直面“乞丐武士”的人便变成了……绪方。 第452章 绪方的脑袋价值500两? 还没进村呢,就有一名武士高举着打刀朝自己这边冲来——这村子的欢迎仪式不可谓不“隆重”啊。 现在的视线很昏暗,刚刚这名“乞丐武士”离远些还看不太清,在他凑近后,绪方发现——这名“乞丐武士”手中的打刀刀身上有些些许的锈迹。 刀剑这种武器,平常如果不上刀油做护理的话,铁定会生锈。 这名“乞丐武士”手中的那柄打刀很明显就是长时间没有上刀油,导致刀身都生锈了。 “喂!那名武士!拦住他!” 紧跟在这名“乞丐武士”身后的那名“大嗓门武士”此时朝绪方吼道。 “这家伙是个人渣!刚刚还想着侵犯村里的女孩们呢!把他拦住!” “大嗓门武士”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一些村民模样的人也纷纷嚷嚷着: “抓住他!抓住他!” “别让这家伙跑了!” “青六的女儿差点就那家伙给毁了!” 虽然这些村民都义愤填膺地喊着,然而——只有寥寥几名青壮有在跟着那名“大嗓门武士”一起追赶那名“乞丐武士”而已。 听到“大嗓门武士”和村民们的这些大喊,绪方的双眼微微一眯,紧盯着身前的这名“乞丐武士”。 见被“大嗓门武士”揭了老底,“乞丐武士”面露气急败坏之色。 在面露气急败坏之色的同时,他的眼中也泛起了凶光。 “给我闪开!” 眼中满是凶光的“乞丐武士”朝绪方这般吼道。 尽管他的这句怒吼颇具声势,但面对这“乞丐武士”的这声大吼,绪方面不改色,只悠然地岔开双脚。 站在绪方身旁的土屋默默地拔出了腰间的刀。 虽然土屋的打扮十分地寒碜,但他腰间的刀却非常漂亮。 刀身雪亮,刀锋闪着寒芒,刀身上均匀地涂着一层刀油——一看便知是平常有好好护理自己佩刀的人。 至于阿町——她也同样二话不说,默默地拔出了插在后腰间的胁差。 绪方、阿町、土屋3人构成一道人墙,拦在了那名“乞丐武士”的身前。 望着组成人墙、拦在他身前的绪方3人,“乞丐武士”眼中的凶光变得更盛了些,他默默地攥紧了手中的打刀。 他打算强行突破这道人墙。 而他所选择的突破方向是——阿町所在的方向。 其实他的这种选择并不难理解。 阿町是绪方三人唯一的女性,只有她的武器表面看上去最简单——只有一柄胁差。 换做是谁,都会下意识地把阿町当成绪方3人中最弱的那一个。 然而让任何一名知道绪方和阿町是什么关系,并且知道绪方是什么实力的人都知道——这“乞丐武士”抽了个下下签。 “乞丐武士”在冲到距离绪方等人仅剩5步远距离的位置后,双脚猛地一蹬,朝阿町扑去。 阿町的近战能力较弱——这其实是和绪方、间宫这种变态相比才显得较弱而已。 单论实战经验和近战能力的话,阿町并不比任何一名普通的武士差。 面对朝她这边扑来的“乞丐武士”,阿町面不改色,只攥紧手中的胁差,做好了防御、反击的准备。 “乞丐武士”把手中的打刀高举,他的架势的气势很足,脚步也很灵活,一看便知不是那种孱弱之辈。 就在他的刀瞄准着阿町的脑袋,准备径直劈下时,“乞丐武士”瞅见一道黑影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自他的视野范围的最右角落,横向切到了他视野范围的最中央。 这道黑影,正是绪方。 以绪方现在的速度,赶在“乞丐武士”将手中的刀挥下之前,切进他与阿町之间,简直易如反掌。 在切进“乞丐武士”和阿町之间的下一瞬,绪方迅速抬起双手。 左手制住“乞丐武士”握刀的双手,右手按住“乞丐武士”的左肩,使用不知火流柔术将此人直接摔在地上。 “乞丐武士”连这名突然闪身进他视野范围内的这名武士的容貌都没有看清,眼睛的视野来了个大旋转,群星璀璨的夜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因为被以脸朝上的姿势摔在地上的缘故。 这“乞丐武士”的反应也很快。 刚被绪方摔在了地上,就立即用左手从怀中掏出一柄怀剑,朝绪方刺去。 他的出招相当地狠毒,其目标是绪方的心脏。 但他的这出刀速度……慢到让绪方连绷紧神经的必要都没有。 不知火流柔术中刚好有夺刀并用夺来的刀进行反击的技术。 绪方直接使出不知火流柔术中的夺刀技巧将“乞丐武士”手中的怀剑夺了过来,然后将剑身一转,刺穿了这名“乞丐武士”的心脏。 【叮!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90点,忍术“不知火流忍术”经验值9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4(5170/52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7段(805/6000)】 自答应指点宝生剑馆的学徒们剑术与柔术后,绪方的各条经验条在这些天都有条不紊地增加着经验值。 大概就是在大前天的时候,绪方的不知火流忍术终于因经验值满而升级,升到了第7段,为绪方贡献了2点技能点。 在绪方一招击毙了这“乞丐武士”后,刚才紧追着他的“大嗓门武士”和村民们终于姗姗来迟。 “哦哦!你的身手很不错啊!”“大嗓门武士”用着他的那大嗓门对绪方夸赞着。 刚才绪方是如何用利落的身手制服了这人渣、如何夺刀反杀这人渣,“大嗓门武士”刚才都看得一清二楚。 夸赞了绪方一句后,“大嗓门武士”将视线一转,将鄙夷的视线投向那名已经被绪方给反杀的“乞丐武士”。 “切……这种人渣,死了真是便宜他了。”说罢,“大嗓门武士”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从各个方向围过来的村民们此时也都跟着一起唾骂已经死掉了的“乞丐武士”。 只不过——敢于唾骂“乞丐武士”的村民都只有少数。 绝大部分的村民只敢朝“乞丐武士”投去怨恨的目光。 “你们几个都是被其他村民请回来的武士吗?”“大嗓门武士”把目光重新挪到了绪方身上。 “嗯。”绪方缓缓站起身,“你们也是被请回来的武士吗?” “没错!”“大嗓门武士”咧开嘴笑着,“我叫火坂正臣!” “真岛吾郎。”绪方报上家门,然后也帮身后的阿町也做完了介绍,“这是内子——阿町。” “我是土屋真三郎。”一旁的土屋也紧跟着报上了家门。 “哦哦!”“大嗓门武士”——也就是火坂扬了扬眉,看了一眼绪方身后的阿町后,笑道,“你竟然有着这么漂亮的老婆啊!真是羡慕呀!” 说罢,火坂扫了一眼绪方和土屋。 “算上你们两个,这村子已经请来6名……啊,不,5名武士了呢。比我预想中的数字还要多上一些呢。” “5个?”刚刚躲闪到一边的助三此时已经重新回到了绪方等人的身旁。 刚回到绪方等人的身旁后,助三便朝附近的村民问道: “你们成功招来了3名武士吗?” 绪方记得助三有跟他说过——他们村子是派出了好几拨人,到附近不同的城町里面去聘请武士。 像火坂这样的人,应该就是另外几拨去请武士的村民们从其他城町那成功请过来的武士。 “准确来说——是4名武士。”火坂耸耸肩,然后朝脚边的“乞丐武士”努了努嘴,“这家伙也是被请回来的武士之一。” “不过这家伙心术不正,是个人渣。” “这家伙是在今天早上的时候被带回了这村子。” “他刚来到这村子,就鬼鬼祟祟地四处走来走去。” “我觉得这家伙不对劲,所以一直留意着他,他不论去哪我都偷偷跟在后面。” “然后到了刚才,这家伙终于露出马脚了。” “他刚刚偷偷地溜进了某户人家的家中,打算侵犯那户人家的女儿。” “因为我一直有留意着他,所以及时冲了进去,打算一刀斩了这人渣。” “但这家伙跑路的速度实在是快,不知是不是练过,让他从我的刀下逃出来了。”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应该就不用我再多说了。” “这家伙也是倒霉,刚逃出来,就碰上你们了。” 火坂扬起视线,看向绪方等人。 “那名女孩没事吧?”阿町问。 “没事没事。”火坂摆了摆手,“这人渣前脚刚冲进屋子,我后脚就紧跟着冲进去了。这人渣连将人家的衣服都来不及扯开。只不过那女孩似乎受了点惊吓。” “这人渣应该不是真心实意地想来帮这村子的忙的。” “他大概是觉得这是一个能够光明正大进他人村子的机会,所以就假意答应愿意帮忙。” “然后在进了村子后,就凶相毕现了。” “他今天早上在来到这座村子后,之所以鬼鬼祟祟地四处乱走,应该就是在找哪户人家的女人比较漂亮吧。” “这种人渣真是讨厌啊……” 火坂抬起手抓了抓腮。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渣,我们武士的名声才败坏了。”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本来村民们是有请来4名武士的。” “然后其中一个是图谋不轨的人渣,已经倒在这了。所以还剩3个。” “算上你们2个新来的,现在这村子共有武士5名。” 火坂朝绪方等人竖起5根手指。 就在这时,一名满脸风霜的男子搓着双手,缓步朝火坂走来。 “武士大人……” 这男子的外表看上去好像有40来岁,但声音却非常地年轻,仅听他的声音,会觉得他的年纪应该只有30岁出头。 “嗯?怎么了?”火坂看向这名男子。 “我是阿角……啊,就是那个差点就被那武士给玷污了的女孩的父亲。具体的事情经过,我已经从阿角那听说了。” 男子朝火坂深深地鞠了一躬。 “非常、非常感谢您救了我女儿。” “哈哈哈哈!”火坂发出爽朗的大笑,“只是一点无足挂齿的小忙而已!你那女儿现在怎么样了?还在哭吗?” “还在哭……”男子露出苦笑,“她娘亲现在正陪着她。唉……我和她娘亲只不过是因事离家了一会而已,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还在哭吗……”火坂抬起手,抓了抓腮,“那可真是难办了啊……我不知道该怎么让女人止泣啊……嘛,总之你们两口子今夜多陪陪你女儿啊,安慰安慰她什么的。” 咕…… 就在这时,火坂的肚子突然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哎呀……”脸上毫无害臊之色的火坂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这肚子也真是有灵性了呢,一到饭点就会叫。” 说罢,火坂扭头看向围在不远处的村民们。 “喂!现在到饭点了!可以煮饭了吗?” “是、是!”这帮村民中的一名较年长的老人家忙不迭地点头,“我们现在就去给你们准备晚饭!” “为了赶来这条村子,你们一定也很劳累吧!” 火坂扭头将视线扫向绪方等人。 “一起来吃饭吧!你们刚好也可以趁着吃饭的功夫和另外2名武士认识认识。” “这条村子的米还是挺香的,而且负责给我们煮饭的大爷还蛮会烧饭的。” …… …… 村落中的某间由木头与茅草搭建而成的还算宽敞的木屋内—— 呼呼…… 股股热气顺着锅盖的缝隙向外冒出,化为一道接一道细细的风声。 这座屋子是在这个时代的农村很常见的房型——只有一个房间。 整座屋子就一间房间,这间房间既用来当大厅来使,也当寝室来用。 屋子的主人就这唯一的一座房间内吃、喝、睡、待客…… 此时此刻,这座屋子内共有7人。 绪方、阿町、土屋、火坂、2名绪方还不知道名字的武士以及一名正坐在锅子的旁边,正观察着火候的老大爷。 据火坂刚才介绍,这老大爷是村子的村民之一。是专门负责帮他们这帮武士做饭的,名叫与造。 村民所请来的武士们,此时都齐聚在这了。 绪方、阿町、土屋他们是刚刚才被领进来、并在地板上坐定的。 刚在地板上坐定,绪方便打量着身前的2名还不知道名字的武士。 这2名武士各有各的特点。 其中一人年纪很轻,年纪应该只有17岁上下。 他有些拘谨,在绪方这帮陌生人进来后,连手该怎么放都不知道。 另外一人的年纪稍大些,其年龄大概在25岁到30岁这个区间。 他从头至尾都正坐着,腰板、脖颈都挺得笔直,目不斜视。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几分优雅。 一看便知是那种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身上的衣服又破又旧,否则旁人一定会认为他是哪户武士大家的子弟。 火坂此时将右臂一伸,揽住那名十分拘谨的年轻武士。 “这是我徒弟——水野耀五郎。” 火坂的话音刚落,被他揽住肩膀的年轻武士便连忙向绪方等人低头行礼。 “在下水野耀五郎,请多指教!” 在火坂和水野都做完自我介绍后,坐在他们俩不远处的那名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优雅气息的武士也启唇轻声道: “金城胜。请多指教。” 在水野和金城做完自我介绍后,绪方等人也开始介绍着自己。 火坂、水野、金城、土屋再加上绪方——不算那个已经被绪方给干掉的人渣武士的话,这便是这条村子目前所请来的5名武士。 “火坂、水野、金城、土屋……”火坂咧嘴笑着,“我们还真是有缘呢,如果再来个姓氏中带‘木’字的,就刚好凑出五行了呢。” 火坂的这句吐槽让在场众人的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分笑意。 “饭煮好了。”那名负责帮绪方等人准备饭食的名为与造的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将锅盖揭起。 团团乳白色的蒸汽随着锅盖的揭起向外冒出。 锅内,是盛得满满的白米饭。 村民们给绪方他们准备的配菜,就只有咸菜和萝卜而已。 没有鱼、没有豆腐也没有汤。 但从这村子的现状来看,咸菜和萝卜应该是村民们所能拿出的最好的食物。 在与造说饭焖好、可以开吃后,绪方等人便大快朵颐起来。 自脱藩后,绪方一直过着既不算阔绰又不算拘谨的生活,所以对于今夜的晚饭没有什么感觉。 但火坂他们不同。 光看他们的穿着,就能看出他们平常所过的一定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所以在与造揭锅后,火坂等人立即双目放光。 在从与造手中接过自己的那碗饭后,立即都像是猪拱食一般,拱着手中的饭。 今天启程前往这条村子时,土屋就有跟绪方说过,他之所以会答应来这条村子帮忙,只是为了能吃白米饭而已。 所以所有人中,就数土屋吃得最急、拱得最卖力。 火坂的吃相和他那粗犷的外表非常相衬——吃得相当豪迈。 该说是不愧是师徒吗?水野的豪迈吃相和火坂相比,有过之而不及。 吃起饭来的水野,就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和刚才的那副拘谨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至于金城——他及时是在吃饭的时候,也保持着优雅的姿态。 腰板和脖颈挺得笔直、两肩放松,将饭碗捧在胸前,用筷子将饭食送到嘴中时,也只把筷子的筷尖沾湿一点点而已。 火坂是那种蛮自来熟、蛮活泼的人,在吃饭时也不断地东拉西扯。 也多亏了火坂的活泼,让这顿饭不至于太沉闷,同时也让绪方借火坂之口得知——火坂和水野是最早来到这条村子的。 他们俩于前天的傍晚时分到村子里。 紧接着到了今天早上,是那名“乞丐武士”抵村。 金城是在今天下午的抵达村子。 而绪方他们就是最后一批了,在刚刚才抵达。 金城的饭量似乎很小。 仅吃了一碗后,便将手中吃得连一粒米都没剩的碗放下,然后双手合十,轻声道:“我吃饱了”。 连双手合十,向身前的碗低头行礼,也是那么地优雅。 火坂就坐在金城的身旁。 他斜眼瞥了下身旁的金城后,一边咧开嘴笑着,一边出声问道: “金城,从今天下午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注意到你这人很有气质了,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没想到连吃饭都这么有吃相。” “你应该是某户大户人家的子弟吧?” 对于火坂的这个问题,金城沉默不语。 面对沉默不语的金城,火坂紧接着说道: “嘛,如果你不愿多说自己的往事的话,我也不会强求你说。” “不。”火坂的话音刚落,金城便立即说道,“我的往事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如果你们好奇的话,我倒也很乐意说,刚好能够打发饭后的闲暇时间。” 金城拿过一旁的水杯,抿了一口杯中的水后,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往事。 原来——金城还真是大户人家出身。 他出身自江户的某户有着3500石俸禄的旗本家庭。 3500石——在江户的旗本武士中不算什么,但对各地的中下级武士们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一个数字。 在过着吃穿不愁的生活的同时,也经受着严厉的教育。 咋一看,金城似乎过着常人十分艳羡的生活。 但实质上金城的生活却相当辛苦。 因为——他是家中的三子。 “哦?”火坂挑了挑眉,“你原来是厄介啊?” “嗯。”金城点点头,“没错。” 厄介——不继承家禄的那些人。 江户时代的日本也是奉行着嫡长子继承制。 家业由嫡长子继承。 那些不继承家业的人,便被称为“厄介”。 金城是家中的三子,前面有着2个哥哥,若论继承家业,不论怎么轮,都轮不到他来继承。 “厄介”从某些角度上来说,也是蛮惨的一帮人。 因为不能继承家业,所以他们只能自谋出路。 有些家庭比较厚道,会养着家中的厄介们。 但有些家庭对厄介们就没有那么友好了,对厄介们采取放养政策,让他们自谋出路,或是直接丢给他们一些不怎么起眼的工作,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武士们的出路哪有那么好找? 因阶级属性等各个方面的原因,有许多工作其实是不愿招武士,或是武士们直接就不能干的。 金城的家庭就属于那种对厄介们不怎么友好的那一类型。 金城的父亲替金城随便找了个给另一户旗本担任看家护卫的工作。 不愿给人看家护院、仅对剑术感兴趣的金城,索性直接带着自己的刀背井离乡,进行武者修行。 不知不觉间,就流浪到了此地。 火坂静静地听完金城讲完他的过往后,咧嘴一笑: “既然如此,你是在做武者修行啊。你之后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流浪啊?一起组个专门靠抓通缉犯过活的队伍。” “抓通缉犯?”金城面露疑惑。 坐在火坂对面的绪方此时忍不住抬眸看向火坂。 “我和我徒弟现在四处流浪,就靠抓通缉犯来过活。” 火坂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大沓皱巴巴的纸张,展示给绪方等人看。 “这是我目前收集到的通缉令。等在这条村子帮完忙后,我就要和我徒弟继续四处去找这些通缉犯了。” 望着火坂展示给他们看的这沓通缉令,绪方和阿町眼中的目光便变得古怪了起来。 因为……这沓通缉令的第一张,就绘着一张绪方非常熟悉的脸。 绪方:“可以给我看看你的这些通缉令吗?” “拿去!随便看吧!” 火坂直接将手中的这沓通缉令全部塞给绪方。 接过这沓通缉令后,绪方直接拿起放置在最上面的那一张通缉令。 ——怎么看都好丑啊……完全没画出我的帅气啊…… 火坂这沓通缉令的放置在最上面的第一张,正是绪方的通缉令…… 绪方一直都觉得他的通缉令把他给画丑了。 但奇怪的是——那些赏金猎人总能精准地通过通缉令认出他来…… 而且最令绪方觉得受伤的是——阿町曾有一次跟绪方说过:这通缉令不是画得挺像你的嘛! 这句话给绪方留下的“心伤”,直到现在仍残留着。 “你竟然还想去抓绪方一刀斋啊?”绪方扬了扬自个的通缉令。 “那怎么可能!”火坂大笑道,“我有几斤几两还不清楚吗?我去抓绪方一刀斋?我有多少颗脑袋都不够砍啊!” “我只是顺手将绪方一刀斋的通缉令也带上而已,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偶遇到了绪方一刀斋,我肯定二话不说,直接逃跑!” 绪方将目光重新挪转到手中的通缉令上。 “绪方一刀斋现在都悬赏500两了啊……我记得他以前似乎是悬赏300两来着……” 在刚拿到这张通缉令时,绪方就注意到——他的悬赏金涨了。 涨到500两了。 自离开京都后,绪方就再没有去关注自己的通缉令。 这是绪方自离开京都后,第一次拿到自己的通缉令,直到现在绪方才得知自个的赏金原来涨了这么多。 “这是最新的通缉令!”火坂道,“我也是1个月前刚拿到的!在绪方一刀斋攻破了京都的二条城后,幕府便拔高了绪方的悬赏金,从300两升到500两。” “绪方一刀斋应该是现在最值钱的通缉犯了。”火坂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憧憬,“500两啊……有了500两,我后半生就不需要再工作了。” 第453章 使用“倭刀术”的“不净斋” ——500两…… 绪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自个手中的通缉令。 不知为何,绪方在刚才的某一瞬间,产生了想去官府自首的冲动! 在产生了这种冲动的同时,脑海中诞生了一个大计划: 先去官府那自首,把自己卖了,然后让阿町领了这500两金,接着自个再想办法越狱的计划。 绪方觉得自己的这计划好像挺有搞头的。 等日后哪一天非常缺钱的时候,说不定能搞搞这能薅官府羊毛的计划。 他之前在江户参加“御前试合”,累死累活再加上有好运加持,才终于赚来了100两金。 只要绪方他们不拿这笔钱乱来的话,100两金足够绪方他们两夫妻在未来至少10年之内不用再为钱的事发愁。 500两金——不用来买古董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话,这笔钱还真的就足够绪方和阿町用到人生结束为止。 就在这时,一旁的金城向绪方招了招手,表示想看下这沓通缉令。 绪方只对自己的那一张通缉令感兴趣,其余的通缉令都没有半点兴趣。 现在已经看完了自己的那一份通缉令,绪方也没有兴趣再捧着这沓通缉令了,见金城想要,便索性直接全部塞给了他。 金城从绪方的手中接过这沓通缉令,随意地翻看了遍后,道: “没想到你竟然是那种靠赏金为生的浪人。这些悬赏犯一定很不好抓吧?” “那是当然。”火坂耸耸肩,“辛辛苦苦追踪了好几个月,到头来却发现那名悬赏犯已经死掉了,或是自己追错人,只不过是常有的事。” “所以我和我徒弟也并不全是靠抓悬赏犯为生。” “如果碰上了有钱赚、有饭吃的工作,我们也会做。” “就比如现在的这份工作。” 火坂咧开嘴。 “虽说没有钱拿,但却有白米饭吃,可以省掉好几天的饭钱。而且也很适合我们师徒俩,我们师徒俩除了挥剑之外,也没啥别的擅长的东西。” 金城此时已经粗略地翻完了手中的这沓通缉令。 将这沓通缉令递给火坂时,金城轻声说道: “谢谢你的邀请。但我毕竟习惯独来独往,不怎么喜欢和他人搭伙。” “这样啊。”见自己让金城一起来搭伙做赏金猎人的邀请被拒,火坂也没有面露恼色,只洒脱地笑了笑,“那算了。” 把这沓通缉令还给火坂后,金城笑了下,随后接着道: “我刚才看了下这些通缉令,绪方一刀斋果然厉害啊。” “这堆通缉令中,只有绪方一刀斋一人的赏金是过百的,而且还是足足五百。” “不愧是幕府现在的第一通缉犯。” “若是有谁能抓到绪方一刀斋的话,名留青史暂且不说,一辈子吃穿不愁是肯定的——只要你不乱花钱。” “嗬嗬。” 金城的话刚说完,火坂突然发出了几声冷笑。 在冷笑过后,露出嘲讽的笑的火坂突然话锋一转: “虽说500两金对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可以一辈子吃穿不愁的钱。” “但对那些权贵们来说,500两金可能就只是他们几天的玩乐钱罢了。” “我以前是关东水户藩的一名下级武士。” “我就亲眼见识过水户藩的那些权贵们平常的生活是多么奢侈的。” “因为水户藩离江户较近的缘故,很多水户藩的权贵会特地乘马车跑到江户的吉原那玩乐。” “那吉原那种销金地里,一夜花上几十、上百两金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在吉原那里潇洒过后,再乘马车回水户。” “水户藩?”一旁的金城挑了挑眉,“你是雄藩出身啊。” 水户藩——与尾张藩、纪州藩并称为“御三家”,是和幕府关系最亲近的藩国,皆为石数高得吓死人的雄藩。 水户藩作为御三家中石数最低的,都有35万石,毋庸置疑的雄藩。 “没错。我是水户藩的武士,不过只是一下级武士。” 火坂耸耸肩。 “在我脱藩之前,我是水户藩的一名库房官,每天就负责打算盘,统计和管理仓库的库存,俸禄只有可怜的50石。” 听到火坂的这句话,绪方忍不住挑了下眉。 库房官——这工作绪方熟啊。 “我是在20岁的时候接手了库房官的工作。” “我刚接手库房官的工作时,还是很努力的。” “每天都累死累活地打算盘、记账本,努力工作。” “但渐渐的,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火坂脸上笑容中的那抹嘲讽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只不知他脸上的这抹嘲讽之色是摆给谁看的。 “我每天这么努力地工作,换不来任何实质性的报酬。” “就因为我是下级武士出身。” “你们都是武士,应该都知道下级武士出身代表着什么吧?” 包括绪方在内的所有人默默颔首。 绪方自个就是广濑藩的下级武士出身,所以自然清楚下级武士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除非祖坟冒青烟了,否则你永远也爬不上多么高的位置。 在奉行着世卿世禄制度的江户时代,用一句话来形容幕府和各藩的官场,那就是——“上级武士垄断高位官职,下级武士垄断低位官职”。 除非立下什么惊天大功,否则即使是奋斗一辈子,下级武士也不可能得到什么高位。 “那些出身够好的武士们,伸伸手就有高官可做。” “而我出身低微的下级武士,再怎么努力打算盘,穷极一生大概也没法高升,只能过一辈子拮据的生活。” “我觉得非常不爽啊。” “所以我渐渐的也就不再怎么那么努力地奉公了。反正努不努力,结果都一样,都只能拿这么微薄的俸禄,看不到高升、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不过我还是有每天按时按量地完成我自己的那份工作的。” “在我开始没那么热情洋溢地奉公后,我的上司突然找上了我。” “你猜猜他跟我讲什么了吗?” 火坂抖抖肩,再次发出几声冷笑。 “他嫌我最近工作没有以前那么用功、拼命了。” “我跟他说:我每天的工作都有好好完成。” “接着他说:我知道你每天的工作的确都是有好好完成,但仅仅只是这样,你就满足了吗?” “身为武士,应一心奉公、报效主公。” “面对以十分为满分的工作,应该努力做出十二分、十五分的成绩。” “只有这样,才能不辱武士道义。” “明明每天都有好好完成工作的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臭骂、说教了一顿。” “我回家后越想越气。” “报效主公?水户藩的藩主何时有恩于我了?我为什么要拼了老命去报效一个从来没见过一面的人?” “而且先不讲武士道义的人应该是主公吧?我的家族自幕府建立起,就世世代代为水户藩效劳。” “奉公了二百年,就因出身低微的缘故,俸禄从没涨过,一直只能做些不起眼的工作——有这样讲武士道义的吗?” “我越想越气,所以在第二天就去找我的那个上司理论。” “然后又被我的那上司臭骂了一顿。” “他说:身为堂堂武士,怎能一直想着柴米油盐这种俗物。” “身为武士,应该淡泊名利、一心奉公,一直把主公放在第一位……总之就是跟我大讲特讲武士道义。” “他还跟我背诵起《叶隐闻书》里面的句子:‘每日清晨遥拜之时,应该先拜主公与双亲,后拜神佛。将主公放在首位,不仅双亲欢欣,神佛亦将领会此心意。为武士者,除却主公,其余万事一概不必考虑。此志愈盛,则愈能留心主侧之情形,并时刻不忘’。” 火坂一边朗诵着《叶隐闻书》里面的这句名言,一边摇头晃脑,那副模样,看上去甚是滑稽。 《叶隐闻书》——在亨保元年(公元1716年),由佐贺藩主锅岛光茂的侍臣山本常朝口述,武士田代阵基用七年的时间笔录而成的书籍。 其文体是典型的“论语体”。 是一部武士修养书,告诫武士们平常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样的武士才是“真武士”。 自成书以来,一直被多方人士誉为经典,能在这本书中学习到真正的武士道,认为这是本所有的武士都必看的书籍。 火坂刚刚所朗诵的那句话,就是《叶隐闻书》里面的一句名言。 “我本来就很生气了。在听到上司跟我大讲特讲武士道义,还摇头晃脑地跟我背《叶隐闻书》后,我就更气了。” “我惦记着柴米油盐,有什么不对吗?” “不跟我讲些眼睛看得见、手摸得着的东西,尽跟我说些虚头八脑的玩意。” “我算是明白了。” “武士道义什么的都是狗屁。” “只不过是更方便地让我们这种出身寒微的人给他们这种一生下来就有高官厚禄、吃穿不愁的人卖命而已。” “反正我本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所以我一气之下,索性连夜逃离水户藩,做了个脱藩浪人。” “虽然没了稳定的收入来源,但日子倒过得比以前快活了。” “我现在的所得都归我所有,没有人再指着我的鼻子,跟我说我不能考虑柴米油盐,得一心奉公。” 绪方等人一直静静地听着火坂讲述他以前的往事。 绪方他是穿越客,并不是在这个江户时代土生土长的武士,所以对于武士道这种思想不仅没有任何亲切感,还对其嗤之以鼻。 因此在听到火坂直言“武士道义什么都是狗屁”时,没有感觉不适,还觉得火坂说得很对,说出了武士道义的残酷本质——统治者们用来控制武士、统治国家的工具。 阿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她不是武家子女,对所谓的武士道自然也无感。 同样没有表露出不适的,还有土屋。 听到火坂刚才的那番大逆不道的话后,土屋面无表情——只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本来就话不多、表情不多的缘故。 唯有金城一人表露出明显的不悦。 在火坂的话音刚落后,金城的脸色就直接变了: “你和你上司、主公的那些过节,我不会多问、多管。” “但你怎么说也是一名武士,说出‘武士道义都是狗屁’这种话,怎么说都不太合适吧?” “而且我认为你的上司所说的那些话,也不无道理。” “身为一名武士,如果老惦记着柴米油盐这些俗物。和平民有何异。” “我只是将我对武士道义的一些反思给说出来了而已。”火坂耸耸肩,“金城,你虽是厄介,但也是出身自有3500石年俸的旗本家庭。” “你应该是没有办法理解下级武士那种看不到希望的生活的吧?” 金城脸上的不悦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也罢。”金城将他的目光从火坂那收回来,“人各有志,我也懒得再和你辩驳。” 火坂和金城刚才的这一番对话,让现场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不那么和谐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了: “吃饭的时候,就聊些稍微有趣些的事情吧。” 说话的人,是沉默寡言的土屋。 在绪方的印象中,这似乎是自开饭以来,土屋第一次说话。 因为在说话时,土屋的嘴中塞满了米饭的缘故,讲起话来有些含糊。 土屋的话音刚落,火坂便用力伸了下懒腰: “说得对,吃饭的时候应该聊些轻松、有趣的事情才对,我刚刚所讲的我的往事有些太沉闷了,抱歉啊。” “来聊些有趣的事情吧!” “土屋,听你的口音,你是陆奥出身的吧?”火坂将目光投向土屋。 “嗯。”土屋点点头,“在下出身自陆奥的八户藩。” “你既然是陆奥出身的,那就好办了。”火坂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咧嘴笑,“你知道‘不净斋’吗?” 土屋扬了扬眉:“略有耳闻。” “你知道不净斋就好。那你有没有听闻过不净斋的动向啊?比如有谁谁谁在什么地方目击到了不净斋。” 土屋摇摇头:“对不净斋我也只是略有耳闻而已。我对不净斋不怎么感兴趣,平常从没有主动向周围人询问过不净斋的踪迹,我平时也没怎么听闻过任何和不净斋有关的事情。” “这样呀……”火坂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沮丧。 一直静静旁听的绪方,在火坂说出“不净斋”这个有点像是称号一样的词汇后,便忍不住挑了挑眉。 在火坂与土屋的对话结束后,绪方插话问道: “不净斋是某个人的称号吗?” “没错!”火坂笑着点点头,“不净斋是某个很厉害的武士的称号。就像绪方一刀斋的‘一刀斋’一样。” “不净斋?很厉害的武士?”金城淡淡道,“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你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火坂缓缓道,“不净斋只在陆奥一地比较有名气,出了陆奥基本就没人知道这号人物了。” “我也是在4个月前和水野一起流浪到陆奥后,才知晓这号人物。” “听说不净斋是一名极厉害的武士。” “擅使一柄倭刀。” “而他所用的剑术,就是唐土的倭刀术。” “倭刀术?”绪方挑了挑眉,眼中浮现出感兴趣的色彩。 倭刀术的大名,绪方在前世都有听闻过。 很多人误以为倭刀就是武士刀,这其实并不对。 倭刀是以武士刀的弧形刀身与中华剑的剑柄结合,使得同时能够使用中日的刀法技巧的刀具。 据传,倭刀术的创始人是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 “没错,就是那个据说已经在唐土失传了的倭刀术。” “不净斋不知在何处习得了倭刀术,然后将倭刀术修练至登峰造极。” “凡是与他为敌的人,都会被他的倭刀杀得片甲不留。” “因为和他为敌、与他战斗后,周围的土地一定都会被敌人的鲜血给弄脏,所以他自号‘不净斋’。” “我还从没见过倭刀术是什么样的呢,所以在知晓这号人物后,就一直在寻找他,想亲眼见识下倭刀术。” “只可惜找了这么久,连不净斋的影儿我都没看到。” “因为不净斋只在陆奥这一地有名气而已,所以基本只有陆奥人才知道这号人物的存在。” “不仅找不到不净斋,就连不净斋到底长什么样也查不到……” “你找不到不净斋,并且查不到不净斋的模样,是正常的。”土屋冷不丁地说道,“毕竟在四十多年前,就再没有任何和不净斋有关的消息传出了。” “四十多年?”绪方发出低低的惊呼,“那这不净斋的年纪也挺大了呀。” “嗯。”土屋点点头,“不净斋如果还活着的话,那他今年应该快70岁了。” “据我所知,不净斋在四十多年前于陆奥打响名气后没多久,就突然不知所踪了。” “没有人再见过他。” “也没有任何和他有关的事迹再传出。” “整个人就像直接消失了一般。” “所以我觉得不净斋有可能在四十多年前就已经死在某片不知名的地方了。” “就算没死,他今年也应该6、70岁了,也快要死了。” 听到土屋的这番话,火坂不以为然地大笑着耸耸肩: “你刚才所说的,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人家不净斋说不定仍在某地悠闲地继续练着倭刀术呢!” “反正我时间多,在真的确定不净斋已经死掉之前,我会一直找下去的。” “倭刀术这种产自唐土、但却已经在唐土失传的剑术,如果不好好见识下的话,就实在太可惜了。” …… …… 与此同时—— 位于村子中央的某座屋子内。 此时此刻,这座屋子内有着不少人。 村中较有地位和威望的人此时都齐聚于这座屋子内。 这座屋子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座村的村长——一名脑袋上的头发都已变得稀疏、花白的老头子。 老村长坐在屋子的厅房的最中央。 其余人则都围坐在老村长的身旁。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一共招来了5名武士了吗……”老村长用沙哑的声音说道,“5个……数量还是少了些啊……” “我们已经竭尽全力地去寻找愿意协助我们的武士了。”说话的人是助三,“但是……没什么武士愿意协助我们……要么是嫌危险,要么是嫌酬劳少……” “我和由四郎他花了老大劲,才终于请来了2名武士……” “……村长。”就在这时,一名盘膝坐在老村长身前的高个子中年人咬了咬牙关,“我还是觉得我们就不应该去请那些武士……” “我们请来的这些武士到底是好是坏,到底是否靠得住,我们根本辨别不了……” “你们瞧,今天不就出事了吗?” “青六地女儿差点就被武士给侵犯了。” 听到“高个子中年人”的这番话,在场众人纷纷不由自主地把头埋低了些。 此前,在刚得知有山贼惦记上他们村子后,他们其实就“是否要去请武士来帮忙”这一事,进行了十分激烈的讨论。 有些人觉得必须得请武士来帮忙,请武士来帮忙,比请官府来帮忙要靠谱。 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觉得不应该请武士过来,请武士过来跟引狼入室没有什么两样。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武士们的名声不好。 虽然这条村的村民们都没怎么接触过武士,但是也听闻过不少和武士有关的恶劣传闻。 比如:一些武士为了试验新刀,拿无辜的平民来试刀。 再比如:一些武士仅因为自己的佩刀被他人给碰到了或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被武士们以“无礼”为由给一刀斩杀了。然后武士因“斩舍御免”的特权,不受任何的处罚。 总而言之——有不少的村民觉得如果请回来一帮品行不端的武士,那可就糟糕了。 两派人士吵得很剧烈,最终还是靠德高望重的老村长拍版,才终于决定要去请武士们过来帮忙。 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支持武士们过来帮忙的人,也一样是很害怕那些被请过来的武士会不会做出什么暴行来的。 只不过对山贼的恐惧,压倒了对武士们的恐惧而已。 在助三等人前往附近的各座城町去请武士时,留守在家的村民们便抓紧在武士们还没来的这段时间内,将他们的钱粮藏好。 火坂和水野二人最先抵达村子后,家中有年轻女孩的就告诫家中的女孩们——绝对不要外出。 只可惜——今天还是差点出事了。 那个人渣今天早上刚抵达村子,傍晚的时候就趁着青六和他妻子不在家,溜进他们的家中,打算侵犯他们的女儿。 若不是另外一名武士及时相助,否则真不敢想象后果。 担心这些请回来的武士会闹事的担忧成真了——这让所有的村民既感到揪心与懊恼,又感到恐惧。 他们生怕剩下的那几名武士,会不会也是什么心思不纯之辈。 “那个救了青六女儿的那位名叫火坂的武士,不就挺正直的嘛……”助三轻声道。 “那其他武士呢?”那名刚才向村长质疑将武士请回来的正确性的“高个子中年人”不假思索地说道,“其他武士值得信任吗?全都是正直之人吗?” 助三垂着头,沉默了起来。 “……好了。”老村长轻叹了口气,“人都已经请回来了,再在这里争辩是否该请武士们过来,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只能赌赌看了……” “希望余下的着5名武士,都是心善之人……” “不过该做的提防还是要做。” “大家记得要将各自的钱粮都藏好了。” “家中有年轻女孩的,要好好看住自家的女孩,不要让自家的女孩于家中独处。” 第454章 莽就对了!(拔刀!) 绪方对火坂口中的那个以倭刀为武器、使用倭刀术的不净斋产生了那么几分兴趣。 身为穿越客,对于产自唐土的倭刀与倭刀术,还是有那么点亲切感的。 “那个不净斋的本名是什么啊?”绪方问。 “神渡柔造。”火坂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蘸了蘸旁边水杯里的水,在身前的木板上写出不净斋的本名。 火坂虽然人长得粗犷,但字却写得很漂亮。 在火坂于地板上写下“神渡柔造”这4个漂亮的汉字后,绪方忍不住在心中嘀咕道: ——这家伙称号那么有逼格就算了,为什么连本名都这么有逼格啊? 绪方不知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总之他觉得“不净斋”要比他的“一刀斋”要更有逼格一些。 “不净斋”中的“不净”二字还带着几分禅意。 绪方没想到这不净斋不仅称号有逼格,连本名都这么有逼格。 神渡柔造——光是“神渡”这个姓氏,就非常地有气势。 “神渡柔造……真是一个好名字啊,这个不净斋难道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吗?”看着火坂写于地板上的这个一看就感觉非常有文化的姓名,绪方忍不住这般问道。 “哈哈哈!”火坂大笑了几声,“不净斋的出身非常普通哦!他出身自陆奥会津藩的一名普通武士家庭。” “至于他的名字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像月卿云客才会起的名字……我就不知道了。” 在这样的闲聊中,绪方等人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今夜的晚饭。 吃完晚饭后,绪方等人讨论了一下,决定让村民们趁着现在的这个时候,来跟他们讲讲村子的现况。 除了最早到来的火坂和水野之外,绪方等人对这条村子近乎一无所知。 所以绪方等人打算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了解下这条村子,也方便他们拟定之后对付山贼的作战计划。 …… …… “唉……”“高个子中年人”叹气着,“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让村中的年轻女孩们躲到附近的山上。” “高个子中年人”的话音刚落,坐在他身旁的人便立即说道: “没用的。” “把年轻女孩们送上山的话,她们吃什么?我们可没有太多的干粮,还不是要我们每天给她们送饭。” “我们每天都派人扛着一大堆饭食上山,不就等于是告诉武士们——我们有在山上藏人吗?” “村、村长!” 就在这时,屋子外响起一道带着几分焦急的年轻嗓音。 一名年纪较轻的村民冲入了屋子内。 “怎么了?”村长朝这名年轻村民投去询问的目光。 “武士们说希望我们能派个人去跟他们说说村子的现况,这样好让他们根据村子的情况来拟定应对山贼的方法!” 年轻村民的话音刚落,在场的绝大部分人纷纷面露淡淡的恐惧之色。 一些人甚至不由自主地把身子缩了缩。 跟武士们诉说村子的现况——这意味着要直面一大堆武士。 “喂……”在场的一名身材较瘦弱的人,以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轻声说道,“如果不小心碰到他们的刀……会不会被他们一刀砍死啊?” 此人的这番话,令在场众人脸上的恐惧之色变得更浓郁了些。 “……我去吧。”村长此时道,“我去跟武士们说说我们村子的现况。” 村长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朝村长投去惊诧的目光。 一些担心村长的人直言“村长你一大把年纪了,就不要去了。” 但对于这些人的建议,村长仅摇了摇头。 “我是村长。本就有义务去看看这些被我们请来的武士们。” “你们不要多说了。” …… …… 身体佝偻地厉害的村长,在部分村民的陪同下,来到了绪方等人的身前。 村长知无不言,将他所知的一切都告知给了绪方他们。 但村长所知道的其实也很有限。 他所能提供的情报,也就只有村子有几个出入口、河流在哪边、帮绪方等人绘制村子的地图而已。 绪方等人本想到村子的周边考察一番,但考虑到现在天色已黑,于是只能等到明天天亮之后,再去慢慢考察村子的四周了。 …… …… 为了招待将来他们村子的武士们,这条村的村民特地将村中的部分空房子打扫干净,供武士们落脚。 空房子够多,绪方他们一人一间都管够。 绪方和阿町挑了一间足够容纳他们二人居住的房子。 某名绪方不知道名字的村民带着他们二人进到这座供他们俩落脚的屋子。 这座屋子也是那种只有一个房间,吃、喝、睡、娱乐都在一个房间内进行的户型。 “嚯~~还挺干净的嘛。”在进到这座屋子后,阿町便伸出手指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抹了下,手指上近乎没有灰尘。 一看便知是近段时间才打扫过。 “武士大人,这座屋子便是您和您的妻子的住处了。”这名负责给绪方带路的村民毕恭毕敬地一边鞠躬行礼,一边朝绪方这般说道。 虽然他极力掩饰,但绪方还是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这村民相当地紧张,连声音都在抖。 “嗯。”绪方微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听到绪方的道谢,村民的紧张稍稍舒缓了些。 “那我就先走了。” 再次朝绪方和阿町各鞠了个躬后,这名村民才快步从绪方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目送着这名村民离开后,阿町露出无奈的笑,朝绪方说道: “我们果然不怎么受欢迎呢。” “不是我们不受欢迎。”绪方订正道,“是武士不受欢迎。” 在答应协助这条村子的村民时,绪方就有料想过村民们对他肯定是又敬又怕的。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不算公卿贵族和武士在内的话,江户时代的非武士阶级,大抵可分成3种类型:农民、町民、以及秽多。 农民顾名思义,就是居住于农村,从事农业工作的百姓们。 而町民就是居住于城町中的人,主要从事服务业、手工业或是商业。 至于身为贱民阶级的秽多,他们有些居住于城町中,有些则居住于荒郊野岭之中。 不是每座城町都会有秽多存在。 但凡是有秽多存在的城町,秽多们肯定都是缩在城町中的一些普通平民绝对不会随随便便靠近的角落地带,是一帮被遗忘、被视而不见的人。 町民们和武士们一同居住在城町中,所以町民和武士的关系较为亲近。 因此清楚武士们都是一帮什么样的群体的町民们,不会因“未知”而太过惧怕武士。 而农民就不是这样了。 虽然生存于同一个国家,但居住于农村的农民们,和居住于城町的武士们,就像是生存在两个不同的世界的群体。 这种隔阂引发的“未知感”,让农民们和武士之间有着相当大的隔阂。 其实别说武士了,农民们和居住于城町的町民们之间其实也有着极大的隔阂。 农民们对武士的了解,基本都是道听途说来的。 比如武士们拥有可以随便杀人的权利,可以抽刀砍杀冒犯了自己的平民、武士们喜怒无常,总是无缘无故地拔刀伤人…… 农民们所听说来的这些和武士有关的传闻,有些是对的,有些则是完完全全的谬误。 好在现在已是承平日久的江户时代。 换做是二百年前的战国时代,农民和武士之间的隔阂更大。 兵匪不分家——这一点在任何一个仍处于封建社会,或是仍残留着浓厚封建气息的国家都一样。 在战乱四起的战国时代,进攻方蹂躏被进攻方的农民是常见的事情。 而那些战败的败兵们,往往会集结作一团,再去骚扰各地的农民们。 现在好歹是已经没什么人见过战火的和平社会,江户时代的武士们远没有战国时代的武士们那么残暴,也没有什么战争,农民们受到武士们侵害的概率大幅减小。 所以在江户时代,武士和农民之间的隔阂,和战国时期相比,已经小上了许多。 阿町随意地将背上的行李扔到不远的角落处后,直接大大咧咧地仰躺在已经被村民们打扫干净的地板上。 躺在地板上的阿町,一边拉伸着自己的腰与四肢,一边随口朝坐在她旁边的绪方说道: “刚才,我在看到火坂和那个金城之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时,我差点以为他们俩要打起来了呢。” “幸好最后那个金城做出了退步。” 阿町口中所说的,自然正是刚刚火坂在说出“武士道义什么的都是狗屁”这句话后,引发了金城的不满的这一事。 “我也以为金城要和火坂打起来了。”绪方道,“我都已经做好要上去拦住他们两个的准备了,不过好在那个金城似乎也不想惹出不好收场的大事来,所以不再和火坂多做纠缠。” “我对火坂所说的那个‘不净斋’有些兴趣呢。”阿町双手撑地,将上半身支起,“我以前在不知火里听说过倭刀。” “据说是唐土的一种将我们日本的刀和他们唐土的剑糅合而成的刀剑。” “与之相配的倭刀术,也是一种将两国剑术的优点杂糅起来的一种非常特别的剑术。” “我也有点想见识下兼具两国剑术的优点的倭刀术是什么样的呢。” “我对倭刀和倭刀术也蛮有兴趣的。不过——”绪方耸耸肩,“你刚才也听土屋他说了吧?不净斋他已经销声匿迹近四十余年了。” “说不定早就已经死了。” “就算没死,今年他也快70岁了。” “这么大年纪了,可能连刀都握不稳了。” “谁说的。”阿町反驳道,“你看风魔大人和源一大人他们俩不也是一大把年纪,但仍旧很强嘛。” “他们俩算是特例啦。”绪方没好气地说道,“不是每个老人家都像他们俩那样老当益壮的。” “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有些人年纪大了后,身体仍旧很健壮——比如源一大人。” “有些人在上年纪后,身体就会以相当明显的速度衰弱下来。” “不净斋说不定就是后者。” 绪方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如果不净斋还活着的话,他说不定已经是一个连倭刀都快挥不动的快70岁的老人了呢。” 绪方的话音刚落,阿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阿町的体力可没有拥有系统的绪方那么好,今天赶了一天的路,仍旧精神百倍,而阿町已经有些疲惫了。 再加上现在刚好也是他们俩这段时间准备睡觉的时间点,所以股股困意开始在阿町的脑海中攻城占地。 绪方:“困了吗?” “嗯,有点……” “那现在就先休息吧。”绪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脱着身上的羽织,“睡个好觉,然后明天再跟其他人一起好好看看村子周边的地形。” …… …… 虽说是在陌生的屋子里睡觉,但绪方和阿町都是那种不挑地方睡觉的人。 绪方自脱藩至今,早就练出了在什么地方都能睡着的本领,在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野外,也能睡得香甜。 阿町就更不用说了,以前在接受忍者训练时,就有接受过在野外生存的训练,并且日后在正式成为女忍后,也没少风餐露宿。 对绪方和阿町来说,这种头顶有个屋顶可以遮雨遮雪,还有村民们提供被褥的地方,比荒郊野外好上不知多少倍。 睡了个香甜的觉后,在天色刚微微发亮时,二人双双苏醒、起床。 村民们给他们提供的食物和昨夜的晚饭一样——白米饭、咸菜、萝卜。 诸位武士们也和昨夜一样,聚在相同的地方共进早餐。 虽然昨天傍晚才结识了火坂,但通过者简短的相处,绪方也对火坂的性格有了些许的了解。 他是一个喜欢说话、嘴巴闲不住的人。 昨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就数他的话最多。 而在现在的早饭时间,也是这般。 他一边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着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们知道吗?人是不能只吃太多白米饭的哦。” “我听我一个医生朋友说过,吃太多白米饭,很容易得脚气病。” “因此那些公卿贵族、有钱人们最容易得脚气病。” “所以不能只吃白米,还得时不时地吃糙米。” “啊,我有听说过类似的事情。”阿町接话道,“我也听人说过,人如果吃太多白米饭的话,很容易得脚气病,所以即使有钱,也不能顿顿吃白米,偶尔也得吃吃糙米。” 阿町的话音刚落,坐在她身旁的绪方便默默补充道: “我以前有听人说过——并不是吃太多白米饭容易得脚气病哦。” “如果在吃白米饭时,配菜吃得丰富些,比如多吃一点大豆或肉食的话,就不容易得脚气病。” “海对面的朝鲜和唐土,他们吃饭时的配菜要更丰富些,所以脚气病就没有那么泛滥。” 绪方在前世的时候,有听闻过脚气病的大名,对脚气病也有一点基础的了解。 脚气病的诱因是缺乏维生素B1。 而在古代日本,人们又尽吃一些缺乏维生素B1的食物。 豆类、肉等食物中含有丰富的维生素B1。 而古代的日本刚好是不吃肉的。所吃的食物中和肉类沾边的,就是以鱼为首的各种海鲜。 在日本人的观念中,以鱼为首的各种海鲜并不是肉。鱼是鱼,肉是肉。 而以鱼为主的各种海鲜,又恰好缺乏维生素B1。 糙米中的维生素B1很足,所以脚气病反而在日子较穷苦的平民百姓中不常见。倒是在顿顿都能吃上白米饭的公卿贵族、有钱人中较为多见。 和糙米不同,那种精米中的维生素B1含量很少。 在只吃精米和简单的配菜,不吃肉食的情况下,就非常容易得脚气病。 虽然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没有弄清楚脚气病的诱因是什么,但在经验的累积下,他们渐渐也摸出了一些能预防脚气病的方法,那就是不能总吃白米饭,偶尔也要吃吃糙米。 听到绪方刚才的那番话,火坂抽了抽嘴角: “多吃点大豆和肉食就能预防脚气病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这种说法呢。” “我还从没吃过肉呢,也不知道肉好不好吃。” “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试试看肉是味道。” “你想吃肉,也没机会吃。”阿町笑着接话道,“哪有人卖肉呢?除非你自个去打猎。” “据说虾夷们靠打猎为生,顿顿都吃肉。”火坂咧嘴笑着,“等之后哪一天有机会流浪到虾夷地那边去,我就去向虾夷们买上几块肉来吃吃。” “哼。”这时,一旁的金城冷冷地“哼”了一声,“虾夷就是野蛮,竟以肉为主食,不愧是蛮夷。” 在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的观念里,吃肉是一种很奇怪的事情,只有身份低贱的人才会吃肉,那些出身高贵的人绝不吃肉。 绪方就没有这种乱七八糟的观念了。 听着火坂和金城刚才的这些话,绪方陡然想起——他在穿越到这里后,似乎就没有吃过肉了。 饮食习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同化了。 虽然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再吃过肉,但猪肉、牛肉这些肉类的味道,绪方仍依稀记得。 因时间久远而有些淡忘的记忆缓缓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随着这些记忆的浮现,绪方感到自己的唾液在口腔中疯狂地分泌着。 绪方盘算着——等之后到虾夷地后,可以试着如火坂所说的那样,从不敌视外族人的虾夷们那买到或交换来一些肉类。 到那时,他能重温肉的滋味,同时也让没尝过肉是什么滋味的阿町开开眼界。 …… …… 绪方等人就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吃完了这顿早饭。 在吃饭早饭后,他们便按照昨夜所定的计划,开始查看村子周边的地形。 这条村子并不大,绪方他们在几名村民的带领下,很快便绕着这条村子逛完了一圈。 “……这村子不太好防守呢。”在绕着村子逛完一圈后,最先发表感言的人是阿町。 在阿町的这句感想落下后,周围的火坂等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陆奥本就是多山的地方,所以陆奥地区的许多村子都坐落于山间的平地之中。 这条村子就是典型案例。 四周都是山,被群山环绕,外人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监视这条村子,或是居高临下地对这条村子展开进攻。 这村子所坐落的位置,唯一的优点就是东面紧邻着一条河流。 有河流作防护,山贼若是来攻,基本是不会将东面作为主攻方向。 “目前我们对于那伙惦记上这条村子的山贼的情报,还是掌握得太少了。”金城沉声道,“连他们具体的人数都不清楚。若是能知道更多的情报就好了。” “惦记上这条村子的山贼,人数肯定不会多到哪去。”火坂毫不避讳身旁的那几名刚才负责带他们绕着村子查看一圈的村民们,“这村子显而易见的贫穷,那些规模较大的山贼,可不会将力气浪费在这种穷村子上。” “我们现在所缺的就是对于山贼的情报。”寡言少语的土屋,也难得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如果能知道他们的人数,以及具体的进攻时间的话,我们也能以此来制定战术。” “……相比起他们的人数、进攻时间。我更想知道他们的据点在哪呢。”绪方冷不丁地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如果能够活捉一名他们的成员,然后从他身上套情报就好了。” “那帮山贼有可能会再派人来侦察情报。”火坂道,“如果能在他们再派人来侦察情报时,活捉到一两人就好了。” “哪有那么好抓。”金城冷笑了一声,“山贼会不会再派人来侦察情报先不论。” “即使他们来侦察情报了,你知道他们会在何时、在何地侦察情报吗?” 金城朝旁边的群山努了努嘴。 “你也看到了吧?附近视野良好、可以用来侦察这条村子的现状的地点,可是数不胜……” “山贼来啦!山贼来啦!” 金城的话还没说完,在村子的另一边便突然响起了凄厉的大喊。 听着这一声接一声的大喊,绪方等人脸上的表情纷纷出现了程度不一的变化。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绪方。 在听到这声大喊的下一瞬间,绪方便立即扭头朝旁边的阿町说道: “阿町!” 不用绪方多作任何的赘述,阿町便已心领神会。 旁边刚好有一棵树,手脚并用的阿町仅用转瞬的功夫,便登到了树顶,随后循着那一声声大喊所发出的方向望去。 “一共12人。腰间都挂着刀,没见着其余的武器。他们走得很慢,看样子不像是来抢东西的。” 绪方的眉头微微蹙起:“有看到周围埋伏着什么人吗?” “没有。周围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 火坂等人一脸错愕地看着蹲伏在树上的阿町。 “阿町小姐,你的眼睛原来这么厉害的吗?”火坂道,“这么远的距离都看得清楚。” “视力是我为数不多的引以为傲的特长。”阿町一边说着,一边从树上跳下。 阿町刚从树上跃下,绪方等人便见着村民们乌泱泱地朝他们这儿奔来。 为首之人正是村长。 可能是因为心中急切的缘故,让佝偻着腰的村长爆发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速度,朝绪方等人奔来的速度,丝毫不弱于周围其他人。 相比起村民等人的惊慌,绪方他们这边可就淡定多了。 唯一显露出慌张的,也就火坂的徒弟水野而已。 土屋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金城脸色沉重。 至于火坂——他还非常有闲心地去开村民们完全笑不出来的玩笑。 “看来我们来得真的很及时呢,才刚来这条村子没多久呢,山贼就上门了。” “武士大人!”在来到绪方等人的跟前后,村长便急声道,“有山贼来了!就快要抵达村口了!” 绪方仅思考了片刻,便朝村长说道: “他们似乎不是来抢东西的。来抢东西的山贼,可不会在那慢悠悠地走,姑且先看看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吧。” …… …… 大野趾高气昂地率领着身后的11名部下,朝身前的这条不知名的村子大步走去。 他刚才已经听到村中响起一阵高过一阵的喧闹声——他对此非常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还没抵达村口,大野便见着乌泱泱的村民缓缓地自村内走出,然后停在村口处——全是男性,手中拿着乱七八糟的武器。 从镰刀到长棍,不一而足。 为首之人是一名佝偻的白发苍苍的老头——想必便是这条村的村长了。 见村民们出来了,大野也停下脚步,并抬手示意身后的部下们也停下来。 “你们是来做什么的?!”站在村中青壮们最前方的村长朗声朝大野等人喊道。 虽然村长有在勉力控制,但大野还是能十分清楚地看到村长的脸上带着恐惧之色,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发颤。 至于村长身后的那些村中青壮们,也都是差不多的模样——虽然手中都有握着能用来战斗的玩意,但是每个人都用又惊又怕的目光看着大野等人。 望着这些面露惧意,大野感到股股快感从心底冒出。 大野可不想在这帮泥腿子身上多费口舌、浪费时间。 在清了清嗓子后,便高声朝身前不远处的这帮村民们吼道: “快要过年了!我和我的兄弟们想从贵村借点吃的、用的来过年!” “我们喜欢以和为贵!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以尽可能柔和的方式,从贵村借来吃的和用的。” “所以你们非常好运——我们不想用太过粗暴的手段来对付你们。” “只要你们交出你们一半的食物、财物,我们就离开,不再来此地!” 虽然大野刚才的这番话讲得冠冕堂皇,但实质上就是赤裸裸的勒索。 大野的话音刚落,村长便因激动而瞪圆了双眼: “一半的食物和财物?我们也是要过冬的!” 自己村子现在是什么情况,村长比谁都清楚。 他们村本就贫瘠,村里的粮食储备恰好处于“勉强够吃”的界限。 这里是陆奥地区,是日本的东北方,冬天本来就很长。 他们必须得有足够的食物来熬过这个冬天。 倘若将一半的食物和财物交给这帮山贼,真不知会有多少人会在这个冬天饿死。 对于村长的这番大喊,大野似乎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在耸了耸肩后,大野用轻佻的口吻说道: “如果你们不愿给粮食和财物的话,也没有关系!” “我们再给你们另一个选择!” “你们可以用村中的女人来替换粮食和财物!” “我们非常欢迎你们用村中的女人来替换粮食和财物!” 大野的这句话刚说完,他身后的部下们纷纷露出让人听了感觉非常不舒服的笑声。 “啊,对,差点忘记说了——我们仅收年轻女孩,那些老婆婆、老太太,我们敬谢不敏!” “一个女孩可以换半俵米!如果是足够漂亮的女孩,我们也可以考虑让这女孩多换一些米。” 在大野刚才说出“可用女人替换食物和财物”时,站在村长身后的不少青壮就已露出义愤填膺之色。 此刻,终于有人忍耐不住,朝大野悲愤地喊道: “我们才不会将我们村的女人交给你们!” 在场的不少青壮,都是有老婆和女儿的。 只要是正常的男性,谁能容忍自己的老婆或女儿被当成财物一样被山贼给“借”走。 听到这位村民的大喊后,大野冷笑了一声。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啊?” “我们可是难得发了善心,给了你们一个可以让村中的不少人都能活下来的选择啊。” “如果你们实在不想将一半的财物和食物交给我们的话,那我们也就只能采用别的手段来跟你们‘借’了。” 说罢,大野特意将左手搭在了左腰间的刀柄上。 “我丑话说在前头——到那时,我们就不只是要你们一半的食物和财物那么简单了。” “我们会将你们村中所有能吃的都拿走,女人也全都拿走。” “不要以为我们没有那个能力。” “我们还有好多的弟兄。” “只需分出一半的人手,就能将你们这条人口数连一百都不到的小破村杀干净!” …… …… 在村长和这帮突然“来访”的山贼对峙、询问这帮山贼“来访”的目的时,绪方等人一直默默地潜伏于村长和青壮们的身后不远处。 听取这帮山贼的“来访”目的的同时,也谨防这帮山贼突然杀过来等各种意外的出现。 此时此刻,绪方算是听明白这伙山贼是来干什么的了。 “呵。”火坂冷笑一声,“这是山贼们的老招数了。让村民们交出一定数量的食物、财物或女人,就放过村子。” “我听说有些村子照办过。” “为了让村中的女人乖乖跟着山贼们走,甚至不惜把女人们打昏。” 水野满脸担忧地朝自家师傅问道: “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火坂咧开嘴,“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啊,这是活捉他们,然后从他们口中套取出情报的大好机会。” “可要怎么做?”水野接着问道,“他们有12个人,而我们只有5人啊。” “……我有个计划。”金城此时出声道,“先让村长接着拖住这帮山贼。” “然后我们迂回到这伙山贼的后方,从山贼的后方奇袭他们。” “这样一来,即使是人数处于劣势的我们,也能轻松获胜。” 沉默寡言的土屋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没有发表任何的想法。 至于绪方…… “……我也有个计划呢。” 绪方从刚才开始,就把右手揣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来暖热冰冷的右手。 “愿闻其详。”金城看向绪方。 “我们先拔出刀,然后直直地冲向这伙山贼,接着见敌就少,留一、两个活口。” 金城愣住了。 不仅是金城愣住了,在场众人中,除了阿町脸色如常之外,其余人都一脸错愕。 “现在这种时候,请不要说笑。”金城皱眉沉声道,“对方有12个人呢,我们只有5人,如果不用点计策的话,我们只会落于劣势……喂!你去哪?” 金城的说教还没讲完,他便看见刚才一直在暖手的绪方突然将右手从怀中伸出。 随后迅速拔出了他腰间的打刀,接着从藏身处跳出,笔直地朝那伙山贼冲去。 “让开!”绪方冲拦在他身前的村中青壮喊道。 虽不知是什么情况,但听到绪方的这声大喊后,村长和这些青壮们立即向两边让开,让出了一条可径直通向大野等人的大道。 大野懵了。 火坂他们也懵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火坂。 “原来这兄弟这么勇的吗?”火坂笑着,“这性格很对我胃口嘛!水野!上了!” “是、是!” 土屋没有说话,在短暂地惊讶过后,默默地拔出了刀,紧随火坂之后。 “那家话是个笨蛋吗?!”至于金城——他一边气急败坏地喊着,一边也拔出了刀,上前去给绪方助阵。 但他们其实并没有上前助阵的必要…… 大野一脸懵逼地看着直直朝他们这儿冲来的绪方。 过了片刻,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妈的!你们竟然请了武士!” 大野一边破口大骂着,一边迅速拔出了腰间的刀。 他身后的部下们也纷纷拔出了各自的佩刀。 “哼!你们虽然请来了武士,但你们请来的这名武士,脑子似乎不太好使啊!”大野露出狞笑,“只一个人就敢冲上来和我们对阵!” 己方的人数,给了大野十分充足的信心。 面对大野的嘲讽,绪方面不改色。 在距离大野仅剩数步远的距离时,绪方的后足猛地一蹬。 速度猛地暴涨。 真的是眨眼的功夫,绪方便冲到了大野的跟前。 大野完全反应不过来。 直到他被绪方用不知火流柔术摔在地上后,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武士已经杀到他跟前了。 绪方没用大释天取了大野的性命,因为还得留活口。 这看上去像个小头目的家伙,就很适合留他一命。 一击放倒大野后,绪方对着大野的那帮部下们高高扬起手中的刀。 其模样,像极了对猎物露出獠牙的猛兽。 大释天化作一道流光,先贯穿了“山贼1”的胸膛。 使用鸟刺将“山贼1”的胸膛给刺穿的同时,绪方拉起此人宽大的衣袖,将衣袖拦在他和此人之间,用衣袖挡住将刀抽回来后、从伤口迸射出来的鲜血。 刚将大释天抽出,便有“山贼2”一边大吼着,一边自绪方的左侧朝绪方杀来。 绪方瞧也不瞧此人,身子一侧,闪过此人劈来的刀后,对准此人所在的方向自下而上地发动反击。 榊原一刀流·登楼! 登楼是榊原一刀流中,绪方威力最弱的一招,但用来将这些实力平平的山贼们斩倒倒是绰绰有余了。 将“山贼2”斩毙后,绪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架势,朝另一个山贼奔去。 冲入山贼队伍中的绪方,如入无人之境。 这帮水平低劣的山贼,根本连碰到绪方的一片衣角都做不到。 还活着的山贼看愣了。 村民们看愣了。 还没冲到战场的火坂等人……尤其是金城,全都看愣了。 第455章 绪方:我被误会成天才大剑豪了,怎么办? 在绪方还没有冲进山贼之中时,金城其实是抱着几分看笑话的心情的。 他也是修剑之人,自然知晓以一敌多有多么地困难。 面对这12名山贼,即使他们全都实力平平,但人数摆在那,不使用点战术、计策的话,即使将他们全歼了,也肯定会付出些伤亡。 所以在听到绪方说出他的那个“拔刀直接上去莽”的计划时,金城唯一的感想就是这个家伙是个蠢蛋。 随后在看到绪方真的一个人就冲上去时,金城对绪方的评价就变成了“有勇无谋的莽撞蠢蛋”。 这种蠢蛋是怎么娶到这么漂亮的妻子的? 在这种坐看笑话的心情的作用下,金城产生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态度,已经做好了看到有勇无谋的绪方被乱刀砍死的画面的心理准备。 然而……的确是看到被乱刀砍死的画面。 不过是山贼们被乱刀砍杀。 不……用“乱刀”可能有些不太准确。 绪方那精准的挥刀带着强烈的美感。他手中的刀总能划过最短的路线,精准地命中山贼的要害,一刀一个山贼。 眼前的画面和脑海中想象的画面出入太大,让金城的表情最为夸张,两只眼珠都快从眼眶中瞪出来了。 径直冲入山贼之中的绪方,就像冲入了羊群的老虎一般。 羊面对老虎,怎么可能会有还手之力? 在和这帮山贼交上手后,绪方就已经发现了——这帮人的身体并不怎么健康。 刚才离得有些远,所以没有怎么看清楚。 现在在凑近了后,绪方才发现眼前的这些山贼,其精神面貌并没有比那些村民们好上多少。 都是脸色蜡黄,部分人甚至两颊有些凹陷。 看上去像是许久没有正经地吃过饭一样。 而他们的动作,倒也的确是像极了那种许久没有好好吃过饭的人——脚步松散,脚步无力。 他们的剑术水平本来就已经不怎么样了,再配上这么孱弱的身体,让他们那本来就相当弱的战斗力变得更加弱了。 “山贼3”所用的武器是大太刀。 大太刀也算是比较少见的武器了。会专门修习大太刀的武士很少。 绪方在此之前所见过的所有武士中,以大太刀为自己的常用武器的人,就只有牧村。 大太刀那惊人的长度,不论精通与否,挥舞起来都极具气势。 但若是对大太刀不精通,也就只能糊弄一下那些不了解剑术的人而已。 对绪方来说,身前的这名“山贼3”的大太刀用得烂极了,跟牧村完全没法比。 倒不如说——身体瘦弱的“山贼3”本就不适合使用大太刀这种因长度惊人而非常考验臂力的武器。 力量不足的“山贼3”,连将大太刀快速、平稳地举起都做不到。 寒光一闪。 “山贼3”还没将手中的大太刀完全举起呢,绪方手中的大释天便化作一道寒光,横向斩开了“山贼3”的喉咙。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龙尾,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6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6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5(20/54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2段(3805/9000)】 【叮!经验值满,个人等级升1级,获得技能点1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4点】 从系统给的经验值,也能看出这“山贼3”的实力真的很菜——击杀他后,个人等级和榊原一刀流都仅各得60点经验值。 打败宝生道场的“宝生十剑”时,都能获得50点左右的经验值呢。 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在斩杀“山贼3”后,绪方那本来就已达到升级临界点的个人等级终于升级了,升为第35级,获得技能点1点。 算上与不知火里一战后攒下的1点技能点,前几天在宝生剑馆刷经验令不知火流忍术等级升级后的2点,绪方现在一共有4点技能点。 该说不愧是山贼吗? 在绪方一招放倒了那个像是小头目一样的家伙,并连斩他们的3名同伴后,剩余的人瞬间失去了战意。 大概10秒之前,在看到绪方孤身一人朝他们冲来时,他们还得意洋洋,觉得他们这边有12人,完全不怂这个单人单刀就敢冲过来的武士。 仅过了10秒,还活着的8名山贼的表情便发生了180度的大变化,满脸惊恐地看着绪方,随后什么也不顾地转身逃走。 对于山贼的突然逃走,绪方并不感到意外。 山贼说得难听点就是一帮只能打打顺风仗的乌合之众,又不是什么百战精锐。 倘若这些山贼死战不退,那绪方反倒要感觉奇怪了。 这帮作恶多端的山贼肯定是不能放他们离开的。 如果让他们回到他们的据点,跟他们其余的同伙说这条村子的村民们请来武士相助的话,会平添许多麻烦。 眼看这些山贼奔逃了,绪方便立即提刀追了上去。 这些脚步松散的山贼怎么可能在现在敏捷值已高达18点的绪方面前逃走? 绪方仅猛蹬一步,就追上了一名离最近的山贼。 榊原一刀流·鸟刺! 化作一道流光的大释天,自这名山贼的后背贯穿了他的心脏。 而火坂等人此时也终于赶了上来。 绪方刚才的神勇表现给了火坂等人极大的震惊,但现在还有敌人要解决,所以他们也只能先强行按捺住心中的震惊。 其实火坂他们不冲上来助阵也无所谓——反正以绪方现在的速度,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将这帮奔逃的山贼逐一杀光。 绪方如一头追击自己的猎物的猛兽。 绪方奔跑着,腾跃着,挥斩着。 山贼奔逃着,惊叫着,死亡着。 也有一名还有几分血气的山贼咬了咬牙关,自知自己应该是没法逃走了,顿住脚步,握紧手中的武器,转过身,一边发出怒号,一边朝绪方攻去。 尽管勇气可嘉,但勇气并不能弥补实力的差距。 绪方直直地朝这名鼓足勇气、准备发动舍命一击的山贼冲去。 可能是太过紧张了,也可能是单纯地实力不济——这山贼犯了许多人都会在战斗中犯下的过错:没有计算好敌我之间的间距。 绪方自认自己也算是身经百战的人,据绪方的计算,因“计算不好敌我间距”而败于或死于他刀下的人,已经多到数不清的地步了。 要么是连自己踏入敌方的攻击范围内还不自知,要么是判早或判晚了敌方进入自己攻击范围的时机,导致自己的攻击落空。 这名山贼就属于后者——他的刀挥早了。 绪方都没进他的攻击范围呢,他就慌慌张张地一边发出大吼,一边挥刀朝绪方劈去。 而因刀挥早的缘故,他的刀仅划开了离绪方鼻尖只有一寸之遥的空气。 绪方与其擦肩而过。 在跟他擦肩而过的同时,绪方的大释天也跟他“擦肩而过”。 在自己的身体与刀跟这名山贼擦肩而过的下一瞬,血雾从这名山贼的胸口喷出。 山贼倒下。 提示获得经验值的系统音响起。 …… …… 还有勇气来跟绪方对抗的山贼就只有这一人而已。 剩余的人都在使出吃奶的劲来逃跑,恨不得连自己的双手都用上。 最终,这些逃跑的山贼被逐一追上然后被斩毙。 当然,基本都是被速度极快的绪方给干掉的。 直到山贼都开始溃逃才终于赶到的火坂等人只捡了2个人头。 火坂和金城二人各解决了一名奔逃的山贼。 在绪方将最后一名连头也不敢回的山贼给一刀斩毙后,这场简短的遭遇战正式宣告结束。 12名山贼,绪方干掉了9个,活捉了1个。火坂和金城各干掉1个。 绪方掏出怀纸,将刀身上附着的鲜血、脂肪擦净,然后收刀归鞘。 大释天刚一入鞘,全部瞪圆着双眼的火坂等人快步来到了绪方的身前。 绪方刚才那以极快的速度冲入敌阵,然后以一击制敌击溃了那12名山贼的英姿,给了火坂等人极大的震撼。 现在武道废弛,许多武士甚至连怎么握刀都不知道。 这是火坂他们第一次亲眼看到能够以1敌12的武士。 就连话不多、表情也不多的土屋,此时也露出满是震惊之色的表情。 “真岛。”平常本就很活泼的火坂,表情最是夸张,“没想到你原来是一个剑豪啊……” 站在火坂身旁的水野,也露出了夸张程度并不输给他师傅的布满震惊之色的表情。 “真岛君。”刚才批判绪方的那个所谓计划简直是“胡闹”的金城,此时也一脸错愕地看着身前的绪方,“你到底是什么人?” “四海为家、居无定所的浪人。”绪方微笑着拍了拍左腰间的佩刀。 “浪人?”金城脸上的错愕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你有这样的剑术,所有的藩国都会抢着请你来当剑术师范吧?根本不可能愁吃喝的。” “难不成你是为了进行武者修行,才自愿继续做浪人的吗?” 说出这句话时,金城的双眼迸放出了光亮。 在这个时代,拥有高超武技的武士们的一大出路……或者说是最好的出路,就是做各地藩国的武术师范。 冢原卜传、上泉信纲、宫本武藏、佐佐木小次郎……历史上的这些赫赫有名的大剑豪都给大名们做过剑术师范。 在这个阶级固化极其严重、阶级之间近乎不可能流通的江户时代里,武士们若想靠自己的努力来让自己的阶级上升,除了立足大功之外,也就只有磨练剑术了。 让藩主或其他藩的藩主看上自己的剑术,然后请自己去当他们的剑术师范。 不少武士都是靠出色的剑术,来让自己的阶级获得上升——只可惜这种能靠剑术来让自己的阶级获得上升的人很少。 就如金城刚才所说的,就凭绪方刚才那高超的剑术,肯定一堆藩国争着请绪方来做他们藩的剑术师范,不可能愁吃喝。 明明是有条件过上不需流浪的生活的,却仍旧做着一名云游四海的浪人——想象力有些贫瘠的金城,所想到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绪方是一个志向远大、仍坚持做着武者修行的大剑豪。 绪方自然不可能将他仍旧在做着浪人的真实原因告诉他们。 见金城递出了一个台阶,绪方便顺势顺着这个台阶下了。 “嗯。”绪方点点头,“我姑且也算是在做着武者修行,继续磨练我的剑术。”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火坂等人纷纷心中一凛。 如此轻的年纪就能拥有这么高强的剑术,一定是天赋与努力具备的天才。 一个高大的形象缓缓在火坂等人的脑海中勾勒出来。 同时也脑补出了绪方背后的故事——绪方以前可能是某个藩的武士,是藩中赫赫有名天才剑士。 本可以靠着剑术过上衣食无忧、被无数人尊敬的生活。 但绪方却是一个极情于剑的人。 为了让自己的剑术能更进一步而舍弃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功名利禄,毅然决然地提刀云游四海、磨练剑术。 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这才是真正的武者啊! 火坂等人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同一个想法——这是真正的剑豪! 火坂他们望向绪方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变了。 本来,他们都是用看待平辈的目光看着绪方。 而现在,他们都用尊敬的目光看着绪方,就像是在看着什么德高望重的大前辈一样。 金城眼中的尊敬之色最为浓郁。 他唯一擅长且感兴趣的,就只有剑术了。 因为热爱剑术,他才会舍弃他父亲当年给他安排好的给其他旗本武士家族看家护院的工作,提刀云游四海、磨练剑术。 对金城来说,绪方简直就是他的楷模啊! 金城现在这副满脸火热的模样,像极了虔诚至极的教徒。 最为活泼的火坂,思维也最为跳跃。 他不仅脑补绪方的故事,还顺带着连阿町的故事也一起脑补了。 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得出阿町不可能会是农家女,她的气质更像是武家子女。 一个武家子女为何会跟一个天才剑士成婚,然后心甘情愿地陪他过四处流浪的苦日子? 火坂脑补出了这样一个故事——绪方和阿町都讲着相同的关西口音,他们二人极有可能都出身自同一个藩国。 二人两情相悦,在绪方决定为了磨练剑术而去做武者修行时,阿町毫无怨言地跟着绪方一起离开了藩国,舍弃原本唾手可得的衣食无忧的生活,跟着绪方一起四处流浪。 在自个强大的脑洞下,火坂不仅对绪方产生了敬意,对阿町也同样心生尊敬。 绪方自然而然注意到火坂等人看向他的目光发生了变化。 怔怔地看着身前的火坂等人,绪方忍不住在心中暗道: ——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武士大人!” 这时,村长等人也领着村中的精壮们奔到了绪方等人的身前。 绪方刚才的战斗,村长他们也看在眼里。 村长他们可不像火坂他们那样懂剑术,也不像火坂等人那样明白以1敌12意味着什么。 他们只知道绪方很强,非常强,是那种很强悍的武士。 和心生敬意的火坂等人不同,村长他们在看到绪方很强后,所产生的想法是——捡到宝了。 成功找来了一名实力相当高超的武士。 这种感觉捡到了宝的心情,让村长等人看向绪方的目光也跟着变得火热了起来。 只不过他们眼中的火热,和火坂他们眼中的火热,不是同一种情绪。 “村长,你们来得正好。”绪方道,“你让村里的青壮们把这些山贼的尸体都埋好了,记得埋在远离水源的地方,而且也埋深一点。” “虽说现在是冬天,尸体腐烂得慢,但还是尽快处理掉比较好。如果拖太久,说不定会导致疫病爆发。” “然后——帮我们准备一个空屋子吧。” 绪方朝不远处那名被他用不知火流柔术打昏了的山贼小头目努了努嘴。 “我们需要一个僻静的地方来好好地从他口中套情报。” …… …… 村长迅速安排了一座僻静的空屋子给绪方等人。 绪方他们将那个被打昏的山贼小头目拖进这屋子里后,便默默等待着他的苏醒。 这座空屋子里有股淡淡的霉味,绪方很讨厌这种味道,所以抱着刀,坐在屋子外面,一边呼吸着外面冰凉且清新的空气,一边默默等待着那个小头目苏醒。 在绪方以一己之力击溃那12名跑来勒索他们的山贼后,他明显地感受到——村子的氛围变了。 原本村子的氛围……举个例子的话,就像条紧绷着的“弦”。 可能是因为见识到绪方强悍的实力,觉得有安全感了吧,亦或者是感觉这帮勇于上前和山贼拼杀的武士是值得信赖的缘故,这条紧绷的“弦”现在稍稍松弛了下。 绪方坐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阿町自然也是陪同在他旁边。 趁着现在稍微有些空闲,绪方点开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查看自己刚才所收获的经验值。 【目前个人等级:Lv35(580/54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2段(4155/9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1段(3690/120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7段(4000/4500)】 虽说杀死对手——尤其是那种对自己抱有强烈敌意的对手,所获得的经验值更多一些。 但因为刚才那帮山贼的实力都极菜的缘故,单个人等级这一项,平均下来刚才那帮山贼每人给予绪方的经验值还不足100点。 检查完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后,绪方思考着是否要掏出那本“虾夷常用语教学指南”来学习虾夷语,突然感到身侧的光线一暗。 转头望去。 只见一名年轻武士正紧绷着表情,快步朝他这儿走来。 这名年轻武士,正是火坂的那个徒弟——水野。 水野快步奔到了绪方的身前,紧盯着绪方。 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但每当张开嘴时,他又会立即把嘴又重新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虽说他畏畏缩缩的,但他的双眼紧盯着绪方,眼中满是火热。 “怎么了?”绪方问,“有话就说吧。不需要紧张或害怕。” 水野的话少程度,仅次于土屋。 绪方对水野的了解,就只有他是火坂的徒弟,然后他是一个相当拘谨、怕生的人。 就是因为拘谨、怕生,话才那么地少。 水野现在站在绪方的身前,一副有话想说但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应该又是拘谨与紧张在作祟了。 听到了绪方的这鼓励后,水野似乎也受到了鼓舞。 深吸了一口气后,水野一字一顿地朝绪方说道: “您……您的剑术好厉害。我好敬佩你。” 飞快地留下这句话后,水野便快步从绪方的身前离开,回到了后面那座用来关押那名山贼小头目的屋子里。 在听到水野刚才那句话后,绪方便愣了一下。 目送着水野离开后,一旁的阿町一边掩嘴笑着,一边朝绪方说道: “只不过是称赞一句剑术高强而已,为什么要弄得好像在跟喜欢的人诉说情意一样?” 绪方微笑着耸耸肩:“可能是腼腆过头了,刚才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我说话吧。” 就在绪方刚想继续跟阿町一起优哉游哉地看着天上的云时,身后突然传来了火坂的声音: “喂!真岛大人!那个俘虏醒了!” 绪方挑了挑眉,拿起怀中的佩刀站起身来。 “醒了吗……还挺快的呢……话说回来——你现在讲话怎么……变得怪怪的?” 绪方如果没有听错的话,火坂刚才似乎是称呼他为“真岛大人”,而且刚刚那句话还是用敬语来说的。 听到绪方的那句疑问,火坂露出他最常露出的表情——咧嘴笑: “我对真岛大人您可是佩服得紧啊!如果还用之前那种称呼、腔调来跟您说话的话,那就实在太失礼了。” “快来吧,真岛大人,咱们一起审审那人渣!” …… …… 审核过程异常轻松。 火坂只是将他那沙包大的拳头抡圆了,对准这个山贼小头目的脸砸了两拳,他就把他所知的一切都给招了。 由此可看出——这人的意志相当不坚定,仅被打了两拳就屈服了。 不过这人那么快就屈服,倒也是在绪方的意料之内。 那种能够宁死不屈的人,基本都有着强大的信仰。 区区山贼,能有什么信仰? 或许真的会有那种为了义气而宁死不出卖自己同伴的山贼吧,但这种人真的可以用万中无一来形容。 绪方等人先是问了这个山贼小头目的名字。 得知这小头目姓大野后,紧接着又问出他们的据点在何处、都有什么武器等比较重要的情报。 据大野所说,他们是一股最近在集结起来、流窜到这儿的山贼,成员全都是无主浪人,共42人。 目前居住于山中某地,从这里走到他们据点,大概要花上1个多时辰的时间。 武器就只有每名成员腰间各自的佩刀而已,更没有盔甲这种东西。 虽说以他们的人数、战力,将这座人口数还不足一百的小村子抢个精光只是一件容易至极的事情。 但他们的头目还懂“可持续发展”的理念,知道如果将这条村子的东西全部抢光的话,那这条村子能熬过这个冬天的村民将寥寥无几。 他们头目不愿做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 于是便派大野率人于今日跟这座村子进行交涉,只交出一半的食物、财物或女人,就放过他们。 给他们留点种子,这样一来往后的日子里还能接着抢。 大野之前跟村长所说的什么“只要乖乖上交钱粮或女人,以后就不会再来骚扰他们”,只是纯忽悠而已。 按照他们的计划,在“借”走这条村子一半的钱粮或女人后,他们之后还会继续来“借”的。 “没有弓、铁炮、盔甲、长枪这种麻烦的东西吗……”火坂抓了抓头发,“那就轻松多了。” “现在又不是战国乱世。盔甲、长枪这些装备哪有那么好获得。”一旁的金城淡淡说道,“山贼们没有这些东西才正常,有反而才奇怪。” 在二百年前的战国乱世,武器这种玩意,真的是俯拾皆是。 随便去个战场,都能捡来大量的武器装备。 某些人甚至就专门靠捡战场上遗留的武器装备,然后拿去贩卖过活。 在战国时代,不仅山贼们的装备普遍比较精良,就连农民们往往也都储备着很精良的装备。 战国时代的农民们为了自保,常常也会捡一些武器装备回来。 或是为了村子的安全、抑或只是为了单纯报复这些害他们不安生的武士们,选择铤而走险、击杀途径他们村子的落单武士,然后扒了他们的装备。 因为有太多的武器装备流落民间,丰臣秀吉在统一天下后没多久,就发布了“刀狩令”,将这些流落民间的武器装备全部收缴了上来。 说罢,金城双手抱胸,沉吟片刻后,沉声道: “42人……现在被我们干掉12个,还剩30个……即使没有那种麻烦的武器,人数还是很多啊……” 接着又沉吟片刻后,金城突然扭头看向绪方,用恭敬至极的态度朝绪方问道: “真岛大人,您有什么主意?” 突然被点名,让绪方不自觉地扬了扬眉。 绪方现在刚好有个计划。 既然被点名了,绪方便索性清了清嗓子,缓缓道: “我们现在把他们这股前来‘借’钱粮的小队都给歼灭了。” “小队迟迟未归,定会勾起他们的疑心。” “所以我现在刚好有个计划。” “直接速战速决吧。” “拔刀,直捣黄龙,攻进他们的据点,见敌就杀,夷灭这股山贼——这就是我的计划。” “你们觉得如何?” 粉丝滤镜这种玩意,不论在哪个时代都存在。 如果是在大野等人还没攻过来之前,金城听到绪方的这计划,只会嗤之以鼻。 而现在在得知绪方是一个大剑豪后,在这层粉丝滤镜的作用下,听到绪方的这计划,金城只感觉——不愧是剑豪,就是有魄力和豪气! 金城的眼中的火热燃烧得更旺了。 沐浴着金城的这满是火热的目光,绪方忍不住两只嘴角下拉,心中暗道: ——我的计划这么受欢迎吗……? 第456章 绪方:潜行?那是什么?(拔刀) “我认为真岛大人的这计划非常不错!” 视绪方为楷模的金城,率先表示了对绪方这简单粗暴的计划的同意。 火坂也紧随其后。 火坂本也是那种思维和行事作风都很简单粗暴的人,绪方这计划很合他的胃口。 “直接攻入他们的据点吗……这计划不错!” “他们派来给村民们‘提建议’的这小股人马没了,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们的这小股人马迟迟未归,他们肯定会怀疑这条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情况。” “若是让他们知道这条村的人请来武士助阵就麻烦了。” “趁着那帮山贼还不知道这条村的人请来武士了,先抢先手才是上策。” 在火坂和金城都表示出了对绪方的计划的赞成后,仅剩土屋和水野二人还没表态。 不怎么爱讲话的土屋,此时难得说出了一通很长的话: “我也赞成抢先手,直捣黄龙。” “但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那伙山贼共有42人,就算现在已经被干掉了12个,但还剩30个。” “而我们只有5人。” “以寥寥5人硬撼30名山贼,即使真岛君的剑术非凡,我也觉得太过危险了。” “不能无头无脑地直冲山贼的据点。” “得想个详尽的战术,来应付盘踞在据点内的山贼们。” “所以我有一个策略。” 话少得像个哑巴一样的土屋,竟然拟定出来了一个策略——这让在场众人都感觉非常惊奇,于是纷纷侧耳聆听起来。 “我们想个办法潜入他们的据点。” 土屋一字一顿地说道。 “把他们的头目暗杀掉。” “山贼不过只是一帮乌合之众。” “没了头目的指挥,他们将只是一盘散沙。” “只要他们的头目没了,我们的胜算就能一口气提高许多。” 土屋言简意赅地将他的计划说出。 他刚说完他的计划,火坂便露出了苦笑: “射人先射马吗……你这计划咋听上去,的确是很棒啦,可问题是——我们该怎么潜入山贼的据点,然后把他们的头目给暗杀掉呢?” 火坂此言一出,现场的气氛以及众人的表情,纷纷变得沉重了起来。 就连提出这一“刺杀计划”的土屋,也紧抿嘴唇,表情凝重。 唯有绪方和阿町二人面色如常。 二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对望了一眼后,绪方便将双手环抱在胸前,道: “潜入山贼们的据点,把他们的头目给干掉——这计划不错嘛。非常稳健。” “索性做得更彻底一点如何?” “不仅把他们的头目给暗杀掉,捎带手将他们据点内所有能暗杀掉的目标都先暗杀一遍。” 绪方的这番话,让全场惊愕。 “真岛大人。话是这么说没错……”火坂迟疑道,“可问题是……要怎么潜入进去呢?” 听到火坂的这个问题,绪方笑着耸了耸肩。 “关于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现在快到朝九时(中午12点)了,待会我们吃完午饭、养足体力后,就让这家伙给我们带路,带我们去他们的据点。” 绪方朝那正被五花大绑着的大野努了努嘴。 “抵达他们的据点后,先按兵不动,等待天黑。” “待天黑之后,我和内子先开始行动。” “我会和内子借着夜色潜伏进他们的据点,在暗中抹掉一部分的山贼。” 绪方抬起手在自己的脖颈处横向划了下。 “将我和内子把山贼的人数削得差不多了,我再放信号给你们,你们再一起攻进来。” 绪方简单地将他刚刚才拟定的具体作战计划道出。 绪方的话刚讲完,火坂便率先瞪圆了双眼,朝绪方问道: “真岛大人,您还打算带上令正一起去讨伐山贼吗?还要让令正跟您一起潜进山贼的据点之中?” “那个……恕我直言,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潜入某地并展开暗杀行动,可是很难的啊……” “我知道。”绪方微笑着点点头,“但我姑且还是懂一点潜入和隐藏身形的技巧的。” “至于内子……” “不要小瞧内子哦。” 绪方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她的身手可远比你们想象得要好。最起码比今天来袭的这帮山贼都要强。” “而且她也非常擅长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潜进某地。” “倒不如说——我的潜入和隐藏身形的技巧,本就是内子教我的。” “区区山贼的据点,我有信心潜入其中,并暗杀掉据点里面所有能暗杀掉的山贼。” 说到这,绪方陡然想起——自离开京都后,他好像好久没有再使用“不知火流潜行术”来潜入某地了。 他刚才的那句“我的潜入和隐藏身形的技巧,本就是内子教我的”其实也不能算错。 虽说绪方之所以能点亮“不知火流忍术”这棵技能树,都是多亏了系统。 但当时若没有阿町给他演示不知火流忍术的各个招式,绪方也没法使用系统来解锁“不知火流忍术”。 因此说阿町是绪方在“不知火流忍术”上的师傅,并不能算是错。 绪方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朝阿町投去震惊的目光。 “阿町小姐。”火坂呢喃道,“你原来也这么厉害的吗?” 包括火坂在内的所有人,原本都以为阿町就只是一名除了长得好看之外,其余地方皆普普通通的平凡女子呢。 因为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用震惊的目光看着,阿町忍不住露出带着几分腼腆的笑。 如果是在今天清晨、以大野为首的这伙山贼来袭之前,绪方说他要和内子一起潜入据点暗杀山贼们时,金城他们肯定会嗤之以鼻,觉得绪方疯了。 但现在见识了绪方的实力、知晓绪方原来是剑术如此高超的大剑豪后,金城他们的想法和观念全都变了。 见绪方信誓旦旦地说他有自信和内子一起轻轻松松地潜入山贼据点并逐个暗杀掉那帮山贼,金城他们只觉得——绪方可能真的办得到! 除此之外,除了比较木讷的土屋之外,火坂、金城、水野3人更加钦佩起绪方来了。 他们3人只觉得——绪方身为剑术非凡的大剑豪,竟主动担起了最危险的任务。 今天以大野为首的那股山贼来袭时,也是绪方身先士卒,第一个冲上去。 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绪方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变得更加高大了起来…… 出于对绪方的信任,所有人都同意了绪方这大胆至极的作战计划。 …… …… 从大野的口中套到了所有想要的情报,并且简单地拟定好作战计划后,也差不多到了太阳升上至高点的时候。 为了答谢绪方他们今日的神勇表现,村民们为绪方他们准备了和以往相比要丰盛得多的午餐——但实质上也只是每人盘中的萝卜、咸菜更多了一些而已。 吃完午饭、简单地休息了一会后,绪方他们便拿上了各自的佩刀,赶赴山贼们的据点。 那位名叫大野的小头目的双手被麻绳紧紧地反捆在身后,走在前头,给绪方他们带着路。 绪方就走在大野的后头,时刻提防着大野,谨防大野逃跑。 大野也是知道绪方的实力的,因此也不敢造次,乖乖地给绪方等人带路,带绪方等人去他们的据点。 很快,绪方等人便深入了位于村子南部的广大雪山之中。 在赶路的同时,绪方他们也捎带着观赏附近的风景——虽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看的风景。 脚下是雪,周围是雪,视野范围内所有的一切都是雪。 抬头望去——近处是山,远方也都是山。 奥羽地区不愧是多山之地,不管走到哪都能看到连绵的山群。 形状各异、千姿百态的山皆被白雪覆盖着,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道道银光——如果是没有见过雪的人,刚看到雪景或许会很激动。但雪景这种玩意,看多了也就那样。自进入奥羽地区后,绪方就看腻雪景了。 在让大野带路的同时,绪方等人也接着从其身上刮取更多的情报,主要就是问问关于他们这股山贼的一些详情。 据大野所说,他们的头目名叫小泉征一郎,有着高超的剑术,以前也是某个藩的下级武士。 在“天明饥馑”爆发后,藩府为了减轻财政负担,剥了藩内部分武士的工作,将他们贬为了浪人。 而他们的头目小泉恰好便是被贬的一员,被迫离开自幼生长的藩国,想办法自谋出路。 因阶级属性等缘故,有很多工作根本不招武士。 所以在成了浪人后,因找得到的工作实在太少了,因此不论怎么做也摆脱不了穷愁潦倒的困境。 在大概半年前,他终于决定铤而走险,去做贼寇。 纠集了部分同样穷愁潦倒、快要过不下去的浪人,一起去当路霸,抢取过路人的钱财。 小泉集结来的这些同伴,基本都和他有着同样的遭遇——在“天明饥馑”爆发后,被原本效忠的藩府无情抛弃。 大野就是在那个时候加入小泉麾下。 大野之前的经历,几乎和小泉一模一样。 大野也曾是某个藩国的下级武士,然后在那场遍及全国的大饥荒出现后,被为了减小财政压力的藩府无情抛弃,变成了浪人。 成了浪人后,也曾努力讨生,但因找得到的工作实在太少了,渐渐陷入了快要饿死的窘境之中。 在小泉找到了他,邀请他一起去当路霸后,为了求活,大野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于是十分讽刺的事情就这么出现了: 还是正儿八经的武士时,一心一意努力奉公,却只能拿一辈子可能都不会有什么变动的死俸禄,灾难来临时,还被藩府当成累赘、垃圾一样无情地抛弃。 做了浪人后,也没有放弃希望,仍旧努力讨生,但在很多工作岗位根本不招武士的情况下,难改穷困的窘境。 破罐子破摔,决定彻底做个恶人后,日子反倒立刻变好起来了。 亮出腰间的佩刀,恫吓几句,就能从过路人身上抢到钱粮。 运气好的话,还能抢到漂亮的女人,快活一阵。 刚开始,小泉麾下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现在奥羽地区那么多居无定所的浪人,根本不缺新鲜血液,只要你能证明你有带大家一起过上吃香喝辣的生活的能力,就会有大量人愿意跟着你一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于是,人数慢慢越聚越多,渐渐发展成了现在有40余人的规模。 在规模上来后,小泉开始不满足于当个只劫路人钱财的路霸了。 他决定干票大的——去抢劫村庄。 于是他们选中了这座总人口数还不足100的小村落。 这是他们第一次抢村庄,没成想就碰了个硬茬…… 大野讲述完他们这股山贼的成立和发展历史后,冷笑了一声,随后朝走在他身后的绪方等人说道: “你们既然会被农民们所雇佣,那你们应该都是居无定所、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浪人吧?” 大野的这句话,语气中满是笃定之色,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会是什么一般。 “是又怎么样?”火坂答道。 火坂的话音刚落,大野便耸耸肩,接着发出冷笑: “没怎么样,只是感觉你们很奇怪而已,为何要去帮那条村子的农民呢?” “我可是知道的哦,那条村很穷,肯定是拿不出什么丰厚的酬劳的。” “你们就为了那么一点点酬劳,而选择跟数十名山贼为敌吗?你们不觉得自己很愚蠢吗?” “为什么不像我们一样当个贼?做贼多痛快啊。” “呵。”金城发出嘲讽的笑,“怎么?你这家伙做个贼还做出自豪感了?” “我的确很自豪啊。”大野因皮笑肉不笑,肩膀抖了几下,“以前做个守规守矩的武士时,一心一意奉公,却只能领取微薄的俸禄。” “大难来临时,还被无情地抛弃。” 土屋听到大野的这番话后,嘴唇不受控制地紧抿起来。 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 “做了贼后,过得比以往滋润多了。” “在现在这种做恶人比做好人要滋润的世道里,我为什么不感到自豪?” “我可是一直都为自己是个自由自在的贼而感到自豪啊。” 说到这,大野扭过头,看向身后的绪方。 “喂,我说,你难道没有想过要一起来做贼吗?” 大野的目光如炬地看着绪方。 “你的剑术如此高超,只要你振臂一挥,一定会有很多浪人愿意响应你,然后跟着你一起落草为寇。” “就凭你的剑术,不管是抢劫村庄,还是抢夺过路人的钱财,肯定都是轻轻松松。” “你能过上比现在要优渥、舒适得多的生活……” 大野的话还没说完,绪方便将如刀剑般锐利的目光割向他。 “闭嘴。” 绪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对当贼没有半点兴趣。” “你再多废话,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绪方的目光锐利到让大野感觉自己像被刺伤了一样。 因畏惧而缩了缩脖子后,大野不敢再多言,连忙将脑袋转了回去,不敢再去看绪方。 在将脑袋转回去的同时,大野撇了撇嘴,一抹愤恨在其眼底浮现。 …… …… 在到了接近下午5点钟的时候,绪方等人远远地看见远方的某座小山丘上有道道炊烟腾起。 望着这腾起的道道炊烟,绪方低声道: “看来我们到了呢……” 靠山贼们的据点更近了一些后,绪方让阿町登上旁边的大树,远远地侦察一下山贼们的据点。 拥有惊人视力的阿町,简直就是“行走的望远镜”。 登上旁边的一棵足够高的树后,阿町向树底下的众人汇报着她眼睛所能看见的情况。 “有人在放哨,但数量并不多。我所能见的,就只有5个哨位而已。” “真岛大人。”金城问,“要再靠近一点吗?” 无形之中,大家都已把绪方当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再靠近一些吧。”绪方沉思了一会,道,“前面有片树林,我们就藏身在那,等待天黑吧。” …… …… 现在是冬天,天黑得快。 在绪方等人藏身进那片树林里,吃了点干粮补充了会体力后,天色便开始渐渐发暗。 天空彻底暗下来后,绪方和阿町相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点了点头。 “阿町,我们走吧。” “嗯。” “真岛大人。”火坂正色道,“祝您和令正武运昌隆。” 其余人也纷纷向绪方和阿町献上祝福。 冲火坂等人点了点头,以示回应后,绪方便朝身旁的阿町招了招手,随后压低身体重心、半蹲着身子,以一种不快不慢的步伐朝身前的黑暗走去。 很快,绪方和阿町二人的身形便被黑暗所吞没,彻底消失在了火坂等人的视野范围内。 …… …… 这股山贼将据点建在一座小山丘上。 人数虽少,但却意外地很有防范意识,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有组织人手站哨,只不过——人数并不多。 一名山贼扶着腰间的刀,倚靠着一棵大树。 他的身边插着一根长木棍,木棍上面绑着一柄照明用的火把。他就靠着这柄火把所散发出来的光亮来警戒周围。 但他其实也只是在装作警戒而已。 不知是困了还是累了,他就只是把茫然的目光投向周围火光所触及不到的黑暗而已,压根就没有在认真地放哨。 他的这种不上心的态度,让他根本没有发现——他头顶的树干上此时多了一个人。 蹲伏在他头顶树干上的这道黑影,校准了下方向后,便利落地疾跃而下。 听到头顶响起诡异的破风声,这名山贼瞬间感觉精神一振,然后抬起头向头顶看去。 但很显然——已经晚了。 他刚抬头,便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夹住了。 随后…… 喀拉。 山贼听到自己的脖颈响起了碎裂的声音。 随着这道碎裂声的响起,这山贼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散去…… …… …… 从树干上疾跃而下后,绪方便用两膝夹住了这名山贼的脑袋,然后使出不知火流柔术里面的那几招杀人技,将这山贼的脑袋扭断。 不知火流柔术作为产自不知火里的柔术,其中有着不少特别适合用来暗杀的技巧、招数。 【叮!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70点,忍术“不知火流忍术”经验值7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5(650/54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7段(4070/4500)】 从树上跃下再到使用柔术暗杀掉这名山贼,绪方全程都保持着极轻的动静。 “1个……” 将这山贼干掉后,绪方一边轻声道出杀敌数,一边将这山贼的尸体放好。 而阿町此时也提着她的那柄胁差,从不远处的黑暗中缓步走出。 阿町手中的这柄胁差正是几个月前离开了京都、在尾张的葫芦屋根据地那里休整时,阿町花了一番力气改装出来的胁差。 刀柄内部被挖空,刀柄内装满了疗伤药。 刀柄外则缠了厚厚的一圈黑色布条。 这黑色的布条除了可以用来在受伤的时候止血包扎,还可以在使用胁差这柄登上某地时,用来回收胁差。 刚才潜伏于不远处的阿町,将绪方利落杀敌的身姿尽收眼底。 “你这家伙有时候蛮气人的。” 阿町扁着嘴,用只有她和绪方才听得清的音量接着低声说道。 “从学会不知火流柔术到现在也才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你才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把不知火流柔术练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俩现在用柔术切磋的话,我肯定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 绪方笑了笑: “论技巧,我肯定是还不如你的。如果和你切磋柔术的话,我只有靠着身体素质的优势才能赢你。” 据绪方的估测,阿町的不知火里柔术的等级大致是“高级”。 论技巧,阿町的柔术技巧肯定在柔术等级还只是“中级”的绪方之上。 不过——这种徒手格斗技可是受身体素质影响很大的。 同样的招数,身体素质更好的人能使出更加强大的威力。 绪方现在的身体素质,比女儿身的阿町强到不知哪去了。 所以即使阿町的柔术等级比绪方高一级,绪方也仍旧能无情吊打阿町,把阿町按在地上摩擦。 “走吧。” 绪方朝阿町招了招手。 “还有29人等着我们一个一个干掉呢。” “你是打算一个人把这伙山贼都干掉吗?”阿町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如果有机会这么做的话,我不介意这么做。”绪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然后也用半开玩笑的语调回应着阿町。 第457章 开始潜行!(开始无双!) 绪方并不懂军略,所以看不懂这伙山贼的岗哨布置水平如何。 但阿町看得懂——虽然不算多么地精通。 阿町以前在进行忍者训练的时候,有接受过“如何判断敌方阵地的戒备情况”的训练。 即使是对这门“课”不怎么精通的阿町,也看出——这伙山贼的岗哨布置水平很糟糕。 所有的站哨人员都没有在专心放哨暂且不论。 岗哨的放置地点也乱七八糟。 据阿町所说——这伙山贼的岗哨放置地点,给她一种“这是凭着心情放置”的感觉。 岗哨的数量也完全不够。 一言以蔽之:这伙山贼中应该没有那种懂得如何布置营垒、放置岗哨的人才。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想——没有这样的人才,倒也很正常。 毕竟这个国家除了农民起义之外,这二百年间再没有出现过什么战争。 武士们不识兵戈。这帮由“原武士”转化而成的山贼,不懂扎营布哨这种和打仗相关的事情,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阿町说:这伙山贼的岗哨布置,唯一能称得上优点的,就只是还懂得布置暗哨而已。 暗哨的布置要比鸣哨的布置要难得多。 哪里适合放暗哨、哪里放暗哨是多此一举、哪里放暗哨只会起反效果……这些全都是极具技术含量的事情。 这伙山贼连明哨都布置得那么烂,那暗哨就更不用说了,跟乱摆差不多。 以前在接受忍者训练时,阿町也接受过“如何找出敌方暗哨”的训练——当然,阿町的这一门“课”也学得不怎么样。 只不过阿町所会的这些知识,用来对付这帮把明暗哨都摆得乱七八糟的山贼倒是绰绰有余了。 此时此刻,阿町就侦查到了前方有一处暗哨——一个身材比较瘦弱的山贼正站在一片黑暗之中。 果不其然,这山贼也在划水,根本就没有在认真放哨。只一个劲地打着哈欠。 绪方和阿町对视了一眼。 我来吧——绪方用眼神朝阿町这般说道。 而阿町也不多说废话,只点了点头,然后停在了原地。 为了避免腰间的佩刀会不会磕碰到什么东西、发出异响,绪方一边用左手小心翼翼地扶稳腰间的佩刀,一边半蹲着身子、使用不知火流潜行术,一点一点地自背后靠向这名正在站暗哨的山贼。 这山贼现在完全没有在专心放哨,而且他似乎也并不具备能够察觉到拥有“中级”的不知火流潜行术的绪方的能力。 靠近到这山贼的身后,绪方迅速暴起,用左手用力捂住这山贼的嘴,另一只手则迅速拔出了大自在,使出榊原一刀流的鸟刺,自他的后脖颈刺入,从他的喉头刺出。 长度较短的大自在更加适合用来暗杀。 就像穿透一张湿透了的宣纸一样,大自在轻轻松松地就贯穿了这山贼的喉咙。 在回光返照的作用下,这山贼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剧烈挣扎着,想要挣脱开绪方的控制。 可惜的是——绪方现在的力量值是20点。 山贼的这点挣扎,在绪方的眼中就像是抱在怀里的小狗正在努力蹬腿一样。 仅仅只是挣扎了片刻,山贼就因生命力的缓缓流逝,而慢慢地不再动弹了。 “2个……” 【叮!榊原一刀流·鸟刺,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7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65点,忍术“不知火流忍术”经验值1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5(720/54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2段(4220/90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6段(4080/4500)】 因为绪方刚才是用不知火流潜行术潜行到这山贼的后背才展开攻击的,所以根据系统的判定,不知火流忍术也获得了一点的经验值。 尽管不多,但也聊胜于无了。 将怀中这名已经没了生息的山贼在地上放平后,绪方朝阿町招了招手,示意已经安全。 今夜连天公都在帮助绪方他们——今夜是阴天,厚密的阴云将天空与大地隔断,月光被阻隔在云层之上。 这昏暗的视线让绪方他们更加容易隐藏他们的身形。 二人继续往深处进发了一段距离,紧接着又发现了山贼的一处明哨。 此次不仅发现了明哨,还在这处明哨的不远处发现了一处暗哨。 两个岗哨间的距离极近,干掉任何一个岗哨上的山贼,都会被另一个岗哨的山贼所发现。 所以若想不被发现,只能同时将这2名山贼都给干掉。 于是绪方和阿町再次交换了下眼神。 不需要任何的交流,仅靠眼神的交换,二人便做好了决策、分配好了任务。 绪方朝明哨的山贼走去。 阿町朝暗哨的山贼走去。 阿町的动作要比绪方更轻柔、更不容易被发现——因为她还有不知火流屏息术:一种通过控制呼吸节奏来减低自身气息的技法。 因为绪方觉得不知火流屏息术对他来说比较鸡肋,所以一直没有花费技能点将其学会。 绪方将刚才暗杀那名暗哨下的山贼的步骤又重复了一遍:使用不知火流潜行术偷偷绕到那名山贼的身后,然后使用鸟刺贯穿其喉咙,一击结果了他。 在绪方干掉明哨处的这名山贼的同时,阿町也将暗哨处的那名山贼给干掉了。 阿町使用的是不知火流刺杀术——专门用来暗杀的剑术技巧。 用左手捂住山贼的嘴巴,防止他出声后,将右手的胁差放平,顺着肋骨间的缝隙,精准地捅穿了这名山贼的心脏。 之所以要将刀身放平,就是为了避免在捅穿这名山贼的心脏时,被山贼的肋骨给挡住。 使用不知火流刺杀术的阿町,其动作要比只是简单粗暴地将山贼的喉咙给捅穿的绪方要利落得多。 虽说阿町在不知火流四术中,除了柔术之外的另外三术——潜行术、刺杀术、屏息术和同辈忍者相比只能算是吊车尾,但也完全足以用来对付这帮实力不济的山贼。 “3个、4个……” 默默记好了自己目前和阿町一共干掉的山贼数后,绪方继续和阿町一起往山贼据点的深处进发…… …… …… “哈……” 正提着瓶劣酒的一名有着大胡子的山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朝坐在他不远处的一名有着小胡子的山贼同伴说道: “现在什么时候了?” 大胡子山贼和这名小胡子山贼是有着蛮长时间交情的朋友。 二人之前都是因“天明饥馑”而被各自的藩国无情抛弃的武士。 成了浪人后,在各种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彼此。 跟另外几名同伴一起合伙做了几年的靠偷盗为生的小偷后,在2个月前受到这支山贼的头目——也就是那个小泉的邀请,于是并入到小泉麾下,由小偷转变位现在的山贼。 大胡子山贼的话音刚落,小胡子山贼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现在是阴天,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候。但应该也蛮晚了。” 说罢,小胡子山贼再次举起手中的劣酒,将劣质的酒水狠狠地往嘴中灌去。 在这片荒郊野林之中,大口大口地灌酒成了他们这些山贼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在吃过晚饭后,大胡子山贼便和小胡子山贼一起面对面地坐在某棵树下,一边喝着劣质的米酒,一边胡天海地地瞎聊。 小胡子往自己的嘴中灌了一口酒后,大胡子也紧随其后,将手中还剩一口酒水的酒瓶举起。 将瓶中仅剩的酒水一饮而尽后,随手将空了的酒瓶扔到一边,随后随口说道: “对了,派去跟那条小破村‘交涉’的大野他们是不是还没回来啊?” “好像是的。”小胡子点点头,“听说老大现在很忧心呢,如果明天天亮后,大野他们还没回来的话,就要率领我们所有人去那条小破村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呵。”大胡子冷笑一声,“大野他们该不会是被那帮村民给干掉了吧?” “怎么可能。”小胡子露出嘲讽的笑,“那座村子的总人口不足一百,青壮顶多只有30来人,他们哪有本事对付大野他们。” “真是的,为什么要那么麻烦,还派人跟那村子的人交涉啊?”大胡子不满地撇了撇嘴,“直接冲过去,将他们村中所有的钱财、女人全都抢光不好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胡子笑了笑,然后再次往嘴中灌了一口酒,“如果直接把那村子的钱财和女人全都抢光,等于是间接把他们所有人都逼死,是杀鸡取卵。” “我们只要他们一半的钱财,就能让那条小破村的人不致于全都饿死。” “这样一来,等明年的时候就能再抢一波。” “而且如果一口气将那条村子的钱财全部抢光,很容易引来官府的注意。” “只‘友好地’要走那村子一半的钱财,能让官府觉得我们的威胁性不大,改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对付那些威胁性更大的另外几股山贼身上。” “哼,这些大道理我都不懂啦。”大胡子冷哼了一声,“我之所以当山贼,就是为了过上大口地喝酒,放肆地玩女人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现在只想快点过上这样的生活。” “谁不想过上这样的生活呢。”小胡子耸耸肩,然后再次往口中灌了口劣质的米酒,“谁不是为了过上比以前要痛快地多的生活才选择当山贼的?” “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趁着自己还没被官差给剿灭之前,多过上一会的痛快生活。” “喂。”大胡子朝小胡子投去不悦的目光,“什么叫‘趁着自己还没被官差给剿灭之前’啊?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小胡子耸耸肩,“自爆发‘天明饥馑’以来的这些年,我们奥羽这边的山贼之所以会变多、变强,纯粹只是因为官府无暇顾及我们而已。” “官府无暇顾及我们,再加上有大量的武士因各种各样的理由被迫变成浪人,让各股山贼一直有新鲜血液加入,我们奥羽这边的各股山贼才能不断发展壮大。” “现在‘天明饥馑’已经过去。” “各地慢慢恢复了安定,官府也渐渐开始有余力来对付我们这些山贼了。” “指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被官府给剿了。” “切!”大胡子朝地上用力淬了口唾沫,“你这人讲话真是难听!就不能讲些好听的吗?不跟你聊了!我去尿尿了!” 说罢,大胡子抓起放置在一旁的刀,快步朝不远处的黑暗走去。 而小胡子则苦笑着目送这名走去尿尿的大胡子。 “你要去哪尿尿?” “当然是去一个你看不到我的地方尿尿了,如果旁边有其他人在场的话,我是尿不出来的。” 待大胡子完全自视野范围内消失后,小胡子山贼将视线收了回来,开始一边喝着酒,一边慢慢地等大胡子回来。 但渐渐的——小胡子开始发现一些不对劲了。 他发现——大胡子好像慢过头了。 小胡子都将瓶中的酒水喝光了,都不见大胡子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自己身前。 就算是拉屎,也不至于拉这么久。 “他该不会是喝太多,醉倒在敌了吧……”小胡子一边这般嘟囔着,一边抓起怀中的佩刀,站起身来,循着大胡子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大胡子今夜所喝的酒的确是稍多了些,所以小胡子怀疑大胡子是不是尿尿尿到一半,醉意上涌,醉倒在地。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可得赶紧将他拖回床上。 躺在雪地那里睡一夜,可是很容易死掉的。 因为现在已经有部分人睡觉了,所以小胡子也不敢大声地呼喊大胡子的名字,只能提着刀,循着大胡子刚才离开的方向一点点找过去。 现在是阴天,没有半点月光。 虽然眼睛早就习惯了黑暗,但还是连脚边的物事都看不清。 为了避免被绊到或是踢到什么东西,小胡子只能放慢步速,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脚步。 但因为实在太黑了,所以小胡子放眼望去,除了黑暗就只能看到黑暗,完全找不到大胡子的身影。 就在小胡子思考着是否要回去寻一根火把或是叫上其他人一起来找大胡子时,小胡子突然感到自己的右脚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一块……带着几分弹性的东西。 感到疑惑的小胡子俯下身子,朝自己的脚边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整个人的魂都吓飞了。 双目也立即因惊骇而圆睁了起来! 躺在他脚边、他刚刚所踢到的东西,是大胡子。 准确点来说,是大胡子的尸体。 躺倒在地上的大胡子,喉咙被利器给贯穿。 大股大股的鲜血正从他那被贯穿的伤口向外涌出,将身下的白雪染得一片血红。 稍微懂点常识、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喉咙被利器贯穿,肯定必死无疑。双目圆睁、眼中已无丝毫生气的大胡子现在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那已经失去光彩的双眼,还残留着几分恐惧、惊愕之色。 望着死状奇惨、死不瞑目的大胡子,小胡子山贼立刻感到双腿发软,差点坐倒在地上。 只不过——小胡子也不是什么没有见过血的人,所以他还是迅速稳住了心神,以及差点软倒在地上的身体。 小胡子立刻张开嘴,准备大声呼喊着。 然而……小胡子的嘴刚张开,便感到一只极其有力的大手从他的身后伸了出来,并捂住了他的嘴巴,使得他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随后,小胡子山贼感到自己的喉咙传来了一股剧痛——一柄胁差自后方贯穿了他的喉咙。 虽然因为视角的原因,他看不到他脖颈的情况。 但是小胡子敢肯定温暖的血液一定如泉涌一般从他喉咙的伤口处向外涌出。 强大的求生欲使得小胡子的体内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开始疯狂地挣扎! 然而,站在小胡子身后制住他的人力气很大,那只捂住小胡子嘴巴的左手如只铁钳般,牢牢地钳住了他。 任凭小胡子怎么样挣扎,都没法挣脱身后之人的控制,更没法发出声音。 没过几秒,小胡子的力气便慢慢消弱了下来。 瞳孔里的神采也慢慢消散。 最后——双手软软地垂下,整个人停止了挣扎。 在小胡子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11个……” …… …… 火坂等人留在原地,苦苦等待着绪方和阿町的归来。 火坂将双臂环抱在胸前,因急躁而不断地抖着腿。 土屋将佩刀环抱在自己的胸前,坐在一旁,正闭目养神。 金城则站在土屋的旁边,频繁地朝绪方和阿町刚才离开的方向张望。 水野则被委以重任——站在大野的旁边,负责监视着大野。 双手仍旧被反绑在身后的水野,坐在一块石头上。 咋一看——他似乎非常乖。 但实质上——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偷偷观察火坂等人的情况。 不,应该说是被被俘虏后,他就一直有在观察这些被那条小破村的村民们请来的武士,评估着各自的实力。 最厉害的那个家伙,当然是那个以一己之力就将他和他麾下11名部下都给打败的绪方了。 其他人全都对那家伙毕恭毕敬的,肯定是这家伙最厉害。 而现在——这个最厉害的家伙,已经和某个漂亮女人离开了这里。 听这些人之前的对话,这个最厉害的家伙和那个漂亮女人似乎是夫妻,他们俩打算潜入他们的据点中,暗杀掉他的同伴们。 那俩家伙有没有那个本事将他的同伴们都给暗杀掉——大野不太清楚,现在他也没有那个闲工夫来考虑这种问题。 从沦为俘虏后,大野就一门心思地思考着脱逃的方法和时机。 自己沦为了这帮武士的俘虏——之后是死是活还是未知数。 他之前作恶多端,想事情都自然而然地往偏向坏的一面的方向思考。 继续做他们的俘虏,恐怕凶多吉少——大野这般笃定着。 之前因为那个剑术极强的家伙一直在场,所以大野不敢乱来。 而现在——那个家伙不在这。 周围仅剩这4名武士。 没有比现在还要好的脱逃时机了。 大野瞧瞧抬眸,再次看了周围的这4名武士一眼。 火坂和金城焦急地等待着绪方和阿町的归来。 土屋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负责监视他的水野倒是尽职尽责,一直抖擞精神,站在大野的身旁,监视着大野。 观察完周围的这4名武士的情况后,大野开始在心底里默算自己从这里逃回据点要花多久的时间。 自将此地选为他们的新据点后,大野也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所以对据点的周边地带相当熟悉。 他现在正位于据点的西南角。 从这里奔向据点、奔到能受到同伴们支援的位置,大概要花上30步。 也就是说——只要能赶在被火坂等人追上来砍死之前跑完这30步、将他的同伴们引过来,说不定就能得救。 于是,大野瞧瞧地深吸了一口气,让心脏的跳速稍稍平复了些。 随后抬起头看向身旁的水野: “武士大人。” “干嘛?”水野问。 “……”大野用极轻的语调说了些什么。 没听清大野在说些什么的水野皱了皱眉头。 “你说什么?” 水野一边问着,一边下意识地将身体倾向大野。 大野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水野刚将身体朝他所在的方向前倾,大野便猛地暴起,将水野给狠狠撞开,然后撒开双腿,使出吃奶的劲朝据点冲去。 因对大野的突然袭击始料未及的缘故,水野被撞了个结实,一屁股坐在冰凉的雪地上。 被撞倒后,水野愣了一瞬才终于反应过来并大喊道: “大野他想逃跑!” 水野的这声提醒,其实慢了。 早在水野被撞开时,火坂等人便听到了这声异响,然后回过头来查看什么情况。 在见着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大野撒开腿狂奔后,火坂连忙气急败坏地拔出各自腰间的佩刀,朝大野追去。 大野在逃的同时,扯开嗓子,不断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大音量喊着: “有敌袭!有敌袭!” 大野的大喊打破了周遭的静谧。 不远处的山贼据点中开始传出道道喧闹声。 火坂等人的脸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 在求生欲的作用下,大野爆发出了极强的力量、速度。 火坂等人一时之间竟没有迅速追上大野。 金城的速度最快。 尽管金城和大野只见的距离有在一点点拉近,但还是没能及时追上。 一名接一名山贼循着声音从据点内冲去,朝不断发出高喊的大野这儿奔来。 “嗯?这不是大野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大野的前方传来。 听到这则熟悉的声音,大野不禁感到心中大定。 这是和他关系非常良好的松本的声音。 松本和大野一样,也是元老之一。 在他们都还只是“路霸”的时候,就一起并肩奋战了。 随着阵阵脚步声的靠近,大野看到了松本那张熟悉的脸。 领着十来名部下的松本在见着大野后,先是稍稍一惊,随后问道: “大野,你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之后再说!先帮我拦住我后面的那些人!” 松本向大野的后方看去,便见着了正追赶大野的火坂等人。 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了,但火坂等人一看就知不是他们的朋友,所以松本立即领着他的部下向火坂等人迎去。 火坂、金城望着身前这十余名被大野引来的山贼,脸色难看地就像刚才吃了坨大便一般。 不敢再上前,只能顿住脚步。攥紧手中的刀,紧盯身前这帮被大野引来的山贼们。 总计13人——光从人数上来看,火坂他们压倒性的不利。 见火坂等人停下了脚步,仍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的松本也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部下们也停下来,先从大野口中问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野快步奔向松本,躲到了松本的身后,然后朝松本急声说道: “小心!这些人是那条破村请来的武士!我的部下都被干掉了!” 大野仅一言,便让松本皱紧了眉头。 而大野也紧接着说道: “他们中的其中2人刚才潜入我们据点,打算暗杀掉我们的同伴和头目!你们有发现潜入者吗?” “潜入者?”松本一脸疑惑,“没有,没发现什么潜入者啊。” 听到松本的这句话,大野的脸色不由得一白——没发现潜入者? 是潜入者到现在都没能成功潜入他们的据点,还是……他们的潜入手法太高明了? 没有亲身领会过绪方的剑术有多高明的松本,见大野的脸色突然发白了,便抬起手拍了拍大野的肩膀,信心满满地说道: “不用担心!大野!我们有头目呢!你应该知道小泉头目有多厉害吧?” “如果真有2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潜入我们据点,我们头目一定能及时发现,然后把那2家伙给干掉的!” 松本的话音刚落,一道声音陡然从他们的后方响起: “头目?你们是指这个人吗?” 这道陌生的声音刚落下,大野的身子猛地一震。 而松本就仅是面露错愕和疑惑,然后循声转过头去。 刚转过头,便见着一男一女正提刀朝他们缓步走来。 在松本将视线投来后,那个男性将左手正提着的圆形物事一抛。 这个圆形物事划过一条漂亮的抛物线,然后稳稳地落在了松本的脚边。 松本低下头,定睛一看——是一颗脑袋。 是他们小泉头目的脑袋…… 第458章 全灭山贼与小赚一笔! 这帮山贼果然就只是一帮乌合之众——这是绪方潜入这处山贼据点后唯一的感想。 布置得稀烂的岗哨,让绪方和阿町轻轻松松地就穿过了这帮山贼的防卫,顺利突进他们根据地的内部。 稀稀落落地立着一些帐篷——这就是这伙山贼的根据地内部的光景。 帐篷有大有小,颜色、布料各异。大一点的帐篷应该能睡4、5个人,小一点的帐篷应该就只能睡2、3个人。 山贼们就住在这些帐篷里面。 绪方和阿町突进这伙山贼的根据地内部后,时间点大概为刚过晚上8点。 在古代,这个时间点已经是许多人睡觉的时候了。 这帮山贼中的不少人这个时候已经入睡会周公了——倒是方便了绪方和阿町。 现在这种有部分人已经睡着了的时间点,即使某些人突然不见了,也不容易引人生疑,别人只会认为这些突然不见了的人是不是去睡觉了。 刚进入这伙山贼的根据地,绪方和阿町便找到了一顶恰好有2名山贼在里面睡觉的帐篷。 使用不知火流潜行术潜进帐篷之中,然后绪方和阿町一人一刀结果了帐篷内的这2名正在睡觉的山贼——过程行如流水。 这俩山贼可能都没意识到发生何事,就死于睡梦中了。 有些山贼已经入睡了,但仍有些山贼还未去睡,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消磨时间。 比如——绪方就看到个留着大胡子的山贼正和另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山贼面对面地坐在根据地的某个角落,在那胡天海地地瞎聊。 因为二人是相对而坐的缘故,所以若是要暗杀他们,难度不是一般地大。 在绪方思考着该怎么做才能完美地暗杀掉这二人时,十分好运的事情发生了——那个留着大胡子的山贼突然起身离开。 可能是去小解吧。 于是绪方立即跟在大胡子山贼的屁股后头,在他走到远离那小胡子山贼的地方后,手起刀落,使用鸟刺贯穿了他的喉咙。 而那名小胡子山贼见大胡子山贼迟迟未归,赶来查看情况时,也被绪方给干掉。 刚将这小胡子山贼给干掉,绪方就暗呼“忘记了”——他忘记问这小胡子山贼,他们的那个名叫小泉的头目住在哪个帐篷里了。 不过这只是无伤大雅的小疏漏而已。 毕竟还活着、还能用来问话的山贼还有很多呢。 于是绪方和阿町又找上了一名待在帐外某地,正给自个的佩刀上着刀油的山贼。 只能打打顺风仗,没有忠心、义气可言,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是绝大部分山贼的特性。 即使是《水浒传》里面的那些梁山贼寇,也不是个个都讲义气的。 绪方前世也读过原版的《水浒传》。 在读完原版的《水浒传》后,绪方有一个很大的感触,那就是: 如果梁山上的那一百零八个好汉能重生一次的话,除了宋江之外的另外一百零七个好汉中的许多人会立即将宋江这厮给生吞活剥了。 在找上那名待在帐外某地,正给自个的佩刀上着刀油的山贼后,绪方仅仅只是把刀架到此人的脖子上,这人就立即把他们的头目给卖了。 他们的小泉头目住在哪顶帐篷、该走哪条路过去、他们的头目有什么外貌特征——这些情报,一口气卖得一干二净。 问完所需的各种情报然后送了这山贼一程后,绪方和阿町循着这山贼所说的路线,找到了一座明显要比其他帐篷都要气派得多的大帐篷。 黯淡的火光顺着这顶帐篷的缝隙向外透出。 阿町她那惊人的视力再次派上了用场。 这顶帐篷门口处的帷布没有拉紧,有着一条差不多二指宽的缝隙。 阿町远远地顺着这条缝隙向帐篷内看去,便大致侦察完了帐篷内的情况——帐篷内只有一个壮汉,他似乎正在看书。 虽然因这壮汉背对着帐篷口,看不清这壮汉的脸,但他这壮硕的身形倒和刚才从那山贼口中套出的情报相吻合。 关于如何将这小泉给暗杀了,绪方已经想好了策略——一个两步走策略。 第一步——在不被其他人发现的情况下冲进小泉的营帐。 第二步——赶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刀刺死他。 绪方的这计划,堪称完美——赶在敌人发现你之前干掉敌人,就没人知道有人来暗杀了。 说干就干! 使用着不知火流潜行术的二人,直冲小泉的帐篷。 冲进帐篷内后,绪方二话不说,像头对自己的猎物发动扑击的食肉猛兽般扑向小泉。 绪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因为之前有听那个大野说过这小泉似乎是个剑术高手,所以为了确保能赶在这个小泉做出反应之前一击把他干掉,所以绪方没做任何的保留。 直接火力全开。 冲进帐篷之前就已绷紧神经。 冲进帐篷之后直接全力以赴。 计算好自己和小泉之间的间距后,便直接一个飞跃。 而小泉——完全没反应过来。 在帐篷口的帷布被掀开后,他一脸迷茫地转头看向帐篷口。 刚将视线转到帐篷口,便瞅见一道黑影朝他飞过来。 而这道黑影扑到他身上后,左手捂住他的嘴,右手持刀将他的喉咙刺穿。 在用大自在将身下的人的喉咙给捅穿时,绪方都愣住了。 剑术高手?就这? 将大自在从小泉的脖颈处拔出时,绪方意识到——自己和大野对剑术高手的理解似乎有些偏差…… “这人就是小泉吗?”阿町问。 绪方看了看这人的脸:“脸方方正正,嘴唇很厚,身材很魁梧,和刚才那名山贼所说的完全一致,应该就是小泉了。” 对小泉的暗杀,比绪方想象中的要轻松许多。 就在绪方用小泉的衣服擦干大自在刀身上残留的鲜血时,一旁的阿町突然用疑惑的语气说道: “嗯?这是什么?” 说罢,阿町俯身捡起小泉右手上所捏着的一片卷轴。 即使断气了,小泉也死攥着这片卷轴没有松手。 阿町刚刚有通过帐篷的空隙看到这小泉正在看着什么东西。 阿町原以为小泉是在看书,但没想到是在看一张卷轴。 一时好奇心起的阿町,捡起这张卷轴,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待看完后,阿町的脸色稍稍一变。 注意到阿町的脸色发生变化的绪方,问道: “这卷轴上面写着什么?” “没写什么大不了的。”阿町将这份卷轴递给绪方,“只是一张表扬状而已。” “表扬状?”绪方接过这份卷轴,迅速地看了起来。 就如阿町刚才所说的——这是一张表扬状。 其内容就是表扬小泉的工作非常认真,特发此状表扬。 这种表扬状还蛮常见的。 某些武士工作十分认真,或是立了什么功,就发封表扬状给你,表扬你的出色表现。 在这个时代的武士们的价值观里,没有什么比荣誉还要重要的事情了。 对许多武士来说,收到上头颁发的表扬状可是一件荣耀至极的事情。 绪方打量了下手中的这份卷轴——有相当多的磨损,大概是打开、观看太多次的缘故吧。 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小泉的全名——小泉征一郎,用简短的字词褒扬着小泉的工作态度之认真,然后说上一些“君乃武士之楷模”的一些虚头八脑的话。 迅速看完手中的这份表扬状所写的内容后,绪方不禁感到非常地讽刺。 今天,那个大野有跟绪方说过,他们的小泉头目以前也是一名安分守己的武士。 在“天明饥馑”爆发后,被为了减轻财政压力的藩府无情抛弃,被贬为浪人,最终走上做贼的不归路。 那个藩的肉食者们就这么对待他们的“武士之楷模”? 而这个小泉被自己效忠了大半辈子的藩府给无情抛弃,却还留着这张已翻看过无数遍的藩府下颁给他的奖状,在这样的深夜里还拿出来翻看。 绪方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仍留着这表扬状的小泉。 反正他并不同情小泉。 “天明饥馑”爆发后,他就被藩府贬为了浪人,然后当上了路霸,靠欺男霸女、杀人掠财过活。 而现在“天明饥馑”已经过去3年了。 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了,天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惨遭这家伙的毒手。 随意地将手中的这封表扬状扔到脚边后,绪方陡然听到一道接一道的高呼: “有敌袭!有敌袭!” 这是大野的声音。 听到大野的声音,绪方和阿町的脸色双双一变。 “怎么回事?”阿町皱眉道,“为什么会听到那个大野的声音?” 绪方:“不知道。不过托了那个大野的‘福’,我们的暗杀似乎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们快出去吧。”阿町转身朝帐篷外冲去。 “稍等一下。”绪方将阿町喊停,然后拔出了大释天,一刀将小泉的脑袋斩下。 …… …… 之所以要把小泉的脑袋斩下,是因为绪方笃定将作为头目的小泉的脑袋抛给那些还活着的山贼们看时,一定能极大地动摇他们的斗志和士气。 而绪方的这判定相当地准确。 提着小泉的脑袋奔向大野刚才的那一道接一道的呼喊所发出的方向。 绪方远远地便见着了火坂等人,以及正和火坂等人对峙着的十余名山贼。 接着便恰好听到有个家伙用十分自信的口吻喊着: “不用担心!大野!我们有头目呢!你应该知道小泉头目有多厉害吧?” “如果真有2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潜入我们据点,我们头目一定能及时发现,然后把那2家伙给干掉的!” 于是绪方便顺势一边反问“头目?你们是指这个人吗?”,一边将刚割下来的小泉的脑袋抛过去。 在小泉的脑袋稳稳地落在山贼之中后,这些山贼立即立即乱作一团。 “你、你们是什么人?”刚才那名自信满满地喊着他们还有小泉头目的山贼在见着小泉的脑袋后,也被这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给震得乱了阵脚,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了。 “恰好路过附近的城町的武士而已。” 说了句实话后,绪方拔出腰间的大释天后,将身子重心一压,疾跑的身子带起阵阵疾风。 在绪方和阿町的暗杀下,这座本还有30名山贼的根据地已经少了一半以上的战力。 见绪方现出身形并成功刺杀了这伙山贼的头目后,火坂等人感觉精神与士气一振。 在绪方拔刀冲向这伙山贼后,火坂等人也紧随其后,与位于这些山贼后方的绪方一同前后夹击这帮山贼。 “快!快把这家伙给杀了!大家一起上!围杀那个家伙!” 发出这同焦急大喊的人,是大野。 大野刚才已经在同伴的帮助下割开了将他双手反捆在其身后的麻绳。 见绪方冲来,大野立即满脸恐惧地招呼着身边的人快点杀掉绪方,并特地提醒他们得一切上、对绪方展开围攻。 但因为绪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的缘故,大野的这声焦急大喊刚落下,绪方就已经冲进了山贼之中,挥出利落的2刀,将2名山贼斩毙。 阿町也并没有只在一旁看着,在绪方冲向这帮山贼时,阿町一直紧随在绪方的身后。 阿町是一个对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有相当清晰的认知的人。 她知道自己的剑术平平,柔术不错。 所以她跟他人打近身战时,都主要以不知火流柔术攻敌。 阿町拦在了一名打算对绪方发动攻击的山贼身前。 这名山贼面对突然闪身到他身前的阿町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只见阿町双手一伸,直接抓住他握刀的右手。 阿町在控制住他抓到的右手后,便用出不知火流柔术中的擒拿技巧,将这名囚犯的右手臂给扭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惨叫自这名山贼的喉间发出。 右手臂被阿町给拗断,这名山贼也因剧痛而握不住刀,刀自他的右手掌脱落。 在让这名山贼的刀脱手后,阿町猛地蹲下,将身体的重心迅速压低,然后使出一记犀利的扫堂腿。 阿町的腿如一条用钢铁铸成的鞭子,狠狠地砸中这山贼的腿。 随着一阵轻微的骨裂声的响起,这山贼被阿町直接踢倒在地,而在他落地的下一瞬间,阿町迅速拔出了自己的胁差,将这名山贼的喉咙刺穿。 在漂亮地解决了这山贼后,阿町忍不住感慨道: ——穿着这么厚的衣服,果然会影响到出招的速度啊…… 现在是天寒地冻的冬天,阿町可没有绪方那种靠系统锤炼而成的变态体质,只有普通人的体质的阿町,在这样的大冬天中,自然是穿得厚厚的。 过厚的衣服,让阿町不论是使出擒拿还是使出扫堂腿,速度都变慢了些。 如果是穿着十分便于活动的女忍服,阿町敢断定自己绝对能更加迅速地将这山贼给干掉。 顺便一提——不知火里的那套女忍专用服,阿町一直有带着。 虽说对不知火里基本都只有一些不好的回忆,但阿町不得不承认——不知火里的女忍服的确是套非常便于活动、适合战斗与潜行的服装。 将这么一套自己已经穿惯、适合战斗的服装给扔掉的话实在是有些可惜,所以阿町把女忍服一直带着。 只不过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下,基本上是没有布料较稀少、格外清凉的女忍服登场的机会了。 在绪方和阿町的暗杀下,这伙山贼仅剩十余人,在人数上并没有比有6人之数的绪方等人多上太多。 在人数并没有太占优势情况下,迎战以绪方为首的6人……若是他们的人数乘上个10,那说不定还能让绪方感到有些棘手,但区区十余人……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了结果。 绪方基本上就是一刀一个。 没有山贼能挡下、躲开绪方的攻击。 至于山贼他们的反击……他们慢腾腾的刀要么就被绪方给轻松躲过。 要么就是刀才刚举起,就被绪方抢先一步给斩了。 就比如现在——在又斩毙了一个山贼后,绪方便感知到有人正自他的身后快步逼近过来。 转头向后望去——是那个大野。 大野正高举着大概是从死去的同伴那捡来的刀,快步自绪方的身后,朝绪方奔来。 他大概是想偷袭绪方吧,所以紧闭嘴巴,连声音也不出,也特地压制了脚步声。 但他的水平不够,即使不出声、特地压制了脚步声,还是被绪方感知到了他的靠近。 在看到绪方回首望向他后,浓郁的恐惧之色立即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但恐惧之色刚在他脸上浮现,他便咬了咬牙,强压住内心的恐惧,继续笔直地朝绪方冲去。 为了求活,大野已决定孤注一掷。 面对已抱有着必死觉悟的大野,绪方面不改色。 垂眸计量了下他与大野的间距后—— 嗤。 刀剑穿透人皮肉的声音响起。 绪方使出了他的拿手好戏——手抓在刀柄的最下端,让刀的攻击距离大幅拓宽,然后对准大野的喉咙使出了榊原一刀流的鸟刺。 大释天的刀尖没入大野的喉咙。 没有料到绪方还有这么一招,同时又实力不济的大野,其喉咙便这么被大释天给刺穿了。 …… …… 有绪方在场,这场战斗开始地突然,结束地迅速。 在绪方斩倒一名士气已泄、企图逃跑的山贼后,这场战斗正式宣告结束。 13名山贼,有8个被绪方所斩,有2个被阿町所杀,火坂、金城、土屋各捡了1个人头,只有水野一人一无所获。 战斗刚开始,水野便找上了一名山贼,和那名山贼拔刀对峙。 但因为缺乏实战经验再加上畏惧山贼手中的真刀的原因,水野一直不敢上,只敢举着刀,不断发出气合来震慑山贼。 而水野找上的这名对手也同样是个缺乏实战经验,畏惧真刀的人,所以也只敢举着刀,不断发出气合,企图以此来震慑水野。 于是便变成了这样的一幅画面:水野和这名和山贼一边此起彼伏地发出气合,一边在那二人转,但就是谁都不敢上。 直到还能好好站着的山贼越来越少,这名和水野对峙的山贼渐渐感到害怕,于是主动退出了和水野的对峙,转身就逃。 但这山贼还没逃远几步,便被不远处的绪方给追上,然后被绪方一刀斩毙。 战斗结束后,绪方等人便开始打扫起了战场。 他们先是将山贼的这处根据地四处检查了一遍,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在检查是否还有漏网之鱼时,绪方他们发现了不少的好东西。 他们找到了这帮山贼的钱,以及这帮山贼的粮食。 这帮山贼的粮食不多,只有一大包精米、一大包糙米,还有一大包的咸菜、萝卜等各种蔬菜与一些咸鱼。 这帮山贼的钱倒是挺多的。 绪方等人清点了一下,一共找到了32两金、223匁银与1225文铜钱。 确认周围已没有还活着的山贼后,他们开始处理这些山贼的尸体。 绪方和阿町将刚才死于他们的暗杀下的山贼一个个找了出来,然后将他们的尸体和死于刚才那场战斗的山贼的尸体收集作一块——不多不少,刚好30具尸体。 若是放置这些人的不管,说不定会产生疫病,于是绪方等人合力挖了个大洞,将这些山贼的尸体掩埋。 同样一起掩埋在地里的,还有这些山贼的武器。 绪方他们都没有将这些山贼的武器带走然后拿去卖的打算。 因为他们都没有销赃的途径。 而且如果带着大量的武器出现在城町,说不定还会引来官府的注意,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今天早上干掉前来跟村民们进行“友好交涉”的除大野之外的那十余名山贼时,绪方他们也是这么处理那十余名山贼的尸体的——连人带武器一起掩埋。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已差不多是晚上的11点钟。 今天又是赶路,又是和山贼战斗,又是填埋山贼的尸体的,体力相当充沛的绪方倒不感觉有多么疲惫,火坂等人倒是有些乏了。 而且走夜晚的山路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因此绪方等人便决定在山贼的这处根据地内过夜,等明天天亮后再返回那座山村。 众人在山贼的根据地内度过一夜后,在天色刚翻鱼肚白时,便带着他们的战利品——那些粮食以及那些钱,踏上返回村子的路。 顺顺利利地回到了村子后,绪方等人便向村民们宣布着他们的捷报。 在得知那股惦记上他们村子的山贼已被剿灭干净后,村民们纷纷发出欢呼,有些村民甚至喜极而泣。 至于这些带回来的战利品该怎么分配,绪方他们在启程返回村子的路上就已经做好计划了。 这些粮食不方便携带,所以不如索性送给那条穷得叮当响、饭都快吃不起的村子,钱他们就自己留着。 在回到村子后,绪方等人便将他们的这分配计划告诉给村子的村民们。 对于绪方他们所拟的这“战利品分配计划”,村民们没有人有任何异议——他们应该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于是就这样顺利地达成了共识——这些不方便带走的粮食就送给这些饭都快吃不起的村民们,绪方他们就瓜分那些钱。 至于这些钱该怎么分——火坂他们早已达成了共识。 绪方和阿町拿最大头的——这肯定是毋庸置疑的。 那股山贼基本上就是绪方靠一己之力将其给消灭的。 火坂、土屋、金城、水野3人前前后后一共才见了5个人头而已。 42名山贼中有37人是被绪方和阿町所杀——他们两夫妻拿大头,谁都没有意见。 从那股山贼那找来的钱一共有35两金、223匁银与1225文铜钱。 因此火坂便提出了一个建议——那35两金归绪方和阿町所有,他们几个瓜分剩余的223匁银与1225文铜钱。 对于火坂的这分配建议,金城、土屋、水野3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虽说在和阿町正式确立夫妻关系后,绪方就开始比较在乎身上的钱的多少,但他也不是贪财之人。 火坂等人虽然出力不多,但怎么说也是出力了。 只让他们去分那稀少的银钱和铜钱,绪方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因此,绪方并没有将这35两金全收。 而是分出了其中4两,赠与火坂等人一人一两,自己和阿町收下剩余的31两。 火坂等人一开始还表示不要、不能收下这两金,表示他们去分剩余的银钱和铜钱就可以了。 但在绪方的坚决要求下,火坂等人只能面面相觑,然后将绪方赠予他们的钱收下。 绪方这种大方赠金的行为,让火坂等人的好感大升。 作恶多端的山贼们全灭。 村民们得到了他们急缺的粮食。 火坂等人也都收到了钱。 而绪方不仅获得了大量的经验值,也获得了一笔额外之财。 这场和山贼的战斗,其结局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了。 第459章 遭遇!仙州七本枪! 惦记上他们的山贼已被请来的武士们消灭——这座村子的村民们的心情,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似乎都有些不够格。 若不是看到绪方等人从那帮山贼那拿回来的粮食,部分村民甚至都不敢相信绪方等人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更让村民们感觉到欣喜的是——绪方他们将从山贼那拿回来的粮食都送给了他们。 他们村子一穷二白,村内所存储的粮食,恰好处于“勉强够全村人吃”的储备量。 绪方等人所送的这些粮食,对这座村子的村民们来说真的是雪中送炭。 为了答谢绪方等人的恩情,村民们表示要准备一顿极其丰盛的午餐来招待绪方他们。 但被绪方给婉拒了。 现在山贼已灭,经验值和金钱双丰收,绪方也没有再继续待在村子里的理由了。 绪方现在只想快点回到锦野町,然后重新过回每天都在宝生剑馆那刷经验、等待来年一月份源橘屋的商船开赴虾夷地的规律日子。 上次他们从锦野町到这条村子,花去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早晨出发,傍晚才抵达村子。 即使此次返回锦野町没有土屋和那2个村民拖慢速度,但返回锦野町至少也还是要花上半天的时间的。 回到村子里已经是将近早上的9点多钟,如果再留下来吃午饭的话,那就来不及赶在天黑之前回到锦野町了。 因此不论村民们和火坂等人怎么说,绪方都执意在吃午饭前离开。 不过绪方和阿町并不打算立即就动身。 刚才从山贼的根据地返回村子,他们走了近3个多小时的山路。 山路可比那种平坦的大道要难走得多。 而且还是那种被大雪覆盖的山路,那就更加难走了。 走3个多小时的被大雪覆盖的山路,这对绪方来说倒不算什么。 但对现在阿町来说,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如果是平常状态的阿町,那走3个多小时的被大雪覆盖的山路,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昨夜阿町先是跟着绪方一同潜入山贼的根据地中,对山贼们展开暗杀。 后又一同四处检查山贼的根据地,并一起将那些死于她和绪方的暗杀下的山贼的尸体逐一找出并填埋。 体力本就不是女儿身的阿町的强项。 虽然有睡上几个小时,但这么点时间可不够让阿町恢复体力。 所以在以“非全盛”的状态走完走完山贼根据地到村子的这段山路后,阿町感到稍微有些累了。 因此绪方打算先在这座村子里稍微休息一会,让阿町的双脚稍微缓一缓后,再动身离开。 …… …… 村民们提供给绪方和阿町的屋子中—— “哈……” 阿町毫无形象地以“大”字形仰躺在屋子的地板上。 “比想象中的要轻松很多呢……” 因为躺在地板上很舒服,阿町都不自觉地因舒适而闭上了双眼。 “我之前还担心会不会要和那帮山贼打好久……” “没想到这么快就将那帮山贼给解决了。” “前天傍晚抵达这座村子,今天就可以回去了。” 如此迅速地将那股山贼给解决掉——这不仅出乎了阿町的意料,同时也出乎了绪方的意料。 绪方本来都有做好要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但没成想——运气相当地不错。 来到村子的第二天,就顺利地将这伙山贼给扬了。 与此同时,还有了意外之喜,从山贼那拿到了31两金,让绪方和阿町现在的财力更雄厚了些。 绪方前天晚上从火坂提供的悬赏单得知他的脑袋价值500两金时,他还想过等日后若是没钱了,可以试着去薅官府的羊毛。 先假装被抓,然后让阿町去领拿500两金的赏金,接着绪方再想办法越狱。 目前看来,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绪方的这“薅官府羊毛”的计划,是派不上用场了。 去年年底脱藩时,仓永家老送给他的那一大笔钱,绪方到现在都没有花完。 仓永家老送的钱、在“御前试合”中获得的钱、此次从山贼身上得到的钱——这3笔钱相加,让绪方和阿町现在完全就是小富翁了。 就凭二人现在的财力,完全足以买上一座小小的房子,然后过上至少10年的不用工作的耍废生活——当然,前提是二人只将这些钱用来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而不是乱买各种乱七八糟的奢侈品。 在阿町以“大”字形仰躺在地上后,绪方便解下左腰间的大释天,抱在怀里,盘膝坐在了阿町的身边。 “需要我帮你按摩一下吗?” 绪方帮阿町按摩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了。 早在之前乘船从尾张赶往江户,绪方就给晕船的阿町按摩,让她在风浪的摧残下能稍微好受一些。 自离开江户、北上前往虾夷地后,绪方也频繁地给体力不怎么充足的阿町做按摩。 绪方的话刚说完,阿町便立即说道: “不用啦。我只要这么躺着就可以了。” 说罢,阿町睁开原本紧闭着的双眼,看向身旁的绪方。 “阿逸,我从以前就很想说了——我一直觉得你很奇怪呢。” “嗯?我怎么就奇怪了?” “很多武士别说是替自己的妻子按摩了,甚至都不允许自己的妻子和自己并肩同行” “但却你好像没有这种男尊女卑的观念呢。” “像你这样的武士,总感觉比喜欢游泳的猫还要稀有呢。” 听到阿町的这番话,绪方不禁哑然失笑了起来。 虽说江户时代的日本,女性还算自由。 除了那些家规严格的公卿、武士家族之外,平民之女可以自由地在街上行走,可以从事许多种工作,也没有缠足这种丧心病狂陋习。 然而,社会的氛围总体上还是男尊女卑,女性的地位远远不如男性。 阿町刚才所说的那句话也是事实,很多武士甚至不允许自己的妻子和自己并肩同行,也不能走在他的前面,只能走在自己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所以社会上流传着一句俗语:“妻子要与丈夫三步之隔”。 亲自给自己的妻子按摩——这对这些“传统的武士”来说,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绪方身为穿越者,自然是没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尊卑思想。 更不会觉得给自己的妻子按摩会是什么羞耻、有损男人形象的事情。 不仅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 很多人连个可以帮她按摩的妻子都没有呢。 于是在阿町的话音刚落后,绪方便用轻松的口吻语气说道: “这大概跟我的家教有关吧,以前我父母一直教育我:不可有男尊女卑的这种想法。” 绪方的这句话其实并没有说谎。 他前世的父母的确有教育过他——不可有“歧视”的观念。 性别歧视也好,种族歧视也罢,都不可取。 阿町忍不住心生感慨。 感慨着绪方和绪方父母的特别。 在这种绝大多数人都是男尊女卑的思想的环境下,竟然有着这么特别的观念。 身为绪方的妻子,阿町也乐见自己的丈夫是一个想法这么特别的人,没有用各种乱七八糟的规定来束缚她。 和绪方简单地聊了两句后,阿町便重新将双眼闭上,享受着这种能像摊烂泥般躺在地上的感觉。 阿町非常喜欢这种以“大”字形躺在地上的感觉。 她现在的心情还算不错。 她原本是不怎么支持绪方没事找事、赶赴这座鸟不拉屎的小破村帮这些农民的。 倒不是因为阿町心狠手辣,不愿对有难的人伸出援手。 她只是单纯地担心绪方而已。 在几个月前的尾张,与绪方“坦诚相待”,确定了夫妻的关系后,阿町就变胆小了许多。 那种有可能会给自身带来危险的事情,阿町希望绪方一件也不要做。 虽说她知道绪方的实力很强,哪怕是有上百人规模的山贼集团,绪方也能将其剿灭。 但再怎么强,与人战斗这种事,总归还是会有着风险在里头的。 因此不希望绪方会遭遇到什么意外、然后受伤的阿町,一直不怎么支持绪方此次对这条村的农民们伸出援手的行为。 现在山贼已灭,阿町心中的这颗大石头现在也总归是落地了。 她和绪方都平平安安,还意外收获了一大笔钱。 绪方将这笔钱交给了阿町保管。 现在那个装了31两金的布袋就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阿町的怀里。 目前正仰躺在地上的阿町,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一大袋金钱的重量。 和绪方确定关系后,除了变胆小之外,阿町还和绪方一样,变得开始在意起钱财来。 阿町不自觉地抬起手拍了拍怀里那个小钱袋。 感受着怀里的这个份量极重的小钱袋,阿町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挑了挑眉,然后再次睁开双眼,看向身旁的绪方。 “阿逸,你之所以会决定来帮助这些农民,该不会就是为了从山贼那拿钱吧?” 这是阿町刚才陡然想到的。 绪方此前就有类似的前科。 为了钱,参加了“御前试合”。 因为此前有着类似的前科,所以阿町觉得“为了钱,于是决定去山贼那拿钱,捎带手帮一把那些可怜的农民”这种事,绪方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听到阿町抛出的这个问题,绪方先是稍稍一愣。 随后一边露出无奈的笑,一边说道: “你想多了啊。” “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要从山贼那里拿钱。” “现在能得到这笔钱,对我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 “那你是为了什么才决定来帮助这些农民啊?”阿町不解道,“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太久没好好活动筋骨了,所以打算活动下筋骨吗?” “为了什么才决定来帮助这些农民吗……” 呢喃过后,绪方苦笑了下。 然后将怀里的大释天抱得更紧了些。 “……当时,在宝生剑馆看到苦苦哀求我们帮帮他们的那2个农民时,不知为何,我就突然想起了回到剑馆,发现师傅、师兄弟们全都被松平源内给杀了的那一夜。” 绪方的语气很平静。 像是在说着一些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一样。 一旁的阿町,在听到绪方刚才的这句话后,直接愣住,然后露出复杂的表情。 “在看到师傅、师兄弟们他们死不瞑目的模样时,我就想着——如果……在他们遇害的时候,能有个谁出现,然后救救他们就好了。” “如果不对这个村子的农民们伸出援手,他们即使不被山贼所杀,可能也会有很多人因钱粮被洗掠一空而熬不过这个冬天,等于是被这些山贼间接杀死。” “亲友被毫无道理地残忍杀害这种事情,我可是相当地感同身受啊。” “这种痛苦,我觉得还是越少人经受过越好。” “所以鬼使神差的,我就决定尽我所能地帮帮这些恰好出现在我面前、亟需他人的帮助农民们了。” 绪方的语气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明明是在讲着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往,却一脸平淡。 反观阿町——她的表情从刚才开始就非常地复杂。 绪方刚刚的话才讲到一半时,阿町就已经缓缓坐起了身。 绪方的话音完全落下后,阿町的脸上是浓郁至极、难以辨清都由什么情绪混合而成的复杂表情。 她张了张嘴唇,似乎是想对绪方说些什么。 但嘴唇张开后,却完全不知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些什么。 最终,在迟疑、思量了片刻后,阿町张开双臂,像鸟妈妈保护自己的幼雏一般,怀抱住绪方。 因为阿町坐在绪方左侧的缘故,所以在阿町张开双臂环抱住绪方时,绪方的左手臂立即传来温柔、柔软且绵弹的触感。 阿町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几分惊讶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怎么了?” “我以前心情不好时,父亲就会这样抱着我。” 阿町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轻轻地抚拍着绪方,这轻柔的动作,就像是在帮助一个婴儿入眠一般。 对于阿町此举,绪方不禁笑了笑。 阿町这种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索性直接拿出以前自己父亲安慰自己的方法来安慰他的行为,让绪方感到有些好笑的同时,也有些感动。 “不需要安慰我啦。我并没有感到伤心。” 回忆、重述了一遍那段充满悲痛和血腥味的过往,并没有让绪方感到难过、伤心。 毕竟也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仅仅只是回忆那段记忆,已经不会让绪方觉得有任何的不适。 虽然绪方说“不需要安慰他”,但阿町似乎并没有将绪方给放开的意思——可能是误以为嘴上说着“自己没有感到伤心”的绪方是在说假话糊弄她吧。 既然阿町不将他给放开,那绪方也不再说些什么,毕竟他也乐于被阿町给抱着。 身体被怀抱,温软的触感,身体仿佛将要消融了似的。 在阿町的怀里,着实让绪方感到了些安逸。 就在绪方静静地享受着这种在夜晚的平静湖面上泛舟的感觉时,屋子外突然传来了一道年轻的男声: “打、打扰了!请问真岛君在吗?” 这是水野的声音。 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之色。 疑惑着水野为何突然来找他的绪方,朗声道: “我在。” “请问我可以入内吗?” 绪方和阿町交换了个眼神。 阿町点了点头,然后放开了怀中的绪方。 “进来吧。” “十分感谢!” 水野推开老旧的木门,出现在了绪方的视野范围内。 绪方:“有事吗?” “真岛大人!我想向您请教一事!” 直视着绪方的水野,其眼中满是火热。 “请教?”绪方扬了扬眉,然后抬起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要请教什么啊?不要请教我一些很难回答的东西哦。” “毕竟再过一会,我就要和内子离开了。” “真岛大人!” 水野用响亮的声音说道。 “我很佩服您的剑术!” “我想向您请教精进剑术的方法!” 他眼中的火热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真岛大人,请问您平常都是怎么修炼剑术的呢?” 水野自知绪方和阿町再过一会就要走了。 所以他鼓足了勇气,趁着绪方和阿町还没离开,偷偷地来找绪方,向绪方讨教。 绪方是难得一见的大剑豪。 同样对剑术有所追求的水野,不愿错失这个能向剑豪讨教的机会。 听到水野的这个问题,绪方直接僵住了。 对于水野来向他请教剑术的修炼方法,绪方倒并不觉得意外。 他之前就发现水野似乎很崇拜他了,对他的剑术相当钦佩。 水野的这个问题,直接就让绪方犯难了…… 剑术的修炼方法? 绪方不可能直接跟他说——我完全是靠系统才有了现在的强度…… 抓了抓头发,组织了下措辞后,绪方缓缓道: “剑术的修炼没有捷径可走。” “必须得脚踏实地,不可好高骛远。” “硬要说有什么能够快速精进剑术的方法的话,那应该就只有多实战了。” “在道场上对着空气挥上一万次剑,可能也没有一次酣畅淋漓的实战带给人的进步大。” “我就是靠着一场接一场的实战才有了现在的境界。” 尽己所能地说出了一番尽可能具备风范的话语后,绪方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 因为他刚才所说的话完全是实话,不带半点虚假。 他的确是靠着一场接一场的战斗,才成了现在四海闻名的“刽子手一刀斋”。 “实战吗……”水野嘟囔着,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就在这时,屋外再次传来了一道声音: “真岛大人!请问您在吗?” 这一次,是那个老村长的声音。 “我在。”绪方立即应道。 “请问我可以入内吗?我有个东西想交给您。” “有东西交给我?请进吧。” 获得绪方的进入许可后,身体佝偻得厉害的老村长在几名村民的搀扶下,缓缓地出现在了绪方的眼前。 见水野和阿町也在后,老村长连忙也向二人打了个招呼。 “真岛大人,这个给您。” 老村长将2个只比成人拇指要宽大一些的小锦囊递给绪方。 “这是?”绪方接过这小锦囊,揉捏了些,里面是空的。 就一很普通的、里面没有装着任何东西的红色小锦囊而已。 “这是我们自制的护身符。” 老村长道。 “我们真的相当感谢你们的出手相助。” “若没有你们,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您和令正既然不愿意留下来吃午饭的话,那最起码请收下我们的这份谢礼。” “我们村子一穷二白。送不了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 “只能送您和令正各一份我们自制的护身符了,请二位谅解。” “你们真是有心了啊。”绪方微笑着,把玩了下手中的这2个小锦囊。 “行吧,你们的谢礼和心意,我们就收下了。”绪方将手中的其中一个小锦囊递给身旁的阿町,“谢谢你们的护身符。” 别人特地来送谢礼,反正又不是什么极其贵重的东西,若是不收下,那反而会显得失礼了。 对于绪方的感谢,老村长连忙说着“不敢当”。 接着跟绪方寒暄了几句后,老村长便领着那几名搀扶着他的村民们离开了。 目送着老村长等人离开后,水野呢喃道: “村民们非常地开心啊……” “那是当然的吧。”绪方说道,“毕竟惦记着他们的钱粮的山贼已经没了。”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水野突然露出一抹苦笑。 “……真岛大人,您觉得我们这种向他们伸出援手的行为,是有意义的吗?” “嗯?”绪方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水野抿紧了嘴唇。 在沉默了一会后,启唇缓缓道: “真岛大人,我好像还从没跟你讲过我的过往呢……” “我出身自江户的某个下级武士家庭。” 水野一点一点地捞取着脑海中的记忆。 “我和很多人一样,都期望着靠剑术扬名立万,所以在2年前毅然决然地决定离开江户,进行武者修行。” “现在仔细想来,我这样的行径真不知是该评价为大胆无畏,还是该评价为年幼无知。” “在离开江户后没多久,我就碰上了火坂师傅。” “因仰慕师傅的剑术,以及师傅豪迈的性格。我拜他为师,开始跟着他一起四处修行。” “在我和师傅一起结伴同行后没多久,就发生了一件……让我耿耿于怀至今的事情。” 说到这,淡淡的落寞之色在水野的脸上浮现。 “与师傅结伴同行后没多久,我和师傅偶然路过了一座村子。” “那座村子和这座村子遭遇了一模一样的事情——被一伙山贼给惦记上了。” “不过情况稍微有些不同。” “那个村子的村民们没能及时发现他们已经被伙山贼给惦记上了,所以在近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让那伙山贼进了村。” “钱、粮、年轻的女人全都被山贼给抢走。” “那个村子的村民们想把他们的钱、粮、女人抢回来。于是选择报官。” “那个地方的官府还算是能办事。村民们刚办官,官府就立即组织好了人手,准备围剿那股山贼。” “而我和师傅恰好就在官差们准备进军围剿那股山贼的前夕,路过那座村子。” “师傅是那种很热心肠的人,见这座村子的村民们有难,便决定助官差们一臂之力,和官差们一起剿灭那股山贼。” “官府也乐见有浪人拔刀相助,所以便同意让我和师傅加入到对山贼的围剿之中。” “对那股山贼的围剿很顺利。” “凭着人数和武器的优势,那股山贼被剿灭干净。村民们被抢走的钱、粮、女人都夺了回来。” “那是我第一次参加用上真刀真枪的真正的战斗。” “也是我第一次杀人……虽然只是在追击已经没有战意的山贼时,侥幸杀了一个已经连武器都丢掉了的山贼。” “山贼没了,村民们的钱、粮和女人全都夺了回来,然后村民们重新安居乐业——本该是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才对……” “我和师傅在协助官府将那伙山贼给剿灭干净后,便离开了那座村子,继续四处云游,进行武者修行。” “一年后,我和师傅因为一些事情重新途径了那座村子。” “却发现那座村子已经没了。” “找人一问才知道——那座村子的村民已经在几个月前被另一股山贼给杀光了……” “那股山贼没有那么之前那股山贼那么‘温柔’。在抢走钱、粮、女人的同时,把村里所有的男性、看不上眼的女性全都杀光了。” “连……小孩也没有放过……” 从刚才开始,水野的脑袋就越埋越低。 此时此刻,水野的脑袋已经低到下巴都快贴上胸膛的地步。 “好不容易才救下了那些村民,结果到头来那些村民还是死于其他山贼的手中了……” “自遭遇了这件事后,我就一直在想:我和师傅帮助这些可怜人,是否是有意义的……” “我和师傅向他人伸出援手的这种行为……感觉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好像只是在重复着一件很没意义的事情……” “今天帮了这个村子的人,等再过几个月,这个村子说不定就又会被另一股山贼给盯上……” 绪方一直默默地在旁边倾听着。 听到这时,绪方算是明白水野都在烦恼着些什么了。 待水野的话音落下后,绪方便用平静的口吻朝水野问道: “……水野,你刚才说很佩服我的剑术,对吧?” “啊?嗯,对。”虽然不清楚绪方干嘛突然问这个问题,但水野还是连忙点头应和。 “你觉得我的剑术有多强?”绪方接着问。 “啊?”被这个问题给难住的水野面露迟疑,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轻声说道,“我的剑术平平,所以不知该怎么形容您的剑术。” “既然如此,我就给你展示一下我的剑术有多强吧。” 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的绪方,缓缓站起身,然后将腰间的大释天自鞘中拔出。 “水野,你觉得人能将天空劈成两半吗?” “啊?”水野瞪圆双眼,满脸错愕。 一旁的阿町也露出了和水野差不多的表情,一双美目瞪得老大,一脸惊讶地看着绪方。 “真岛大人,人怎么可能把天空劈开啊?” “那你就瞧好了。” 说罢,绪方快步走出了屋子。 在走到屋外后,绪方仰起上身看着头顶晴朗的天空,同时用双手攥紧手中的大释天,将手中的大释天缓缓举过头顶。 这副架势,仿佛真的是要把天空给斩成两半一般。 绪方这副一本正经的认真模样,让水野和阿町都冒出了相同的想法: ——劈开天空?怎么可能啊? 明明觉得不可能,但二人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紧盯着绪方,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起来。 绪方并没有和头顶的天空对峙太久。 在蓄足了力气后,绪方便对准头顶的天空,猛地将手中的大释天劈下! 刀刃挥动所刮起的风压,笔直地晴朗的天空刺去! 然后——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天空没有被劈开,视野范围内的那几朵白云仍旧在那懒洋洋地飘着。 “水野,看到了吗?” 绪方一边耸了耸肩,一边将大释天收回刀鞘。 “你刚才说得很对,人怎么可能将天空劈开啊。” “天有万里宽,剑只三尺长。哪怕是将剑术修炼到登峰造极的剑豪、剑圣,也只斩得了3尺内的东西,更别说是什么劈开天空了。” “我们只是会点剑术的普通人而已,不是神。” 绪方重新回到屋内,重新坐回到他刚才所坐的地方。 “我们不可能什么事都预料得到,也不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到。我们所能做的,也就只能挥刀斩杀一些恰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恶人而已。” “帮助人这种事情,做到身为一个会点剑术的普通人所能做的就可以了。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干嘛?” “能发一分光就发一分光吧,即使这光芒如同萤火一样,也可以给黑暗带来一些光亮。不需要去等待有把火炬将这黑暗照亮。” 绪方将他当初用来开导瓜生的话再次搬了出来。 虽说这句话,也是绪方从前世某个他很景仰的大文豪那“改造”而来的。 绪方的话音刚落下,水野脸上的错愕、惊讶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 “能发一分光就发一分光……”水野咀嚼着绪方刚才的这句话。 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应该是在思考、回味着绪方刚才所说的这句话。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火坂的大嗓门: “水野!水野!你这家伙去哪了?!” 听到火坂的这一声接一声的大喊,水野愣了愣。 “抱歉呀,真岛大人。”水野苦笑了一下,“我师傅貌似在找我,先失陪了。” “容我冒昧一问——真岛大人,您和令正大概要什么时候离开这儿呢?” 绪方扭头朝阿町投去询问的目光。 “我再休息2炷香的时间就好。”阿町伸出2根手指。 “那我们2炷香之后就会离开。”绪方扭头朝水野答道。 “2炷香吗……看来是来不及再接着向您讨教了……”水野脸上的苦涩之色变得更重了些。 整理了下脸上的表情后,水野立正,然后恭敬地朝绪方鞠了一躬。 “真岛大人,非常感谢您的指点。” “不论是您刚才所说的修习剑术的建议,还是您刚才对我的开导,都让我受益匪浅。” “我也只是随性胡诌而已。”绪方谦虚道。 毕恭毕敬向绪方道谢过后,水野便快步从绪方和阿町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在水野离开后,阿町便迫不及待地朝绪方说道: “不愧是能够拿‘御前试合’的文试头名的人啊。” “就是有文化。” “‘天有万里宽,剑只三尺长’……这句话太棒了。” 绪方刚想出声向阿町解释这句话,以及他刚才持剑劈天的行为,都不是他原创的。 他只是将源一几个月前对他所做的事、对他所说的话拷贝了过来而已…… 但在看见阿町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眼中像是有无数颗小星星在闪耀的模样后,绪方默默地将解释的话语压下。 “没什么,只是一句随性想到的话而已。” 绪方努力摆出一副极具高手风范的云淡风轻的笑。 ——源一大人,抱歉了…… 绪方决定恬不知耻一把。 …… …… 阿町刚刚和绪方说她再休息2炷香便好。 而阿町也没有在乱说,在两炷香过后,阿町便表示她已经休息够了。 于是绪方和阿町便拿上了他们的行李,准备离开此地。 在离别之时,火坂等人和这条村的村民们都来送绪方和阿町。 这条村的村民们也很够意思,村长亲自领着村民们来送别绪方和阿町——只不过仍旧没看见几道年轻女孩的身影。 绪方猜测:这些村民中的绝大部分人,应该是巴不得他们走。 毕竟现在惦记上他们的山贼已灭,绪方他们也没有必要再留在这村里。 说句难听点的:绪方他们对于村民们来说已经没用了。 所以见绪方这么痛快地离开,这条村的很多村民应该会觉得很开心吧。 不过绪方对此也并不在意。 身为穿越客,绪方没受过这个时代的所谓武士道思想的熏陶,所以并没有那种觉得武士就是高农民们一等、对农民们不屑一顾的思想。 他能理解农民们对武士们那种又敬又畏的态度。 火坂他们有挽留绪方,让绪方不需要这么急着走——尤其是水野,他希望绪方能别那么急着走的主张最强烈。 他应该是想再多向绪方请教剑术。 但前来此地的目的已达的绪方,已不愿再留在这儿,于是将火坂他们的挽留逐一婉拒。 和火坂等人和村民们告别后,绪方二人踏上了返回锦野町的路途。 …… …… 今日的天气还不错。 没有下雪,天上也没有挂着让人看着就觉得不悦的乌云。 今日的运气也很不错。 这一路上都没有碰到那种拦路抢劫的“路霸”。 绪方和阿町抱着闲适的心情,踩过累积在地上的那层层白雪,以匀速向前走着。 他们之前前往那座村子时,是清晨出发,到了傍晚才抵达——之所以花上这么多时间,主要是因为土屋和那2个带路的农民的体力都不怎么样,中途休息了很多次。 现在已没有“拖油瓶”,绪方和阿町中途只在吃午饭时休息过一次。 在天空出现晚霞之时,阔别了近2天的锦野町终于再次出现在了绪方和阿町的视野范围内。 因为之前所住的那间旅馆住得还算舒服,于是绪方再次找到了那座旅馆,然后开了间新房。 重返锦野町,绪方本想去给西野二郎和宝生剑馆的人打声招呼。 但见时间似乎有些太晚了,于是只能放弃,打算等明天天亮后再逐一拜访他们,告知他们他回来了。 于旅馆的被窝中和阿町度过前半夜激烈、后半夜平静的夜晚后,在大概早上7点多钟时,绪方便醒来、穿好了衣服,佩戴好大释天与大自在,出了旅馆。 绪方的第一站,是宝岛屋的排练场地。 推开宝岛屋的排练场地的大门,绪方便看见了一大早就勤奋排练《一刀斋》的宝岛屋众人,已经正在观看他们排练的西野二郎。 见着突然现身的绪方后,西野二郎发出惊呼: “真岛大人!您回来了啊?” “嗯,昨天晚上回来的。”绪方缓步走到西野二郎的身侧。 “如何?到了附近的城町,有碰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绪方此前便于解释,所以没有跟西野二郎他们明说他之所以离开锦野町,是为了打山贼,只说自己是去附近的城町游玩、观光。 “没碰上什么有趣的事情。”绪方耸耸肩,“因为没碰上什么有趣的事情,所以就早早回来了。” “真岛大人,我不知您是否知道。”西野二郎压低声线,摆出像是要说出什么秘密的模样,“您离开锦野町的这2天啊,锦野町这里出了件大事呢。” “大事?”绪方眉头一蹙,“发生什么事了?” “嘛,硬要说的话……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西野二郎摊开手,耸耸肩,“在昨天下午,有军队进驻我们锦野町附近了。” “军队?”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 “嗯。”西野二郎点点头,“据说这支军队的军营现在就位于锦野町西南方的一里外。” 江户时代的1里,差不多等于现代的4公里。 “有些胆子大的,昨天跑去看这支军队的军旗,想看看这是幕府的军队,还是哪个藩国的军队。” “然后……真岛大人,你猜猜那是哪里的军队。” 西野二郎卖了个关子。 “嗯……”绪方沉吟片刻,然后随口说道,“是幕府的军队吗?” 西野二郎摇了摇头。 “不是幕府的军队。” “昨天那些跑去看军旗的人,看到了‘竹雀纹’,是仙台藩的军队。” “仙台藩?”绪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仙台藩的大名,在全国范围内,也算是鼎鼎有名的存在了。 统治仙台藩的伊达氏在二百年前的战国乱世,是拥有着争霸天下的强大实力的诸侯之一。 伊达氏因不敌德川氏,最终臣服于德川氏。因伊达氏的识时务,在德川氏建立江户幕府后,受封“仙台藩”,统辖着奥羽地区的广大土地。 从纸面数据来看,仙台藩是奥羽地区毋庸置疑的最强藩国。 矿产资源丰富、临近海洋、有优良的港口和牧场,令仙台藩的矿业、畜牧业、冶炼业、渔业等行业都极其发达。 因拥有着大量良田的缘故,光是农业,仙台藩一年下来的总产米量就高达62万石。是石高高达62万石以上的雄藩。 再加上矿业、畜牧业这些产业收入的话,仙台藩的财政规模,达到了极其恐怖的程度。 论财力,全国上下能超过仙台藩或与仙台藩不分伯仲的藩国,大概不超过五指之数。 “现在停驻在锦野町附近的这支仙台藩军队大概有多少人啊?”绪方问。 “不知道。昨天跑去看军旗的人,也不敢太靠近军营,所以在远远地看了军旗的模样后就回来了。” “为什么仙台藩的军队会在这里?”绪方接着问,“是哪里要打仗了吗?” 仙台藩作为一个藩国,他们的军队自然是不可能随便出动的。 随意调动军队,说不定会被幕府怀疑有反心。 绪方目前身处的这座锦野町,位于幕府的直辖地内。 仙台藩的军队能这样大摇大摆进入幕府的直辖地,肯定是获得了幕府的许可。 “谁知道呢……”西野二郎苦笑着摇摇头,“也许又是哪里爆发农民起义了吧……只要不牵扯到我们就好。” 突然有支仙台藩的军队停驻在锦野町的附近——这让绪方有些在意。 但对于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西野二郎也了解地不多,他已将他所知的一切都告知给了绪方。 见自个也问不出来什么别的和这支军队有关的情报后,绪方也只能先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 宝岛屋的演员们的动作,相较绪方离开锦野町时,要熟练得更多了,算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好事。 简单地观看了下宝岛屋的排练,然后再跟西野二郎简单地聊了两句后,绪方便离开了宝岛屋的排练场地,前去宝生剑馆,跟阔别了2日的宝生剑馆师徒们打声招呼,然后开始一如往常地刷经验。 驾轻就熟地穿过大大小小的街道,宝生剑馆那熟悉的围墙、大门,渐渐出现在了绪方的眼前。 穿过围墙的大门,踩过一条由白色细砂铺成的小道后,便来到了道馆的馆门前。 馆门前也如往常那样,有着2名学徒正在看守着大门。 绪方作为宝生剑馆的食客,这2名学徒自然是认得绪方的。 见来者是绪方,这2名学徒连忙面带焦急地朝绪方奔来。 “真岛大人!您回来了呀!” “嗯。我昨夜刚回到锦野町。” “真岛大人!您回来得正好!刚才有一帮奇怪的人进了我们剑馆!说是想向我们讨教!” “有人来踢馆?”绪方挑了下眉。 “那人实力好强。已经有好几位‘宝生十剑’落败了!” “我知道了。”绪方点点头,“我现在就去道场看看情况。” 告别了这2名守门的学徒后,绪方快步朝道场赶去。 在拉开道场的大门后,道场内的场景让绪方不由得因惊诧而愣在了原地。 宝生馆长端坐在道场的主位上。 剑馆的学徒们分坐在剑馆的两侧。 十几名脸生的武士以肃穆的模样跪坐在道场的一角。 在道场的中央,正站着一名“巨人”。 站在道场中央的那名男性,有着1米9以上的身高——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这样的身高跟巨人没什么两样。 肩上扛着一柄枪柄有半个碗口粗,总长度足有3米长的木制大枪。 最令人瞩目的是——这人的身上还穿着一套以暗红色为主色调、以黑色做调剂的重铠。 头盔、胸甲、手甲、腿甲,一应俱全,武装到了牙齿。 铠甲外面还套着一件下摆可以盖住屁股,十分拉风的黑色阵羽织。 羽织上绣有着“竹雀纹”。 那十几名端坐在道场一角的陌生武士,他们身上的衣服也都纹有着相同的“竹雀纹”。 在绪方拉开大门,进到道场内后,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自然而然地集中到了绪方身上。 “真岛大人!”以宝生馆长为首的剑馆众人发出欣喜的呼唤。 至于那十几名端坐在道场一角的陌生武士,以及站在道场中央的那名穿着战铠的男子,则是用好奇、疑惑的目光打量着绪方。 “你是哪位?”身着战铠的男子问,“也是这个剑馆的人吗?” “算是吧。”绪方应道,“在下是这座剑馆的食客。” “哦?”战铠男子扯了扯嘴角,笑了下后,再次移动着目光,将绪方再打量了几遍,“感觉你好像很强啊。” 说罢,战铠男子将身子站得更直了些,然后用更加响亮的声音,大声报出了家门: “在下‘仙州七本枪’秋月利前!不知足下名讳是?” 第460章 一刀斋VS仙州七本枪 “X州”——对藩国的一种口语化敬称。 “仙州”也就是仙台藩的意思。可用“仙州大人”来称呼仙台藩的藩主。 以此类推:会津藩就是“会州”、绪方的老家广濑藩便是“广州”。 至于“七本枪”便是一个颇有古风的称号。 在二百年前的战国时代,开始崭露头角的丰臣秀吉曾打过一场十分著名的战役——贱岳合战。 在这场战役中,有七名猛将的表现异常优异。 战役结束后,世人们称这7名猛将为“贱岳七本枪”。 “贱岳七本枪”算是家喻户晓。 “仙州七本枪”,绪方就闻所未闻了。 在这个自称为“仙州七本枪”、“秋月利前”的家伙在打量着绪方时,绪方也在打量着这个人。 这个人给绪方带来的第一印象就是高大。 在绪方的印象中,上一次需要把头仰得这么高跟人讲话,还是在离开江户之前,跟身高有1米86的牧村讲话的时候。 而眼前的这家伙比牧村还要高,他的身高绝对在1米9以上。 不仅高还很壮,即使穿着厚重的铠甲,绪方仍能感受到这副铠甲下那如磐石般高耸、紧密的肌肉。 身高为1米7的绪方,在这个时代里就已经算是鹤立鸡群了,更别说是身高在1米9以上的人。 这样高、这样壮的身子,光是站在那,就足以把一些人给吓尿。 有着张十分年轻的脸,仅从外表来看,他的年纪大概在26岁左右。 这家伙穿着战铠,绪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家伙的铠甲。 因为这还是绪方自穿越到江户时代后,第一次看到这种传统的大铠。 上一次看到铠甲,还是在几个月前的京都,遭遇了一帮身着南蛮胴的敌人。 南蛮胴是一种将西式铠甲和日式铠甲的特色相糅合的“混血儿”,防御力相当地优秀,同时也非常少见。 眼前的这家伙身上的铠甲,就是日本的传统铠甲——大铠。 胸甲由小片的甲叶扎成,外表包有一层主要为鹿皮所制的皮革。 包上由鹿皮制成的皮革后,能令铠甲的外表变得光滑,防止武士在射箭的时候弓弦被甲片刮断。 即使对布料一窍不通,绪方也能看出这家伙披在铠甲外的那件黑色阵羽织肯定是用着非常高级的布料制成,光是用眼睛来看,都感觉得出这件阵羽织造价不菲。 阵羽织——顾名思义便是一种套在铠甲外的无袖羽织。 主要作用就是让穿戴者看上去更加有逼格,捎带着附有防寒的功能。 但这薄薄的一层无袖羽织也防不了什么寒,所以阵羽织的主要作用还是让穿戴者看上去更帅、更有逼格,方便装逼。 一般来说,只有军中的将领才能穿戴阵羽织。 这人已报上了自己的家门,绪方也立即道出了自己的名讳: “宝生剑馆食客,真岛吾郎。” “我刚才已经听说了,有人来踢馆。就是你们吧?” 说罢,绪方偏过头看了眼坐在道场一角的那十几名陌生人。 这些陌生人的衣服上,和秋月的阵羽织上都绣有着相同的家纹——竹雀纹。 竹雀纹是统治仙台藩的伊达氏的家纹。 再加上秋月刚才自称“仙州七本枪”。 以秋月为首的这伙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仙台藩的人。 绪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西野二郎刚才和他所说的“有仙台藩的军队停驻在锦野町附近”的消息。 将目前已知的这些消息统合起来后,绪方接着朝身前的这个身着重铠的男人——也就是秋月利前问道: “我有听说有仙台藩的军队停驻在锦野町附近。” “你们是仙台藩的将兵吗?” “没错!”秋月咧嘴笑着,“我们是仙台藩的将兵。” “待在军营里有些无聊。” “然后听说离军营很近的这座锦野町里有座剑馆。” “所以我就趁着现在稍微有点时间,到这儿来打发打发时间。” “至于你刚才所说的‘踢馆’……”秋月耸了耸肩,“别说得这么难听呀,就只是普通地来切磋、讨教而已。” “我自认我是那种偏和善的性格。不论今日的讨教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将其外传的。” 说罢,秋月再次打量了身前的绪方几眼。 “你既然能被请来做食客,那你的实力应该很强吧。” “我看你手掌上的茧都非常地厚。” “只有那种长年握剑的人,才有这样的手掌。” 秋月露出开心的笑容。 “你是想要挑战我吗?”绪方用平淡的语气反问。 “你愿意接受我的挑战?” “我怎么说也是宝生剑馆的食客,你若想向我挑战的话,那我倒是奉陪到底。” 宝生剑馆的师徒们在最近这段时间,顺利帮他刷到了大量的经验值。 对待宝生剑馆的师徒们,绪方是带有着感激的情绪在内的。 而且他明面上也是宝生剑馆的食客。保护剑馆是食客应尽的义务。 个人的尊严先不谈,光论对宝生剑馆的师徒们的感情,绪方都没有丝毫面对“踢馆者”的挑战退缩的道理。 “痛快!”秋月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浓郁了些,“不过得等一会才能挑战你。” “在你来之前,已经说好了要向另一个人讨教了。” 说罢,秋月偏转过头,看向跪坐在道场两旁的学徒们。 “喂!刚才是谁说要向我挑战啊?” “是我!” 秋月的话音刚落,一名年轻人自道场边上起身。 “在下‘宝生十剑’宫内一郎!” 报上家门后,宫内扭头看向绪方,向绪方道了个歉。 “抱歉了,真岛大人,请先允许我向‘仙州七本枪’讨教。” 谁先上、谁后上这种小事,绪方自然不会在意。点了点头后,便解下左腰间的大释天,用右手将其提着,快步朝宝生馆长的身侧走去。 “穿铠甲吧。”秋月朝宫内努了努嘴。 秋月的话音刚落,刚才那十几名一直静静地坐在道场一角、身上穿着绣有仙台藩家纹的衣服的武士动了起来。 他们将一套铠甲捧到宫内的身前,然后协助着宫内穿戴铠甲。 在快步走到宝生馆长的身侧后,绪方迅速屈膝坐定。 绪方在坐定后,宝生馆长先是简单地跟绪方寒暄着,询问绪方离开锦野町的这2天过得如何了。 在简单的寒暄过后,绪方便开始询问秋月这伙人是怎么回事。 而宝生馆长也言简意赅地说明着事情的经过。 在大概小半个时辰前,这伙人突然拜访他们剑馆。 这帮不速之客直截了当地跟他们说——他们想来讨教。 虽说他们乌泱泱的十几号人,但想上前讨教的就只有那个自称为“仙州七本枪”的秋月利前而已。 秋月表示穿着铠甲才更有与人相斗的感觉,而且穿着铠甲也不容易被打伤或打伤别人,于是要求双方都得穿戴铠甲。 所以除了将自己的铠甲给带过来之外,秋月还十分细心地带来了3副不同尺寸的铠甲,供不同身材的人穿戴。 在绪方刚刚抵达剑馆之前,秋月他已经和剑馆的3名学徒切磋过了。 上前迎战秋月的,都是“宝生十剑”的成员。 战斗结果无一例外——都是秋月完胜。 面对秋月的那杆3米长的大枪,上前迎战的“宝生十剑”的成员们统统毫无还手之力,迅速败下阵来。 秋月恰好将第3名上前迎战的“宝生十剑”给打败、同样也是“宝生十剑”之一的宫内朗声表示下一场由他来和秋月打时,绪方便进入道场了。 静静地听宝生馆长阐述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绪方用只有他和宝生馆长才能听清的音量问道: “宝生先生,可以帮我介绍下‘仙州七本枪’吗?这是什么?” 绪方原以为自己不知“仙州七本枪”,是因为自己是外乡人,对奥羽不熟悉。 可谁知宝生馆长竟也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对‘仙州七本枪’也不是很了解。” 宝生馆长用着同样只有他和绪方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我只知道‘仙州七本枪’是仙台藩的现任藩主赐予他们军中的7名最勇猛的战将的美称。” “除此之外,我对‘仙州七本枪’就再无了解了。” 虽说宝生馆长对“仙州七本枪”的了解也不多,但他刚才的那句简单的介绍,也让绪方脑海中的迷雾稍微消散了些。 目前已知的事情便是——“仙州七本枪”一共有7人,以及他们的身手应该都很不错,强到能在军中脱颖而出的地步。 此时,那名刚才决定上前挑战秋月的“宝生十剑”之一的宫内终于穿戴好了铠甲。 在穿戴好铠甲后,宫内随意地从刀架上拿下一柄木刀,然后站在秋月的身前,摆出标准的中段架势。 在宫内架好刀后,秋月将两脚一分,端着枪,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包着白布团的枪尖直直地对准宫内。 宫内刚才把这杆枪扛在肩上时,还不觉得这杆枪恐怖。 直到他把这杆枪放下,将枪尖对准人后,才明显地感受到这杆枪多么地有压迫感。 秋月手中的这杆枪一看便知是特制的。 3米的长度、有半个碗口粗的枪杆——没点力气的人都耍不动这杆枪。 因为秋月是使用长枪的缘故,为了不被秋月误伤,道场内的所有人都坐在比往常观看切磋时所坐的位置要更远的地方。 身高1米9的人操动一杆3米长的长枪——只有与其对阵的人,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压迫感有多么地恐怖。 宫内吞咽了一口唾沫,连做几次深呼吸,让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随后一边发出高喊,一边将力气灌注双脚,打算一开始就用出全力,一口气拉近自己与秋月的间距。 然而——他才刚踏出几步,便瞅见包着白色布团的枪头以极快的速度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放大。 秋月刚才以比宫内要快得多的速度后退半步,然后调整枪尖,朝宫内刺去。 这就是长武器的恶心之处。 在冷兵器格斗中,只要不是在什么特殊的场合内,使用长武器、拥有着更广的攻击范围的人就是占尽了优势。 一个只学过一、两个月长枪的菜鸟,使用长枪将一名修习剑术好几年的剑术老鸟挑翻——这种事再常见不过了。 长枪的实用性在战斗中高到赖皮的程度了,所以才被称为“百兵之王”。 面对即将扎中他胸口的枪头,宫内险之又险地将其避开。 秋月的变招极快。 见自己的这记直刺没中,迅速将架势一改。 从“刺击”变为了“甩鞭”。 像甩动鞭子般,秋月将手中的长枪朝宫内甩去。 秋月此次的“甩鞭”,速度比刚才的“刺击”要快上不知多少。 来不及躲避的宫内,侧腹被结结实实地抽中,直接被打倒在地。 秋月前前后后仅出了两招,便将“宝生十剑”之一的宫内打败。 坐得离宫内最近的几名学徒连忙上前,将宫内扶起,查看宫内是否有受伤。 绪方有看出——秋月刚才是有留手。 秋月的留手,再加上有穿着铠甲,所以宫内并没有受什么伤。 将宫内轻松打败后,秋月将手中的这杆大木枪重新扛在肩上,然后扭头看向绪方,咧嘴笑着: “好了,食客。上场吧!” 秋月点名要绪方上场。 而绪方也毫不拖泥带水。 将左腰间的大自在也解下放置在右侧的榻榻米上,然后缓步走到了秋月的身前。 秋月竟然有“仙州七本枪”的美称,那他肯定是仙台藩军队中地位不低的将领。 所以绪方猜测那十几名跟着秋月一同前来此地的人,极有可能是秋月的亲兵。 在绪方上场后,那十几名有可能是秋月亲兵的人便上前替绪方穿戴着铠甲。 因为有人帮忙穿甲,所以绪方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把双手向两边平举就可以了。 在等待铠甲穿戴完毕时,因无事可做的缘故,绪方索性将他的系统界面拉出,检查他目前的个人状态。 【目前个人等级:Lv35(2580/54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2段(5655/9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1段(3990/120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7段(4290/4500)】 歼灭了那股山贼后,让绪方的各个经验条都获得了极大的增长。 不知火流忍术距离升级仅剩数百点经验值。 在绪方检查完自己的个人状态,将个人系统界面关闭时,身上的铠甲恰好已经穿戴完毕。 绪方转动了下手腕,体验着身穿铠甲的感觉。 直到这时,绪方才想起这似乎是他自穿越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穿戴铠甲。 此前只在刺杀松平源内时,穿过仓永家老所提供的锁子甲。 秋月所提供的这些铠甲,都是十分普通的铠甲,就是那种小将领才能穿戴的铠甲。 但即使是那种普通的铠甲,也颇有重量。 要说穿戴铠甲有什么感想的话,那第一个在绪方的脑海中浮出的感想就是重了。 不过这点重量,对于现在有20点力量的绪方来说并不算什么。 简单地确认过各个关节都能正常转动、没有什么地方的铠甲没有穿好后,绪方将手中的木刀竖起,架好了刀。 见绪方架好刀后,秋月也将扛在肩上的长枪放下,两脚分开,枪尖斜斜地指向绪方。 ——果然是很有压迫感啊。 绪方忍不住在心中这般暗道着。 刚刚他只是在场下观战而已。 现在亲自上场、与秋月对阵后,绪方才真切地感受到身高1米9、操动着一杆3米长的长枪的秋月,其压迫感有多强。 不过——论压迫感,秋月和绪方此前在蝶岛上遭遇的那个“妖僧”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毕竟“妖僧”的身高在2米以上。 其所用的薙刀的长度,也不比秋月所用的这杆木枪短上多少。 因为此前对战过更有压迫感的人,所以面对秋月,绪方并不会像菜鸟一样不知所措、连如何近身都不知道。 绪方迅速向右侧踏出半步。 他右侧踏步的下一刹那,被布团包着的枪尖便刺破空气,径直地朝绪方刺来。 绪方刚才的踏步,实质上只是假动作,引诱秋月出招而已。 在秋月将枪尖送出后,绪方便迅速将踏出的半步收回来,然后像是经过精准测量一般,完美地避开秋月的刺击,闪避距离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紧接着,绪方开始向前踏步,似乎是试图拉近自己与秋月的间距。 但绪方才刚前进几步,就遭遇了和刚才的宫内一模一样的事情——秋月迅速后退半步,然后一抖长枪,手中的长枪化为一条出动的毒蛇,裹挟着惊人的声势,咬向绪方。 这一次,绪方没有闪躲。 而是互动手中的木刀,朝进到自己攻击范围内的木枪枪尖劈去。 无我二刀流·刃反! 绪方的刀刃与秋月的枪尖碰在一块,然后硬生生地令秋月的长枪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刀与枪相撞的冲击,顺着枪杆传递到双掌,让秋月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惊讶。 随后,这几分惊讶化为更为浓郁的战意,令秋月抖擞精神。 再次后退半步,拉开自己与绪方的间距后,秋月改变了战法。 不再刺击,而是开始挥砍。 长枪化为“长鞭”,重重地朝绪方扫来。 在绪方后退2步将其躲过后,秋月不依不饶地送步向前,将因绪方的后退而拉开的间距再次拉近,然后再次将长枪向前一扫,劈向绪方。 嘭! 绪方此次没有选择闪避,而是再次使用刃反将秋月的长枪格开。 在手中枪被格开的下一瞬,秋月便迅速调整好了架势,紧接着继续朝秋月发动攻击。 不论是最开始的做假动作也好,还是之后的迈步冲向秋月也罢,绪方都是在试探秋月。 经过简单的试探,绪方已对秋月的身手有了些简单的了解。 现在见秋月改变战法,不再用刺击对付他,而是用劈砍来对付他后,绪方便发现秋月和他此前碰到的那些以长枪为武器的人都不太一样。 绪方此前碰到的那些以长枪为武器的人……用通俗点的话来说,都是走“敏捷”路线,攻击方式主要以刺击为主。 而秋月却不是这样。 秋月是走“力量”路线,攻击方式主要以劈砍为主。 相比起刺击,秋月的劈砍明显要更有力量、更有速度、同时也更有技巧。 势大力沉、破坏力惊人——用以上的这句话来形容秋月的攻击,再合适不过。 秋月的这种进攻方式,特别适合用于战场——就凭秋月的臂力,向前一记横扫,定能轻松扫飞几个杂兵。 在又一次将秋月扫来的长枪格开后,绪方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道: ——攻击距离大的人,果然很赖皮啊…… 秋月光是身高,就比绪方要高上20厘米,武器的长度差就更不用说了。 其攻击范围比绪方要广上许多倍。 哪怕是绪方也违背不了“除非是在某些特定场合,攻击距离长的人,在战斗中占尽便宜”的铁律。 秋月能远远地站在绪方砍不到他的地方上,对绪方展开连绵不断的攻击,而绪方连碰都碰不到秋月。 平常,都是手长、脚长的绪方,用长度比一般的打刀都要长上一截的大释天来欺负身高普遍没有他高的对手们。 上次遇到像现在这样自己沦为“手短、脚短”的一方的情况,绪方都不知道是啥时候的事情了。 换做是身手一般的人,面对这种攻击距离相差巨大的战斗,恐怕都不知该如何出手了。 ——秋月这样的战法,可真像那个“妖僧”啊…… 那个已经毙命于他剑下的魁梧至极的身影,不受控制地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虽说和“妖僧”的那一战,让绪方吃尽了苦头。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和“妖僧”的战斗,让绪方积累了相当多的应对使用长兵器的对手的经验。 在与“妖僧”的那场死斗中,绪方摸索出了一个对付使用长兵器的对手的百试不爽的方法。 绪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 然后将双眼微微眯起,将精神集中。 前方,秋月再次挥开了手中的长枪,长枪自右下向左上,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 绪方攥紧手中的木刀,切换成上段架势。 在秋月的长枪进到最佳位置后,绪方将手中的刀猛地一挥。 榊原一刀流·水落。 目标——长枪的枪头! 若论榊原一刀流的4招剑技里面,哪一招最能给对手造成极大的杀伤,那毋庸置疑是鸟刺。 鸟刺是刺击技,而刺击相较斩击,更容易给人类的身躯带来致命伤。 但若论哪一招的力量最足,那毫无疑问是水落。 毕竟水落是自上往下进行劈砍的招数,能轻松运用全身的力量。 嘭! 比刚才的任何一道碰撞声都要响亮得多声音炸响。 使出水落的绪方,其木刀刀刃精准地自侧面劈中秋月的长枪枪尖。 二者仅相触了一瞬,秋月的长枪便被弹开了。 而且不是简单的弹开。 而是那种长枪像是快要从秋月的手中飞出的那种弹开。 秋月也因此空门大开。 绪方从“妖僧”身上摸索出的应对使用长兵器的敌人的百试不爽的方法就是——直接用蛮力架开他们的武器,令他们出现足够大、足够让自己近身的破绽。 在用水落劈开秋月的刀的下一瞬,绪方后足一踏,18点的敏捷值全开,以自己目前所能达到的最高速,朝秋月笔直冲去。 仅眨眼的功夫,绪方便将他与秋月之间的间距给一口气拉近。 在手中的长枪被弹开时,浓郁的错愕、震惊之色,便在秋月的脸上浮现。 绪方如离弦之箭般朝秋月冲来后,秋月连忙后退,想拉开自己与绪方的距离。 在拉开间距的同时,试图调整自己的架势,对绪方展开反击。 只可惜——晚了。 绪方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让秋月完全来不及重整架势。 绪方迅速冲进自己的木刀可以触及秋月的范围内,然后手中木刀向上一抬。 刀尖稳稳地抵住秋月的喉咙。 秋月、秋月带来的那十几名部下、甚至是宝生剑馆的师徒们,现在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刚才成功以刀破枪的绪方。 至于身为当事人的绪方—— ——穿着铠甲,果然还是会拖慢我的动作啊……如果不穿铠甲的话,我刚才的速度能更快一些。 他正在心中默默进行着如果让秋月等人知道其具体内容后,有可能会因震惊过头而瞪掉双眼的感慨…… 第461章 绪方:我怎么又被著书立说了?! 在与秋月对阵后,绪方算是理解这个秋月为什么执意要求要在战斗开始前双方穿戴铠甲了。 秋月这种战法,不穿戴铠甲与其战斗,的确是相当地危险。 3米长的长枪甩过来,即使秋月有留手,也极其容易将人打伤,甚至打出致命伤。 但他的长枪的威力,还是比不上那“妖僧”的薙刀的威力——光是力气,秋月就很明显弱于“妖僧”。 跟秋月的战斗,让绪方有种在跟弱化版的“妖僧”战斗的感觉。 有了此前和“妖僧”战斗时积累下来的面对长兵器使用者的战斗经验作打底,绪方不论如何也没有输给秋月的道理。 在将木刀的刀尖抵在秋月的喉咙前后,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5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16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35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5(2730/54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2段(5815/9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1段(4025/12000)】 绪方刚才是用水落劈开了秋月的长枪,令秋月露出了足以分出胜负的破绽。 所以大概正是因为如此,系统才判定绪方是用水落打败了敌人。 在一击决胜负之前,绪方有用无我二刀流的刃反格开过几次秋月的攻击,所以无我二刀流也获得了一点经验值。 道场现在可谓是落针可闻。 不论是道场的师徒们,还是秋月带来的那些人,都不是对武学一窍不通的人。 他们都知道用以刀对枪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以宝生馆长的剑馆师徒们虽然知道绪方的身手很厉害,但在绪方上场时,他们还是不由自主地捏了一把汗。 低估了绪方的实力的师徒们,在见着绪方竟如此利落地将秋月打败后,纷纷面露震惊,呆住了。 而跟着秋月一同前来此地的那十几号人,他们的反应更加夸张。 绪方刚才所猜测的并没有出错,这些人正是秋月的亲兵。 正因是秋月的亲兵,他们才清楚秋月的实力有多强。 拥有着在仙台藩军队中拔尖的实力,被选为“仙州七本枪”之一——这样的人物,竟然被某座名不见经传的城町的一户声名不显的剑馆内的从没听过其名号的食客给打败了! 而且看那名食客的模样——他似乎还游刃有余。 最先从震惊、错愕中回过神来的人——是秋月。 “……你是叫真岛吾郎,对吧?”秋月一脸严肃地反问真岛。 “没错。”绪方将他的木刀从秋月的喉咙前拿下。 “……真令人惊讶。” 秋月虽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但他的表情看上去仍旧呆呆的。 虽说败给了绪方,但秋月却没有表现出分毫沮丧之色。 他看上去似乎还有些……激动。 “没想到这种此前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小城町,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隐居在这……” 说罢,秋月用有些兴奋的语气朝真岛说道。 “真岛吾郎君!” 秋月用出了敬语。 “请务必再和我比一场!” 说罢,秋月将手中的木制长枪一横。 然而——秋月都还没来得及摆好架势,一道低沉的声音便自他的身后响起: “秋月大人,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绪方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是一名脸上有着条狰狞刀疤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是秋月带来的那十几名亲兵中的其中一人。 “刀疤脸”此言一出,秋月便皱紧了眉头。 “没时间了吗?” “没错。没时间了。”“刀疤脸”点点头,“该回去了。” “啧……”秋月的脸上浮现出浓郁的不甘之色。 尽管面露不甘,但他还是默默地将手中的木枪重新竖起、搭靠在肩上。 “……知道了。” 应和了“刀疤脸”一声后,秋月看向绪方。 “真岛君,您会长期留在此地吗?” “并不会。”绪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只是在这座城町暂居而已。” “再过大概1个来月的时间,我应该就会离开此地了。” 绪方此言,直接让秋月面露焦急。 “敢问足下要去哪?” 绪方可不想随随便便就跟一个跟陌生人差不多的家伙报出自己的行踪。 “我也不知道在下之后具体要去哪,走到哪算哪吧。” 绪方耸耸肩。 “毕竟在下只是一介漫无目的地流浪的浪客而已。” 他刚才的这句话其实并没有说谎。 因为绪方的确是不知道自己之后具体要去哪。 虾夷地大得很,要找到那对说不定能治疗“不死毒”的师徒,只怕是要在虾夷地漫无目的地流浪很长一段时间。 “流浪?足下是在进行武者修行吗?”秋月接着问。 “嗯,算是吧。”懒得花太多口沫解释的绪方,直接点头承认道。 秋月的脸上和眼中流露出肉眼可见的沮丧。 “真是遗憾啊……还想再接着跟你较量一下呢……” 重重地长叹了一口气后,秋月招呼着他的亲兵们,让他们帮忙脱下其身上的阵羽织和铠甲。 顺带着也脱下绪方身上的铠甲。 在迅速除下了自个和绪方身上的铠甲,并用宽大的布将他们统统包好后,秋月朝绪方正色道: “真岛君。” “你这样的剑术,去幕府也好,还是去某个藩国也罢,肯定是不愁谋不到一官半职的。” “您若是有意的话,在下可以将您引荐给我主公,主公喜欢兵法,对身手强悍的武士,向来是来者不拒。” “在下向您保证,您若来我仙台藩,最差也能获得有300石年俸的官职。” 秋月的这句话让在场不少宝生剑馆的学徒,以及秋月的那些亲兵们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从居无定所的浪人变为至少有300石年俸的“正经武士”——这在他们眼里,完全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足以称得上是一步登天、平步青云。 但面对这份在他们眼里完全算得上是祖坟冒青烟的美事,绪方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抱歉,在下无意步入仕途,谢谢您的好意。” ——你们若是知道请来的人是“绪方一刀斋”的话,还不得吓死…… 绪方忍不住在心中这般吐槽道。 暂且不论他现在还有奔赴虾夷地的这一要事要处理,光是他的真实身份,就注定了绪方此生肯定是和仕途无缘了。 除非绪方一直戴着这张人皮面具、永远不在他人面前除下,一直以“真岛吾郎”的身份生活着。 但对绪方来说,他没有半点过上这种需要假扮一辈子的“真岛吾郎”的生活的欲望。 而且——绪方的三观和这个时代的主流三观并不同步。 所以面对秋月抛来的橄榄枝,绪方只感觉想露出苦笑:这个时代的阶级固化果然离谱。 他这种剑术水平超群的人,竟然也只能获得300石的年俸…… 虽说300石的年俸已足够过上还算体面的生活了。 但一联想到有那么多武士一生下来就是人上人,注定可以继承几百石、几千石、几万石的家禄,绪方就只觉得非常感慨…… 在这个时代,努力几乎是没有办法填平投到不同的胎所带来的差距的。 绪方的无情拒绝,让秋月脸上的错愕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这样啊。” 秋月再次长叹了口气。 “既然足下无意仕途,那在下也不强求了。” “虽说足下不愿步入仕途,但在下也仍旧欢迎足下随时来我们仙台藩。” “在下最欣赏强悍的男人。” “足下若来我仙台藩,在下定会盛宴款待足下。” 说到这,秋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顿,然后补充道: “不过——如果足下想来我仙台藩的话,那在下建议足下到明年的夏天之后再来。” “直到明天的夏天为止,在下应该都不会在仙台藩了。” “知道了。”绪方点点头,随口说道,“等日后有机会和时间了,我会考虑前往仙台藩增长些见闻的。” …… …… 想跟绪方说的,秋月都说完了。 脸上仍旧残留着几分不甘的秋月,领着他的亲兵们毕恭毕敬地向绪方行了个礼后,便快步离开了宝生剑馆。 秋月他们刚离开,以宝生馆长为首的剑馆师徒们便立即围了上来。 场面足以称得上是“七嘴八舌”。 有的称赞着绪方的剑术。 他们中的不少人还是第一次看到“以刀破枪”。 也有些人询问绪方不在锦野町的这2天过得怎么样了。 也有人询问绪方刚才为什么不答应秋月,竟然就这么放弃步入仕途的机会。 在绪方露出无奈的笑,一一回答着宝生剑馆的师徒们抛来的这些问题。 …… …… 与此同时—— 距离锦野町不远处的某处山道上。 “师傅,我们接下来去哪?” 刚从睡梦中苏醒的水野,朝身前的火坂投去询问的目光。 “嗯……”火坂摸着自己的下巴,“让我想想……” 火坂、水野两师徒是最后一批离开那条村子的人。 昨天中午吃完村民们提供的丰盛的午饭——量更足了些的精米、萝卜和咸菜后,土屋和金城二人便离开了。 金城本就在进行着武者修行,他想去的方向恰好和欲回到自己所住的城町的土屋同道,于是便和土屋同行了。 土屋和金城离开后没多久,火坂和水野也离开了村子。 师徒俩一直都是像片飘在海面上的树叶——波浪把他们推到哪,他们就去哪。 他们的流浪是名副其实的毫无目的地的流浪。 想到哪就去哪。 他们现在之所以会在奥羽地区,便是因为他们2个月前一时兴起,突然想来看看此前从未去过的奥羽地区。 于是才有现在刚醒来的水野询问火坂去哪,而火坂一脸认真地思考的一幕——这样的画面,已经出现过不知多少次。 一般都是火坂拿主意去哪。 火坂在沉思了片刻后,一拍手掌。 “我们接下来去江户吧!” “去江户?”水野面露不解,“去江户做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火坂耸耸肩,“只是最近好久没去大城市了,所以想久违地想去趟大城市而已。” “而且也快过年了。” “过年这种事情,如果是在野外过年的话,未免也太无趣了。” “就在江户过个安稳的年吧。” “而且……” 火坂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水野一眼。 “你这个江户人,离家那么久,也是时候该回家看看了。” 水野愣了愣。 随后露出苦笑: “师傅,最后的那一句话,才是你打算去江户的真实原因吧?” 火坂笑而不语。 “行吧。”水野用力伸了个懒腰,“那我们现在就去江户吧。” “但我们现在来得及在过年之前抵达江户吗?” “嘛,只要不磨磨蹭蹭的话,赶在过年之前抵达江户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话刚说完,火坂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顿了顿。 然后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对哦,差点忘了。” “石田那家伙几个月前有说过他想让他的那宝贝徒弟参加‘御前试合’,见见世面。” “于是就带着他那宝贝徒弟去江户了。” “也不知道他们俩现在还在不在江户呢。” 从火坂的口中听到了“石田”这个人名后,水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火坂性格豪爽,而且好交友,走到哪,朋友就交到哪,朋友可以说是遍天下。 他刚才口中的“石田”便是火坂的朋友之一。 而且还是那种关系很要好的朋友。 那个“石田”的全名是“石田广骏”。 善用宝藏院流枪术,有个名叫弘治的徒弟。 枪术非常了得,而且还是一个颇有才学的人。 火坂以前有给水野介绍过,石田的家境不错,从小就既练文又练武,以前曾拜某个汉学大儒为师,受过相当高等的教育。 但因为对武学更感兴趣,在那个汉学大儒的座下念了几年书后,就背着长枪,开始武者修行。 因为曾拜那个汉学大儒为师的缘故,石田对舞文弄墨也颇有心得。 水野一直不擅长应对石田。 因为石田是个众道人士。 不仅如此,他的那徒弟也是深诣此道之人…… 他们两人既是师徒,同时也是那种关系…… 对众道,水野一直是敬谢不敏。 因此对于喜好众道的石田,水野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水野一直很好奇自己的师傅为何会和一个众道人士的关系那么好…… 水野曾一度怀疑自己的师傅是不是也是同道中人。 事实上,水野也试过直接询问火坂是不是也是众道人士。而火坂矢口否认,表示自己之所以和石田关系好,只是因为石田说话比较风趣,和他聊天比较舒服、开心而已。 “哈哈哈。”火坂发出豪迈的笑声,“上次见到石田他们师徒俩,还是5个月前。” “和石田他们师徒俩一别后,他们两人就去江户了。” “这5个月遭遇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光是此次和真岛吾郎君那个大剑豪一同并肩作战,抗击山贼的故事,就足够聊上很久。” “如果石田那家伙现在还在江户的话,就和他好好地畅聊一番!” “水野,走咯!” 说罢,火坂抖擞精神,大步朝不远处的那条官道走去。 水野紧随其后。 在与火坂并肩同行,一同踏上官道后,水野不自觉地转过头,向西边看去。 西边——是那座被他们所救的村子所坐落的方位。 “水野,怎么了?看什么呢?” “没什么。”水野把视线收回来,“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水野忍不住展露出一抹苦笑。 “我们为了救那条村的村民们,浴血战斗。” “而那条村的村民们却从头至尾都在提防着我们,从没彻底相信过我们啊。” 直到火坂他们离开后,都没见着他们村子的年轻女性。 很显然——村民们将他们村子的年轻女性都藏起来了。 虽说在他们离开时,有以村长为首的一众村民们欢送他们,但水野用脚趾头来猜都猜得出来——肯定有不少村民是巴不得他们赶紧走的。 水野的话音落下,火坂愣了愣。 随后也像水野那样露出苦笑。 “被提防着才是正常的啊。” “不论世道如何,农民们一直都是弱势的那一方。” “打仗了,被征壮丁、抢钱粮。” “和平了,也仍旧有着遭遇天灾人祸而家破人亡的风险。” “长年累月的‘被欺负’,早就让他们学会了各种自保的方法咯。” 说到这,火坂突然露出自嘲的笑。 “嘛,我们这种人也没资格说农民们是‘被欺负’的一方啦。” “毕竟我们这些武士也在被欺负啊。” “我们这些下级武士被上级武士欺负。” “上级武士们被大名欺负。” “大名们被幕府将军欺负。” “就算日后建立了个新的幕府,这种一级欺负一级的局面,恐怕也会持续千万年也不变啊。” “毕竟若是不让大家一级欺负一级的话,是成立不了一个国家的啊。” 水野朝火坂投去惊讶的目光。 “虽然师傅您平常总是大大咧咧,说些很俗、很粗鲁的话,但偶尔也会说些感觉像是那种大学者才会说的话呢……” “别小瞧你师傅啊。”火坂咧嘴笑着,“我怎么说也是在寺子屋那里念过几年书的人啊。” …… …… 距离锦野町有1里(4公里)遥的仙台藩军队营地。 秋月刚骑着马、领着他那十几名亲兵威风凛凛地回到自家军营时,便有一道耳熟至极的声音自他的身侧响起: “秋月!你回来得很及时啊!半泽的军队的行进速度比预期地要更快一些。” “所以我们预计拔营地时间也更早一点。” “你如果回来得再慢一点,说不定就耽误了拔营的时间了。” 翻身下马的秋月循声望去:“这样啊……那看来我回来得真的很及时嘛。” 正与秋月说话的人,是一名身高约在1米7左右,身子偏纤瘦的年轻武士。 虽然这名年轻武士看上去并不是很强壮的样子,但实质上却和秋月同为“仙州七本枪”之一。 与秋月一样是勇冠三军的猛将,其名为“黑田玄义”。 他们仙台藩的军队之所以会在锦野町的附近扎营,其实是为了等待走在他们后头的另一支他们仙台藩的军队。 因为那支军队的行进速度慢了些,所以秋月他们才停下,等这支军队跟上。 因为待在军营里有些无聊,再加上听闻不远处的锦野町有座名为“宝生”的剑馆,秋月才会在清晨时分,带着十几名亲兵赶赴锦野町,会会宝生剑馆。 “如何?有在锦野町那里找到点乐子吗?” “此次前往锦野町,真是不虚此行啊。”秋月露出开心的笑,“我此次遇到了个高手。” 说罢,秋月事无巨细地跟黑月详述他刚才在宝生剑馆的遭遇。 “哦?”黑田挑了挑眉,露出一副对秋月刚才所说的话很感兴趣的模样,“真的吗?那个家伙真的将你打败了?” “嗯。”秋月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刚才所说的这些话,没有一个字是虚假的。” 黑田和秋月同为“仙州七本枪”之一。 因此秋月是什么实力,黑田也相当地清楚。 一座此前从没听过其名号的城町内,竟然出现了一个能够将他们“仙州七本枪”的一员给打败的年轻武士——这让黑田非常地吃惊。 “没想到小小的锦野町竟隐居着这样的高手啊……” 黑田偏转过头,望向锦野町所在的方位。 “若不是因为现在要拔营了,否则我还真想去见识见识那个将你打败的人呢。” “那个将你打败的人叫什么名字来着?真岛什么?” “吾郎。”秋月一字一顿地说道,“真岛吾郎。” “他是长期居住于锦野町的人吗?” “不是。”秋月面露遗憾之色地摇了摇头,“我有问过他,他说他只是暂居锦野町而已。” “等一个来月后,他就会离开锦野町,继续云游四海、进行武者修行。” “这样啊……真是太可惜了。”黑田轻叹了口气,“还想着待与虾夷的战争结束后,就来锦野町这见识下那个真岛吾郎的实力到底如何呢。” “啊,说到这个……秋月,差点忘记跟你说了呢。” “秋月,我们之后要稍微加快点行进速度了。” “嗯?为什么?”秋月反问。 “我刚才已经收到确切的情报了——会州的军队的行进速度,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快上许多。” “如果我们继续以这样的速度行进的话,极有可能没法赶在会州军队之前抵达虾夷地。” 说到这,黑田皮笑肉不笑了两下。 “我们仙台武士,怎能落后于会津武士?” 会州——也就是会津藩。 在东北地区,与仙台藩齐名的另一雄藩。 在民间普遍流传着一种说法:“论财力,仙台藩占优,论武力,会津藩占优”。 出于民风等各种方面的原因,会津藩的武士出了名的强悍。 大众们普遍认为——论军事力量,会津藩是东北地区毋庸置疑的第一。 论综合实力,会津藩和仙台藩谁才是东北第一——这个问题一直都是大众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 因为普遍认为会津藩的军事力量最强的缘故,所以绝大部分人都认为会津藩才是东北地区的第一雄藩。 仙台藩的武士们对此一直相当不服气——论武力,他们不比会津武士差。 所以在幕府向东北诸藩发出召集,要求东北诸藩一同出兵讨伐虾夷时,仙台藩的武士们是相当高兴的——证明仙台武士比会津武士要强的机会来了。 在率军出征时,秋月他们这些仙台武士就憋着一股气——誓要与会津武士一较高下。 不论是战斗力,还是进军速度。 晚会津军一步抵达前线——这种事情,他们可忍受不了。 所以在黑田的话音刚落下后,秋月便咧开嘴,笑起来: “原来如此,会州的军队已经跑到我们前面了吗……” “他们该不会也是想要和我们仙台武士好好较量一二吧?” “既然他们已经跑到我们前头了,那我们的确是该加快速度了呢。” “现在就向全军传令吧。” “让他们做好之后的日子会稍微辛苦些的心理准备。” …… …… 江户,某条街道上—— 弘治心情郁闷地抱着买来的饭团,缓步走在返回旅店的道路上。 弘治这段时间的心情非常郁闷。 因为他的师傅——石田广骏这段时间非常惹他生气。 他师傅石田为了让他见见世面,打算让他参加“御前试合”。 到了江户后没多久,他们俩就因一时好奇,到吉原那逛逛。 现在回想起来,弘治非常后悔——当时就不应该去吉原。 在吉原那里瞎晃的时候,偶遇了一个名叫真岛吾郎的武士。 那家伙明明长相平平无奇,但石田却对他产生了兴趣。 之后开始了“御前试合”的武试后,石田还远远地偷看那个真岛吾郎。 那个真岛吾郎仅仅参加了2天的武试就突然不知去向了。 但石田似乎仍旧对真岛念念不忘。 弘治现在已经不知道他师傅现在打算干什么了。 明明“御前试合”已经结束许久了,却还留在江户。 每天所在旅店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弘治现在怀里所抱着的这些饭团,就是他买来准备在中午和他师傅一起在旅店里吃的午饭。 “师傅,我回来了。” 弘治拉开他和他师傅所住的旅店房间的房门。 刚拉开房门,他便见着他师傅满面红光、一副相当精神的模样。 “哦哦!弘治!你回来了啊!” 望着师傅的这副模样,弘治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师傅,你怎么了?你看上去心情非常不错的样子啊。” “被你说对了。”石田环抱双臂,“我现在的心情的确非常不错啊。” “因为我已经决定了。” “我要以真岛吾郎为原型,写一部净琉璃文乐木偶戏剧本!” 第462章 阿町的胸肌 出羽地区—— 某座平平无奇的普通村子内—— 宁太郎是这条普通村子的一名普通农民。 今年28岁,有一个比他小上一岁的妻子,二人目前共育有4个孩子,其中2个男孩,2个女孩。 年龄最大的长子今年不过才12岁,年龄最小的幼女才刚出生没多久。 一大家子人就挤在一座破旧的小屋子里。 现在是年底。 年底的陆奥,外面除了雪就是雪。 在这种一到冬天就天寒地冻的地方,除了窝在家里,靠之前攒下的粮食过冬,并顺手做点小手工来补贴家用之外,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干。 此时是离距离天黑还有一小段时间的下午时分。 宁太郎盘膝坐在房子的一角,制作着鸟笼。 妻子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女给她喂奶。 另外3个孩子则在旁边打闹、玩耍。 他们本还有2个儿子与3个女儿的——只可惜其中1个儿子与1个女儿刚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另外1个儿子与2个女儿则死于“天明饥馑”中。 全家人无一例外——都是脸色蜡黄,两颊有些凹陷,身上没有几两肉。 宁太郎和他妻子都眼神无光、黯淡。 反倒是他们俩的那几个孩子的眼睛都还算有神,在那玩“扮演武士”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孩子他娘。”宁太郎转头朝妻子问道,“奶水还充足吗?” 虽然另外3个孩子就在旁边玩耍,但宁太郎的妻子却毫无顾忌地袒胸露乳,给刚降临人世没多久的小女儿喂着母乳。 “嗯。”她点点头,“勉勉强强吧……” “是嘛……”宁太郎轻声道,“那就好……” “今年我们的运气真是不错。”宁太郎的妻子冲她丈夫露出一抹微笑。 虽然露出了微笑,但因为妻子的脸色蜡黄、两颊凹陷的缘故,令她的这抹笑不仅并不好看,反而还有些瘆人。 “今年的收成还不错。熬过今年的冬天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嗯。”宁太郎轻轻地点了点头,其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是啊。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 虽然已经结束3年了,但“天明饥馑”的惨况,宁太郎仍旧历历在目。 庄稼全面歉收,没有吃的。 虽然官府有通过发救济粮等方式来救灾,但他们的生活还是非常地艰难…… 吃人类应该吃的食物是少数情况,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只能吃些人类不应该去吃的东西。 当时的苦日子,宁太郎光是回想一下就想哭。 他们当时有个同样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女儿。 但因为吃得不好的缘故,他妻子没有奶水,所以只能喂那个小女儿吃这个年龄段的婴儿本不应该去吃的东西,比如用稗子熬成的汤。 这种狗都不喝的玩意,根本不可能让婴儿健康成长。 连着喝了一段时间的稗子汤后,小女儿突然呕吐、发高烧。最后就这么活活病死了。 因为亲历过这样的惨况,所以在新的女儿出生后,宁太郎就有些神经质地在意自己妻子的奶水,每隔几天就会问自己的妻子还有奶水吗。 “希望明年的光景也能像今年一样好吧。”在说这句话时,宁太郎黯淡的双眼中冒出了些许的光亮。 在熬过了那长达7年的“天明饥馑”后,他们最近总算是过上了点好日子。 虽然家中储备的粮食还不够他们全家顿顿吃饱,但让他们每天都不至于饿着倒是绰绰有余了。 他们家的情况,算是这条村子中还算好的了。 因为他们家的孩子不算很多,他们夫妻俩的父母也早逝,所以养活一大家子人的压力并不算大。 和之前“天明饥馑”仍未过去时的生活相比,他们最近两年的这种能吃上人应该吃的食物的日子真的就跟做梦一般。 “如果官府能好好清剿一下各地的山贼的话,那就更好了。”宁太郎的妻子接话道。 他们的村子坐落在出羽的某处幕府直辖地内。 大概是因离城町较近的缘故吧,直到现在,都没有哪股山贼有来光顾他们村子。 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的村子能永远安全下去、永远不会有不知从哪来的山贼惦记上他们的钱粮、女人。 “我前几天有听村长说过。”宁太郎道,“官府待来年春天来了之后,似乎就要联合奥羽的其他藩国一起剿灭各地的山贼了。” “真的吗?”宁太郎的妻子面露欣喜。 “我听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宁太郎笑道,“应该是真的吧。” “官府偶尔还是会做点实事的嘛。”宁太郎的妻子嘟囔道。 “我们毕竟是官府的子民。”宁太郎摇头晃脑地说道,“没有民,就没有官,官府是不可能弃我们于不顾的。” “毕竟‘我们就像水,官府就像飘在水面上的小舟,没有我们这些水,官府这艘小舟是飘不起来的’。” “你又来了。”宁太郎的妻子露出无奈的笑,“明明连汉字都不认得一个,净爱装读书人。” 对于妻子的这番吐槽,宁太郎不仅不以为耻,还露出得意的表情。 在好多年前,曾有个正在做武者修行的武士途径他们村子。 那名武士的性格相当和善,并且和宁太郎的关系还算不错。 在那名武士短暂逗留在村子里的那几日里,他简单地跟宁太郎简单地介绍过汉学。 那名武士当时所说的很多内容,宁太郎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唯有一句,宁太郎隐约记得其意思——我们就像水,官府就像飘在水面上的小舟,没有我们这些水,官府这艘小舟是飘不起来的。 也许和武士当时所说的原话有所差异,但宁太郎觉得个中意思应该大差不大。 因为只记得这句话,所以颇有虚荣心的宁太郎逮着机会就会念叨这句话,以此来衬得自己比较有文化。 “总而言之——官府应该是真的打算清剿各地的山贼了。”宁太郎用着一副斩钉截铁的语气。 对官府,宁太郎一直都是比较信任的。 或者说是……比较有好感的。 因为正是多亏了官府的救济,他们才能撑过那持续了足足7年的“天明饥馑”——虽然到头来还是有3个小孩死掉了,但和那种全家死光的相比,他们家实在是好上太多了。 最近的好光景,让宁太郎久违地对未来产生了美好的想象。 他想象着之后官府继续帮助他们这些可怜的农民。 老天爷也不再折腾他们。 他所求不多。 他只希望全家人都能吃饱,并且每个孩子都能健康成长而已。 和妻子简单地聊了这么几句后,宁太郎就继续一心一意地做着手工。 但就在这时——房外突然响起了敲击木板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宁太郎和他的妻子纷纷皱起了眉头。 这声音,他们自然认得——这算是他们村子的召集令。除了老弱妇幼之外的村民都得到村长那里集合。 一旦敲出这声音,基本就代表着出现了一些村长要跟大家宣布的事情。 “孩子他娘,你留在家里。”宁太郎放下手中的做到一半的鸟笼,“我去村长那看看发生何事了。” “嗯。”宁太郎的妻子点点头,“慢走。” 宁太郎快步赶到了村长的家。 在村中除了老弱妇幼之外的村民们都抵达后,他们的老村长直接向他们宣布了一个让他们很是震惊的消息:有官府的大官要来他们村子了,马上就到。 村长此言一出,村民们立即“炸开了”。 他们的村子只不过是一条平平无奇的小村子而已,竟然有官府的大官要来他们这? 他们询问他们的老村长是什么官要来他们村子,他们的老村长只说不知道,只知道是很大的官。 刚才有小吏抵达他们的村子,告知了村长这一消息,并让村长赶紧带着村民们都到村中央的那条最宽的道路的两旁站好,准备迎接官府的官员们。 听到这要求,村民们纷纷面露惊诧——因为他们竟然只需要站着,不需要跪在地上。 在那名小吏前来跟他们通报这消息时,村长就有替村民们问出了这一疑问,那小吏直言:没错,不需要跪,只要站着并把头低下,不要直视队列就可以了。 虽然事出突然,但村民们只能照办。 毕竟来者可是幕府的大官,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个中后果,他们这些平民老百信可负担不起。 于是各户人家都拖家带口,按照那小吏的要求,在村中央最宽的那条道路的两旁站好。 宁太郎也带着他的妻小们入列、站定。 妻子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小女儿。 而宁太郎的两只大手则紧攥着另外3个小孩的手,不让他们乱动。 宁太郎可是听闻过不少“小孩不慎冲撞了大名或什么大官的车驾,而被大名或大官的侍卫们给乱刀砍死”的故事的。 在这个时代,无关人等冲撞了那些“人上人”的车驾可是重罪。 如果那个“人上人”的脾气好,可能会放你一马。 如果那个“人上人”的脾气不好,那可能就会指使部下们将冲撞车驾之人乱刀砍死,并且自个也不用受任何处罚。 全村的老百姓们都在那条最宽的大道的两旁站定。 一直站到部分人的腿都发酸后,他们总算是瞧见一支小小的队列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有很多骑马武士,在这群骑马武士的中央有着顶很华丽的驾笼。 终于将那不知名的大官队列等来后,村民们赶紧把头低下,眼观鼻、鼻观心。 宁太郎的下巴直接抵在自个的胸口上,同时用严厉至极的口吻也要求旁边的孩子们也赶紧把头低下,在说允许抬头之前,绝对不可抬头。 不一会儿,宁太郎便听到自个身前的道路中央传来了大量马蹄踏过、人足踩过的声音。 因为不能抬头的缘故,宁太郎没法去细数这支队列有多少人、细看队列中央的那顶驾笼具体是什么模样。 很快,这支队列从村民们的身前穿过,然后扬长而去。 这支队列没有在他们村子里做半点停留。 就这么笔直穿过他们村子最宽的道路。 待这支队列完全离开他们的村子后,一名小吏驾马走来,跟村民们说:“可以了,辛苦你们了,你们之后该干嘛就继续干嘛吧”。 留下这句话后,这小吏便骑马扬长而去。 只有村民们仍一脸懵逼。 “到底是哪位大官光临我们村子了?” “不知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官来微服检视了,结果就只是在我们村子借路吗?”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宁太郎对村民们的讨论、对刚才的那支不知是哪位大官的队列毫无兴趣。 在那大官的队列离开、并得知可以接着去该干嘛就干嘛时,宁太郎就直接回家了。 他只想在睡觉之前,多做出2个鸟笼,好让自家的积蓄能更足一些,早日过上能顿顿吃饱的生活。 …… …… 江户时代的旅店共分4等:本阵、胁本阵、旅笼、木赁宿。 本阵是专门为大名、公家、幕府高官提供服务的居住设施。 而等级比本阵要差上一等的胁本阵,则为等级稍低的大名、幕府官员提供服务。 至于旅笼和木赁宿则专门为普通武士和普通老百姓服务。木赁宿的等级和服务条件都要比旅笼差。 今日傍晚,出羽的某座本阵变得热闹了起来。 因为某个官府的大官于今夜入住这座本阵。 这个官府的大官是哪位? 除了这座本阵的总负责人之外,其余的工作人员完全不知。 但他们能从他们的总负责人那副紧张的模样,以及这个大官的队列,隐约猜出这个大官的来头应该不小。 护卫、侍从等林林总总的人数,加起来足有上百人。 虽然人数不算很多,但他们所用的马,所用的器具无一不是良品——能用得上着这种良品的官员,一定不会是什么小官。 其实,他们应该庆幸他们不知道今夜入住他们的本阵的人是谁。 若是让他们知晓今夜入住的人是谁,他们只怕是会紧张到连走路都打哆嗦…… …… …… “老中大人。” 立花单膝跪在松平定信的不远处,朝松平定信恭声道。 “晚餐已经备好。请您用餐吧。” 松平定信此时正盘膝坐在窗边。 现在正有小雪在飞舞,点缀着已是一片漆黑的夜空。 松平定信就这么看着窗外的雪景。 “嗯。”松平定信轻轻地点点头。 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并在房间内坐定后,几名侍从便端着丰盛的饭食进了房间,然后将其递到松平定信的身前。 饭食已经在刚才经过了层层的试毒。 “老中大人,这是奥羽地区的特色美食——大间金枪鱼、切蒲英、稻庭乌冬面与仙贝汤。请您慢用。” “大间金枪鱼吗……”松平定信笑了笑,“好久没吃过口味纯正的大间金枪鱼了呢……” 说罢,松平定信端起碗筷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 松平定信并没有选择走海路前往虾夷地。 而是选择走陆路。 沿着官道抵达津轻海峡后,再乘船登上虾夷地。 走陆路所需的时间,要比走海路所需的时间要久。 但松平定信并不急着前往虾夷地。 等大军、辎重在虾夷地集结完毕,需要一定的时间。 所以并不需要急着奔赴虾夷地的松平定信,有足够的时间以不急不缓的速度,沿着陆线北上前往虾夷地。 而且——之所以选择走陆路,也是为了2个重要的目的。 第1个目的:松平定信想久违地呼吸呼吸奥羽地区的空气。 松平定信除了是幕府的老中之外,还是奥羽地区的白河藩的现任藩主。 像老中、若年寄这样的高官,基本都是由亲藩大名(和幕府将军有血缘关系的大名的藩国)或谱代大名(较早臣服初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康的大名的藩国)担任。 松平定信所统治的白河藩便是陆奥地区的亲藩大名之一。 在现任将军德川家齐即位、任命松平定信为新的老中后,松平定信便离开了白河藩,长居在江户,全心全意地为振兴幕府而奔走。 因为这几年的精力都放在振兴幕府上,所以都无力处理白河藩的藩政。 白河藩的藩政基本都交给以家老为首的重臣们处理。 松平定信自个则有一段时间没回过白河藩了。 所以松平定信想借着此次走陆路前往虾夷地的这一机会,好好呼吸呼吸算是自己出生地的奥羽地区的空气。 如果可以的话,松平定信还想顺便途径白河藩,看看许久没回来过的家乡。 只可惜不论怎么划定路线,他的队列都不可能经过白河藩,除非绕一个大圈。 因此,松平定信只能遗憾作罢。 选择走陆路的第2个目的,便是为了顺便亲眼看看奥羽地区的民情。 在“天明饥馑”爆发后,奥羽地区是受灾最重的地方。 3年前,“天明饥馑”结束后没多久,松平定信就上任为了幕府的新老中。 他这3年来所做的许多改革,都是为“天明饥馑”量身定做的——“治疗”在“天明饥馑”爆发后,给国家带来的种种伤害,并且防止这样的大规模饥荒再次出现。 松平定信想亲眼瞧瞧。 瞧瞧受灾最重的奥羽地区现在都恢复得怎么样了。 松平定信一直秉持着“农民安,国家安”的思想。 想知道那片地区自灾害中恢复得怎么样了,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去看看农民们的生活怎么样了。 所以自离开江户时代后,松平定信就有意地指挥自己的队伍去途径沿途的每一座农村。 松平定信主要就看看农村的农民们的脸色。 只需看他们的脸色,便能大致清楚农民们现在过得如何。 每当要穿过一座村子时,松平定信便会提前派麾下官吏入村通知村民们在道路的两旁站定。 而在穿过两旁站满村民的道路时,坐在轿子中的松平定信便会观察村民们的脸色。 虽说村民们都低着头,但并不妨碍松平定信观察他们的身材、脸上的气色。 迅速地将餐桌上的所有需要嚼的食物一扫而空后,松平定信捧起温热的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在小口喝汤的同时,用一种教导的口吻朝候在一旁的立花说道。 “立花,你看到今天途径的那几座村子的状态了吗?” “看到了。”立花恭声道。 “说说看你的感想吧。”松平定信接着道,“你觉得那几座村子的村民们的状态如何?” “是!” 立花迅速组织好了语言后,面带笑意地说道: “老中大人,在下认为——今日途径的那几座村子的村民们的状态非常地好。” “怎么个好法?”松平定信追问。 “他们无一例外都气色不佳。”立花立即回答,“毫无疑问——他们都吃得不怎么样。” “但从他们的状态来看,他们也并没有饿着。” “农民们这种既不饱又不饿的状态。是最好的状态!” 立花的话音刚落,松平定信的脸上便缓缓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不错。” 松平定信赞扬道。 “不枉费我栽培了你那么多年啊。” 听到松平定信的赞扬,立花的眼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几分喜意,然后连忙说着几句谦虚的话语。 “立花,你记住了。”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的松平定信缓缓道,“不能让农民们过得太好,也不能让农民们过得太差。” “今日途径的那几座村子的村民们的状态就很好。” “若是全国所有农村的农民,都是今日我们途径的这几座农村的农民的这种状态的话,那我国将能长治久安。” “立花,将这句话记牢了——” 松平定信顿了下。 随后幽幽地说道: “让农民半死不活,是治国的秘诀。” 松平定信的话音刚落,立花便用力地点了下头: “是!感谢老中大人您的教诲!” “目前为止,各个村子的情况都还能算是令人满意。”松平定信接着道,“希望之后所碰到的每条村子,都能继续让我满意吧。” 说罢,松平定信将手中碗里的汤一口气饮尽。 将喝空了的碗放回到身前的餐桌上时,松平定信轻声道: “这碗仙贝汤的味道真不错……比我之前喝过的仙贝汤都要好喝。” “老中大人,负责管理这座本阵的木村大人在得知您将于今夜入住此地后,特地要求手下的人挑选最新鲜的食材来熬煮这碗仙贝汤。”立花应答道,“大概正是因为如此,才让这碗仙贝汤的味道更加鲜美吧。” “原来是这样。”松平定信苦笑道,“真是有心了啊。” “但我不怎么样喜欢这样大张旗鼓地欢迎我。” “立花,你现在就去告诉那个木村,就说:我感谢他的好意,但类似的事情不要再做了。” “是!” …… …… 宽政二年(1790年),12月25日。 锦野町,绪方和阿町所住的旅店内—— 阿町站在房间的中央。 而绪方则半蹲在阿町的身前。 二人正合力将一件和服套在阿町的身上。 待顺利将这件和服穿戴完毕后,阿町将双臂横举,问道: “阿逸,你觉得如何?” “嗯……”绪方紧盯着阿町胸口的那片被她的胸肌给撑得鼓鼓的布料。 然后抬手摸了摸被绷得紧紧的衣服。 “……衣服好像的确是绷得更紧了呢。”绪方呢喃道。 “对吧……”阿町发出一声带着无奈之色的轻叹,“看来不是我的错觉呢……好了,不要再摸啦!” 阿町没好气地拍掉一脸严肃的绪方的手。 “你把衣服脱了吧。”绪方一本正经地说道,“让我来亲眼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变化了。” 第463章 绪方:“阿町,今晚就别睡了” “没有脱衣服的必要了吧。” 阿町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左右双掌,将自己的胸肌朝中间压了压。 “现在看来,应该是我自个的问题……我该不会是发胖了吧……” 就在刚才,阿町一本正经地跟绪方说她感觉她的有些衣服变得有些不合身了。 胸口那部分的布料变得紧了许多。 为了验证一下个中原因是出在衣服上,还是出在阿町的身体上,绪方让阿町将其中一件变得不合身的衣服穿上。 经过绪方的认证,阿町的胸肌的确是比几个月前初见时要变得更浮夸了一点。 绪方刚才让阿町脱衣服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所以即使被阿町给拒绝了,他也不感到遗憾。 毕竟阿町的胸肌他每天都能看。而且他也看过很多遍了。 “没有的事。”绪方摆了摆手,“阿町你这个年纪,那些部位再接着发育只不过是很正常的事情。” 阿町今年才18岁——这个年纪在现代,还是女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年纪的女孩,那些部分本就还有可能再接着发育。 “我这里从去年年中开始就没有什么变化了。”阿町拍了拍被撑得鼓鼓的胸口的布料,“我还以为从此以后不会再有变化了。” 听着阿町的这番话,绪方默默地在心中暗道。 ——个中原因……该不会和我有关吧…… 在前世,绪方就听说过——多摸、多揉某些部位,能促进激素的产生,从而促进发育。 此前在江户,因为和葫芦屋一行人住同一屋檐下的缘故,绪方和阿町还有所节制。 而在离开江户后,因再没有碍事的人在旁妨碍,绪方和阿町每天晚上都在进行着负距离的接触。 绪方抬眸,又认真看了两眼阿町胸口的那片被撑得鼓鼓的布料。 “现在刚好是新年。” “既然有几件衣服变得不合身了,那我们干脆就趁着这个时候买两件新衣服吧。” “现在就去买。” “现在吗?”阿町问。 “嗯,现在。”绪方点点头,“反正我现在很闲。” “而且现在也刚好还有服装店正开张着。” “再耽搁几天,服装店的店主说不定就要因去过新年而关门了。” “那好吧。”阿町点点头,“这件衣服挤得我有些难受,我换件衣服,过来搭把手吧。” 和服这种衣服,两个人一起穿会比一个人穿要有效率得多。 极个别和服甚至是没法一个人穿衣服的。 在那个自称为“仙州七本枪”的秋月离开后,绪方便在翌日收到了驻扎在锦野町附近的那支仙台藩的军队离开的消息。 在驻扎在锦野町附近的仙台藩军队离开后,那个秋月也再没有出现。 想必是跟着那支军队一起离开了吧。 这支仙台藩军队要去哪——没人知道。 这段时间,关于这支仙台藩军队的动向,成了锦野町的町民们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之一。 大家就仙台藩军队的动向大开脑洞。 有的说这支仙台藩的军队是去平定农民起义的。 有的说这支仙台藩的军队是去联合其他藩国的军队剿灭奥羽地区各地的山贼的。 有的说这支仙台藩的军队要开赴虾夷地,协助目前驻扎在北方国境的北方军团一起防范露西亚国。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绪方对这那支不知去向的仙台藩军队不感兴趣。 去协助那条村子的村民们抗击山贼之前,绪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绪方这段时间有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早上先去看看宝岛屋的排练。 然后就去宝生剑馆刷经验。 天黑后,就回旅店跟着阿町一起捧着那本“虾夷语教学指南”学习虾夷的常用语。 待夜深后,就抱着阿町在旅店房间的各处做一些足以让某些连恋人、妻子都没有的人会羡慕到不行的事情。 绪方就一直过着这样的规律生活——直到昨天为止。 昨天,宝生剑馆正式宣布暂时闭馆。 绪方没法再刷经验了。 之所以要闭馆,原因也很简单——要过年了。 日本也是过除夕、新年的。 除夕和新年算是日本一年到头下来,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在12月初的时候,锦野町这边的町民们就开始为过年而在做着准备了。 12月中旬的时候,就开始有学徒因要过年而告假。 因为告假的学徒每天都在增多,绪方刷经验的效率也一并逐日降低着。 在昨天,也就是24号的时候,因宝生馆长自个也要准备去过年的缘故,宝生馆长宣布暂时闭馆,到来年的1月4号才重新开张。 宝生剑馆闭馆,绪方也就失去了目前唯一的一处能够刷经验的地点。 既然暂时没法再刷经验了,那绪方索性也给自己放几天的假,跟阿町一起好好地过个年,放松下从年初开始就没怎么放松过的身心。 帮阿町脱衣服这种事情,绪方最近这段时间天天都干,早就已经是驾轻就熟了。 多亏了阿町,绪方现在已经熟练掌握许多种类的平民女式衣物的穿戴方法了。 熟练至极地与阿町一起合力替她换好衣服后,二人并肩出了房间、出了旅店。 刚踏上临近旅店的大街,喜庆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虽然距离新年还有几天,但锦野町的各处都已经弥漫着过年的气息。 某些人家的家门前已经摆好了崭新的门松。 随处可见怀里抱着刚刚买好的镜饼、门松等物的行人。 虽然日本也过除夕、新年,但日本的除夕、新年习俗和中国的除夕、新年习俗相比却有着相当多的不同。 日本的新年有着在家里摆放镜饼的习俗。 在日本的传统文化中,年糕一直是用来献给神明的神圣食物,在各种庆贺仪式及祭典中常能看见年糕的身影。 而镜饼就是一种专门供奉给神灵的扁圆形的年糕。 因为是献给神明的祭品,所以镜饼一般都会被摆放在远离大门、相当于“上座”的房屋深处。 除了摆家中镜饼之外,日本的新年还有着在家门口前摆放门松的习俗。 因为松树四季常青,所以在日本的传统文化中,松树是一种很吉利的树木,传说神明就栖息在其中。 每到过年的时候,就会将门松摆放在家门外。 除此之外,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别的习俗,不一而足。 当然——不论是镜饼还是门松,都是家中稍微有些闲钱的家庭才会去买、去装饰。 那种穷得连顿顿吃饱都做不到的家庭,自然是不会有那个余力去折腾这些习俗。顶多只把自个的家打扫干净一点,并让年夜饭尽可能丰盛些而已。 阿町瞅了眼周围那些抱着刚买好的镜饼、门松等物的行人们,进行了片刻的思考后,拉了拉绪方的衣袖。 “我们之后也去买点镜饼和注连绳吧。” 绪方还没来得及回话,阿町便接着说道: “这是我和你第一次过年,如果就这么随便糊弄过去,总感觉会很遗憾啊。” “虽然没法摆门松,但在旅店的房间内摆个镜饼、装饰点注连绳、给房间做个大扫除还是办得到的。” 虽然日本的很多新年传统习俗都和中国的新年传统习俗不一样,都有些地方是一样的。 比如:过新年的时候,要给家来个大扫除。 阿町的这提议,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所以绪方不假思索地应道: “那等买好衣服后,我们就去买点镜饼和注连绳吧。” 绪方和阿町要去的那家服装店,位于锦野町最繁华的某条商业街内。 而若要前往那条商业街,就一定要途径锦野町唯一的一座神社:供奉着著名的大神——稻荷大神的“锦荣神社”。 年初年末的这段时间,是所有神社一年下来最忙的时间段之一。 日本有着两大宗教:外来的“佛教”与本土的“神道教”。 神社之于神道教,就如佛堂之于佛教。 每到新年的时候,武士也好,平民老百姓们也罢都习惯到邻近的神社里面进行“新年参拜”,向神明许愿,祈求在新的一年能有神佑。 锦荣神社作为锦野町唯一的一座神社,一到新年,全城町的人都会来锦荣神社进行新年参拜。 如此大的人流——锦荣神社的神官、巫女们会有多大的压力,可想而知。 因此早在12月初的时候,这座锦荣神社的神官、巫女们就开始忙碌了起来,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着准备。 此时在从锦荣神社前经过,绪方恰好就看到2名身着白衣、绯袴的巫女自锦荣神社内匆匆离开。 绪方一直觉得白衣绯袴的巫女服非常地好看。他蛮喜欢这种特殊服装的。 曾想过买一套巫女服让阿町来穿穿。 只可惜被阿町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阿町算得上是半个神道教信徒。 其信仰算不上是虔诚,但她对神道教一直抱着尊敬的态度。 不论绪方怎么说,阿町都以“我不是巫女,不能穿巫女服”为由而坚定地拒绝了绪方。 因为被阿町拒绝,绪方也只能遗憾作罢了。 在二人的步速下,他们很快便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锦野町最大的衣服店。 虽然日本这边没有“新年要穿新衣服”的习俗,但也有不少人因有着“新年要有新气象”的观念而跑来买衣服。 所以这间锦野町最大的衣服店,现在仍旧有着极好的生意,能看到大量客人在店内进出。 因为是女忍出身的缘故,阿町的身上没有一丝半点的娇气。 她对衣服并不挑剔。 跟着绪方一起进了这座店铺后,三两下就买好了2件新的衣服。 不过在买衣服的时候倒出了个小插曲。 在阿町跟店内的工作人员说出她想要的尺寸时,那名工作人员的眼底浮现出淡淡的错愕之色。 虽然工作人员眼底所浮现出的这抹错愕之色闪过即逝,但还是被绪方给敏锐地发现了。 这人的眼中为什么会露出错愕之色——绪方倒也是能猜出其中的原因。 和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女性相比,阿町不论是身高,还是胸肌、胯部都发育得太好了。 阿町的身高有1米55。这身高放现在不算什么,但放在这个时代里,已经是在女性中足以称得上是鹤立鸡群的身高。 至于阿町的胸肌和胯部就更别提了。 阿町的胸肌发育得很好,胯部则发育得比她的胸肌还要好。其发育状况都远超这个时代的同龄人。 那个工作人员大概是被阿町所要的尺寸给吓到了,其眼底才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错愕吧。 迅速买好衣服后,绪方便与阿町一起在这家服装店所坐落的商业街闲晃,准备购置镜饼、注连绳等物。 就在二人即将进入一家有卖镜饼等物的店铺时,一声吆喝突然将二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 “注意了!注意了!1月1号的晚上,宝岛屋将在‘千代座’那里演出歌舞伎了!” “是你们从没看过的全新故事!” “以天下无双的绪方逸势为原型的故事!千万不可错过!” 这吆喝不可能不将绪方和阿町的注意力给引过去。 二人循声望去,便见着一名年轻人。 就是这年轻人在卖力地吆喝。 他的周围已经聚来了不少人,向他询问着他口中的这出歌舞伎的详情。 值得瞩目的是——这年轻人的背上绑着根大旗。 这根大旗的旗面上右面写着:天下无双之剑。 左面则写着绪方的全名:绪方逸势。 望着这个背着写有“天下无双之剑·绪方逸势”的大旗,卖力地给即将上演的《一刀斋》打着广告的年轻人,绪方和阿町双双露出苦笑。 “总感觉”阿町轻声道,“你瞧,好像有很多人都对这出歌舞伎很感兴趣啊。” “那当然了。”绪方笑了笑,然后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接着说道,“毕竟那是以有着天下无双之剑的绪方逸势为原型的歌舞伎嘛。” 绪方此言一出,阿町便没好气地抬手拍了下绪方的脑袋,用眼神朝绪方说道:你怎么那么自大呀。 《一刀斋》的首次公开演出,定在了1月1号的晚上。 该说不愧是商人的儿子吗?西野二郎还颇懂营销。 知道歌舞伎这种东西,宣发是相当重要的。 早在十余天前,西野二郎便开始着手进行《一刀斋》的宣发。 西野二郎有着不少的存款,他将他的这笔存款全部拿出来,聘来了不少嗓门够宏亮、舌头够灵活、人够机灵的人,让他们到锦野町的各处做宣传。 西野二郎的目标,是让全锦野町的人都知道——在1月1号的晚上,宝岛屋将演出全新的剧本:《一刀斋》。 西野二郎还懂点书法。 为了能更吸眼球,西野二郎买来大量近1米长的大白旗,在上面书写“天下无双之剑·绪方逸势”,然后让那些被他请来的“宣发人员”们背着这些大旗去宣传。 并且告知这些请来的这些“宣发人员”,不能干巴巴地喊“绪方逸势”、“刽子手一刀斋”,这样不够响亮,不够吸睛。 要喊“天下无双·绪方逸势!”或是“天下无双之剑·绪方逸势!”。 喊出这种响亮的称号,才能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过来。 绪方一开始是不太赞同西野二郎这种做法的。 因为称他为“天下无双”,绪方总觉得有些德不配位,他不觉得自己的剑已到天下无双之境。 于是他用婉转的口吻跟西野二郎说称绪方逸势为“天下无双之剑”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但西野二郎解释说这只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印象深刻的宣传而已。若不这么宣传的话,很难让锦野町的百姓们印象深刻。 绪方也很希望这出《一刀斋》能大获成功、一口气打响名气,好改变人们“参加对松平源内的暗杀只有绪方逸势一人”的印象深刻。 于是在听了西野的解释后,绪方最终也还是同意了西野二郎的这种宣传策略,让那些宣发人员背着写有“天下无双之剑·绪方逸势”的大旗,喊着“天下无双”的口号,四处宣传这出《一刀斋》。 不得不说——西野二郎的这种宣传手法相当熟练。 背着“天下无双之剑·绪方逸势”这面大旗,令这些宣发人员们不论走到哪都相当显眼。 一些人远远地看到这面旗子后,因感到好奇就会凑过去瞧瞧是什么人背着这面旗帜。 和“刽子手一刀斋”、“人斩”这些名号相比,“天下无双”无疑要响亮得多。 只要喊出“天下无双”,10个路人就会有7个因好奇而回过头来。 在西野二郎的宣发攻势下,绪方觉得现在大半个锦野町的人应该都知道《一刀斋》这出戏的存在,并且知道《一刀斋》将在1月1号的晚上首次演出。 《一刀斋》的首次演出,绪方和阿町自然不可能缺席。 在绪方的要求下,西野二郎已经预留好了2个最佳席位给绪方和阿町,等1月1号的晚上,绪方他们俩就能在最佳的位置欣赏这出首次亮于人世的表演。 …… …… 因为时间多的是的缘故,绪方和阿町是抱着优哉游哉的态度来购买镜饼、注连绳等物,并用这些玩意来装饰他们的旅店房间。 注连绳也是在日本的新年中十分常见的玩意。 注连绳是神社门前的装饰,象徵神界和人界的分隔,在过新年时,人们习惯将注连绳挂在家门上、门外的门松上、家中的镜饼上等地方。 在旅馆的房间内摆上镜饼、注连绳等物后,绪方他们的旅店房间也多了一点年味。 装点好了房间,在余下的日子里,绪方和阿町便一边悠闲度日,一边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之前每天都有事可干时,绪方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很快。 现在每天不是玩就是玩,时间竟过得更快了。 竟转眼的功夫,12月31号——除夕到了。 这一天,热闹的气氛直接让锦野町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度。 天公作美。 这一天,天气非常地好。 没有烦人的白雪降下,是晴朗的大好天气。 去到那些商业街上,随处可见正在进行着各式表演的艺人,以及各种各样的摊贩。 商人、艺人们对新年应该是又爱又恨。 新年前后,基本算是全年下来生意最好的时间段之一。 不论你是摆小吃摊还是去贩卖各种小玩意,只要你出摊,就总能做到点生意。 也正因生意好,导致许多商人、艺人不愿放过这大好的赚钱机会,更加努力地在新年前后的这段时间内做生意、做表演。使得他们自个没法好好地过个好年。 在除夕这一天,吃过午饭后,绪方和阿町便兴冲冲地上街游玩去了。 阿町穿上了她前几天新买的衣服。 绪方虽没有新衣服,但也将他的衣服好好地洗干净,并将大释天和大自在擦拭地跟新刀一样。 锦野町虽是个小城町,但其热闹程度远远出乎了绪方的预料。 那些摊贩、艺人基本都集中在人流量最大的那几条商业街中。 在随意走上一条离旅店最近的商业街后,绪方便瞧见了密集的人流。 街道两旁的空间被小摊贩和艺人们占得满满当当。 什么样的表演都有。 有进行着动物表演的艺人:一人一猴,不论人下了什么命令,猴子都会乖乖地照做。 有进行魔术表演的艺人:拿着3个看起来似乎是严丝合缝的圆环,但艺人将手一抹,这3个圆环竟就这么连起来了。 有进行杂技表演的艺人:用双手不断接住、抛下十几个圆球。 各式各样的表演太多,让人应接不暇。 刚踏上这条街道,各种各样的香气便直往绪方和阿町的鼻孔里钻。 这些香气都是由那一座座小吃摊散发出来的。 论美食的多样性,这个时代肯定是远远比不上后世。 别的不说,烤肉串这种玩意就绝对不会在这个时代出现。 虽没有烤肉串,但却有烤牡蛎、烤鱿鱼、烤年糕。 绪方和阿町早就知道街上会有卖很多好吃的,所以午餐的时候特地没有吃太饱。仅吃了个3分饱,为的就是能好好享用这些小吃。 绪方和阿町一边吃着小吃,一边漫无目的地游玩着。 除了小吃摊和卖东西的摊贩,还有一种摊贩,那便是游戏摊贩。 街道的两旁也摆有很多供游人们互动、游玩的摊贩。 绪方就见着了一个在前世非常眼熟的游戏。 …… …… 阿町眯起一只左眼,用右眼进行瞄准。 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捏着一根没有箭头的箭矢,右手臂向后仰着。 瞄准好、蓄好力后,阿町将右手臂以一种不轻也不重的力道向前甩去。 箭矢脱离阿町的手指,直直向前飞着,然后稳稳地命中一个瓷做的招财猫。 “好!好!” “太厉害了!又中了!” “再射一支!再射一支!” 周围爆发出叫好声。 听着这些叫好声,阿町有些开心,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自得,再次拿起一根箭矢,然后如刚才那般,左眼眯起,捏着箭矢的右手向后仰去。 至于站在一旁的绪方则看了不远处的摊贩主人一眼——他已经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了。 阿町正在玩的这个游戏,绪方在前世也接触过类似的游戏。 用钱买箭矢,然后对准摆得满满一面的各类物品投掷箭矢,箭矢击中什么东西,那东西就归你了。 阿町可是女忍啊。 阿町对这种跟射击相关的事情,本就相当地擅长。 更何况她还从小练过手里剑的投掷技术。 截止到目前,阿町已经收获了十几件各式各样的物品。 从招财猫到水壶,什么都有。 阿町这超高的命中率,直接引来了一大帮看热闹的人。 每当阿町又命中一样东西,这些围过来看热闹的人便发出一通欢呼、叫好,就像是自己命中的一样。 而这个游戏摊贩的主人——一个大叔,他从刚才开始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上去相当地可怜。 因为摊贩主人看上去太可怜了,绪方忍不住轻声朝阿町说:放过这摊贩的主人吧。 绪方其实并没有提醒阿町的必要。 这个摊贩上面所摆着的这些玩意,阿町没有一样是感兴趣的。 在射了个爽后,阿町便跟摊贩主人说:我射到的这些东西都可以还给你,但你要给我钱。 就价钱上进行了一番简单地洽谈后,摊贩主人忙不迭地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将钱塞给了阿町。 就这样——只是玩个游戏的阿町,竟还获得了一笔意外收入。 有趣的游戏摊贩还有很多。 有些绪方在前世看过类似的,有些则是闻所未闻。 二人一边吃着各种各样的小吃,一边将这些游戏摊贩一座接一座地玩过去。 不知不见间,天黑了。 因没有条件制作年夜饭的缘故,绪方他们俩只能在外面的餐馆中吃年夜饭了。 天黑之后,绪方和阿町便拐进了一家面馆内,准备吃“年越荞麦”。 过年时吃什么,中国和日本也有着很大的不同。 在中国北方,过年时是吃饺子。 而在日本,除夕夜是吃荞麦面,通称“年越荞麦”。 之所以在除夕夜吃荞麦面,是有着很多的寓意在里头的。 一是因为荞麦面细长,象征长寿。 二是因为在日本的传统观念里,荞麦面可以去五毒。 三是因为荞麦面比较容易切断,所以在过年时吃荞麦面便象征着可以将过去一年的烦恼全数切断。 因为下午的时候吃了太多的小吃了,所以到了晚上时,绪方和阿町都没有什么胃口。 简单地吃了一碗荞麦面后,便返回到街上,继续漫无目的地瞎晃。 一直闹腾到街上的人流变少后,尽兴了的绪方和阿町才回到了旅店的房间。 …… …… “哈……” 将杯中的酒水一口气饮尽后,阿町唱出一口气。 “这清酒的味道真不错。” 阿町舔了舔嘴唇后,拿起一旁的酒瓶,将自个手中的酒杯重新倒满。 “不要喝太急了哦。”绪方提醒道,“喝太急了容易醉。” 说罢,绪方抓了抓头发。 “我们忘记买下酒菜了呢……算了,也无所谓。” 在返回旅店的路上,绪方和阿町买了几瓶酒。 一年一次的除夕夜,他们可不想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度过。 换好了衣服的绪方和阿町面对面地坐在房间的窗户旁,一边喝着刚买来的酒水,一边胡天海地地瞎聊。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绪方和阿町现在都感觉身体发热,仅穿着一件单薄的和服也丝毫不觉得寒冷。 阿町的酒量没有绪方好,绪方的脸现在不过只是有些微红而已,反观阿町,她的脸已经是红扑扑的了。 “你的头发好像变长了一点呢。” 阿町认真打量了一下绪方的头发。 “有吗?”绪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绪方现在没有绑着发髻,阿町也没有束着头发,二人现在都是披发状态。 将头发全部散开后,绪方的头发是可以披肩的。 摸了摸自个的头发后,绪方发现好像的确是变长了一点。 “我之后帮你修剪一下吧。”阿町道。 “我觉得不修剪也没有所谓。头发多一点、密一点能更好地御寒。” 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后,绪方将自个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现在仔细想来,真的像是做梦一样呢……” 绪方放下酒杯,看着身前的阿町。 “去年的除夕夜,我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野外度过。” “没想到仅过去仅仅一年而已,我就有了一个能一起过年的妻子,然后和妻子一起在旅店内过年。” 去年,也就是宽政元年(公元1789年)的除夕夜,刚离开广濑藩的绪方是在寒冷的野外过年。 那个时候,绪方甚至都不知道那一天是除夕。 因为在野外待得太久,都有些记不清时间了,过了好几天才知道已经过年了,现在已是宽政二年(公元1790年)了。 仅过去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不仅有了一帮曾多次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还有了一个妻子。 变化之大,让绪方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的错觉。 听到绪方的这番话,深有同感的阿町也感慨道: “我也是啊……” “没想到仅仅1年的时间,我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真是想也想不到啊。” 二人就这样一边喝着酒,一边进行着话题可以在短短10分钟内变化数次的闲聊。 越来越多的酒水入肚,二人的脸也越来越红。 不同的人,喝得半醺后,会有不同的反应。 有的人会开始说胡话。 有的人则和清醒时没什么两样——比如阿町。 有的人则会情绪越来越亢奋——比如绪方。 绪方现在感觉自己很有精神。 “阿逸,你有办法准时在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起床吗?”阿町问。 “嗯?你要干嘛?” “我想看新年的日出。”阿町道,“我们明天一起看新年日出吧。” “新年日出吗……你早说呀。”绪方苦笑道,“你早点说的话,我就少喝点酒。” “我现在喝了这么酒,可没法保证能够早起了。” “我也是刚刚才想到要看新年日出的嘛……”阿町有些委屈地低声嘟囔。 “新年日出吗……”绪方又往口中灌了一杯酒,而喝酒而“精神百倍”的他展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如果想看的话,还是有办法看啦。” “嗯?你不是说你没有办法保证早起吗?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有办法早起哦。” “这你就不懂了吧。”绪方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既然没法早起的话——那不睡觉不就行了吗?” 说罢,绪方凑上前,将身前这具因同样喝了不少酒而炙热的躯体拥入怀中…… 炙热的躯体入怀,绪方觉得自己快被这热度所融化了。 第464章 绪方VS阿町 现在是除夕夜——非常具有意义的日子。 喝了酒后,绪方现在只感觉非常有精神,没有一点睡意。 借着这个精神劲,绪方决定来和阿町好好地比试一下“不知火流柔术”。 “不知火流柔术”是纯为战斗服务的柔术。 和那种带有表演性质在内的柔术流派完全不同。 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都是“不知火流柔术”的好手。 在绪方提议现在就来场久违的切磋时,阿町本还不同意,还想再喝点酒。 但在绪方的软磨硬泡之下,阿町还是半推半就地顺势同意了下来。 柔术比剑术要好的一处地方,那就是对场地的要求不大。 旅店的房间虽然不算很大,但也足够绪方和阿町进行柔术切磋了。 二人拉开架势,遥相对峙着。 发动先攻的人,是绪方。 绪方一个箭步,就凑到了阿町的跟前,然后用双手制住了阿町。 控制住阿町的行动后,绪方使出“不知火流柔术”中的投摔技巧,将阿町以一种不轻也不重的力道摔在地上。 这毕竟只是切磋而已,绪方自然不可能下重手。 而在自个的身体即将被摔在榻榻米上时,阿町及时进行了受身,调整好了身体姿势,让自个身体所受到的影响降到最低。 不论是何种流派的柔术,都必定会教授“受身”。 受身又称“倒地法”,是在被对手摔倒或是自己倒地时,为减轻自身所受到的冲击力所采取的自我安全保护的方法。 因有绪方的手下留情,再加上阿町及时用出了受身,令阿町自身所受的伤害降到了最轻。 在绪方的预估下,阿町的不知火流柔术等级约为“高级”,级别与他一样。 二人的“不知火流柔术”级别一样,而绪方的身体素质要比阿町好上太多。 不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碾压着阿町。 所以阿町被绪方秒杀是正常的。 虽然力量和速度都不如绪方,但阿町却有一样比绪方强得多。 那就是身体的柔韧度。 阿町的身体非常软,整个身体像是水做的一样,能轻松做出许多普通人做不到的动作。 比如下腰、一字马。 如果阿町去进行现代的“坐位体前屈”测试,阿町能轻松用自己的鼻子触地。 也正因为柔韧性好,“不知火流柔术”中的某些招数,阿町所使出来的威力要比绪方大得多、流畅得多。 被绪方制服在地上后,阿町便冷哼一声,使用柔术技巧从绪方的身下抽身而出,然后将各自的位置颠了转。 原本是绪方压在阿町身上,现在变成了阿町压在绪方身上。 当然——阿町之所以能这么快从绪方的压制中挣脱,和绪方的手下留情也脱不了干系。 挣脱开绪方的控制的阿町,想转而控制绪方。 但她的力量远没有绪方那么强。 所以完全控制不住绪方。 绪方在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阿町对他展开的攻击后,便使出了“不知火流柔术”中的寝技。 寝技——柔术中一种以徒手平躺身位对敌方的反击技巧。 绪方使用寝技将原本压在他身上的阿町摔到地面。 见绪方开始使用寝技,阿町也开始像要跟绪方做对抗一样,也跟着使用寝技。 二人交替使用着寝技反击对方。 要么是绪方被阿町摔在地上,要么是阿町被绪方摔在地上。 榻榻米被不断撞出“嘭嘭嘭”的声响。 …… …… 在连续交换了几轮的攻防后,在绪方的建议下,阿町换上了她的那套女忍服。 二人刚才都喝了不少的酒,再加上因为刚才已经进行了好几轮激烈的切磋,二人的身体现在都冒汗了。 所以即使穿着清凉的女忍服,阿町也不会觉得冷。 女忍服非常便于活动。 而阿町也因穿惯了女忍服的缘故,穿上女忍服后战斗力能得到简单的提升。 绪方想和火力全开的阿町较量。 所以在绪方的要求下,阿町换上了她的那套女忍服。 换完装后的阿町,其动作果然变得敏捷、凌厉了许多。 而绪方也稍微拿出了点真本事。 这毕竟只是一场以玩乐为主的切磋。 绪方也没太认真,处处放水。 有时候甚至故意让阿町从他的控制中挣脱开。 渐渐的,绪方也不记得他们的切磋进行了多久。 只知道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越打越上头。 而阿町也差不多。 情绪越来越亢奋。 在不知不觉间,二人陡然发现——天亮了。 第465章 左手操枪,右手握刀的男人 昨天绪方陪着阿町在外面玩得很尽兴,心情大好。 大好的心情+酒劲,让绪方昨夜要比往常都要亢奋、有精神。 在绪方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将近耗竭时,刚好发现周围的光线变亮了——窗外原本漆黑的天空开始发亮。 “阿町,阿町。”绪方抓住阿町的双肩,用力摇晃着阿町,“天亮了,你不是说要看新年日出吗?醒醒。” 一宿没睡再加上强烈的疲惫,让阿町现在已经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绪方用力摇了她几下,她才终于勉强恢复了些精神,将双眼稍微睁大了些。 “天亮了吗……?” “是啊。”绪方扯过一旁被子,裹在身上仅剩上身部分的女忍服的阿町身上,然后扶着阿町坐在窗边。 顺便一提——下身部分的女忍服被随意地扔到了房间的一角。 至于是什么时候扔过去的——因为昨夜喝了不少酒的缘故,绪方也不太清楚个中细节了。 “你看,我的这方法很有效吧?”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阿町说道,“这样一来,就能准时看到新年日出,不用担心睡过头了。” “这种看新年日出的方法,我之后不想再试第二次了……好累……好困……”阿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抬起手指揉着昨夜拜某人所赐,现在仍有些不舒服的喉咙。 并肩坐在窗边的二人,专心致志地看着窗外天空的变化。 运气相当不错,不仅昨天的除夕是晴朗的大晴天,今日的元旦也同样是那种会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变好的好天气。 漆黑的天空首先是慢慢发蓝,带一点深紫色后马上又变成浅红色,接着变成桃红色,再变成粉红色。 不仅是天空变色。 朝苍穹下望去,视野范围内的建筑逐渐从一片黑暗中浮现出来。 目力所及之处全都笼罩在浅浅的粉色的光线里。 在千万坐看新年日出的人的期盼下,终于——太阳出来了。 一抹明亮的曙色缓缓地从天东头冒了出来。 接着,沉默了一宿的鸟雀也开始叽叽喳喳地啼鸣着,扑棱棱地上下飞窜。 虽然天幕上还浮荡着薄翳,但是曙色深处,一朵嫣红的朝霞蓦地绽开了。 天上的云彩被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一列列金色的云彩排列在太阳的周围,就像群臣恭候君王似的。 淡粉色的天空慢慢转变为了冬季特有的清澄蓝色。 “到宽政三年了呢……”阿町望着太阳,呢喃道。 准确点来说,在几个小时前的凌晨0点时,时间就已经跳转到宽政三年(公元1791年)了。 不过这个时代的人的时间观里,并没有过了凌晨0点就是第2天的这种观念。 所以在阿町的认知中,天亮了才算是新的一天。 从一片漆黑到曙光乍现——其中的惊艳变化,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望着窗外那艳丽的朝霞,绪方只感觉用熬了一宿的方式来等待新年日出是值得的。 原本半睡半醒的阿町在看见曙光出来时,也是满脸的雀跃,眼中再无半点困意,兴致勃勃地观赏着天空的变化。 绪方猜测阿町肯定也和他一样,觉得昨天的熬夜是值得的。 观赏完新年日出后,绪方和阿町接下来的活动自然而然便是——睡觉。 看完日出后,刚被短暂压下去的困意、倦意便如潮水般涌出,瞬间摧毁了阿町的意识。 阿町已经困到将双眼一闭就能迅速睡过去的程度。 她现在只想睡觉。只想赶紧钻进被窝上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情一件也不想干。 论困、论倦,绪方其实并不输给阿町。 因为昨夜基本上都是绪方在动,阿町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躺着或被绪方抱着。 于是——宽政三年(公元1791年)的第一个早晨,绪方和阿町是在睡眠中度过的。 …… …… 在“生命力”的作用下,绪方的体力飞速地恢复着。 一口气睡到中午时分后,绪方便自然醒了。 虽然感觉脑袋还有些昏沉,但身体已经恢复了7成左右的体力。 阿町仍旧睡得深沉。 绪方没有打扰阿町,让阿町接着睡。 自己则是到外面买些即使放凉了也无所谓的小吃,让阿町在醒来后就可以直接有东西可吃。 阿町一直睡到下午的2点多钟才终于醒了过来。 做完了简单的洗漱,吃了点绪方给她买来的已经分不清是早饭还是午饭的食物后,阿町就拿出了她和绪方前些天所买的屠苏酒。 在正月喝屠苏酒也是日本的新年习俗之一了。 屠苏酒有着预防感冒,调理消化机能,祛风散寒的功效。 所以在正月里家人一起饮用屠苏酒吗,有着在新的一年里祈求无病息灾的寓意。 一般来说,新年所要喝的屠苏酒都是自酿的,但因为绪方他们没有那个条件自制屠苏酒,所以只能去买摆在货架上的屠苏酒来充数了。 绪方虽然是那种并不讨厌喝酒的人,但也不是像源一那样能够天天杯不离手的“酒精爱好者”。 昨夜已经喝了好多的酒了。 绪方现在对酒已经起了些许的生理不适,今天一整天都不想再喝任何含有酒精的液体了。 但在阿町的强烈要求下,绪方最终还是勉强喝下了几杯屠苏酒。 在绪方放下喝干净的酒杯后,阿町便兴冲冲地朝绪方说道: “好了!我们去新年参拜吧!” “今天就去做新年参拜吗?”绪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现在去锦荣神社那里做新年参拜的话,人应该会很多吧。明天或后天再去做新年参拜,应该也没有所谓吧。” 新年参拜——也称初诣。算是最具日本特色的新年习俗之一。指一年中第一次去神社或寺院参拜,祈求平安。 锦野町没有寺庙,只有一座锦荣神社,所以要去做新年参拜的话,就只能去锦荣神社——除非你闲得发慌,跋山涉水地去其他地方的寺庙或神社进行参拜。 新年参拜并没有一个特定的期限,并不一定非要在1月1号去参拜,你在一月的其他时间段去参拜也没有所谓。 “我们现在反正也很闲,不是吗?”阿町道,“反正都闲得没事做,干脆就去新年参拜嘛。” 见阿町似乎很想现在就去新年参拜的样子,绪方也随了阿町的意,与阿町一起换好衣服,在腰间佩挂好大释天与大自在,出了旅店,直奔位于锦野町中心的锦荣神社。 在抵达锦荣神社后,浮现在绪方面前的光景,丝毫不出绪方的预料:到处是人。 人流从锦荣神社内排到锦荣神社外。 不过对于曾在前世见识过春运、国庆出游的绪方来说,这点场面只能算是小场面。 锦荣神社建在锦野町的町中心的高处。 若想进入锦荣神社,还得再踏上二十来阶的长有些许绿色苔藓的石砖台阶才行。 不得不说——神社大门外的这二十来阶的长有苔藓的绿色苔藓,让这座锦荣神社看上去多了几分神圣感、神秘感,添加了不少的逼格。 人流的移动速度还算快。 渐渐的,绪方和阿町终于走完了这二十来阶的石砖梯。 在踏上最后一阶的阶梯后,一座有着3米多高的朱红色鸟居便出现了绪方的眼前。 鸟居是个外形像个“开”字的大门,用来区分神居住的神域和人类所居住的世俗界。 穿过鸟居、进入神社,便意味着进入神域,接下来的行为举止都需注意。 不同地方、供奉着不同神明的鸟居,其样式都有所不同。 锦荣神社所供奉的神明,是稻荷大神。 所有供奉着稻荷大神的神社,都使用着同一样式的鸟居:台轮鸟居。 因为所有供奉稻荷大神的鸟居都是台轮鸟居,因此台轮鸟居也被称为“稻荷鸟居”。 新年参拜也是有很多规矩的。 在来到鸟居的跟前后,阿町领着绪方站在侧面。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后,毕恭毕敬地对着神社所在的方向鞠躬致意。 这便是新年参拜的其中一个规矩之一——在穿过鸟居,进入神社之前,得先对神社所在的方向鞠躬致意,以示对神明的敬意。 绪方可不信什么神佛。 但因为阿町是半个神道教信徒,她很尊敬神道教的缘故,为了尊敬阿町的信仰,绪方也跟着阿町一起整理身上的衣服,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鸟居之外,跟着阿町一起对着神社所在的方向鞠躬致意。 向神明献上敬意后,绪方和阿町穿过鸟居,正式进入锦荣神社内。 在进了神社后,绪方才突然发觉——这似乎是他自穿越到这后,第一次进入神社。 此前一直没有什么进入神社的机会。 第一次进入神社,绪方抱着参观的心态,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锦荣神社毕竟只是一座位于一座小城町中的小神社,因此也没啥好看的,只有一座主殿。 从鸟居到主殿的那一片庭院间,能看见好几间由锦荣神社的巫女们所张罗的摊贩。 摊贩上面主要就卖一些带有神道教特色的辟邪物品,比如破魔箭。 望着那些身穿白衣绯袴的巫女服、在摊子间忙前忙后的巫女们,绪方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身旁的阿町的衣袖,朝阿町低声问道: “你真的不能试穿一下巫女服吗?” 绪方的话音刚落,便被信仰着神道教的阿町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行。” …… …… 又排了一段时间的队后,绪方和阿町终于来到了主殿前。 在向神明许愿前,还得先去洗手。 在主殿的旁边摆放着名为“手水舍”的木制水桶,水桶上搭放着数柄名为“柄杓”的木制长柄勺。 参拜许愿者得先用柄杓舀起手水舍里面的水洗净双手,才能去向神明参拜许愿。 之所以要洗手,是有着在神域内洗净身体污秽的含义在里头。 洗手的顺序还有讲究的。 不论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都必须得先用右手握持柄杓洗净左手。 然后才改换用左手握持洗净右手。 洗完手后再舀起一捧水来漱口。 关于怎么漱口也有讲究,得将水先倒进左手中,将左手捧着的水倒进口中。 漱口水不能喝,必须吐出来。 漱完口后便再洗一次左手。 最后用柄杓再舀一次水,接着两手握住柄杓将其立起。 让柄杓内的水顺着柄流下来。 这样清洁了双手,又清洁了柄杓。 至此,才算是洗完了水、洗净了身体的污秽,可以到主殿前进行参拜许愿了。 耐着性子做完繁琐的“洗净污秽”的仪式后,绪方跟在阿町的后头,来到主殿跟前。 供奉着稻荷神的主殿跟前摆着一座钱箱。 参拜许愿就在这座钱箱前进行。 神明也是有很俗的一面的。 若要向他们许愿,还得先给他们塞钱。 往钱箱塞完钱后,就直接站在原地原地参拜许愿。 不过也不需要塞太多,随便给点铜钱意思意思即可。 绪方和阿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铜钱扔进身前的钱箱中,然后和阿町一起握住挂在他们和钱箱之剑的铃铛,用不轻也不重的力道摇晃着。 摇铃象征着通报神明,告诉神明你们的到来。 摇完铃后,绪方跟着阿町一起对着身前的主殿鞠2次90度的躬,然后在胸前用左右手击掌两次。 接着双手合十,可以开始许愿了。 因不信神佛的缘故,绪方并没有什么许愿的动力。 但毕竟也是花了一番力气才终于站在了神殿前,所以绪方最终还是许了个“希望今年我、阿町、我所有的朋友今年都能平安”的愿望。 在对着神明许完新年愿望后,一道感慨没来由地在绪方的心底里浮出: ——旧的一年真的过去了……真的到宽政三年了呢…… 今天中午起床的时候,绪方对“新年到来”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 在陪着阿町出来进行新年参拜,好好地感受了一番具有古代日本特色的年味后,绪方对“新的一年真的到来了”这一事才渐渐地越发有感悟。 回忆着过去的一年所发生的事,绪方不由自主地展露出一抹苦笑。 许完愿后,再对着身前的神殿鞠一个90度的躬。 最后,再轻鞠一躬。 至此,参拜许愿便可宣告结束了。 从神殿前离开后,绪方朝阿町问道: “你许了什么愿啊?” “许的愿如果告诉外人的话,就不灵啦!”阿町没好气地说道,“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去那些巫女们张罗着的摊子看看吧。” 绪方跟着阿町来到神社巫女们所张罗的那几个摊子前。 刚刚在排队时,绪方就远远地打量过这几个摊子,知道这几个摊子专卖各种各样的驱邪物品。 张罗摊子的那几名巫女相当地卖力。 瞧见又有2个新客人来了,离绪方二人最近的巫女便立即向他们展露出十分热情的笑颜。 阿町俯着身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琳琅满目的辟邪物品。 “我们买这个吧。” 阿町指了指整齐地排列在不远处的破魔箭。 “果然新年还是买破魔箭比较合适。” 破魔箭虽说是箭,但它并没有箭头,就只有箭尾与箭杆。 在日本的传统文化里,破魔箭是具有强大灵力的法器,主要用于驱邪祈福,在过新年时,很多家庭都会买上1、2支供奉在家里。 也正因如此,破魔箭是这几个摊子最具人气的商品,绪方从刚才开始就观察到了,10个客人有6个都是来买破魔箭的。 当然——破魔箭之所以有这么高的人气,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破魔箭比较便宜。 不信神佛的绪方,对这些辟邪物品也不太感冒。 但绪方也不会作死去拂了阿町的兴致,见阿町想要破魔箭,绪方便不假思索地同意了下来。 除了破魔箭之外,阿町也没有什么其他想要的东西了,便向绪方提议离开神社。 今夜还有一个大活动,那就是《一刀斋》的首次演出。 但《一刀斋》是在晚上演出。 而现在大概是下午的4点半,距离演出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于是绪方和阿町在经过简单的讨论后,决定现在去锦野町的那几条商业街随便逛逛。 逛到天黑、吃过晚饭后,就差不多到该动身去看《一刀斋》的时间了。 离开锦荣神社、走下那二十余阶的阶梯后,阿町扭偏转过头,朝身旁的绪方投去疑惑的视线: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啊?” “嗯?有吗?” “有。向神明许完新年愿望后,我就发现你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 绪方摸了摸自己的脸,听阿町这么一说,他就瞬间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让阿町产生“自己有心事”的误会了。 “并没有心事啦。”绪方微笑道,“我只是很感慨而已” “刚刚在许愿的时候,我十分真切地感受到——旧的一年真的过去了,新的一年真的来了而已。” “过去的一年,漫长得让我觉得我好像过了10年一样……” 几抹苦涩不受控制地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绪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艰苦的去年。 年初的时候先是四处流浪。 抵达龙野藩的时候,和长谷川大闹了一场。 春天的时候上了蝶岛。 然后蝶岛度过了艰辛的几日。 夏天的时候去了京都。 结果抵达京都的第一日,就莫名其妙地被卷入麻烦之中,在京都度过了他目前为止最漫长的一夜。 秋天的时候去了江户。 在江户和不知火里展开了死斗。 直到进了冬天后,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回味着过去的一年,绪方觉得自个去年短短一年的经历,其丰富程度抵得上其他人10年的经历。 阿町去年有大半年的时间都相伴在绪方的左右,所以也很清楚绪方去年有多么地不容易。 阿町在某些方面,是一个比较保守的女性。 比如:阿町就很抵触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任何太亲密的举动,包括牵手、拥抱。 但此时此刻,阿町却用自己的右手轻轻握住绪方的左掌。 “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啦。” 阿町道。 “既然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那就让它们过去吧,不要去细想了。” 温热的触感源源不断地从阿町的小手那传来。 感受着阿町手掌的热量,绪方朝阿町展露出一抹微笑。 笑意将原本浮于脸上的苦涩之色挤占。 “艰苦归艰苦,但去年还是遭遇了不少令人开心的事情。” 年初抵达龙野藩的时候,虽和长谷川闹了一场,但也和长谷川结下了斩不断、理还乱的缘分。 并且也初次邂逅了间宫,和葫芦屋产生了交集。 春天登上蝶岛的时候,邂逅了阿町,并且和间宫、牧村他们的羁绊加深。 夏天入了京都时,认识了风魔以及算是自己半个徒弟的近藤。 秋天的“江户之行”就更别说了,认识了一帮新的朋友。 并且在离开江户之前,举行了和阿町的简易婚礼,和阿町成了正式的夫妻,了却了二人的这一番心愿。 硬要让绪方用一句话来形容过去的一年的话,那绪方所能想到的就只有:痛并快乐着。 “新的一年,一定会比去年顺利很多的。”阿町的语气很坚定。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阿町说道,“不过就算有麻烦上门也无所谓,有千军万马保护着我们呢。” “千军万马?”阿町面露疑惑,“哪来的千军万马?” 绪方微笑着拍了拍左腰间的大释天和大自在。 “刀在手,我就能匹敌千军万马。” “你可真敢说啊。”阿町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你以为你是真田幸村吗?” “我觉得真田幸村可没有我强。” “得了吧。”哑然失笑的阿町,没好气地抬手拍了下绪方的后背。 …… …… 今天虽是新年的第一天。 但街道上的热闹,却一点也不输给昨天的除夕。 但因为在昨天的除夕,绪方他们俩已经把能玩的都玩了,所以现在有些提不起兴致。 随意地逛了逛,等待到天黑,二人便随意地找了家餐馆。 吃了些东西后,二人便直奔《一刀斋》的演出地点——千代座。 人们一直把歌舞伎演员们演出歌舞伎的戏园称为“芝居小屋”。 千代座就是锦野町唯一的一座芝居小屋。 以前,锦野町是没有芝居小屋的。 但在后来,在西野二郎的说动下,源橘屋的店主——也就是西野二郎的父亲出资营建了这座“千代座”。 源橘屋可是连商船都有2条的豪商,营建芝居小屋对西野二郎的父亲来说,跟花点钱买个小玩具差不多。 多亏了西野二郎的父亲,自此之后锦野町有了能够演出歌舞伎的正规地点,宝岛屋之后的一切演出都在这座千代座进行。 现在距离《一刀斋》的开演其实还有一段时间。 所以绪方二人在抵达千代座时,千代座都还没有开门。 大门外三三两两地聚集着同样是来早了、所以在门外等待的客人们。 绪方和阿町也懒得再跑去其他的地方打发时间,于是索性就站在千代座大门外的不远处,静静等待着千代座的开门。 就在这时,一道耳熟的声音突然传入绪方的耳中。 “嗯?这不是真岛大人吗?” “宝生馆长?”绪方循声望去。 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宝生剑馆的馆长。 自从24号宝生剑馆暂时闭馆后,绪方就再没有见过宝生馆长。 此时的宝生馆长正站在绪方的不远处,正拖家带口着。 身后跟着一个半老徐娘。 左右手各牵着年纪大概都只有10岁出头的一名少年和一名少女。 绪方猜测那名半老徐娘应该是宝生馆长的妻子,而那名少年和那名少女应该便是宝生馆长的小孩。 绪方领着阿町向宝生馆长迎去。 而宝生馆长也拖家带口地向绪方迎来。 绪方:“宝生馆长,你也是来看《一刀斋》的吗?” “是啊。”宝生馆长发出爽朗的大笑,“毕竟是从未看过的全新剧本啊。” “而且还是以‘刽子手一刀斋’的故事为原型设计的剧本。” “如果不来看看的话,就太可惜了。” “啊,我来给您介绍一下。” 宝生馆长侧过身子,给绪方和阿町介绍着他身后的半老徐娘与自己正牵着的两个小孩。 和绪方所猜测的一样,那名半老徐娘正是宝生馆长的妻子,而那两个小孩则是宝生馆长的儿子与女儿。 在宝生馆长介绍完他的妻小后,绪方也给宝生馆长的妻小介绍着阿町。 双方相互做完介绍后,绪方和宝生馆长开始了简单的闲聊。 通过与宝生馆长的闲聊,绪方得知宝生馆长他们全家都是歌舞伎的爱好者。 此前在得知将有以“刽子手一刀斋”的故事为原型的歌舞伎表演在1月1号的夜晚上演时,他们老早就期待着。 距离开演还有一段时间,就迫不及待地前往开演场地等待着。 “我对这出以知名的大剑豪为原型的歌舞伎可是非常地期待啊!”宝生馆长笑道,“希望这《一刀斋》能不负我们的期待!” “我已经有蛮长一段时间没看过优秀的歌舞伎剧本了。” 听到宝生馆长的这句话,绪方不禁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绪方一直没跟宝生剑馆的人说过:《一刀斋》的剧本创作,他也有参与。 “我从以前就觉得,那些知名的剑豪、兵法家的故事,都非常适合改编成歌舞伎。” 宝生馆长接着说道。 “就比如我们这段时间常聊的神渡不净斋,他的故事也非常适合改编成歌舞伎。” “神渡不净斋吗……”嘟囔过后,绪方笑了笑,“说得也是啊,将神渡不净斋的那些英雄事迹改改,就是一出让人看完后热血沸腾的优秀歌舞伎。” 自从火坂那得知“神渡不净斋”这号人物后,绪方便对这个使用着倭刀术的剑客产生了几分兴趣。 回到锦野町后,绪方便在教导剑术的间隙中,询问宝生剑馆的师徒们是否知晓这号人物。 年纪尚轻的学徒们都并不知晓这位已经销声匿迹了四十余年的剑客的丝毫消息。 只有年纪已经四十多岁的宝生馆长知道这号人物。 在绪方说出“神渡不净斋”这个名号时,宝生馆长还很惊讶。因为即使是在奥羽地区,也只有他这样的老一辈的人还知道这号人物了。 相比起火坂,在奥羽地区土生土长的宝生馆长知道不少关于“神渡不净斋”的事情。 据宝生馆长所说,神渡不净斋是唐土的明朝遗民之后。 一百五十多年前,唐土的明朝灭亡后,不净斋的祖先不愿被异族统治,于是东渡日本,在日本的出羽某地定居了下来。 倭刀术便是不净斋的家族代代相传的剑术。 除了倭刀术外,他们还有一套代代相传的唐土的枪法。 而颇有武学天赋的不净斋不仅习得了他们家族代代相传的倭刀术,还习得了那套枪法——只不过他的枪法练得没有倭刀术好。 不净斋最常用倭刀术对敌,很少使用枪法,所以很多人只知不净斋擅使倭刀术,不知不净斋还擅用枪法。 在宝生馆长的介绍下,绪方知道了不少不净斋在云游时所创的事迹。 不净斋的这诸多事迹中,有一出极具英雄气的壮举。 四处游历的不净斋,曾在某座城町中,遭遇了因雅库扎(黑帮)而家破人亡的一户三口之家。 众所周知,雅库扎这帮群体,除了“人事”之外,什么事都干。 父亲、母亲、女儿——原本相当美满的三口之家,就因为不慎触怒了盘踞在那座城町的一伙雅库扎的头目,就被杀了全家,家破人亡。 那时,恰好路过此地、得知此事的神渡不净斋,怒发冲冠,决定为大义献身,孤身一人拔剑攻上了那伙雅库扎的大本营。 那伙雅库扎人多势众,在不净斋攻上去时,大本营内足有五十余号人。 而且装备精良,除了没有铠甲以及弓箭、铁炮等远程兵器之外,什么近战武器都有。 在战斗中,不净斋夺了一名雅库扎的十字枪,化为己用。 左手握枪,右手操刀。 左手使唐土的枪法,右手用唐土的倭刀术。 在不净斋的左右开弓、如鬼神般的猛攻下,成功击溃了大本营内的那五十余名雅库扎,斩下其头目的首级,成功为那座城町除了一害。 可惜的是,在做出充满豪气的这一英雄壮举后没多久,不净斋就销声匿迹了。 宝生馆长说不净斋其实也是一个武痴。 他只是为了能潜心修炼,才隐世不出而已。 此时此刻,如果不净斋还活着的话,应该还在某地修炼着他的倭刀术、枪法抑或是新的武术。 绪方觉得的确正如宝生馆长所言,神渡不净斋的故事——尤其是为大义而拔剑攻上雅库扎大本营的事迹,相当适合改编成歌舞伎,是绝佳的素材。 绪方觉得之后可以建议西野二郎下一部剧本就写神渡不净斋。 第466章 “剑圣”源一,无处不在! 在又跟宝生馆长简单地聊了一会后,终于——千代座的大门开了。 几名工作人员打扮的人站在门外,指挥着看客们有序入场。 在门开后,绪方和阿町便顺着人流鱼贯而入。 刚穿过大门,绪方便见着了西野二郎。 西野二郎站在门外,像是在寻找着谁似的,踮着脚尖,不断移动视线,在涌入的人群中不断张望着。 见着绪方后,他便将手举得高高的,一边用力挥动,一边高声朝绪方喊道: “真岛大人!请来这里!” 见西野二郎叫他过去,绪方便跟身旁的宝生馆长说了一声,表示自己失陪了,然后领着阿町朝西野二郎走去。 “真岛大人,真岛夫人,晚上好!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啊。” 绪方刚来到西野二郎的跟前,他便十分热情地向绪方二人打着招呼。 “嗯。”绪方微笑着点点头,“反正也是闲着没事,所以就提前到千代座外等候了。” “那真岛大人您来得比我还早呢。”西野二郎笑道,“我也只是刚刚才来而已。真岛大人,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你们的座位。你们的座位和我的座位是相靠着的。” “嗯。”绪方点点头,“麻烦你了。” “哈哈哈,只是小事而已!” 西野二郎领着绪方二人,轻车熟路地在千代座内兜转着。 很快,一座广大的舞台便出现在了绪方的视野范围之内。 这座舞台的周围摆有大量照明用的蜡烛,将舞台照得有如白昼。 舞台上面已经布好了景。 舞台下面便是密密麻麻的观众席。 观众席根据距离舞台的远近,分成三六九等。 离舞台越近的席位便越贵,反之亦然。 在西野二郎的后台操作下,绪方和阿町他们所坐的位置是离舞台最近的最佳席位——而且不花一分钱。 这些离舞台很近的席位,还摆有坐垫,让就坐者能坐得舒服点。 “真岛大人!这里就是我们的位置了!” 西野二郎的位置在绪方的左侧,阿町的位置在绪方的右侧。 屁股刚坐在坐垫之上,西野二郎便紧接着继续说道: “还要再过一会才会正式开始,所以现在就先慢慢等待吧。” 阿町回过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座位。 “人好多啊……”阿町呢喃道。 “哈哈哈。”西野二郎用自豪的语气说道,“大家都很期待《一刀斋》啊!从今天到之后7天的演出,门票都被买光了。” “都被买光了?”绪方发出低低的惊叹。 “嗯。”西野二郎点点头,“我也是刚刚才从宝岛屋那里知道的。门票被买空了,人气之旺,也超乎了宝岛屋的想象啊。” “只希望这些抱着期待的看客们,都能乘兴而归呀……” 在说出这句话时,西野二郎搭放在双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眼底闪过几分紧张。 …… …… 等待的时光,往往都是无聊的。 距离正式开演还有一点时间。 为了打发这段无聊的等待时光,绪方决定跟西野二郎讲讲他刚刚才突然想到的“以神渡不净斋的事迹为原型,改编成歌舞伎”的点子。 “西野君,你知道神渡不净斋吗?” “神渡不净斋?”西野一脸茫然,“不知道。” 绪方早就料到了西野会一脸茫然地这般回答了,毕竟西野也是年轻一辈,不知晓这位已经销声匿迹了四十余年的剑豪,再正常不过了。整个宝生剑馆也只有宝生馆长还知道这号人物而已。 “他是位以前在奥羽地区小有名气的剑豪。” 绪方缓缓说道。 “也算是个不得了的英杰,我觉得他的故事蛮适合改编成歌舞伎的。” “哦?”西野二郎的眼中浮现出感兴趣的光芒,“剑豪吗……真岛大人,能和我详细说说这个人吗?” …… …… 位于日本最北方的松前藩,在名义上,整片虾夷地都是松前藩的土地。 当然,只不过是名义上而已。 实质上,松前藩仅仅只能控制虾夷地南端的一小片土地,总石数也只有可怜的1万石。 总体而言,是一个偏贫穷的小藩。 但这贫穷的小藩,近些年来却越发地热闹——可是不是积极层面的热闹。 先是虾夷越来越不安分。不久前的宽政元年(公元1789年),虾夷们便在库那西利美那西这一地爆发了叛乱。 位于日本最北方、毗邻着虾夷们的势力范围的松前藩,一直都有着监视虾夷动向的义务在身。 虾夷们爆发了大规模叛乱,松前藩自然是需要派兵平定。 然而在库那西利美那西爆发的那场叛乱规模颇大,仅凭松前藩一藩之力已无力平定。 到头来是得到幕府的帮助后,才终于平定了在库那西利美那西起事的虾夷们。 除了虾夷变得不安分之外,位于大洋彼岸的露西亚国也同样开始小动作不断。 为了防范露西亚国,幕府不得不派出军团驻扎在松前藩,监视、防范着露西亚国。 然后——在今天,又来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幕府的现任老中:松平定信在花去了近1个月的时间后,终于在今天莅临松前藩的首府松前城了。 …… …… 宽政三年,1月1日,夜晚—— 松前藩,松前城—— 于去年春天,被松平定信委以重任,坐镇北方、统率着驻扎在北方最前线的军团的大将——稻森,此时穿着最正式的礼服,在某座宽敞的房间端坐着。 目前驻扎在北方的幕府军共有5000人。 稻森将军团的本阵设在了松前城。 而身为军团总大将的稻森自然而然也长居于松前城中。 松平定信于今日下午抵达松前城时,稻森领着目前留守于城中的所有军队的高级将领,随同着松前藩的藩主、大臣们一起出城迎接松平定信。 将松平定信迎进城中后过了几个时辰,待天黑之后,稻森便在刚才突然收到了传令:松平定信要现在见他。 收到这道传令后,稻森立即放下了手头上的所有事务,换上最正式的礼服,在专人的带领下,抵达了这座房间。 此时此刻,松平定信尚未到来。 虽然房间内除了他之外没有他人,但稻森却仍旧把腰挺得直直的,将双手放置在双腿上,以最标准的跪坐姿势坐着。 即使这样子很累,他也丝毫没有“趁着还没人来,换个坐姿来放松下”的想法。 像块石头一样,规规矩矩地端坐着,闭目养神。 终于——位于他前方侧面的门被缓缓拉开。 在拉门声响起的同一瞬间,稻森猛地睁开双眼。 随着门的拉开,2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自被拉开的房门步入房间。 步入房间的这2人正是松平定信与他的小姓立花。 松平定信走在前头,立花则抱着松平定信的佩刀,和松平定信维持着一定的距离,紧跟在松平定信的身后。 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入房后,松平定信没有选择一板一眼的跪坐,而是将双腿一盘,十分随意地盘膝坐在稻森的身前。 而立花则是恭恭敬敬地抱着松平定信的佩刀,以标准至极的姿势跪坐在松平定信的侧后方。 小姓身为贴身侍从,常需做的工作之一,便是为自己的主君抱刀。 在自己的主君会见什么人时,就抱着主君的佩刀坐在主君的侧后方,增加主君的威仪。 在松平定信进房后,稻森便立即将双手撑在底下的榻榻米上,然后俯首向松平定信行礼。 松平定信在稻森的身前坐定后,他便朝快将额头贴到榻榻米上的稻森说道: “稻森,抬起头来吧。” “是!” 在稻森抬起头来后,松平定信便接着说道: “稻森,不需要拘谨,像我这样随意地坐着便好。” 说罢,松平定信轻轻拍了拍自己那双正随意地盘着的双腿。 他的话音刚落,稻森便立即摇头。 “在下怎能在老中大人面前做出此等无礼之事。” 见稻森执意要正坐,松平定信也不再多说。 认真地打量了几遍稻森的脸后,松平定信的嘴角一扯,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稻森,真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呢。” “自大半年前在纪伊一别,你似乎变瘦了些呢。” “平时要好好吃饭,注意休息啊,不要太辛劳了。” “谢老中大人关心!”稻森恭声应道,然后将刚起来没多久的脑袋又俯下,再次向松平定信行礼。 将头再次抬起来时,稻森接着说道。 “和老中大人的辛劳相比,在下的这小小艰辛,根本不值一提!” 稻森的这句话没带任何的奉承。 他是真情实意地说出这句话。 稻森对松平定信一直抱着一种钦佩之情。 他相当地佩服松平定信,不论是松平定信的才能还是其勤奋程度,都让稻森佩服得五体投地。 为了亲眼考察虾夷地,不惜亲自动身北上。 宽政二年的新年,松平定信就这么在赶路中度过了。 耗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今天——也就是1月1号的下午顺利抵达了松前藩的松前城。 然后在今天晚上,就把稻森叫了过来。 对松平定信的为人,稻森还是非常清楚的。 松平定信这人几乎从不做无谓、无意义的事情。 稻森敢断定——松平定信之所以在抵达松前城的第一天就把他叫来,肯定不是为了就只简单地寒暄问好,肯定是为了与他讲一些正事。 对于稻森刚才的这句赞扬,松平定信只笑了笑。 然后接着跟稻森寒暄着。 对于松平定信的寒暄,稻森一一回应着。 在回应的同时,稻森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到坐在松平定信的侧后方、正抱着松平定信的佩刀的立花身上。 不。 准确点来说,稻森的目光是飘到了正被立花抱在怀中的松平定信的那柄佩刀。 望着立花怀中的这柄刀,稻森的眼中不受控制地冒出火热的光芒。 松平定信身为目前在幕府中除将军之外最有权势的人,其佩刀自然也不是什么凡品。 松平定信所用之佩刀,是大名鼎鼎的长曾祢虎彻。 长曾祢虎彻其实是一个刀匠的名字。 因为技艺高超,打造出来的刀质量非凡,所以凡是由长曾祢虎彻这人所打造的刀,都被称为“长曾祢虎彻”。 所以“长曾祢虎彻”算得上是一个品牌名。世上有着相当多把长曾祢虎彻。 长曾祢这位传奇刀匠已经故去,所以世上已不会再有新的虎彻问世。 虽说长曾祢还在世时,打造了不少的刀剑,但因他还在世时,他所锻的刀就已经名声大噪的缘故,市面上流通着不少的赝品。 因虎彻的名气实在太大、质量实在太好,所以即使是虎彻的赝品也往往会卖出天价。 你即使出100两金,也可能买不下虎彻的赝品。 直至今日,因赝品流行的缘故,已经出现了100把虎彻,99把都是假的现象。 找寻真正的长曾祢虎彻——这对普通人来说或许相当困难,但对幕府来说,却不是什么办不到的事情。 在松平定信上任为新老中时,现任的幕府将军德川家齐便将一柄货真价实的长曾祢虎彻赠予给了松平定信。 自此之后,这柄长曾祢虎彻便成了松平定信的佩刀。 只不过从没使用过这柄长曾祢虎彻便是了。 毕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松平定信,根本就碰不到需要自个拔刀战斗的情况。 虽没使用过这柄长曾祢虎彻,但松平定信在从将军那收到这柄刀后,有让人来试刀。 而真品的长曾祢虎彻也无愧于它的名气——6具叠放在一起的尸体,仅一刀便将这6具尸体斩开。 将这6具叠放在一起的尸体自上往下地斩开后,刀刃还像插进纸中一样,刀刃轻轻松松地切入底下的泥土中。 在试完刀后,将刀拿起来一看——上面连一个豁口都没有。 稻森身为一介武人,还是国家屈指可数的大将之一,这些宝刀对他来说有着极强的诱惑力。 稻森目前所用的佩刀,只是“厉害些的凡品”而已,远远称不上是宝刀。 拥有长曾祢虎彻那样的宝刀,一直都是稻森的梦想。 即使不能拥有,也想试着挥舞这样的宝刀去战斗——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一直这样盯着他人的佩刀看,总归是一件失礼的事,所以稻森仅瞟了松平定信的佩刀几眼,稻森便将他的目光收了回来。 在简单地跟稻森聊了些家长里短后,松平定信的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 “稻森,我今夜之所以叫你过来,其实是为了问你些事。” 上一句话还在聊家常,下一句话就突然改聊严肃的事情——这是松平定信的讲话特色之一了。 松平定信的话音刚落,稻森便立即将腰挺直,摆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不用那么拘谨。”松平定信摆了摆手,“放轻松,用轻松的心态来答话即可。” “我想问的也不是什么多难回答的问题。” “稻森,在你上一次传信回江户再到我抵达此地的这段时间内,露西亚人有什么新的异动吗?” 听到松平定信的这个问题后,稻森暗自松了口气。 他今夜是被松平定信突然召集过来的,所以什么准备也没做。 因此他还是蛮担心被松平定信问到一些很难回答的问题的。 得知是这种易于回答的问题后,稻森原本悬在心头的石头也掉下来了。 在感到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对松平定信更加钦佩。 几个时辰前才抵达最前线,几个时辰后就立即投入到工作之中——这份认真,稻森自愧不如。 稻森在清了清嗓子,组织了下措辞后,正色道: “在这2个多月的时间内,露西亚人一如往常,没有什么新的异动。” “只在虾夷地的各处乱窜。” “不过,在半个月前,在下成功搜集到了一些和露西亚人有关的新情报。” “哦?”松平定信挑了挑眉,“新情报?说来听听吧。” “是。据在下的调查,目前在虾夷地出没的露西亚人似乎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者。” “各股露西亚人各自为政,各做各的。” “各自为政?”松平定信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不同的露西亚人,他们所干的事情也各不相同。” “有的不事破坏,只四处乱窜,调查虾夷地的地形。” “有的则不仅调查虾夷地的地形,还会主动招惹虾夷,然后和虾夷爆发冲突。” “不过截止到目前,仍未有露西亚人主动招惹我们和人。” 和人之于日本,就类似于汉人之于唐土。 “露西亚人似乎在有意避开我们。” “在远远地看见我们这些和人后,就会立即离开。” “……各自为政吗。”松平定信嘟囔着,默默消化稻森刚刚所说的这一重要消息。 “虽说他们互不统属,但他们所用的武器却基本一样。”稻森接着道,“不论是哪股露西亚人,他们都腰佩奇怪的弯刀,使用着没有火绳的铁炮,骑着高大的马匹。” “据目击过露西亚人的将兵所言,露西亚人所骑的马比我们的马要高大许多,而且那些露西亚人都极擅骑术,来去如风。” 在露西亚人刚在虾夷地展开频繁的动作时,松前藩的人就有传信给江户,报告露西亚人的模样、装备等基本情报。 所以露西亚人都使用奇怪的弯刀与没有火绳的铁炮——松平定信在好久之前就已知道了。 幕府一直要求那些与外国通商的商人呈上描写国外事情的“风说帖”。 这些商人们呈上的“风说帖”,松平定信还是都有好好看过的——虽然在松平定信的眼中,除了他们日本和唐土、朝鲜等寥寥几国之外,其他国家都是蛮夷之国。 因为有读过一些简单介绍过露西亚国的风说帖,所以对于露西亚国,松平定信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知道它和荷兰一样,是由南蛮所建立的西洋诸国之一。只不过国土面积非常广大。 南蛮现在都使用着一种没有火绳的铁炮——这在幕府中不算什么秘密。 因此在好久之前,得知虾夷地上的这些露西亚人也使用着那种没有火绳的铁炮时,松平定信并不感到吃惊——毕竟他们也是南蛮嘛。 至于露西亚人所骑乘的马匹要比他们日本人所用的马匹要高大得多,对于这一点,松平定信也是好早之前就从某封报告中得知了。 在好早之前的某封报告中,就详细描述了露西亚人所骑乘的马匹:远比他们日本人所用的马匹高大、健壮,高度基本上都要比他们日本人所用的马匹要高上半尺(15厘米)到1尺(30厘米)。 “使用着奇怪的弯刀,还非常地擅长骑术……”松平定信笑了笑,然后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接着说道,“这听上去怎么这么像唐土的游牧民啊。” “真想看看这些露西亚人所用的弯刀都长什么样。” “稻森,目前有成功收缴到露西亚人的刀吗?” 听到松平定信的这发问,稻森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 “十分抱歉。因为露西亚人见到我们就跑的缘故,我们直到目前为止,仍未和露西亚人爆发过冲突,所以现在没有成功收缴到一柄露西亚人的刀。” “这样啊……算了,以后会有机会的。” “稻森,接着汇报吧。” “老中大人,十分抱歉。目前所探查到的新情报,就只有这一条而已。”稻森脸上的尴尬之色仍未消退。 “没了吗?” 松平定信挑了挑眉。 “也罢。得知目前在虾夷地出没的这些露西亚人互不统属、各自为政,已是极大的收获了。” 松平定信的话音刚落,稻森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愣了愣。 注意到稻森的异样的松平定信问道: “稻森,怎么了?” “在大概1个多月前收到了一则……有些奇怪的汇报。”稻森迟疑道,“在下不知是否要汇报给您。” “汇报吧。”松平定信不假思索地说道。 “是。”稻森清了清嗓子,“在大概1个多月前,某个和我们和人交好的虾夷聚落跟某支与他们做生意的我国商队讲了件事情。” “在3个月前,有股露西亚人拜访了那个虾夷聚落。” “那股露西亚人的头目会说虾夷语。” “据那个聚落的虾夷们的描述,那股露西亚人的头目有着鲜艳的红发。” “这帮露西亚人很温和,只问问题,对那个聚落的虾夷秋毫无犯。” “在询问了周围的地形、有没有水源等普通的问题后,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很奇怪的问题?”松平定信问。 “嗯。”稻森点点头,“那帮露西亚人竟然在找人。” “他们的那个红发头目询问那个聚落的虾夷们知不知道‘木下源一’这号人物。” …… …… 奥州地区,锦野町,千代座—— 绪方用尽量简单的话语向西野二郎介绍完神渡不净斋这号人物的事迹后,西野二郎双目放光地说道。 “不净斋吗……他的故事的确是很适合改编成歌舞伎剧本啊……” “真岛大人,谢谢您。若不是您,我都不知道原来奥羽这边还出过这等人物呢。” 在跟绪方道谢过后,西野二郎满脸期待地朝绪方问道: “真岛大人,您还知不知道别的剑豪的故事?可以一并告诉我吗?”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些剑豪都是宝库了,他们的故事往往都有着改编成歌舞伎剧本的潜力了。” 听到西野二郎的这发问,绪方苦笑着摇了摇头。 “抱歉,除了神渡不净斋之外,我也不知道其他剑豪的故事了。” 绪方的这句话是实话。 他所知的称得上是“剑豪”的人,除了那些历史人物与神渡不净斋之外,就只有源一了。 虽说和源一有过蛮长时间的相处,但绪方对源一的过去并不是很了解。 源一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多讲他的往事。 在江户时,绪方在和源一聊天时,也有主动问过源一,让源一讲讲他以前的事。 但在绪方询问源一的往事时,源一总是会笑呵呵、十分谦虚地说道: “我过去的事其实很无聊的,只不过是将‘到一块新的地方,惹一个新的仇家,再到一块新的地方,再惹一个新仇家’,将这个过程不断循环而已。” 源一如此谦虚地自称自己的过往是“惹祸精的作死之旅”,不愿多讲,绪方也没法再多问了。 绪方可不认为能被冠上“剑圣”之名号的木下源一,其过往真的就只是在不断惹祸而已。 绪方有时候不禁感慨: 在剑术造诣和自己的过往上,源一大人真是谦虚啊! 第467章 黄金的传说与淘金者 “这样啊……真可惜啊,还想再多听点剑圣的故事呢……” 从绪方的口中听到了“不知道其他剑豪的故事”这一确切恢复后,西野二郎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失落。 “哇哦……”就在这时,正扭头向后看着的阿町,发出低低的惊呼,“座位快坐满了耶……” 听到阿町的这声惊呼,绪方扭头向后望去。 在跟西野二郎讲述不净斋的故事时,还只有3成的座位是有人坐着的。 没成想转眼之间,已经有9成的位置都坐好了人。 大家的闲聊声组成一串串叽叽喳喳的噪音。 “对了。”将视线从后方收回来后的绪方,随口朝身旁的西野二郎问道,“西野君,你的父亲、大哥、以及其他家人没有跟着你一起来看演出吗?” 绪方这时才突然想起——西野二郎是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任何一个家人陪着他。 宝岛屋的那些朋友都得上台演出。 若没有绪方和阿町二人陪着他的话,那他今夜就只能孤身一人看演出了。 “母亲她今夜刚好有事。” “父亲和大哥他们今夜也恰好有事要忙。” 说到这,西野二郎突然展露出一抹苦笑。 “不过——就算父亲和大哥他们俩今夜没有事要忙,我应该也不会请他们来看演出的。” “他们两个对歌舞伎一点兴趣也没有。” “请他们来看演出,他们情不情愿倒另说,即使来看,他们可能看不到一半就会打盹了。” “你父亲和你大哥对歌舞伎原来没有兴趣的吗?”绪方面露惊讶。 “嗯。”西野二郎点点头,“当初,我跟我父亲说我想成为歌舞伎剧作家时,不怎么喜欢歌舞伎的父亲是很反对的。” “但最终,父亲还是决定支持我的这个志向。” 一抹复杂的笑容在西野的脸上浮现。 “真岛大人,您觉得父亲是因为什么才决定支持我想成为歌舞伎剧作家的这个志向呢?” “……是因为你是家中的次子吗?”绪方轻声道。 “答对了。”西野二郎脸上的那抹复杂笑容多了几分无奈,“家里的产业注定是要由大哥来继承的。” “我身为次子,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父亲他为了让我以后能有份能自力更生的本事,才决定支持我去做个歌舞伎剧作家。” “所以‘歌舞伎剧作家’对我来说,即是志向,也是为了日后能混口饭吃而不得不去拼命的工作啊。” “如果不能在这一行混出头来的话,那我之后就只能去从事一些父亲帮我找的无趣工作了。” 在这个时代,日本的各个阶级、各行各业都遵循着嫡长子继承制。 武士也好,平民也罢,家业基本都是由嫡长子继承。 除嫡长子之外的其他儿子,要么被当成米虫般养在家里,要么被要求自个独立、自力更生。 在公卿、武士家族中,除嫡长子之外的其他儿子往往会被当成政治工具,用来和其他家族联姻。 西野二郎属于那种运气很好的次子了——自己的父亲还会帮助他寻找后路、培养能混口饭吃的本事。 某些家庭对家中除嫡长子之外的孩子基本不闻不问,由此产生了不少的悲剧。 “不过我大哥今天早上的时候跟我说过他对这出以刽子手一刀斋为原型的歌舞伎挺感兴趣的,之后会抽空来看。” “但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 叮叮…… 西野二郎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像是水珠滴进湖面的清脆三味线乐声陡然响起。 听到这阵三味线的乐声,西野二郎先是愣了愣,随后立即兴奋道: “啊,开始了!” 说罢,将视线从绪方身上扭开,满脸期待地紧盯着身前的舞台。 《一刀斋》的故事情节如何,这个世上没有人比身为作者的西野二郎还要清楚。 宝岛屋的排练,西野二郎也看了成百上千遍了。 但观看排练和观看正式表演,其给人带来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光是氛围就不一样。 观看排练时,只能孤零零地观看。 而观看正式演出,有数不清的人作伴。都用着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舞台。 坐在最前排的绪方转过头看了眼身后——黑压压一片,座位都被坐得满满当当。 ——看来西野君他刚才没有说谎啊……门票真的售空了…… 这般感慨了一声后,绪方将视线收了回来,将双臂环抱在胸前,跟着周围的人一起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的舞台。 在面向舞台的左侧,有着一条连接舞台并通向观众席的一条小路。 这条小路与舞台同高,被称为“花道”。是剧中的主要人物登、退场的重要通道。 现在正回荡于现场的三味线的乐声,其实是在变相地通知观众们:演出要开始了。 在乐声响起后,原本嘈杂的现场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脸上化着妆、穿上了戏服的宝岛屋的演员们逐一顺着花道步上舞台。 望着逐一步上舞台的这些演员们,绪方的嘴角不有自主地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亲眼看到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为原型的歌舞伎表演就这么在自己的眼前进行演出,绪方还是感觉心情非常地复杂。 他不由得畅想起未来的事情。 ——后世的人应该怎么也想不到吧……这出以“刽子手一刀斋”的亲身经历为原型的歌舞伎,一刀斋本人亲身参与到剧本的创作中。 ——而且还是第一批收看表演的人之一。 一想到这,绪方便不由得忍俊不禁了起来。 …… …… 虾夷地,松前藩,松前城—— “木下源一?” 松平定信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稍有些陌生的人名。 他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以前听说过。 “据我所知。”稻森此时插话进来,“这个木下源一似乎是个在民间颇有名气的剑客。” 听到稻森的这句话,松平定信猛地想起来了——自己在以前的确是听说过。 还记不清多久之前的时候,松平定信听说了“木下源一”这个名字。 就如稻森刚才所说的一样,是一名剑客。 据松平定信所知,这人的剑术极其高超,似乎还被人尊称为“剑圣”,在四十多年前就开始有其名号传出,所以这人现在若还活着的话,年纪肯定已经很大了。 但他似乎并没有做过什么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只在那些武道人士中比较有名,在黎民百姓中就较少有人知道这人了。 武人若想出名,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做点惊天动地的事情。 绪方逸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以下克上,以一击百,弑杀主君,一举成名。 之后绪方一刀斋在京都的所作所为,更是让他的名气进一步地扩大。 现在绪方一刀斋的名气虽然还算不上是家喻户晓,但已经有为数不少的黎民老百姓知道了“刽子手一刀斋”的名号。 在这个信息传递不发达的时代里,一介武人能让不少黎民老百姓们也知晓其存在,已经算得上是一件相当难得的事情。 江户幕府开幕二百年,没几个纯粹的武人能做到这一点。 对木下源一,松平定信仅有的印象就这么一点。 将稻森刚才所提供的这新情报消化了之后,松平定信轻声道: “的确是一条很奇怪的情报呢……那个木下源一是招惹了那帮露西亚人,然后那帮露西亚人来寻仇吗?” “算了,懒得多想了。” “不论那木下源一是死是活,也和我们幕府无关。” 将稻森刚才所提供的情报简单地消化过后,松平定信便判定——这则情报对他们毫无用处。 仅仅只是知道有帮露西亚人在寻找木下源一而已。 而那木下源一是死是活,松平定信毫不关心。 稻森已经把他近段时间所知的所有和露西亚人有关的情报说出。 见问无可问了,松平定信便换了个新的问题。 “稻森,接下来跟我好好讲讲目前北方军团的情况。” “尤其是辎重方面,跟我重点说说。” “目前营中的辎重储备,可供我军战斗多久?” 在接到松平定信的传令,前来面见松平定信时,稻森就已经做好了没几个时辰是没法回去的准备了。 老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的稻森,听到松平定信的发问后,他便再次清了清嗓子,组织好了措辞,随后将军队的情况娓娓道来。 …… …… 《一刀斋》以主人公羽生一世在剑馆练剑为始,以诛杀主君,然后潇洒地走在脱藩路上为终。 在绪方的指点下,这出《一刀斋》其实完全可以当成历史书来看。 决定诛杀暴君的起因、经过、结果都基本符合真实情况。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便是——在歌舞伎界有着“歌舞伎剧本中不能出现真实人名”的这一规定,所以剧中所有的人名都是架空人名。 主人公的名字就被改成了和“绪方逸势”只有在名字的读音上相像的“羽生一世”。 绪方诛杀松平源内的这记真实故事本就兼具起承转合,而且为义挥剑的故事本就很合这个时代的人的三观,这个时代的人就爱看这样的故事。 所以只要笔力不要太差,不论怎么写,剧本都不会差到哪去。 再加上有绪方这个真正的故事主人公的指点,这出《一刀斋》极具真实感。 而宝岛屋的演员、乐者们虽都不是专门靠歌舞伎来混饭吃的专业人士,但他们的水平也并不差。 宝岛屋的成员们的演出效果,已经超越了绪方的预期。 演出仅刚刚开始时,现场的看客们便都被演员们所演出的精彩故事给吸住了目光。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阿町了。 阿町本就是那种很喜欢听故事、看故事的人。 喜欢听说书的阿町,对歌舞伎也有着极大的兴趣。 当初,在得知绪方要协助西野二郎编撰剧本时,阿町特地要求绪方不要告知她任何和剧本内容有关的事情。 在宝岛屋的成员们开始排练时,阿町也要求绪方不要告诉她任何排练内容与排练进度。 所以阿町其实和在场的那些普通看客们没什么两样——对《一刀斋》一无所知,不知随后会进行什么样的演出。 虽然绪方在老早之前、与阿町确定关系后,便有跟阿町详细讲过他当初在广濑藩的过往。对于绪方当初在广濑藩所经历的一切,阿町可能是这个世上除绪方本人之外最清楚的那一个,但她仍旧看得津津有味。 《一刀斋》的演出时长,换算成现代地球的时间单位,大概是1个半小时。 1个半小时后,成功于剧中手刃了暴君的羽生一世演出了本剧的最后一幕:扶着腰间的佩刀,沿着供表演人员登、退场的花道潇洒地扬长而去。 随后,宝岛屋的全体成员——演员也好,乐手也罢,统统登上舞台,向现场的观众鞠躬致谢。 而在宝岛屋的成员们鞠躬致谢时,全场爆发出了像是要将这座千代座的屋顶给掀开的欢呼叫好声。 听着自周围响起的这些欢呼叫好声,一丝笑意缓缓地在正环抱着双臂的绪方的脸上浮现。 …… …… “大家的反响相当热烈啊!”西野二郎的表情和语气相当地激动。 西野二郎此时正与绪方和阿町并肩走在归家的路上。 要返回自家的源橘屋的西野二郎,与要返回所住旅店的绪方和阿町,有某段路恰好同道。 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同行了。 刚顺着人流出了千代座,西野二郎便激动地描述着刚才看客们的反响具体都有多热烈。 “这出《一刀斋》的确非常地不错。”正笑着的阿町,用不带任何奉承之色在内的语气应和道,“感觉有希望像《忠臣藏》那样成为全国闻名、家喻户晓的红火歌舞伎呢。” “能否火遍全国,这不仅仅只看歌舞伎剧本的品质。”西野二郎露出一抹苦笑,“还得看运气。” “一出歌舞伎能否火遍全国,可是很看运气的。” “如果运气够好的话,说不定就能瞬间风靡全国。” “比如某家公卿、贵族相当喜欢这出《一刀斋》,然后在公卿、贵族间宣传一下,就有极大的机会能够一口气火遍全国。” 说到这,西野二郎顿了顿,然后笑着耸耸肩。 “虽然我也很希望《一刀斋》能够像《忠臣藏》那样火遍全国,但这种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但总体来说,现在算是开了一个好头了。” “从观众们的反应来看,今天的演出相当地成功啊。” “是啊。”绪方笑着接话道,“今天的演出,说实话,好得都出乎我的预料了。” “这都是多亏了宝岛屋的大家的优秀表演,以及真岛大人您当初对我的指点啊。”西野二郎朝绪方投来尊敬的目光,“若没有真岛大人您对我的指点,我是绝对完成不了这种品质的剧本的。” “西野君,不要妄自菲薄了。”绪方抬起手拍了拍西野二郎的肩膀,“我所做的其实很有限,多亏了你优秀的笔力,这出优秀的剧本才能诞生。” “我虽然不太懂歌舞伎,但我感受得出来你所写的剧本很优秀。” “今日的演出之所以能大获成功,也有一份你的功劳。” “谢谢。”听着绪方的赞美,西野二郎似乎有些害羞,“但我还嫩着呢,距离成为优秀的歌舞伎剧作家,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 …… 宽政三年(公元1791年)的第一天,绪方便在凌晨驾驶阿町,以及被阿町驾驶,上午睡觉,下午到锦荣神社进行新年参拜,晚上到千代座观看《一刀斋》中度过了。相当地充实。 随后几日,因能做的活动都做了,所以绪方的生活回归到了新年前几天的节奏——每天就窝在旅店的房间里无所事事。 一直到1月4号,宝生剑馆重新开门后,绪方才终于告别了这悠闲至极的生活。 随着宝生剑馆的重新开张,绪方的日子也渐渐重回之前的那种紧凑状态。 自于1月1号的晚上观看了《一刀斋》的首次演出后,绪方便一直有在关注着《一刀斋》的演出情况。 总体而言,《一刀斋》的演出可以说是大获成功。 原本宝岛屋的人只计划将《一刀斋》演出7天而已,在1月1号到1月7号的这7日的夜晚演出。 怎奈何人气实在是太火爆了,场场爆满。 在锦野町的町民们的强烈要求下,宝岛屋不得不增加场次,演出天数延长到11号。 到了11号的演出结束后,锦野町的町民们又要求接着再演。 宝岛屋的成员们已经连续演了11天的《一刀斋》,早已是精疲力竭。 所以只能无奈表示:会再接着演《一刀斋》,但得等一小段时间之后,让他们休息一下。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绪方最关注的一件事情——源橘屋派出商船前往虾夷地的时间,终于确定下来了。 1月15号。 源橘屋的店主,也就是西野二郎的父亲决定在1月15号这一天,开始今年的第一次商船派遣。 …… …… 宽政三年(公元1791年),1月14日,夜晚—— 锦野町,某座澡堂内,2楼—— “哦哦!真岛君!又见面了呢!” 岛助热情地朝正缓步朝他这儿走来的绪方打着招呼。 “晚上好,岛助先生。”绪方也微笑应和着。 岛助——也就是那个之前在这座澡堂的2楼偶遇、然后跟包括绪方在内的一众年轻人讲述他以前狩猎食人巨熊的故事,并且传授他们在野外遇到熊的应对方法的那个“原猎人”。 岛助常来这座澡堂。 每次洗完澡后,就会在澡堂的2楼休息一会,同时跟人讲述他以前的狩猎故事。 而这座澡堂因毗邻绪方所住的旅店的缘故,绪方也只来这座澡堂洗澡。 因为阿町洗澡的时间要比绪方久上一些,所以绪方在洗完澡后,都会上二楼的休息处打发一下时间。 所以常常会偶遇到岛助。 每次偶遇到岛助时,岛助都正在跟人讲述他以前的狩猎经历,或是准备跟人讲述他的狩猎经历。 岛助以前是居住于虾夷地的“原猎人”,所以听他以前的狩猎经历说不定会收集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所以每当在二楼偶遇到岛助时,绪方都会上前听听他的狩猎故事。 听了岛助一个多月的打猎故事,有用的情报没收集到多少,反倒是各种狩猎小技巧以及野外求生技巧学到了不少。 绪方比较想要知道虾夷的情报。 对虾夷,绪方几乎是一无所知。 绪方对虾夷仅有的了解,那就是他们仍过着十分原始的聚落生活,靠渔猎为生。 他也曾主动询问过岛助,问他是否了解虾夷。 只可惜只收到否定的回答。 岛助以前和同村的村民们所过的生活十分闭塞,鲜少与外界进行交流。 据岛助所说,他们村子基本没和虾夷接触过。他对虾夷的了解也很少。仅从长辈那听说过一些虾夷的奇怪习俗——比如称吃过人肉的熊为“乌恩卡姆依”,以及几句简单的虾夷话而已。 身上还带着点洗完澡后的热气的绪方盘膝坐在岛助的身旁,然后朝岛助说道: “岛助先生,今天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听你讲故事了。” “哦?”岛助的眼中闪过几分惊讶,“你是要离开这里了吗?” “嗯。”绪方点点头,“明天早上我就要和内子离开锦野町,今夜是我在锦野町的最后一夜。” “这样啊……”岛助咧开嘴,露出充满善意的笑容,“那我就提前祝你和你妻子一路顺风吧!” “既然今夜是你留在锦野町的最后一夜,那今夜就好好地听我的故事吧。” “毕竟是最后一次了了。” “我正有此意。”绪方笑道,“不过你今夜的故事不要讲得太长哦。讲得太长的话,我可能没法听到最后。” 虽然从岛助的口中得不到什么很有用的情报,但是他的那些狩猎故事倒十分地有趣。 听岛助讲故事,也成了绪方这段时间的重要消遣之一。 只可惜有时候岛助讲的故事太长了些,故事还没讲完,就因阿町已经洗完澡了,不得不将才听到一半的故事放下、离开澡堂。 “好。”岛助大笑了几声,“那我今天就尽量挑个稍微短一些的故事来讲吧!” 此时,岛助的身旁已经聚来了平常也喜欢听岛助讲故事的人。 见听众都来得差不多后,岛助清了清嗓子,然后准备开启今天的故事时—— “岛助先生!虾夷地那里据说金矿遍地,请问这是真的吗?” 这句疑问的主人,是围在岛助周围的听众中的一员——一个年纪大概只有十余岁出头的少年。 对这名少年,绪方有些印象,是岛助的老听众了。 听到这名少年的反问,岛助先是愣了下,然后反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听今天光顾我们家居酒屋的武士们说的。”少年道,“那些喝醉酒的武士说虾夷地那里遍地金矿,说想去那里淘金致富。” “呵。”岛助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虾夷地哪可能遍地金矿,如果虾夷地真的遍地金矿的话,幕府早就出兵占下虾夷地全土咯。” “虾夷地遍地都是金矿什么的,只是大家以讹传讹而已。” 说到这,岛助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后,接着说道: “不过虾夷地那里倒的的确确有黄金。” “我以前听我父亲说过,在二百年前江户幕府刚开幕时,有人在虾夷地的逐条河流里淘到了砂金。” “这则消息一传出,数以万计的投机分子涌到虾夷地,打算淘金致富。” “不过金子并没有那么好淘,这些涌到虾夷地淘金的投机分子基本都是血本无归。” “而且他们那种挤占各条河道的粗暴淘金行径,也惹恼了虾夷们。” “虽说虾夷们仍过着十分原始、野蛮的生活,但他们如果闹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 “为了平复虾夷们的情绪,坐镇在我国最北部、有监视虾夷之责的松前藩,在幕府的帮助下,下令严禁入虾夷地淘金。” “抓到一个淘金者,直接就地正法。” “在幕府和松前藩的‘淘金禁令’下,原本被那些淘金者折腾得乌烟瘴气的虾夷地总算是重归平定。” “不过直至今日,仍有一些要钱不要命的,为了发家致富,决定铤而走险,顶着官府的禁令,前来虾夷地这里淘金。” “在我年轻时,就遭遇了一批途径过我们村子的淘金者。” “现在的淘金者们基本都是一帮无法无天、已经视法律道德为无物的亡命徒。” “那帮途径我们村子的淘金者竟然打算抢我们村子的钱粮。” “呵,那帮淘金者也是愚蠢。” “到虾夷地来淘金,也不多了解下虾夷地。” “他们没有发现我们村子是打猎为生的‘又鬼村’,连女人都会拉弓射箭。” “和熊、狼比起来,那帮淘金者简直不值一提。” “在我们的弓箭齐射下,那帮打算抢我们钱粮的淘金者被我们射成了刺猬。” “那帮淘金者在看到我们全村人都掏出弓箭的搞笑表情,我能记一辈子。哈哈哈哈。” 岛助此言,直接勾起了在场不少人的兴趣。 “岛助先生!能跟我们讲讲你们村子是怎么抗击那些淘金者的吗?我想听!” “是啊是啊,我们想听!” 岛助面露为难之色:“怎么抗击那些淘金者吗……这故事不怎么精彩哦。” “没关系,就跟我们讲一讲嘛!” 见绝大多数的听众都表示想听他们村子当初抗击那帮淘金者的始末,只能无奈地轻叹口气,然后说道: “那好吧,那今天的故事就改成讲我们村子当初是怎么对付那伙淘金者的吧。” “我记得那应该是35年前的事情……” 岛助开始讲着故事。 不过绪方的心神却仍旧沉浸在岛助刚才所讲的“虾夷地的淘金热”中。 虾夷地那里有很多黄金,并且直至今日仍有亡命徒前往虾夷地那里淘金——这种事,绪方还是第一次听说。 以前从没有人跟绪方讲过这事。 因为虾夷地实在太偏远了,在这信息传递极其不发达的时代里,对虾夷地有所了解的人实在太少。 绪方没想到此前听了岛助那么长时间的故事,一点有用情报也没收集到。 没想到却在离开锦野町的前一夜,有了意外之喜,竟收获到了一则有价值的情报。 ——淘金者吗…… 绪方默默地在心中咀嚼着“淘金者”这个词汇。 据岛助刚才所说,现在仍有不少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前往虾夷地淘金。 这些来淘金的人,早已是视幕府的权威和法律于无物,所以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 绪方默默地在心中将“淘金者”这个群体打上“需要注意”的标签。 第468章 升级!新的“宗师级”技能 翌日(1月15日),早晨—— 源橘屋的店主——西野宗太郎和绪方他们约定好的碰面地点是源橘屋的店门口。 在昨夜就已经收好行李的背好了行李的绪方和阿町,背着行李准时抵达。 来到源橘屋的店门口后,便见着了蓄势待发的车队、围着车队进行着最后准备的雇员们,以及前来相送的西野二郎和宝生剑馆的师徒们。 西野二郎自不必说。 绪方将在今日离开了,宝生剑馆的师徒们自然是没有任何不来相送的道理。 早在确定了动身离开锦野町的日子时,绪方便告知了宝生剑馆的师徒们,他将要于何日何时离开锦野町。 得知绪方将在1月15号离开锦野町时,以宝生馆长为首的一行人自然而然是出言挽留,让绪方再多呆一会。 绪方留在他们这儿做食客的这段时间内,在他的指点下,宝生剑馆的师徒们都觉得受益匪浅。 他们都希望着绪方能在锦野町再多待一会,再多指点指点他们。 宝生剑馆的师徒们的挽留虽然热情,但绪方毕竟是有要事在身,自然是不可能为了他们而特地留下来。 见绪方拒绝了他们的挽留,宝生剑馆的师徒们只能放弃了让绪方多留一段时间的打算。 他们表示想在绪方离开时,前来送送绪方。 这种小请求,绪方并没有拒绝。 在绪方刚领着阿町在源橘屋门口现身后,西野二郎以及以宝生馆长为首的一批宝生剑馆的人便立即迎上来。 宝生剑馆那边并没有所有的人都来送绪方。 前来送绪方的,只有宝生馆长,以及十余名学徒而已。 “真岛大人,真岛夫人。” 西野二郎捧着一件正被一块布所包裹着的不明物体,率先冲到了绪方和阿町的跟前。 “请你们收下这个!” 西野二郎将他怀中的那个被布所包裹着的不明物体递给绪方。 “这是?”绪方一脸疑惑将这个布包接过,发现重量很轻。 “你打开来看看吧。”西野二郎微笑道。 绪方迅速将这个布包打开后,布包内的光景出现在了绪方的眼前。 是一面旗帜。 正是那面西野二郎为了宣传《一刀斋》,亲手所做的写有“天下无双剑·绪方逸势”的旗帜。 这些旗帜,西野二郎做了好多面,让那些雇来的宣发人员背着这些旗帜外出进行宣传。 “我一直想送你点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 西野二郎说道: “思来想去,送得出手且有纪念价值的,就只有这面旗帜而已。” 他露出一抹苦笑。 “希望您不要嫌弃。” 绪方将手中的这面旗帜展开。 望着上面所书写的“天下无双之剑·绪方逸势”,绪方不禁哑然失笑。 “谢谢。” “这面旗帜的确是有纪念价值。” “这面旗帜,我就收下了。” “真岛大人。祝您一路顺风!”西野二郎的眼中有着几分不舍,“日后有机会了,欢迎您再来锦野町。” “嗯。”绪方微笑着点点头,“有机会的话,会再来的。希望在下次见到你时,你已成了杰出的歌舞伎剧作家。” 顺便一提——在连续演了11天的人气火爆《一刀斋》后,宝岛屋成功赚来了不少钱。 按照他们之前和西野二郎所约定好的,宝岛屋要分出他们一部分的收入给负责编写剧本的西野二郎。 西野二郎总计收到了6两金。 而西野二郎在收到这6两金后,转手就分出一半——将其中3两赠给绪方。 《一刀斋》的剧本之所以能诞生,有您的功劳在,这钱是您应得的——这是西野二郎当时在将这3两金交给绪方时所说的原话。 绪方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不需要分这么一大笔钱给他。 但西野二郎的态度相当坚决,坚持要求绪方收下这笔钱。 绪方无奈之下,只能将这3两金收下,再添一笔意外之财。 在西野二郎上前跟绪方告别过后,宝生剑馆的师徒们依次上前向绪方做道别。 …… …… 在西野二郎、宝生剑馆一行人依次向绪方做完道别后,源橘屋的车队恰好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出行准备。 这是源橘屋今年第一次派遣商船到虾夷地那里进货,为了给今年开个好彩头,此次的商队规模非常大。 西野二郎的父亲西野宗一郎亲自带队,带上4辆马车与32名部下。 这32名部下中,光是随行护卫就有20名。 绪方以前对源橘屋的富庶,一直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现在在见到源橘屋的这支商队的规模后,总算是明白了源橘屋有多有钱了。 在商队做好的了出行准备后,绪方和阿町便在西野二郎等人的目送下,坐上了马车,随着随着车队一起辚辚向北驶去。 在商队驶出锦野町后,绪方就默默地拉开车厢的车窗,向后望着在视野范围内越来越小的锦野町。 “嗯?阿逸你干嘛?”一旁的阿町疑惑道,“在看什么呢?” “只是在看锦野町而已。”绪方微笑道,“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回来了,所以趁着现在还能看见锦野町,多看几眼。” 他和阿町在锦野町总共住了1个多月的时间。 虽不算长,但这是绪方自脱离广濑藩至今,居住时间最长的城町。仅次于江户。 而且在锦野町中也遭遇了不少事情。 光是协助西野二郎一起编撰《一刀斋》,就让锦野町这座城町在绪方的心目中有着一抹不一样的意义。 之后或许还有机会再来锦野町的吧。但就算回锦野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在这抹带着几分伤感之色的情绪的影响下,让绪方不由自主地打开车窗,向后张望着后方那越来越小的锦野町。 “你的感情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相当充沛呢。”阿町轻笑了几声后,便跟着绪方一起将脑袋探出窗外,与绪方一同遥望着越来越小的锦野町。 …… …… 不得不说,西野宗一郎对绪方他们相当地厚道。 不仅兑现了诺言,让绪方和阿町随着他的商队一起前往虾夷地。而且还特地空出了一辆马车,供绪方和阿町二人乘坐,并放出豪言:绪方他们这一路上的所有饭食,他都包了。 在上了官道后,商队便以若是撞到人,说不定能将那人给直接撞死的速度狂飙着。 如此快的速度,让车子颠得非常厉害。 若是说话,搞不好会咬到舌头。 所以绪方他们没法靠聊天来打发时间,只能闭目养神和睡觉之外,啥也做不了。 阿町将身子倚靠在背后的椅背上打着盹。 而没有睡意,同时也想不出事情干的绪方,便将他的个人系统界面拉了出来。 【姓名:绪方逸势】 【目前个人等级:Lv37(2480/5800)】 【个人属性: 力量:20 敏捷:18 反射神经:15 体力:21 生命力:36】 【技能: 【榊原一刀流等级:13段(3655/12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1段(9490/120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8段(2290/7500)】 【剩余技能点:10点】 …… 【榊原一刀流(13段): 登楼:中级 水落:高级 鸟刺:大师级 龙尾:高级】 …… 【无我二刀流(11段): 垫步:高级 刃返:大师级 流转:大师级 源之呼吸:宗师级 雷切:初级 蝉雨:初级 星落:初级】 …… 【不知火流忍术(8段): 不知火流潜行术:中级 不知火流柔术:高级 不知火流屏息术:(未解锁) 不知火流刺杀术:(未解锁)】 …… 在锦野町那里刷了1个多月、近2个月的经验,让绪方的收获颇丰。 自帮助那条村子击退山贼后至现在,成功让个人等级再升2级,榊原一刀流等级升1段,不知火流忍术升1段,无我二刀流虽没有升级,但也离升级不远了。 算上原先攒下的4点技能点,绪方现在总共有10点技能点。 完全足以让任何一个已达“大师级”的剑技升至“宗师技”。 对于要先让哪些剑技升级,绪方早已做好了安排。 流转、刃反、垫步——这是最优先升级的3个技能。 防御用的刃反,与闪避用的垫步自不必说。 流转是绪方目前适用性最强的攻击技能,适用任何的场合。 流转无惧单挑与以一对多。 榊原一刀流的四大剑技都不怎么适合用于以一打多,论适用性远远不如流转。 绪方想先将流转升至宗师级。 但若是想将流转升至“宗师级”,就必须要先把刃反给升到“宗师级”。 反正现在闲来也没事,绪方便索性决定趁着这个时候,把这段时间攒下技能点用了。 点开系统界面中,刃反这一技能项目后面的小问号,会显示出将刃反升为“宗师级”所需的条件:力量、敏捷、反射神经各达到15点。 在“不死毒”的帮助下,绪方的身体机能早就超过了刃反升为“宗师级”的前提条件了。 ——无我二刀流的“刃反”升至“宗师级”。 绪方的这道默念刚落下,有些久违的提示技能升级的系统音,便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消耗8点技能点,无我二刀流剑技·刃反晋级为“宗师级”技能】 【目前剩余技能点:2点】 仅片刻的功夫,原本还有10点技能点的绪方,现在仅剩2点了。一夜回到解放前。 剩余的这2点技能点,绪方打算存起来,打算在之后用来供流转升到“宗师级”。 在刃反成功升级后,绪方再次打量了几遍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然后面带满意之色地将其关闭。 算上源之呼吸,绪方现在已经拥有2个“宗师级”的技能了。 “宗师级”的刃反是什么样子,绪方老早就通过“无我境界”体验过了。 之前在将刃反升为“大师级”后,进了“无我境界”能短暂地将刃反提升为“宗师级”。 “宗师级”是一种有些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神奇境界。 鸟刺也好,流转、垫步也罢,这些级别为“大师级”的技能在靠“无我境界”升至“宗师级”后,竟都呈现出了一种大相径庭的效果。 那就是——变得普通起来。 鸟刺、流转这样的攻击技也好,垫步这样的闪避技也罢,在升为“宗师技”后,一招一式都变得普普通通,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有半点花哨的成分。 但也正因没有半点多余动作与花哨的成分在内,让每一招每一式都简单直接,蕴藏着极强的威力。 用个词汇来形容的话,绪方所能想到的词汇就只有“返璞归真”。 在将技能提升至“宗师级”后,技能将进入一种“返璞归真”的状态。 一般来说,即使是兼具努力与天赋的人,只怕都得穷极一生,才能将剑技磨练到“返璞归真”的境界。 可绪方靠着技能点,就达到了许多人穷极一生都达不到的境界。 若是让那些将一生都投注到武学上的武人们看到目前才年仅21岁的绪方所使出的剑技已经达到了他们穷极一生都没达到的境界,只怕是会惊得将双眼都瞪出来。 在将个人系统界面关闭后,绪方便迫不及待地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将自己的呼吸调整为“源之呼吸”。 绪方老早就想知道了。 那就是——如果本身已是“宗师级”的剑技,那么在进了“无我境界”的状态后,还会升级吗? 随着呼吸节奏的改变、呼吸方式切换为“无我境界”,“无我境界”特有的那一连串系统音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宿主进入——无我境界!】 【痛觉感知下降70%】 【疲劳感知下降70%】 …… 【武技无我二刀流·刃反,提升】 …… 绪方留意倾听着。 刃反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直接提升一个等级。 绪方这般暗道着: ——进了“无我境界”,也只是获得增强而已,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等级直接提升一级吗…… 虽然已经升至“宗师级”的技能,已经不会在“无我境界”的状态中再硬生生地提高一阶,但在“无我境界”的加持下,宗师级的技能仍旧能获得进一步的增强。 绪方拔出放置在一旁的大自在,对准车厢前方的空气,然后假想着前方有敌人正朝他杀来,然后他使出刃反进行防御。 进了“无我境界”后,原本就已是“宗师级”的刃反,其威力的确更足了些。 “喂。” 就在这时,身旁响起阿町没好气的嘟囔。 刚刚一直在打盹的阿町,在刚才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 “不要在车厢那么狭窄的空间内拔刀啊,好危险的。如果待会车一抖,然后你不下心把刀扎在自个身上怎么办?” “抱歉……” 绪方苦笑着将大自在收回刀鞘,并默默地退出了“无我境界”的状态。 …… …… 源橘屋也不愧是连商船都有2条的富商,饭食极其丰盛。 顿顿都是大米饭,而且每顿都是标准的三菜一汤,有鱼肉有蔬菜。 这样丰盛的伙食,足以让不少饿昏了头的浪人挤破了头地来向应聘,祈求雇佣他们给源橘屋看家护院。 从锦野町到源橘屋的商船所停靠的港口——这条路线,源橘屋的商队不知走过多少遍了,早就是轻车熟路。 哪里有旅店、以什么样的速度行进就能抵达旅店,他们一清二楚。 多亏了源橘屋对这条路线的熟悉,绪方他们每天晚上都有旅店可住,不用在这样的大冬天里风餐露宿。 顿顿吃香喝辣,晚上有舒服的旅店居住——绪方和阿町这些天过得不知有多舒服。 经历了3天的跋涉后,绪方终于嗅到了阵阵海风——他们终于抵达了停靠着源橘屋的商船的港口。 这座港口位于奥州地区的东面,面向着太平洋。 阵阵冰凉的海风自太平洋吹来,让因生命力高而不怎么怕冷的绪方都不得不拉紧脖颈处的围巾。 …… …… “好大哦……” 望着前方的2艘停靠在港口旁的大船,阿町发出惊叹。 这2艘大船正是源橘屋的船只。 它们都有着名字——千之丸与花枝丸。 源橘屋的这2艘船给绪方和阿町带来的首要印象就是大。 比他们此前从尾张到江户所坐的船要大多了。 这么大的船,放下西野宗一郎此次带来的4辆马车完全绰绰有余。 望了几眼这2艘大船后,绪方扭过头,朝阿町投去一道带着几抹担忧的目光。 “等上了船后,如果有任何的不舒服,记得及时跟我说啊。” 绪方可是记得很清楚——阿町她可是晕船的。 而且还是那种很厉害的晕船。 几个月前乘船从尾张到江户时,为了照顾基本只能躺着的阿町,绪方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啊。 “知道啦。”阿町摆了摆手,“我之前之所以会晕船晕得这么厉害,我觉得主要是因为船太小了,所以颠簸得厉害。” “现在换了艘大船,我觉得船体应该就不会那么晃了,然后我应该也不会像上次那样晕船晕得那么厉害了。” 阿町自信满满地这般说道。 …… …… 1个小时后—— …… …… “呃……好难受……” 阿町趴在船的栏杆边上,将小脑袋挂在栏杆上,把头探到栏外外,紧闭着双眼,脸白得像纸一般。 绪方面带无奈之色地站在阿町的身后,轻拍着阿町的后背。 “如何?有感觉好一点吗?” “没有……好难受……唔……” 对航海知识一无所知的阿町误判了一点。 那就是——船再大,在大海中都只是一个小点,海浪打过来时,照样会颠簸、摇晃。 他们在1个小时前开始登船。 在半个小时后,2艘商船驶离港口。在太平洋上,沿着日本的东部海岸线北上。 刚驶开港口,阿町就开始感觉不舒服。 随后,很快便出现了这一幕——阿町瘫软在栏杆边上,而绪方站在阿町的身后,轻拍着她的后背,尽己所能地让她好受一些。 这个时代可还没有晕车药、晕船药。 面对晕船,就只能硬抗过去了。 …… …… 2个小时后—— 绪方盘膝坐在阿町的床边。 盖在阿町身上的被子正均匀地上下起伏着。 望着阿町安静的睡颜,绪方默默地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睡着了吗…… 绪方和阿町他们所乘坐的船只是千之丸。 千之丸是源橘屋的这2艘商船中最大的那一艘,同时也是载客量和运货量最大的一艘。 他们二人此时就在千之丸船舱的某座房间内。 西野宗一郎一如既往地厚道,将一座还算宽敞的房间让给绪方他们居住。 绪方和阿町就将在这座房间内度过他们的之后的海上生活。 他们是在下午3点钟左右开船。 到下午5点钟左右——也就是现在,大概是因为驶到海流较缓的地区的缘故吧,阿町也慢慢好受了些,可以安定地睡着了。 见阿町总算能睡下,绪方也稍稍放心了。 阿町现在跟病人没什么两样。 而照顾病人,一直是件蛮耗心神的事情。 现在阿町睡着了,目前已无事可干的绪方,便打算到甲板上看看海景、透透气,放松一下刚才一直紧绷着的身心。 绪方没有去船头,而是去了船尾。 较狭窄的船尾甲板上,目前一个人都没有。 站在船尾甲板上的绪方,将双手撑在栏杆上,遥望着东面的太平洋。 现在恰好是太阳即将沉入海平面的时候。 红得像血的太阳,将东面的天空染成艳丽的红色。 即将转为夜幕的苍穹之下,一望无际的苍茫大海如水银般荡漾着无数明亮的水波。 一个个浪头连绵不绝地拍打在千之丸的船身上。 浪头与船身相撞,然后碎裂成千万点闪烁着银光的浪花。 毋庸置疑的美景。 上次看到海景,还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绪方抱着双臂,面露微笑,默默遥望着前方这美丽的海景。 这么漂亮的景色,绪方非常想将其与阿町一同分享——只可惜现在的阿町完全看海景的余力。 遥望了一会东面的海洋后,绪方将视线一转,朝北面——也就是船只现在正行进的方向看去。 北面的风光和东面的风光大致无二。 绪方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虾夷地,现在就在北方等待着他的到来。 据西野宗一郎之前所说,他们将要航行10日左右才能抵达目的地。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踏上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后,绪方感到心中百感交集。 既有兴奋、期待,也有面对“未知”的淡淡焦虑。 就在绪方遥望着北面海平线,看得正出神时,一道充满磁性的中年男声陡然自绪方的身侧传入他的耳中。 “真岛大人,找到你了,原来你在船尾这啊。” 绪方循声望去——是一张在这几天常看到的十分威严的脸。 “啊,西野先生。” 声音的主人兼来者,正是西野宗一郎。 西野宗一郎环抱着双臂,自一旁的船舱口走出。 “我正四处找你呢。”西野宗一郎微笑道。 绪方:“找我?” “嗯。不过也不是为了什么要紧事,就只是想问问你令正如何了而已。” “谢谢关心。”绪方道了声谢,“现在船只行驶到海流平稳的地方了,内子晕船的症状也稍微好些了,现在正在房间内睡觉。” “这样啊……那就好。” 说罢,西野宗一郎走到了绪方的身侧,然后闭上双眼,感受着拂面的海风。 “大海真是神奇啊。” 西野宗一郎睁开双眼,笑道。 “只要看着大海,吹着海风,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地变好。” “西野先生你很喜欢海吗?”绪方随口问道。 “嗯。很喜欢。”西野宗一郎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就是因为喜欢海,才会决定做一个从事远洋贸易的商人。” “我一开始是想和唐土的清国与半岛上的朝鲜进行贸易的。” “但难度实在太大了,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改为和虾夷地的虾夷们进行贸易。” 听到西野宗一郎的这番话,绪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迅速转头看向西野宗一郎,随后问道: “西野先生,您现在有空吗?” “嗯?姑且有些空闲,怎么了?” “没什么,就只是想和你聊聊虾夷地的虾夷而已。”绪方缓缓道,“我和内子对虾夷一无所知。” “所以想尽可能地多了解了解虾夷地和虾夷们。” “西野先生您身为专门跟虾夷地进行贸易的商人,对虾夷应该很了解吧?” 虾夷地作为日后说不定要待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绪方一直想尽可能多了解虾夷地,和盘踞在这片土地上的虾夷们。 但苦于一直找不到知晓足够多的情报的人。 之前居住于锦野町,以及乘坐马车前往船只停泊的港口时,绪方一直没有和西野宗一郎独处、详谈的机会。 现在难得和西野宗一郎独处,所以绪方决定趁着这个机会,从西野宗一郎那尽可能地套到一些情报。 听到绪方的这个问题,西野宗一郎先是一愣,随后露出苦笑。 “虾夷地和虾夷吗……虾夷地倒还好,但对虾夷我其实就没有很了解哦。” “因为我只跟固定的几个聚落做生意。并没有接触过很多的虾夷。” “我只知道一些虾夷的习俗,以及一些虾夷语而已。” “我所接触到的虾夷,都很温和,很亲近我们这些和人。” “但也有些虾夷很敌视我们和人。认为我们这些和人侵犯了他们的家园。” 说到这,西野宗一郎顿了下,然后换上了半开玩笑的语气。 “关于虾夷的抗争……有一则在虾夷地那里流传蛮广的传言,你有兴趣听听吗?” “哦?愿闻其详。”绪方点点头。 “虾夷地的土壤里面藏有很多的金矿,你知道吗?” “嗯,知道。” 他之前才刚从“原猎人”岛助那知晓了此事。 “据说,在好久之前,有一伙视我们和人为仇寇的虾夷,为了对抗我们大和民族,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从虾夷地各地搜刮来了大量的黄金。” “他们打算用这些黄金从西洋的南蛮那购置先进的武器来和我们对抗。” “但不知为何,他们最终放弃使用黄金来购置武器。” “改而将这些黄金藏到了虾夷地的某处。” “据说这批原本用来打算购买武器的黄金,即使是一个三口之家花上一百辈子也花不完。” “这则传说在虾夷地那里流传蛮广的。” “也有一些人为了验证这则传说的真假,而特地去四处搜寻藏宝地。” “据说连幕府也偷偷派人去寻找过黄金。” “但无一例外,全都一无所获。” “直到现在,也不知这传说的真假。” “现在有很多人猜测——这传说只不过是那些想发财想疯了的淘金者们以讹传讹所传出来的虚假故事而已。” “三口之家花上一百辈子也花不完的黄金吗……”绪方笑着,然后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如果有人走了狗屎运,一不小心找到这批黄金的所在地,岂不是瞬间变成这国家最有钱的人?” “当然。”西野宗一郎用同样半开玩笑的口吻回应道,“但也得找得到这批黄金才行啊。” “而且,关于这批黄金,也有别的说法——那伙虾夷所藏起来的根本就不是黄金。” “虾夷为了对抗我们和人而搜刮黄金并将其藏起来的事情,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那伙虾夷的确有为了对抗我们和人而寻找过某样东西,他们到最后也的确将这样东西给藏了起来。但谁也不知道他们所藏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到底有没有大量黄金被藏起来——直到现在都没有定论啊。” 第469章 绪方:为何总有经验送上门? 在绪方正乘坐着源橘屋的商船,朝虾夷地笔直进发时—— 江户,某地—— “请给我8个馒头。” 弘治轻车熟路地将一把铜币塞给身前的和果子店的店长。 “哦哦!武士大人,中午好啊!” 店长接过弘治递来的钱币后,热情地给弘治打着招呼。 这些天,弘治常常来他这儿买和果子,一来二去,都相熟了。 点清了钱币,确认钱币数量无误后,店长用熟练至极的手法装好8个馒头,然后将其递给弘治。 怀揣着还热乎的馒头,弘治走在返回旅店的路上。 这家和果子店距离他和他师傅所住的旅店不远。 在拐过一个街角后,那座稍微有些破旧的旅店便出现在了弘治的视野范围内。 望着身前这座他和他师傅已经住了有一段时间的旅店,一抹古怪的表情缓缓地在弘治的脸上出现。 ——那个真岛吾郎,有这么好吗…… 他一边这般暗道着,一边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在他即将顺着旅店的大门进入旅店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身后响起。 “哦哦!终于找到了!喂!弘治!” 听到这声熟悉的大喊,弘治先是一愣,然后循声转过头来。 “火坂先生!水野君!” 刚才这道对弘治来说相当熟悉的大喊,正是火坂的声音。 火坂一边大步朝弘治走来,一边朝弘治用力挥着手。 而身为火坂徒弟的水野则紧跟在火坂的身后。 …… …… “火坂!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石田一边用左手用力拍着火坂的肩膀,一边用右手给火坂倒着酒。 此时此刻,石田、弘治、火坂、水野——这2对师徒正挤在石田和弘治这段时间所居住的旅店内。 房间虽然不大,但供4个男人盘膝而坐倒也绰绰有余。 “为了找到你,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啊!”火坂咧嘴笑着。 在跟着绪方一起击退那伙山贼后,火坂便决定南下江户,在江户那里过个年,顺便在江户找找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石田和石田的徒弟弘治。 一路快赶下,火坂和水野总算是赶在新年之前抵达了江户。 师徒俩在江户过了个安稳的年、玩了个尽心后,便着手开始寻找石田。 他们俩的找人方式也很简单。 火坂的朋友遍天下,在江户这儿也不乏既认识他火坂,也认识石田的人。 于是一路问下去,总算是找到一个知道石田行踪的朋友。 顺着朋友所透露的石田的行踪,火坂一路找过来,接着终于在今日撞见了买好馒头、正准备返回旅店的弘治。 火坂和石田是好友。 在弘治领着火坂和水野进了他和他师傅所住的房间后,石田便先是因惊讶而一愣,然后一边大笑着,一边与火坂互拥着。 接着就拿出了目前身上所带着的所有酒水,欲与这个许久未见的朋友把酒言欢。 石田和火坂很开心地畅聊着。 而坐在火坂身后的水野,跟石田与弘治都不是很熟,所以只默默地喝着酒。 弘治也是这般,对火坂和水野也不是很熟,所以也只默默地喝着酒。 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场面:两个师傅在那聊得很开心,而两个徒弟则一言不发地在那默默喝着酒。 “火坂,自上次一别后过了那么久,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石田一边这么问着,一边再次给火坂的酒杯倒满酒水。 “哼哼。”火坂笑着,“我可是遇见了很多很有趣的事情啊。” “巧了。”石田跟着一起笑起来,“我也是。” “先不说这个了。”火坂将杯中的酒水一口气饮尽,然后环顾着四周,“石田,先和我讲讲你这房间是怎么回事吧,为什么这么多笔墨纸啊?” 刚才在进到这座石田和弘治所居住的旅店房间时,火坂就发现了——这座房间内有非常多的笔墨纸,铺得到处都是。 听到火坂的这疑问,石田嘿嘿一笑。 “没什么,只是想试着写一部净琉璃文乐木偶剧而已。” “净琉璃木偶剧?”火坂的眉头皱起。 净琉璃木偶剧是什么玩意,火坂自然清楚。 简单点来说,净琉璃木偶剧是像歌舞伎那样有着极大的受众、广受各个阶级的人所喜爱的舞台表演艺术。 不过净琉璃木偶剧是操偶师们抱着半人高或等人高的木偶,在那进行表演、演出故事。 对净琉璃木偶剧,火坂一直不怎么感冒。 因为火坂很讨厌那些木偶。 看着那些样貌制作得和人类别无二致的木偶,火坂就感觉鸡皮疙瘩都要立起来了。 火坂虽然自个对此并不感冒,但他却知道石田这个人非常喜欢净琉璃木偶剧。 “石田。”火坂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我知道你这人很喜欢净琉璃木偶剧。怎么?因为非常喜欢,所以自个手痒,忍不住也想写一部独属于自己的木偶剧吗?” “并不是这样。”石田笑着摇了摇头。 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后,石田换上稍微严肃些的面容。 “火坂,实不相瞒。” “在带着弘治前来前来江户,让弘治参加‘御前试合’见见世面时,我遇到了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石田用不急不缓的口吻将他是如何和他刚刚口中的“那个男人”相遇的故事道出。 从如何相遇,一路讲到自己为了能多了解他,而费了一番力气去探听那个人的消息。 然后知道了那个人在吉原所做的事迹。 比如:为了夺回本就属于四郎兵卫会所的功劳,而不惜与火付盗贼改针锋相对,最后奇迹般的全身而退。 再比如:在御前试合的“文试”中获得头名,以及面对某个欲斩杀一位不慎弄脏他佩刀的旗本武士寸步不让,然后再次奇迹般的全身而退。 火坂和水野在不知不觉间都听得入迷了。 “真是一个不得了的豪杰啊!”火坂一拍大腿,“没想到现在这世道竟还有这么多的豪杰!然后呢?那个豪杰之后怎么样了?” “那个豪杰之后突然就离开江户了。”火坂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我有到他工作过的吉原询问过。他因一些事情离开江户了。” “连吉原的四郎兵卫会所的人也不知道那人具体去哪了。” “不过四郎兵卫会所的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了……” “这样啊……已经不在江户了嘛……”火坂面露遗憾,“真是可惜啊,如果那个豪杰现在还在江户的话,我真想去好好认识一下呢。” “这样的豪杰,不结交实在是可惜了。” 石田自己给自己的酒杯斟满,然后再次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后,接着说道: “如何?是个很有魅力的豪杰对吧?” “嗯。”火坂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光听你对他的描述,我都觉得热血澎湃啊。” “所以我迷上了他。”石田冷不丁地说道。 房间内瞬间寂静了下来。 因为太过寂静了,所以使气氛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后,火坂才头一歪:“……哈?” 刚才这句话如果是由其他男性来说,还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但这句话偏偏是由石田说出来的…… 这就让火坂和水野的心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我觉得这样充满魅力、不惧强权的豪杰,值得让后世人去铭记。” 石田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唯一比较熟悉的娱乐艺术,就只有木偶剧了。” “所以我想将他的事迹改编成净琉璃木偶剧。” “就像人们靠说书记住了真田幸村、武田信玄这些战国英杰一样,我想让后世人们能靠木偶剧记住那名豪杰。” “让那个豪杰能在木偶剧中‘永生’。” 石田的语气严肃到没有半点玩笑之色。 这严肃的口吻在无形之间向火坂和水野宣布着:他是相当认真的。 默默听完石田的这番话后,火坂微微皱起眉头: “……石田,你对那个豪杰,应该没有什么……别的感情吧?” 听到火坂的这反问,石田愣了下,随后抬起手抓了抓头发。 “我承认,我对那人的确有着别的感情。” “我之所以决定将他的事迹改编成歌舞伎,也的确有我的一些私心在内。” “但我和他可能是没什么可能的。我余生可能也见不到他的。” “因为我和那人注定没什么可能了,弘治他才会同意让我撰写以那个人的事迹为原型的木偶剧啊。” 石田一边露出苦笑,一边转过头看向坐在他身后的弘治。 面对石田投来的视线,弘治不做任何的回应,只一个劲地继续默默喝酒。 “虽说我对他的确有着些特殊感情,但我刚才所说的全是真的。” “我之所以想编写以那豪杰的事迹为原型的木偶剧,主要出于公义。” “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让后世人知道在这混乱的宽政年间,还存在着这么一位值得让人尊敬的豪杰。” “……具体详情,我了解了。”火坂点了点头,笑道,“没想到石田你小子竟然还有着这种情怀啊……竟打算让那个豪杰在木偶剧中‘永生’。” “话说回来,那个豪杰叫什么名字啊?一直没听你介绍呢。” “啊……”石田面露尴尬之色,“刚才只一个劲地讲那个豪杰的故事,都忘记告诉你们他的名字了。” “那个人叫真岛吾郎。” 石田的话音刚落,火坂和水野的表情猛地一变。 变得相当古怪了起来。 “真岛吾郎?”火坂立即急声道,“石田,这个名字的汉字怎么写?” 石田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地用手指蘸了些酒水,在榻榻米上整齐地书写了“真岛吾郎”这4个汉字。 望着石田在榻榻米上所写的这4个汉字,火坂和水野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了些。 “没想到啊……这世上竟还有这么巧的事情。”火坂脸上的表情变化,相当地精彩。 “嗯?”石田疑惑道,“什么这么巧?” “石田,你可别太吃惊了。”火坂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和水野在前不久才刚认识了这个真岛吾郎。” “什么?”石田的双眼直接因惊讶而瞪得浑圆。 坐在石田身旁的弘治的表情,也和石田差不多。 火坂将他和水野和“真岛吾郎”一起对抗山贼的始末缓缓道来。 同时,火坂也将“真岛吾郎”的外貌特征告知给了石田。 火坂的话音落下后,石田仍因过度的震惊而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中。 “就是他……外貌特征完全符合……肯定就是他,竟然这么巧……原来真岛君他去奥州了吗……现在真岛君去哪了?” 火坂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只说他要继续去做武者修行了。现在可能正在日本某地继续做着修行吧。” 见火坂不知“真岛吾郎”的行踪,石田的脸上闪过几分失望。 “火坂你们也偶遇到了真岛君吗……”石田垂下头,嘟囔着,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过了片刻,石田抬起头,朝火坂正色道。 “火坂,你之后有什么急需去办的急事吗?” “啊?”火坂不带任何思考地回答道,“没有哦。你也知道,我这人自从脱藩后,每天都很自由,想干嘛就干嘛,从没什么急需去办的要紧事。” “那好!”石田猛地抓住火坂的双手,“那你之后能留在江户这里,跟我一起编撰我的这部以真岛君为原型的木偶剧吗?” “刚好可以将你和真岛君一起对抗山贼的事迹揉进剧中!让真岛君的‘豪杰’形象更加深刻。” “欸?这个……”火坂抿紧嘴唇,认真思考着。 合力编撰木偶剧——火坂觉得蛮有意思的。 但火坂却又不是很喜欢这种需要动脑的事情。 就在火坂正思考着时,坐在他身后的水野则是回忆着。 当初和“真岛吾郎”一起对抗山贼的经历,以及在即将与“真岛吾郎”分别时,他对水野所说的那些话,水野仍言犹在耳。 尤其是那句“不需要去等待火炬”。 “……师傅,就留下来一起编写木偶剧吧。”水野道。 火坂转过头,将疑惑中带着几分惊讶的目光投向水野。 “挺有意思的,不是吗?”水野微笑道,“而且就如石田大人刚才所说的——真岛大人这样的豪杰,的确很值得让他的事迹代代相传下去。” 自己的徒弟直接表示同意。 火坂在犹豫了一会,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 “行吧。” “石田,我和我徒弟就在江户这里多留一会,跟你一起编写这出木偶剧吧。” “感激不尽。”石田身子一躬,“那么——我们现在就先从木偶剧剧本的写法开始学起吧。我已经学了很多天了,稍微有些眉目了。” “什么?!”火坂惊叫着,“你不知道木偶剧的剧本是怎么写的吗?你不是很喜欢木偶剧的吗?” “我只是喜欢看木偶剧而已。”石田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喜欢看,不代表就懂得木偶剧的剧本是怎么写的啊。”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 …… 宽政三年(公元1791年),1月26日,下午—— 绪方和阿町并肩站在船尾,看着海景。 今日的天气很好,没有下雪,只有束束温暖的阳光降下。 这样的好天气,不到甲板上透透气实在是可惜了。 船尾很少有人会来,所以在这段时间,船尾差不多已成了绪方的“秘密基地”,外面天气好、阿町不需要他照顾时,他就会到船尾那里看看风景、透透气。 目前商船所行驶的海域,海流相当平稳,船只几乎不怎么晃。 阿町今日也得以好受了不少,可以有余力上甲板、看风景了。 所以为了不浪费这难得的“身体较舒服”的时机,阿町跟着绪方一起到船尾那里看海景。 景色很优美。 就海风稍微有些烦人。 又一阵裹挟着彻骨寒意的冷风吹来。 “真冷啊……”阿町将围在脖颈上的围巾系得更紧了些。 “毕竟快到虾夷地了嘛。”一旁的绪方接话道。 “还要多久才能见到陆地呢?”阿町接着问。 “应该很快。”绪方接话,“今天早上那名船员跟我说,不出意外的话,下午就能抵达。所以应该很快就能登陆了。” 今日,是他们出海的第8天。 原本,据西野宗一郎跟绪方所说的,他们大概要花10天左右的时间才能抵达虾夷地。 但他们的运气非常地不错。 自出海后,一直没遇到什么恶劣天气,还频频遇到顺风,所以速度比预计地要快上一些。 在今天早上,就有船员通知了绪方他们——今日下午时,应该就能顺利抵达虾夷地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再过不久,他们的这趟简短的海上之行应该就能宣告结束了。 “终于可以登陆了啊……”阿町像是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海上实在是太难受了……” “你现在觉得如何?”绪方关心道,“现在还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我现在还好。虽然还有些头晕,但不会觉得想吐了。” 说罢,阿町轻叹了口气。 “唉……我为什么会是这种怕海的体质呢……” “这样的体质,都没办法渡海远行了……” “本来还打算以后若是有机会,乘船到南蛮的国家那里看看呢。” “嗯?阿町,你对南蛮的国家感兴趣?”绪方的脸上浮现几分讶色。 直到现在,这个时代的人仍习惯将欧美人称为南蛮,因为在二百多年前,首艘欧洲船只便是在日本南部登陆的。 因为是在南部出现,所以将其称为“南蛮”,而这个称呼习惯存续到了现在。 阿町想乘船远渡欧美——这还是绪方第一次听说。 “与其说是对南蛮的国家感兴趣,倒不如说是对南蛮的火器感兴趣吧。”阿町笑了笑,“南蛮的火器很发达,所以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倒挺想去南蛮的国家那看看的。” “只可惜啊,我这怕海的体质,应该是很难去南蛮的国家了。” “据说乘船前往南蛮的国家,最少也要花上半年的时间。” “要我在海上度过半年,等登上南蛮的国家后,我命可能都没半条了……” “南蛮的国家吗……”绪方偏转过头,望向西边的海平线。 随后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阿町,你如果想去南蛮的国家的话,除了走海路,其实还是有别的方法的。” “哦?什么方法?” “先乘船穿过对马海峡,抵达朝鲜国,然后顺着朝鲜国进入唐土,接着一路朝西走。” “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唐土和南蛮的国家是在同一片大陆上的,只不过相隔有些远而已。” “只要一路往西走,就能抵达南蛮的国家。” 绪方的话音刚落,阿町便没好气地说道: “按你这样的方式去南蛮的国家的话,岂不是都穿越了大半个世界了吗?那得走多少年才能到南蛮的国家啊?” 绪方刚才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阿町也听得出来绪方只是在跟她开玩笑,所以也只是佯装生气而已。 就在绪方和阿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聊得正开心时,二人的身后突然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二人循声向后望去。 一名船员正快步朝他们俩走来。 “真岛大人!”这名船员喊道,“快进入松前城的港口了!” …… …… 在这短暂的海上之行中,绪方偶尔能碰到一些可以和西野宗一郎闲聊的时机。 通过这段时间和西野宗一郎的闲聊,绪方知道了不少有关虾夷和虾夷地的事情。 幕府的势力范围只触及虾夷地南部极小的一片土地。 在虾夷地南部的这一小片土地上,建立着松前藩这一个小藩国。 因为松前藩实在太小了,所以松前藩只有一座城町——他们的首府松前城。 而这座松前藩唯一的一座城町,也因临海的缘故,拥有着偌大的虾夷地中唯一的一座港口。 这座港口,便是源橘屋的商队的目的地。 在那名船员向绪方通知快要抵达港口后,绪方和阿町便连忙奔到船头,向北面张望着。 不一会儿,一座颇具气势和规模的港口便出现在了绪方的视野范围内。 “那就是松前城的港口吗……”绪方呢喃道。 绪方原本还以为这座港口可能会很寒酸。 实际目睹后,却发现比他想象中的规模要大得多。 不仅规模比想象中的要大,就连在这港口停驻、进出的船只也比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阿逸,快看,好多船啊。”阿町突然朝西南面一指。 绪方循着阿町的手指头所指的方向望去。 发现在西南面正有着一只小船队正缓缓向北驶去。 他们的目的地应该也是不远处的那座港口。 “奇怪……” 就在这时,绪方听到身旁的西野宗一郎发出满是疑惑之色的嘟囔。 西野宗一郎刚才一直站在绪方的身旁,跟着绪方一起遥望已经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的港口。 西野宗一郎近乎是在同一时间和阿町一起发现了西南方的那支船队。 “怎么这么多幕府的船只啊……” “那支船队是幕府的船队吗?”绪方问。 “嗯。”西野宗一郎点点头,“只有幕府才能使用那种型号的船只,而且也只有幕府的船只才能在船身上涂画葵纹。” “真是奇怪呀……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官船在港口出没呢……” 发出一通疑惑的嘟囔后,西野宗一郎便将视线收了回来。 他对幕府的船只并不感兴趣,仅仅只是感到有些疑惑、好奇而已。 而绪方也是这般。他也对幕府的船、对幕府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 所以在看了几眼那支也正同样朝港口驶去的幕府船队后,便将视线收了回来。 …… …… 源橘屋的2艘商船稳稳地在港口停靠。 西野宗一郎麾下的那些伙计开始忙着将船上的东西卸下。 “西野先生,多谢你这些天的照顾了。” 绪方朝一面道谢着,一面朝身前的西野宗一郎鞠了个深深的躬。 而站在绪方身旁的阿町也连忙紧随其后,跟着绪方一起向西野宗一郎鞠躬道谢。 此时此刻,绪方和阿町正站在港口某处,准备向西野宗一郎做道别。 “真岛大人,真岛夫人,不必多礼。”西野宗一郎连忙还礼,“该道谢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感谢您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帮助犬子攥写他的歌舞伎剧本。” “我也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 绪方和西野轮番说了几句礼貌性的道别话语后,西野便离开,准备前去指挥他麾下的伙计们去卸下装运在船上的马车等物。 而绪方和阿町也紧了紧背在身后的行李,准备离开港口,进入松前城。 顺着港口向北走,就能进入松前城。 望着北方,阿町忍不住感慨道: “终于……到虾夷地了啊……” “嗯。”绪方也跟着一起发出感慨,“到了很遥远的地方啊……” 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现在总算是成功登上了虾夷地。 虾夷地之行——现在终于算是正式开始了。 …… …… 绪方和阿町离开港口后,一路像北走。 很快,二人便抵达了与港口相连的城区。 在进入城区后,二人便瞬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异域风情”。 虽然周围建筑仍然是和式建筑。 周围的人所穿着的衣服也都是和服。 但空气中弥漫的氛围,却与绪方以前走过的所有地方有着相当明显的不同。 说不清,道不来,但就是感觉得出不同。 就连温度也相当地不一样。 突然一阵寒风吹来。 “嘶……” 阿町一边倒抽着凉气,一边将身上的衣服拉紧。 “不愧是位于北部边陲的虾夷地啊……”阿町嘟囔着,“有够冷的……” 绪方他们目前最先要做的事情,自然而然是寻找一间价格与品质都适中的旅店。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俩应该要在这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 二人目前所处的这座松前城,是松前藩兼虾夷地唯一的一座城町,拥有着虾夷地目前唯一的一座港口。 蝶岛之变的最大嫌疑人、说不定能治好绪方的“不死毒”的人——玄正、玄直这俩师徒若是来了虾夷地的话,那么他们俩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在松前城登陆的。 所以松前城最有可能有着关于他们俩下落的线索。 绪方决定就先从这座松前藩唯一的一座城町开始展开调查。 随意找了个路人,便问出了离他们俩最近,同时又并不低级的旅店所在地。 循着刚刚那路人所指的方向笔直走去时,原本正跟着阿町一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的绪方突然冷不丁地压低声音,低声朝身旁的阿町的说道。 “阿町,你注意到我们的身后了吗?” 绪方在问话时,仍旧保持着一副正打量着周围的模样,并且面色如常。 “嗯,我也注意到了。”阿町也是这般。说话时同样不露声色。 刚刚在离开港口、进入城区时,绪方便感知到有人正跟踪他们。 这些跟踪他们的人,相当地执着,直到现在都仍紧紧黏在他们的身后,不放过他们。 不过他们的跟踪技术非常差劲。 别说是曾经受过相关训练的女忍阿町了。 就连绪方这个没受过类似训练,仅仅只是感官比普通人要敏锐得多而已,也能明显感知到有人正跟踪他们。 不多不少,跟踪他们的人总计为3人。 绪方思考片刻后,轻声朝阿町说道:“我们去这边。” 说罢,绪方领着阿町拐向右手边的街道。 在这片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下七拐八转后,最终——绪方领着阿町进入了一条前后左右都看不见人影的巷子内。 刚进了这条小巷,绪方便转过身,朝自己的身后朗声道: “可以出来了吗?” 绪方可不想让一帮不明身份且一直跟踪他们的人知道他们之后将要投宿的旅店是什么、在什么位置。 若是自己之后要投宿的旅店位置让一帮一直跟踪他们的人知道了,天知道之后会有什么麻烦上门。 绪方的话音刚落,便见3道人影缓缓自阴影处步出。 在这3道人影现身后,绪方也总算是看清了他们的长相。 而在看清他们的长相的下一刹那,绪方以及阿町,二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几分惊讶。 这3人虽然都穿着和服,但五官却与和人完全不同。 肤色偏黯,五官更加深邃、立体——样貌有点像西方的白人。 这3人刚从刚刚躲藏的阴影处现身,便一声不响地从厚厚的衣服下掏出了一件物事。 弓。 他们3人都从厚厚的衣服下掏出了一把弓。 他们手中的弓并非那种等人高的和弓,他们的弓更短小一些。 掏弓、搭箭、瞄准绪方和阿町、射击——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犹豫也不和绪方他们说半句话。 直接拉弓就射。 在箭矢飞出的瞬间,这3人原本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浮现出了几抹狰狞与狂喜。 像是已经遇见到绪方和阿町被他们所射出的箭矢击杀的场景,然后进行提前庆祝一般。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算是遇到同类了。 他们相当地果断。 但他们今日却遇到了一个更加果断的人…… 面对他们射来的箭矢,绪方神色如常,表情不带半点变化。 仅飞快地拔出腰间的长度较短、适合在狭窄空间使用的大自在。 铛!铛!铛! 刀光闪过3次。 3根朝他们飞来的箭矢统统被绪方给格开,然后偏离原来的方向。 绪方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可以试用“宗师级”的刃反的机会。 已经提升到最顶级的刃反,让绪方的防御能力提高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程度。 依靠着“宗师级”的刃反,配合上自己目前已经提高到15点的反射神经,绪方轻轻松松地就挡开了他们的箭。 随后不带助跑地朝这3个不由分说攻击他们的家伙跃去。 这3人现在的表情变化非常地丰富。 急急忙忙地想要掏出新的箭矢进行新一波的攻击。 但已经晚了。 已经极高数值的力量与敏捷,让绪方有着极强的爆发力。 仅眨眼之间,绪方就跃到了这3人的身前。 刀光自上而下。 从这3人中的为首之人的右肩划到左腹。 第470章 绪方:我的脑袋怎么又涨价了? 绪方所使用的是榊原一刀流的水落。 接着身体下落时的重力势能,直接将这家伙一道斩毙。 自与山贼一战后,阔别了一个多月的刀刃切开皮肉的手感顺着刀柄传递到手掌。 熟悉的获取经验值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根据绪方实际体验到的这人的身手,以及系统的提示音,这被绪方一刀斩了的人实力并不强。绪方的个人等级和榊原一刀流的经验条仅分别获得了75经验值而已。 已经断气了的这家伙还没来得及倒地,分别站在他左右两边的另外2名同伴便已是满脸惊恐。 “啊……” 这2人的尖叫才刚来得及发出第1个音节,便见2道从天而起的刀光。 绪方的双足刚着地,便迅速将手中的大自在切换成下段架势,自下而上地从余下这2人中的其中一人的下巴斩到天灵盖。 大自在的刀刃刚从这人的天灵盖斩出,绪方便再次一转刀身,摆好突刺的架势,刀尖瞄准最后一人的胸膛,然后一击贯穿了他的胸膛。 将大自在从此人的胸膛拔出时,绪方抓起这人的和服的宽大衣袖,挡在他与此人的中间,好让拔剑时,从伤口喷出的血不会溅到他身上。 “叮……” …… “叮……” …… 系统音又响了2遍。 仅花费了几息的功夫,这3个刚才还气势汹汹地想用弓箭射杀他们的家伙便统统毙命了,3个人加起来,仅给绪方的个人等级经验条增加了不到200点的经验值。 在绪方掏出随身携带的怀纸,将大自在刀身上附着的鲜血和油脂擦去时,阿町小跑着奔到绪方的身侧。 “虾夷地的强盗真是简单直接啊……”阿町喃喃道,“二话不说,就打算直接杀我们抢钱……” 呢喃过后,阿町便蹲下身,抬起双手,用熟练的手法在这3人的身上飞快翻找起战利品。 这3个家伙的身份不难猜。 十有八九就是打算抢绪方和阿町钱的盗匪。 这种人,绪方他们前段日子在东北那里见多了。 只不过之前所见的那些人,还会说几句场面话。比如:“乖乖把钱交出来!” 一些贪恋阿町的美色的人,则还会多说几句,比如:“把身边的女人乖乖留下。” 但像这3人这样不说二话,直接拉弓开射,直接开始杀人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很快,阿町便将这3个强盗的尸体都摸了个遍——这3人都相当地寒酸。 他们身上仅携带了少量的铜币,粗略一数,大概仅百文出头。 他们的弓和弓箭肯定是带不走了。 绪方也好,阿町也罢,都不会用弓。 想拿去卖钱,也没有能转卖赃物的渠道。 “阿町,走了。”绪方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来这了,如果让人瞧见我们站在3具尸体旁边,就不方便解释了。” “嗯。”阿町点了点头,将刚刚从这3具尸体上搜刮下来的百文钱收好,然后跟着绪方一起快步出了小巷。 重回人声鼎沸的街道后,阿町回首望向已经消失在他们身后的那条小巷巷口。 “他们的模样真怪……”阿町嘟囔道。 “他们应该就是虾夷了。”绪方接话道。 阿町的眼中闪过几分惊讶: “那就是虾夷吗?” 阿町从没亲眼见过虾夷的模样。 绪方:“我猜的。不过我应该不会猜错。” 绪方他也没亲眼见过虾夷的模样。 但他在之前的海上之行中,听西野宗一郎介绍过虾夷的容貌。 和和人明显不同的容貌,五官较深邃、立体,毛发也更加旺盛——完全符合刚才那3个强盗的容貌特征。 “虾夷……穿着我们和人的衣服……”阿町再次转头向后望去,“他们难不成就是归化的虾夷吗?” “应该是了。”绪方点点头,“他们既然能穿着和服在和人的城町内走动,那应该就是归化的虾夷了。” 和人和虾夷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都可以追溯到千年前。 早在千年前,和人就和虾夷爆发了旷日持久的战争。 日本现在实际上的最高权力者、幕府的统治者——幕府将军,其全称是征夷大将军。 在千年前,征夷大将军只是一个普通的武官官职名。 征夷大将军中的“夷”就是虾夷。征夷大将军就是为了对抗虾夷而专门设立的官职名。 直到之后,天皇的权力被一个源赖朝的武士夺走,将天皇的权力架空后,源赖朝在镰仓地区另开政府——也就是日本史上的第一个幕府:镰仓幕府。 创立日本史上第一个幕府时,源赖朝的官职正是“征夷大将军”。 自此之后,“征夷大将军”便一直沿袭了下来,镰仓幕府之后的室町幕府与现在的江户幕府,都将这称号承袭。 “征夷大将军”就这么从一个普通的官职名变为了这数百年来,幕府最高统治者的正式称号。 千年前,虾夷的势力范围极广,日本本州岛的奥羽、北陆、关东等地区,都曾是虾夷的地盘。 但因虾夷一直处于原始的部落文明的缘故,所以敌不过和人的兵锋。 于是虾夷就这么被一路往北赶,被彻底赶出了本州岛,被一路赶到了现在的虾夷地。 这千年来,一直都有虾夷或主动或被动,归化成和人。 刚刚那3人身穿和服的模样,让阿町自然而然地想到他们会不会就是归化的虾夷。 “如果刚才那3人是归化的虾夷的话……那他们刚才所用的弓应该就是虾夷弓吧……”阿町嘟囔着,“真是伙危险的强盗啊……竟然连弓箭都有……” 绪方深以为然地点头,表示对阿町刚才的这句话的同意。 虽然绪方刚才轻轻松松地就将那3个盗匪给斩毙了,但这只是因为绪方太强了而已。 如果今天不是绪方他们被抢劫,而是换做其他身手较普通的人被抢劫,那可能就换被抢的人死掉了。 在火器还没出现时,弓、弩是毋庸置疑的王者级武器。 因为现在是和平时代,所以绪方之前一直都很少见到弓箭。 寻常武士家、民家,家中根本就没有弓箭,也不会有谁将弓箭随身携带。 没想到刚登上虾夷地,就久违地被人用弓箭攻击了。 就在绪方和阿町仍低声讨论着刚才所遭遇的那3个匪徒时,突然见过前方有6名官差打扮的人正迎面朝他们走来。 这6名官差是非常标准的“官差打扮”——十手、刺又等捕具一应俱全。 这伙官差昂首挺胸,大步地在街道中央行走着。 街上的路人们纷纷让到两旁,供这伙官差穿行。 绪方和阿町没有走在这伙官差的必经路上,所以也不需要想让。 在与这伙官差擦肩而过时,绪方偏转过头,朝这伙官差看去。 看向这伙官差时,绪方的眉头呈蹙起的状态。 “……阿町。”绪方轻声朝旁边的阿町低声说道,“你不觉得这里的官差似乎太多了吗?” 绪方也是刚刚才发现的。 从离开港口,进到城区到现在,绪方已经见过好多波或是站岗或是巡逻的官差了。 如此数量的官差,似乎太多了些。 绪方之前在江户,都见不着如此高密度的官差部署量。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阿町回想了下自登陆至今的一幕幕:“好像是耶……这里的官差似乎是太多了些……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算了。先不管这么多了。”绪方轻声道,“我们走吧。” …… …… 绪方刚斩杀了那3名打算用弓箭杀他们的家伙,并在之后快速离开这条巷子后没多久,便有一名久居此地的町民为了抄近路回家而途径这条小巷。 随后,便自然而然地发现了地上的这3具尸体。 被吓得够呛的他,连忙逃出小巷,然后找寻官差,上报发现尸体的事情。 很快,便有4名官差拎着捕具,赶到了这条小巷。 原本面容严肃的4名官差,在进到小巷,看到这3具尸体的脸后,先是表情一僵,随后严肃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什么嘛。”这4名官差的其中一人撇撇嘴,“原来死的人是虾夷啊……瞬间失去查案的动力了呢。虾夷的案件有啥好查的?” “他们穿着和服。”另外一人说道,“而且他们的脸我似乎也见过,看来是归化的虾夷。” “就是就是。”又一人说道,“管他归不归化的,虾夷就是虾夷。你瞧,他们身上都有着弓箭呢,看样子又是一帮打算杀人夺财的畜生。” “都别说了。”这4名官差的领头之人说道,“总之,先喊人快点拿草席过来给这帮家伙收尸吧。虽然死的人只是虾夷,但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 …… …… 这一次,没有再出现任何意外。 绪方和阿町顺利地抵达了他们之前从某名路人那打听到的旅店。 问好了价钱,确认是个合理的价格后,绪方便开了间足够二人居住的大房。 他们登陆时,已是下午的4点多钟。 二人现在身处比奥羽地区更加北方的松前城。在这样的大冬天中,天黑得更快了。 找到旅店,开放房间,放置好行李,打点好一切后,天色便已经开始转暗了。 望着转暗的天色,绪方迅速制定好了之后的计划——先去找个餐馆解决下晚餐,吃完晚餐后就直接回旅店,今夜早点睡觉休息。 他们今日有大半天的时间仍在海上漂泊。 绪方倒还好。但有着容易晕船的体质的阿町,就没有那么好了。 从登陆到现在,阿町的脸色仍旧苍白着,可见阿町现在仍残留着晕船的后遗症。 他们俩随意地找了家距离他们所住的旅店蛮近的一家看上去挺气派的餐馆。 进去后,便见这家店的一名年轻伙计一边展露出热情的笑容,一边迎向绪方。 餐馆的一面墙壁上挂着张大大的菜单表,上面写有这家店所贩卖的所有吃食。 在店内伙计的带领下,于一张还空着的桌位旁坐定后,绪方便朝阿町问道: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绪方把决定权交给了阿町。 为了照顾那些看不懂汉字的人,所以这家店那张挂在墙壁上的菜单,特地只使用假名。 所以即使是阿町也看得懂菜单上的所有菜式。 阿町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菜单表后,便指着上面所写的其中一样菜,问道: “这‘螃蟹锅’是什么?” “螃蟹锅可是我们这儿不得不吃的特色美食!” 伙计用有着很重的口音的腔调,向绪方和阿町介绍着。 “我们松前藩的螃蟹,比其他地方的螃蟹都要大、都要鲜美!” “将螃蟹和蘑菇、青菜等蔬菜熬煮在一块,便是‘螃蟹锅’,最适合在这样的大冬天吃。” “只需一口,便能暖得你浑身舒畅!” 伙计似乎认出绪方和阿町是外乡人了,所以一直强调着这螃蟹锅是他们松前藩的特色美食。 而阿町的兴趣被他成功勾起来了。 得知这螃蟹锅是松前藩的当地特色后,便偏转过头,朝绪方投去询问的目光。 绪方无所谓吃什么,在阿町投来询问的目光后,便立即点了点头。 “那就来份螃蟹锅吧!”阿町道。 “好嘞!请问要几只螃蟹呢?” “你们一只螃蟹大概有多大?”阿町反问。 伙计抬起双手,比划了一下:“基本都有这么大。” “你们这儿的螃蟹有这么大吗?”阿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嗯……那就先来4只吧。再来2碗白米饭。” “好嘞!请问需要酒水吗?” “要喝酒吗?”阿町朝绪方问道。 “好啊。”绪方爽快地说道,“稍微喝一点吧。” “那就烫2瓶酒过来吧。”阿町将视线重新转回到伙计身上。 “没问题!请稍等!酒水和饭菜马上就端上来!” 伙计飞快地从绪方和阿町的视野范围内离开,奔向后厨。 为了打发这段等待菜肴端上来的无聊时间,绪方转动着脑袋,打量着这座饭馆。 这座饭馆内部的布置,就是普通的和式建筑的布置,并没有什么异域风情在里头。 视线四处乱瞟时,绪方陡然在某面墙壁上,发现了一些难以让他无视的玩意。 “……阿町,你看那。”绪方伸出手指,朝那面墙壁一指。 循着绪方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后,阿町挑了挑好看的柳眉:“通缉令啊……” 在这座饭馆的某面墙壁上,贴着十数张通缉令。 贴在这十数张通缉令最中间、最显眼的那一张,赫然正是绪方的通缉令。 饭馆的墙壁上张贴着通缉令——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官府往往会强制要求饭馆的店主们在店内张贴通缉令,好让足够的人都能关注到这些在逃的通缉犯们。 瞅了几眼贴在墙壁上的那十几张通缉令后,阿町反问绪方:“不就是通缉令嘛,有啥好看的?” “你看中间那张刽子手一刀斋的通缉令。看看他的赏金。” “刽子手一刀斋?”阿町一面露出疑惑的表情,一面再次将视线转到那面墙上。 刚才阿町只匆匆扫了几眼,所以没有细看通缉令上所写的数字。 此次将注意力放在通缉令上所写的数字后,浓郁的讶色在阿町的脸上浮现。 “欸?赏金怎么涨了……”阿町呢喃道。 绪方可还没有老年痴呆,所以他记得很清楚——一个多月前,从火坂那看到自个的通缉令时,通缉令上所写的赏金是500两金。 而现在,贴在这家饭馆墙壁上的通缉令,上面所写的赏金却涨了。 变成800两金了。 绪方现在感觉很懵逼。 他不明白他的赏金为何突然又涨了。 此时正好有名这家饭馆的伙计从绪方的身边经过,于是绪方连忙叫住了他。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 绪方抬手指向贴在墙壁上的自己的通缉令。 “那张刽子手一刀斋的通缉令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刽子手一刀斋的赏金不是500两金吗?怎么现在变成800两金了?” “啊,这个呀。抱歉,武士大人,我也不是很清楚。”伙计苦笑着,“刽子手一刀斋以前的赏金的确是500两金。” “但就在4天前,突然有官府的人上门,让我们张贴新的通缉令。” “那些新的通缉令里头,恰好就有一刀斋现在的这张赏金变为800两金的新通缉令。” “这样啊……谢谢。”绪方冲这名伙计道了声谢,然后放这名伙计离开。 待这伙计离开后,绪方再次看向贴在墙壁上的通缉令。 墙壁上的那张通缉令,的确是非常地崭新,纸面洁白、干净,一看就知道是新做出来的。 “武士大人,不必感到疑惑!”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在他与阿町的身侧响起: 绪方转过头,看向这道声音的主人。 这声音的主人是一名年纪大概已经在4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 这名中老年人最显眼的外貌特征,那应该就是有着一颗铮亮的光头。 光头就坐在绪方和阿町的隔壁桌,与他同桌的还有6名年纪与他相仿的中年人。 他们的身上都没有携带佩刀,可见就只是一帮普通的町民1而已。 光头的脸现在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应该是喝了不少的酒,即使隔了有一段的距离,也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酒味。 “我听说,刽子手一刀斋的赏金之所以会涨,是因为有某个大人物很不待见刽子手一刀斋。” “大人物?”绪方面露疑惑地反问。 “嗯。至于是哪个大人物,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那个大人物很不待见刽子手一刀斋,得知刽子手一刀斋的赏金只有500两金后,就要求将刽子手一刀斋的赏金提高,提高成现在的800两金。” 听到这,绪方不禁将有些复杂的目光投向墙上的通缉令。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就莫名其妙地又涨了300两的赏金…… ——也罢…… 绪方在心中暗道。 ——反正赏金是500两,还是800两,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这就是绪方现在的状态。 绪方现在反倒比较在意——到底是哪个大人物不待见他,才让他的赏金又增300两的。 “仔细一看,没见过你们的脸咧。”刚刚的那个光头此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绪方和阿町,“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吗?” “嗯。”绪方仅点了点头,以示对光头刚才的那问题的回答。 他和阿町的口音一听就知不是本地人。 松前藩这边的口音,和东北地区的口音有些相像。 绪方他们既没有隐瞒外地人身份的必要,也没有隐瞒外地人身份的能力。 “哈哈哈哈!欢迎来到松前!”大笑过后,光头很热情地朝绪方和阿町说道,“我们这儿地虽小,但好吃的、好玩的可不少!” “嗯。”绪方微笑着应和道,“有时间的话,我们会在松前藩这里好好地玩个痛快的。” 光头直接拎起一个酒瓶,对嘴吹了一大口后,换上了严肃的面容和语气。 “武士大人,你们是外地来的,我作为本地人,给你们提一个醒。” “在松前藩,记得要小心虾夷。” “尤其是那些归化的虾夷。” “你们可能还没见过虾夷的长相。” “虾夷的脸都很好认的,他们脸上的毛基本都很多,然后眼睛、鼻子、嘴巴都和我们不太一样。” “你只需看一眼,就能辨出谁是虾夷、谁是好人。” “我虽然不否认归化的虾夷中也有一些遵纪守法的人。” “但绝大部分的归化虾夷都是混账!” 话说到最后,光头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很不好的回忆似的,语气中都出现了明显至极的怒意,脸色也浮现出怒色。 听着光头刚才的这番话,绪方不禁回想起今日刚登陆没多久,就遭遇到的那3个拿弓箭对着他与阿町,打算直接杀人的家伙。 或许是因为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吧,光头现在的情绪有些激动。 刚才的那番话,他并没有特地隐瞒自己的音量。光头刚才所说的每个字句,饭馆内的众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并没有人呵斥光头,嫌弃光头太吵。 反而还逐一应和了起来。 “没错没错!绝大部分归化的虾夷就是一帮混账!” “他们什么坏事都做!” “前几天就又有几名归化的虾夷偷我商铺的钱!”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接受虾夷的归化!一帮蛮夷即使穿上我们的衣服,也只是一帮蛮夷而已!” “武士大人!你们要格外注意虾夷啊!不论是归化的,还是没归化的,都得注意!不管他们有没有穿上我们的衣服,他们都只是一帮粗鲁、不懂礼义廉耻的蛮夷而已!” …… 绪方和阿町错愕地望着四周。 对虾夷地并不熟悉的他们,对此情此景感到非常地惊讶。 虾夷和和人是完全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文明。 两个文明肯定会有摩擦。再加上虾夷和和人之间的矛盾、血战已持续千年。 所以绪方有猜到松前藩的平民百姓们肯定是不怎么欢迎虾夷的。 然而绪方没想到——松前藩的平民百姓们对虾夷的怨念竟然有这么深。直接在饭馆内群起声讨虾夷。 那个光头似乎注意到了绪方和阿町脸上的惊讶。 又往嘴中灌了一大口酒后,跟绪方和阿町娓娓道来着: “武士大人,你一定很奇怪我们为什么对虾夷,尤其是归化的虾夷这么有怨念吧?” “这都得从‘前老中’田沼意次时代开始说起。” “‘前老中’田沼意次在位时,他就发出过开拓虾夷地的计划。” “他的开拓计划还算有用,截至他下台时,我们松前藩多出了上百万町的农田。” “但田沼所拟定的对付虾夷地的虾夷们的策略很讨厌。” “田沼对付虾夷的策略就是以抚为主,以剿为辅。” “大力安抚虾夷,和尽可能多的虾夷聚落缔结友好关系。” “同时欢迎虾夷融入我们,让虾夷归化成我们和人。” “所以自那之后,我们松前藩各地的归化虾夷就变多了起来。” “田沼的这对付虾夷的策略就是在瞎搞!” “虾夷他们只是一帮蛮夷,毫无让他们归化的价值!” “他们就算穿上了我们和人的衣服,也改变不了他们蛮夷的本性!” “果不其然!自从城中的归化虾夷变多后,治安情况立刻就变差了起来!” “他们什么坏事都干。现在我们松前城中10个案件,有至少6个案件是和虾夷有关!” 光头的话音刚落,饭馆内各处又响起了一片接一片的应和声。 “武士大人,你们可千万要小心那些归化的虾夷了。” “现在那些虾夷都学精了,懂得去宰外地人了。” “虾夷他们都过着渔猎生活,所以都很擅长用弓箭。” “一些虾夷为了能更方便地夺财,特地使用着他们最擅长的弓箭来杀人夺财。” 听到这,绪方回想起今天所遭遇的那3个不由分说拿弓箭射他与阿町的家伙。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沉声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之后会注意的。” 第471章 关于绪方和阿町的儿孙的未来 说到兴头上的光头又往自己的嘴中灌了口酒,然后接着说道: “幸好这段时间,官府总算是开始大力整治藩内的那些归化的虾夷了。” “一些被悬赏的归化虾夷逐一被抓了回来。” “现在就只剩这个最麻烦的还外逃着。” 说罢,光头抬手朝那面贴满了通缉令的墙壁一指。 “喏,武士大人,我觉得你们可以好好记住这张脸。如果碰见长着这张脸的人,记得迅速避开,然后通报附近的官差。” 绪方看向这光头所指着的通缉令。 他刚刚只顾着去看自个的通缉令了,都没有去看其他的通缉令。 光头所指的通缉令,画着一张相当粗犷的脸。 面上的发须极其旺盛,让绪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三国演义》里面张飞的形象。 绘制这张通缉令的画师的技艺相当高超,简单几笔就勾勒出十分深邃的五官。 深邃的五官再加上旺盛的毛发——典型的虾夷形象。 绪方看了眼这人的赏金——20两。 虽然和绪方现在的800两完全不能比,但绪方完全是论外。 其他的通缉犯都只是普通地作奸犯科而已,哪像绪方——前后视幕府的尊严于无物。 不和绪方这种级别的通缉犯作比较的话,20两金已经是毋庸置疑的高额悬赏了。 只要将他这个人或他的脑袋呈给官府,20两金在不乱花的情况下,已足够三口之家在未来的好多年中吃喝不愁——当然,前提是不出现“天明饥馑”这样的会让钱财大额贬值的特大灾害。 “这人名叫‘玛卡闹’,和名是‘花村一郎’,是归化虾夷中,现在唯一还在逃的通缉犯。” 光头接着道。 “这人狡猾得很,官府花费了好多的力气,都找不到他的踪影,不知他躲哪去了。” “除了狡猾之外,这人还很危险,他有好多个部下,全都是归化的虾夷。他将那些对我们和人心怀不满的归化虾夷全都集合起来,据说已经发展出一股小势力了。” “唉,真希望官府的人能快点将这些家伙绳之以法,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也好安居乐业。” “松前城这里有很多归化的虾夷吗?”刚才一直静静聆听着的阿町,此时发问着,“我今天在街上好像没看到多少虾夷啊。” 从登陆到现在,除了碰见3个打算杀了他们的归化虾夷之外,绪方和阿町再没有见到其余的穿着和服的虾夷。 “你们没看见是正常的。”光头点了点头,“那些归化的虾夷基本都聚居在城町的西北角。” “除了西北角之外的其余地方,归化虾夷的数量都比较少。” “你到西北角那里就能看到比较多的归化虾夷了。” …… …… 与此同时—— 松前城,西郊的某处极其隐蔽的宅子内—— 一名年纪比较轻的虾夷蹑手蹑脚地走进这座宅子内的某座房间内。 “玛卡闹大人。”在进房后,年轻虾夷便用恭敬至极的语调朝这座房间内的一团黑影说道。 位于房间角落的这团黑影,其实是一道人影。 在这名年轻虾夷的话音刚刚落下后,这道人影便以缓慢的速度“蠕动”了下,随后一道低沉的嗓音自这道人影身上发出。 “何事?” 如果绪方和阿町在场的话,见到这个人影的真面目,可能会惊讶得发出声来。 这道人影,正是光头刚刚才告诉他们、让他们俩要注意的归化虾夷中目前唯一一个还在逃的通缉犯——玛卡闹。 玛卡闹一边揪着下巴上的茂盛胡须,一边将锐利的目光投向身前的年轻虾夷。 “今天城中有3个我们的同胞死了。”年轻虾夷用不咸也不淡的口吻回应,“死于某条小巷中,因为他们3人身上拿着弓箭,所以官府判定他们3个是用弓箭打劫他人,然后被他人反杀。” “因此官府现在似乎不打算认真去追究这我们的这3个同胞是怎么死的了。” “打算就以‘这3人是打劫不成反被杀’来结案。” “……有查清死的3个人是谁吗?”玛卡闹揪胡子的动作变粗暴起来。 “查清了。是赫沛、希诺莱、麻铂3人。” “……这3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呢。”玛卡闹轻声道,“是最近才住进松前城的同胞吗?” “玛卡闹大人您没什么印象是正常的。”年轻虾夷回答道,“他们3个虽然很早就住进了松前城,但一直都低调生活,所以一直不起眼。” “他们3个真的是因为抢劫不成反被杀吗?”玛卡闹接着问。 “……极有可能的确是这样。”年轻虾夷那刚才一直不含半点感情色彩在内的声音,此时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据他们3人的朋友所说,因为一直没有愿意雇用他们干活。” “在前段时间,他们3个就对他们的友人说过‘他们快饿死了,想去抢点钱来吃饭’这样的话。” “……看来,又是3个被逼上绝路的同胞啊。”玛卡闹的声音浮现出浓郁的恨意,“可恶的和人……!” 说罢,玛卡闹起身,走到旁边的窗户边上。 站在窗户边上,能清楚地看到远方的火光。 松前城的西北角的这一块区域,是归化虾夷们聚居的地方,同时也是松前城最穷的地方。 入夜后,这片地区几无火光,和城中的其他地方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玛卡闹透过窗户向外望去,能看见极其明显的差别——他和他的同胞们所住的这片区域一片漆黑,而这片区域以外的其他城区灯火通明。 同一座城市,却有着两个世界。 玛卡闹望着窗外的灯火,眼中缓缓浮现出憎恨的色彩。 “告诉其他人。” 玛卡闹朝身后的年轻虾夷说道。 “让他们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我们一定要取下和人的领袖——那个松平定信的人头!” 吐出“松平定信”这个人名时,玛卡闹的语气铿锵有力。 像是在说着什么势在必得的事情一般。 …… …… 松前藩,松前城,某座军用仓库内—— “老中大人,这边走。” 一名中年官员向其身后的松平定信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领着松平定信朝这座仓库的某一角走去。 这名中年官员的左右两旁还有2名年轻官差相随。 至于松平定信——背负双手,在这名中年官员的带领下,大步向前走着。 而他的小姓立花,以及一众护卫紧随其后。 带路的中年官员将松平定信带到了一座由一盒盒巨大的长方形木箱组合而成的“木箱海”跟前。 组成这座“木箱海”的木箱都很大,让这个时代的有着平均身高的成年男性躺进去,完全绰绰有余。 将松平定信带到这座“木箱海”前后,中年官员便立即朝2名刚才一直紧随其后的年轻官差使了个眼色。 这2名还算醒目的年轻官差迅速心领神会,然后上前合力将这座“木箱海”中的一座木箱打开,展露出木箱中的光景。 “老中大人。”中年官差躬着身,向松平定信做出“请”的动作,“这是于刚刚才抵达的国崩。请您过目。” 松平定信上前,向木箱内望去。 木箱内塞着大量干燥的稻草。 这堆干燥的稻草中央,安安静静地躺着一硕大的炮筒。 漆黑的炮身,反射出独特的金属光泽。 松平定信抬手轻抚炮身。 感受着指尖的冰凉触感,松平定信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等你很久了啊……” 国崩——其实就是火炮。 在二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葡萄牙人将火炮传到了当时位于国家南面的诸侯——大友家。 当时的大友家的主君:大友宗麟在亲眼目睹了火炮的威力后,十分欣喜地将其命名为“国崩”。 自此之后,日本人便习惯将火炮惯称为国崩。 当然也有人将火炮惯称为“大筒”。因为大筒有着相当多的型号,有的大筒的样式及火力,已经和大炮没什么两样了。 而松平定信是习惯将火炮称为国崩的“国崩党” 此次出兵北方,剑指红月要塞,松平定信势在必得。 这一次的战争,其实是带着不少政治要素在内的。 借着这场战争,让对他们和人心怀不满的虾夷亲眼目睹他们和人的力量,让他们认清他们两个民族之间的差距。 所以为了能让虾夷们尽可能深刻地感受到他们和人的强大,松平定信在说服幕府将军出兵北方后,紧接着又说服幕府将军尽可能多地调集铁炮(火枪)、大筒与国崩。 对松平定信近乎言听计从的幕府将军,近乎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松平定信的这提议。 现在是和平时代,许久没有大规模的战火降临在这个国家。幕府也好、藩国也罢,军备早已废弛。 因此在一番动员下,总计也才动员出了400条铁炮,9门国崩以及各式大筒52件而已。 这些火器,在这些天已陆陆续续送达了松前城。 就在刚刚,松平定信终于收到消息——9门国崩终于顺利送达此地,并已收纳入库。 至于铁炮和大筒则还要再过些时日才能抵达。 对这些大杀器苦等已久的松平定信迫不及待地要求部下带他去仓库看看最新送达的国崩。 于是才有了现在松平定信被这名中年官员带到这座仓库内的这一幕。 将手指从身前的国崩的炮身挪开后,松平定信偏转过头,朝身旁的中年官员问道: “9门国崩都安全送达了吗?” “都送达了。” “都打开给我看看。” “是。” 中年官员又朝他身旁的两名年轻官差使了使眼色。 然后这两名年轻官差纷纷上前,将旁边的另外8盒木箱打开——里面无一例外,都躺着硕大的炮管。 给这些炮管装上轮子等各式部件后,便能投入作战中了。 确认数量无误后,松平定信紧接着又说道: “那炮弹呢?炮弹都送达了吗?” “目前已送来了60枚炮弹。”中年官员答道,“还有百余枚炮弹将后续送达。” “炮弹都存放在哪?我要看看。” “是!” 中年官员将松平定信领到了另一座仓库中。 为求安全,火药、炮弹等物都存在另一座仓库中。 抵达存放炮弹的仓库,看到那一颗颗崭新的炮弹后,充满满意之色的笑容已经布满松平定信的整张脸。 “好,好。”站在那一箱箱炮弹跟前的松平定信满脸笑意地连说了两个“好”字。 站在他身后的立花的脸上浮现了几分讶色——松平定信平常总是板着张脸,像现在这样满脸笑意地连说2个“好”字,实属难得。 而事实上,松平定信现在的确是非常地高兴。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他们的火炮将盘踞在红月要塞的虾夷们都给轰飞的场面了。 …… …… “螃蟹锅”的味道的确相当不错。 这儿的螃蟹比绪方此前所见过的所有螃蟹都要大、都要鲜美。 美美地享用了一顿由螃蟹锅和烫好的酒水所混合而成的丰盛晚餐后,绪方和阿町心满意足地出了这座饭馆。 因为螃蟹锅很合阿町的口味,所以在出了饭馆后,阿町也仍旧对螃蟹锅的味道念念不忘。 “味道真不错。”阿町舔了舔嘴唇,摸着即使饱餐了一顿,也仍旧十分平坦的小腹,“我们之后再来吃吧。” “等过两天再来吃吧。”绪方道,“吃得太频繁的话,很快就会腻了的。” 说罢,绪方偏转过头,认真地打量着阿町那有些红润的脸。 “你似乎变精神一些了。现在还会感觉晕吗?” 此前,晕船的后遗症仍旧残留在阿町的身体内,直到吃饭之前仍感觉有些乏力、头晕的。 “嗯。”阿町点点头,“吃完饭后感觉好多了,头已经不晕了。” “那就好。” 绪方和阿町的前进方向的尽头,正是他们所租住的旅店。 就在他们所租住的旅店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前方时,自阿町身旁经过的两个路人却将阿町的视线吸了过去。 那2个路人是一妇人、一小女孩。 妇人的两条眉毛都已剃掉、牙齿被染成黑色——一看便知是有夫之妇。 女子在嫁为人妻后,就将眉毛剃掉、牙齿染黑——这是江户时代的潮流之一。 不过直至今日,这股潮流已有所衰颓,已经有不少妇女不这么干了——比如阿町就没这么干。 今时今日,已经是像阿町这样不会将眉毛剃掉、牙齿染黑的女子占更多数,这种在嫁人后会把眉毛剃掉、牙齿染黑的人反倒比较少见了。 那个小女孩看上去大概只有6、7岁,正被那名妇人抱在怀中。 妇女以及这小女孩的五官有些神似,应该是对母女。 这对与绪方、阿町擦肩而过的母女有说有笑的,在很开心地聊着什么。 即使这对母女已经和阿町擦肩而过了,阿町也仍旧转过头去,紧盯着这对母女,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阿町,怎么了?”注意到阿町的异样的绪方,转过头,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阿町。 “啊,没什么。”阿町连忙将视线从那对母女那收回来,“走吧走吧,我们快回旅店吧。” …… …… 回到旅店后,二人在坐着休息了一会后,便熄灭灯火,准备直接就寝、休息。 二人今日大半天的时间仍是在海上度过,虽说阿町在吃完晚饭后,已经变精神了不少,晕船的后遗症已经减轻了许多,但肯定还有不少的疲劳积压在阿町的体内。 绪方正是考虑到这点,才决定今日早些吃饭、休息,调查玄正、玄直这2人的下落这种正事,留待好好休息过后的明日再去做。 为了让阿町能于今日好好休息,之前每天晚上都会做的生命大和谐,今夜也不做了。 但在和阿町一起钻入被窝中后,绪方却发现阿町把双眼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町,怎么了?”绪方问道,“干嘛一脸严肃的?” “……没什么。”阿町轻声道,“我只是刚刚在回旅店时,看见了一对母女。” “然后突然想到——我之后终有一天,也会像那个妇人一样吧,抱着自己的小孩,和自己的小孩玩耍什么的……” “一想到这,就感觉有些……心情复杂。” “有些难以想象我之后抱着自己的小孩的画面啊……” 听到这,绪方愣了下。 随后嘟囔道: “小孩吗……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很难想象我之后抱着自己的小孩的场面啊……” 抱着与阿町的小孩——这样的画面咋一想感觉好像很遥远,但仔细一想其实并不遥远……这副目前还存于绪方想象中的画面,说不定过个一两年就变为现实了。 虽然刚开始和阿町坦诚相待时,绪方还会有意识地进行保护措施。 但这个时代的保护措施实在是太落后了,绪方所能做的,就只有让小行星偏离轨道、不要直击地球。 但这种方法并不能完美保护——绪方在前世,在学校里也是上过相应的课程的。 而且绪方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因过于投入,导致速度慢了半点或一点,导致小行星擦过地球或是直接直击地球。 因次数过多,在几个月后,阿町如果跟绪方说她怀孕了的话,绪方一点也不会觉得吃惊的。 “……等以后我们抱着我们的小孩的画面真的出现了。”绪方侧过头,朝阿町微笑道,“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一起将小孩抚养长大。” “也不知道我们以后的第一个小孩是男孩还是女孩呢。”阿町喃喃道。 “是男是女我都无所谓,我对这种事情不在意。我不会因为小孩的性别不同而特意偏爱谁的。” “你会教我们的小孩剑术吗?”阿町接着问,“如果是我们的小孩的话,那应该会很有剑术天赋吧。” “教肯定是会教的。在这样的世道下,还是有必要学点剑术防身。但我也不强求他们要成为什么大剑豪,以后开个剑馆什么的。” “相比起剑馆,我更希望我们的小孩多念点书,以后开个私塾。” “啊,对了,可以试着让我们的儿孙学习兰学(西洋的学问)。” 说罢,绪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兰学?为什么?”阿町面露不解。 “没什么,只是感觉学习兰学更有前途而已。” 绪方当然不可能告诉阿町:他是穿越者,知道70年后,就会有美利坚的船只轰开日本国门,自此之后,通晓兰学之人便成了香饽饽。 虽说在前世,对日本的历史不算很了解,但19世纪的日本开国事件,绪方还是知道的。 也正因如此,绪方知道剑术什么的,等70年后,就变成无用之物了,所以不怎么希望他和阿町的儿孙以后去开什么剑馆,没前途的。 等到了二人的曾孙那辈,兰学就成了十分热门的学问,只要懂兰学,就不愁不被重用。 知道未来所发生的事情的绪方,觉得这种事情非常有搞头。 …… …… 翌日—— 昨夜,绪方和阿町讨论了好久关于未来的事情——基本哦都是一些有跟没有的事情。 在不知不觉中,聊累了的阿町沉沉睡去。 在阿町睡后,绪方也闭上了眼睛。 天亮后没多久,绪方和阿町便双双起了床、换好衣服。 他们打算于今日正式开始去寻找和玄正、玄直这俩师徒的下落有关的线索。 他们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松前城的规模虽然不大,但要在这样的城町中寻找2个连具体是于何时抵达虾夷地都不知道的人,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且搞不好将松前城找了个遍,也找不到丝毫线索。 老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准备的二人,在乘船驶来虾夷地时,为迎接接下来的持久战,他们细数了他们现在所剩的钱财。 阿町在脱离不知火里时,身上所带的钱不多,所以在于京都和绪方重逢后,阿町基本上都用着绪方的钱。 脱藩时仓永给他的钱+御前试合所得的钱+一个多月前杀了那伙山贼所得的钱+《一刀斋》大卖后,西野二郎分给他的钱+自那些不知死活打劫或要他人头的家伙身上所拿的钱=绪方现在的总存款。 不算银钱、铜钱在内的话,绪方和阿町现在的总有金钱186两。 只要不乱花的话,这些钱完全足够他们将在虾夷地所打的这场“持久战”。 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后,阿町朝绪方问: “我们先去哪里查。” “……先去港口吧。”绪方沉吟片刻后,回答道,“如果玄正、玄直这俩人是规规矩矩地通过松前城的港口登陆虾夷地的话,那说不定会有港口的工作人员记得他们。” 迅速决定好第一个调查地点后,绪方和阿町快步离开了旅店,朝港口赶去。 就在快要抵达连接港口和城区的路口时,阿町突然双眼发光,右手拉着绪方的衣袖,左手朝不远处的街口一指。 “阿逸,快看那!” 绪方循着阿町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后,忍不住发出淡淡的惊呼:“哇……” 只见前方的那个连接港口和城区的路口角落处,坐着个老人家。 这个老人家的身前摆着许多个木笼。 这些木笼里面装着许多种类的动物。 光是绪方所能认出来的,就有狐狸、松鼠这2种。 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卖宠物的宠物摊。 女孩子一向都是喜欢可爱的动物的。 阿町也不例外。 双目放光地阿町拉着绪方快步朝前方的宠物摊奔去。 来到这个宠物摊前后,阿町便蹲下身,像个拿到父母赠予的心仪礼物的小孩一般,面露欣喜地看着这些笼子中所装着的小动物。 “呵呵呵,随便看吧。”这座宠物摊的主人——也就是那个坐在这些木笼后方的老人家一边呵呵笑着,一边朝阿町说道,“有喜欢的动物,可以买回家哦,价格绝对公道。” “足下,这是什么啊?”阿町指了指某个笼中所关着的一只既像老鼠又像兔子的动物。 “这叫鼠兔。”老人答道,“是虾夷地独有的动物哦。很可爱吧?只需40匁银哦。” 介绍完这名叫鼠兔的动物后,老人开始介绍给关在其他笼中的动物。 “我这里所卖的宠物,都是虾夷地独有的动物。” “这是赤狐。” “这是红松鼠。” “这是飞鼠。” …… 阿町专心听着老人的介绍。 而绪方则陪着阿町一起听着老人的介绍。 绪方也蛮喜欢可爱的小动物的。 所以他现在也跟阿町一起兴致勃勃地打量着笼中的这些可爱小动物。 但玩归玩,绪方可没有忘记正事。 待老人的介绍声落下后,绪方抬头朝老人问道: “足下,你这宠物摊在这经营多少年月了?” “很久咯。好多年前,我就在这里卖宠物了。” “你平常一直都在这里摆摊吗?”绪方接着问。 “是啊。我主要就做那些在虾夷地、本土往来经商的商人们的生意。” “这里连接城区和港口,自港口登陆的人若想进城,都得经过这里,所以方便我跟那些商人们做生意。” “我所卖的这些动物,都是虾夷地独有的动物。所以会有很多商人从我这里买动物,然后拉回本土卖给那些爱养宠物的王公贵族和有钱人们。” “你平常都在这摆摊?那为何昨天我和内子没在这里看见你?” 绪方可是记得很清楚的,昨天下午他和阿町登陆虾夷地、离开港口进城时,可是没见到这个宠物摊的。 “哦哦,那你们应该是恰巧错过我开摊的时间吧。” “我平常都是朝五时(早上8点)开摊,暮四时(下午4点)收摊。” “因为要把这么多宠物带回我住的地方很花时间,所以我收摊都会早一点。” 绪方回忆了一下昨天登陆时的时间点——他和阿町登陆时,已经是下午的4点多,恰好晚于这老人的收摊时间。 思考片刻的绪方,朝这老人接着问道: “足下,敢问名字是?” “叫我汤神就好。”老人笑道。 “汤神先生,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对这2个男人有印象。” 绪方把玄正和玄直这2人的外貌特征逐一说出。 此前在京都玄正的小徒弟、玄直的师弟——玄仁时,玄仁将玄正和玄直二人的外貌特征都告诉给了绪方他们。 玄仁所说的这二人的外貌特征,绪方早已记得滚瓜烂熟。 这老人长年在此地摆摊。 而此地是连接港口和城区的路口,所有在港口登陆、要进入城区的人,都必须得走这个路口。 因此——如果玄正和玄直是规规矩矩地乘船于松前城登陆,那这老人说不定会对这俩人有印象。 所以绪方决定就先从这个老人开始,打响这场寻找玄正和玄直这俩人的“持久战”的第一枪。 对于这老人,绪方实质上是不抱什么期待的。 毕竟这老人看上去起码都60岁了,每天看到的人多了去了。 绪方对他的记忆力不抱任何期待。 不仅绪方是这般,阿町也同样不抱任何期待。 “嗯……年纪在五十上下的老人,以及年纪在30岁上下的年轻人……操着京都口音……” 老人嘟囔着绪方刚刚所说的这些外貌特征。 “哦哦!想起来了,我见过这两人呢,我对这两人蛮有印象的呢。” “咳、咳咳……!”绪方刚刚恰好正在吞咽唾沫。 唾沫才刚吞到一半,便因听到了老人的这回答而被自己的唾沫给呛到了。 第472章 曾于京都迎战过绪方的男人 在绪方正咳嗽时,这个自称汤神的老人接着说道。 “我大概是在1年多以前见到他们俩吧。” “那两人给我的印象蛮深刻的,所以我还记得他们俩。” 用力咳嗽了几下,将呼吸勉强平复下来后,绪方急声朝这位名叫汤神的老人问道。 “你见过这2人啊?!那你知道他们两个的下落吗?” 在询问的同时,也认真打量着汤神的外貌。 汤神看样子起码有60岁以上,他那黑黑的脸表明这张脸跟外阳光结缘已久。 下巴上花白的胡子跟他那有神的双眼很不相称。 脑袋戴着个像是狗皮帽子般的毛茸茸的帽子,脖颈处围着围巾,手上套着手套,脚上穿着鹿皮靴,全身上下只露出面部的肌肤。 虽然因汤神所穿的衣服太厚了的缘故,看不清他的身材,但从他那紧致的面部肌肤看来,他的身材应该偏瘦削。 怀里抱着根很粗的由木头制成的拐杖,这根拐杖有半个碗口粗,都能当扁担来使了。 “不知道,我和他们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在一年多以前见过一面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们了。” “那你能告诉我们,你当时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俩的吗?”这次换阿町发问。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汤神将偏细小的双眼微微睁大了些,打量了绪方和阿町几眼,“你们两个找那俩人做什么?你们是他亲戚吗?” “我身上得了一种很难治的病。”绪方道,“听别的医生介绍那俩人是医术很高明的医生,说不定能治好我的病,所以我才千里迢迢地来寻找他们。” “这样啊……算了,反正那俩人跟我也非亲非故,你们想知道我当时是怎么见到那两人的话,那我就告诉你们好了。” “我的这些宠物,绝大多数都是我亲手猎来的。” 汤神朝他身前的这堆关着各种小动物的木笼努了努嘴。 “所以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深入野外猎动物。” “在1年多以前的某次外出猎动物时,遭遇了很大的暴风雪。” “为了躲避暴风雪,我躲进某座山洞内。” “刚躲进那座山洞,我就见着了那2人。” “那2人也是为了躲避暴风雪,那时夜已黑,他们已没有足够的体力和时间再去寻找别的庇处,所以问我是否能与他们共享这个山洞。” “那山洞很大,即使是10个人进去也不会觉得拥挤。” “我活了这么久,也见过不少风浪,所以就算他们想搞事,我也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因此就允许了他们进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让我记忆犹新到现在了。” “那两人年纪较轻的那一个,刚进洞时,一直不说话。我跟他打招呼,他也没理我。” “我在点火做饭时,他就坐在我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做饭。” “我也没太在意。只把他当成那种性格较孤僻的人。” “然后——在我饭快做好时,那家伙突然笑了。” “露出很开心的笑脸,并发出那种‘嘻嘻嘻’的笑声。” “当时我和那个和他同行的年纪较大的那人什么话都没说。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发出笑声。” “你们能想象那种画面吗?就是一个刚才一直板着张脸、一言不发的人,在一瞬突然露出很开心的笑容,还发出‘嘻嘻嘻’的笑声。” “我当时看到那家伙突然莫名其妙地笑出来时,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啊。” 绪方想象了一下画面。 一个刚才一直面无表情的人在下一秒突然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而且还是“嘻嘻嘻”的笑声——这幅画面的确是相当地惊悚。 “在这家伙笑出声来后,和他同行的年纪较大的那人,就一手抓着那家伙的肩膀,一边摇那家伙,一边说着‘醒醒,不要这样’。” “年纪较大的那家伙在看到和他同行的这年轻小伙子突然发出诡异的笑声,竟然没有表现出半点吃惊。” “我当时就觉得那个年轻小伙子,可能这里有问题。” 汤神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 “我记得我那一夜煮了一锅鱼汤。” “我将我的这锅鱼汤分享给那两人吃。” “在喝我煮的鱼汤时,那小伙子终于说话了。” “他与和他同行的那老家伙聊了三句话。” “聊天?”绪方插话道,“他们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特别的。”汤神耸耸肩,“就简单地聊了三句而已。” “那小伙子跟那老家伙说:‘不知道玄仁师弟现在有没有好好吃晚饭呢’。” “然后那老家伙说:‘谁知道,他以前一直没有吃晚饭的习惯’。” “接着年轻小伙子又说:‘我之前好不容易帮他纠正了不吃晚饭的坏习惯,真希望他能一直保持,别让这坏习惯复犯’。” “他们就聊了这3句,聊完后就都不再说话了。” 汤神的话音刚落,绪方和阿町的双眼纷纷一亮。 他们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玄仁。 玄仁——玄正的小徒弟,玄真的师弟。 在去年的夏天,绪方他们费了老大劲才终于在京都找到了被玄正、玄真留在京都、对自己的师傅和师兄此前在干什么都一无所知的玄仁。 绪方也正是通过玄仁之口,才得知玄正、玄真来了虾夷地。 在绪方和阿町正暗自兴奋时,汤神接着说道: “他们俩在吃完饭后,就睡觉了。” “天一亮他们就离开了。” “自那一夜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们。” 汤神言简意赅地将他遭遇了这师徒俩的始末讲清。 “那俩人有没有再聊什么?或是有跟你说过什么吗?”绪方追问道。 “没有。”汤神摇头,“那俩人都非常地沉默。” “他们俩从头至尾只在吃饭时聊了我刚才所说的那3句话。” “然后就没有再没说过话了。” “那个小伙子从头至尾没跟我说过话。” “至于那老家伙只在进入山洞时跟我问过好、翌日早上离开时跟我道过别之外,他就再没有和我说过别的话了。” “那你记得他们俩是走哪个方向离开的吗?”绪方接着追问。 “记得。他们朝北方去了。” “北方?”绪方挑了挑眉。 “嗯。我只知道他们往北方去了,至于他们具体去哪,我就不知了。” “我记得我当时是在松前藩的靠近熊石那片区域里见着他们两个。” “在那个地方再北上的话……就离开松前藩、进入虾夷的地盘了。” “虾夷的地盘……?”绪方的眉头蹙起,“也就是说……他们两个极有可能去虾夷的地盘了吗……” “也许吧。”汤神耸耸肩,“反正自那次短暂地碰面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们俩了。” “……非常谢谢你。”绪方沉思片刻后,站起身,郑重地朝汤神鞠躬行礼并道谢。 而阿町也连忙跟着绪方一起站起身,向汤神鞠躬行礼。 绪方:“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绪方有两个钱袋。 一个钱袋专门放比较大额的金钱。 另一个钱袋则专门放金额较小的钱。 绪方从他那专门放零钱的钱袋里拿出3枚豆板银,然后将其递给汤神。 “哦哦!”汤神挑了挑眉,“要给我谢礼吗?多谢了,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说罢,汤神毫不扭捏作态地收下绪方递来的3枚豆板银。 “呵呵,未来几天的酒钱有了。” 收下绪方递来的碎银后,汤神抬头朝绪方问道: “你现在是打算去虾夷的地盘那找那俩人吗?” “如果你们之后打算去虾夷的地盘那找那俩人的话,那看在刚刚的谢礼的份上,告诉你们一件对你们说不定有用的情报吧。” “你去东边的荣街那找一座名为‘大合屋’的毛皮店铺。” 汤神抬手朝东边指了指。 “那个毛皮店铺的店主有兼职做出租‘狗拉雪橇’的生意。” “可以跟他们租狗拉雪橇。” “虽然不能拉你们去虾夷的地盘,但拉你们去松前藩的北部边境倒还是可以的。” “你们若是有意愿的话,大可以去租狗拉雪橇。” “狗拉雪橇吗……谢谢,你的这情报对我们的确很有用。”绪方再次朝汤神鞠躬行了一礼。 汤神笑着摆了摆手:“不需要这么客气。” …… …… 绪方和阿町告别了汤神,从汤神的宠物摊前离开。 在将汤神的宠物摊远远甩到身后之后,绪方总算是可以大口呼吸了。 虽然汤神的那个宠物摊里的笼子里的各种小动物都很可爱。 但它们真的很臭…… 尤其是赤狐。 汤神似乎也知道赤狐身上的骚味很重,所以都把关着赤狐的木笼放在较后面的地方。 但即使如此,绪方仍能闻到那源源不断地从赤狐身上散发出来的远胜其他笼子里的动物的“体味”。 在离开汤神的宠物摊后,阿町便立即嘟囔道: “运气真好啊……竟然这么快就找到线索了……” “是啊……”绪方也不由自主地出声感慨道,“运气好得让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绪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运气非常地神奇了。 他总感觉他的运气一直在“极坏”和“极好”这两个极端不断反复横跳。 有时候运气糟得不行——去年夏天进入京都的第一天,就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一系列的麻烦之中。 但有时候又好得不行——还是以京都举例,虽然在进了京都的第一天就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一系列的麻烦,但也在那一天与阿町重逢。 这一次,绪方的运气再次跳到了“极好”的这一极端。 原本绪方和阿町都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花上不知多少功夫才能找到相关线索的准备了。 可谁想在第一天,从问话的第一个人身上就找到了线索。 而且还是非常有用的线索。 根据汤神刚才所提供的情报,基本可以确定——那两人就是玄正、玄真了。毕竟会说出“玄仁师弟”的人,除了玄真之外应该也没有其他人了。 但汤神刚才所说的情报,有着一处让绪方非常在意的地方。 那就是——玄真的状态相当地古怪。 上一秒还面无表情,下一秒突然发出怪笑,还被玄正一边摇着肩膀,一边说“不要这样”——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很不正常。 不仅是绪方很在意这处地方,阿町也同样很在意玄真的状态。 “阿逸。”阿町迟疑道,“那个玄真……会不会神智出问题了啊?” 阿町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在阿町的认知中,会在上一秒面无表情、下一秒突然笑出声的人,大概就只有脑袋出问题的人了。 “……不知道。”绪方摇了摇头,“除了亲眼见那个玄真一面,谁也不知道那人怎么了。” “说得也是啊……我们现在要怎么办?”阿町问,“要北上去找寻新的线索吗?” “……只能这么办了。”绪方轻叹了口气,然后苦笑道,“既然难得找到了那俩人北上的线索,我们也只能跟着北上去找寻新的线索了。” “该怎么找?”阿町接着问。 “既然他们俩极有可能进入虾夷的地盘……那就只能去问问北方的那些虾夷聚落了。” “一座聚落一座聚落地问过去。” “除了这个也别无他法了。” “一座聚落一座聚落地问过去吗……”阿町也露出苦笑,“真希望我们所碰到的虾夷聚落的虾夷们,都能和善些啊……” …… …… 既然已经探到了有用的线索,那也没有必要再留在松前城了。 绪方在和阿町进行了简单的讨论后,有了一致的决定——兵贵神速,就在今天直接动身北上。 既然已经决定就于今日动身,二人便打算去那座汤神刚才推荐的那座有兼职做“狗拉雪橇”服务的毛皮屋看看。 二人先回了趟旅店,拿上了他们所有的行李。 他们都没有想到——这座本以为会住上很长一段时间的旅店,竟这么快就退租了。 他们俩拿上行李,去了松前城的东部,找着名为“荣街”的街道后,一间接一间店铺找过去。 很快,便找着了汤神刚才所说的那座毛皮店——大合屋。 大合屋是一座非常气派的商店,光是楼层就有3层。 进着大合屋的一楼后,绪方便见着货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毛皮制品。 绪方来这里不是为了买毛皮的,所以也没有多看这些毛皮一眼,径直走向一楼的柜台。 有个中年人就正坐在一楼柜台的后面。 绪方直接说明了来意,表示要租狗拉雪橇。 而这个中年人也不含糊,表示最远只能送他们去靠近松前藩北部边境的地方,然后直接报了个价。 即使只能送他们去靠近松前藩北部边境的地方,绪方倒也满足了。价格虽贵,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于是绪方痛快给钱。 给完钱后,这名中年人叫来一名店内的伙计,跟他说了些什么后,便领着绪方和阿町前往他们大合屋的后院。 还没靠近后院,绪方便听到了“汪汪汪”的狗叫声。 进了后院后,狗特有的那种浓重骚味便向绪方扑面而来。 后院里有着数十条颜色各异的狗。 这些狗都是大型犬,大得能让小孩当坐骑的那种。 每条狗都毛发旺盛,旺盛到足以让人产生冲上去搓揉的欲望。 “哎呀,好可爱。”阿町双目放光,“我可以摸摸他们吗?” “请便。”那名中年人用带着几分自豪之色的语气说道,“我们这里的狗都是进行过专门的训练的,不怕人也不会咬人,只要你们别主动招惹他们即可。” “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下。负责拉你们的伙计马上就到。” 这名中年人留在原地,跟着绪方他们一起等待着他刚刚所说的负责拉绪方和阿町的伙计到来。 相比起狗,绪方其实更喜欢猫,他是纯正的“猫派”。 而阿町的喜好似乎和绪方相反,相比起猫,阿町似乎更喜欢狗。 因为喜好的不同,绪方并没有那么重的揉狗的欲望。 仅过了片刻,一道年轻的男声终于在绪方和阿町的身后响起: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绪方转过头向后望去。 在看清了这道年轻男声的主人的容貌后,绪方一愣。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很年轻的男性,看上去大概20岁出头。 之所以让绪方愣了下,是因为这人的五官有些特别。 不是纯正的和人脸庞。 他的五官和一般和人相比更深邃一些,但也不算太过深邃。 举个形象的比喻的话……这人的五官介于和人和虾夷之间。 “二位客官,我叫中原一郎。”这名年轻人一边向绪方和阿町鞠着躬,一边用标准得不行的掺着当地口音在内的“松前藩式日语”朗声道,“我将负责帮二位驾驶雪橇。” …… …… 因为在城町中不能驾驶狗拉雪橇的缘故,所以绪方他们得先把雪橇和狗都拖到城郊。 仅用了半个多小时,他们便带着雪橇和狗来到了城郊。 随后—— “狗原来能拉这么快的吗?”阿町一脸惊讶地望着前方正在拉动雪橇的4条大狗。 就在刚才,绪方和阿町乘上了足以容纳4人就坐的巨大雪橇。 雪橇是长条形的,乘客们没法并排坐,只能像坐摩托车一样,竖着坐成一条。 负责驾驶雪橇的中原一郎坐在最前排的驾驶位,然后绪方坐在中原的身后,至于阿町则坐最后面。 负责拉动这巨大雪橇的是刚才在后院里所见的其中4条大狗。 那个名叫中原的年轻人坐在驾驶位,仅朝前方的4只拉动雪橇的大狗大喊了一声,那4条大狗便像是条件反射一般拉着雪橇朝前冲去。 速度之快,远超绪方和阿町的想象。 他们两人都是第一次见狗拉雪橇。 之前,他们二人只听说过狗拉雪橇是虾夷地的特色交通工具。 狗拉雪橇一开始是虾夷地的虾夷们的交通工具。 很多养得起狗的虾夷,都用其来代步。 松前藩在与虾夷们进行长年累月的对抗时,在无形之中,也尽兴了文化的交流。 狗拉雪橇这种交通工具,便被松前藩的和人们给学了去。 虾夷地不知为何,动物一般都长得很大只,狗也不例外。 虾夷地的狗又大又壮,几只狗就能将坐着人的雪橇拉动。 绪方都是第一次见狗拉雪橇,以及第一次乘坐狗拉雪橇。 都没想到原来狗能将雪橇拉得这么快的二人,其脸上都带着惊讶之色。 “哈哈哈。”中原笑了笑,“这个速度不算什么。除了狗之外,猫其实也能拉雪橇,而且速度也并不慢。” “猫也能拉雪橇?”阿町发出惊呼。 “嗯。”中原点点头,“不过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从没有实际见过。” “我听说露西亚国的猫又大又壮,所以当地的很多人都用猫来拉雪橇。” 松前藩本就是总石数只有1万石的小藩。 中原表示:到下午4点左右,就能抵达松前藩的北部边境。 中原从头至尾都没有问过绪方他们为什么要去松前藩的北部边境。只专心驾驶雪橇。 他的左右手各握着根像是操纵杆一样的玩意。 绪方问过中原这俩操纵杆是干嘛的,中原说这俩操纵杆是用来调节方向的,就用这两个操纵杆来操控雪橇变向。 周围除了雪就是雪,这样的风景,绪方都已经在奥羽那边看腻了。 在雪橇行驶到一处较平坦的地方后,为了打发时间,绪方朝身前的中原问了个他从见到中原开始就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中原君,你是归化的虾夷吗?” 说罢,绪方扫了眼中原那富有虾夷特色的侧脸。 “哈哈哈。”中原笑了几声,“不是哦,我不是归化虾夷。” “只不过我的祖先是归化的虾夷。” “我的祖先在元禄年间(公元1688年-公元1703)便入住松前城,成了归化人。” “我的奶奶是名和人,所以我的体内既有和人的血,也有虾夷的血。” “元禄年间?”阿町道,“那不是都一百年前了吗?” “是啊。”中原点点头,“所以我并不能算归化的虾夷,我是土生土长的松前人。” “我现在连一句虾夷话都不会说,只会说和人语。” “比和人还像和人。” “只不过……” 说到这,中原的脸上浮现出几抹苦涩。 “即使我是在松前城土生土长的松前人,城中的很多人还是把我当成虾夷看待……” “和人把我当虾夷看待。城中的虾夷们把我当成和人看待……” “幸好店主他不歧视虾夷,愿意雇用我当店中的伙计。” “要不然,既被和人歧视,也被虾夷歧视,那真不知道该怎么生活啊。” 说罢,中原顿了下,然后赶忙回过头向绪方和阿町道歉。 “啊,抱歉抱歉,好像说了一些不怎么有趣的沉重话题。” “坐稳咯!我们进入平坦地区了,我要让狗狗加速了!” 说罢,中原朝身前的4条大狗大喊了一声,随后那4条大狗再次加速,拉着绪方等人笔直向前行进。 …… …… 与此同时—— 虾夷地,某条河流—— 沙沙沙…… 像是用米筛来筛米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这条河流上响起。 11名年龄不一的男子站在河流的岸边上,拿着像是米筛一样的东西,借着河水不断摇晃手中的“米筛”,像是在筛着什么东西。 虽然他们的动作很像是在筛米,他们手中的那玩意也很像米筛,但他们实质上并没有在筛米,他们手中的那玩意也不是米筛。 他们的“米筛”里面所装着的是刚刚才从河里面打捞出来的泥土。 他们手中的器具是专门用来筛金砂的器具。 他们在淘金。 这时,这11人中的一名身材极其壮硕的壮汉朝另外10人朗声喊道: “喂!休息一下!暂时休息一下!” 随着这名壮汉的话音落下,另外10人纷纷十分顺从地直起腰,放下手中用来淘金的器具,然后朝他们搭建在岸边不远处的营地走去。 这11人是一帮淘金团体。 在淘金已被幕府禁止、被虾夷仇视的当下,淘金已成了将脑袋别在腰上的玩命勾当。 于这样的重压下,为了求存,淘金者们也抱团了起来。 这11名淘金者回到他们的营地后,便围坐在一块大石头边上,一边恢复着体力,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今天又是一无所获啊。”某个身材很矮小的人长叹了口气。 “这条河流看来也没有黄金呢。”坐在他旁边的人出声应和。 “再在这条河流找2天吧。”刚刚那名让大家休息的壮汉出声道,“2天若还是一无所获,就再找别的河流。” 这个壮汉姑且算是他们的首领,不仅剑术高超,而且还有着十分丰富的淘金经验。 在这样的荒郊野林,他们唯一的娱乐,也就只有一起聊天了。 跟着身边的人简单闲聊几句后,首领突然偏转过头,朝坐在不远处的一个瘦得跟猴一样的武士朗声道: “喂,祖父江!再跟我们说说你以前当赏金猎人时的趣事呗。” 被突然点名的那个瘦削武士愣了愣,随后苦笑道: “老大,我能说的故事,基本都说完了啊。” 祖父江——看上去像是绰号,但其实是正儿八经的姓氏,只不过比较少见。 祖父江本为靠赏金为生的赏金猎人。 但他的身手平平,说是赏金猎人,但实质上从没抓住过或杀掉一个通缉犯。 过够了贫苦生活的他,决定奋手一搏——到虾夷地这里来淘金致富。 决意破釜沉舟的他,从某家米铺抢来了些许钱财。 然后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偷渡到了虾夷地。 在进到虾夷地没多久后,就见着了这伙淘金者。 在这伙淘金者的邀请下,祖父江加入了他们,成了他们的一员,跟着他们一起淘金。 祖父江加入他们——这大概已是3个多月前的事情。 这3个多月的时间内,祖父江跟着他们于虾夷地四处流窜、淘金。 在提防幕府的同时,也提防着虾夷。 虾夷基本都痛恨淘金者,因为他们认为淘金者们破坏了他们安宁的生活,也破坏了森林河流。 死于虾夷手中的淘金者,要比死在幕府制裁下的淘金者要多不知多少。 在大家休息时,为了打发时间以及放松心情,在这3个多月的时间里,祖父江常常被要求讲述他以前当赏金猎人时所遭遇过的趣事。 讲了3个多月的故事,祖父江肚子里的所有值得一讲的趣事基本都讲光了。 祖父江的这句“我快没故事可讲”的抱怨刚落下。坐在祖父江旁边的一名年长些的武士便笑道: “没事!想到啥故事就讲什么故事。你的口才不错,我也挺爱听你讲故事的。” 这名武士的话音刚落,其余人纷纷响应着。 他们的首领之所以突然要求祖父江讲故事,不是没有理由的。 祖父江的口才很好,讲起故事来生动有趣。 而且祖父江以前虽没有抓到过一个通缉犯,但却遇到过不少能让人眼界大开的事情,大家都爱听。 自祖父江入伙后,听祖父江讲故事便成了众人的重要消遣之一。 沐浴着众人投射来的期待目光,祖父江苦笑着挠了挠头发,思考片刻后,说道: “那我跟大家讲讲我以前在京都遭遇到绪方一刀斋的故事吧。” “哦?”首领眉毛一挑。 在场众人纷纷朝祖父江投去感兴趣的目光。 “你遭遇过绪方一刀斋?”首领发出低低的惊呼。 “嗯。”仍旧维持着一抹苦笑的祖父江点了点头,“去年夏天的时候,我刚好也在京都。” “然后就恰好碰上了绪方一刀斋火烧二条城的事件……” “当时在得知绪方一刀斋攻进了二条城时,很多浪人都涌进了二条城,打算取绪方一刀斋的脑袋,靠绪方一刀斋的脑袋一夜暴富。”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绪方一刀斋虽强,但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说不定能露出什么破绽,然后被我恰好斩了他的人头。” “在这样的侥幸心理下,我跟着其他人一起涌进了二条城的天守阁。” “刚上到二条城的天守阁时,我就后悔了。” “绪方一刀斋——他根本就不是人啊。” “被那么多人围攻,却能一直屹立不倒。” “所有敢上前的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无人能近身,无人能敌。” “我离绪方一刀斋最近时,只有5步。” “恰好目睹了浑身浴血的绪方一刀斋是如何将一名手持长枪的浪人给一刀斩成两半……” 说到这,祖父江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很恐怖的事情一样,身子猛地抖了抖。 “绪方一刀斋斩人时的身姿、那如恶鬼般的眼神,我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我现在都清楚地记得绪方一刀斋的恐怖眼神……我能记一辈子……” “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 “我当时差点吓尿了。” “然后直接逃了。” “我当时趁着绪方一刀斋还没杀到我眼前,没命地逃。” “当时也有不少人跟我一样,意识到取绪方一刀斋的脑袋是一件愚蠢至极的事情,所以也一样没命地逃。” “侥幸逃出二条城后,我就深刻地意识到我的身手有多么地差劲,跟那种怪物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于是没过多久,我就离开了京都,前来虾夷地这里淘金。” 以首领为首的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待祖父江话音落下后,首领咧嘴笑道: “你小子竟然还遭遇过绪方一刀斋!怎么不把这事早点说呢?” “因为这不是什么多么光彩的事情。”祖父江再次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哪有什么光彩不光彩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活着!不论你有多么大的本事,如果死了就没戏唱了!”首领哈哈大笑了几声,“再跟我们详细说说你当时在天守阁看见绪方一刀斋的细节吧!我想再多听一点!” 听到首领刚才的那句简单的安慰后,祖父江露出一抹带着几分欣慰、喜悦的笑。 “细节吗……我只近距离见过绪方一刀斋一面,绪方一刀斋他和通缉令上所画的画像很像,负责绘制绪方一刀斋的通缉令的画师的手艺真的很高。” 祖父江继续讲着他之前在京都遭遇到绪方的始末。 而其余人也认真听着。 第473章 古有武松打虎,今有绪方斗熊 今天的天气很好,没有下雪。 路上也没有碰到什么意外情况。 所以绪方他们十分顺利地在下午时分抵达了松前藩的北部边境。 顺利地将绪方和阿町送达目的地后,中原便向二人道别,然后驾驭着雪橇返回松前城。 目送中原驾驶雪橇原地返回后,阿町偏转过头,看向北方,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好了,接下来……就只能步行了呢。” “还好我们已经很习惯步行了。”绪方一边开着玩笑,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地图。 这份地图是此前西野宗一郎在船上送给他们的。 这是一份虾夷地的简易地图。 不过相当简略。 只画出了松前藩以及松前藩以北的部分区域而已。 这份地图中,在松前藩以北的地方有画着一些红点——这些红点就是虾夷的聚落。 绪方打算就先靠着这张地图,逐一找上这些“红点”,搜集着线索。 说不定就有哪座虾夷聚落里的虾夷恰巧撞见玄正、玄真他们了。 而且说不定——玄正和玄真现在就在哪座虾夷聚落里面。 “我们马上就要进入虾夷的地盘了。”绪方收起手中的地图,然后朝身旁的阿町正色道,“随时都要保持小心谨慎哦。” 未归化的虾夷、露西亚人、淘金者……目前什么人都有的虾夷地现在并不太平,要格外小心——从还在江户的时候,类似的提醒,绪方就已经听过不知多少遍了。 “我可是女忍哦。”阿町笑着,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保命可是我们这些忍者最擅长的事情。” …… …… 2天后—— 今天,汤神一如既往地坐在他的摊位后,等待着顾客上门。 关押各种动物的木笼整齐地摆放在汤神的身前与左右两侧。 汤神怀抱着他的那根有半个碗口粗的拐杖,席地而坐,低着头,闭目养神。 “汤神先生,好久不见了,3个月多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精神矍铄啊。” 熟悉的男声在汤神的摊前响起。 迅速睁开双眼后,汤神立即朝摊前望去。 站在摊前的是一名对汤神来说相当熟悉的中年男人。 这名中年男人正含笑看着汤神。 而望着这名中年人,汤神也露出笑容。 “哦哦!是山本大人啊!好久不见了啊!今年这么早就来进货了吗?” “是啊。”被汤神称为‘山本大人’的中年人耸耸肩,“上次从你那买来的宠物,很快就销售一空了,刚好我们的毛皮也快售罄了,所以今年就只能早点动身来进货了。” 山本——也就是这个中年人,是汤神的老客户。 是来自京都的专门从事毛皮生意的富商。专卖出产自虾夷地的毛皮。 因地广人稀等各种原因,虾夷地的各种野生动物不仅数量多,而且为了御寒,基本长有着又多又密的毛皮。 所以虾夷地的动物毛皮一直都是畅销品。 除了售卖毛皮之外,山本也顺带着从事“宠物售卖”的兼职。 京都作为千年古都,最不缺那种既有闲钱又有闲时间的王公贵族、武士豪门。 可爱的宠物一直在这些“人上人”中一直都是畅销品。 虾夷地的赤狐、鼠兔、红松鼠……等只有虾夷地有,京都没有的可爱动物,更是极受欢迎。 所以山本是汤神最重要、最常光顾汤神生意的客人。 山本每次来虾夷地这里购进毛皮时,也捎带着从汤神的手上买下这些虾夷地独有的可爱小动物,然后运回京都进行倒卖。 山本瞥了一眼摆在汤神身前的这些木笼。 “这次你一共有多少动物啊?” “总计32只。”汤神应道,“赤狐5只,鼠兔14只……” 汤神逐一报出各种类动物的数量。 在汤神的话音落下后,山本道: “这次的动物数量好像少了些啊。” “年纪大了。”汤神露出苦笑,“身手变得有些不如以往了。” 山本俯下身,仔细查看着笼中的这些动物。 卖了那么久的宠物,山本也养出了些眼力。 哪些动物是健康的,哪些动物是得病的——山本一看便知。 简单地检查了一遍笼中的所有动物的状态后,山本点了点头: “这次的数量虽然少了些,但每只动物都很健康。” 山本直起身。 “行吧。你的这些动物我都要了。你报个价吧。” 山本不仅是汤神最重要、最常光顾他生意的人,同时也是汤神最喜欢的客人。 因为山本非常地豪气,每次来光顾他生意时,都会将他的动物一口气全部买下——除了那些看起来不健康的动物。 随后,汤神便和山本展开了简短的“商战”。 虽说山本是汤神的老客户了,但是要讨的价、要还的价,还是要讨、要还的。 展开了几轮的讨价还价后,汤神和山本终于商议出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格。 将该给的钱一分不少地交给汤神后,山本便立即喊来了他麾下的那些伙计们,让自个麾下的这些伙计立即将汤神摊上的这些宠物都搬到床上。 山本作为京都知名的富商之一,麾下的伙计数量自然不少。 很快,原本在汤神的身前堆得如小山般高的关着各种动物的木笼便被搬空了。 在动物都被搬走后,山本又跟汤神简单地聊了几句后便与汤神道别。 售卖毛皮才是山本的主业,所以他还需要忙着去跟当地的毛皮商协商进货的事情。 在山本离开后,汤神满脸喜悦地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摊位。 身为一个商人,没有什么比商品售空还要令人感到开心的事情了。 “看来又得去打猎了啊……” 汤神一边嘟囔着,一边以拐杖撑地,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 既然动物已经售空,那汤神自然也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汤神的身后停着辆手推车。 这辆手推车的主人便是汤神。 汤神就靠这辆手推车将他的这些动物推到和港口相连的这处街口售卖,然后下午的时候再将动物都给推回去。 就在汤神准备转身去推着他的那辆手推车回家时—— 嘭。 “喂!你走路不看路吗?!” 因为动物销售一空,太过高兴的缘故,汤神没有注意到恰好有名壮汉走在离他极近的身侧。 兴奋地有些忘乎所以的汤神,就这么不慎撞到了这名壮汉,发出不轻不重的肉体碰撞声。 汤神手中的那柄有半个碗口粗的粗长拐杖也在这相撞中不慎脱手、掉落在地。 被汤神不慎撞到的这名壮汉穿着普通的粗衣,腰间没有佩刀——是普通的平民。 但他显然是个脾气不怎么样的人,被汤神撞到后,便立即朝汤神投去极其不悦的目光,并对汤神发出着怒喝。 吓了一跳的汤神,慌慌张张地向着这名壮汉鞠躬道歉。 “非、非常抱歉!请你原谅!” 望着恭恭敬敬地向他频频鞠躬道歉的汤神,这壮汉也感觉气稍微消了些。 “哼!”壮汉发出重重的冷哼,“下次走路给我好好看路!” 撇下一句恶狠狠的狠话后,壮汉大步流星地扬长而去。 壮汉刚离开,一名刚才恰巧目睹了事情全部经过的年轻人快步自不远处朝汤神奔来。 “老人家,你没事吧?”这名年轻人朝汤神投去关怀的目光。 “没事……”汤神的脸上浮现出苦涩之色,“只是刚才不慎撞到他的左肩现在有些痛而已……” 汤神一边说着,一边揉着自己的左肩。 “那家伙真是的……”年轻人抬眸望向刚刚那名壮汉离开的方向,“这种小事也好意思对一个老人家凶巴巴的。” 年轻人一边抱怨着刚才那名壮汉的粗蛮,一边弯下腰,帮汤神捡起那根在撞到那壮汉后不慎脱手的拐杖。 右手握住拐杖,向上一提后,年轻人的脸色猛地一变。 “老人家,你这拐杖是灌铅了吗?怎么这么重?” 汤神的拐杖其实并不是重得离谱,但就以一根木制拐杖来说,它似乎太重了些。 将这根拐杖接回来后,汤神笑了笑: “谁会用灌铅的拐杖啊?我这根拐杖只是使用了特殊的木材,才显得稍重了些而已。” “谢谢你了,小伙子。” 跟这年轻人道了声谢后,汤神快步来到就摆在旁边的他的那辆手推车,推着这辆手推车,笔直地朝他的家进发着。 …… …… 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都是过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的人。 阿町受过相应的忍者训练,以前执行那些任务时,也没少风餐露宿。 绪方就更不用说了,自脱离广濑藩后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在野外露宿的日子还略多于住在舒服旅店里的日子。 所以二人对目前的“虾夷地之行”也并不感到不适。 白天循着地图,朝离松前藩最近的那座虾夷聚落笔直前进,晚上的时候就轮流就寝,其中一人睡觉时,另外一人则负责就寝。 在不知不觉间,二人离开松前藩、一路北上,已成了5天前的事情。 …… …… 阿町遥望着远方天际那已经西垂得很厉害的太阳,低声呢喃道:“快要天黑了……” 阿町的话音刚落,一旁的绪方便用无奈的语气接话道: “冬天就这一点不好啊,天黑得实在太快了。” 据绪方的推算,现在大概才刚过下午的4点钟而已。 但这个时间段,在纬度相当靠北的虾夷地,却已是快要天黑的时间点。 “稍微加快点脚步吧。”绪方看了看四周,“这里不怎么适合露营呢。” 绪方他们现在正在一片树林之中。 周围都是密集的大树,并不适合露营。 “嗯。”阿町轻轻地点了点头后,便跟着绪方一起加快步伐。 还没走远几步,绪方和阿町便突然听到了几道异响。 循声看过去后——原来是两头鹿。 这2头鹿的头顶有着又长又大的鹿角,烟褐色的毛发上有着几点白斑,非常雄壮,即使被厚重的毛皮覆盖着,也能感受到它们的四蹄所蕴藏的强悍力量。 这两头鹿似乎也发现了绪方和阿町。 它们连看都不看绪方和阿町一眼,便撒开四蹄,迅速地从二人的视野范围内离开了。 望着这两头匆忙离开的鹿,阿町发出低低的感慨: “虾夷地的鹿可真是多啊……” 深入松前藩以北的虾夷地腹地的这5天,绪方和阿町没见着半个除他们俩之外的人影。 和人也好,虾夷、露西亚人也罢,绪方他们一人也没见着。 反倒是已经见了不少的动物。 截止到目前为止,绪方和阿町见得最多的动物就是鹿。其次就是松鼠、兔子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 鹿简直随处可见,每走一段距离,就能见着鹿。 因为见到鹿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所以绪方和阿町现在在见着鹿后都见怪不怪了。 “刚刚的那2只鹿可真大啊。”阿町随口说道,“应该是我们目前所看过的最大的鹿了。” “说到大。这种鹿还不算大啦。”绪方笑了笑,“我听说在唐土和南蛮的国家那,有一种名为‘驼鹿’的鹿。这些鹿才叫大。” “驼鹿光是肩高,基本就有6尺到8尺高(一尺:30厘米)。” “啊,我以前也听别人说过这种动物。”阿町点点头,“有机会的话,真想亲眼看看这驼鹿是否真的如传闻中的那么大啊。” “除了驼鹿之外,我还想看看麒麟是长什么样子的。” 阿町摸了摸自己的天鹅颈。 “我听说麒麟的脖子都很长,有3、4间那么长。(1间:1.818米)” “而且听说只要触碰到麒麟,就能沾上麒麟的祥瑞,之后的一段时间就能变得幸运起来。” “不知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奇呢。有机会的话真想亲眼瞧瞧麒麟啊。” 赶路的时光一直是很无聊的。 所以为了打发时间,绪方和阿町常常会像现在这样随意地聊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 绪方虽然也没有亲眼见过驼鹿,但他有在网络上看过相关的照片——一头站在小汽车旁边的驼鹿。 有了驼鹿做参照,那辆小汽车都变得娇小起来。 这张让绪方直观地感受到驼鹿之巨大的图片,给了绪方极大的冲击。 阿町刚才口中所说的“麒麟”,虽然有着这个相当霸气的名字,但实质上只是在非洲非常常见的一种动物而已。 这种动物就是——长颈鹿。 为何要把长颈鹿称为麒麟——这都得从一个名叫郑和的太监开始说起。 当年明初的郑和下西洋时,行驶到东非时,在东非发现了长颈鹿。 因为长颈鹿的外貌和书上所记载的麒麟的样貌非常相似,所以郑和就认定长颈鹿就是传说中的瑞兽麒麟,兴冲冲地将麒麟带回国。 就这样,郑和成功带偏了日本对长颈鹿的称谓。 身为穿越者的绪方,自然知道所谓的麒麟就只是普通的动物而已,并不是什么传说中的瑞兽,触碰它也不会沾染上什么祥瑞之气。 但绪方也不方便跟阿町解释麒麟的真面目,而且他也不忍心打破阿町对麒麟的美好幻想。 因此绪方就只能露出一抹带着几分古怪在内的微笑,随口应和道: “只能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幕府也能像当初唐土的明国一样,派个人渡海远洋,像郑和一样拉一、两头麒麟回来。” “这样我们也能一睹麒麟的风采了。” “嗯……其实相比起麒麟……”阿町沉思片刻,“我更想让幕府拉狮子和老虎回来呢。” “狮子和老虎?”绪方问,“为什么?” “因为狮子和老虎也是我们日本国没有的动物啊。”阿町道,“我从小时候起就听说狮子和老虎是很凶猛的动物。” “也不知道狮子和老虎,与山猪和熊相比,谁更凶猛些呢。” “我觉得应该是山猪更强一些。这个世上应该没有比山猪还要猛的动物了。” “嗯?你难不成曾经遭遇过山猪吗?”绪方反问。 “嗯。以前还没脱离不知火里时,曾在某次任务中,碰见过一头山猪。” “当时和我一起负责那任务的同伴不慎被这山猪攻拱到。” “他足足才床上躺了半年才能下床。” 日本既没有狮子和老虎。 虽然没有狮子和老虎,但日本却有山猪。 因为没有其他同样凶猛的动物做对比,再加上山猪的确相当地凶猛,所以就诞生了一个和山猪有关的熟语:猪突猛进。 意指勇往直前。 “幸好虾夷地这里没有山猪。”阿町缩了缩脖颈,“我听说即使是最老练的猎人,也不敢随便拿山猪开刀。” “山猪很愣啊,你如果激怒了它,不用它的獠牙把你拱死,是不会罢休的。” “所以狩猎山猪时,不是山猪死就是你死,如果不能一击将山猪给干掉,那你就完蛋了。” “虾夷地这里虽然没有山猪,但是却有同样可怕的动物——熊啊。”绪方苦笑道。 之前还住在锦野町时,从那个名叫岛助的“原猎人”那听到了不少的他以前打猎时的故事。 听得最多的就是猎熊的故事。 岛助总是不厌其烦地跟绪方这些听众说:熊极其地危险,即使是最老练的又鬼,在猎熊时也不敢大意。 “说得也是……”阿町嘟囔着,“虽然没有见过熊,但我听说熊随便一掌就能把人拍碎……” “熊虽然可怕,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危险。”绪方安慰道,“我觉得相比起熊,我们更需要去留意狼。” “人怕熊,熊也怕人。” “只要你不去激怒熊,熊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 “而且现在是冬天呢,熊基本都在冬眠呢。” “你对熊好像很了解啊。”阿町朝绪方投去带着几分钦佩之色的目光,“你有专门去调查过吗?” 被阿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让绪方有些小小的开心,几分笑意都不由自主地在脸上浮现。 “没调查过,但我之前有从一个‘原猎人’那听说过这些熊的习性。” 绪方刚才所说的那些,都只是照搬“原猎人”岛助跟他所说的那些知识而已。 “遇到熊时,不能装死,不能逃跑。你肯定跑不过熊。要站在原地不动,直直地看着熊,最好还跟熊说点话。” 被阿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绪方的谈性也上来了。 侃侃而谈着,将之前听岛助讲述狩猎故事时所学到的各种知识逐一剽窃……啊,不,是逐一转述过来。 “只要你站立不动,直视着熊,就能给熊发出一个信号——你是无害的,不会对你的生命造成威胁。” “熊在确认自己的性命不会受到侵害后,就会乖乖离开了。” “但也不是所有的熊都不会主动人类。” “有一种熊,就是即使人类没招惹它,它也会主动攻击人类的。” “那就是吃过人肉的熊。” “熊在吃过人肉后,就没法再吃其他的食物了。终生只能以人肉为食。” “所以面对那种吃过人肉的熊,你即使是站立不动也没用,你站立不动,它们更开心。” “吃过人肉的熊,余生都只能以人肉为食吗……”阿町再次缩了缩脖子,“真可怕……” “这种吃过人肉的熊非常少见啦。” 绪方微笑着耸耸肩,安慰道。 “一百头熊里,说不定都没有一头是吃过人肉的。” “所以会碰上这种熊的概率很……”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绪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仿佛要将周围等待树木都给震碎的咆哮陡然传进绪方和阿町的耳中。 二人双双一愣,然后迅速循声转过头去。 只见一只大棕熊正自西南方,四掌并用地朝他们俩冲来! 这头笔直朝他们冲来的熊,让绪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前世地那种大货车——不论是速度还是压迫力,都别无二致。 在前世,绪方曾在网络上看过一些和熊有关的介绍——熊的冲刺速度都可以时速60公里的大卡车并驾齐驱。 此时此刻,绪方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介绍并没有在乱写。 仅瞬息之间,刚才还距离绪方和阿町有好长一段距离的熊便冲到了二人的跟前,然后抬起那比绪方的脑袋还要大的熊掌朝绪方拍来。 换做是普通人,除了等待自己的脑袋像大西瓜一样被拍碎之外,应该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 但绪方毕竟不是普通人。 在熊扬起它的熊掌后,反射神经、敏捷全都远远优于常人的绪方便立即一把抱住身旁的阿町,抱着阿町朝一旁的雪地扑去。 十分及时地避开了这熊掌。 这熊掌没有将绪方的脑袋拍碎,反倒是将绪方和阿町身后的那棵有2个碗口那么粗的大树给拍碎了。 面对熊掌,这么粗的树干竟像玻璃一般,被轻松拍烂。 一击未中,这只熊立即展开了第二只。 它把它的另一只前掌举起来,重重地朝刚才抱着阿町扑到一边的绪方二人压来。 继续紧抱着阿町的绪方在雪地上一滚,再次避开了这只大熊的此次攻击。 熊掌拍在绪方二人刚才所扑倒的地方,溅起大量的雪片。 此次的闪避,绪方直接闪到了距离大熊有数步之远的地方。 趁着这头大熊还没展开新的攻击,二人迅速起身。 阿町掏出了她的素樱,枪口直指这头大熊。 在阿町即将扣动扳机时,绪方立即朝阿町喊道: “别打它的头!打它的肚子!” 此时此刻,此前从“原猎人”岛助那听来的“猎熊建议”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猎熊时,千万不能攻击熊的脑袋。 因为熊的头骨非常坚硬,硬度和钢铁差不多,就算是用铁炮,可能也打不穿熊的头骨。 听到绪方的这提醒后,虽不知所以然,但阿町还是迅速调整了枪口的位置,对准熊的肚腹,一口气打光了素樱枪膛内的4发子弹。 在阿町掏出素樱的同一时间,绪方也掏出了他的霞凪。 他要让这头熊好好体验下人类的强大! 砰、砰、砰…… 绪方和阿町将霞凪和素樱里的子弹一口气全数打光。 8声枪响,打破了这片树林的静谧。 这头熊这么大,又离二人这么近,即使是绪方这种没练过枪法的人,也没有打偏的道理。 8枚子弹全数没入这头熊的肚腹。 “嗷嗷嗷嗷嗷——!!” 痛苦的怒吼自这头熊的大嘴间喷出。 这8枚子弹没能立即要了这头熊的命。 一边发出着怒吼,一边将两只前掌高高扬起,然后挥动右掌,再次拍向绪方的脑袋。 刚才的那8发子弹还是有用的。 这头熊的动作速度慢了许多,力量也没有那么骇人了。 绪方将身子一矮,避开熊的这一掌,随后咬了咬牙,将霞凪交到左手,然后将右手探向左腰间的大释天,接着如离弦之箭般朝身前的这头大熊扑去。 剑光一闪。 在即将与这头熊擦肩而过时,绪方使出了无我二刀流的雷切,对准这头熊的肚腹重重地砍了一刀。 “嗷……” 肚腹又受一重创的这头大熊,其咆哮已衰弱了许多。 它像喝醉酒的醉汉一般,身子摇晃了几下,随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绪方不敢大意,将霞凪收回怀里后,用左手拔出大自在,然后提着双刀扑向已经倒地的大熊,对准它的脖颈,疯狂地进行补刀。 挥动双刀交替着对准这头熊的脖颈连刺十余下,直到这头熊都泡在了由它的血组成的血泊之中后,绪方才终于停下。 “吓、吓死人了……”直到此刻,阿町的嘴唇和脸仍旧发白着。 从这头熊突然出现并对他们袭击,再到绪方他们弄死这头熊,总计才过了半分钟左右的时间而已。 这半分钟的时间,让绪方和阿町感觉像是有好几个小时一样长。 阿町一边给素樱重新装弹着,一边缓步靠向这头死得不能再死的熊。 而绪方也将大释天和大自在所沾上的熊血与熊脂肪擦净,收刀归鞘后,将刚刚塞入怀中的霞凪拿出,给其重新装弹。 “这头熊真大啊……”阿町呢喃着,“它站起来的话,快有2个我加起来那么高了……” 阿町的这句话有些夸张了,据绪方的目测,这头熊若是站起来,身高差不多有2米5,并没有2个阿町加起来这么高——但这样的身高,也已经很恐怖了。 “没有那么高,如果有2个你那么高还得了,顶多只有一个半你那么高……”绪方转过头,看向那棵被这头熊给拍碎了的树,低声道,“不愧是熊啊……人类完全不能和其相比……” 绪方此前碰到过的最强的对手,是不知火里“四天王”之首的瞬太郎。 但现在,绪方觉得这个记录可以翻新一下了。 他现在碰到过的最强的对手,是这头熊。 虽然这头熊不会什么武技,但却有着野性的本能,以及远胜人类的力量、速度。 在绝对力量面前,技巧什么的其实根本百无一用…… 论力量、速度,瞬太郎和这头熊相比——说句不客气的,简直就是渣渣…… 这头熊的每一道攻击基本都是必杀技,挨上一击就必死无疑…… 直到现在,回忆着刚才那简短的斗熊历程,绪方都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换作是其他身手较差的人,身体肯定早就被拍碎了吧。 刚刚在目睹了这头熊是如何以和高速公路上疾驰的大卡车相媲美的速度冲刺的模样,以及目睹了这头熊是如何一掌把那么粗的树木给拍碎的模样后,绪方就知道——得轮到许久未用的霞凪出场了。 就算是进了“无我境界”,绪方也没有绝对把握能在近战状态下打赢这么大的熊…… 毕竟“无我境界”给绪方带来的提升再怎么大,也不会让绪方的身体素质和剑术水平超脱人类的肉体极限…… 就算是提升至极限的肉体,对熊来说,也是一巴掌的事情…… “阿逸,你刚才说过只有吃过人肉的熊才会主动袭击人类,对吧?”阿町咽了口唾沫,“那也就是说……这头熊吃过人肉吗?” “可能吧……”绪方抽了抽嘴角,“我们的运气也太差了吧……刚刚我们还在聊吃过人肉的熊比较少见,结果立马就碰上了一头可能吃过人肉的熊对我们发动袭击……”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此时此刻,发生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场景。 绪方的话还没有讲完,又是一道冲天咆哮炸起。 神经还处于紧绷状态的二人,迅速扭头向这咆哮的发声处看去。 发出这咆哮的,是一头比绪方和阿町身旁的这头死熊还大、还壮的大熊。 第474章 被天皇记恨上的绪方 这头突然出现的熊,比绪方和阿町刚才干掉的这头熊要足足大上一圈。 二人刚才干掉的这头熊,其站起来的身高大概有2.5米。 而这头突然出现的新的大熊,其站起来的身高,据绪方目测绝对在3米以上——差不多有2个阿町加起来那么高。 这头躺在绪方和阿町脚边的这头熊的尸体还温着呢,绪方他们二人的神经本就还紧绷着。 现在又出现了一头新的熊,在这还紧绷的神经的作用下,绪方和阿町连忙再次拿出了他们的武器。 阿町拿出刚刚才放回进怀里的素樱。 绪方也再次掏出霞凪。 二人的手枪,刚刚都已经填充好了子弹,随时都可以发射。 这头新出现的大熊并没有像刚才的那头熊一样,直接扑过来。 在发出让周围所有的鸟雀都慌忙飞离的大吼后,这头熊便停在原地,没做任何的动作。 只远远地看着绪方和阿町。 见这头熊没有朝他们攻来,阿町用小心翼翼的口吻朝绪方问道: “这头熊没有扑过来耶,它会不会是那种没吃过人肉的普通熊啊?” “谁知道。”绪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总之——不要放松警惕。” 这头熊没有直接对绪方和阿町发动攻击,这让绪方也稍稍松一口气——因为这代表着这可能只是一头偶然路过此地的普通熊。 不过虽然稍稍松一口气,但绪方并没有让身上的每一根神经松下来。 他的左手紧攥霞凪,做好随时抬枪射击的准备。 右手微微抬起并五指微曲,好方便拔刀。 一熊二人便这样大眼瞪小眼着。 过了片刻,这头熊突然头一偏,看了一眼绪方和阿町的西侧。 接着再也不看绪方和阿町,扭头就走。 确认这头熊真的已经离开后,绪方和阿町极有默契地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熊不好对付,不使用素樱、霞凪的话,绪方也会感觉很棘手,所以不管怎么说,能避免和熊战斗自然是最好的。 而且和熊战斗,绪方也获得不了经验值。 只有在和人类战斗时,绪方才能获得经验值。 和除人类之外的动物战斗,是一点经验值也没有的。 所以绪方刚才在宰了那头熊后,并没有系统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没获得半点经验值。 在长出一口气后,阿町一边将她的素樱收好,一边呢喃道: “今天的运气也太背了……竟然先后遇到了2头熊……” “幸好刚才那头熊没有像这头熊一样对我们发动攻击。看来是一只不吃人肉的熊。” “原来真的只要和普通的熊对视、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熊就会自个离开……” 绪方此时也将他的霞凪收起来,随后扭头看向脚边的那头还残留着些许体温的死熊。 既然好不容易打死了一头熊,不从这头死熊身上找回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就实在太亏了。 沉思了一小会后,绪方一本正经地阿町问道: “阿町,你会剖熊皮、取熊胆吗?” “啊?你想把这头熊的熊皮剥下来,之后拿去卖吗?” “不是拿去卖。只是觉得这熊皮、熊胆之后说不定能用来和各个虾夷聚落里面的虾夷做交易。” “虾夷现在都还过着以物易物的聚落生活,没有自己的货币。” “会愿意收下我们和人的货币的虾夷聚落可能也不多。” “所以我们拿着熊身上的这些宝贝,说不定能在之后从虾夷他们那换来一些有用的东西。” “有用的情报,或是有用的物品。” 绪方话音落下,阿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如此。” “有道理呢……熊身上的这些宝贝能在虾夷的聚落中当货币来使……” “但是……” 阿町面露苦涩。 “我也没试过给动物剥皮……” “熊的胆是哪一个,我也不知道……” 阿町此言,让绪方的脸上浮现几分无奈:“我也不知道怎么给熊剥皮呢……” 就在这时,绪方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后迅速掏出了刚放进怀里没多久的霞凪,枪口对准其西侧的一片落满白雪的灌木丛。 “出来。”绪方用低沉的嗓音,对这片灌木丛这般说着。 长年的浴血奋战,早已让绪方培养出了远超普通人的敏锐感官。 对脚步声这种声响更是非常敏感。 就在刚才,虽然声音很轻,但绪方还是听到位于他们西侧的那片灌木丛中响起了奇怪的踏雪声。 阿町除了视力远比绪方要好之外,其余的感官没有绪方敏锐,所以没有从西侧的那片灌木丛中听出什么异响。 但见绪方突然掏枪瞄准西侧的那片灌木丛,阿町也大致猜得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也赶忙掏出了她的素樱,做好应对一切可能的突发情况的准备。 在绪方的这声“出来”落下后,这片灌木丛先是毫无任何异状。 随后突兀地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一名身穿奇异服饰的青年,高举着双手,缓缓地自这灌木丛后走出。 望着这名自灌木丛后现身的青年,绪方和阿町的脸上纷纷浮现出一抹讶色。 这名青年的年纪,看上去应在25岁上下。有着远比黄种人要深邃得多的五官,下巴上挂着能和《三国演义》中的张飞一较高下的浓密胡须。 他的背上背着一把弓,腰间挂着柄短刀,身上穿着与和服迥然不同的奇特服饰。 此人的身份,可以说是不言而喻了——是虾夷。 这是绪方和阿町自离开松前藩,一路向北行进至今,所碰上的第一个人类。 绪方和阿町都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这名虾夷便用有些不标准,但还算流利的日语说道: “和人,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你瞧,我的手上没拿任何的武器。” “除了我之外,也再无其他人。” 这名虾夷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没拿任何武器一样,晃了晃高举着的双手。 “我只是刚刚听到了铁炮的声音,以及熊的吼声,所以过来看看情况而已。” 说到这,这名虾夷偏过头,看了一眼躺在绪方和阿町脚边的那头死熊,随后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还真是乌恩卡姆依……” “我们追击了它那么久,没想到竟然被你们两个给猎杀了啊。” 虾夷朝绪方和阿町投来一道赞赏的目光。 但他很快就收起了目光中的赞赏之色,紧接着用严肃的口吻朝绪方他们问道: “除了这头已经被你们猎杀的熊之外,我还听到了另一头熊的吼声。” “那一头熊呢?去哪了?” “那一头熊?”刚才那头直接走掉的大熊的身影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它刚才直接跑掉了。”阿町替绪方回答道。 “又被它跑掉了吗……”虾夷露出苦笑,“也就是说……还剩一只乌恩卡姆依仍未被猎杀吗……” …… …… 松前城,西北区,某座茶屋内—— 松前城的老百姓们也许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幕府的二把手现在就在这座位于松前城西北区的这座茶屋之中。 松平定信此时正在这座茶屋二楼的一个隔间之中。 站在窗边,透过窗户向外张望着下方的街道。 和松平定信近乎是形影不离的小姓立花,自然而然是站在松平定信的身侧。 好几名身穿便服的护卫则站在松平定信的身后。 在松平定信的身前,则站着一名大腹便便的官员。 这名官员是松前藩的家老——安孙子。 松平定信之所以会决定亲赴虾夷地,除了是为了督促大军征伐红月要塞之外,也是为了亲眼视察虾夷地的现况,好为打算于之后展开的“虾夷地开发”做准备。 今日,松平定信突然说想亲眼瞧瞧松前城的归化虾夷的生活现状。 面对幕府的二把手,身为松前藩家老的安孙子面对松平定信的任何要求都不敢怠慢。 于是他亲自带队,领着松平定信赶赴归化虾夷聚居的松前城西北角,带松平定信观看城中的归化虾夷的生活现状。 因此,才有了现在的松平定信等人挤在这座茶屋二楼的一间隔间上,透过窗户向外望着街景的这一幕。 “老中大人,请看。” 将身子贴在窗边的安孙子,一边摆出讨好的笑,一边朝松平定信说道。 “目前我松前城的绝大多数归化的虾夷,都已经被我们文明化了。” “一些祖辈便已是归化虾夷的人,现在基本都已没有任何野蛮习气了。” 顺着窗户向下望去,茶屋门前的那条街道的街景一览无余。 此地本就是虾夷聚居的地方,所以能够瞧见许多穿着和服的虾夷在街上走动。 甚至能够看到一些虾夷在那劳作。 或是在那搬米、搬木头。 或是在那摆着小摊叫卖。 咋一看,倒的确是一副此地的虾夷都已经完美融入他们和人的社会之中一般。 可谁知——一直在默默望着窗外的街景的松平定信,在听完安孙子刚才的那番话后,发出一声嗤笑: “安孙子大人,我虽然也爱听好听的话,但这种过于好听的话,我还是敬谢不敏的。” “你以为我在前来虾夷地之前,没派人来贵藩先行调查过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贵藩的和人与归化虾夷之间的矛盾相当尖锐吗?” “和人鄙视着归化的虾夷,许多和人不愿雇佣归化虾夷。” “有不少归化虾夷找不到任何正经的工作,不得不走上邪路。” 从松平定信刚才开腔开始,从安孙子的额头、脊背淌出的冷汗就没停下来过。 安孙子现在觉得自己的额头和脊背正发凉着。 就在安孙子绞尽脑汁,思考着要说些什么来补救时,松平定信便突然抬手拍了拍安孙子的肩膀。 “在上官面前专讲好听的话——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我也不怪你。” “只希望你下次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 听到松平定信的这番话,安孙子立即像是如蒙大赦一般,连忙向松平定信鞠躬道歉、道谢着。 “若要开发虾夷地,我们和人与归化虾夷之间的矛盾,就是一个永远不可能避开的问题。” “在这个问题上,贵藩要多上点心。” 用平淡的语气道出这句话后,松平定信背着双手,然后转身离开。 “老中大人。”安孙子连忙跟上,“您要回府了吗?” “嗯。想看的都已经看完了,没有必要再留在这了。” 在以立花为首的众人的护送下,众人离开了这座茶屋。 “大人。”走在松平定信身侧的立花低声道,“需要安排轿子吗?” “不必了。”松平定信不假思索地回绝了立花的这提议,“我最近一直待在府上,没怎么运动过。” “我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运动一下吧。” 松平定信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太阳的方位——离天黑还有一小段时间,但这点时间完全足够他赶在天黑之前步行回府。 见松平定信想要步行回府,立花也不再多言,只和其他的护卫一起不着声色地观察着周围,谨防不明人士靠近松平定信。 背着双手,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向前步行着的松平定信,此时满脸凝重。 他正在思考着缓和当地的和人和归化虾夷之间的矛盾的方法。 就如他刚才和安孙子所说的——若要开发虾夷地,我们和人与归化虾夷之间的矛盾,就是一个永远不可能避开的问题。 如果不让归化的虾夷和他们和人和睦相处,指不定何时,这些归化的虾夷就爆发起义了。 此时此刻,松平定信竟有些想念以北川俊季为首的那4名若年寄。 在幕府中的地位仅次于他、一直协助他处理各种政务的这4名若年寄,虽然常常和松平定信在政见上产生分歧。 但也常常提出过很独到的见解与主张。 松平定信抵达松前藩也有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内,松平定信也和松前藩所有的高官见过面,并简单地观察过他们。 据松平定信的这些观察——松前藩的这些高官,有一个算一个,不是酒囊饭袋,就是个庸官。 现在毕恭毕敬地走在松平定信身侧的安孙子,已算是松前藩的这些高官中算比较好的人了——最起码他只是能力比较平庸。 和这些人讨论关于“缓和归化虾夷与和人的矛盾”的对策——他们肯定也讲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所以松平定信现在非常想念他麾下的那4名若年寄,希望能有几个可堪一用的人来跟他一起集思广益。 …… …… 松平定信一边走路,一边思考。 不知不觉间,已顺利走回了府。 当然——直到回府为止,松平定信仍没有想出半点能够缓和当地的归化虾夷与和人之间的矛盾的方法。 回到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所居住着的房间后,松平定信刚想洗一个澡、洗去今日在外奔波了半天而留下的风尘时,立花突然抱着一封信,火急火燎地奔向松平定信。 “老中大人!”立花单膝跪地,用双手捧着一件封口完好的信封,“有一封自江户而来的信!发信人是北川大人!” “北川?”松平定信眉头微皱,然后迅速抬手接过立花手中的信,然后迅速将其拆开,掏出了其中的信纸。 把信纸展开后,一目十行地飞速阅读起来。 “……哼。” 视线从信纸上的最后一个字句扫过后,一道冷哼自松平定信的鼻子中喷出。 “绪方逸势可真不得了啊。” “绪方逸势?”立花的脸上浮现出浓郁的惊讶之色。 目前幕府的第一通缉犯——立花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绪方逸势怎么了?他又做了什么事情了吗?” 立花下意识地认为——这个像疯子一样先杀主君,后攻二条城的家伙,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 “并没有多做什么事情,你自己看吧。” 说罢,松平定信将手中那已经阅读完毕的信纸抛给了立花。 接过这封信纸后,立花一目十行地观看起来。 信上用很简短的语句,阐明了在松平定信离开后,在江户发生的一件不算太大,但也不能小到忽视的事情。 那就是—— 在松平定信刚离开江户后没多久,京都的天皇便向幕府反映,要求幕府尽快抓拿“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 绪方此前在京都火烧二条城的行为,不仅是打了幕府的脸,也是变相在打以天皇为首的京都朝廷的脸。 京都是天皇的居城,是王土,绪方这种在王土上撒野的行为,也招惹来了天皇的不满。 自七百多年前,一位名叫源赖朝的武士夺走了天皇的权力后,日本就长期有着2个政府。 以天皇为主导的朝廷,以及以征夷大将军为主导的幕府。 目前幕府已经换了2个了,现在统治全日本的江户幕府,是历史上的第3个幕府。 但以天皇为主导的朝廷一直没变,一直以京都为根据地,充当着没有任何权力的吉祥物。 所以尽管对绪方这种在王土撒野的行为,天皇感觉很恼怒,但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寄希望于幕府能尽快抓拿或杀了绪方。 但现在距离京都二条城被攻一事,已过了近半年了。 幕府仍未抓到或杀掉绪方。 这让天皇感觉相当地不满,于是向幕府要求尽快解决掉这大逆不道的逆贼。 天皇的这“尽快严惩绪方”的要求传到江户时,松平定信恰好已经离开了江户。 虽说天皇一直没什么权力、没啥存在感,一些平民百姓甚至只知幕府将军,不知天皇,但他毕竟是名义上的国家最高元首,所以他说的话,还是得听听,该给他的面子,还是得给。 松平定信不在江户后,统领百官辅助幕府将军处理政务的工作,则暂由4名若年寄之一的北川俊季负责。 为了安抚天皇,北川俊季向天皇承诺:幕府必定会倾全国之力抓拿目前说不定仍在某处外逃着的绪方逸势。 为表决心,北川俊季大笔一挥,大幅提升绪方逸势的悬赏金——从原先的500两金,提升为800两金。 并动员江户城中所有为官府工作的画师,以最快的速度制作出新的通缉令,并派出最快的快马,将最新的通缉令派往全国各地。 总之,在北川俊季的各种努力下,总算是成功将天皇打发过去了。 这封信是北川俊季亲自书写的,信末还有北川俊季的留名。 在信的最后,北川俊季还不忘说明——因为此事涉及到天皇,所以有必要特地修书一封,告知给北上前往了虾夷地的松平定信。 看完信上所写的所有内容后,立花一边放下手中的信,一边满脸复杂地看向松平定信。 “老中大人,您说得对,绪方逸势可真不得了啊……竟然还惊动了天皇来亲自要求幕府尽快抓拿或杀了他……这应该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正站着的松平定信,背着双手,望着脚边榻榻米的一角,作沉思状。 在沉思片刻后,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轻声道: “绪方逸势这个人,真的是太可惜了。” “这等剑豪,如果能为我们幕府所用就好了。” “若是收他作剑术示范,兴许能教出不少剑术高超的剑客。” “将他放到军中,定也能成为一员难得的猛将。” “可惜了。” “如此宝贵的人才,却与幕府为敌……” 松平定信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也好。现在提高对绪方逸势的悬赏力度和追捕力度也好。” “绪方逸势他先杀广濑藩藩主,后攻京都二条城,不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这种虽有杰出能力,但又对幕府不忠的人还活着!” 说罢,几分寒芒自松平定信的眼瞳中迸射而出。 这其实不是松平定信第一次谈论绪方逸势了。 在立花的印象中,松平定信已多次在公众场合下与私底下谈论此人——其谈论内容,多为替幕府没能拥有这样的人才而感到惋惜,以及表达对绪方逸势进攻二条城这种行为的反感。 武士弑杀主君——这种事情,自江户开幕以来,从未发生过。 所以在绪方逸势弑主的凶名传到江户时,全幕府上下都为之震动。 那个时候,松平定信对绪方逸势的感情,以惋惜为主。 虽然绪方的这种弑主行为大逆不道,但他挥刀弑主的理由却非常充分且合理。 松平源内的凶名,远在江户的松平定信也时有耳闻。 松平源内杀了绪方的师傅与师兄弟,绪方挥刀复仇——相当合情合理。 所以在那个时候,松平定信在谈及绪方逸势时,基本是为绪方逸势感到惋惜——剑术如此高超的剑客,竟就这么走上了歪路,实在太可惜了。 但在过去大半年的时间后,绪方弄出了第二件震惊全国的事件。 那就是——攻击京都的二条城,并焚毁了二条城的天守阁。 这件事,和绪方之前的“弑主”一样,前无古人,后也应该没有来者了。 当初,在京都二条城遭到绪方逸势的攻击的消息传到江户时,松平定信因过于震惊而久久说不出话来。 二条城是幕府在京都修建的将军居所。 一言以蔽之——是幕府将军在京都的家。 绪方进攻二条城——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在挑衅幕府。 松平定信对幕府,一直都是一片赤胆忠心。 绪方逸势此前弑杀松平源内,松平定信还觉得情有可原。 但这种进攻二条城的行为,松平定信就难以接受并理解了。 也正是自那个时候起,松平定信对绪方逸势的抱怨话语变多了起来——不过偶尔还是会为绪方逸势感到惋惜。 第475章 很受熊喜爱的绪方 “话又说回来,天皇陛下也真是会给我们找事做……”松平定信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与不悦,“就不能安安心心地治学问吗?” 听着松平定信这突如其来的抱怨,原本挂在立花脸上的苦笑多出了几分无奈。 立花不清楚松平定信到底对天皇是什么感情,但他猜测松平定信对天皇一定是颇有微词。 在2年前,松平定信就和天皇闹出了说不定会在历史上留名的事件。 2年前的宽政元年(公元1789年),天皇欲授其父典仁亲王“太上天皇”的称号,但遭到松平定信的强烈反对。 反对理由是:将“太上天皇”尊号授予非皇统继承者是将名誉私有行为。 松平定信的这种直接反对授予其父尊号的行为,自然而然是惹恼了天皇。 立花听说:在天皇得知松平定信如此不给他面子时,勃然大怒,气得七窍生烟——是真是假,立花不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天皇当时真的非常生气。 但天皇生气也没有用。 天皇只是名义上的国家元首,手中无权无财,麾下无一兵一卒,能拿幕府怎么样?能奈权倾天下的松平定信如何? 最后,迫于松平定信的压力,天皇只能将授予其父“太上天皇”的尊号的想法放弃。 所以说——松平定信也算是曾与天皇有过并不算小的过节。 听着松平定信刚才语气中所带着的不悦,立花推想着:老中大人他对天皇这种等于是直接对幕府的施政治国指手画脚的行为,一定是感到有几分不悦的。 松平定信也曾不止一次跟立花说过:天皇只需一心治学问即可,不应过问政事,一切政事应交由幕府处理即可。 “……老中大人,我们要不要试着组建一支专门负责追击绪方逸势的队伍呢?”立花抿了抿嘴唇后,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集合全国最优秀的抓贼好手,四处追击绪方逸势。” “专门负责追击绪方逸势的队伍吗……”松平定信呢喃道,“那你觉得谁比较适合加入这支队伍呢?” “我觉得长谷川平藏大人就非常合适!”立花不假思索地道,“长谷川平藏大人虽做出过挪用公款这等令人不齿之事,但不可否认他的能力相当突出。” “长谷川平藏吗……”嘟囔了一遍长谷川的名字后,松平定信沉默了起来。 在沉默了好一会后,松平定信才缓缓道: “关于对绪方逸势的追击,暂且还是先留到之后再说吧。” “我们现在先将精力集中在马上就要对红月要塞展开的进攻上,以及对虾夷地的开发上吧。” “立花,去帮我看下洗澡水准备好没有。” “我现在想先洗个澡。” 立花:“是!” …… …… 虾夷地,某处野外—— “乌恩卡姆依?”绪方微微皱起眉头。 某段记忆开始自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绪方仍记得在第一次听“原猎人”岛助的狩猎故事时,岛助跟他说过的话:乌恩卡姆依是一句虾夷语,意思是邪神,虾夷们会将吃了人肉的熊,称为“乌恩卡姆依”。 “你称刚才逃掉的那头熊为‘乌恩卡姆依’。”考虑到眼前的这人是虾夷,日语可能不算特别熟练,所以绪方特地讲慢了一点,“难不成刚才那头逃走的熊也吃了人肉吗?” “哦?”虾夷朝绪方投来惊讶的目光,“和人,你竟然知道‘乌恩卡姆依’是什么意思啊?” 绪方说:“曾听一名朋友介绍过。” “原来如此……没错,刚才那头逃掉的熊,也是吃过人肉的熊。” “你们脚边的这头死熊,以及刚才逃掉的那头熊,是一对夫妻。” 绪方、阿町:“夫妻?”*2 二人异口同声,然后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脚边的那只死熊。 “嗯。没错。是一对夫妻。夫妻俩一起行动,并且还都是吃过人的熊——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 虾夷发出低低的一声轻叹。 “按照我们的规矩,凡是碰见到杀过人或吃过人的熊,就一定要将其猎杀。” “在半个月前,我们发现了这对食人熊,随后我们几个聚落一起联合起来,合力搜寻、猎杀这对食人熊。” “我就是前来猎杀这对食人熊的猎手之一。” “你们俩干掉了这对食人熊的母熊,我向你们献上敬意和谢意。” 虾夷向绪方二人行了他们和人的鞠躬礼。 “现在只剩下那头公熊还没被干掉了……” “我刚才光听吼声,就听出来那头跑掉的熊,便是这对食人熊中的公熊。” “我已经碰见过它2次了,但每次都被它给逃掉。” “这头公熊非常地狡猾,而且远比普通的熊有灵性、智慧。” “他刚才之所以会突然跑掉,不对你们发动攻击,大概是因为感知到你们两个并不好对付,以及闻到了我的味道,知道我在靠近。” “我已经遭遇了它两次,它大概都已经记住了我的味道了吧。” 静静地听完虾夷所说的这一大番话后,阿町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赶忙朝虾夷问道: “我们俩干掉了它的妻子,它应该不会向我们寻仇吧?” “这个……”虾夷苦笑着摇摇头,“很难说。” “那头公熊异常地聪明,我也很难预测它的行动。” “它有可能会因为觉得你们两个不好对付,而不再靠近你们。” “也有可能……悄悄地尾随你们,然后瞅准机会,趁你们不备时对你们发动攻击。” “……目前为止,我也立了不少仇家了。”绪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没想到我还有和‘非人类’结仇的一天啊。” “我的人生真是越来越丰富了呢。” 听着绪方的这句玩笑话,虾夷的脸上浮现几分惊诧。 “你可真是淡定呢,明明都有可能已经被熊给惦记上了。你不觉得害怕吗?” “没什么好怕的吧?”绪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如果它找上门来了,把它宰了便是。” 虾夷挑了挑眉,然后微笑道: “好胆量。你若是我们阿伊努人,一定是聚落里面最勇猛的猎手之一。” 说罢,虾夷移动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和阿町几遍后,正色道: “二位,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刚才有说过,我是前来猎杀这对食人熊的猎手之一。” “熊一旦吃了人,那它余生都只能靠吃人为生。” “若是不尽快将余下的那头公熊猎杀,那指不定什么时候它又会闯进我们的聚落之中吃人。” “既然那头仍外逃的公熊已有可能惦记上了二位,那么我希望二位能帮助我。” “请让我和二位一起行动。” “若是那头公熊之后找上门来、想为它的妻子复仇时,我就一口气杀了它。” “这不仅对我有好处,对你们也有好处。” “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吹自擂,但我其实是我们聚落中身手最好的猎手之一。” “有我跟在你们左右,那头公熊若是找上门来时,你们将能安全许多。” 耐着性子听完虾夷这磕巴的日语,绪方沉思片刻,随后说道: “猎熊吗……” “嘛,想要和我们合作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虾夷问。 “我们现在正在找2个人。”绪方道,“根据现有的调查,他们2个之前深入了虾夷地的腹地。” “所以我希望你之后可以带我们去你所住的聚落那,让我们可以询问你所住的聚落的人,是否有见过我要找的那2人。” “到时,我希望你可以替我们说服一下那些不愿配合我们的人。” “顺便帮我们做翻译。我们两个只会讲一点点的虾夷语,还没法和虾夷进行流利的沟通。” “除此之外,还希望你能带我们去其他的聚落,协助我们在其他的聚落里寻找我们要找的那2人。帮我们翻译,帮我们说明我们没有恶意。” 刚刚在听到这虾夷表示想要合作时,绪方就敏锐地发现——这是一个好机会。 一个和虾夷搭上线,接着好让之后对玄正、玄真这二人的寻找之旅能变顺利许多的好机会。 绪方一口气将他所要的条件跟这虾夷道出后,虾夷低下头思考起来。 “找人吗……”虾夷仅思考了一会,便点了点头,“好。这种小事没有问题。” “不过我能带你去的聚落不多,我只能带你去和我的聚落关系较好的那几个聚落,除此之外的聚落,我没法带你去。” “无妨。”绪方道,“能带我去几个聚落,就带我去几个聚落吧。”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吧。”虾夷微笑道,“我叫艾亚卡。” 绪方:“真岛吾郎。” 阿町:“阿町。” 绪方和阿町双双报上了他们的姓名。 …… …… “现在快要天黑了。”艾亚卡看了看现在的天色,“你们两个快点收获你们的战利品吧。” 艾亚卡朝那头血已经流干了的死熊努了努嘴。 “按照我们的规矩,猎物是谁打到的,就归谁所有。” “所以这头死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归你们。” “这头熊这么大,虽然身上的皮已经有些残破了,但将它的熊皮、熊胆拿到你们和人的市集中,还是能够卖不少钱的。” 绪方恰好打算取下这头熊的熊皮、熊胆,好用来之后跟虾夷们作以物易物的交易呢。 “说到这个……”绪方抬起手挠了挠头发,“我们两个都不知道该怎么给熊剥皮,也不知道哪个器官是熊的胆囊……” “哦哦。”艾亚卡轻“哦”了一声,“这样呀……那要让我帮忙吗?论剥皮,我也是聚落中的好手之一。” 说罢,艾亚卡面带自豪之色地挺了挺胸膛。 “你愿意帮我们帮我们剥皮吗?”绪方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你了。” “不客气。小事而已。”艾亚卡拔出腰间的短刀,然后快步走到这头死熊的旁边,开始给这头熊剥皮。 艾亚卡刚才说自己是聚落里的剥皮好手之一,似乎并不是在吹牛。 剥皮手法娴熟到产生了一种异样的美感。 在艾亚卡正专心给这头熊剥皮时,为了打发时间,顺便也是为了多了解一下自己目前的这位合作伙伴,绪方问道: “你的和语讲得真好啊。是有特地学过吗?” “嗯,算是吧。”艾亚卡点点头,“我们聚落一直都和你们和人的商人做生意。” “多亏了那些‘和商’,我们的聚落还算富裕。” “因此我们聚落的人都并不讨厌和人。” “长期和‘和商’打交道,所以一来二去之下,我们聚落有不少人都会讲和语。” “啊,对了。差点忘记提醒你们了。” 艾亚卡扭过头,看向绪方和阿町。 “虽然我们知道‘虾夷’是你们和人对我们的惯称。” “但我们还是比较喜欢你们称呼我们为‘阿伊努’。” “‘阿伊努’?”阿町疑惑道。 “‘阿伊努’在我们的语言中,是‘人’的意思。”艾亚卡微笑道,“某些人还挺介意‘虾夷’这个称呼的。” “所以你们之后如果要在各个聚落之间寻找你们刚才所说的那2人的话,最好还是尽量减少‘虾夷’这个称呼的使用。”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的提醒。”阿町点了点头,“话说回来,艾亚卡你没有同伴吗?” 阿町望了望四周,追问道: “就只有你一个人来追杀这对食人熊吗?” “嗯,没错。”艾亚卡目前已经顺利剥下了这头熊的皮,他现在用刀划开了这头熊的肚腹,开始在这头熊的肚子里翻找着什么,“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喜好而已。” “在我们阿伊努中,像我这样喜欢单独狩猎的人还不少。” “不过绝大多数人在狩猎时,还是会拉上1、2个同伴一起狩猎。” “一般来说,最多只会带2个同伴去狩猎。” “狩猎是不能带上太多人的。如果成群结队地去狩猎,那发出的动静会很大,猎物都跑光了。” 语毕,艾亚卡恰好已经从这头死熊的肚腹中割下了什么东西,然后捧着它,将其递给绪方。 “这就是熊的胆。” “你拿个东西把它装起来吧。” “现在天气冷,这熊胆应该能保存不少时间。” 这是绪方第一次看到熊胆。 圆圆的,有成人的拳头一般大。 绪方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竹盒,将这熊胆装了起来。 这竹盒是绪方的饭盒。 绪方一共有2个饭盒,所以即使拿其中一个来装熊胆,还有另一个饭盒能接着用来吃饭。 熊皮、熊胆——绪方之前听“原猎人”岛助介绍过,这是熊身上最有价值的两部分。 如果可以的话,绪方倒想把这头熊身上值钱的部位都拿走。 但这样一来就太多、太重了。 因此绪方只打算拿走比较方便携带,同时又最值钱的熊皮和熊胆。 熊皮虽然很宽、很大,但能够折叠、卷起来,背在背上。 熊胆只有成人的拳头般大,绪方的饭盒刚好可以放下。 帮绪方他们剥好熊皮、取好熊胆后,艾亚卡抬起头看了看现在的天色。 “现在快天黑了。”艾亚卡道,“你们跟我来吧。附近刚好有一座狩猎小屋,我带你们去那座狩猎小屋里过夜。” “啊,所谓的狩猎小屋,就是我们阿伊努建在山林中的临时休息所。” 艾亚卡知道绪方和阿町他们可能不清楚狩猎小屋是什么,所以赶忙解释着。 “外出狩猎,在野外度过个几天几夜是常事。” “所以为了方便在狩猎时,有个可以过夜的地方。我们阿伊努有在山林中建立临时休息所的习惯。这临时休息所,我们将其称为‘狩猎小屋’。” “跟我来,不远处就有一座还算完好、崭新的狩猎小屋,足以容纳5个人在里面过夜,我们今夜就在那座狩猎小屋里过夜吧。” 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下,没有人会不愿意在一处有屋顶的地方过夜。 于是绪方和阿町跟在艾亚卡的身后,在艾亚卡的领路下,前往他所说的那座狩猎小屋。 跟在艾亚卡的后头时,绪方也没闲着。 他冲艾亚卡问出了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注定会问很多遍的问题: “艾亚卡,你有没有见过这2个人啊。” 绪方将玄正、玄真这俩人的外貌特征报了出来。 待绪方话音落下后,艾亚卡扭头反问道: “这就是你刚才所说的你们正在寻找的人吗?” “嗯。”绪方点头。 “一老一少的两个和人吗……” 艾亚卡嘟囔着,回忆着。 “……我好像没见过这样的人。”在回忆完毕后,艾亚卡轻声道,“在我的记忆里,于这2年中有到过我们村子的和人,除了那些和商之外,就只有一个怪人而已。” “怪人?”绪方挑了挑眉。 “嗯。”艾亚卡点点头,“是一个挺古怪的老人。能很流利地讲我们阿伊努的语言。” “进了我们村子后,只询问我们离这里最近的河流在哪里,就直接离开了。” “他有说过他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林什么平来着……我不记得名字了。” 绪方对艾亚卡口中的这个曾到访过他们聚落的怪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见艾亚卡并没见过玄正、玄真这2人,绪方也不感到失望或沮丧。他早已做好问上100个人,也得不到半点收获的心理准备了。 像上次那样,立刻就从摆宠物摊的汤神老人那问到相关线索的超级好运,是很难出现第二次的。 “等成功猎杀了最后的那头公熊。我会遵守诺言,带你去我所住的聚落,以及和我们聚落交好的其他聚落那的。” 艾亚卡微笑道。 “说不定会有哪个外出狩猎的人,恰好就见过你所要找的那2人。” “那几个和你聚落交好的聚落,应该不会因为我们是和人,就不允许我们入内吧?”绪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着这句话。 “他们不会那么做的。”艾亚卡摇摇头,“那几个和我们关系良好的聚落,和我所住的聚落一样,一直有与和商做生意。” “所以他们也不讨厌和人。” “因此你大可放心,只要你别闹事,他们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你们阿伊努有什么绝对不能做的禁忌吗?”绪方追问。 “也没有什么绝对不能做的禁忌。”艾亚卡耸耸肩,“只要你懂礼貌,不搞事,不闹事即可。” …… …… 在简单地聊了几句后,3人便因找不到新的话题而沉默了下来。 不过也并没有沉默太久。 仅过了一会,艾亚卡便突然抬手向前一指。 “快看,我们到了,那就是我们的狩猎小屋。” 艾亚卡刚才所言非虚,那座狩猎小屋的确离他们不远。 仅走了20分钟出头,绪方便见到前方出现了一个三角形的物体。 “那就是狩猎小屋。”艾亚卡朝前方的那三角形物体一指,“用冷杉木制成,虽然看上去好像一碰就塌,但其实非常结实。” 在稍微凑近了些后,绪方看清了这座狩猎小屋的全貌。 硬要绪方用一句话来形容这狩猎小屋的话,那就是——用树枝和树叶制成的“金字塔”。 用树枝拼凑成“金字塔”的骨架,然后用树叶制成塔壁和塔顶。 “运气不错,似乎没有人使用这座狩猎小屋。” “这些狩猎小屋,我们都是公用的。” “希望上一个在里面居住的人,没有把你们弄得太脏。” 艾亚卡身先士卒,钻进“金字塔”里面。 绪方紧随其后。 虽说这狩猎小屋是用树枝和树叶搭成的,但里面却出奇地暖和,而且空间很大,3个人在里面休息肯定是绰绰有余了。 3人钻进这座狩猎小屋后没多久,天就完全黑了下来。 在天黑后,艾亚卡便在狩猎小屋的中间点燃了一处小小的篝火。 用来照明的同时,也用来取暖。 草草吃下彼此身上所带着的干粮,填饱肚子后,阿町看向艾亚卡,冷不丁地冲其问道: “有个问题,我从一开始就想问你了。” “嗯?什么问题?”艾亚卡反问。 “为什么你们要把吃过人肉的熊称为‘乌恩卡姆依’啊?有什么寓意在里面吗?” “哦,这个呀。”艾亚卡笑了笑,“其实没什么很深的寓意在里面。” “其中的缘由还蛮复杂的,我尽可能简略地跟你说明吧。” “首先先跟你解释一下‘乌恩卡姆依’是什么意思吧。这和我们阿伊努的信仰有关。” “我对你们和人的神道教有一点了解。” “我们阿伊努的信仰,和你们的神道教,有些地方挺相似的。” “‘卡姆依’在我们的语言中,是‘神明’的意思。” “而‘乌恩卡姆依’,就是‘邪神’的意思。” “我们阿伊努一直相信着火、水、风这些元素。下雨、雪崩、寒潮这种自然现象;动物与植物;日常所用的所有器皿中,都寄住着神明。” “所以简单来说,就是我们认为每只动物的体内都住着神。” “动物若是伤害了人,便代表着寄住在他们体内的神明已经堕落为了邪神。” “所以我们会将这些伤害了人的动物称为‘乌恩卡姆依’。” “所以‘乌恩卡姆依’不仅仅只是用来称呼那些伤害了人的熊。” “凡是对人造成伤害的动物,狼也好、鹿也罢,我们都会将它们称为‘乌恩卡姆依’。” 因为艾亚卡的日语只到了勉强可以和人交流的程度,所以没法用太过华丽的辞藻来说明“乌恩卡姆依”这一词汇的由来。 只能言简意赅地用着最直白的语言来说明。 不过这直白得过头的语言也有好处,绪方和阿町都很快理解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的确和我们的神道教有些相像呢。”阿町道,“我们的神道教也认为万物有灵。” “我其实也有一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你们俩了。”艾亚卡扫了绪方和阿町几眼,“看你们的样子,你们是夫妻吧?” “嗯。”绪方点头,“没错。” “为什么你还会有眉毛,牙齿还是白的啊?”艾亚卡朝阿町投去疑惑的目光,“和人的女子在出嫁后,不是都会把眉毛剃掉,以及把牙齿染黑吗?” “那是以前啦。”阿町无奈道,“以前就是所有出嫁的妇女都得剃眉毛、染黑齿。” “这传统现在在公卿贵族那里还很流行,在平民百姓之间已经不怎么流行了。” 说罢,阿町抬起双手摸了摸自己那好看的柳眉。 “原来是这样……”艾亚卡尴尬地笑了笑,“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出嫁妇女都会剃眉染齿的啊。” …… …… 外面的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 所幸今夜是个晴天,有一轮弯月挂在天际,给漆黑的大地带来了些许光亮。 “我们轮流休息吧。”艾亚卡提议道,“那头公熊说不定会趁着我们睡觉时,对我们发动袭击。” “所以得做好警戒才行。” “其中1人睡觉时,另外2人就守夜。” “你们觉得如何?” 绪方和阿町点点头,表示没有任何异议。 “睡觉的时候,记得不要睡死哦。”艾亚卡接着道,“那头公熊说不定会在半夜发动攻击。到那时就得迅速起身、拿起武器战斗了。” “那头公熊聪明得很,趁着我们睡觉时,对我们发动攻击——这种事情,它还真有可能做得来。”艾亚卡苦笑道,“它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熊。” “我们几个聚落的猎手联合起来,追击了它半个月了。一直逮不到它。” “就是因为它,我已经过了半个月的风餐露宿的生活。” “真希望能快点把它猎杀了。这样我也好快点回聚落。” “如果那头公熊一直不出现、没来找我和内子报仇怎么办?”绪方问。 “到那时,就只能从零开始,另寻方法去寻找那头公熊了。” 说罢,艾亚卡叹了口气。 “别那么悲观,艾亚卡。”绪方微笑着,向其宽慰道,“虽说那头熊有可能一直不来。” “但也有可能就在今夜,一边发出咆哮,一边攻过来了。”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绪方的话音刚落,就像是为了对绪方刚才所说的话做出响应一样,一道吼叫陡然炸响。 绪方3人的脸色纷纷一变。 “是那头公熊的声音!”艾亚卡一边急声说着,一边抓起放置在旁边的弓箭。“这道咆哮声好近!它就在我们附近!” 绪方现在的表情很复杂。 而一旁的阿町也向绪方投去复杂的目光。 因为二人都依稀记得——今天白天的时候,绪方说了句“食人熊没那么容易出现”。 然后食人熊就来了。 然后现在也是绪方说了句“那头公熊有可能就在今夜,一边发出咆哮,一边攻过来”。 然后那头公熊就来了。 “阿逸。”阿町一边掏出了她的素樱,一边低声朝绪方说道,“你该不会是那种格外招熊喜欢的人吧?” “你下次能不能试着说一句‘一头身上戴满黄金的熊马上就来了’啊?我想看看会不会立即出现一头‘黄金熊’。” “……我之后有机会的话,会试一下的……” 绪方3人拿起了各自的武器,冲出了狩猎小屋。 3人循着刚才那道咆哮所传来的方向奔去。 天公作美,有月光照明。 即使不点火把,3人也能清楚地看清前路。 那道咆哮声很近,据绪方的推测,那头公熊距离他们不到400米。 果然——在循着刚才那道咆哮所发出的方向奔了近400米的距离后,绪方就见着了一头熊。 正是那头于今天白天时,突然逃跑的那头巨熊。 除了这头熊之外,还有2个人。 2个穿着虾夷服饰的虾夷。 一人一边抱着臂膀,一边躺在不远处呻吟着。 另一人正满身是血地被这头熊压着——他正努力挣扎着,想从这头熊的底下脱身。 然而——区区人类,拼力气,哪里拼得过熊? 不论如何挣扎,此人都没法从这头熊的身下脱离分毫。 “嗷嗷嗷嗷嗷嗷——!!” 这头熊对被它压在身下的虾夷连发几声咆哮后,张开它那布满锋利牙齿的嘴巴,朝身下的那名虾夷的脑袋咬去。 绪方见状,不再犹豫。迅速掏出了怀中的霞凪,对准这头熊,一口气打光了枪膛内的所有子弹。 这头熊的侧腹恰好正对着绪方。 霞凪的4发子弹悉数没入它的侧腹中。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它发出着凄厉的痛呼。 然后转头看向绪方。 不知是不是绪方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头熊在发现它后,眼神瞬间变凶恶了起来。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又发出了一连串的咆哮后,这头巨熊放开了它身下的虾夷,朝绪方扑过来。 第476章 见识下人类的骄傲!(拔枪) 不知是这头熊的皮太厚了,还是因为绪方的霞凪威力不够——也有可能两者兼有之,这头巨熊挨了霞凪的4发子弹后,竟仍旧能对绪方发动攻击。 霞凪毕竟只是手枪,不论是威力还是射速,都比不上现代的枪械,更比不上那些猎枪。 这头巨熊距离绪方约有百米左右的距离。 仅1个呼吸多一点的时间,这头熊就将这段距离跑完。 它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绪方。 它就这么直直地朝绪方冲过来。 在这头巨熊凑近后,绪方才直观地感受到——这头熊是真的大! 今日白天遇到它时,因距离比较远,所以并没有给绪方带来多么大的压迫感。 现在它凑近了之后,绪方才深刻地感受到这种大小的熊,给人带来的压迫感何等强烈。 它比今日白天时所遇到的那头母熊要大上足足一圈。 若是站起来,其身高至少有3米2。 厚重的踏地声、尖锐的破风声、再加上如此庞大的体型——绪方觉得这头熊的体重应该不会少于半吨。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在冲进自己的熊掌已经可以拍到绪方的位置后,巨熊一边咆哮着,一边抡起那有着锋利爪子的巨掌,朝绪方拍来。 不过,在它刚抬掌的时候,绪方就已经从旁边一跳,从这头巨熊的身前逃离。 绪方刚才所射出的那4发子弹,还是起到一点效果的。 论速度,它比绪方他们今天白天时所遇到的那头仍未受伤时的母熊慢上了许多。 虽然这头巨熊的目标是绪方,但阿町和艾亚卡还是跟着绪方一起迅速跳向旁边,拉开与这头巨熊的距离。 绪方和阿町跳到这头巨熊的右侧不远处。 艾亚卡则跳到这头巨熊的左侧不远处。 虽然不论是力量、速度、反应速度,熊都远胜于人类。 但人类有着人类的骄傲! 砰、砰、砰、砰! 人类的骄傲,就是能娴熟地使用各种工具。 又是4声枪响炸起。 此次的4声枪响,是从阿町的素樱中发出的。 绪方他们轮番向这头熊展示着人类的骄傲之处。 在跟着绪方一起跳到这头巨熊的右侧不远处后,阿町便抬起她的素樱,对准巨熊的右侧腹一口气打光了素樱枪膛内的所有子弹。 和射击天赋和射击水平都约等于零的绪方不同,阿町可是自幼就有着优秀的射击天赋的神枪手。 阿町没有像刚才的绪方那样,因没法做到精准射击而对准熊的侧腹瞎打。 而是眯起一只眼睛,借着月光,将枪口对准了巨熊。 她的目标是——熊的脖颈。 阿町对“猎熊”几无了解,她仅有的猎熊的知识就是绪方告诉过她的“不能攻击熊的头”,哪里是熊的要害,她一无所知。 虽不知熊的要害是哪里,但阿町猜测——既然是动物,应该没有哪只动物是不害怕脖颈被攻击的。 阿町已经和白天时不同了。 现在的她,因为已经有了和熊对战的经验,所以现在再次直面熊后,已不再感到多么慌张和紧张。 今日白天因缺少对熊经验,以及是遭到熊的奇袭,所以阿町没能沉着冷静地瞄准射击。 对于擅于射击的阿町来说,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射击熊的脖颈——只是小菜一碟。 几乎是与阿町同时,艾亚卡也向这头熊展示了人类的骄傲。 跳到这头熊的左侧面的艾亚卡,举起他的弓箭,箭矢直指这头熊的左侧腹。箭头冒着诡异光芒的光芒。 抬枪,瞄准,扣动扳机——以上的这些动作,阿町从头至尾,只花了不到1秒的时间。 艾亚卡也是这般——举弓,拉弦,松弦。从头至尾,也只花了不到1秒的时间。 素樱的4发子弹悉数没入这头巨熊的脖颈。 艾亚卡射出的箭矢也深深扎进巨熊左侧腹的皮肉之中。 “呜……” 这头熊不再像刚才那样发出骇人的咆哮,而是发出低低的“呜”声——它大概是没有力气再吼叫了。 “他已经中了我的毒箭!”艾亚卡冲另一边的绪方和阿町喊道,“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死!” 素樱和霞凪的威力虽然比不上现代的枪械,但是连中8发,其中4发还是脖颈中弹,这头熊再怎么强壮、凶猛,也不可能继续生龙活虎了。 更何况他现在还中了一发毒箭。 不过——即使伤痕累累,这头熊仍旧硬挺着,摇摇晃晃、一点一点地朝绪方走来。 “嗷嗷嗷嗷嗷——!” 这头熊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冲绪方发出咆哮,并再次举起它的熊掌,然后挥下。 这次,绪方没有像刚才那样远远跳开。 这头熊的速度现在已经慢到即使是阿町也能轻松躲开的程度。 面对已经不剩多少力量与速度的熊掌,绪方使出了许久没用过的龙尾变招——龙尾·闪身。 绪方以左脚为轴,以旋转的方式闪开熊掌,在旋转的同时积蓄力量,在旋转一圈、重新面朝巨熊时,迅速抽刀对这头熊来了记犀利的横斩。 在月光的裹挟下,闪着寒芒的刀光扫向巨熊的脖颈。 巨熊的皮毛虽厚,但面对吹毛断发的大释天,面对绪方的剑术,跟薄纸其实没什么两样。 和斩人时截然不同的手感传至绪方的手感。 和人的皮肉相比,熊的皮肉更厚、更硬。 大量熊血被绪方泼出。 仅一刀,绪方就给这头巨熊的脖颈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呜呜……” 巨熊挣扎着,想奋力站稳。 但绪方刚才的那一刀,却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身子摇晃了几下后,这头巨熊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激起地面大量的雪花。 在人类的骄傲面前,熊的力量、速度根本不值一提。 “厉害……”艾亚卡呆呆地看着绪方,“你刚才的那一刀可真厉害啊……” 艾亚卡虽然不会剑术,对和人的剑术更是一窍不通,但身为长年与鲜血、死亡相伴的猎手,他本能地感受到绪方刚才的那一刀相当厉害,又准又恨。 “真岛,没想到你的剑术这么厉害。” “我以前曾经在出云学过一点剑术。只是不值一提的小长处而已。”绪方一边将擦净鲜血和脂肪的大释天收回鞘,一边微笑道。 在听到艾亚卡对他的夸奖时,绪方不知为何,想起了已经有段时间没见的间宫。 所以下意识地将间宫最常讲的话脱口而出。 艾亚卡快步走到死熊的旁边,查看着这头熊的状况。 “嗯。它死透了。”说罢,艾亚卡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2名刚才遭到了这头熊的袭击、现在仍躺在地上哀嚎的2名虾夷,“我去看看那2人的情况。” “我认得那2人,那2人似乎是赫阁村的猎人。” 绪方跟着艾亚卡一起奔向那2名虾夷。 这2名虾夷都很年轻。年纪看上去最多不超过25岁。 其中一人的左臂受伤了,整只手臂满是鲜血,他抱着他受伤的左臂,不断在地上打滚、哀嚎。 另外一人所受的伤就比较重一些,他似乎是胸膛受伤了,自伤口处淌出的鲜血,都将他上身的衣服都染红了。 这个胸膛受伤的虾夷,就是刚才被巨熊给压倒的人。 若不是绪方他们及时赶到,恐怕这人已经被那头巨熊给咬死了。 艾亚卡率先查看这名受伤较重的人的情况。 艾亚卡:“¥%&*#@!¥%@#!%*&#¥!(虾夷语)” 受伤较重的虾夷:“我不要紧。(虾夷语)” 艾亚卡刚才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串的虾夷语——绪方完全听不明白。 但绪方却听懂了受伤较重的那名虾夷所回应的话——他说他不要紧。 绪方之所以能听懂这名虾夷所说的话,是因为他之前和阿町一直有认真从那本“虾夷语常用语指南”中学习虾夷语中的常用语。 那本“虾夷语常用语指南”中就有教过“不要紧”这句话,而绪方也恰好有学到这句话。 既然这名虾夷说他不要紧,那绪方猜测艾亚卡刚才是在询问这名虾夷要不要紧。 艾亚卡扯开这虾夷的胸膛的衣服,查看着他的伤势。 在艾亚卡查看他的伤势时,这虾夷用虾夷语跟艾亚卡说了句“谢谢”。 然后偏转过头,看向站在艾亚卡身旁的绪方。 先是用惊讶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几眼,随后用虾夷语朝说道: “谢谢你……(虾夷语)” “他说‘谢谢你’。”艾亚卡替他翻译着。 艾亚卡其实并不需要替绪方翻译,绪方听得懂这名虾夷刚才所说的谢谢。 “谢谢”这种不论在哪个民族,都使用率极高的词汇,那本“虾夷语常用教学指南”的第一页就有教“谢谢”这个词。 “艾亚卡,你帮我翻译一下。”绪方轻声道,“‘不客气,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 …… …… 绪方自己也是个受伤无数的人。 自穿越到江户时代至今,他到底挨过多少伤——他自个也数不清了。 因为受伤过多,绪方现在也培养出了一些看伤口的眼力。 根据绪方的观察,这2人身上的伤口都并不重。 左臂受伤的那人,除了左臂受伤之外,身上没有其余的大伤。 胸膛受伤的那人,虽然胸口受伤,但所幸伤口不深,也没有哪条动脉破损。 这两人也算是命大。 尤其是胸膛受伤的那人,被熊压倒了,竟然才只受了这么一点伤,用不幸中的万幸来形容都有些不够格了。 粗略看了几眼他们的伤势后,艾亚卡扭头朝绪方说道: “真岛,可以帮帮我吗?和我一起将这两人搬到我们刚才所住的狩猎小屋里,虽然他们的伤并不致命,但还是快点处理比较好。” “那头熊就先留到待会再慢慢处理吧。” …… …… 艾亚卡背起胸口受伤的那名虾夷,而绪方则背起手臂受伤的那名虾夷。 二人背着负伤的这两人,将这2人带回到了他们刚才所居住的狩猎小屋。 艾亚卡随身携带着能够治伤的药草,以及包扎伤口用的干净的布。 据艾亚卡所说,这药草有消炎、阻止伤口化脓的作用。 用牙齿嚼烂了那些药草后,艾亚卡将嚼烂了的药浆敷到了这两人的伤口上。 在给这两人疗伤时,艾亚卡出声询问这两人刚才是怎么遭遇到那头食人熊的。 胸膛受伤的那人不适合多说话,于是艾亚卡便让左臂受伤的那人来说明。 左臂受伤的那人不会说日语,所以在他用虾夷语讲述完他们刚才的经历后,还得由艾亚卡替他们翻译一遍。 原来——这2人是赫阁村的村民。 胸膛受伤的那人名叫“努萨”。 左臂受伤的这人名叫“奈库希”。 赫阁村是自那对食人巨熊出现后,也跟着一起响应、派人去猎杀这对食人巨熊的聚落之一。 这2人和艾亚卡一样,是来猎杀那对食人熊的。 刚才,他们二人行经附近,正寻找着适合过夜的地方。 然后就遭遇了那头食人公熊的偷袭。 二人原本正在雪地上走着,那头食人公熊突然从暗处窜了出来,对他们发动攻击。 二人的狩猎经验不足,再加上这头食人公熊非常狡猾、擅长躲藏,所以他们迟迟没有这头躲在暗处的食人公熊。 虽然没有及时发现食人公熊,但在食人公熊对他们发动攻击时,他们本能地躲了一下。 他们这本能的闪避,让他们捡回了一条命。 奈库希的左臂被熊的爪子挠到,而努萨则是胸膛被熊的爪子挠到——但因他们的闪避,让他们都没受太重的伤。 被熊掌挠了,不仅没死,也没重伤——二人的运气也实在是好。 静静地听完艾亚卡的翻译转述后,绪方苦笑着朝艾亚卡问道: “那头食人公熊恰好就在我们的附近……它该不会真的是打算来找我们报仇吧?” “有可能。”艾亚卡跟着绪方苦笑并点点头,“要不然,很难解释它为什么如此凑巧地就在我们的附近。” “真岛,看来真的被刚才的你给说中了啊。它真的就在今夜杀回来了,打算找我们复仇。” “真希望在其他方面,我也能说什么来什么……”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唏嘘道。 …… …… 在给奈库希、努萨这俩人上好药后,这二人便因疲惫和伤势而沉沉睡过去。 在二人睡下后,忙碌完毕的艾亚卡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以不会吵到已睡下的这两人的声音,朝绪方和阿町二人问道: “你们刚才在攻击那头食人巨熊时所用的武器是什么?短铳吗?” 一听就知道,艾亚卡所指的武器是素樱和霞凪。 “嗯。”阿町抢先绪方一步回答道,“没错,就是短铳。” “真厉害啊……竟然能连射这么多发。” “露西亚人的短铳也只能打一发而已。” “哦?”阿町的眼中浮现出感兴趣的色彩,“你见过露西亚人的短铳吗?” “嗯,见过。不久前有一股露西亚人在我们村子暂住过一段时间。”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见过露西亚人所用的短铳。” “他们除了短铳之外,还有很长的铳。” “不过不论是他们的短铳还是长铳,都只能打一发。” “不能像你们所用的短铳那样,能够连射许多发。” “如果你们的短铳的威力能够再大一点的话,那整片山林,可能都没有什么动物是你们的对手了。” 赞美了一通素樱和霞凪后,艾亚卡调整了下坐姿,然后接着侃侃而谈着。 这一次,艾亚卡的语气中多了浓郁的感慨之色。 “食人熊的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运气真是不错……” “我还以为即使跟着你们,也要花上好几日的时间,才有希望杀了那头食人熊。”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让事情尘埃落定。” “这样一来,也能告慰那9名不幸被这对食人熊所害的同胞的魂灵了。” “9人?”一旁的阿町发出低低的惊呼。 “嗯。没错,这还只是我们目前所查到的数量。被这对食人熊所吃的人,一定远远不止这个数。” “第一次发现这对食人熊,是在半个月前。” “这对食人熊在半夜闯进了就位于我所住的村子的隔壁村。” “他们直接拍碎房屋的墙壁,叼走了一对母女。然后迅速地从村子逃离。” “熊一旦吃了人肉,终生都只能以人肉为食。” “虽然按照我们阿伊努的传统观念,熊之所以会在吃了人肉后,余生再吃不下除人肉之外的其余食物,是因为它遭到了神明的惩罚。” “被禁止食用山果、鱼这些美味的食物。” “我这人其实不怎么相信这种说法。” “在我看来,熊之所以会在吃了人肉之后,余生都只会吃人肉,只是因为它们发现人比较好吃。” “以及发现人相当脆弱,很好捕猎而已。” “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再怎么强的人,也不可能打得过熊。” “我猜这对食人熊,应该是自比较远的地方迁徙到这里的。” “在那对母女被叼走,这对食人熊第一次在我们这里现身后,紧接着其他村落也出现了其他受害者。” “自这对食人熊在我们这里首次现身后,它们前前后后共吃了9人。” “其中年纪最小的,只有9岁。” 说到这,艾亚卡重重地叹了口气。 “现在这对食人熊已被解决,村子里的人也总算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艾亚卡的话音刚落,阿町便立即出声问道: “我很好奇啊。熊不是到了冬天,就会冬眠的吗?为什么那2头食人熊还能这样大摇大摆地在雪地里走啊?” “这就是许多人常有的错误观念了。”艾亚卡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所有的熊都会冬眠的。” “熊之所以会冬眠,是因为在冬天找不到什么食物,所以食物不足。” “为了捱过冬天,才躲进巢穴里面,进入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也就是俗称的‘冬眠’。” “也就是说,若是食物充足的话,熊是不会冬眠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认为那对食人熊很早就开始吃人了。” 艾亚卡的语气渐渐变得低沉了起来。 因为语气变低沉,令他的语调也跟着变得诡异。 “到处都是好吃的食物,它们怎么可能会在巢穴里面好好冬眠呢?” 阿町缩了缩脖子。 绪方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了起来。 艾亚卡刚才的话,简直细思极恐。 在又叹了口气后,艾亚卡向绪方、阿町头一低,然后郑重地道谢着: “谢谢你们的帮助,多亏了你们,我们才能这么快就将这对乌恩卡姆依猎杀。” “不客气。”绪方还礼,“我们也并没有做什么多了不起的事情。” “我会信守诺言的。”艾亚卡微笑道,“明天我就带你们去我的村落。” “尽我所能地协助你寻找你正找的那俩人。” 绪方:“谢谢。明天开始就劳烦你了。” “我的村子距离这里不远,步行的话,大概要花2天半的时间。” “现在我就先帮你们处理了那头食人公熊吧。” 说罢,艾亚卡抽出了他的短刀。 “那头食人公熊也是被你们所猎杀,因此它所有的一切都归你们所有。你们想要它的哪个部位,我现在去帮你们弄来吧。” “对那头熊的猎杀,你也有参与。”绪方道,“我们平分那头熊吧。” 艾亚卡笑着摇摇头: “虽说我刚才也有跟着你们一起攻击那头食人公熊,但其实并没有出什么力。” “我从头至尾,只对那头食人公熊射了一箭。” “箭头上的毒还没生效呢,它就被你们弄死了。” “所以那头熊算是你们猎杀的。” “我们阿伊努的狩猎规矩就是——猎物是谁猎杀,这猎物就归谁所有。” “因此刚才那头食人巨熊的一切,我都不能要。” 见艾亚卡坚持不要那头食人巨熊身上的半点东西,绪方也不再多矫情。 “那……就麻烦你了。帮我们割下熊皮和熊胆就好。” “又是只要熊皮和熊胆吗?不需要别的东西了吗?熊身上的好东西可是有很多的啊。” “我知道熊身上有很多好东西。”绪方露出无奈的笑,“可是我和内子都并没有那个余力将熊身上所有的宝贝都带在身上。” “所以我们只拿熊身上最珍贵的熊皮和熊胆就好。” “这样啊……我知道了。”艾亚卡点点头,“不过作为一个猎人,我此次建议你们除了从这头食人公熊的身上取走熊皮和熊胆之外,也将它的熊掌取走。” “熊掌?”阿町反问,“为什么?” “因为熊掌是熊身上最好吃的部位。” 艾亚卡露出笑容。 “今日白天所遇到的那头食人母熊,它的熊掌干干的,一看就是那种不好吃、我们阿伊努人绝对不会用来请客的熊掌。所以我没建议你们拿那头食人母熊的熊掌。” “但此次的食人公熊不一样。” “它的熊掌的肉非常多,算是熊掌中的珍品。” “那头食人母熊的熊掌不吃也无所谓,反正肯定不好吃。” “但这头食人公熊的熊掌,我就觉得你们相当有必要好好品尝一下。” “熊掌吗……”绪方抓了抓头发,“可我和内子都不会做熊掌的料理。” “没关系。”艾亚卡摆了摆手,“你们不是要去我所住的村落了嘛,你们就将熊掌带到我所住的村落。” “我让我奶奶帮你们烹制熊掌。” “我奶奶可是做饭的好手,她做的熊掌,比村中所有人做的都要好吃。” 熊掌——绪方在前世就有听闻过许多和熊掌有关的名菜。在前世就听说过熊掌的味道很好吃。 稍微有些动心的绪方,朝阿町投去询问的目光。 “你觉得呢?想不想吃下熊肉,尝尝看阿伊努的料理?” “那就……试试看吧……”脸上布满犹豫之色的阿町,在纠结了好一会,轻轻地点了点头。 身为一个传统的日本人,阿町的传统观念告诉她:吃动物的肉,完全是歪门邪道。 但一向对各种自己没吃过的料理充满好奇的那颗好奇心却告诉阿町:尝尝看又不会怎么样。 最终——好奇心打败了传统观念。 …… …… 翌日一早,绪方他们便正式动身前往艾亚卡的村落。 他们将奈库希和努萨二人也带上。 据艾亚卡所说,他们二人身上的伤还比较重,他只是做了一些简单的包扎而已,还需进一步的治疗。 因此他打算先将这2人背回他的村子,在他的村子里让这二人接受进一步治疗的同时,派人到他们2人的村子里叫人来将他们接回去。 绪方他们所用的时间,要比艾亚卡所预期的时间要长了那么一些。 他们一直到第3天的下午,才终于抵达了艾亚卡所住的村落。 “你们看。”艾亚卡朝不远处的村口努了努嘴,“那就是我的村子!” 在村子出现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后,艾亚卡的情绪也变得兴奋了起来。 还没抵达村口,便有一批小孩发现了艾亚卡,然后快步朝艾亚卡奔来。 这些小孩在见着艾亚卡后,便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的虾夷语。 绪方听不懂。 但他却发现艾亚卡的表情变了变。 “怎么了?”绪方问。 “没什么。”艾亚卡面露无奈的笑,“只是……有一帮露西亚人来我们村子了……是一帮我们的老朋友。” 第477章 仙州七本枪之首与太刀术 围在艾亚卡身旁的这些小孩们,在向艾亚卡叽里呱啦地汇报着什么时,一直有用好奇的目光看着绪方、阿町这2位陌生的和人,以及被艾亚卡和绪方背在背后的奈库希和努萨二人。 “露西亚人?”绪方皱紧眉头,“发生什么事了?是……有露西亚人打算在你们的村子劫掠吗?” “不,不是。”脸上的无奈之色仍未消去的艾亚卡摇摇头,“真岛,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吗?” “曾有一帮露西亚人在我们的村子暂住过。” 绪方开始回忆着。 随后很快就回想起来——艾亚卡的确是说过类似的话。 在干掉食人公熊的那一晚,艾亚卡在跟绪方他们询问素樱和霞凪是什么武器时,就有跟二人说过——他曾在一帮于他的村落中暂住过一段时间的露西亚人那见过短铳。 “就是那帮于之前在我们村子暂住过的那帮露西亚人又来了。”艾亚卡道,“明明2个月前才刚离开,怎么又回来了……” 艾亚卡一边嘟囔着,一边领着绪方朝他所住的村子大步走去。 艾亚卡所住的村子,名为“库玛”。 刚才离得还比较远时,还看不太清楚。 现在在走近村子后,绪方也渐渐看清了这村子的全貌。 虾夷的村落的建筑风格,和和人的村落的建筑风格,有着相当明显的不同。 虾夷的房子,都用绪方叫不出其名字的枯黄干草和木头制成。 虽说建筑风格迥然不同,但是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乡村气氛,二者却是相同的。 在艾亚卡领着绪方他们进村后,立即有道道好奇、疑惑的目光朝绪方他们打来。 兴许是“艾亚卡带了2个和人回村”的消息传了开来吧,越来越多人现身并围靠了过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绪方和阿町。 艾亚卡用虾夷语叽里呱啦地向位靠过来的众人说着什么。 绪方猜测——大概是在跟大家说明绪方和阿町是何许人也吧。 就在绪方默默地站在艾亚卡的身后,任由艾亚卡跟身旁众人慢慢解释时,一道有着古怪口音的日语突然传进了绪方的耳中。 “艾亚卡!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啊。”艾亚卡循声望去,“瓦希里,是你啊,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在这道有着古怪口音的日语响起时,绪方也跟着将目光投过去。 在看到这声音的主人的模样后,绪方忍不住挑了挑眉。 比虾夷还深邃的五官,白皙的皮肤,并身着十分有西方风格的衣服。 “露西亚人……”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呢喃着。 统共有3名露西亚人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朝绪方他们这儿走来。 3人的身高都和绪方差不多,约在1米7左右。 刚才用日语向艾亚卡问好、被艾亚卡称为“瓦希里”的,就是走在这3人中最前头的那个——一个有着卷曲棕发、绿色眼睛的青年。 这3人的身上都没有携带任何的武器,就这样空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艾亚卡的身前。 “瓦希里。”艾亚卡抢先一步朝瓦希里问道,“你们怎么又到我们这里来暂住了?” “上次绘制的地图,有很多地方都绘错了。”被艾亚卡称为瓦希里的这名青年苦笑道,“所以我们的老大就只能领着我们再回来了,再重绘一次地图。” “你们的老大呢?”艾亚卡接着问。 “他昨天领着部分人去绘图了。”瓦希里耸耸肩,“现在暂时不在这,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说罢,瓦希里上下打量了艾亚卡和站在艾亚卡身旁的绪方等人。 望着绪方和阿町,瓦希里难掩眼中的惊讶之色。 打量了几遍绪方和阿町后,瓦希里将目光收回,然后再次投到艾亚卡身上。 “艾亚卡,我都听说了。”瓦希里道,“你去猎杀食人熊了。如何?成功将那对食人熊猎杀了吗?还有,这2位是?” 瓦希里所说的“这两位”,指的自然正是绪方与阿町。 “这两位是我请回来的客人。” 艾亚卡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多亏了这2位客人的协助,那两头食人熊都已经死了。” “那两头食人熊都是被这二人所杀,我基本没做什么。” “哦?”瓦希里挑了挑眉,然后重新看向绪方二人,他眼中的惊讶之色,要比先前浓郁上许多,“两头食人熊都被这两人所杀?” 瓦希里咧嘴笑起来。 “看来艾亚卡你请了相当厉害的客人回来嘛。” “话说回来,我好久没见过日本人了呢。” “你们好呀。我叫瓦希里。我的全名很长,你们叫我瓦希里就好。” 说罢,瓦希里向绪方和阿町轻鞠一躬,行着日本的礼仪。 “你好。”绪方还礼,“我叫真岛吾郎。” 阿町:“我叫阿町。” 跟绪方二人打过招呼后,瓦希里便冲艾亚卡摆了摆手。 “艾亚卡,我还有事要去做,就先走了。有空的话,到我们那边找我喝酒。” “哦?你很忙吗?”艾亚卡问。 “我今天一直忙着记账。”瓦希里苦笑着耸耸肩,“你知道的,我们这伙人的财政,一直都是由我负责管理。” “按照我现在的速度,不到深夜我肯定是算不完的了。” “我只是在刚才听说你回来了,所以才忙里偷闲地跑出来看看你而已。” “就这样,我先回去继续记我的帐了,之后再见。” 语毕,瓦希里再次冲艾亚卡摆了摆手。 他这一次不仅有跟艾亚卡摆手,也有跟绪方和阿町摆手。 一边摆着手,一边领着他身后的两外2名露西亚人扬长而去。 …… …… 与此同时—— 松前城,松平定信的居所—— “老中大人。” 立花单膝跪在松平定信的身前,恭声通报着。 “诸位大人,都已到齐了。” 松平定信此时正坐在一张桌案之后,奋笔疾书着。 待立花地话音落下后,松平定信便用平淡的语气说着: “嗯。知道了。” 说罢,松平定信搁下手中的毛笔,自桌案后站起身来。 此时的松平定信并没有作悠闲的打扮。 而是穿着幕府官员中最正式的礼服——裃。 白色的里衣、暗绿色的肩衣和袴,无一例外都干净如新。 肩衣上绣着统治整个江户幕府的家族——德川家族的家纹:三叶葵纹。 立花也和松平定信一样,穿着最正式的干净礼服。衣服上绣着同样的三叶葵。 “立花,我们走吧。” 淡淡地留下这句话后,松平定信便扶了扶插在左腰间的胁差,然后大步流星地朝房外走去。 而立花则在高声应和了声“是”后,快步走到摆在房间一角的刀架前,取下刀架上所挂着的松平定信的打刀——长曾祢虎彻。 随后将松平定信的这柄长曾祢虎彻抱在怀中,以慢松平定信几步的速度跟在其身后。 在出了房间后,松平定信头也不回地朝走在其身后的立花问道: “菜肴都准备得如何了?” “都已准备完毕。”立花立即道,“随时可以上菜。” “很好。”松平定信点点头。 …… …… 今夜,在这座松前城中,将举办一场十分隆重的餐宴。 松平定信、幕府军总指挥稻森、以及奥羽诸藩派来的各支部队的总大将的餐宴。 奥羽地区总共有31个藩国,在幕府的要求下,这31个藩国都必须要派出各自的军队北赴虾夷地,协助幕府一起攻灭盘踞在红月要塞的虾夷们。 31个藩国,31支军队——在昨日,这31支军队总算是全数抵达了松前藩。 因为松前城只是一座小城,放不下这么多的部队,所以各部队目前都分散驻军在松前藩各地。 于昨日收到各部队都顺利登陆松前藩的消息后,松平定信便立即向各部队发令: 各藩军的总大将,即刻前来松前城,他松平定新要举办一场各藩国部队的总大将都要参与进来的餐宴。 这场餐宴也可以算作是接风宴。 松平定信代表幕府,欢迎并感谢奥羽诸藩的相助。 此次对红月要塞的征伐,幕府预定的出兵数是1万大军——一早就驻扎在北方的5000幕府军,再加上由奥羽诸藩的部队所组成的5000藩军。 目前,幕府的这“出兵1万”的目标,算是圆满达成了——实际出兵数,还稍稍超过了预定目标。 奥羽诸藩总计出兵约5300人,所以幕府目前集结于北方的军团总兵力在10300以上。 其中,出兵最多的就是会津藩。 大众们普遍认为论军力,会津藩是毋庸置疑的奥羽第一。 对于幕府此次的征召,会津藩没有堕了他们“奥羽第一军事强藩”的名头——他们一共出兵2000人。 并带来了90条铁炮、2门国崩、各式大筒13件。 出兵数第二的,是仙台藩。 仙台藩出兵1800人。 除了兵力略少于会津藩之外,他们带来的火器数量也同样略少于会津藩——他们只带来了75条铁炮、1门国崩、格式大筒8件。 会津藩和仙台藩这两个藩国的部队加起来就有3800人了,占了总人数约为5500的各藩联军的大半。 另外29个藩国的部队则组成了剩下的1500人。 出现这种各藩的出兵数天差地别的情况,其实并不足为奇。 各藩之间,因地盘、产粮情况、产业情况等各方面因素的不同,导致彼此之间的实力也相差悬殊。 奥羽地区虽然有着31个藩国,但能称得上是“雄藩”的也就只有会津藩和仙台藩这2藩而已。 奥羽地区的31个藩国,总石数只有1、2万石的藩国总计有16个——占了奥羽诸藩的半数以上。 出兵最少的,是以贫穷之名闻名全国、全国人都知这个藩穷得叮当响的“米泽新田藩”——他只派来了20名士兵。 被派来北方的这31支藩军中,有装备火器的只有以会津、仙州为首的7支部队。 这7支藩军的火器再加上幕府军的火器——目前全军上下共有铁炮720支,国崩12门,各式大筒81件。 奥羽诸藩中,拥有国崩的,就只有会津和仙台而已。 松平定信是在5天前得知幕府、各藩军的所有火器加起来,统共只有这么点。 在收到这一数据时,松平定信的心情非常地沉重。 因为这样的火力,和江户幕府刚开幕时,幕府所拥有的火力相比,完全不能比。 论火力,可能还不如二百年前的战国时代的顶尖的那几家诸侯。 在二百年前的战国时代,差一点就统一了全天下的织田信长,他在与武田家展开那著名的决战——长蓧合战时,可是调集了足足3000多条铁炮。 松平定信深刻地感受到幕府的力量下滑得有多严重。 同时也深刻地感受到——身为幕府老中的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 …… 穿过一条条走廊后,松平定信最终听在了两扇气派的的纸拉门前。 站在门前,对自己身上的衣服、左腰间所插着的胁差进行了最后的调整后,松平定信朝身后的立花使了个眼色。 立花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抱着松平定信的长曾祢虎彻的他快步上前,替松平定信拉开了这两扇纸拉门。 随着纸拉门的拉开,纸拉门后的光景一点一点地在松平定信的眼帘上展现。 纸拉门后,是巨大的房间。 地板上铺着干净的榻榻米。 面朝房门的位置是最尊贵的主座。 所以顺着纸拉门向里面望去,就能够看见这房间的主座。 主座上摆着两个位置——其中一个已经被稻森所就坐。 另外一个位置则还空着——这个还空着的座位,就是松平定信的座位。 31名各支藩军的总大将,则按照地位依序坐在主座之下的左右两边。 在立花拉开纸拉门,松平定信于房间众人的眼前现身后,不论是坐在主位上的稻森,还是那31名各支藩军的总大将,统统把脑袋埋低,毕恭毕敬地向松平定信行礼。 松平定信大步流星地步入房中,然后在一早就为他准备好的位置上就坐。 根据幕府的任命,稻森将担任此次的这支由幕府、奥羽诸藩所组成的1万大军的全军总大将。 稻森就这么再次高升了。 从原本的坐镇北方、统率北方的5000幕府军的将军,升格成了统率幕府、奥羽诸藩的1万联军的全军总大将。 而松平定信对这支大军只有监督权,没有任何的指挥权。 不过——说是这么说而已,但不论是谁,哪怕是稻森,都不敢对松平定信有任何的轻视,不敢不听松平定信的话。 谁会有那个胆子敢不听幕府的二把手、权倾天下的松平定信的话呢? 稻森是全军总大军,而松平定信虽无指挥权,但也不可能让松平定信坐在除主座之外的位置。 因此松平定信便索性直接指示——让他的座位和稻森的座位并排摆在主座上。 “诸君。”坐在主位上的松平定信,面带微笑地朝身前众人朗声道,“感谢你们的到来。” “我谨代表着幕府,感谢你们。” 说了一些例行的场面话后,松平定信便让侍从们把饭菜端上来,宣布餐宴开始。 一盘盘美食被端了上来,然后摆在每个人身前的桌案上。 松平定信自上任为幕府的新老中后,一直大力鼓励着幕府、藩府的官员们勤俭节约。 所以这场由松平定信所主办的餐宴,端上来的菜肴自然都不会豪华到哪去,就都只是一些在松前藩很常见的当地美食而已。 为了助兴,松平定信也请来了一些歌伎、舞伎来唱歌跳舞。 在歌伎、舞伎们的歌舞声中,宴会现场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原本弥漫在空气中的严肃气氛缓缓消散,欢快将其取而代之。 松平定信此时也面挂着微笑,跟熟悉的人攀谈着。 …… …… “蒲生大人。”松平定信朝就坐在他不远处的一名青年微笑道,“会州大人的脖子最近如何了?还会发痛吗?” 松平定信的话音刚落,被他称为“蒲生大人”的这名青年便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谢老中大人的关心,主公最近请来了一位名医,在那位名医的治疗下,他的脖子最近已经好多了。” 松平定信刚才口中的“会州大人”,指的自然正是会津藩的现任藩主。 在还没成为幕府的老中,还只是奥羽地区的白河藩藩主时,松平定信便和会津藩的藩主有着不错的私交。 而坐在松平定信不远处的这名青年,则是在会津藩内闻名遐迩的猛将——蒲生牢行。今年26岁。 蒲生的勇猛,松平定信也常有耳闻。 其身高虽不算特别高大,只有六尺三寸左右(161cm),但在太刀的使用上,有着极高的造诣。 太刀的总长度一般比打刀稍长一些,是适合在马上挥舞的刀。 论使太刀的本领,蒲生在奥羽毫无敌手——松平定信在好久之前就听说过这样的传闻。 而蒲生也并不是什么浪得虚名之人。 据松平定信所知,蒲生所用的“太刀术”,是自个独创出来的能在马背上爆发出强大威力的技艺。 蒲生曾亲自在会津藩藩主的面前展示过他的武艺:只凭一马一太刀,就将一支30人规模的精锐骑兵队杀败,一战成名。 会津藩藩主不仅派出了2000大军来助阵,而且还是让他麾下的这员赫赫有名的猛将来带队——会津藩对幕府之忠诚,对幕府此次征召的响应之积极,可见一斑。 2000大军——这已经是会津藩全藩一半以上的军力了。 跟蒲生热情地攀谈了几句后,松平定信把视线转向坐在蒲生身旁的那名中年人。 “生天目大人,怎么了?你怎么看上去好像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啊。” “让老中大人您见笑了。”被老中称为“生天目”的中年人尴尬地笑了笑,“人上年纪了,胃口也渐渐地变小了,没以前那么能吃了。” 说罢,这名中年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怀念年轻时那种一条鱼就能吃一大碗米饭的日子啊。” 这名中年人的年纪虽大,连胡须和头发都有些微微泛白,但他其实也是一员和蒲生一样赫赫有名的猛将。 不过他不是会津藩的猛将,而是仙台藩的猛将——“仙州七本枪”之首的生天目左右卫门。 现任的仙台藩藩主是个爱好兵法、爱好武艺的人。 爱好兵法、武艺的他,仿照在二百年前的战国时代闯下赫赫威名的“贱岳七本枪”,设了一个“仙州七本枪”的荣誉称号。 把这荣誉称号授予给军中最勇猛的7名武士。 生天目便是这7人中的其中一人——而且还是最勇猛的那一个。 今年已经43岁的生天目,单论气力,其近6尺(1米8)高的巨大身躯,蕴藏着丝毫不像是中年人会有的力量。 师承古流枪术——种田流。擅使三间枪。 所谓的三间枪,顾名思义就是有3间那么长的枪(1间:1.818米)。 松平定信虽没实际见过生天目战斗时的样子,但却有听闻过——生天目骑在战马上、挥舞三间枪、放声咆哮的模样,足以令人回想起历史上的著名猛将:本多忠胜,所以也有一些人称生天目为“本多忠胜在世”。 本多忠胜是二百多年前,江户幕府的初代将军——德川家康麾下的猛将,跟随着德川家康南征北战,为江户幕府的开创,立下了汗马功劳。 因作战勇猛,本多忠胜被冠上了德川三杰、德川四天王、德川十六神将、“日本第一、古今独步之勇士”、三河飞将、鬼之平八、日本之张飞、战国第一猛将……等诸多称号。 生天目被称为“本多忠胜在世”——可见其武艺定相当不凡。 不过,虽说生天目的武艺非凡,但松平定信有听说过他这人比较自大,很喜欢吹嘘自己的武艺——虽然他倒也的确有吹嘘的资本。 仙台藩对幕府此次的征召的响应也非常地积极。 派出1800大军之外,还派了“仙州七本枪”中的其中5位来带队。 身为七本枪之首的生天目便是这5人中的其中一人。 直接派出了“仙州七本枪”中的其中5人——仙台藩藩主的豪气,让松平定信都小小地吃了一惊。 松平定信知道——仙台藩藩主之所以这么豪气,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只是为了跟会津藩竞争而已。 松平定信可是知道的——仙台武士们,一直想证明他们不输给会津武士。 这股不愿输给会津藩的意志,让仙台藩的武士们全都斗志昂扬。 松平定信也乐见藩与藩之间在那激烈竞争。 毕竟藩与藩之间的竞争,也能促使他们在战场上努力发挥出更好的表现。 望着紧挨着的蒲生、生天目二人,松平定信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地变得更浓郁了些。 军队中的猛将阵容,比他预期的要豪华许多。 现在就正坐在他身旁的稻森,也是论勇猛程度,足以称得上是万里挑一的猛将。 目前,辎重、军队、将领们已全部就位。 ——对红月要塞的全面进攻……快要可以开始了。 松平定信不动声色地在心中这般暗道着。 …… …… 与此同时—— 虾夷地,库玛村—— 咕噜咕噜咕噜…… 绪方和阿町身前的那口大锅,里面的汤水已被煮沸,正“咕噜咕噜”地不断向外冒着泡泡。 汤里面,正放着2只现在变得通红的熊掌。 “……看上去感觉好怪异啊……”阿町嘟囔道,“这熊掌跟人的脚一样……” 3日前,绪方听取了艾亚卡的建议,除了熊皮和熊胆之外,还取了那头食人公熊的熊掌。 因为那头食人公熊的熊掌实在太大,比一个足球还大,4只熊掌都拿走的话,根本拿不动,所以绪方他们只拿了2只熊掌。 绪方他们抵达这座艾亚卡所居住的库玛村时,本就已快到傍晚时分。 此时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目前,绪方和阿町正在艾亚卡的家中。 艾亚卡的家可是一个大家庭。 艾亚卡本人、他的妻子、艾亚卡的父母、仍健在的奶奶,一共5口人,都挤在同一屋檐下。 家庭成员虽多,但因艾亚卡的家很大的缘故,所以也并不觉得拥挤。 艾亚卡的家完全可以再容纳2人入住,于是艾亚卡便邀请绪方和阿町在这段时间内,直接在他的家暂住。 艾亚卡的这邀请,绪方他们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于是绪方便应承了下来,与阿町一起提着他们的行李,住进艾亚卡的家中。 3日前,在鼓励绪方他们将熊掌取下来的艾亚卡,答应了绪方和阿町——会让他那非常擅长烹制熊掌的奶奶,替他们做一顿美味的熊掌料理。 而现在,艾亚卡信守了诺言。 那个锅中所熬煮的那2个熊掌,就是绪方他们从那头食人公熊上所取下的熊掌。 绪方他们在这座库玛村中所吃的第一顿晚饭,就是艾亚卡的奶奶的熊掌料理。 艾亚卡的奶奶,此时就正坐在锅子旁,认真地查看火候。 绪方和阿町刚被艾亚卡领进家中时,艾亚卡的这些家人一开始还很吃惊。 但在听艾亚卡说他们俩是将那2头食人熊都猎杀了的“斗熊勇士”后,艾亚卡的这些家人们对他们俩的态度,便立即变柔和了起来。 艾亚卡的奶奶坐在锅子旁,专心烹制着熊掌。 艾亚卡坐在绪方他们的身前。 他的父母与妻子则都坐在艾亚卡的身后。 听到阿町的这句“熊掌像人脚”的嘟囔后,艾亚卡哈哈大笑了几声。 “我刚开始吃熊掌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艾亚卡道,“被拨了皮的熊掌,看上去的确是很像人脚。” “不过放心吧。” “虽然长相是丑了点,但味道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这熊掌还要做多久啊?”绪方问。 “很快。再过一会就能做好了。” 等待熊掌烹制成功的这段时间无事可做。 于是绪方便索性向艾亚卡询问刚刚碰见的那个名叫瓦希里的露西亚人是何许人也。 而艾亚卡在听到绪方的这一问题后,便缓缓答道: “那伙露西亚人是来绘图的。” “据他们所说,他们只是来绘制周边的地形的地图。” “在2个多月前就在我们的村子暂住过。” “虽说是暂住,但他们其实也只是在我们的村子旁边扎营而已。” “我们的村子靠近河流,是最佳的扎营地。” “2个多月前,他们在绘制完我们村子附近的地形的地图后,便直接离开了。” “没想到时隔2个多月,他们又回来了。” “据那个瓦希里刚才所说,他们是绘图绘错了,所以不得不再回来一次。” “那个瓦希里就是那伙人的头目吗?”阿町问,“日语讲得真好。” “不。”艾亚卡摇摇头。 “那个瓦希里,只是他们那伙人的二把手而已。” “他们真正的老大,是一个满头红发的人。他们的老大的日语,那才叫讲得好。” “我都怀疑他们的老大是不是从小就学日语的。讲起日语来跟和人一样。” “虽然他们的行为举止蛮粗鲁的。但他们的纪律还算不错。” “2个多月前,暂住在我们村子周边时,从没做过什么不妥当的时候。” “所以我们也就任由他们在我们这儿暂住、绘图了。” 第478章 俄国传统艺能:互殴! “他们那伙人,都不会讲我们的语言。” 艾亚卡接着道。 “只有他们的那个红发老大,以及他们的二把手瓦希里,会讲你们和人的语言。” “因此我们跟他们交流,都是用和语来交流。” “我算是我们村落中和语讲得最好的人之一。” “所以基本都是由我出面来和他们对话。” “一来二去之下,我和他们也就熟了。” 艾亚卡的奶奶:“¥#@%&*¥@#%。(虾夷语)” 就在这时,艾亚卡的奶奶突然冷不丁地开腔。 绪方都都还没询问艾亚卡,他奶奶都在讲些什么,艾亚卡便主动跟绪方翻译道: “我奶奶说:熊掌已经煮好了。可以吃了。” 锅里的汤水中,两只熊掌在那漂着。 艾亚卡的奶奶用来煮熊掌的锅,其实是绪方和阿町他们的锅。 在离开江户之前,他们俩在江户买了个小小的、方便旅行时携带的小锅。 找不到旅店、得在野外风餐露宿时,绪方他们偶尔就会用这口小锅来煮味噌汤,或是将携带的干粮煮热,让干粮更好吃一些。 虽说被剥了皮、煮熟了的熊掌看上去的确是非常像人的脚,看上去稍微有些瘆人,但味道闻起来的确非常地香。 除了这口小锅之外,绪方他们还各随身携带了一副碗筷。 他们的碗筷都用竹子所做,这样一来就不容易摔坏。 绪方和阿町拿出他们的碗,各将一只熊掌捞到了他们随身携带的碗中。 绪方前世只吃过猪、牛、羊这些家畜的肉。 熊肉,他倒是第一次见以及第一次吃。 阿町就更别说了。 她连猪、牛、羊这些家畜都没吃过。 第一次看见除鱼之外的肉食的阿町,将熊掌递到自己的鼻尖前,像狗狗一样用力地闻着。 论气味,这熊掌绝对是无可挑剔的,闻起来让人食指大开。 绪方用筷子夹起熊掌,将熊掌递到嘴前,用牙齿撕下一片熊肉,然后将其含在嘴中细细咀嚼起来。 在熊肉进嘴的下一刹那,几道欣喜之色在绪方的眼瞳中迸现。 只是用牙齿将熊肉咬开而已,丰富的鲜味就从舌尖扩散到整个口腔。 熊肉的口感和猪、牛、羊这些家畜的肉由相当明显的不同。 不知是因为艾亚卡的奶奶的做法独特,还是熊肉的口感本就如此,口中的熊肉咬起来十分弹牙。 最令绪方感到惊异的,就是这熊肉吃起来竟没有任何的腥味。 阿町和绪方几乎是同时将咬下一块熊肉。 然后也露出了和绪方差不多的表情,眼中闪着惊喜的光芒。 根据阿町的这反应,不难看出——阿町对碗中的熊肉也非常地满意。 看着绪方和阿町所露出的这表情,艾亚卡露出开心的笑容。 “如何?我说得没错吧?我奶奶所煮的熊掌的味道非常不错吧?” “你奶奶的手艺真厉害啊。”绪方道,“熊掌竟然一点腥味都没有。” “因为我奶奶放了普库萨奇纳,能给肉提鲜去腥味。” “普库萨奇纳?”阿町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普库萨奇纳在和语中……我记得是鹅掌草的意思。” “我们阿伊努都爱用普库萨奇纳来给肉去腥,但我奶奶特别擅长控制普库萨奇纳的用量。不会放太多,也不会放太少。” “所以我奶奶做的肉食都非常好吃。” 听完艾亚卡的解释后,阿町轻轻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这熊掌的确很好吃呢。” 说罢,阿町再次夹起这熊掌,专心致志地啃起来。 就在绪方也用筷子再次将熊掌夹起来时,他陡然听到屋子的窗口那传出来细微的奇怪声响。 他循声望去,只见4个小脑袋正从屋子的窗外探出,透过窗户向屋内的绪方和阿町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4个村子的小孩在注意到绪方发现他们后,便立即将脑袋一缩,缩回到窗户下方。 艾亚卡此时也发现了趴在窗外的这4个小孩。 “%¥#@@#¥@¥!(虾夷语)” 艾亚卡一边没好气地大声嚷嚷着什么,一边迅速起身,快步朝房门冲去。 在他拉开房门时,恰好瞧见4个年纪大概只有5、6岁的小孩一面嬉笑着,一面快步从艾亚卡的视野范围内逃离。 “抱歉,真岛。让你看笑话了。”重返自己刚才所坐的位置的艾亚卡朝绪方苦笑道,“他们大概是想来看看连杀2头乌恩卡姆依的勇士都长什么样子吧。” 绪方自然不会将小孩的嬉闹太放心上,在笑了笑后,说道: “看来我和内子的斗熊事迹,已经彻底在村里面传开了啊……” “毕竟我们村子小嘛。”艾亚卡耸耸肩,“我们村子总计只有124口人,不管什么事都会很快传开。” 说罢,艾亚卡偏转过头,朝坐在他身后的他的妻子用虾夷语说了些什么。 艾亚卡语毕业,他的妻子便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离开了屋子。 待艾亚卡的妻子离开后,绪方朝艾亚卡问道: “你妻子去干嘛?” “我让我妻子去找刚才扒我们窗户的那4个小孩的父母。”艾亚卡露出坏笑,“刚才的那4个兔崽子溜得虽然快,但我还是看见他们的脸了。” “虽然我能理解他们对村子的新客人感到好奇的心情,但不论怎么说,扒人家窗户都是相当没礼貌的行为。” “有必要让他们的父母好好管教管教他们。” “看来今夜有能够要听到4道小孩啼哭的声音了。”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应道。 绪方并没有跟艾亚卡说什么“这样做太狠了”之类的话。 因为他觉得艾亚卡这么做挺对的。 虽然绪方不会将“小孩扒窗”这种事放心上,但扒他人窗户这种事情,的确是相当没礼貌的行为,有必要让父母好好管教一下。 “话说回来——我自进你们村子后,就很想问了。”阿町放下那已经被她啃了大半的熊掌,“为什么你们村里的绝大部分女性都有围着嘴唇纹一圈刺青啊?” 阿町伸出手指在绕着自己红润的嘴唇画了一圈。 “不仅是我们村子是这样。”艾亚卡道,“所有的阿伊努女性在成年后,都会围着嘴唇纹一圈刺青。” “算是我们的习俗吧。” “男人的地位越高,他的妻子所纹的刺青也就越大。” 说罢,艾亚卡换上自豪的语气。 “我是全村最擅长打猎的人之一,光是乌恩卡姆依,我就猎过4头,所以我妻子嘴唇边的刺青,要比全村所有的同龄女性都要大。” “然后我那已经得病去世的爷爷也是一个不得了的勇士。” 艾亚卡伸出手搂住坐在他旁边的奶奶。 “我爷爷12岁就开始打猎,直到去世时,光是熊就猎杀过79头。鹿、兔子这些小动物,更是不计其数。乌恩卡姆依14头。” “所以我奶奶脸上的刺青是最大的。” 被艾亚卡搂着的奶奶面带无奈地拍掉艾亚卡搂着她的手。 随后,她将目光投向绪方和阿町,用虾夷语叽里呱啦地跟二人说了些什么。 二人之前有在那本“虾夷语常用语指南”中好好学习过虾夷语的常用语,所以他们能勉强听懂奶奶话语中的一些字句。 但他们俩所听懂的这点字词,根本没法让他们听懂奶奶刚才所说的那番话都是什么意思。 于是在奶奶的话音落下后,二人只能再次将“请求帮助”的目光投向艾亚卡。 “艾亚卡,你奶奶跟我们说什么了?”绪方问。 “也没什么。”艾亚卡抓了抓头发,“只是提醒你们千万误入歧途,跑去找什么黄金而已。” “嗯。你们应该也知道吧?不少的投机分子,幻想着发大财,于是跑来我们这边找黄金。” “我们阿伊努最讨厌这些淘金贼了。” 艾亚卡的语气稍稍变严肃了些。 “这些淘金贼为了找黄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破坏树林、污染河流。” “甚至还有部分人以为每座阿伊努的村落都藏有黄金,所以跑去袭击我们阿伊努的村落。” “以前,淘金贼还没那么多。” “不过自从好多年前,你们和人地那里爆发了很厉害的饥荒后,我们这边的淘金贼的数量便变多了起来。” 绪方一下就听出来了——艾亚卡刚才所说的“饥荒”,指的应该就是“天明饥馑”。 为什么在“天明饥馑”爆发后,跑来虾夷地这里淘金的人便变多了——个中缘由并不难想。 一旦出现了这种让许多人都快过不下去的大灾难,投机分子的数量势必会激增。 绪方再次深刻感受到“天明饥馑”的影响范围有多大,连虾夷地这边都受到了波及。 “淘金贼数量的变多,也让乌恩卡姆依的数量也变多了起来。” “他们毫无规矩地在山林之中乱搞破坏,自然很容易惹来熊、狼等动物的怒火。” “所以近些年来,乌恩卡姆依的出现频率也变高了起来。” 说到这,艾亚卡面带无奈之色地长出了一口气。 “感觉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啊……”阿町讪讪地笑了下,“我们和人中的这些败类,在你们所居住的这片土地上乱搞破坏……” “别这么说。”艾亚卡赶忙摆了摆手,“你们又不是淘金贼,不必替那些败类的行径感到不好意思。” “而且——淘金贼中也并不只有你们和人而已。” “我们阿伊努的不少同胞,也跑去做了淘金贼。” 艾亚卡脸上的无奈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起来。 “黄金虽然在我们这儿百无一用,跟石头没什么两样。” “但在和人地中,却价值连城。” “因此有不少我们的同胞动了歪脑筋。” “四处去采黄金,然后偷偷地跟和人进行贸易。” “极个别人甚至打算带着采来的黄金到和人地那定居。” “所以这种思想不正的投机分子,在哪个民族里都有。” “大概就在1年多以前,不知为何,突然传出‘黄金瀑布’的传说是真的传闻。” “导致大量歪脑筋的同胞四处去寻找瀑布,导致很多河流都被破坏得很严重。” “幸好这股歪风现在渐渐消下去。” “‘黄金瀑布’?”绪方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黄金瀑布——这词汇,绪方和阿町都是第一次听说。 “这是我们阿伊努在好久之前就流传着的传说。” 艾亚卡缓缓道。 “在很久之前,有个叫‘由寇西’的富裕村长。他拥有着祖辈代代相传下来的巨量黄金。” “而另一个名叫‘萨资立’的别村的村长盯上了由寇西的黄金,想将由寇西的黄金据为己有。” “某日,由寇西的女儿出嫁到别村。” “由寇西的村子的绝大部分村民都外出庆祝。” “只剩一些老人、小孩在村子。” “萨资立瞅准了这大好的机会,率人闯进由寇西的村子,打算强抢由寇西的黄金。” “所幸由寇西及时发现了萨资立的这企图。” “为避免黄金被夺,他带着黄金逃进深山,然后将这些黄金都埋在某条瀑布的旁边的山洞里。” “几年后,由寇西去世。在由寇西去世后,再无人知道这巨量的黄金都埋在何处。” “据说在那条被由寇西埋入黄金的瀑布的下游,时不时地就能看到有金子、金砂被冲刷下来。” “所以大家都称那条瀑布为‘黄金瀑布’。” “不过这也只是传说而已。” “直到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件事、到底有没有这条会有黄金流下来的瀑布。” “1年多以前,‘黄金瀑布真的存在’的这传闻莫名其妙地流传后,许多人四处去找瀑布,也没找到这条传说中的‘黄金瀑布’。” “所以我觉得这传说只不过是唬人而已。” 艾亚卡耸耸肩。 “大概只是某个想黄金、想暴富的人,所臆想出来的故事而已。” 艾亚卡的话刚说完,阿町便接话道: “我们和人这边也有类似的传说呢。” “据说在二百年前的战国时代末期,统一了天下的丰臣秀吉,担忧继任人丰臣秀赖未来没能维持住霸业。” “为了让后世的丰臣家在未来某一天,不至于陷入无钱可用的窘境。将4亿5000万两黄金埋藏在了某地。” “其具体地点,只有他的继任人丰臣秀赖知道。” “在丰臣秀赖死后,黄金的埋藏地点就彻底失传了。” “也不知这传说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假的也就罢了。” “倘若是真的,那丰臣秀吉的这黄金简直白埋了呀。” 阿町发出一声嗤笑。 “丰臣秀赖到最后也没挖出这笔黄金,导致霸业被德川家康所夺。” “倘若这传说是真的,并且丰臣秀赖及时挖出了这4亿5000万两黄金,那之后可能都没有德川家康什么事了,也就不会再有现在的江户幕府建立了。” “看来不管是哪个民族,都总有这些和宝藏有关的传说啊。”艾亚卡咧嘴笑了笑,“话题好像扯得有些远了。” “总而言之——你们千万不要动什么歪脑筋,跑去淘金哦。” “淘金用的器具,我们阿伊努都是认得的。” “若是让人发现你们是淘金贼,那就麻烦了。” “我们村子算是较温和的一派。” “发现来淘金的人后,我们只会让他们赶紧离开,若是不听劝,才会诉诸武力。” “但其他村的人可就不一样了。” “对淘金贼零容忍的村子,可是比比皆是。” “很多村子的同胞,在发现淘金贼后,会二话不说,直接开杀。” 艾亚卡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所以我奶奶刚才也是为了你们好,让你们千万不要走上歪道,跑去找什么黄金。在这片土地上淘金,可是很危险的。” “你们千万要记得,绝对不要将淘金用的器具携带在身上哦。” “一旦让那些对淘金贼零容忍的同胞们发现你们身上携带着淘金用的器具……” 艾亚卡再次抬起手,在脖颈那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 …… 翌日早晨—— 昨夜的餐宴,总体来说非常地顺利。 没有任何一人缺席,也没出现任何的意外情况。 松平定信不知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昨夜非常地尽兴。 他本人也难得地放松了一回。 松平定信是一个极度自律的人。 即使昨天玩得再怎么尽兴、再怎么疲累,到了翌日,他绝对都会雷打不动地努力工作。 在太阳刚出来时,松平定信便起身、洗漱,然后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他今日所下达的第一条命令是——把目前的职位是全军总大将的稻森叫过来。 虽然比不上松平定信,但稻森是一个对自己的要求非常高的人。 昨夜的餐宴有提供酒水,但稻森并没有喝得酩酊大醉,只浅尝了几口。 他的自律,让稻森避免了今日早上满身酒气地面见松平定信的丑态的出现。 在收到松平定信的召令后,稻森便迅速赶到了松平定信的房间。 在稻森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后,松平定信也不说太多的废话,简单明了地跟稻森说道: “稻森。现在各藩的藩军都已抵达松前藩。” “我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讨平红月要塞。” “我现在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大概到何时可以出兵?” 这是很严肃的问题。 所以稻森也不敢打半点马虎。 在简单地思考片刻后,稻森沉声道: “辎重方面,还需做最后的整理。” “那几支才刚刚抵达虾夷地的藩军,也需要点时间来做休整。” “所以我们大概还需12日……不,10日左右的时间,才能出兵。” “10日吗……”松平定信嘟囔过后,冲稻森扬了扬头,“能想办法让这时间稍微缩短一些吗?” “我不敢保证能成功将时间缩短。”稻森诚实地说道,“但是——我会尽力。” “那好。那你就尽力而为吧。”松平定信语气平静,“我想尽快讨平红月要塞。” “希望你能实现我的这个梦想。” “是!”稻森高声应和。 …… …… 虾夷地,库玛村—— “¥%#@&*¥%#%@@¥%。(虾夷语)”站在绪方和阿町面前的这名虾夷老人,正用很快的语速讲着什么。 待他的话说完后,站在绪方身旁的艾亚卡冲二人摇了摇头: “他也没有见过你们要找的那2人。” “这一位也没有见过吗……”绪方面带无奈地挠了挠头发,“走吧,我们去找下一个人问问。” 昨夜,暂住在艾亚卡家的绪方和阿町,都在艾亚卡的家中睡了一个很香的觉。 在起床后,养足了精神的二人,正式开始在库玛村内搜寻玄正、玄真这俩人的线索。 他们俩昨天抵达这座库玛村时,时间已经不早。 考虑到时间不早,以及二人跋涉了大半天,体力暂且不论,光是精神都有些疲敝,都想好好休息一下。 所以二人并没有在昨日就火急火燎地去寻找玄正和玄真的踪迹。 而是选择先休息一夜,养足了体力和精神后,等明日早上——也就是现在,再去慢慢地寻人。 艾亚卡也信守了他之前跟绪方他们许的承诺——若是绪方他们协助他猎杀食人公熊,就帮助二人寻找玄正、玄真。 天刚亮没多久,绪方、阿町、艾亚卡3人便外出、开始逐家逐户地寻人。 有艾亚卡做翻译,以及有艾亚卡帮忙证明绪方二人并没有恶意,让绪方和阿町问起话来轻松不少。 然而——直到目前为止,二人都没有找到半点线索。 不论是那些年纪已大,已没有办法再去狩猎的老人家,还是那些会频频外出打渔、打猎的年轻人,都没有见过绪方他们所要找的玄正与玄真。 这座库玛村统共只有124人——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村落。 在临近中午的时候,绪方他们便将除了那些恰好不在村的村民都问了个遍。 收获是——一无所获。 …… …… “这个村的人都没见过玄正和玄真呢……”站在太阳底下的阿町,朝身旁的绪方嘟囔道。 在这样的天寒地冻的环境下,站在太阳底下不仅不会感到炎热,反而会感到相当地舒适。 所以不论是阿町,还是绪方、艾亚卡,都没有想进到阴影处躲避阳光的打算,就这么站在阳光底下,一边沐浴阳光,一边交谈着。 “看来……那俩人可能是没有经过这个聚落……”绪方轻声道。 “我之后带你们到别的聚落那看看吧。” 一旁的艾亚卡接话道。 “和我们库玛村关系较好的聚落,有4座。” “所以我能带你们去的聚落,就只有这4座而已。” “如果在这4座聚落中,都没有找到你们要寻的那俩人的线索……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没关系。”绪方冲艾亚卡笑了笑,“你能帮助我们,就让我们很开心了。” “你按你自己的意愿,愿帮我们多少就帮我们多少吧。” 艾亚卡微笑着点了点头。 “没问题,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们的。” “那么,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前往别的聚落?” “现在才中午,还有半天左右的时间。” “坐狗拉雪橇的话,完全可以在半天的时间内,和离我们最近的村落来一个来回。” “要下午就动身前往其他的聚落吗?” “这个不急。”绪方摇摇头,“明天再动身前往其他的聚落吧。” “今天就先继续留在这。” “虽说你们村子的人都没见过玄正、玄真。” “但是……另一伙人住在这附近的人说不定见过。” 说罢,绪方看向艾亚卡。 “艾亚卡,能带我们去瓦希里那帮人所住的地方吗?” 绪方可是一直记得的——目前这座库玛村中,有一伙露西亚人暂住在这。 “你打算去问瓦希里他们吗?”艾亚卡的脸上浮现几分惊讶。 “嗯。”绪方点点头,“他们那帮人居无定所,四处迁移。” “他们说不定见过我要找的人。” “所以我想去问问他们。” “能带我们去吗?” “可以是可以啦。”艾亚卡抓了抓头发,“不过我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帮你们……” “我和他们要说熟,也算不上多熟……” “他们毕竟不是我村的村民。” “若是我村的村民,凭我在村里的地位和威望,在劝一劝后,也能劝服人帮忙。” “瓦希里他们毕竟是外人。” “如果他们不愿帮你们的话,那我也没辙了……” “没关系。”绪方微笑道,“你带我们去就好。” “如果他们不愿帮我们的话——就等那时再说吧。” “……嗯。”艾亚卡轻轻地点点头,“我知道了。那跟我来吧。” …… …… 瓦希里他们的营地,安置在库玛村的不远处。 库玛村是一条沿河而建的聚落。 出了村子,沿着村旁的河流往下游走一段距离,就能看见瓦希里他们的营地。 瓦希里他们的营地,不论是帐篷,还是旗帜,都充满了异域风格。 阿町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异域风格的营地,所以在远远看见瓦希里他们的营地后,便一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 在距离瓦希里他们的营地还有段距离时,绪方就瞧见——有一大帮人正聚集在营地外面。 在走近后,绪方才看清——这一大帮人,都长着一张白种人的脸。 应该就是瓦希里的部下们了。 而绪方他们所要找的瓦希里,就站在这帮人的中间。 他正面带焦急地跟身旁的几人交谈着什么。 “喂!瓦希里!”在快要走到瓦希里的跟前时,艾亚卡大喊着瓦希里的名字。 刚刚正全神贯注地跟身边的人交谈的瓦希里,在听到艾亚卡的声音,朝艾亚卡、以及走在艾亚卡身后的绪方与阿町投来带着几分讶色的目光。 “哎呀,真是稀客啊。”瓦希里分开挡在他面前的部下们,朝绪方他们迎来,“艾亚卡,怎么了?突然找上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我反倒想先问问你们。”艾亚卡看了看瓦希里身后、身旁的那些人,“为什么你和你的部下们都站在营地外,不在营地里好好待着?” “没什么。”瓦希里耸耸肩,“只是我和我的部下们最近都闲得发慌,所以打算举办露西亚国的传统活动,消磨消磨我们的体力和精力而已。” “快说你们的来意吧。” “我现在正忙着呢。” “不是我要找你们,而是我请来的这名客人要找你们。”艾亚卡看向绪方。 艾亚卡的话音落下后,绪方便立即出声,将他的来意跟瓦希里道清。 “原来如此……”瓦希里摸了摸下巴,“你们在找人啊……” “你别说,我们之前还真遇到过2个怪模怪样的和人。” “只不过,不知是不是你们所要找的那俩人。” “你们所遇到的那2个和人长什么样子?”绪方赶忙问道。 “嗯……”瓦希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绪方,沉吟起来。 想是在思考什么。 过了片刻,他突然咧开嘴,笑起来。 “想让我告诉你们,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不会有哪一顿饭是免费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你要什么?”绪方问,“要钱吗?” “不不不。”瓦希里竖起右手食指左右摇了摇,“我要你们日本人的钱做什么?” “我只需要你参加我们马上就要开始的传统活动而已。” “传统活动?”绪方疑惑道,“什么传统活动?” “简单来说,就是分成两拨人互殴。”瓦希里道,“能站到最后的,就是胜利者。” 第479章 绪方vs20名毛子猛男们 “互殴?!”阿町瞪圆双眼,“这算什么传统活动?” “这位美丽的小姐,你没有听错,这还真是我们的传统活动呢。”瓦希里揪了揪自己的胡子,“在我们国家,有个节日叫做‘谢肉节’。” “我和我的手下因信仰的缘故,都会过这节日。” “按照我们的传统,我们会在新年开始后的第8周开始谢肉节。” “一开始的谢肉节,就只是大家大吃大喝、尽情玩闹,庆祝冬天的即将离去、春天的即将到来而已。”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男人们尽情互殴的活动。” “也许是因为大家都闲得发慌吧,所以在有人起了靠打架来发泄精力的头后,大家纷纷效仿,所以渐渐地就流行了开来。” “大家只用拳头、不许用任何的阴招,尽情互殴。一直打到打不动为止。” “大家用拳头互殴,已经成了我们的谢肉节的重要活动之一了。” 瓦希里露出开心的笑,好像这互殴活动是什么特别光荣的活动一般。 “现在已经是2月中旬了,快到谢肉节开始的日子了。” “虽然还稍微早了一些,但是我和我的手下们已经忍不住提前过一年一度的谢肉节了。” “……我还是没听明白。”阿町低声道,“为什么会有‘男人们互殴’这种奇怪的活动……搞这种活动,不是很容易受伤吗?” 身为土生土长的日本女性,阿町完全无法理解这活动有什么举办的意义。 “受伤?”瓦希里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发出一声嗤笑,“伤了就伤了呗,有啥大不了的。” 瓦希里的这副对“受伤”满不在乎的态度,让阿町脸上的疑惑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起来。 “原来你们还有这种活动啊……”一旁的艾亚卡呢喃道。 “我们也就只在谢肉节才会这样互殴而已。”瓦希里耸耸肩。 “所以你们就是为了举行你们的互殴活动,才会这样聚在营地外面吗?”艾亚卡看了看站在瓦希里身后的那帮他的部下们。 “没错。”瓦希里点头。 “你们要干什么,都是你们的自由。”艾亚卡换上稍微严肃了些的口吻,“只要你们别给我们村子带来困扰就好。” “放心吧。”瓦希里笑着,“我们有分寸的。” “我们现在其实出了点小麻烦。” “包括我在内,现在留守在营中的,目前一共有40人。” “本来想举行一场20对20的拳斗的。” 瓦希里抬起手抓了抓头发。 “但现在有个倒霉蛋他得重感冒了。没法参加拳斗。” “谢肉节的互殴活动,如果双方人数不对等的话,那可是相当无趣的。我刚才正一直和部下们商议着该怎么办呢。” “这问题的最佳解决办法,就是再找一个人充数。” “所以——” 瓦希里转头看向绪方。 “小哥啊,你来参加我们的拳斗吧。” 瓦希里咧嘴笑着。 “有你顶替那个倒霉蛋的位置。就能重新凑够一场20对20的拳斗了。” “只要你能过来凑个数,我就把我所知的一切告诉你。” “如何?这交易不错吧?” 绪方他现在正满脸复杂。 在瓦希里跟他们解释这“互殴活动”是什么时,他就猛然想起:自己在前世时,似乎看过相关的视频。 早在前世,绪方就对露西亚国的这种奇怪活动略有耳闻。 绪方没有想到原来这种男人们互殴的活动,原来是一个历史那么悠久的活动。 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机会参与到这样的活动中。 “……我只需要陪你们打一场就够了吗?” “没错。”瓦希里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我们也打不了太多场。” “……我知道了。”绪方点点头,“那我就参与一下吧,你们的这存续了千年之久的活动。” “真岛。”艾亚卡朝绪方投去惊讶的目光,“你真的打算参加啊?” “毕竟人家都说了嘛。”绪方将左腰间的大释天与大自在抽出,交给身旁的阿町,“得要我陪他们参加这活动,才会将他们所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哈哈哈。看来小哥你也是一个很爽快的人嘛。”瓦希里笑着。 见绪方真的打算参加这互殴,艾亚卡也不再多说什么。 “有什么规则吗?”绪方问。 “不同的地区,一般都有着不同的规则。”瓦希里说,“我们这里的规则就是——不可用各种各样的阴招,比如踢档,扬沙子、石灰。” “不可用脚。” “不可攻击别人的要害。” “蹲下来就代表投降,不可攻击已经投降的人。” “就这4条规则。没了。” “简单易懂、简洁明了呢。”绪方轻声道。 “你准备好了吗?”瓦希里问。 绪方点点头。 “既然准备好了,就跟我来吧!打完后,好快点吃午饭!” 艾亚卡:“原来你们还没吃午饭吗?” “当然了,若是先吃了饭,肚子被打到的话,可以很容易出现非常不雅的画面的。” …… …… 绪方与另外19名露西亚人站成一排。 距离绪方他们有差不多10步远的对面,也立着一排人数同样为20的人墙。 两面人数相同的人墙相对而立。 瓦希里此时就站在绪方的身侧。 也就是说瓦希里和绪方是同一阵营的。 该说不愧是人种优势吗?站在绪方身旁的这些露西亚人,以及站在绪方对面的这些露西亚人,其平均身高都和绪方差不多,都有1米7左右,1米8以上的都有好几个。 这种周围的一大帮人的身高都和他差不多的画面——在绪方的记忆中,这样的画面似乎是他自穿越到江户时代后,第一次见到。 从瓦希里刚才宣布绪方将顶替他们的那位得了重感冒、没法参加互殴的倒霉蛋后,瓦希里麾下的许多部下就一直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绪方。 在分配好阵营后,站在绪方对面、属于绪方敌对阵营的人,更是一直对绪方恶言相向。 “那个日本人长得可真矮啊!(露西亚语)” “别这么说!那个日本人已经算是日本人中比较高的了!(露西亚语)” “看上去似乎很瘦嘛,也不知道他的拳头够不够力道。(露西亚语)” “哼哼,我听说日本现在都没怎么打仗了,那日本人应该很少用拳头和人打过架吧!我们可是从小打到大,希望他待会不要被待会的打斗场面吓到。(露西亚语)” 和绪方同属同一阵营的人,虽然没有像对面的人那样,对绪方大肆嘲讽,但也低声向周围的人述说着对绪方的不放心。 “你觉得瓦希里他请来的这日本人靠得住吗?(露西亚语)” “谁知道,瓦希里他大概也只是随便找了个人来充数而已。(露西亚语)” “我可不想输啊……(露西亚语)” “那家伙的腰间,刚才不是佩着刀吗,既然能佩刀,那他应该就是所谓的‘武士’了吧,既然是武士,那么应该不会是什么弱不禁风的人。(露西亚语)” “谁说的,我听说日本的武士现在都堕落得厉害,又不是说每个武士都很强。(露西亚语)” 不论是对面对绪方的嘲讽,还是与绪方属同一阵营的人所表达的对绪方的不安,都影响不到绪方分毫。 因为——绪方根本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绪方猜测他们所用的语言大概就是露西亚语了吧。 对于露西亚语,绪方只会2句——乌拉和苏卡不列。 这2句话都是在前世的网络上学会的。 “乌拉”没有具体的意思,是一个通常用作表达强烈情感的语气词。 至于“苏卡不列”……它是露西亚语中的一句脏话,而且是那种很脏的脏话。 不过,虽然听不懂对面和周围的人在讲什么,但绪方能从周围人的表情和语气中感受到——他们应该是在对他说着一些不友好的话。 绪方对此倒并不在意。 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拳斗,好尽快从瓦希里的口中问东西。 因此——绪方默默地按压着双拳的关节,并移动着目光,从对面的那排露西亚人的脸逐一扫过。 这是猎手给自己的猎物排一个先后顺序的目光。 …… …… 在双方排好两排面对面的人墙后没多久,和绪方同属一个阵营、现在就站在绪方对面的瓦希里便朝对面高声喊了些什么。 随后对面的人墙也响起了回应声。 瓦希里就这么和对面交谈了几句后,扭过头跟与他同属一个阵营的人说了些什么。 待他的话语声落下后,他周围的这些露西亚人统统开始脱起衣服。 绪方都还没来得及露出疑惑的神情,他身旁的瓦希里便接着换成日语,跟他说道: “真岛,脱衣服吧。我们这排的人要光着膀子。” “光膀子?”绪方挑了下眉,“是为了区分敌我吗?” “算是吧。” “我们光着膀子,而对面穿着衣服,这不是挺不公平的吗?” “所以为了公平起见,对面也要脱衣服。要脱得只剩一件单衣。” 绪方朝身前看去——前面的那排人果然也开始脱起衣服。 见状,绪方也不再多说,抬起双手扯下脖颈处的围巾,开始脱着自己上身的衣服。 而站在绪方身后不远处的阿町,此时也快步走了上来,接过绪方所脱下的这些衣物。 观看这场互殴的人,就只有阿町和艾亚卡而已。 绪方身上的衣服比较少,而且和服也比较好脱,所以是最快脱干净上身的衣服的人。 在绪方露出自己的上身后,不论是绪方的周围,还是绪方的对面,都纷纷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 原因无他——绪方的上身看上去着实有些恐怖。 纵横交错的伤口,遍布绪方的上身。 砍伤、贯穿伤……各种类型的伤口都有。 而绪方左脖颈处的那因“不死毒”而变成深紫色的肌肤,也让绪方的上身看上去更加地恐怖了。 不论是与绪方同属一个阵营的人,还是位于绪方的敌对阵营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各自手头的所有事情,一脸讶异地看着绪方。 那些刚才没对绪方恶言相向的人倒还好。 那些刚才有对绪方恶言相向的人,表情则是一个比一个精彩。 就连站在绪方对面的瓦希里,此时也用错愕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绪方那伤口多到恐怖的上身。 “真岛,你的伤……可真多啊……”瓦希里咽了口唾沫,想了半天,他也只想到了这一句话而已,“我也算是见多识广,但伤痕如此众多的躯体,他还是是第一次见……” 绪方笑了笑。 “历经磨难而已。” …… …… 在绪方露出自己的上身后,对面的人立刻变安静了下来。 那些刚才对绪方恶言相向的人,此时甚至都开始有意识地让自己的目光避开绪方。 和绪方属于同一阵营、刚才质疑绪方实力的人,现在也都闭了嘴。 很快,双方的人都脱好了衣服。 光着膀子的绪方,就站在他们这排的中间偏右的位置。 在都脱好衣服后,绪方看了看对面,然后又看了看左右两侧——不论是敌方,还是自己人,现在都正做着热身,并大声嚷嚷着什么,给自己鼓气。 虽说今日的天气还算不错,有和煦的阳光落下,也没有什么刺骨的风。 但即使如此,据绪方的推测,此地现在的温度大概只有2、3度而已。 在这样的低温下,不穿上身的衣服,着实有些难顶。 即使是生命力数值高、身体远比普通人要健康的绪方,也感觉有些冷。 绪方尚且如此,就更别提身旁的这些露西亚人了。 绪方观察到——有不少人现在都冻得微微发抖起来,但所有人都强撑着,只不断地做着热身,好让自己的身体热起来。 “真岛。” 一旁的瓦希里突然朝绪方说道。 “我们这个活动,在开始前都得喊一些话。” 不知是不是绪方的错觉,他总觉得瓦希里的语气,似乎变恭敬了起来。 “你可以理解成开场白。” “因为你不会我们的语言,所以就不需要跟着我们喊了。” 绪方点点头。 将目光从绪方身上挪开后,瓦希里高声朝周围的人说了些什么。 然后周围的人纷纷高呼起来。 接着瓦希里又朝对面说了什么。 紧接着对面的人也纷纷高呼起来。 瓦希里清了清嗓子。 随后,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大音量,高声喊道: “Силаичесть!(露西亚语:力量与荣誉)” 瓦希里每喊一句,周围和对面的人便会高声重复一遍瓦希里刚才所喊的话。 “Победаилисмерть!(露西亚语:胜利或死亡)” “Одинзавсехивсезаодного!(露西亚语: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Давайребят,вмажемпарням,убейтенахуй!(伙计们!上啊!)” 在喊出最后一句话后,瓦希里一马当先,率先一边呼号着,一边朝对面冲去。 周围人紧随其后。 因为不知道瓦希里刚才所说的那句话是“伙计们!上啊!”的意思的缘故,所以绪方足足慢了半拍才跟着周围人一起冲锋。 对面的人墙也迈着整齐的步伐朝他们冲来。 两面人墙就这么向着彼此冲去。 “%#¥@*%#@¥%&!(露西亚语)” “@#%&*!(露西亚语)” “¥%#@&%¥#*¥%#¥@*%#@¥%&!(露西亚语)” 周围不断传来绪方听不懂的呐喊与咆哮。 不论是和绪方同阵营的露西亚人,还是敌对阵营的露西亚人都高声嚷嚷着。 终于——两面人墙撞上了。 大家都各自捉对厮杀。 “¥%#@&%¥#*¥!”恰好就站在绪方对面的一名身材极其雄壮的壮汉,一边喊着一些绪方听不懂的话,一边朝绪方直冲而来。 这名壮汉的拳头差不多有绪方的脑袋一半大。 从他的动作看来,这名壮汉似乎还略懂点拳击。 在抡圆了臂膀后,这名壮汉以脚带腰,以腰带拳,挥动拳头狠狠砸向绪方。 面对这名壮汉挥来的拳头,绪方所做的回应是——用像是闪避飞来的蝴蝶一般的轻柔动作,将脑袋一偏,就避开了这名壮汉所挥来的拳头。 随后,抡圆右臂膀,对准壮汉的肚腹,使出了一记右直拳。 他的这记拳头的速度和力量,统统远在这名壮汉刚才的拳头之上。 壮汉还没来得及做反应,绪方的拳头便印在了壮汉的肚腹上。 “噗咳咳咳咳……!”壮汉像条软腿虾一样,捂着自己刚才被绪方的拳头狠狠击中的位置,弓起了腰。 在努力挣扎了几番后,缓缓倒在了地上。 【叮!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35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7(2515/5800)】 绪方刚才没用任何的武技,只使出普通的拳击,所以绪方只有个人等级获得经验值。 绪方唯一会的徒手格斗术,就是不知火流柔术。 但露西亚国的这传统活动,只能使用拳击,所以绪方也不能使用不知火流柔术。 绪方不会任何的拳击技巧,唯一会的徒手格斗术还被封印。 但绪方并不惧怕跟人进行拳斗。 毕竟——“一力降十会”以及“唯快不破”这2个道理在徒手格斗中,是体现得最淋漓尽致的。 一拳击倒了眼前的这壮汉后,绪方立即脚步一错,找上了离他最近的另一名对手。 和刚才一样——又是一拳就将对手击倒在地。 18点的敏捷值,让绪方的拳头的速度远比普通人都要快。 20点的力量值,让绪方的拳头的威力远比普通人都要重。 15点的反射神经,让绪方随随便便就能躲开这帮人的拳头。 这些被绪方给一拳打倒的人,也许怎么也想不到吧——这个把他们一拳撂倒的男人,其实还收了一点力,没有尽全力。 因为他怕自己若是火力全开的话,会把人打死。 在绪方用拳头干掉第3个露西亚人时,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绪方,并主动朝绪方攻来。 是一名身高在1米8以上的高个子,个子高也就罢了,手臂还特别长。 凭着出众的臂展,这高个子对绪方来了记右勾拳。 绪方仅将身子一矮,便躲过了这高个子的攻击,然后对准这高个子的肚腹来了记朴实无华的直拳。 没想到这高个子竟然还能挨住绪方的一拳。 高个子连退数步,干呕了几下后,就稳住了身形,然后咬紧牙关,高声道: “苏卡不列!(露西亚语:坏蛋)” 绪方终于听到了一句自己听得懂的露西亚语。 高个子爆了句粗口后,再次朝绪方扑来。 虽说这高个子的勇气可嘉、实力可称,但面对绝对的实力差,他所做的这些努力并没有什么用处。 一拳不行,那就再补一拳吧。 绪方抢先高个子一步,对高个子的胸口又来了记重拳。 这一次,这高个子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下。 第480章 喜欢被绪方揍的男人 至此,连续击败4人的绪方,终于彻底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许多人都满面震惊地看着化身为“一拳超人”的绪方。极个别人甚至因太过震惊,而频频发出各种各样的惊呼: “喂,那个日本人好强啊!已经打倒4个人了!(露西亚语)” “我看他好像并不懂什么拳击技巧,就只是普通的出拳而已!(露西亚语)” “瞧他那满身伤,他该不会是日本军队的人吧?(露西亚语)” “没关系!我们有萨尼亚!萨尼亚应该可以对付那个日本人!” …… 绪方所属的“光膀子阵营”,因为有绪方的存在,使得胜利的天秤大大地向绪方他们这一边倾斜。 虽处劣势,但对面的“穿衣服阵营”的人仍未溃败,他们仍在顽强支撑着。 两名刚解决掉各自对手的露西亚人,几乎是于同时,朝绪方扑过来。 这2人的个子和绪方差不多高,但身上的肌肉却比绪方要壮实得多,身上全是又大又硬的肌肉。 绪方的身材,属于“精瘦”,并不是那种臂膀上的肌肉比婴儿的脑袋都要大的“大只佬”。 这2人一左一右,向绪方展开夹击。 绪方虽不懂拳术,但依旧能从这2人的动作中,本能地感受到这俩人应该是学过一点相应的技巧的。 步法很好,近身很到位,挥拳也不是只会动用手臂的力量,而是懂得调用全身的力量,并且对全身力量的调用,也调用得很好。 然而他们的这些技巧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们的这点技巧,并不足以弥补他们与绪方之间的身体素质差。 在拳拳到肉的徒手格斗中,若是身体素质弱于人,那可是一件非常绝望的事情。 所以在中国有句老话说得很好——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各种技巧练得再好,若是力量、速度等各项素质不足的话,即使打中了对方,可能都没法打疼别人。 面对这2人的夹击,绪方一心两用,快速后撤了数步,躲开二人所挥来的来自不同两个方向的拳头。 然后再一个踏步上前,拉近彼此之间的间距,以快到都带出残影的速度连挥两拳,各自命中这俩人的胸口与脸。 这两个人只感觉被绪方的拳头所命中的地方,传来近乎能让他们直接昏阙过去的疼痛。 捂着被击中的地方,努力坚持了片刻后,最后还是像前面的那几位和绪方对打的“前辈”一样,躺倒在地。 绪方没有多看这两个已经被他打倒的人一眼,在将这2人打倒后,又立即去寻找新的对手。 …… …… 绪方专心致志地对付着所有穿着单衣的人。 绪方闪转腾挪,不断地变换着自己的位置。 目前的最高纪录,是一个身上全是腱子肉的矮个子——他挨了绪方3拳才倒下。 绝大部分人都是被绪方一拳一个给撂倒。 直到目前为止,甚至没有人能碰到绪方一下…… “萨尼亚!萨尼亚!(露西亚语)”一名有着一头黯淡金发的青年,朝不远处的一名留着颗铮亮光头的壮汉急声高喊着。 被这名青年称作“萨尼亚”的壮汉刚好将他身前的对手撂倒。 在青年的话语声落下后,他循声转过头来。 “萨尼亚!你去对付那个日本人!(露西亚语)”金发青年道,“那个日本人已经干掉我们8个人了!不将那日本人干掉的话,我们就输定了!(露西亚语)” 萨尼亚看了眼不远处的绪方。 他没有回答金发青年。 仅露出一抹带着浓郁喜色的微笑,然后便用动作回答了金发青年——他如一头对猎物发动冲锋的棕熊一般,朝绪方冲去。 …… …… 绪方听到一连串正急速逼近他的脚步声。 循声望去——他看见一颗光头。 一名留着颗铮亮光头的大块头,正朝他冲来。 这名壮汉的身上看不到什么肌肉,只看到一块块肥肉,他那肥大的肚腩看上去感觉像个肚里有了小孩的孕妇。 这壮汉的头顶虽无头发,但他的下巴和胸口、腹部,却有着相当密集的发量,密到让人感觉有些恶心的程度。 不懂拳法的绪方,随便摆了个右手在前、左手在后,侧身站立的架势。 虽说不能用剑,但长年的挥剑战斗所培养下来的种种能力,还是能在拳斗中派上用场的。 比如——计算敌我间距的能力。 在这光头冲进自己的攻击范围的下一刹那,绪方便立即挥拳打向光头他那巨大的肚腩。 绪方没想到——这光头竟没防也没躲。 而是挥开右臂膀,甩动右拳,将自己的拳头重重地朝绪方的拳头甩去。 嘭! 二人的拳头撞作一块。 绪方脸色微微一变。 反倒是光头的表情骤变。 绪方的脸色之所以微微一变,是因为光头的力量比他想象中的强横许多。 竟让他的拳头感到不能将之忽视过去的麻感、痛感——不过这点疼痛和他之前所说的那些伤相比,只能算是不值一提。 至于光头的表情为什么骤变……和绪方之所以表情一变的原因一样,他也错判了绪方的力量。 绪方这精瘦的身材,看上去实在太有迷惑性了——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力量再强,也强得有限的人。 严重错判了绪方的力量的光头,一边捂着自己那疼得感觉都快裂开的右手,一边惨叫着。 这绝好的分胜负的机会,绪方可不会错过。 绪方用左拳,给光头的那个大肚腩重重来了一击。 在左拳击中这光头的肚腩后,绪方才发现——这光头并不是那种身上只有肥肉的人。 他是那种壮硕的肌肉外包着层肥肉的人。 这样的体型,让绪方想起了那种相扑选手。 相扑选手都是这样的体型——强壮的肌肉外包着层肥肉。兼具强悍的力量、让人难以推动的体重。 在这圈肥肉与肌肉的保护下,这光头的耐打能力极强,绪方足足打了他4拳,他才终于倒下,成功破了“承受绪方的拳头数量”的记录。 …… …… 这场拳斗的节奏,因绪方在场,而变得异常之快。 仅过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穿衣服阵营”中的20人便悉数倒在了低声——其中有14人是被绪方所打倒。 而绪方他们这边的“光膀子阵营”,因绪方的活跃,没有被打倒的,包括绪方在内还有足足10名。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的对手,都是被突然加入进来的绪方给一拳撂倒了…… “哦哦哦哦——!!” 在“穿衣服阵营”中的最后一人倒地后,还能好好站着的“光膀子阵营”的除绪方之外的成员们纷纷欢呼出声。 “太强了!这个日本人好强!我还是第一次打这种这么轻松的拳斗!(露西亚语)” “大部分的人都被那日本人给干掉了,我有些没打爽呢……(露西亚语)” “这日本人真应该去我们国家!参加那些有赌钱的拳击比赛!绝对能大赚特赚!(露西亚语)” …… 除了发出欢呼之外,这些人也用露西亚语讲着绪方听不懂的话。 “真岛!你真厉害啊!” 这时,瓦希里凑过来,用日语夸赞着绪方,绪方也终于久违地听到自己听得懂的语言。 “你该不会是军队里面的人吧?” “不。”绪方摇摇头,“我不是军人。只是一名普通的浪人而已。好了,我已经陪你们打完这场拳斗了,该兑现你的诺言了——说说看吧,你们之前所碰到的那2个日本人长什么样。” “……真岛,我有一个不情之请。”瓦希里在抿了抿嘴唇后,正色道,“可以请你跟我打一场吗?就你跟我两个人打。” “哈?”绪方微微皱起眉头。 “我刚才看你的战斗,看得我身上的血液都快要燃烧起来了啊。我想和你较量一下!就打一场!”瓦希里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恳切。 “跟我打完后,我就把我所知的一切告诉你!” 望着身前的瓦希里,绪方用无奈的口吻在心中嘀咕着: ——又是一个热爱打架的人吗…… 自己目前到底遇到过多少这种喜欢和人打架、喜欢和人切磋的人了?绪方自个也有点数不清了。 不过他此前所遇到的,都是喜欢械斗的。喜欢拳斗的,绪方现在还是第一次见。 “才不要。”绪方不假思索,“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参加你们的这传统活动,你就告诉我你们之前所碰到的2个怪模怪样的日本人的详情。” “现在你突然又要我再跟你打一场。” “你这是想不守诺言吗?” 从绪方的口中听到“不守诺言”这几个字眼后,瓦希里面露急躁和难色。 瓦希里抿紧嘴唇,在思考片刻后,他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声“啊”了一声。 随后赶忙说道: “啊,对了,那不然这样吧!” 瓦希里快步奔向自己那件刚才被扔到一边的上衣,在上衣内摸索了一阵后,掏出了一根长管状的物体。 “这东西叫‘望远镜’!”瓦希里拿着这根长管状的物体奔回到绪方身前,“能够看清远处的物体!是十分好用的东西!” “只要你现在再和我打一场,这望远镜就送给你了!” “望远镜?”绪方扬了下眉。 望远镜是啥玩意,身为穿越者的绪方当然清楚。 这倒的确是一个好东西。 “可以给我看看吗?” “拿去。”瓦希里爽快地将手中的望远镜交给绪方,“只要将这两根筒子拉开,就能使用了。” 瓦希里手中的这望远镜,是在这个时代非常流行的单筒望远镜。 非常小巧,在将其拉开之前,只有绪方的巴掌长。 绪方接过瓦希里递来的望远镜,将其拉开并试用了一下——看得还挺远的,并且也很清晰。 “阿町!”绪方朝站在不远处的阿町喊道,“你要不要过来试用一下这望远镜?” 此时的日本,仍奉行闭关锁国的国策,所以这样的西洋玩意在市面上十分地少见。 阿町此前虽有听闻过“望远镜”的大名,但还从未使用过。 在绪方出声询问她要不要试用一下这望远镜后,对望远镜感到十分好奇的阿町便立即小跑过来,接过绪方递来的望远镜。 “哇!”将一只眼睛贴向镜头后,阿町立即发出一声惊呼,“能看得好远啊。原来这就是望远镜吗……” 望远镜的实用性,自不必说。 在现在仍闭关锁国的日本,望远镜是有价无市的奢侈品,大概就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才有渠道将望远镜弄到手。 “只要你跟我打,不论输赢,这望远镜我都送给你们!”瓦希里补充道。 看着正捧着望远镜,玩得不亦乐乎的阿町,绪方仅思考了一会,便看向瓦希里。 “……行吧,我就和你再打一场吧。” “感激不尽!”瓦希里的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阿町,你稍稍站远一点。瓦希里,在打完后,你可要遵守诺言,把你们之前所碰到的那2个日本人的详情告诉我。” “不要再给我整出点别的什么事情来。” “放心吧!”瓦希里按压着双拳的关节,“在和你较量过后,我会立即将我所知的一切告诉你的!” 绪方和瓦希里刚才一直是用日语在交流,所以瓦希里的那些部下们完全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打算干什么。 但在见到绪方和瓦希里纷纷摆出各自的拳击架势后,他们纷纷发出欢呼——虽然不知道绪方和瓦希里是因为什么而打算进行单挑,但他们只要知道有好戏可看便可以了。 某些刚才倒地、但受伤不重的人,此时也再次爬了起来,一起围在绪方和瓦希里的不远处,准备观看绪方与瓦希里的单挑。 绪方现在只想速战速决。 所以刚拉开架势,绪方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瓦希里。 瓦希里的眼睛完全跟不上绪方的速度。 反应不过来,那瓦希里的下场自然就只有一个了——他的肚子重重地挨了绪方一拳。 不过瓦希里却并没有就此倒下。 用力咳嗽了几声后,对准绪方的脑袋来了记摆拳。 绪方仅将脑袋一矮,便躲过了瓦希里的攻击,然后对准瓦希里的胸膛和肚腹又各来了一拳。 然而瓦希里还是没有倒下。 绪方的眼瞳中此时已经浮现出诧异。 绪方之所以感到诧异,不仅仅是因为瓦希里竟然能连挨他3拳还不倒。 更是因为他发现——连挨他3拳的瓦希里竟然露出雀跃的笑容。 好像被绪方殴打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情似的…… …… …… 瓦希里出身自靠近莫斯科的农村。 他的父亲给过他许多的教诲。 其中给他印象最深的教诲,就是——“带着拳头去过节”。 在瓦希里的老家,不仅仅会在谢肉节跟人打架,每逢佳节,都会跟自己村的人、其他村的人打架。 所以瓦希里自有记忆开始,他就开始跟人打架了。 或许是性格使然吧,他非常喜欢跟人打架。 尤其是跟那种很强的人打架。 只要击中那些很强的人一拳,或者是被那种很强的人打中一拳,瓦希里都会感觉非常地开心。 那种感觉,就像在荒郊野岭突然肚子疼,忍了大半天,终于找到厕所,最后成功一泻千里了一样。 只有在打中强者,以及被强者打中时,瓦希里才会感觉非常地开心。 他们这伙人中,只有在跟他们的红发老大打架时,瓦希里才会感到开心,其他人太弱了,跟他们打,没有半点喜悦可言。 而现在,瓦希里终于久违地在除红发老大之外的人中,体验到打架的乐趣。 每当绪方的拳头击中他时,他虽然感到疼痛,但也感到十分地快乐。 有种异样的快感。 痛并快乐着——这大概就是瓦希里现在的感受。 从小就打架,这令瓦希里锻炼出了十分强悍的抗击打能力。 这种异样的快乐,也让瓦希里面对绪方的重拳能撑得更久一些。 因为完全躲不开绪方的拳头,所以瓦希里一边硬扛着绪方的拳头,一边对绪方展开反击。 然而他的拳速太慢了,绪方轻轻松松就将躲过他的拳头,并对瓦希里发动如暴雨般的攻击。 发现瓦希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皮厚后,绪方稍稍加大了点力道。 但绪方还是越打越诧异。 瓦希里露出笑容——他总归还是能感到理解的。 绪方猜测,大概是因为碰到久违的强者,才露出这样开心的笑吧。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瓦希里的这抹笑,看起来非常诡异。 对准瓦希里的胸膛,挥下了第9拳后,瓦希里的身体在摇晃了几下后,终于倒地了。 “哈……哈……哈……” 呈大字型躺在雪地中的瓦希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多谢……指教……” 瓦希里转动舌头,说出稍微有些别扭的日式敬语。 明明身上都被打得各种淤青了,但他却仍旧露出有些诡异的开心笑容。 不得不说,瓦希里是真的耐揍——挨了那么多拳,除了身体有些淤青之外,没有其余的大碍。 虽然这也跟绪方手下留情了有关。 “满意了吧?”绪方道,“可以告诉我们你所知的一切了吧?” “当然……不过……哈……请让我稍微休息一下……” …… …… 躺在雪地中,休息了一会后,瓦希里让绪方他们跟他过来,说这里不适合说话,让绪方和阿町到他营中来。 艾亚卡此时已经离开了——毕竟现在已是中午了,他的妻子等他回家吃午饭,已经等了蛮长一段时间了。 紧随瓦希里身后的绪方和阿町,在其带领下,进入了瓦希里他们这伙露西亚人的营地中。 刚进入瓦希里他们的营地没多久,阿町便发出了一声惊呼。 “阿逸!快看!他们的马都好高啊!” 绪方他们正从一处马厩前经过。 马厩里面,关着一匹匹雄壮的马匹。 望着马厩里面的这些马匹,几分惊讶也不受控制地在绪方的眼中浮现。 阿町的身高,大概为1米55。 而这座马厩里面的马匹,每一匹的肩高都在阿町之上。 光是肩高就在阿町之上,加上脑袋的高度的话后,这座马厩内的每匹马的身高都在1米7到1米9之间。 自穿越到这江户时代后,绪方已经看惯了那种比驴高不了多少的马匹。 现在骤然看到这么多如此高大的马,让绪方都感到有些不适应了起来。 日本这边也有产马,但日本本土的马普遍偏矮,基本上并没有比驴高大太多。 绪方以前所见过的所有马匹,其肩高大概都只在1米到1米4之间。 去年在从蝶岛那逃出来的时候,间宫他们曾送了一匹马给绪方。 绪方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骑马。然后靠这匹马,跟随间宫和牧村从纪伊骑到尾张,接着又独自一人从尾张骑到京都。 绪方当时所骑的马,即使算上脑袋的高度,都没绪方高…… 论总高度,大概只与阿町并驾齐驱。 光论肩高,绪方当时所骑的那匹马,大概只有1米2吧。 “哈哈哈哈!”走在前头的瓦希里大笑了几声,然后偏转过头,朝旁边的马厩里的马投去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般的温柔目光,“如何?很惊讶吧,我们哥萨克人所用的马匹都是顿河马。” “顿河马可是世界上最强的马种。” “速力兼备,持久力强,还耐粗饲。是最适合用来充作战马的马匹。” “这些马对我们来说,就跟我们的挚友、妻子一样,伴随着我们一起从遥远的东欧草原,跑到这遥远的东方来。” “哥萨克人?”阿町脑袋一歪,露出可爱的疑惑表情,“你们不是露西亚人吗?” “哈哈哈哈。”瓦希里又大笑了几声,“虽然你们叫我们为露西亚人也算不得错,但我更喜欢你们称呼我们为‘哥萨克人’。” “我们自个也喜欢自称我们自己为‘哥萨克人’。” “哥萨克……是像‘和人’、‘阿伊努人’这样的民族名吗?”阿町接着问。 瓦希里摇了摇头。 “不是民族名。该怎么说呢……你可以把‘哥萨克’理解成一个团体的名字。” “‘哥萨克’是一句突厥语,意思是‘自由自在的人’或是‘勇敢的人’。” “我们‘哥萨克’的历史,简单来说就是在差不多200多年前,有一伙人不堪压迫,决定外逃他乡,最终成功在一片肥沃的土地上定居了下来。” “这伙人中什么民族都有。他们一起顽强地在异国他乡扎根、生存了下来。” “这支群体不断壮大,久而久之,大家开始称呼他们为‘哥萨克’。” “我们不问民族,只要你到那片土地上加入我们,你就是‘哥萨克人’。” “所以在‘哥萨克’里面,你能看到各种民族的人。” “就比如在我的麾下,就有2名日耳曼人,他们既是日耳曼人,也是哥萨克人。” “还有我们的老大——他既是苏格兰人,但也是哥萨克人。” 说到这,瓦希里顿了一下,然后赶忙补充道。 “对了,我好像还没跟你们说过呢,在我头上还有一个老大呢,只不过他现在为了绘图外出了。” “我知道。”绪方点点头,“艾亚卡昨天有跟我说过一些你们老大的事情。” “那按你这么说,我们也能成为哥萨克人咯?”一旁的阿町插话进来。 虽然阿町并不认得瓦希里刚才所说的什么日耳曼人、苏格兰人,但她勉强听懂了瓦希里的意思。 “可以这么说吧。”瓦希里点点头,“只可惜我们哥萨克已经不再是‘自由自在的人’了。” 一抹带着无奈的苦涩,在瓦希里的脸上缓缓浮现。 “我们哥萨克人现在受露西亚国的沙皇所控制。” “在沙皇的要求下,我们不得不前来遥远的远东这里来探险。” “我已经有4年没回过家了。” “真想回家啊……” 抬起手抓了抓头发后,瓦希里朝前往努了努嘴。 “我们到了。前面的那顶帐篷就是我的帐篷。” 瓦希里身为他们这伙人的二把手,其所住的帐篷却并没有与其他人的帐篷有任何的不同,非常地朴素。 瓦希里撩开帐篷入口处的帷布:“进来吧,稍微有些乱,请别介意。” 在一前一后地进入这座帐篷后,绪方和阿町便四处打量着瓦希里所住的这地方。 绪方发现瓦希里非常地不诚实——这哪里是稍微有点乱。 帐篷内的3张大小不一的桌子上都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地板上的空间也同样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占据了空间,几无落脚之地。 这种脏乱程度,你跟绪方说这座帐篷是专门放杂物的帐篷,绪方都信。 这座帐篷内虽有着各种各样的杂物,但却有一项东西引起了绪方的注意力。 不远处的某张小桌上放着一个枪架。 而枪架上面则放着一挺很长的火枪。 就是这挺长火枪引起了绪方的注意力。 阿町近乎是与绪方于同时发现了这挺火枪。 双眼放光的阿町,小心翼翼地踩着地板上的那几处没被各种杂物所覆盖的空地,来到摆放着这挺长火枪的小桌旁。 “这就是你们所用的火枪吗?”阿町朝瓦希里问,“这么长的火枪,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哈哈哈!”瓦希里随意地拉过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下,“这把枪叫‘肯塔基长步枪’,应该算是目前最先进的火枪了。” “他的射击精度更高,射击距离也更长。” “8年前,美洲大陆的米利坚人,就是靠这肯塔基长步枪,打赢了英格兰的军队,赢得了独立,建立了崭新的国家。” “美洲大陆?”阿町面露疑惑。 “你们日本国的东边大海的对面就是美洲大陆。”瓦希里说,“在8年前,一帮之前移民到那大陆的人,刚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 “据说在他们所打的这场独立战争中,有个名叫‘莫西·墨菲’的枪手,击毙了300码(1码=0.91米)外的敌军指挥官。” “300码……那是多远啊?”阿町问。 “嗯……我也不知道你们日本是用什么长度单位的。” “从我们的营地到艾亚卡他们的库玛村,大概有30码。” “所以300码的距离,大概就等于从我们营地到艾亚卡的村子来5次往返。” “这把枪能打这么远的距离?”阿町因惊讶而瞪圆了双眼,“而且还有办法在这么远的距离下精准命中目标……” “这种枪,目前在我们哥萨克中也只有小范围装备而已。”瓦希里耸耸肩。 瓦希里看向绪方。 “好了,来聊聊正题吧。” “你们说是在找2个日本人对吧?” “在1年多以前,我们的确碰到过2个外貌特征和你刚才所说的很吻合的日本人,但不知是不是你们所要找的人。” “我们当时正在迁往新地方,探寻新的未知之地。” “在途径某片树林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感到好奇的我们,策马凑过去一看,发现是一老一少两个日本人在吵架。” “我们当时离得很远,所以也听不清那俩人在吵些什么。” “年纪较轻的那一个,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他……” 瓦希里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似乎这里有点问题。” “因为他当时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是有些怪怪的,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听到这,绪方的双眼微微眯起。 倘若瓦希里所说的这对老少就是玄正和玄真的话,那这和他之前从那个名叫汤神的宠物商那听到的情报相吻合了——玄真的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了。 第481章 有很多“女战士”的村落 “我们没有兴趣知道一对日本人在吵什么,所以在远远地瞧了他们一眼后,我们就走了。” “而那对日本人似乎从头至尾也没发现我们。” “那你还记得你们当时是在何地看见这俩人的吗?”绪方追问。 “嗯……不太记得了”瓦希里摇了摇头,“毕竟也是蛮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们居无定所,每隔几天就换一个地,所以也不记得当初是在什么地方看见过那2个日本人了。” 见瓦希里忘记是在何地见过那2人,绪方稍稍有些失望。 但瓦希里刚才所提供的情报还是有一点价值的。 倘若那对日本人真的是玄正和玄真——那玄真的精神状态可能真的非常不好…… 连瓦希里这个远远旁观的外人都看出较年轻的那人看上去不像个正常人…… “那你们之后还有再见到这对日本人,或是见到其余外貌较相似的日本人了吗?”绪方接着问。 “没有了。”瓦希里摇摇头,“自那之后,我们就再没有见到那对日本人了。也没再见到其余外貌相似的人。” “这样啊……我明白了。”绪方朝瓦希里轻鞠一躬,“感谢你提供的情报。” “没事。”瓦希里摆了摆手,“不需要那么客气。嘶……” 话未说完,瓦希里便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捂着自己的胸口。 绪方:“怎么了?” “没啥……只是刚才不小心扯到刚才被你打伤的地方而已。”瓦希里笑了笑,“话说回来,你可真是厉害啊……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快的拳头。我竟毫无还手之力。” “你有没有意愿之后跟着我们一起去我们的国家?” “在我们的国家,凭你的这对拳头,若是参加那些拳赛的话,一定能赚大钱!” “我们哥萨克人平常最喜欢举办各种各样的拳赛,然后在那赌钱了!” “凭你的本事,一定能大赚特赚!” “不了。”绪方委婉地谢绝着,“我不懂任何的拳术,只有一身蛮力而已,拳赛什么的,不适合我。” “你可真谦虚啊。”瓦希里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凭你的力量和速度,即使不会任何的拳术,我也觉得你可以横扫我们那的一切拳手了。” 瓦希里也不是笨蛋,他听得出来绪方刚才只是在委婉地谢绝他而已。 他刚才的那句对绪方的邀请也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说出的,不是认真的,所以即使绪方拒绝了他的邀请,他也并不觉得沮丧。 原本想向瓦希里询问的,就只有和玄正、玄真他们的行踪有关的线索而已。 想问的,现在都已经问完了。 但绪方并没有立即带着阿町离开。 因为——就在刚才,绪方多出了一个想向瓦希里询问的第2个问题。 “瓦希里。”绪方说。 “嗯?” 绪方看向不远处那挺放在枪架上的肯塔基长步枪。 “你们能把这枪卖我们一把吗?” “啊,对。除了枪之外,还希望你们能把这枪所用的弹丸也一并卖给我们一些。” “哦?”瓦希里将他那双本来就挺大的双眼,瞪得更大了一些,“你想要肯塔基长步枪?” 瓦希里朝绪方投去惊讶的目光。 而站在绪方身旁的阿町,也同样用着惊讶的目光看着绪方。 “嗯。”绪方点点头,“你刚才说过——这枪目前有在你们哥萨克人中小规模装备。” “所以可以卖我们一把吗?价钱好商量。” “你们需要熊皮和熊胆吗?我们这儿刚好有2张熊皮和2个熊胆。” “你们竟然想要我们的枪啊……你们对枪感兴趣吗?” “嗯,差不多吧。我们可能还需要你教教我们这肯塔基长步枪怎么用。” “嗯……抱歉呀。”瓦希里在沉思了一会后,抬起手揉了揉他那本来就已经蛮乱的棕色短发,“枪和望远镜不同。” “对于身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的我们来说,枪和马就是我们的生命。” “望远镜我能随便送你一个。但枪可不行。” “我不能随便把重要的枪卖给外人。” 绪方并不死心:“真的不能卖我们一把吗?” “嗯……”瓦希里沉吟起来,“不如……你等我们的老大回来吧。” “卖枪这种事情,太重要了。我做不了主,得由老大他来做主。” “你等老大他回来了,再问问他吧。” “你们的老大?”绪方追问,“那你们的老大什么时候才回来?” “他几天前带着人去绘图了。我想……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等他回来了,我会通知你们的。” “……那好吧。”绪方点点头,“反正我们也会在这里逗留几天。” “那等你们老大回来了,可以请你及时前来通知我们吗?” “当然可以!不过……作为补偿,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事?什么事?别说一件太难的事哦。” “不是什么难事……” 瓦希里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眼睛转也不转地看着绪方下面的那自然垂下的…… 双手。 虽然有极力掩饰,但瓦希里还是没能掩盖住他眼瞳中的火热光芒。 察觉出瓦希里眼瞳中的火热的绪方,其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瓦希里的这种光芒……绪方有些熟悉。 以前在潜伏在吉原,在吉原的四郎兵卫会所当差时,那些前来寻欢的游客们在打量那些游女时,也是类似的目光…… “等我休养几天后,可以再来跟我比试一场吗?”瓦希里举起他的右拳。 刚才和绪方的那场比试,瓦希里仍记忆犹新。 每当绪方的拳头落在他身上时,在感到疼痛之余,也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正融入五彩雾霭中,十分畅快。 五体仿佛都在发出同样的呐喊:对!就是这样!拳斗就得这样!不用留情!尽情地打过来! 瓦希里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强者的拳头打在他身上,他会感觉那么地舒畅。 他有询问过其他人——其余人都不会像他这样,其余人不论是被弱者打还是被强者打,都只会感觉疼痛,并不会感觉畅快。 虽然显得自己很另类,但瓦希里对此毫不在意。 瓦希里今日久违地在绪方身上体验到了酣畅淋漓至极的舒畅感。 就像在过了大半年的苦行僧生活,突然发现了一个只需1卢布就能共同谱写美好记忆的美丽女孩一样。 上一次有类似的感觉,还是在老大那——但他的老大不怎么喜欢和人斗拳,他自个没心情的话,即使瓦希里磨破嘴皮,他老大也绝不会动手跟他打。 瓦希里自个都忘了他上次和他老大对打是在什么时候了。 他非常想将刚才从绪方身上体验到的畅快感觉再体验一遍。 “你还真是喜欢跟人比拳啊……”绪方喃喃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的身体行吗?我刚才跟你对打时,我的每一拳可并不轻啊,只休养几天的话,你的身体恢复得过来吗?” “没问题!我从孩提时,就跟人打架。是跟人打架打到大的!老早就练出了一身的厚皮。” “你今天给我留下的这些伤,只需静养几天,就能好得七七八八的了。” 见瓦希里竟然只要求再和他打一场,绪方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瓦希里刚才的那火热目光,让绪方还以为他要提什么很奇怪的条件…… “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了。”绪方道,“等你们的老大来了,就请你到库玛村那通知一下我们。” “不过我们之后要去其他村落需按照我们要找的那俩人的线索,所以也有可能会有几天将不在村里。” “好。”瓦希里点点头,“等老大他回来了,我会去通知你们的。” “如果你们恰好不在村中,我就先把你们想买枪的事告诉我们老大。” “嗯,劳烦你了。”绪方再次向瓦希里轻鞠一躬,“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瓦希里站起身:“我送你们出我们的营地吧。” “不用了。”绪方连忙道,“我们记得离开的路。” 虽说绪方表示不必相送,但瓦希里还是执意要求送他们。 见瓦希里坚持要尽地主之谊,那绪方也不再多说什么,任由瓦希里走在前头带着路。 瓦希里也真的是耐打,他刚才说他皮厚,还真不是胡乱吹嘘。 刚才与绪方多打时,挨了绪方那么多记重拳,竟还能好好走路、说话,还有余力送绪方他们出他们的营地。 刚出瓦希里所住的营帐,绪方便瞧见了瓦希里的那些正忙前忙后的部下们。 绪方猜测这些还能好好走路的人,应该是正忙着照顾那些于刚才的“传统活动”中受伤的同伴们吧…… 他有听到在不远处正不断传来呻吟声和痛呼声…… “为什么你们的这能弄出很多伤员出来的传统活动,可以传续千年的啊……”阿町听着那一声接一声的呻吟与痛呼,面露不解,“虽然我们日本也有很多类似的活动,但也都是点到为止,可没有像你们这样狠狠地打人的……” “哈哈哈哈!”瓦希里大笑了几声,“这大概是民族性格使然吧!” “虽说我们的这传统活动每次都会有很多人受伤。” “但是这样的活动还是有些好处的。” “最大的好处就是能消磨大家的精力。” “只要精力被消磨,就不容易去想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在老大的要求下,我们不能做任何的坏事。打架就成我们消磨精力的重要方式之一了。” “若是连架也不能打,我感觉肯定会有很多人忍受不了这枯燥的生活的。” “不能做坏事?”绪方扬了扬眉,“你们的老大竟然还有这样的要求?” “我们的老大……他的性格不知是该说高尚,还是该说他迂腐。”瓦希里耸耸肩,“他不允许我们做任何的坏事。” “所以在离开故土、前往远东的这4年里,我们就像一帮高尚的骑士。” 瓦希里换上半开玩笑的口吻。 “不论走到哪,都绝不会做出任何邪恶之事。” “不仅不做任何邪恶之事,还时不时地做点好事。” “啊,所谓的骑士,你们可以理解成那种很高尚的人。” “曾经有2个不听老大管教的人,偷偷溜到某座农村里面祸害了一个村姑。” “然后老大就当着大伙和那条村的村民们的面,将那2人吊死了。” “得亏老大他是个很有魅力、很擅长统御别人的人。” “否则换其他人来,不让部下们去做各种坏事的话,队伍早就因士气低落而崩溃了。” 说到这,瓦希里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老大他现在怎么样了。” “肯定是正享受着冒险吧……”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们的老大叫什么名字呢。”绪方道,“你们的老大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斯库卢奇。斯库卢奇·多夫纳尔。是个苏格兰人,同时也是哥萨克人。” …… …… 此时此刻—— 虾夷地,某地—— 今日是个多云天。 几缕阳光艰难地穿过浓厚的云层,轻尘一般洒在白茫茫的雪原上。 到处都是白色。 地面是白的,树叶上、草页上、石头上,全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 但在这片放眼望去皆为白色的天地里,有一抹十分显眼且突兀的红色。 这抹红色,其实是一头红发。 一名有着头红色短发的青年,正坐在一颗大石上。 时不时有微风吹过,吹动他的红发。 他的这头红发在这一片雪白中,显得格外显眼。 此时的他,曾用左手捧着张地图……准确点来说,是画到一半的地图,右手抓着根铅笔,一边遥望着前方的景色,一边在手中的这份半成品地图上涂画着。 他正处在一块高地上,前方低地的景色一览无余。 他面带笑意,看上去心情似乎很不错。 “老大!老大!斯库卢奇老大!” 就在这时,一声接一声的兴奋大喊在红发的身后响起。 红发向后望去,只见一名满脸雀斑的青年正提着6只兔子朝他奔来。 “斯库卢奇老大!你瞧!我抓了这么多的兔子!” “嘿!阿夫杰!”红发高声道,“你从哪猎到那么多兔子的?” “斯库卢奇老大,你忘记我之前跟你说的吗?兔子是种很蠢的动物!”雀斑青年道,“只要把棍子往兔子的脑袋上方扔去,它们就会误认为是遭到了鸟的攻击,而一头扎进雪里动弹不得!” “今天运气不错!靠这方法连抓了6只肥兔子!” “阿夫杰!你真他妈是个打猎的天才!” “就凭你这打猎的手艺,都他妈够封个爵位了!” “我如果是英吉利的国王,我他妈一定封个伯爵给你!封地就设在格拉摩根好了!我封你为格拉摩根伯爵!” “走!我们回营!架锅!烧火!准备吃兔肉大餐!” 说罢,红发收起手中未完成的地图以及笔,亲切地揽着雀斑青年的肩膀,朝他们设在不远处的营地大步走去。 “斯库卢奇老大。”提着6只肥兔子的雀斑青年朝身旁的红发青年问,“地图画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瓦希里大人那儿啊?” “快了,快了!”红发道,“地图最迟后天就可以画好了!” 如果瓦希里在场的话,在见着这红发青年后,绝对会很亲昵地喊上一声“老大”。 因为这名红发青年,就是他们这伙人的统领——斯库卢奇·多夫纳尔。 此次外出绘图,斯库卢奇共带去了12名部下。 回到设在不远处的营地后,斯库卢奇便看到另外11名在营地的各处忙前忙后的部下们。 “伙计们!把你们的眼睛转过来!”斯库卢奇高喊道,“瞧瞧阿夫杰手中的6只肥兔子!今天我们吃兔肉大餐!” 斯库卢奇的话音刚落下,欢呼声立即此起彼伏地响起。 随后,众人以麻利的动作做着开饭的准备。 架锅的架锅。 劈材的劈材。 烧火的烧火。 杀兔子的杀兔子。 至于斯库卢奇——他正老神在在地躺在不远处的一张吊床上,手中捧着一本书,在那津津有味地看着。 身为老大,他拥有着什么也不干、就躺着等开饭的特权。 斯库卢奇现在正看着的书,是一本英译书。 所以只有懂英文的人才看得懂书的封皮上写着什么字——《堂吉诃德》。 在斯库卢奇看书看得正爽时,他突然扬了下眉。 然后猛地将手中的书合上。 “伙计们!” 斯库卢奇从吊床上跳下来。 “我听到大量马匹自西边朝我们这儿靠近的声音!” “都他妈将你们手里的活停停!把你们的枪掏出来!” “记得别掏错了!掏成胯下的枪了!” 说罢,斯库卢奇从旁边抓起一把很长的步枪——肯塔基长步枪。 斯库卢奇此言一出,他周围的部下们纷纷脸色大变,然后赶忙停下手中所有的活,拿起各自的步枪。 斯库卢奇的这些部下们所用的步枪,也同样是目前最先进的步枪——肯塔基长步枪。 他们都是跟随斯库卢奇蛮长一段时间的老人了。 和斯库卢奇相处了那么久,他们早就知道——斯库卢奇的感官非常灵敏。 灵敏地像是有超能力一样。 他说有东西靠近,就一定有东西靠近。 停下手里的活,拿出武器,找好掩体,将枪口对准斯库卢奇刚才所说的西侧——他们的动作一气呵成,就像是一帮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 没过多久,他们也听到了马蹄声。 斯库卢奇又一次说对了。 真的有大量马匹自西面朝他们靠近。 这声响,少说也有50匹马。 某些年纪较轻的,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至于斯库卢奇——他则老老神在在地以一棵大树为掩体,一副很悠闲的模样,还在哼着小调。 终于——这大量的马匹现出了他们的身形。 这大量的朝他们靠近的马匹上都坐着人。 而这帮人的穿着,则和斯库卢奇他们相像至极。 至于走在最前头的那人,斯库卢奇更是非常眼熟。 “哇偶~~”斯库卢奇吹了个口哨,“这不是弗拉基米尔吗?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这支马队和斯库卢奇一样,也是被露西亚国的沙皇派到远东这儿来探险的哥萨克探险队。 而领头之人,也是斯库卢奇的认识的人——弗拉基米尔。 “这不是斯库卢奇吗?我刚才看见这里有炊烟,所以就待人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见你啊。”弗拉基米尔挥手示意身后的部下们停下。 虽说碰见了认识的人,但斯库卢奇却并没有从充作掩体的树后现身,也没让他的部下们解除临战状态。 “弗拉基米尔,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跑东边探险去了吗?” “这就说来话长了。斯库卢奇,既然难得碰见了哥萨克同胞,那我有桩好事要跟你说说,你要不要来听听?” “好事?我最他妈爱听好事了,来跟我说来听听吧。” 弗拉基米尔翻身下马:“跟我来吧,我们去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 斯库卢奇朝他身旁的部下们使了个眼色后,便将手中的肯塔基长步枪背到身后,然后跟着弗拉基米尔朝不远处的一处远离各自的部下的地方走去。 刚来到这处无人打扰的地方,弗拉基米尔便赶忙朝斯库卢奇说道: “斯库卢奇,你想不想要一起来找点乐子?” “找乐子?我他妈最爱找乐子了!为了找乐子,我常常会和我的伙计们举办堆雪人大赛!” “每次成功堆出一个巨大的雪人时,我都快乐地像是找到了一家喝酒不用给钱的酒馆一样。” “噢,斯库卢奇。”弗拉基米尔微微皱起眉头,“这么久没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贫嘴啊。” “我说的‘找乐子’,可要比堆什么雪人要开心地多。” “不堆雪人?堆城堡吗?弗拉基米尔,我告诉你,我最他们擅长堆哥特风格的城堡了,如果沙皇陛下举办‘堆哥特城堡大赛’,我绝对他妈的拿第一名。” “够了,别打岔。你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劫掠当地土著的村落?” “劫掠村落?”斯库卢奇扬了扬眉,“弗拉基米尔,你忘记沙皇陛下的要求了吗?” “他要求我们此次的探险少生事端,只专注于探险、绘图。” 斯库卢奇的话刚说完,弗拉基米尔粗暴地插话进来: “沙皇陛下只要让我们‘少生事端’而已。并没有要求我们一定要像个高尚骑士一样。” “我们可是哥萨克人,虐杀敌人、凌辱敌人的妻女,才是最适合我们的生活。高尚骑士的生活——这不适合我们。” “自来到远东后,我和我的弟兄们就一直憋着,快憋不住了。” “斯库卢奇,我老实跟你说吧。我和我的弟兄们,已经好久没有好好发泄过了。” “所以我决定了——我要趁着现在马上要过谢肉节了,带领部下们去畅快地劫掠一番!好好地过个节!” “我已经成功拉了阿列克谢入伙。” “阿列克谢和我一样,也想久违地大干一场。” “我的人加上阿里克谢的人,一共有82号人。” “如果你也入伙的话,我们就有上百号人。” “劫掠一个村落,完全不在话下。” “虽然欣赏不来这里的土著的女性的模样,但没关系,反正女人该有的地方,她们都有。” 弗拉基米尔的话刚说完,斯库卢奇便用夸张的表情和语态说道: “哇噢噢!弗拉基米尔!你竟然将阿列克谢也拉入伙,集合了这么多号人呀!” “你他妈真是个天才!你简直是超凡骑士!天生的领导者!日月的兄弟!上帝的亲孙!男人中的男人!” “我如果是英吉利的国王,我他妈绝对封你个公爵!” “封地就设在北芒斯特好了!我封你为北芒斯特公爵!” “行了!斯库卢奇!别讲这么有跟没有的!”弗拉基米尔皱紧了眉头,“为什么你每次都爱讲这么多的废话。” 他如何听不出来——斯库卢奇刚才的那番话从头到尾都带着阴阳怪气的味道。 “弗拉基米尔。”斯库卢奇收起他刚才展露出的夸张表情,露出一副平静的模样,“你难道不知道——我斯库卢奇从不做这样的事情吗?” “我当然知道。”弗拉基米尔道,“但我们现在的人手稍微有些不足,所以我也只能来请你入伙了。” “斯库卢奇,我是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才逼迫自己和自己的部下过得像个高尚骑士一样。” “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累吗?” 弗拉基米尔抬手搂住斯库卢奇的肩膀。 “劫掠可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没有什么事情比夺走他人的财物、妻女还要快乐了。” “难得碰上一年一度的谢肉节,就跟着我们一起干吧。” “只要你也入伙,就再没有任何一个土著聚落是我们的对手。” “如何?要一起来吗?” 弗拉基米尔像个在他人的耳畔低语的恶魔一样,将散发着浓郁口臭的嘴唇贴近斯库卢奇的耳朵。 …… …… 瓦希里将绪方他们一路送到出营为止。 在绪方和阿町并肩离开了瓦希里的营地,并离瓦希里的营地稍远后,阿町便立即像是迫不及待似的扭头朝绪方问道: “你怎么突然说要买他们的铁炮啊?” “当然是为了你了。”绪方直言不讳,“你不觉得那铁炮很厉害,很适合你吗?” 在蝶岛初遇阿町时,阿町用长铁炮长距离狙杀一名弓箭手的英姿,绪方可还是历历在目的。 阿町之前在蝶岛上所用的长铁炮,是经过她改造的铁炮。只可惜在和那“妖僧”战斗时损坏了。 据阿町所说,这种受她改造过的长铁炮,她一共有2把。 一把已经在蝶岛上被毁。 另一把则放在不知火里的家中——只可惜随着阿町的叛逃,她家中所有的物品都被清理了,包括仅剩的这把改造过的长铁炮。 因为长铁炮不方便携带,所以当初庆叔在协助阿町离开不知火里时,只能将素樱和霞凪带出来,没能把那长铁炮也一并带出来——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件憾事。 在离开蝶岛后,阿町就迟迟没能再获得一把趁手的长铁炮。 即使想再自造一把,也没有足够的工具与材料。 绪方不知阿町是怎么想的,反正绪方对此一直深以为憾——擅长射击的阿町,却迟迟未能再次拥有一把趁手的主战武器。 而现在——了却这憾事的大好机会,此时出现在绪方眼前了。 倘若这肯塔基长步枪真的如瓦希里刚才所说的那样,拥有着超长的射程、超高的精准度、曾有人凭此枪在300码之外精准击毙敌军指挥官的话,那这枪可以算是这个时代的狙击步枪了。 和擅长射击的阿町相当配。 “既然难得碰见了非常厉害的铁炮,那就没有不去努力争取的道理,而且——”绪方微笑道,“你也很想要那把铁炮吧?” 在刚才,绪方就发现了——阿町对这肯塔基长步枪非常地感兴趣。 在听瓦希里讲述他们当初碰到那2个吵架的奇怪日本人的遭遇时,阿町一直有在时不时地瞟枪架上的那把肯塔基长步枪。 而且阿町在从瓦希里对那把肯塔基长步枪的介绍中,听到这把枪的高超性能时,她那双目放光的样子,也被绪方敏锐地捕捉到了。 “如果有机会拥有这样的长铁炮,我是很乐意拥有啦……”阿町嘟囔着,“但是我觉得就算他们肯卖给我们,我们所要付的代价一定很高……” “那个瓦希里刚才都说了。枪和马是他们的生命。” “就算肯卖,也绝对不会便宜卖给我们。” “那就等到时再说吧。”绪方耸耸肩,“等他们的那个名叫斯库卢奇的老大回来后,看看他怎么说。” “如果他们所开的价格合理的话,那我们就买。” “如果他们所开的价格不合理,或是不肯卖给我们……那就等当时再说吧。” 阿町像是被绪方的这种乐观劲给感染了似的,露出淡淡的微笑。 阿町一边微笑着,一边像是害羞似地低着头。 “……谢谢。” 绪方没有多言。 只微笑着跟着阿町一起并肩朝不远处的库玛村走去。 …… …… 余后的几日,艾亚卡也继续兑现着他的诺言。 他此前和绪方他们约定过——除了会带绪方他们去他所住的库玛村,也会带他们去和他的库玛村交好的其余村落寻找玄正他们的线索。 艾亚卡有养4条可以拉动雪橇的雪橇犬。 绪方他们就靠着这台雪橇,在各个村落之间往来。 然而——一直一无所获。 不论去哪个村落,不论去问哪个人,都没收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在前往各个村落寻找玄正他们的线索时,绪方也默默等待着瓦希里他们的那位名叫斯库卢奇的老大归来——反而直到现在,也仍未将他们的老大等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终于——在不知不觉间,艾亚卡已经带着绪方他们去了几乎所有能去的村落。 还未前去的村落——仅剩一座。 …… …… 夜晚—— 库玛村,艾亚卡的家—— “真岛。”艾亚卡朝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借住在他们家的绪方说道,“你们今晚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带你们去奇拿村。奇拿村离我们这儿蛮远的,所以要起早一点。” “奇拿村……”绪方露出无奈的笑,“这是你所能带我们去的最后一个村落了吧?” “嗯。”艾亚卡也露出无奈的笑,“没错。如果在那儿也找不到你们所要找的人的线索的话,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毕竟我也没有办法带你们去和我们库玛村完全不熟的村落里去。” “阿伊努之间也是挺排外的,并不喜欢和他们村子完全不熟的其余村的人随便进他们的村子。” “没关系。”绪方冲艾亚卡露出微笑,“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我们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如果在最后的这座奇拿村也未能找到线索的话,我们会另寻方法的。” “嗯。”艾亚卡用力地点了点头,“那你们早点休息吧,我也要去睡了。” 就在艾亚卡刚转身要离开时,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身形一顿,然后将身子转了回来。 “对了,真岛。在前去奇拿村之前,我还是先跟你们说一下吧。” “奇拿村和你之前所见的所有村落都不一样,所以你们要做好点心理准备。” “不一样?”绪方反问,“什么不一样?” “奇拿村有着很多的女战士。”艾亚卡道,“倒不如说——他们村中的绝大部分战士都是女战士。” “女战士?”绪方发出低低的惊呼,“为什么是女人来当战士?他们的男人呢?” “奇拿村的许多青壮在2年前,不知为何,都突然消失不见了。”艾亚卡用低沉的嗓音答道。 第482章 因身材太丰满而被嫌弃的阿町 “消失不见了?”绪方说,“什么意思?什么叫全都消失不见了?” “就是字面意思。”艾亚卡轻叹了口气,“消失不见了,到现在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大概2年多以前,还是3年多以前,我也不记得具体时间了,总之就是几年前的事情。” “你们和人靠种地为生,我们阿伊努靠渔猎为生,所以男人们隔三岔五地就会进山、进树林里打猎。” “但就在几年前的某一天,进山、进林狩猎的奇拿村青壮们都一去未归。” “失踪的人数明显过多,不可能是因为狩猎失败,遭到熊或狼等猛兽的反杀而未能归村。” “就算是狩猎时失手,也不可能这么多人同时失手。” “于是怀疑是遭遇了什么灾难。比如雪崩。” “雪崩是冬天最可怕的灾难。一旦发生了大规模的雪崩,除非你有足够的力气抓住足够壮实的树,否则基本上是死定了。” “奇拿村派出大量人手前去寻找” “但找遍了各处,也没有发现有哪块区域出现了雪崩的迹象。” “失踪的人,也都没找回来一个。” “既不见活人,也看不见死尸。” “不仅没把人找回来,反倒还有一些前去寻人的人也在找人时突然失踪了。” “迟迟找不到人,于是奇拿村便怀疑是不是有人绑走了他们村的人。” “因此他们前去你们和人的地盘,也就是南边的那块名叫‘松前藩’的地方,询问你们和人的头领,是不是你们和人搞的鬼。” “松前藩的头领矢口否认。为证清白,松前藩派出大量人手协助奇拿村的人一起去寻找他们村中的那些失踪的人。” “然而即使有了和人的相助,也仍旧是半点收获都没有。” “之后没过多久,奇拿村中就再没有人消失不见。” “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我们库玛村的那些老人说,这是因为神明发怒了。神明对奇拿村降下了惩罚。” “不过我并不认同这种观点便是了。” 艾亚卡耸耸肩。 “奇拿村的人又没有做错什么,既没有破坏森林,也没有滥杀熊、鹿等动物,神明干嘛要对奇拿村降下惩罚。” “……听上去好像神隐哦。”一旁的阿町接话道。 “神隐?”艾亚卡头一歪。 “是我们和人这边很流行的传说。”阿町应答着,“神隐就是‘被神怪隐藏起来’的意思。” “据传说,‘神隐’现象多出现在农村。” “某些神明鬼怪为了好玩,或是为了什么别的原因,常常会拐走农村里的一些人。” “被拐走的对象,多为小孩为主。” “那些被拐走的小孩,要么是再也回不来了,要么就是过一段时间后,被神明给送了回来。” 日本的“神隐”传说——绪方在前世曾看过一篇与其有关的文章。 那篇文章就是在揭秘日本的“神隐”传说是怎么回事。 据那篇文章所说,“神隐”听上去似乎充满了神秘气息,但实质上只是普通的小孩在外面玩耍、然后不慎走丢了而已。 为什么“神隐”现象多出现在农村? 因为日本古代的许多农村傍山而建,小孩外出玩耍时,常常会跑到旁边的山中、林中,然后一不小心迷了路,回不来了。 为什么多是小孩碰上“神隐”? 因为小孩远比大人要容易走丢。 一些走丢的小孩运气好,自个走了回来。一些走丢的小孩运气不好,就再也回不来了,死在某处山野的某块偏僻角落中。 古代人大多比较迷信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碰上了这种小孩突然失踪的事情后,就喜欢将其往神鬼之事上作联想。 “和你们和人的‘神隐’传说是挺像的。”艾亚卡耸耸肩,“不过还是有那么一些差别。” “奇拿村失踪的人,都是外出去打猎的人,以及一些前去找寻失踪之人的人。” “自发生了这起失踪事件之后,奇拿村少了一大半的青壮。” “没了足够数量的青壮,奇拿村的女人们就只能自个亲自上阵了。” “奇拿村的那些女人们真的很坚强。” 艾亚卡的语气中多出了一些赞叹之色。 “她们中的不少人的父亲、丈夫、儿子在那场‘失踪事件’中失踪。” “为了撑起变得残破的家,她们把男人、女人的活全都干了。” “她们中的一些人,不论是射箭水平还是打猎技术,都并不输给男人们了。” “在1年前,就发生过一起让奇拿村的女战士们彻底打响名气的事情。” “我之前也跟你们说过吧,淘金贼们无恶不作,除了淘金之外,还常常会去进攻、劫掠我们阿伊努的村落。” “就在1年前,就有二十来名淘金贼不知从何处听说了现在的奇拿村青壮男性很少。” “于是动了歹念,跑去奇拿村那,打算洗劫奇拿村的财物和女人。” “结果——那帮淘金贼低估了奇拿村的女战士们的力量。” “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冲进村落呢,就被女战士们所射出的乱箭给杀了个大败。” “据说那二十余名淘金贼只有几人成功逃了回去。” 阿町发出低低的呢喃:“奇拿村的女战士这么厉害啊……竟然能把弓用到这个水平……” 弓有多难用,阿町是非常清楚的。 射箭看起来似乎很轻松,但实质上对体力和力气有极大的要求。 毕竟是要把箭矢以足够将敌人射伤、射死的力道射出去,没有一定的力气和体力的话,根本就射不了多少支箭。 “是的。”艾亚卡点点头,“奇拿村的女战士们就是这么厉害。” “总而言之——等明天到了奇拿村后,你们要注意言行啊。” “不要提那‘失踪事件’,那是他们全村的伤心事,他们村中的一些人是听得懂和语的。” “然后也别轻视奇拿村的那些女人们。” “她们的彪悍、英勇程度,是不输给男人们的。” …… …… 艾亚卡在跟绪方和阿町讲述完奇拿村的“失踪事件”,以及告诫二人之后到奇拿村后要谨言慎行后,便自二人的眼前离开了。 绪方和阿町所睡的地方,是艾亚卡他们家中原本用来放杂物的地方。 艾亚卡他们将这块地方清理干净,腾出足够的空间供绪方和阿町他们休息。 阿町似乎还沉浸在艾亚卡刚才所讲的故事之中。 “人突然消失……真是可怕啊……”躺在绪方身旁的阿町轻声道。 二人所盖的被子,是用熊皮制成的被子。 刚开始还有点用不习惯,但现在盖习惯后,绪方越来越觉得这种熊皮被真是冬天的神器,感觉只要盖上它,不管多冷的天气都能轻松应对。 “你说会不会真的是有神明在作祟呢?”阿町轻声向绪方询问着。 阿町可不像身为穿越者的绪方那样,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 阿町本是个对神道教有颇为虔诚的信仰的人,所以阿町对神魔鬼怪一直抱持着“它们说不定真的存在”的态度。 “谁知道呢。”绪方随口答道,“相比起神魔,我更觉得可能是人类所为。” “可拐走那么多青壮做什么?”阿町追问。 “嗯……人口贩卖?”绪方提出一个假想。 “可是人口贩卖不都多是去贩卖年轻的女孩或儿童吗?” “也许是卖去做苦力吧,押到很危险的矿洞中挖矿什么的。” “倒的确也有这方面的可能呢……算了,不聊这个了。”阿町紧了紧盖在她与绪方身上的熊皮被,然后往绪方的怀中挤了挤,“艾亚卡说只要不出以外的话,明天清早出发,临近傍晚的时候就能抵达奇拿村。” “你可要记得别乱说话,说到奇拿村的村民们的痛处哦。” “放心吧。我自个有数啦。” …… …… 翌日—— 天才刚亮,绪方、阿町、艾亚卡3人就做好了出行的准备。 整装待发的3人坐在艾亚卡他们家的雪橇上,艾亚卡冲负责拉车的那4条雪橇犬大喝了一声“托呵(虾夷语:前进)”后,那4条雪橇犬便拉动着雪橇,以快到能让人的头发迎风吹起的速度向前奔进。 在虾夷中,也只有那些大户人家才养得起雪橇犬。 光是雪橇犬的饲料费,就是一笔昂贵的费用。 而艾亚卡它们家恰好就是那种大户人家。 他们家所养的这4条雪橇犬不知是怎么养的,一只比一只壮实。 壮到感觉都可以用来做木下琳、瓜生秀这样的身材较娇小的女性的坐骑了。 也正因为艾亚卡家的雪橇犬足够雄壮,所以拉雪橇的速度非常地快。 最近几日多亏了艾亚卡家的雪橇与雪橇犬,绪方他们才能在那么多村落之间快速往来。 绪方还蛮喜欢做这种狗拉雪橇的,能让他回想起来前世乘坐摩托车的感觉。 这种强风吹拂到脸上的感觉,绪方非常喜欢——尽管这稍微有些痛。 “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呢。”负责驾车的艾亚卡朝头顶的天空看去。 今日是个阴天。 天与地之间,被层层叠叠的厚密云层所阻隔,云层散发出一阵阵阴冷气息。 “希望不要下暴风雪啊。”绪方跟着艾亚卡一起抬头朝头顶的天空看去。 暴风雪的可怕——绪方和阿町早在奥羽地区就体验过了。 “下暴风雪倒不致于。”艾亚卡身为经验老到的猎人,对看天气早有自己的心得与深厚的经验,“但直到晚上为止,这云层应该是散不开了。” 艾亚卡需要专心驾驶雪橇,所以在看了一眼现在的天气,和绪方简单地聊了两句后,便将注意力给收了回来,专心致志地驾车。 “真岛,阿町,抓紧了。我们到一处平坦的平地了。我要让狗狗们稍微加快点速度了。” 说罢,左右手各抓着根像是操纵杆一样的玩意的艾亚卡朝前方负责拉雪橇的4条雪橇犬大喊道: “托呵!托呵!托呵!托呵!(虾夷语:前进)” 这4条雪橇犬在听到艾亚卡所喊的这一声接一声的“托呵”后,便立即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将雪橇的速度又提升了一阶。 …… …… 艾亚卡此前跟绪方和阿町说过——如果在天刚亮就出发,一路上不碰到什么意外的话,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就能顺利抵达奇拿村。 目前看来,所花的时间比艾亚卡所预期的要少上一些。 在时间刚到下午4点出头时,绪方他们便见着了道道白而淡的炊烟。 “真岛!阿町!我们到了!” 大声提醒了身后的绪方和阿町一句后,艾亚卡指挥着雪橇犬稍稍放慢一点速度。 “在进了奇拿村后,你们一定要谨言慎行啊。” “千万不要去提任何能让奇拿村的村民们回想起‘失踪事件’的事情。” “知道了!”因为有风声做阻碍的缘故,所以绪方也不得不扯着嗓子在那大喊。 艾亚卡驾驶着放缓速度的雪橇缓缓靠近有白且薄的炊烟升起的地方。 很快,绪方他们就看见前方出现了阿伊努村落的建筑的影子。 接着又往前进了一段距离后,绪方等人终于发现了一些异样——就在奇拿村的村口处,聚着很多的人。 除了人之外,还看到了不少的马匹。 看着那些马匹,绪方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这些马匹都太有辨识度了。 因为它们太高、太壮。日本本土根本产不出这样的马。 绪方之前刚在瓦希里他们的营地里看过这么高大强壮的马匹。 ——是哥萨克人的马…… 绪方在心中嘀咕着。 艾亚卡也发现了奇拿村村口处的异样,在皱起眉头后,驱使着雪橇犬将原本都已经降下来的速度又稍稍提快了一些。 凑近奇拿村的村口后,绪方他们终于看清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有2波人在那对峙着。 一帮有着白肤、深邃眼目的哥萨克人。 以及一帮阿伊努人——他们大概就是奇拿村的村民了吧。 两帮人就这样面对面对峙着,似乎是在争论着什么。 在绪方3人于不远处现身后,自然而然是将两帮人的注意力都给吸了过来。 2帮人扭头看向正乘坐狗拉雪橇缓缓靠来的绪方3人。 直到这时,绪方他们才看到——站在那帮哥萨克人最前方的,是一名有着鲜艳红发的青年。 看到这鲜艳的红发、看到这红发青年的脸后,艾亚卡发出惊呼: “斯库卢奇?” “嗯?艾亚卡?”红发青年的脸上也像艾亚卡那样浮现惊诧。 …… …… 数日之前—— “只要你也入伙,就再没有任何一个土著聚落是我们的对手。” “如何?要一起来吗?” 弗拉基米尔的嘴很臭。 因为将嘴唇贴近斯库卢奇的耳畔的缘故,让斯库卢奇能非常清楚地闻到那种像是放置了半个月的死老鼠的味道。 但斯库卢奇还是维持着一抹十分绅士的浅笑。 然后—— “弗拉基米尔,你说得很对呢。强抢他人的财物、妻女,的确是非常畅快呢。” “在那些女人的丈夫、父亲面前凌辱他们的妻女更加地畅快。” 听到此言,弗拉基米尔面露喜色。 但他脸上的这抹喜色仅维持了一小会。 因为斯库卢奇紧接着所说出的话,直接让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但你还是找别人吧。我不太想参与你的这个‘乐子’呢。” “为什么?”弗拉基米尔紧皱眉头,“可以告诉我一个理由吗?” “嗯……”斯库卢奇望着头顶的天空,作沉吟状,“理由吗……大概是因为我想要安安静静地过谢肉节吧。” “……斯库卢奇,你果然还是那么地古怪。”弗拉基米尔缓缓收起他脸上的那抹于刚才僵住的表情。 “我还以为在这鸟不拉屎的远东探险了那么久,能让你的心境发生一点变化,不再像以前那样坚守那些莫名其妙的道义了呢。” “也罢,你不参加就算了。” 语毕,弗拉基米尔像是懒得再与斯库卢奇多言似的,一抖劈在身上的披风,直接转身准备离开。 斯库卢奇也同样不再跟弗拉基米尔说话,与弗拉基米尔一前一后地回到斯库卢奇和他的部下们所扎的营地中。 不再多说一句话的弗拉基米尔直接坐回到他的马匹的马背上,然后领着他的部下们扬长而去。 在弗拉基米尔离开后,那名刚才帮大伙逮到了6只肥兔子的雀斑青年——也就是阿夫杰赶忙奔到斯库卢奇的身侧,然后小心翼翼地朝斯库卢奇问道: “斯库卢奇老大,你和刚才那人聊什么了?” “只是跟那个猪与狗的杂交产物、上帝面前的白痴、从小就爱吃屎养出这么一张臭嘴的傻卵聊了些无聊的事情而已。” 斯库卢奇捂着自己的胸膛,作呕吐状。 “我的上帝啊,那个操山羊长大的家伙的嘴是真他妈臭,他的嘴为什么会这么臭啊……老子一年没洗的屁股都他妈比他的臭嘴好闻。” “只可惜瓦希里他们不在这。” “如果老子其他的部下都在这。就能试着将那傻卵和他的部下们都干掉了。用他们的物资来好好过个谢肉节。” “老大,你又在开玩笑了。”阿夫杰笑道,“我们没事干嘛攻击刚才那伙人啊?” 斯库卢奇没回答阿夫杰的这个问题,只冲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后,便重新躺回到他的吊床上,拿起那本《堂吉诃德》。 “好了!他们已经离开了!都把枪收起来!该干嘛干嘛!” 见斯库卢奇都这么放话了,他的部下们便纷纷收起各自手中的武器,各回各位,各干各事。 劈材的劈材。 烧火的烧火。 架锅的架锅。 处理兔子的处理兔子。 “斯库卢奇老大。”就坐在斯库卢奇旁边、正给兔子剥着皮的阿夫杰朝斯库卢奇搭话道,“快要到谢肉节了呢,这似乎是我们在异国他乡所度过的第4个谢肉节了。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国啊?” “天知道。”正捧着那本《堂吉诃德》在那看着的斯库卢奇耸耸肩,“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收到召回的命令了,毕竟法兰西那边出现了大变故。” “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种种变故,沙皇有可能会在之后把远在远东探险的我们给召回去,增强国家的军事力量。” “法兰西?”阿夫杰挑了下眉,“哦哦,你指的是正在法兰西那边爆发的革命吗?” 在去年1790年的年中,远在远东的他们收到了来自遥远欧洲的重大消息——在1789年的夏天,法兰西的人民攻占了巴士底狱,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在法兰西爆发。 “现在已经是1791年了。”阿夫杰接着说道,“法兰西那边的革命说不定已经被平定了吧?” “这种事情可真不好说。”斯库卢奇莞尔一笑,“也有可能现在仍在革命中,并且革命的规模更大了。” “我反倒希望法兰西那边的革命闹得越大越好。”躺在吊床上的斯库卢奇将手中的《堂吉诃德》盖在脸上,然后把双手手掌交叉垫在脑后,“最好就革命成功,诞生出一个强大的法兰西新政府。” “强大到让沙皇感到威胁,然后把我们这些远东的哥萨克人召回欧洲。” “相比起这鸟不拉屎的远东,果然还是欧洲那边待着更舒服一点。” “法国的国王也是个傻卵。”阿夫杰发出一声嗤笑,“明明自己国家的财政情况都不怎么良好了,还花那么多钱去支持米利坚人的独立战争。” “如果法国的国王不去支持米利坚人的独立的话,说不定革命能晚来几年。” “米利坚人真该把法国的皇帝也尊称为国父。” 对于阿夫杰的这番言论,斯库卢奇仅笑了笑,随后说: “好了,欧洲的话题就聊到这吧。” “欧洲距离我们太遥远了,我们还是多多注意眼前吧。” “阿夫杰,你现在替我传令下去——再过两天,这片区域的地图就绘制完毕了。” “待绘制完这片区域的地图后,我们就回去和瓦希里他们会合,然后一起过个痛快的谢肉节。” “哼,不过我猜瓦希里那家伙肯定已经开始提前过节了。” “好!”阿夫杰面露喜意地用力点了点头。 …… …… 时间回到现在—— 从艾亚卡的口中听到“斯库卢奇”这个人名后,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后赶忙朝那名红发青年投去打量的目光。 ——他就是瓦希里他们的老大吗…… 这段日子,为了能从瓦希里他们那购枪的绪方,可是一直苦苦等待着他们的老大归来。 绪方万万没想到竟然能够在这奇拿村中偶遇到瓦希里他们的老大。 绪方记得瓦希里不止一次地跟他说过——他们的老大既是苏格兰人,也是哥萨克人。 细细打量了一番斯库卢奇的五官后,绪方发现斯库卢奇的五官还真的比瓦希里他们要更深邃一些,皮肤也更加白皙一点,简而言之——更有欧洲人的感觉。 在绪方和阿町打量着斯库卢奇时,斯库卢奇也正打量着绪方和阿町。 望着坐在艾亚卡身后的这2个和人,斯库卢奇挑了下眉,眼中满是好奇和疑惑。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询问艾亚卡坐在他身后的两人是何许人也,而是先朝艾亚卡说道: “艾亚卡,你怎么在这儿?” “我身后的这2个新结交的朋友正在找2个不知所踪的人,所以我带他们到奇拿村这儿来找找线索。你呢?你们怎么在这?” “我们正打算回去和瓦希里他们汇合。”斯库卢奇耸耸肩,“偶然路过了这村子。” “既然和这村子这么有缘分,所以我打算跟这村子的人聊些对他们来说还蛮重要的事情。” “很重要的事情?”艾亚卡挑了下眉,“什么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之后再慢慢跟你说吧。” “艾亚卡,你认识这个村落的人吗?如果认识的话,帮我说说他们吧” “这个村子的人已经同意听取我们想跟他们说的事情。” “但他们不允许我们全部人进去,只允许最多3个人入村呢。” “我可不想让我的部下们待在这么他妈冷的村外等着我。艾亚卡,帮我说说他们。” 斯库卢奇的话音刚落,一名就站在斯库卢奇的正前方,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妇便朝艾亚卡问道: “艾亚卡,你认识这个红色头发的异乡人吗?(虾夷语)” “嗯,认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虾夷语)”艾亚卡反问。 “这帮异乡人刚才突然造访我们村落,说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们聊。” “我们虽然有兴趣听听他们所说的有趣事情是什么。” “但我们不可能随随便便放这么一大伙异乡人进村,所以就把他们堵在这了。(虾夷语)” 听到这,艾亚卡算是明白斯库卢奇和奇拿村的村民们的分歧是什么了。 奇拿村的村民虽同意听听艾亚卡口中的“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但不想让斯库卢奇他们所有人入村,最多只允许3人进入。 而斯库卢奇则是想要他和他的所有部下们进入村子,不想让他的部下们待在冰天冻地的村外,干等他回来。 “斯库卢奇。”艾亚卡扭头看向斯库卢奇,“村民们不想让你的部下们悉数入内,其实合情合理。毕竟一口气有这么多外乡人入村,任谁都会害怕。” “你可以退一步吗?” 听完艾亚卡的相劝,斯库卢奇去抓了抓他的那头红发。 “……也罢,退一步就退一步吧。” 斯库卢奇在耸了耸肩后,扭头朝他身后的部下们高声喊道: “阿夫杰!列夫!你们两个跟着我!其余人留在这里等我们!(露西亚语)” 吩咐完身后的部下们后,斯库卢奇将视线重新转回到艾亚卡身上。 “艾亚卡,你们之后应该不会立即离开吧?” “应该不会。”艾亚卡道,“我和我身后的这2个朋友,今夜说不定要在这里过夜了。” “那就好。”斯库卢奇露出微笑,“我们待会见,我对你身后的两个朋友蛮有兴趣的呢。” “我恰好也有个想找的人。” …… …… 艾亚卡和奇拿村的不少人都熟识。 跟奇拿村的人简单地说了些什么后,奇拿村的人便给绪方他们放行了。 艾亚卡指挥雪橇犬拉着雪橇缓缓进村。 至于斯库卢奇——他刚才领着2名部下,在部分奇拿村村民的带领下,赶往他们奇拿村村长的家。 前去跟他们村的村长讲述他刚刚口中的“重要的事情”。 库玛村的艾亚卡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和人来村里了——这则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奇拿村。 艾亚卡是库玛村屈指可数的顶尖猎手,在与库玛村交好的奇拿村中,艾亚卡的大名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爱凑热闹的心,是不分国家、民族的。 奇拿村村民们纷纷围靠过来,一睹鼎鼎有名的艾亚卡所带来的这2个和人是什么模样。 很快,绪方他们的周围便围来了不少的人。 绪方简单地打量着周围的围观群众——男性还真的很少。 年纪轻的男性,数量少得可怜。 “这个村子真的有好多女战士呢……” 坐在绪方身后的阿町,用只有她和绪方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朝身前的绪方这般说道。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围靠过来的年轻男女的比例,大概在3比7左右。 绪方有注意到不少女性的背上都背着弓,即使穿着厚重的衣服,也能感受到这些背着弓的女性的身材都很结实,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人。 在绪方和阿町打量着围靠过来的村民们时,村民们也在打量着绪方和阿町。 男性们打量着阿町。 而女性们则打量着绪方。 虽然民族不同,但欣赏美的眼睛,却是大同小异的。 围靠在绪方他们周围的男性们,普遍觉得阿町很漂亮,不由自主地吞咽唾沫。 相比起这些男性,那些将主要注意力都放在绪方身上的女性们的反应就比较平淡了…… …… …… 4名奇拿村的小姑娘,站在人群的最外围,踮起脚尖打量着不远处的绪方和阿町——主要就是打量绪方。 在看够了绪方的脸和身材后,这4名小姑娘快步自人群的外围离开,一路奔跑到看不见绪方他们的地方。 这4名小姑娘都还未成年,所以脸上都还没有刺下面纹,白白净净的脸上洋溢着青春、年轻的气息。 年纪虽小,但她们4人的背上都背着弓箭。 这4人的头上戴着不同颜色的头带。4人所戴的头带的颜色分别为——红、蓝、紫、橙。 4人在奔到看不到绪方他们的地方后,绑红头带的女孩便迫不及待地朝另外3人问道: “都看到那个和人男性了吗?” 另外3人纷纷点头,表示看到了。 “还蛮高的。”蓝头带道。 “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壮呢。”橙头带做应和。 “话说回来,你们看到刚才那些男人们的表情了吗?”紫头带将嘴一扁,“真是的,直勾勾地盯着那和人女性看,眼珠都快瞪出来了。那和人女性有这么好看吗?” “我觉得是挺好看的……”橙头带低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人。” “漂、漂亮有什么用。”紫头带的眼神飘忽着,“你们瞧见那女人的这里了吗?” 紫头带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穿这么厚的衣服,那里竟然还能这么鼓。这种身材的人最没用了。” 紫头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这里那么鼓,都没办法拉箭了,一放弓弦,弓弦就能弹到那里。痛都能痛死你。” “就是就是。”红头带应和道,“幸亏她是和人,如果是我们阿伊努人,她就是个连弓都没法拉的家伙。” …… …… “哈啾……” 阿町打了个可爱的喷嚏。 “怎么了?”绪方扭头向后问,“感冒了吗?” “应该不是……大概只是因为刚才有冷风吹过来的缘故吧。” 说罢,阿町将上身的衣服拉得更紧了一些,让胸口的衣物变得更鼓了一点。 第483章 绪方:我被误会成弱鸡剑客了,怎么办? “啊啊,刚才那些男人看着那和人女性的眼神,真是越想越来气啊。”红头带再次不悦地扁了扁嘴。 说罢,红头带不自觉地瞥了一眼自己那在穿上厚衣服后,就和男性没什么两样的胸脯。 在阿伊努人之间,不知从何时起,突然流行起了这种说法:那儿发育得比较丰满的女性,在生小孩之后,奶水会更充足一些,养育出来的小孩能更加健壮。 这种说法于何时何地开始流行——无人知道。 这种说法是真是假——也无人知道。 但这种不知何时何地开始流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传闻,却仍旧莫名其妙地流传起来。 虽然有人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也有不少人都深信这种说法。 很多家庭的父亲、母亲,都鼓励自个的孩子日后找个手脚勤快,最好就是那里长得够丰满的女性做妻子,好让下一代能拥有健康的体魄。 在不知不觉间,也对阿伊努人中的不少男性的审美产生了不少的影响。 红头带女孩不知道其他村是怎么样的,反正她知道他们奇拿村的男孩们的审美都被毒害了。 “说起来——亚希利在刚开始学习用弓的时候,那个地方不就被弓弦弹到过一次吗?”紫头带看向那名绑着橙头带的少女,“亚希利的那个大小都会被弓弦给弹到,那就更别提那个和人女性了。” “不要突然提我以前的糗事啊……”橙头带少女微红着脸,抬起双手捂着自己的胸脯。 “如果刚才那个和人女性想要拉弓射箭的话,就必须得像亚希利那样用块布将胸脯绑着。”紫头带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觉得就以那个和人女性的大小……就算用布绑着,能缩小的范围也很有限啊。”蓝头带插话进来,“她穿着那么厚的衣服,那儿都那么鼓,真不知道她若是把衣服脱了会是什么大小。” “也不知道那个艾亚卡突然带2个和人来我们村子做什么。”仍旧将双手捂在自个的胸口前的橙头带少女低声道。 红头带:“既然是那个艾亚卡带回来的,那么那2人应该不是坏人。” “我现在比较好奇那对和人是什么关系耶。”蓝头带女孩歪了歪头,“他们是夫妻吗?” “我觉得应该是夫妻。”紫头带点点头,“那和人女性和那和人男性坐得很近。” 紫头带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那个和人女性的胸,都直接贴到那个和人男性的背上了。只有夫妻才会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吧。” “哼。”红头带撇了撇嘴,“我们村里的那些男人,肯定羡慕死那个和人男性了吧,有这么鼓的胸压在背上。” “真是的,又想起刚才那些男人眼睛都不转一下的模样,真气啊。” “话说回来——那个和人男性好奇怪耶。”紫头带嘟囔着,“他的腰间既然插着2把刀,那他应该就是那个什么吧?那个……什么来着?” “武士。”蓝头带替紫头带答道。 “对对对。”紫头带用力点头,“就是武士。和人那边,凡是腰间插着刀的人,不都被称为‘武士’嘛。” “刚才那人既然是武士,那他为什么还会有头发啊?” 紫头带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头发。 “和人中的那些武士,不都会把头顶的头发剃光吗?” “我看那些常来我们村子的和商,负责担任护卫的那些武士,他们头顶都是没有头发的。” “说得是耶。”橙头带点点头,“刚才那人的头顶竟然有头发,好奇怪哦。” 红头带:“该不会并不是所有的武士都需要把头顶的头发剃掉吧?还是说那人并不是真正的武士?” “嗯……我觉得那人有可能不是真正的武士耶。”蓝头带正色道,“因为你们看——那人看上去好像并不是很厉害啊。” “看上去不怎么壮,感觉让他拉弓射箭的话,射不了多少支箭就会没力气再拉弓了。” “有道理。”红头带点点头,“那个人看上去似乎还没有1年前来找我们村子麻烦的那些淘金贼厉害。” “1年前的那些淘金贼,其中一些人看上去还蛮强壮的。” “不过他们也就只是长得稍微壮了一些而已。” 说到这,红头带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自豪之色。 “那帮淘金贼来袭时,我亲自将淘金贼中的一名身材很壮的人给射倒。” “强壮有什么用?在弓箭面前还不是不堪一击。” “你1年前的英勇事迹,你已经说过好多遍了。”紫头带用无奈的口吻说道,“我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血来了。” 这4名分别头戴红、紫、蓝、橙4种颜色的头带的少女,彼此之间是亲密无间的好友。 年纪最大的,是那名绑红头带的,今年15岁。 另外3人则同岁,都为14岁。 他们4人除了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之外,还有一个共通点——他们4人的父亲、兄长,都与之前的那场“失踪事件”中失去踪影,至今未归。 自发生了那起让奇拿村的大半青壮男性失去踪迹的“失踪事件”后,这4名女孩便像村中的其余女性那样拿起了弓、学习弓箭的使用方法。 阿伊努的聚落之间,也有着很残酷的竞争。 青壮年就是每个聚落珍贵的劳力、战斗力。 避免日后遭到其余村落的欺辱——这是奇拿村的这么多女性都拿起弓箭、从零开始学习弓箭的使用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绑着不同颜色头带的这4名女孩之所以学习弓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方便之后继续深入山林寻找他们失踪的父亲、兄长。 即使父亲、兄长都已经死了,那也要将他们的尸体搬回村。 熊、狼等各种野生动物遍布,并且还时不时会有淘金贼蹦出来的山林有多危险,自不需多赘述。 所以若想深入山林寻找失踪的父亲、兄长,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是必要的。 虽然因年纪、性别的缘故,这4名女孩都没有太足的力气。 弓箭用得最好的那名绑红头带的少女,连射15支箭便是极限两人——这还是在使用她目前正背着的这把并不算强力的弓的前提下。 但她们4人都颇有射箭的天赋,虽没有足够的力气射出太多的箭矢,但准头都还不错。 红头带女孩刚才所提及的1年前的“淘金贼来袭”事件,便是昨夜艾亚卡跟绪方和阿町说过的那件事。 在1年前,有伙淘金贼不知从哪听说了奇拿村现在成了青壮男性很少的“寡妇村”。 动了歹念的他们,便提着武器杀到奇拿村那。 到头来,却遭到了奇拿村仅剩的青壮年,以及女战士们的迎头痛击。 绑红头带的女孩也参与了1年前的这场战斗。 当时,趴在屋子上的她,一箭射伤了一名身材壮得跟熊一样的淘金贼的大腿。 红头带女孩凭着此事迹,成了奇拿村中小有名气的小战士。 “人不可貌相啦。”橙头带女孩此时突然插话进来,“虽然那人看上去不怎么壮,但又不是长得壮的人才厉害。” “我听说和人中的一些用刀高手,在将刀练到一定程度后,参透了什么什么东西后,即使长得不壮实,也能轻松劈开巨石。” 这名绑橙头带的女孩,名叫亚希利。是4人中年纪最小的,才刚过14岁生日没多久。 不仅是年纪最小的,还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一个。 丰润绯红的脸颊,洋溢着生命力。 闪烁着稚气与年轻光芒的双瞳,有一种非凡的光彩。 除了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一个之外,还是身材发育得更像个成熟女人的那一个。 在第一次拉弓射箭时,因为自个没经验,而那时负责教她弓箭的导师也一时疏忽,所以在松开弓弦时,弓弦直接弹到了她的胸脯上。 直接在她的胸脯上留下了一条看上去红得像是随时都会流血出来的血痕,她足足疼了好几天才缓了过来。 自那之后,每天在起床后便给胸脯缠上能紧紧将其束缚住的布带,便成了橙头带女孩每天都必做的事情。 “这些都是在瞎扯啦。”红头带女孩面带不屑地摆了摆手,“用刀劈开石头?石头那么硬,怎么可能有办法用刀劈开石头啊?” “我觉得‘一刀断石’什么的,完全就是和人瞎说的。” “就为了吹捧他们的刀、他们的什么剑术而已。” “想也知道,用刀劈石头的话,可能把刀都劈烂了,也只能在石头上留几条白痕而已。” “亚希利。”蓝头带女孩用戏谑的口吻说道,“你是觉得刚才那名和人男性是那种能够一刀劈开石头的人吗?” “我没那么说。”橙头带赶忙道,“我只是跟大家举个不能以貌取人的例子而已。” 红头带女孩耸耸肩:“就算真的存在那种能够一刀劈开石头的人,也不可能会是那种年轻人啦。” “刚才那个和人看上去应该也才20岁出头吧。” “应该并没有比我们大太多。” “这种年纪的人,能够把刀练到挥刀时手不抖就已经很不错啦。” …… …… 库玛村和奇拿村的关系一直很不错,奇拿村中的不少人甚至还和艾亚卡非常地熟络。 因为有这层深厚的关系在,所以艾亚卡带绪方和阿町进奇拿村时,也不需要跟奇拿村的村长或是什么人做汇报,可以大大方方地带人进村。 这是奇拿村对库玛村的信任,对艾亚卡的信任。 艾亚卡驾驶着狗拉雪橇,在几名奇拿村的村民的引路下,进到奇拿村的深处,将雪橇停靠在角落处。 某个和艾亚卡相熟的壮汉将他们家的“塞塔库玛”借给艾亚卡,供艾亚卡栓他的那4条雪橇犬。 “塞塔库玛”是阿伊努人中的特有词汇,指的是一种专门用来栓狗的长杆。 “塞塔库玛”的模样有点像晾衣杆——将一根长杆横放在两根竖在地上的长杆上。 然后把牵狗的狗绳拴在那横放在那两根插在地上的长杆上的横杆。 放置好雪橇和那4条雪橇犬后,艾亚卡朗声朝仍旧围在他们不远处的村民们朗声宣布着他们的来意。 在得知艾亚卡是带着他身后的那2个和人朋友来找人后,便立即有不少和艾亚卡很熟悉的人发出积极的响应,表示随便问,他们会知无不言。 “我们走吧。真岛,阿町。”艾亚卡朝身后的绪方和阿町说道,“我们先从那些和我关系不错的人开始问起吧。” “嗯。”绪方点点头,“麻烦你了。” …… …… 此时此刻—— 奇拿村,村长的家—— 奇拿村的村长名叫“切普克”,一个今年已经72岁的老人。 切普克现在正端坐在他家的地板上,上下打量着盘膝坐在身前的有着一头红发的异乡人。 这名有着红发的异乡人,正是斯库卢奇。 斯库卢奇不会说阿伊努语,只会说日语,因此他与切普克需要一名翻译才能顺利沟通。 所幸奇拿村也是一个常常与和商合作的村落,所以村中并不缺会听、会讲日语的人。 负责翻译的人,以及……谨防各种突发情况发生的战斗员端坐在切普克的身周。 而斯库卢奇则遵照切普克的要求,仅带了2名部下进村,其余的部下都候在村外。 他带来的这2名部下分别名叫阿夫杰和列夫。 阿夫杰就是那个于前些天,给大伙抓来了6只肥兔子的满脸雀斑的青年。 他曾是他老家最优秀的猎手,是斯库卢奇麾下的所有部下中,火枪用得最好的。 而列夫则是斯库卢奇的老部下之一,虽然长得其貌不扬、身材也不胖不瘦,但却是个将他们哥萨克人代代相传的“恰西克刀术”练到出神入化的狠人。 斯库卢奇他们这伙人中,论刀术,只有斯库卢奇可做列夫的对手。 斯库卢奇之所以将他麾下的这两大战斗员带过来,也是为了方便应对任何有可能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 斯库卢奇刚才已经与切普克相互做过自我介绍了。 在做完自我介绍后,切普克直截了当地朝斯库卢奇问道: “异乡人。你说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们聊。现在就跟我们说说吧,你口中所谓的很重要的事情。(阿伊努语)” 负责翻译的青年,将切普克刚才所说的这句话,一字不落地翻译成日语。 听完负责翻译的青年的口译后,斯库卢奇一边微笑着,一边耸了耸肩。 “其实也没啥。” “只是有一伙和我一样来自遥远西方的异乡人闷坏了,打算干起他们以前常干的老本行,四处抢钱抢女人。” “所以我只是想来提醒一下你们——睡觉的时候,记得把武器抱在怀里睡而已。” 翻译刚把斯库卢奇的话转译完,切普克等人纷纷面露大惊之色。 “有异乡人打算四处劫掠?(阿伊努语)”切普克皱紧眉头,“你怎么知道?(阿伊努语)” “因为那帮家伙几天前刚找过我。打算拉我入伙。”斯库卢奇揪着额前某根有许多分叉的头发,“我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呢。所以我拒绝了他们。” 斯库卢奇虽是苏格兰出身,但他的头发却不是欧洲人常有的那种卷发。 他的那头红发偏直,更像是黄种人会有的头发。 “……你既然和那帮打算四处劫掠的异乡人出身自同个种族,那你为何要拒绝他们?为何还特地来告知我们这件事?”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对劫掠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呢。” “至于你问我为什么特地来告知你们这件事……” 艾亚卡发出一声嗤笑。 “我并不是特地跑来告知你们这件事。” “我又不知道那些家伙打算去劫掠哪座村庄。” “他们有可能攻击你们这座村子,也有可能攻击其他的村子。当然也有可能攻击包括你们村子在内的许多座村子。” “我只是刚好和我的部下们恰好途径你们这座村子。” “觉得竟然如此有缘分,就好心过来给你们提一个醒而已。” “好了,我想说的,就这么多。” 说罢,斯库卢奇站起身。 坐在他身后的阿夫杰与列夫也跟着一起起身。 “你们自求多福吧。” “是要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还是带着全村村民暂时逃难——你们自个做主。” “不过我给你们的建议,就是赶紧逃难去。” “逃到深山野林中躲避一阵。” “他们若是把你们的村子选为攻击目标,就凭你们,可打不过哥萨克人。” 斯库卢奇此言,直接让包括切普克在内的所有人脸色一变。 “喂!(阿伊努语)”一名壮汉直接冲斯库卢奇高声质问,“你是觉得我们没有能力击退觊觎我们村子的异乡人吗?(阿伊努语)” 这名壮汉的话音刚落,斯库卢奇便点了点头。 “嗯,没错。如果那帮家伙把你们村子设为攻击目标的话,就凭你们的弓箭,可击不退他们。” “……别小瞧我们了。异乡人。”另一名身材偏瘦的中年人沉声说道,“村子遇袭——这种事情,我们又不是没有遭遇过。” “就在1年前,恰好也有过一帮不知死活的和人袭击我们村子。但却被我们轻松击退。” “不要轻视了我们的战斗力。” “这儿是我们的故乡,哪有一箭不发,就直接逃跑的道理?这可是会被其他村落耻笑的。(阿伊努语)” 自发生了“失踪事件”后,奇拿村的村民们便对所有涉及到村子尊严的事情非常敏感。 因为他们太害怕会有其他村子的人来欺辱他们了。 “……异乡人。”此时,身为村长的切普克终于发话了,“不要把我们当成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我们对你们这帮来自遥远西方的长着白皮肤的人,可不是一无所知。” “我知道你们使用着一种名为‘火枪’的武器。” “你无非就是觉得我们的弓箭斗不过火枪而已。(阿伊努语)” “哦?”斯库卢奇挑了挑眉,“你竟然还知道火枪啊?” “我知道火枪的威力很大,但也仅此而已。”切普克接着道,“你们的火枪一次只能打一发,打完一发要花很长的时间重新装填弹丸。” “而且准头也不行,打不准太远的东西。” “相比较起来,还是我们的弓箭占优。” “光是射速与准确度,我们的弓箭就比你们的火枪要强。” “所以你无需担心我们。” “倘若真的如你所言,有人袭击我们的村子。” “我们会漂漂亮亮地将他们击退。(阿伊努语)” 斯库卢奇一直静静地聆听着切普克的这番言论。 待切普克的话音落下后,斯库卢奇的嘴角微微上翘。 就像是听到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似的,展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酋长,让我猜猜看——你们此前一定从没遭到过长着白皮肤的人的攻击吧?” 切普克:“……是又如何?(阿伊努语)” “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都很他妈过时啊。” “以前的火枪,的确是还不如弓箭。” “但现在时代变了,火枪飞速进化,而弓箭还是一成不变。” 斯库卢奇拍了拍他背上的那把肯塔基长步枪。 “现在的弓箭,已经完全不是火枪的对手了。” “如果你们执意要守住村子、要用弓箭对抗火枪的话,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毕竟我也只是一个顺手过来报个信的过路客而已。” “之后要怎么做,决定权在你们手上。” “先走了。祝你们好运。” 说罢,斯库卢奇摆摆手,领着阿夫杰和列夫转身向不远处的门口走去。 但还没走远几步,斯库卢奇便突然顿住了脚步,然后扭头朝不远处的切普克问道: “酋长,现在快天黑了。” “看在我好心帮你们报信的份上,容许我和我的部下在你村子的旁边扎营呗。” “等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只要你和你的部下别搞事、别随便进我们的村子,就随便你们。(阿伊努语)”切普克道。 “谢了~~” 斯库卢奇再次摆摆手,随后领着阿夫杰和列夫彻底扬长而去。 而切普克则朝身旁的2名中年人使了个眼色,示意这俩人带斯库卢奇出村。 而这2名中年人在收到切普克所传来的眼色的意思后,双双点了点头,然后快步紧随斯库卢奇之后步出屋子。 …… …… 在斯库卢奇等人离开后,坐在切普克周边的其余人纷纷义愤填膺地说道: “那个异乡人竟然敢瞧不起我们。真以为我们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吗?” “火枪这种玩意,我们又不是没有见过。” “倘若真有白皮肤的人想袭击我们村子,我们就像1年前击退那帮淘金贼那样,将白皮肤的人全都击退!” 绝大部分人义愤填膺、慷慨陈词。 唯有坐在切普克旁边的一名年纪大概也有60岁左右的老人家冷静地朝切普克问道: “切普克,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要相信刚才那异乡人的话吗?” “……倘若那异乡人所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们的确是得早做准备了啊。”切普克轻叹了口气。 “我觉得那异乡人很可疑耶。”一名年轻稍轻的中年人发言道,“倘若真有一帮白皮肤的人想四处劫掠。” “那么刚才那异乡人可是他们的同胞啊。” “那异乡人为何要出卖自己的同胞,把自个的同胞打算四处劫掠的消息告知给我们?” “……这些事情,先暂且不论。”切普克沉声道,“姑且先相信刚才那异乡人所说的话吧。” “宁可白忙活一场。” “也不能因没做准备而惨遭异族的侵害。” “你们现在就去告知全村的人。” “告诉他们:之后有可能会有一帮白皮肤的异族人来攻击我们村子,让所有人都做好各种准备,日后出村的时候,要小心谨慎。” 第484章 阿町:关于我被抢老公的那档事 “好无聊哦……想找点有趣的事情来做做……”蹲在草丛边上的红头带女孩无聊地把玩着底下的草叶。 而身为她挚友的分别绑着橙、紫、蓝3种颜色的头带的女孩,现在都正站在红头带女孩的身旁。 “觉得无聊就去练箭呗。”紫头带随口说道。 “才不要。”红头带道,“今天早上练过了。我的手臂现在仍酸着呢。现在我只想玩。” “那……要不要来我家坐坐。”橙头带低声提议道,“我们坐在一起聊聊天,时间很快就过了。” “而且我奶奶最近刚好做了件新衣服,我们可以一起轮流试穿一下。” “哦哦!”红头带女孩从草丛中站起身,“亚希利,你奶奶又做一件新衣服……嗯?对耶!” 红头带女孩的话还没说完,便突然顿住,然后冷不丁地说一声“对耶”。 就在站在她身旁的另外3名女孩朝红头带女孩投来疑惑的视线时,红头带女孩满脸兴奋地说道: “我们让亚希利的奶奶去看看那些异乡人的附身神怎么样?” 附身神——在阿伊努语里的念法是“托伦沛”。 阿伊努人认为每个人自生来都会被神明附体,受被附体的神明护佑。 每个人身上的附身神不同,所以每个人的性格、能力都有所不同。 能力越是强大的人,其身上的附身神也越是强大。 附身神一般都附着在每个人的后脖颈处,自后脖颈进出人的身体。 某些对这方面有特殊感知的人,便能看到他人的附身神是什么模样的。 橙头带女孩——也就是亚希利的奶奶,便是奇拿村中众所周知的能够看清他人的附身神长什么模样的能人。 听到红头带女孩的这提议,绑着橙头带的亚希利在愣了下后,面带犹豫地说道: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红头带女孩毫不犹豫地反驳道,“亚希利,你难道不好奇那些异乡人身上的附身神都是什么样的吗?” “说不定能看到很有趣的附身神呢。” 红头带的这番话,勾起了蓝头带与紫头带的兴趣。 现在恰好也很无聊的亚希利也产生了些许兴趣。 “那……去问问我奶奶吧。”亚希利轻声道,“看看她愿不愿意去看看那帮异乡人的附身神。” “好!走咯!”红头带高高扬起拳头,然后一马当先,朝亚希利的家奔去。 4名女孩大张旗鼓地杀到了亚希利的家。 亚希利的家原是一个圆满的四口之家——奶奶、父亲、母亲、与亚希利自己。 令人惋惜的是——亚希利的父亲也在之前那场“失踪事件”中不幸失踪了。 自那之后,亚希利的家庭便成了残缺的家,家中仅剩她、母亲与奶奶。 红头带、紫头带、蓝头带与亚希利——4名女孩刚冲进亚希利的家,便瞧见了正在做衣服的亚希利的奶奶,以及正在织布的亚希利的妈妈。 4名女孩直截了当地跟亚希利的奶奶说明了她们的来意。 得知这4人是想带她去看看那些异乡人的附身神时,奶奶本还有些不同意。 但架不住4人的撒娇,奶奶最终还是同意了4人的请求。 亚希利背着她的奶奶,在自己的那3个朋友的簇拥下,四处寻找那帮于刚才拜访他们村子的异乡人们。 “那些异乡人都到哪儿去了啊?”红头带女孩把手掌搭在眼眶上,四处张望着。 “我比较好奇那个和人男性的附身神是什么样的。”紫头带女孩笑道,“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假武士的话,那他的附身神一定很弱吧。” “我比较想看那些白皮肤的人的附身神呢。”红头带女孩接话道。 “也不知道这些异乡人,和我们村子的那些同龄男性相比,谁的附身神更厉害呢……啊!找到了!是白皮肤的异乡人!”蓝头带将手指朝不远处一指。 其余人纷纷看过去——恰好看见了正从切普克村长的屋子里出来的斯库卢奇等人。 …… …… 在切普克派来的2名中年人的带领下,斯库卢奇等人大步地朝村外走去。 一路上,自然引来了各种各样的视线。 有人只单纯地朝斯库卢奇他们投去好奇的目光。 也有些人则用像是戒备小偷、窃贼一般的目光,紧盯着斯库卢奇等人。 对于这些自周围投射而来的各种类型的视线,斯库卢奇熟视无睹,昂着头、大步地朝村外走去。 就像一个打完胜仗、凯旋归来的将军一般。 而被斯库卢奇带进村、现在紧跟在斯库卢奇身后的阿夫杰和列夫,就没有斯库卢奇这样好的定力了。 他们俩从头至尾都没有解除戒备情况,一直用警惕的目光观察着周围。 看着四周那用草木、毛皮搭建而成的低矮房屋,因人种问题而不太高大的阿伊努人们,以及他们背在身上的那些弓箭,阿夫杰低声朝身前的斯库卢奇问道: “斯库卢奇老大。你刚才和那帮阿伊努人都说什么了啊?” 阿夫杰他们所说的语言是露西亚语,所以完全不必担心会有奇拿村的村民听到他们的对话。 “只是提醒他们——弗拉基米尔那帮人打算四处劫掠,这座村子有可能遭殃,所以建议他们早做准备而已。” 阿夫杰和话少的列夫此时统统瞪圆了双眼。 “然后呢?”阿夫杰追问,“那帮阿伊努人怎么回答?” “他们似乎是打算死守他们的村子呢。”斯库卢奇摊手,“可惜了,枉费我还特地好心建议他们带领全村人暂时躲到深山里。” “斯库卢奇老大,您怎么总是这样……”阿夫杰的脸上满是无奈之色。 “您不参与弗拉基米尔他们的劫掠也就罢了,竟然还特地跑来给周围的阿伊努人报信……” “并不是‘特地过来报信’。”斯库卢奇赶忙出声纠正阿夫杰刚才所说的那番话中的错误之处,“只是顺手过来告知他们一声而已。” “斯库卢奇老大。你就是这样,才总是被其他人说成是怪人啦。” 阿夫杰脸上的无奈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为何总是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阿夫杰虽不算是斯库卢奇的元老级部下,但也是跟随斯库卢奇很长一段时间的老人了。 他因被斯库卢奇救过一命,所以一直死心塌地地跟随斯库卢奇。 因为在斯库卢奇麾下效命过多年的缘故,所以阿夫杰敢肯定——他的老大,一定是所有哥萨克人中最奇怪的那一个。 斯库卢奇是被派去远东探险的众多哥萨克探险队的其中一支。 虽然哥萨克人的组建,带有着那么几分浪漫色彩——一帮不堪忍受压迫的人,逃到一片新的土地上,建立起新的家园,并吸收除犹太人之外的各种民族,逐渐壮大,被人们称为“自由自在的人”。(“哥萨克”在突厥语里便是“自由自在的人”的意思) 但实质上,对哥萨克人稍微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哥萨克人是一帮多么残忍嗜杀的人。 在阿夫杰还没出生时,乌拉尔山脉以东、太平洋以西的广大土地,便已尽归沙皇的统治之下。 当初沙皇征服乌拉尔山脉以东的土地的部队主力,便是哥萨克人。 在征服这大片土地的过程中,哥萨克人所做的各种事情,让同为哥萨克人的阿夫杰都有些难以启齿。 别说是烧杀掳掠了,连吃人这种事情,他的父辈、祖辈都做过。 欧洲那边的人都知哥萨克人的嗜杀、残暴。 然而——同为哥萨克人的斯库卢奇,却尽干些不像是哥萨克人会干的事情。 自被派来远东后,斯库卢奇从没做过任何一件会被人诟病“残暴”、“血腥”的事情。 他们这帮被派来探索这座阿伊努人居住的大岛的人,有被沙皇要求“探险、侦查为主,少生事端”。 所以各支被派来此地的探险队,不得不收敛起残暴的本性。 但尽管如此,几乎所有的探险队还是会时不时地做出点能让人感慨:这不愧是哥萨克人的事情。 岛屿北端的不少村落,都已经遭受各支探险队不同程度的侵害。 这个时代科技不发达,信息传递缓慢。 再加上阿伊努人彼此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 所以库玛村、奇拿村这些位于偏南方地带的村落,至今都不知道在北方,有好多阿伊努的村落被哥萨克人给夷为白地了。 但唯有斯库卢奇至今什么坏事都没做过。 一直都秋毫无犯,只一心一意地探险、绘图。 所以斯库卢奇总被其余的哥萨克同胞斥责为“怪人”。 斯库卢奇这种从来不烧杀抢掠的行为,也一直被诟病为吃力不讨好——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不少人因嫌待在斯库卢奇麾下不够爽,没法抢钱、抢女人,统统脱离斯库卢奇的指挥,投奔其余能让他们过得爽的人的麾下。 现在还留在斯库卢奇麾下的,要么是只想专心探险的探险家。 要么是受恩于斯库卢奇的人——比如阿夫杰。 要么就是敬佩斯库卢奇、被斯库卢奇的魅力所吸引的人——比如他们的二把手:瓦希里。 即使自己这种从不做坏事的作风,导致许多部下外逃,斯库卢奇也丝毫没有要改变自己的做法的念头,继续我行我素地做着在其他人眼中的“怪人。” 对于阿夫杰的这番无奈感慨,斯库卢奇仅微笑着,不做任何回应。 而阿夫杰也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个新的问题朝斯库卢奇问道: “斯库卢奇老大。我们接下来要干嘛?” “还他妈能干嘛。”斯库卢奇耸了耸肩,“我该说的都说了,能做的都做了。这个村的人之后想干嘛就随他们自个拿主意吧。” “他们是想死守这个村子,还是带着全村人外逃——我都管不着,也管不了。” “我们现在就先出村和其他人汇合,在这里过夜后,明天一早就……” 斯库卢奇的话还没说完,他便顿了一下。 “对哦……” 斯库卢奇嘟囔着。 “差点忘记艾亚卡还有他的那2个和人朋友了……” 斯库卢奇看了看周围。 “诶……他们在哪呢?” 斯库卢奇向四周望去,结果只看到奇拿村的村民,完全没看到艾亚卡,以及艾亚卡所带来的那2名和人朋友。 但在这时,他却看到了在他的不远处,有着4名绑着不同颜色的头带的少女,以及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太。 这5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紧盯着他们。 …… …… 时间倒转回几分钟之前—— 在发现斯库卢奇一行人后,亚希利等人便远远地站在一边,打量着斯库卢奇一行人。 “奶奶,怎么样?”红头带女孩迫不及待地朝亚希利的奶奶问道,“能看见那些人的附身神吗?” 奶奶点点头:“能看见。” 紫头带面带期待:“那他们的附身神都面带期待。” 奶奶朝斯库卢奇等人扬了扬下巴。 “这3人的附身神都很厉害。” 奶奶缓缓道。 “那个刚才一直和红头发讲话的青年,他是他们3人中附身神最弱的那一个。” 她指的是阿夫杰。 “那个刚才一直不讲话的青年,则稍微强一点。” 她指的是列夫。 “至于那个红头发的……他的附身神好厉害啊。” 奶奶所指的,自然便是斯库卢奇。 望着远处的斯库卢奇,奶奶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惊诧与赞扬之色。 “我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厉害的附身神……那个红头发的异乡人的附身神,比我以前所看过的所有人的附身神都要厉害。” “那红头发的异乡人,一定是个很了不得的男人。” 奶奶此言,直接让亚希利4人都不由自主地因惊讶而瞪圆了双目、微张红唇。 “那个红头发的家伙有这么厉害吗……”红头带紧盯着远处还没发现她们的斯库卢奇,“他的附身神比我们全村的男性都要厉害吗?” 奶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并十分不留情地补充道: “而且还是远超其他人很多的那种‘厉害’。” “那奶奶你可以从他们的附身神中看到他们的性格怎么样吗?”红头带女孩追问。 “能隐约看到一点。”奶奶点了点头,然后再次将视线投到斯库卢奇等人的身上。 因为斯库卢奇等人不断地向村外的方向走着,所以亚希利她们也不得不紧随斯库卢奇等人的身后,跟着他们一起不断地移动。 在又深深地看了斯库卢奇等人一眼后,奶奶不急不缓地说道: “那个一直和红头发讲话的青年,应该是个对人很忠诚的人,而且性格也比较开朗。” “那个一直不讲话的。他的性格就不太行,拥有这种类型的附身神的人,都是不爱和人交流、接触,性子很孤僻的人。” “至于那红头发的……他的性格就很好。” 赞扬之色再次在奶奶的脸上浮现。 “慈悲、善良、心胸宽大……那红发异乡人真的很厉害呀。” “不仅能力强大,性格也非常不错。”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奶奶你这么夸一个人呢……”亚希利低声呢喃道。 就在这时,红头带发出低低的惊呼:“哎呀,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此时,斯库卢奇发现了正一直紧盯着他们的看的亚希利等人。 在用疑惑的目光看了亚希利等人一眼后,斯库卢奇微笑着冲她们摇了摇手。 “我们走吧。”紫头带女孩说道,“这些白皮肤的异乡人的附身神我们已经看过了,我们去看看那对和人的附身神吧。” “嗯,同意!”蓝头带女孩点头应和。 于是,亚希利等人带着奶奶飞快地从斯库卢奇等人的离开。 “那对和人现在在哪呀?”红头带女孩问道。 “谁知道。”紫头带答道,“先四处找找看吧。反正我们的村子就这么大,总能找到的。” …… …… 目送着那几名绑着不同颜色的头带的女孩,以及那名老奶奶离开后,阿夫杰低声嘟囔道: “那些人是谁啊?” “可能是因为没见过长着白皮肤的人,所以特地跑来看看我们的吧。”斯库卢奇耸耸肩,“不用管他们。” 说罢,斯库卢奇将视线从已经离开的亚希利等人收回来。 “好了……该去哪找艾亚卡还有他的那2个和人朋友呢……” …… …… 奇拿村,某处—— 绪方、阿町、艾亚卡从某户人家中鱼贯而出。 “又是一无所获……”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嘟囔的阿町扁了扁嘴唇。 他们目前已经询问了奇拿村大概四分之一的村民。 直至目前为止,收获是——一无所获。 不论问谁,都表示“没有见过”或“没有印象”。 虽然一直没有收获,但绪方也不急不恼。 只用平静的语气朝艾亚卡说道: “我们去下一家吧。” “嗯。”艾亚卡点点头。 目前为止,绪方已经深刻地感受到奇拿村有多么缺青壮男性了。 在村子的道路上行走也好,进到他人的家中也罢,所看到的青壮男性都少得可怜。 “现在天快黑了呢。”绪方抬起头看了看已经色度已经开始有些微微转暗的天空,“我们再问一户人家吧。” “问完最后一户人家后,我们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剩下的还没问到的人,留到明天再问。” “巧了,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呢。”艾亚卡笑道,“今夜到和我关系好的朋友家里借宿一晚吧。” “休息一晚后,明天再接着询问村里的其他人。” “我们现在趁着天还亮着,稍微加快点速度吧。” “下一户人家是……” 艾亚卡扭头看向旁边的屋子。 望着旁边的那栋屋子,艾亚卡挑了挑眉。 “哎呀,下一户人家有些不得了呢。” “下一户人家有什么特别的吗?”绪方反问。 “嗯。下一户人家的确是有些特别。” 艾亚卡点头。 “下一户人家的那个老婆婆是个能看见他人脖颈后面的托伦沛的能人。” “托伦沛?”绪方面露疑惑,“这是什么玩意?” 站在绪方身侧阿町也朝艾亚卡投去疑惑的视线。 “托伦沛……在你们和人语言中,应该可以翻译成‘附身神’。” “我们阿伊努人认为所有人自出生后,都会被神明附体,受神的护佑。我们阿伊努人将这些附在我们人类身上的神明称为‘托伦沛’。” “每个人身上的附身神都各不相同。所以每个人的性格、能力都各不相同。” “人越厉害,附在他身上的附身神也越厉害。” “附身神一般附着在人的后脖颈处。” “有些人天生就能够看见其他人脖颈后面的附身神是什么样子的。” “下一户人家的那个老婆婆就有这样的能力。” 艾亚卡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那个老婆婆就看过我的附身神。” “那个老婆婆说我的附身神很强,他很少见过这么厉害的附身神。” 艾亚卡咧嘴笑道。 “真岛,阿町,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让那个老婆婆替你们看看你们的附身神是什么样的哦。” 说罢,艾亚卡领着绪方和阿町大步地朝旁边的那户人家走去。 绪方对艾亚卡刚才所说的“附身神”并不感兴趣。 对这些和神明鬼怪扯上关系的东西,绪方都没什么兴趣。 反倒是阿町对艾亚卡所提及的附身神很感兴趣,一副跃跃欲试、想让那个老婆婆看看她的附身神的模样。 来到旁边的那座矮屋的房门前,艾亚卡在冲着房门大喊了一声后,一名年纪大概在30岁左右的美丽妇女快步自屋子里走出来。 艾亚卡和这名妇女用阿伊努语聊了几句后,挑了挑眉,转头朝绪方说道: “好可惜啊,那个能看到附身神的老婆婆现在恰好不在呢。她被她的孙女带出去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绪方对能否让那个老婆婆看到他的附身神的这一事,并不怎么在意。 但他对那老婆婆在不在家非常在意。 因为那个老婆婆说不定恰好就见过玄正、玄真这俩人。 如果和那老婆婆错过见面的机会的话,说不定就错过珍贵的线索了。 那个美丽妇女此时又对艾亚卡等人说了些什么。 “她让我们先进屋。”艾亚卡翻译着那名妇女的话,“我们先进屋吧。那个老婆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绪方和阿町点了点头。 …… …… “什么?那对和人去了亚希利的家吗?”红头带女孩面带惊讶地看着身前的一名中年妇女。 站在红头带女孩身前的中年妇女点点头: “嗯,我刚看到那对和人和艾亚卡去了亚希利的家。” “我们找了他们那么久,没想到他们竟然去了亚希利的家啊……”紫头带面带无奈地嘟囔道。 她们刚才一直在四处寻找那对和那些白皮肤异乡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抵达村子的和人。 但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他们的身影。 直到现在问了个人后,才得知——他们竟然去了亚希利的家了。 “他们去我家干什么啊……”亚希利怯生生地问道。 “谁知道。”红头带女孩道,“总之——我们快去亚希利的家吧。” “让奶奶看看他们的附身神,顺便也看看他们来亚希利的家做什么。” 说罢,最有活力的红头带女孩再次一马当先,朝亚希利的家赶去。 在奔向回家的路时,亚希利的奶奶突然冷不丁地扭头朝身旁的亚希利说道: “刚才那个红头发的异乡人真是可惜了啊。” “如果他是我们阿伊努的同胞的话,我一定要拉着他的手,让他娶我的亚希利。” “难得碰见了一个附身神这么强大的人,可不能错过了。” 奶奶的话音刚落,亚希利的脸便唰的一声红了。 “奶奶!你在乱说什么啊?” “我没有乱说哦。”亚希利的奶奶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也14岁了,再过不久也要嫁人了。” “我可不会同意我的孙女去嫁给一个附身神弱小的人。” “我的孙女婿只能是附身神强大的男人。” “越强大越好。” “我离成婚还早呢……”亚希利低声嘟囔。 “不早了。”奶奶摇摇头,“放心吧。亚希利,你未来的丈夫,奶奶我会替你把关的。” “绝对不会让附身神弱小的人成了你的丈夫。” 奶奶的这番言论,让亚希利的那3个朋友都“嘿嘿”笑了起来。 “亚希利,我们也会替你把关的。”紫头带女孩笑道,“绝对不会让无聊、弱小的男人成了你的丈夫。” “不要再聊这个话题啦!”亚希利通红着脸斥道。 “只可惜最近几年,已经见不到几个附身神强大的人了……” 奶奶面露惋惜。 “难得碰见了一个附身神很厉害的,却是一个异乡人……唉……” “奶奶呀,也不一定非得让亚希利她和阿伊努同胞结婚吧?”红头带女孩说道,“和异族结婚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我们村子不也出过几个与和人成婚的人吗?” 红头带女孩的话音刚落,奶奶便摇了摇头。 “不行,我还是希望亚希利和阿伊努人结婚,而不是异族人。” “民族不同,生活习惯也不同。” “所以和异族成立家庭是很辛苦的。要不断习惯、磨合二人的生活习惯。” “所以我才不会让亚希利她和异族结婚。” “哪怕是和人也不行。” “都说了不要再聊这个话题了。”亚希利的脸变得更红了一些。 “奶奶呀,如果有一天你碰上一个附身神非常厉害,厉害到不行的和人的话,那该怎么办?”紫头带女孩用开玩笑的语气问着,“我觉得只要足够优秀,和异族人成婚也无所谓呢。” “就算真的存在那种附身神厉害到能让我无视民族之别的异族人,我应该也是碰不到的了。”奶奶面露无奈地摇了摇头。 …… …… 她们的脚步很快。 仅转眼之间,她们就回到了亚希利的家。 刚穿过家门,就瞧见了正坐在地板上的艾亚卡,以及那对和人。 绪方他们其实也只是刚进来而已,连地板都还没有坐热。 望着归来的亚希利等人,留守在家的亚希利的妈妈连忙朝亚希利等人介绍绪方等人的来意。 而正坐在地板上的绪方和阿町也迅速从地板上起身,向突然归来的亚希利等人问好。 在问好的同时,绪方也简单地打量着突然到来的这个老婆婆和这4名年轻的女孩。 那个老婆婆没什么好说的,从外表上看,就只是一普通的老人而已。 ——她就是艾亚卡所说的那个能看到他人的附身神的老婆婆吗…… 在心中嘟囔过后,绪方将目光转到围在这老婆婆周围的那4名女孩身上。 围在这老婆婆周围的那4名女孩的脸都白白净净的,没有任何刺青。 绪方记得艾亚卡之前跟绪方说过——在阿伊努人中,若是见到脸上没有刺青的女性,便代表那女性未成年。 这4名未成年女孩中,那个绑着橙头带的女孩最漂亮。 大而乌黑的双眼,既圆又小的脸,还算精致的五官。看上去似乎也是这4名女孩中最年幼的那一个。 亚希利等人随随便便点头应和并还礼后,红头带女孩悄悄地朝一旁的奶奶低声问道。 “奶奶,那对和人的附身神怎么样……嗯?奶奶?” 红头带女孩此时惊奇地发现到——亚希利的奶奶现在正大张着嘴巴,瞪圆着双眼。 一副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惊奇、很吓人的东西的模样。 奶奶的双目所射出的视线,直直地刺向站在她前方的那个人——绪方。 包括绪方、阿町在内的在场所有人,此时都发现了奶奶的这异样。 绪方一脸疑惑地与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的老婆婆。 他觉得这老婆婆的目光怪怪的。 因为这老婆婆不太像是在看着他。 更像是在看着他背后…… ——我背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绪方扭头看向自个的身后。 然而除了空气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奶奶。”亚希利面带担忧地朝奶奶问道,“你怎么……” 亚希利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只见自个的奶奶突然一个箭步冲到绪方的身前。 “#¥%@&*#¥@%%@(阿伊努语)”老婆婆用高速讲着一大串的阿伊努语。 绪方和阿町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什么。 但绪方却惊奇地发现——在这老婆婆的话音落下后,艾亚卡等人纷纷露出惊骇的表情。 那个绑着橙头带、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女孩的反应最剧烈。 她不仅面露惊骇,脸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着。 “这老婆婆说什么了?”绪方朝艾亚卡问。 艾亚卡抿紧嘴唇,在用古怪的目光看了一眼绪方和阿町后,缓缓道: “她说:她想让你当她的孙女婿……” “……哈?”绪方头一歪。 而一旁的阿町则瞬间展露出难以用言辞来形容的表情。 第485章 宣誓主权的阿町与寄宿着火焰的男人 在进奇拿村之前,奇拿村的村民们有告诫过斯库卢奇——不可随意在村内随意走动。 因为奇拿村的村民们不允许斯库卢奇在村内四处走动,所以斯库卢奇根本没法四处寻找绪方他们。 苦思片刻后,斯库卢奇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只能找个人帮我们找人并带话了……让艾亚卡和那对和人之后到我们的营地内来找我们……(露西亚语)” “喂!” 斯库卢奇朝身前的那2名刚才由村长切普克派来的带他们出村的中年人喊道: “你们能讲和语吗?” 这两个中年人面面相觑了一会。 然后其中一人点了点头,接着用蹩脚的日语说道: “我勉强能讲。” “能替我去那对和我在同一时间进村的艾亚卡和那2个和人吗?”斯库卢奇道,“跟他们说——我的营地设在村子的东面,如果今夜如果有时间的话,希望他们到我的营地内找我。” “我想跟许久未见的艾亚卡叙会旧,并且……有个问题想问问那对和人。” 在说到“有个问题想问问那对和人”那句话时,斯库卢奇不知为何,特地加重了语气。 说罢,斯库卢奇从怀里掏出一柄小刀递给那名中年人。 “只要你肯帮忙,这个就当酬劳送你了。” 斯库卢奇将小刀拔出鞘,露出锋利的刀刃。 望着闪寒光的刀刃,以及那漂亮的刀鞘,中年人咽了口唾沫。 仅犹豫了片刻,中年人便屈服于这柄漂亮的小刀之下,用力点了下头:“知道了。我之后就帮你去找艾亚卡和那对和人,并帮你传话。” “……斯库卢奇老大。”这时,阿夫杰突然出声道,“你之所以想找那对和人,是想要询问你那个恩人的下落吗?” “当然。”斯库卢奇不假思索地说道,“除了找我那个恩人的下落,我还能有什么问题是需要问那2个根本不认识的和人的?” …… …… 绪方足足愣了好一会,才终于回过神来。 绪方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老婆婆便突然揽住站在她旁边的那名绑着橙头带的少女的肩膀,随后再次用阿伊努语飞快地说道: “¥%#&*%¥#@%#¥。(阿伊努语)” 绪方再次朝艾亚卡投去求助的目光。 “老婆婆说:这是她的孙女亚希利,刚过14岁生日,正处于最适合结婚的年纪。” 绪方扭头看向那名绑着橙头带的女孩——也就是亚希利。 亚希利的脸现在已经红得像血一般,看看她的奶奶,然后又看看绪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亚希利本就是个容易害羞、容易脸红的人。 对和男欢女爱有关的话题,毫无抵抗力。 光是听他人讲述类似的话题,就会让亚希利的脸通红。 奶奶冷不丁地突然把她推荐给一个根本不认识、不熟悉的和人,这让亚希利的脸从刚才就烫得像是快要冒烟了一般。 不仅是亚希利不知所措,她的那3个朋友,以及她的母亲现在也全是一副一脸懵逼的状态。 “这位婆婆!你在乱讲什么呀!” 原本站在绪方身侧的阿町突然以像是瞬移一般的速度,“闪现”到绪方身前。 以自身的肉体做墙,将绪方和亚希利等人隔开。 “干嘛突然无端端将自己的孙女介绍给别人,然后让人做自己的孙女婿啊?” 艾亚卡将阿町的话翻译给亚希利的奶奶。 待艾亚卡翻译完毕后,奶奶叽里呱啦地讲了一大通在绪方的耳中跟咒语没有什么两样的阿伊努语。 “老婆婆说:她从未见过拥有如此厉害的附身神的男人。” 艾亚卡逐字逐句地替绪方他们做着翻译。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男人。” “她非常欢迎这样的男人做她的孙女婿。” “附身神?”绪方挑了挑眉。 他刚刚才从艾亚卡那听说过所谓的“附身神”是何物。 ——我的附身神很强大……? 绪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他原本对所谓的“附身神”是没啥兴趣的。 但现在从老婆婆的口中得知他的附身神非常厉害,厉害到能让她毫不犹豫地想让绪方做她的孙女婿的程度后,绪方也不禁好奇了起来——他的附身神是什么样的。 “艾亚卡,可以帮我问问婆婆吗?帮我问问他——我的附身神是什么样的。” 艾亚卡点点头,然后将绪方的这问题翻译给了奶奶,而奶奶在点了点头后,用阿伊努语飞快地做着回答。 “她说:每个人的附身神的模样都各不相同。” 艾亚卡一句一句地做着翻译。 “你的附身神是火焰的形状。” “火焰形状的附身神,她以前也见过。” “但你背后的火焰明显和其他人不同。光是火势就与同样拥有火焰形状的附身神的其余人有着云泥之别。” “你背后的熊熊烈火聚集成冲天火柱,直冲云霄。” “达到这种程度的火势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火焰既能带来破坏,也能给人带来温暖。” “只有性格坚毅、勇敢,并且又不失温柔、慈悲之心的人才会拥有火焰形状的附身神。” “所以能拥有火焰形状的附身神的男人,基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男人。” “拥有你这样的火势的人,应该没有第二个了。” “她的孙女恰好到了适婚的年纪。” “所以她非常想要让像你这样优秀的男人做她的孙女婿。” “你的年纪应该没有比她的孙女大上多少。凑成一对正合适。” 静静地听完艾亚卡的翻译后,绪方非常想找一面镜子,好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绪方在前世就曾听说过很多次这种类型的新闻:某些长辈因担心自己的孩子没能顺利找到优秀的对象,而疯狂地将自己的孩子推销给其他人。 绪方没想到自己在穿越到这江户时代后,竟然还能碰到类似的事情——并且自己还是这事件的主角之一…… 不过在从老婆婆的口中得知自己竟然拥有着这么厉害的附身神时,绪方在感到意外的同时,也感到些许的喜悦。 有种买彩票中了一亿元大奖的感觉,绪方的右手也不自觉地再次摸向自己的后脖颈。 被人这么称赞、欣赏,绪方若说不感到几分高兴与受宠若惊,那肯定是假的。 只不过——高兴归高兴,但绪方还是连半点思考、犹豫都没做,便朝老婆婆轻鞠一躬,然后正色道: “谢谢你的好意。能被你这么欣赏,我很高兴。但是我已经是一个有妇之夫了。这个女孩就是我的妻子。不能再做你的孙女婿了。” ——而且我和你孙女,光从年纪来看就根本不合适…… 语毕,绪方在心中默默补充了这么一句,只不过他没有将他的这句话说出来。 据老婆婆刚才所说,她的孙女刚刚才过了14岁的生日——然而绪方今年已经22岁了。 虽然从外表上看,绪方似乎没大她那名为亚希利的孙女多少岁,但实际上绪方大了她孙女足足8岁。 绪方的话音刚落,阿町便像是要宣誓主权一般,十分配合绪方刚才所说的话地一把将绪方的右手臂抱在怀里。 阿町现在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急于宣誓主权的她,将绪方的右手抱在怀里时,太用力了些,绪方的手臂直接陷在阿町的山谷之间。 绵软触感以及像是要将绪方的手臂给弹开的惊人弹性,不断传到绪方的右手臂。 不过因为早就习惯了这种触感的缘故,所以绪方面色如常。 除了亚希利之外的那3名女孩都注意到了绪方那只被陷在山谷之中的手臂。 尽管她们尽力掩饰,但她们还是不由自主地朝阿町的山峰投去淡淡的羡慕、嫉妒之色…… 在听完绪方的翻译后,老婆婆的脸上浮现出了十分明显的失望之色。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用带着浓郁的惋惜之色的目光看着绪方——这副模样,就像是在看着一堆得而复失的巨额财宝一般。 …… …… 虽然突然出现了“招亲事件”的这变故,但在绪方告诉老婆婆他已经结婚、成家后,这事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过去了。 之后,绪方十分顺利地向亚希利他们一家人,以及亚希利的那3个分别绑着红、紫、蓝三色头带的朋友询问玄正、玄真的线索。 结果非常地不顺——他们全都没有见过样貌符合玄正、玄真的特征的一对和人。 顺便一提——那个名为亚希利的女孩大概是仍未从刚才的“招亲事件”缓过来吧,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有降下来,也一直不敢大大方方地看绪方的脸。 只敢把头埋低,以向上瞟的方式来看绪方。 而在问完“玄正、玄真的行踪线索”这一正事后,对附身神这种事情颇有兴趣的阿町,向老婆婆询问她的附身神是什么样子的。 老婆婆认真看了看阿町的背后,然后道:“你的附身神,长着猫的形状。” 据老婆婆所言,一般只有女性才会拥有猫形状的附身神。 拥有猫形状的附身神的女孩,都拥有着绝对不会对他人惟命是从的性格,而且会非常忠于自己的想法,不容易被外界干扰到自己的所想所做。 而且会拥有猫形状的附身神的女孩,基本都不会长得难看。 在听完艾亚卡所翻译完的对猫形附身神的解释后,绪方觉得这老婆婆似乎还真的有点本事。 她刚才所说的那些,倒的确和阿町的性格很像。 阿町一直都是一个很忠于自己想法的人——当初在不知火里,即使不知火里的其余人都瞧不起火器,她仍旧一心一意地研究火器。 也正是因为绝对不会对他人惟命是从,她当初才会叛逃不知火里,而不是乖乖回不知火里。 绪方也一直觉得猫这种动物和阿町非常相配。 说不上来为什么,但绪方就是觉得阿町和猫很相配。 在得知自己的附身神竟然长着猫的形状时,阿町也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虽然相比起猫,阿町更喜欢狗,但她也并不讨厌长得可爱的猫咪。 猫形状的附身神——阿町觉得还行,而且听老婆婆的解释,她的附身神并不是什么很不堪的附身神。 这也让阿町松了口气。 她还蛮害怕老婆婆告诉她——她的附身神长着毛毛虫或是别的什么恶心的玩意的形状…… 该问的、想问的,都已经问完了。已没有任何再留在这的理由。 顺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也已经很暗了。 绪方向艾亚卡使了个眼色——我们走吧。 读懂了绪方的眼色意思的艾亚卡点点头。 就在艾亚卡刚想开口表示他们想告辞时—— “喂!有人吗?(阿伊努语)” 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道大喊。 绪方和阿町没听懂,所以面露茫然。 而艾亚卡以及亚希利等人则是面露疑惑。 亚希利的妈妈赶忙起身,奔到门口处后,撩开当门来使用的草帘。 站在帘外的是一名中年壮汉。 这名中年壮汉快速跟亚希利的妈妈说了些什么后,亚希利的妈妈脸色一变。 中年壮汉在跟亚希利的妈妈说完了些什么后,便快步地离开了。 将挡在门口处的草帘放好后,亚希利的妈妈快步回到了她刚才所坐的地方,然后用阿伊努语又跟在场的艾亚卡等人说了些什么。 亚希利的母亲的话音刚落下,艾亚卡等人也像亚希利的母亲刚才那样——脸色猛地一变。 “发生什么事了?”绪方朝艾亚卡问道。 “……和斯库卢奇有关。”艾亚卡沉声道。 艾亚卡将亚希利的母亲……不,准确来说,是把亚希利的母亲刚刚从那中年壮汉那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 原来——那突然拜访这座奇拿村的斯库卢奇,竟然是来报信的。 斯库卢奇告诉奇拿村的村长——有一伙哥萨克人打算四处劫掠,有可能会把奇拿村定为目标之一,所以让奇拿村的村长早做准备。 刚才的那名中年壮汉就是来告诉亚希利她们一家人的——之后要注意安全,随时做好拿弓迎敌的准备。 并且之后要出村打猎或是要做些什么别的事情时,也都要注意安全。 末了,艾亚卡沉声道: “麻烦了啊……如果真的有一帮白皮肤的异乡人打算四处劫掠……那有必要回库玛村一趟,告诉村里的人要注意安全了……” 在得知有帮哥萨克人竟打算四处劫掠时,绪方也不由得因惊讶而微微蹙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绪方听到坐在不远处的那名绑着红头带的女孩用兴奋的语调说道: “哼!如果真有一帮异乡人不知好歹,打算劫掠我们村子的话,那我们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阿伊努语)” 说罢,红头带女孩做出一个拉弓射箭的姿势。 “去年那帮淘金贼打算劫掠我们的村子时,我一个敌人也没有射中!(阿伊努语)”紫头带女孩道,“如果真有一帮异乡人打算劫掠我们村子,我这次一定要射倒哪怕一个敌人!(阿伊努语)” 说罢,紫头带女孩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如果真有一伙异乡人来劫掠我们的村子也好!(阿伊努语)”这次换蓝头带的女孩发言,“我们给来袭的异乡人一记迎头痛击,就能让其他村子的人都知道——我们村子虽然现在女人比男人多,但也不是好惹的!(阿伊努语)” 4名正值芳龄的年轻女孩中,只有绑着橙头带的亚希利面露淡淡的担忧,一言不发。 绪方虽然听不懂这3名女孩都在说些什么。 但仅看她们的动作、表情,绪方也能大致猜出她们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望着这3名女孩,绪方的双眼微微眯起,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绪方他们刚才就想告辞离开了。 但因为有那名前来报信的中年壮汉的突然打扰,他们的告辞被迫中断了。 艾亚卡将告辞的语句重新拾起,跟亚希利等人说他们打算先行告退了。 亚希利的母亲说了些“留下来一起吃个晚饭”的象征性的场面话,都都被艾亚卡替绪方他们礼貌地回绝了。 绪方等人站起身,朝屋子的门口走去。 就在即将顺着门口离开屋子时,绪方突然顿住了脚步。 艾亚卡和阿町还没来得及询问绪方怎么了,绪方便朝艾亚卡说道: “艾亚卡,我有些话想跟婆婆她们说。” “你可以替我翻译一下吗?” “你要说什么啊?”艾亚卡反问。 “一句简单的话而已。” 绪方清了清嗓子。 “你帮我告诉她们:不要小瞧白皮肤的异乡人,他们相当地厉害,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对手。” “白皮肤的异乡人所用的武器——也就是那种长管状的武器,打得比弓箭远,威力比弓箭大,若真的和他们打上了,千万别大意。” 听完绪方的这句话,艾亚卡愣了下,随后点了点头,接着将绪方的这句话翻译给了亚希利等人。 亚希利等人将情绪各异的目光集中到了绪方身上。 最后是老婆婆率先开口,向绪方给他们提出的这建议表示谢意。 给亚希利他们留下了这句提醒后,绪方便不再多做听留,快步走出了屋子。 出了亚希利他们的屋子后,绪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屋子。 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他虽然听不懂那几名女孩刚才所说的话,但他能从她们的动作、语气中大致猜出——她们大概是在跃跃欲试吧。 觉得有可能来袭的哥萨克人没有什么好怕的,就像去年来袭的那帮淘金贼一样好对付,所以觉得这一次一定又能大显身手,让这些来袭的人、其他村的人都好好看看她们奇拿村的厉害。 文明程度仍旧处于部落制文明的她们,生活相当闭塞,所以多半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些白皮肤的异乡人所用的火枪都有多厉害。 她们不清楚,但绪方可是非常清楚的。 早期的火枪,的确是还不如弓箭。 但时代变了。 火枪飞速进化,现在都已经诞生出若是高手来用,能够精准狙杀百米外的目标的肯塔基长步枪了。 而这种步枪,据瓦希里之前所言,目前已在哥萨克人中小规模列装。 那帮打算四处劫掠的哥萨克人,大概率也拥有着这样的步枪。 火枪已飞速进化,但弓箭却还是那个弓箭。 现在的弓箭,已经不是火枪的对手。 红头带女孩她们那过于乐观、自信的态度,让绪方忍不住出言提醒她们——不要大意了。 这是绪方目前唯一能帮她们做的事情。 “终于找到你们这2个和人了。(阿伊努语)”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自绪方他们的身侧响起。 绪方循声望去。 说话之人,是一名此前从未见过的中年人。 这名中年人缓步走向绪方,然后转用蹩脚的日语,朝绪方说道: “那个红头发的异乡人刚才让我带话给你们:他的营地就设在村子的东面,希望你们今夜有空的话,拜访他的营地。” “他想和艾亚卡叙会旧,并且有个问题想问你们这两个和人。” 绪方因惊讶而挑了下眉,随后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带话。” 替斯库卢奇带完话后,这名中年人便径直走开了。 刚才,为了找绪方他们,斯库卢奇可费了一番力气。 因为他自己不方便在村里四处走动的缘故,于是斯库卢奇便让一名会说日语的村民,拜托这名村民替他去找绪方他们,并让这村民替他给绪方带个话。 目送着这名带话的村民离开后,绪方嘟囔道: “有问题要问我们?” 据绪方所知,他似乎是与斯库卢奇第一次见而已。 他想不出斯库卢奇能有什么问题问他。 “啊。”此时,艾亚卡突然轻声“啊”了一声,“斯库卢奇可能是想向你们打探某个人的线索吧。” “打探某个人的线索?”绪方朝艾亚卡投去疑惑的视线。 “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斯库卢奇他和你们一样,也一直在找人呢。” “他们几个月前,初次拜访我们村子时,也跟我们村子的的人打探过某个人的消息。” “不过我忘记他要找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是个和人……” “那个斯库卢奇也在找人啊……”绪方低声道,“那可真巧呢。” “要现在去见那个斯库卢奇吗?”阿町此时问道。 “……去见吧。”绪方点点头,“反正迟早也要去见他,既然他现在都邀请我们了,我们就去见见他好了。” 斯库卢奇有问题想问绪方他们。 而绪方也有问题要问斯库卢奇。 绪方想问的问题还比斯库卢奇多一个。 绪方本就计划着一定要和斯库卢奇见一面。 斯库卢奇的身上,说不定就有着和玄正、玄真的线索有关的宝贵情报。 除了想向斯库卢奇询问玄正、玄真的线索之外,绪方还想向斯库卢奇询问“购买火枪”的事宜。 为了斯库卢奇那购得肯塔基长步枪,绪方此时苦等斯库卢奇归来已久了。 …… …… 绪方他们刚离开没多久,那名绑红头带的女孩便迫不及待地朝亚希利的奶奶说道: “奶奶,你搞什么呀?你之前不是才说你不会让亚希利和异族人结合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把亚希利给卖了啊?” 红头带早就想这样质问奶奶了,但碍于刚才绪方等人一直在场,所以不好发作。 现在绪方等人已经离开了,红头带也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朝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地抛出了。 “我是说过啊。”奶奶理直气壮地说道,“但除了这句话之外,我有补充过:如果是足够优秀的异族青年,我倒也不介意他和亚希利结合。” “刚才那名青年的附身神真的很厉害。可能真的没有第二个人拥有这样子的附身神了。” 奶奶重重地叹了口气。 “实在太可惜了呀……这样优秀的人,竟然已经成婚了。” “要不然,我即使是磨破嘴皮,也要让那青年做我的孙女婿。” 奶奶的话音刚落,亚希利的妈妈便用带着淡淡的不满之色在内的语气朝奶奶说道: “母亲。就算那人的附身神很厉害,你也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让一个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人来做亚希利的丈夫啊。” “最起码也要和那人交流过一段时间,确认完对方的人品才行吧?” 亚希利的妈妈对婆婆的这种“看到对方的附身神厉害,就想让对方做自己的孙女婿”的行为,也是有些不满的。 她觉得婆婆有些太迷信附身神了。 婆婆摇了摇头: “我看附身神很准的。” “刚才的那名青年,绝对是那种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奶奶,就算你看附身神很准,也请你以后先给我打个招呼好不好?”脸仍旧通红着的亚希利没好气地说道。 奶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但她是否有将亚希利的这句话听进去,就不得而知了。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奶奶对一个男人有这么高的评价……”紫头带嘟囔道,“刚才那个和人有这么厉害吗……我为什么怎么看,都看不出那个青年有何处厉害?” 紫头带的话音刚落,红头带便立即应和道: “对呀对呀,我也觉得那和人似乎平平无奇的。一点也不像是什么大人物。”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突然低声响起: “……虽然的确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但是……他的心地似乎蛮好的。” “他刚才在离开之前,还特地叮嘱了我们一句,让我们之后若是碰倒了来劫掠的长着白皮肤的异族人,要小心谨慎。” 说这句的人——是亚希利。 在场众人纷纷将目光集中在了刚才发言的亚希利身上。 “嚯~~”红头带朝亚希利投去不怀好意的目光,“亚希利,你竟然还挺那人讲好话啊?你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你不要乱讲!”亚希利没好气地说道,“我只是就事说事而已!我只不过是夸赞别人心地好而已,怎么就变成我看上别人了?” “哈哈哈。”红头带女孩爽朗地笑了笑,“抱歉抱歉,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也不知道村里的其他男孩知道了今天的事后,都会作何感想。”紫头带嘻嘻笑着,“他们肯定会嫉妒死那个和人吧。” 亚希利是同龄女性中长得最好看的那一个。 不仅仅是外貌,就连身材也发育得很好,所以在村子里颇有人气,村里的不少年轻男孩都爱慕着亚希利。 已经有不少人家向亚希利的奶奶、母亲提亲过。 但是都被亚希利的奶奶拒绝了。 原因也很简单——亚希利的奶奶看不上村里的那些年轻男人的附身神,觉得他们的附身神太弱了,都不是值得将孙女托付出去的好男人。 “虽然那和人的心地是不错,临走之前还特地叮嘱了我们之后若是碰上打我们村子主意的人不要大意。”红头带女孩说,“不过我总觉得他好像把我们当成什么都不懂的蠢蛋了。” 说到这,红头带女孩面带些许不悦地将脸颊鼓起。 “面对敌人不可粗心大意——这种事情,不用他说,我也明白。” 红头带女孩再次做出拉弓射箭的动作。 “不论来犯的人是谁,我都不会掉以轻心。” “看我一箭一个,将来犯之敌全部射倒。” “我们这么刻苦地练习弓箭,可不是白练的。” “没错没错!”一旁的蓝头带女孩高声附和着。 “我们的弓箭可不是好惹的。”紫头带也是一脸自信。 …… …… 此时此刻—— 距离奇拿村不远的某处—— “弗拉基米尔!”一名策马与弗拉基米尔并肩同行的粗犷壮汉瓮声瓮气地说道,“你所说的那个有很多女人的村子到底到了没有啊?” “别着急,阿列克谢。”弗拉基米尔的嘴角微翘,“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如果你敢骗我,我可饶不了你。”粗犷的壮汉——也就是被弗拉基米尔称为“阿列克谢”的壮汉撇了撇嘴。 阿列克谢是被派到远东来探险的众多探险队的头领之一。 就在不久前,弗拉基米尔突然找上了他,邀请他一起去四处劫掠。 阿列克谢都不记得他上次去劫掠是什么时候了,早就手痒得不行。 于是没作过多的同意,阿列克谢便同意了弗拉基米尔的邀请,二人合兵一处,组合成人数高达82人的庞大队伍。 要去劫掠哪处阿伊努人的聚落,弗拉基米尔和阿列克谢讨论了许久。 最终,是弗拉米基尔提出了一个让阿列克谢十分感兴趣的建议。 弗拉基米尔说:他此前有收听到一则情报,有一座名叫“奇拿”的村子,不知为何,村中的大半青壮男性离奇失踪。 现在村子里女人比男人多得多。 而弗拉基米尔恰好知道这个村子位于何处。 在得知竟然还有这么一座女人比男人的村落存在后,阿列克谢的兴趣瞬间就提上来了。 有很多寡妇的村落——阿列克谢对这种村落最感兴趣了。 而且男人少,就说明那个村子的战斗力肯定会很弱。 所以二人一拍即合,决定把这座女人比男人多的村落,定为他们的劫掠目标。 正式动身、启程前往这座“寡妇村”——这已经是3天前的事情了。 在刚才,弗拉基米尔就不断地跟阿列克谢说:快到了,就快到那座村子了。 然后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 这让本来就耐性不好的阿列克谢都有些焦躁了起来。 就在阿列克谢想再次向弗拉基米尔询问“到底到了没有”时,弗拉基米尔终于用喜悦的口吻朝他说道: “阿列克谢!瞧!我们到了!那座村子就是奇拿村!” 阿列克谢赶忙朝前方望去。 他们现在正在一座蛮高的山坡之上。 往下望去——能瞧见星星点点的光亮,宛如聚在一起的萤火虫。 这是村落的火光。 “终于到了。”阿列克谢露出一抹狞笑,“憋了那么久,总算可以好好发泄一下了。斯库卢奇那个蠢蛋竟然不参与我们,他这可是吃大亏了。” “别提那脑子有问题的家伙了。”弗拉基米尔发出一声嗤笑,“我好心好意邀他加入我们,没想到我的热脸却贴了冷屁股。” 前些日,弗拉基米尔偶遇了斯库卢奇。 因认为只和阿列克谢的队伍合作,人数可能会稍微有些不够,所以弗拉基米尔便邀请斯库卢奇入伙。 但被斯库卢奇无情拒绝。 自与斯库卢奇分别后,弗拉基米尔再没有找到其余的哥萨克探险队,因此也没能再次扩充队伍。 “告诉伙计们。”弗拉基米尔朝身后的一名心腹说道,“准备战斗!” …… …… 斯库卢奇作了个梦。 他在梦中看到了过去的往事。 一段自己并不怎么喜欢、并不怎么想回忆的往事。 想从这段梦境中争夺,但却无可奈何。 各种画面浮现,然后消失。 不久后,其中一幕留在眼前,随后慢慢凝聚出明显的轮廓。 斯库卢奇马上就认出了眼前的这幕景象:这是他和母亲永别时所发生的事。 …… “斯库卢奇,我的斯库卢奇,你就躲在这里不要出来!妈妈马上就会回来!” …… 一连串的马蹄声正在靠近。 …… “对!没错!孩子,你就躲在这不要动!你只要一直躲在这不动,妈妈之后买你最爱吃的蛋糕给你!” …… 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 除了马蹄声之外,还有些许的惨叫声混杂在其中…… …… “小鬼,怎么就你一个人?你没有其他的亲友吗?” …… “算了,还是先做个自我介绍下吧。我叫木下源一,一名来自遥远的东方国度的武士。小鬼,轮到你了,报上你的名字吧。” …… …… “老大!斯库卢奇老大!” 阿夫杰的声音突然在斯库卢奇的脑海中炸响。 突然响起的阿夫杰的声音,也让斯库卢奇从梦境中惊醒。 斯库卢奇猛地睁开双眼。 白色的帐顶映入眼帘。 记忆如潮水般涌出,他迅速回忆起了他是怎么睡着的——他刚刚因觉得有些疲惫,就爬到床上准备小憩片刻。 没成想竟做了个回忆过往的梦。 揉了揉脑袋后,斯库卢奇从床上坐起身来。 “斯库卢奇老大!你醒来了吗?”阿夫杰的声音再次自帐外响起。 “嗯,我醒了。”斯库卢奇道,“怎么了?” “斯库卢奇老大!艾亚卡还有那对和人来了!” “哦哦!”斯库卢奇连忙起身,“终于来了呀,带他们过来吧!” “是!” 没过片刻,斯库卢奇便看见艾亚卡还有那对和人——也就是绪方和阿町便撩开帐篷口的帷布,进到帐篷内。 刚刚在收到斯库卢奇托人送来的邀请后,恰好也想见见斯库卢奇的绪方等人便立即动身赶往他们的营地。 斯库卢奇他们的营地设在奇拿村的村外。 或许是为了避免惹到奇拿村的不快吧,斯库卢奇的营地设在距离奇拿村稍微有些距离的地方。 绪方他们在出了奇拿村后,便在村子的东边看到了他们的营地所发出的亮光。 在靠近营地的门口后,绪方等人便见着了2名守在营口的守卫。 这2名守卫端着肯塔基长步枪,环顾、警戒着四周。 绪方他们被要求在营外稍候片刻后,紧接着便被带到了斯库卢奇的帐篷之中。 望着率先撩开帷布进到帐篷内的艾亚卡,斯库卢奇十分热情地朝艾亚卡说道: “艾亚卡!真是好久不见了!” 虽然此前在奇拿村的村口与斯库卢奇初次相见时,绪方就已经听过斯库卢奇的日语了。 但此时再一次听到斯库卢奇的日语后,绪方还是忍不住地为斯库卢奇的日语水平感到惊讶。 斯库卢奇的日语非常标准,属于那种只听声音、不看人,完全听不出他原来是外国人的水平。 斯库卢奇凑近到艾亚卡的身前,亲昵地拍了拍艾亚卡的肩膀。 “前段时间带着兄弟们再次到你们的库玛村时,库玛村的村民们说你和村里的其他人一起去猎杀一对吃了人的熊了。” “既然你现在有空闲带着两个和人朋友来这座村子,就说明那对食人熊已经被干掉了吧?” “没错。”艾亚卡侧过身子,看向站在他身后的绪方和阿町,“就是这2位我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解决掉了那对食人熊。” “哦?”斯库卢奇挑了挑眉,“艾亚卡,帮我介绍介绍你的这2个新朋友。” 艾亚卡将他认识绪方和阿町的始末,以及绪方和阿町正在寻人的事,言简意赅地告知给了斯库卢奇。 “……就是因为我的这两个朋友现在正找两个人,所以我今天才会带他们到这座奇拿村来。” 艾亚卡的话音刚落,斯库卢奇便立即赞扬道: “你们两个的身手真是厉害啊,竟然能连续杀掉2头食人熊。” “哪怕是配个搭档给我,我也不敢百分百保证能连杀2头食人熊。” 说罢,斯库卢奇向绪方行了个标准至极的日本鞠躬礼。 “哎呀,仔细一想,我似乎还没正式跟你们做过自我介绍呢。” “真是失礼了。” “初次见面,我叫斯库卢奇·多夫纳尔。你们叫我斯库卢奇就好。” “我叫真岛吾郎。”绪方还礼。 “我叫阿町。” “都别站着了。”斯库卢奇大大咧咧地坐到他后边的床铺上,“我这里还蛮多椅子的,你们随便挑张椅子坐吧!” “艾亚卡刚刚说你们两个现在正在找两个人。” 斯库卢奇耸了耸肩,笑道。 “你们两个现在正在找什么人啊?说来给我听听吧。我说不定见过你们正在找的那俩人呢。” 绪方之前已经从斯库卢奇的二把手——瓦希里那问过关于玄正、玄真的事了。 瓦希里说:他曾见过外貌特征和玄正、玄真非常符合的一对日本人,但他不记得是在何处见过这俩人了。 当初,瓦希里看见那对日本人时,斯库卢奇说不定也在场,而斯库卢奇说不定记得当初是在何时何地见过那对日本人。 绪方连忙将玄正、玄真的外貌特征告知给斯库卢奇。 听完绪方所报出的那一连串外貌特征后,斯库卢奇摸着下巴,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帐篷顶,作沉思状。 然后——摇了摇头。 “我好像没有任何相关的印象耶。我这人不怎么记得住其他人的脸的。” 绪方不禁稍稍有些失望——想不到身为某支哥萨克探险队的老大的斯库卢奇的身上,也没有丝毫与玄正、玄真有关的线索。 “可真是巧啊。” 斯库卢奇突然接着道。 “我现在恰好也在找一个人呢。” “我之所以邀请你们二位过来,其实就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见过我现在正在找的这个人。” “我现在正在找的这个人和你们一样,也是个和人。” 绪方刚刚才从艾亚卡那听说到斯库卢奇现在也在寻人的这一事。 斯库卢奇的话音刚落,绪方便立即说道: “你现在在找的人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啊?我说不定能帮上忙。” 绪方倒挺乐意帮斯库卢奇一个忙、卖斯库卢奇一个人情的。 他可是一直计划着要从斯库卢奇的手中买一把肯塔基长步枪的。 卖斯库卢奇一个人情,有利于他之后从斯库卢奇那买枪。 “我已经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了。” 斯库卢奇露出苦笑。 “我和他分别太长时间。”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那他现在应该已经60多岁了。” “这么大年纪,说不定已经死了吧。” “他叫……” 斯库卢奇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脸色猛地一变。 不仅仅是斯库卢奇的脸色变了,绪方、阿町、以及艾亚卡,他们的脸色都猛地一变。 因为——他们听到了马蹄声。 很密集的马蹄声。 …… …… 奇拿村—— 绑着红、蓝、紫3色头带的女孩,刚想离开亚希利的家、各回各家时,她们统统听到了这阵越来越响亮的马蹄声。 “发生什么事了?”红头带女孩一边大喊着,一边面带些许疑惑地冲出亚希利的家。 亚希利等人紧随其后。 不少人都像亚希利她们一样,因听到这马蹄声而心生疑虑、冲出屋子查看情况。 村中绝大多数的人此时都站到屋外,循着马蹄声所响起的方向张望着。 很快,他们便明白了到底都发生了何事—— “是白皮肤的异乡人!” 某人高声喊道。 “有一帮白皮肤的异乡人正骑马朝我们这儿冲过来!” 这道大喊刚落下,由另一个人所发出的大喊声便紧接着响起: “都把弓箭拿出来!都把弓箭拿出来!” 去年,那帮打他们村子主意的淘金贼,让奇拿村的村民们积累了不少的应对来袭之敌的经验。 不需要他人过多的指挥,所有人便各自行动起来了。 无力参战的人——比如亚希利的奶奶,便躲进屋子里的隐蔽之处。 能够参战的人,则拿出他们的弓箭、长矛,各就各位。 有的爬上屋子的屋顶。 有的则潜伏在屋子与屋子之间的间隙处。 在得知是白皮肤的异乡人来袭后,亚希利她们便立即取下了背在她们背上的弓箭,就近爬上了亚希利的家的屋顶。 顺便一提——亚希利的妈妈也会射箭。 她连忙奔回屋子里,拿出自己的弓箭,然后跟着自己的女儿与女儿的朋友们一起爬上她们家的屋顶。 “我们刚刚还在讨论这些白皮肤的异乡人呢,没想到他们今晚就来了。”趴在屋顶上的紫头带女孩咋舌。 趴在屋子上的她们,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在北方,有一团火光正朝她们村子这儿急速靠近。 这是火把发出的光亮。 白皮肤的异乡人中的部分人擎着照明用的火把。 今夜是个多云天,没有一丝月光可供照明,不打火把的话,那就是货真价实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来吧。”红头带取下背后箭筒中的一支箭,脸上满是战意与亢奋之色,“看我们将你们打得……” 砰!砰!砰!砰…… 红头带女孩的话还没讲完,一连串的像是什么东西爆开的声音陡然响起。 这一连串的奇异声响——是从那帮白皮肤的异乡人那发出的。 这串奇特的声响刚落下,道道惨叫声紧接着炸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手!我的手!” “好痛啊!” …… 发出这些惨叫的人——是奇拿村的村民们。 亚希利和她的朋友们,先是面带茫然。 随后茫然之色变为惊恐之色。 “发生什么事了?”红头带女孩尖叫道,“我们是被攻击了吗?” “可是那些白皮肤的异乡人明明还离我们很远啊!”紫头带不再像刚才那样淡定、跃跃欲试。 那帮白皮肤的异乡人都还处于她们的弓箭射程之外呢!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亚希利她们都不知所措了起来。 砰!砰!砰!砰!砰…… 那阵奇异的声响再次响起。 随后又是道道惨叫声炸起…… 越来越多的原本蹲伏在屋顶上的村民被击倒落地。 …… …… “冲!跟我上!”弗拉基米尔一马当先,亲自率领着部下们对前方的奇拿村发动冲锋。 而阿列克谢和他的部下们也不甘其后。 待在安全的大后方,坐等部下们将敌人清理干净——这种事情,自诩英勇的弗拉基米尔和阿列克谢都不屑去做。 所以弗拉基米尔和阿列克谢都冲在最前头,挥舞着他们哥萨克人的马刀,高声指挥着身后的部下们。 绝大多数的哥萨克人,都是自幼生长在马背上的。 骑在马上对敌人展开精准射击,以及骑在马上装弹——这种事情对不少哥萨克人来说,都只是小菜一碟。 他们以组为单位进行射击。 一人射击,其余几人帮忙装弹。 这样一来,便可保证弹幕不停歇。 负责射击的,无一例外都是神枪手。 其中的不少人甚至能用手中的肯塔基长步枪对数十米外的目标进行精准点射。 一片接一片弹幕扫向所有出现在他们视野范围内的村民。 还没冲进村子,弗拉基米尔便听到了不少自村子中发出的惨叫声。 听着这惨叫声,弗拉基米尔不由得露出一抹满是兴奋之色的狞笑。 弗拉基米尔最喜欢和这些落后的土著为敌了。 因为拥有着先进武器的他们,能够尽情地享受碾压敌人的感觉。 骑着战马的弗拉基米尔等人的速度很快。 终于——他们冲进了奇拿村内。 奇拿村的村民们也终于等到了反击的机会。 “可恶!”红头带女孩一边破口大骂着,一边从背后的箭筒取下一支箭。 拉弓、瞄准、射击——然而却没能命中敌人。 弗拉基米尔他们都骑在马上进行高速移动,这让她们很难瞄准。 亚希利她们的运气很好。 在刚才的那一波接一波的弹幕中,竟无人受伤。 弗拉基米尔他们冲进奇拿村的村民的弓箭射击范围之内后,奇拿村的村民们立即展开反击。 虽然在刚才的那波弹幕中,奇拿村折损了不少的战力,连士气也受到了一定的打击,但他们仍旧英勇地和这些来犯之敌对抗着。 奇拿村的村民们所用的箭矢,都是狩猎时所用的那种毒箭。箭头上所抹着的,是他们特制的毒素。 他们不需要命中敌人的要害,只需要让箭矢命中任何一个部位,就能让敌人倒毙。 在奇拿村村民们的毒箭攻击下,弗拉基米尔他们也终于开始出现了伤亡。 亚希利她们不断地拉弓射箭,将一根接一根箭矢射向敌人。 然而她们目前的战绩是——0。 直到目前为止,她们没有射中任何一个敌人。 之所以如此,和她们的心境乱了有关。 刚才那一片接一片的弹幕,给了她们极大的震撼。 她们的脸上,此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兴奋、自信、跃跃欲试。 现在她们的脸上仅剩沉重,以及……淡淡的恐惧。 在冲进村子里后,弗拉基米尔便抽出了他们的马刀,见人就砍——不过只砍男人。 如果杀了太多女人,他们之后的乐子将会少掉许多。 刀刃劈砍的声音,与步枪响起的声音此起彼伏,组成一曲满是血腥味的交响乐…… 第486章 绪方挥刀,人马俱碎! 嗖——! 一根自暗处射来的箭矢割破空气,精准地命中一名哥萨克人的胸膛。 这根箭的力道很大,这名哥萨克人感觉自己的胸膛都快碎开了。 因难以忍受这股剧痛,这名哥萨克人一个没坐稳,从马背上跌下。 他们哥萨克人所用的顿河马,肩高一般都在1米5到1米6之间。 从这种高度跌下来,即使是以最不容易受伤的姿势跌下来,也不可能不会感到疼痛。 从马背上滑下的这名哥萨克人,看见被厚厚的白雪所覆盖、但此时却已经被踩得乱七八糟的大地朝他迎面而来。 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溅起薄薄的雪花。 因为是右肩着地,所以这名哥萨克人现在只感觉右肩疼得要命。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右手臂短暂地失去了知觉。 然而他现在可顾不上什么右手臂了。 被那根突然飞来的箭矢射落在地后,这名哥萨克人便立即满脸慌张地去拔胸口的箭矢,然后试图将毒血什么的给挤出来。 他刚才已经看过好几名自己的同伴是怎么被这些毒箭给弄死的了。 虽然他已经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去拔箭,但可惜——他即使是去及时挤毒血,也并没有什么用。 他刚将箭矢从胸口拔出,身子便突然抽搐了出来。 随后,股股白沫自他的口中吐出,最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也不再有任何的生息。 弗拉基米尔此时就恰好位于这名中毒身亡的部下的不远处。 望着又一名自个的部下中毒身亡,弗拉基米尔面色如常,好像死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部下一般。 弗拉基米尔在心中暗道着: ——这些阿伊努人的毒箭还真的挺麻烦的呢。 弗拉基米尔已经在虾夷地这里探险了半年的时间。 这半年的时间,弗拉基米尔可不是每天看雪、看熊度过的。 他也是有好好地去完成他们露西亚国的最高统治者——沙皇派给他们的探索远东的任务。 在这半年的探险中,弗拉基米尔也收集到了不少这个地方的土著——阿伊努人的情报。 熊这种各项素质都远超人类的动物暂且不论。 光是喜欢群居、攻击他人也喜欢一拥而上的狼,也足够人类喝上一壶。 对抗熊、狼这些强大的动物,只用弓箭、长矛、匕首的话,效率太低了。 在狩猎熊时,即使射上十几支普通的箭矢都不一定能将其射死。 所以阿伊努人发明了毒。 不同地方的阿伊努人所用的毒液配方都有些许的不同。 弗拉基米尔仅知道北方的某块地域的阿伊努人所用的毒液,是用乌头的根和魟鱼的毒针混合制成的——毒性极强。 弗拉基米尔曾亲眼见过一名阿伊努人是如何用箭头抹了这种毒液的毒箭,在10个呼吸内击毙一头熊的。 那只熊站起来,大概有2米多高,这样大的熊,仅仅只是中了这一根毒箭而已,就没能活过10个呼吸。 弗拉基米尔不知道这个奇拿村的村民们所用的毒液,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 他只知道——他的部下一旦中了他们所射出的箭,只需5、6个呼吸的时间,就能毒发身亡。 ——和这种使用毒箭的土著作战,身穿厚重的铠甲反而会比较方便一些呢。 弗拉基米尔接着在心中暗道。 据弗拉基米尔所知——日本人之所以能在与阿伊努人的斗争中屡屡取得胜利的一个重要因素,便是因为日本人掌握炼铁技术,能制造铁制的铠甲。 铁制的铠甲,让阿伊努人的毒箭给日本人所带来的威胁被极大地削弱。 阿伊努人想用毒箭给身穿铠甲的敌人带来杀伤,要么射击没有被铠甲保护的地方,要么就用足够的力道射穿铁甲——然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射手,屈指可数。 虽然自己和阿列克谢的部下已经有不少人倒下,但弗拉基米尔一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焦急或懊恼之色。 因为这点伤亡,还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部下们的士气,也仍旧非常地高昂。 这不是一场打完后没有任何好处的遭遇战。 这是一场打完后,可以纵情劫掠一番的战斗。 他们之前已经过了蛮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了。 每天除了看雪就是看雪。 他们都想在今夜好好发泄一下积压已久的欲望。 所以即使已经亲眼目睹了有很多的同伴坠马、死亡,剩余的人也仍旧士气高昂。 对劫掠、放纵、释放欲望的渴望,让他们完全无视那些死伤的同伴们,以及奇拿村的村民们所展开的反击。 在冲进村子里后,弗拉米基尔他们的部下们的士气反而还小小地上涨了一波。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的老大没有骗他们。 这个村子,真的女人比男人多。 虽然这个村子的女人看起来都很彪悍,都英勇地拿着弓箭等武器对他们展开反击。 不管是弗拉基米尔还是阿列克谢,他们二人的部下可都不是第一次握刀、杀人的雏儿。 近些年的欧洲也并不太平。 在来远东之前,他们就在欧洲那参与过不少的战斗。 不敢说是身经百战,但战斗经验绝对算得上是充足。 所以即使奇拿村的村民们拥有着毒箭这种大杀器,但还是难以对抗这帮既拥有精良装备,又拥有优秀的战斗经验的哥萨克人。 弗拉基米尔策马站在奇拿村的某处,在几名部下的保护下,观察着视野范围内的战况——战况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非常地良好。 弗拉基米尔不知道他眼睛看不到的其他地区怎么样,反正在他视野范围之内的阿伊努人已经完全被压制住了。 他猜测——其余地区大概也是这样吧。 就在弗拉基米尔志得意满、开始想象着待会大家一起瓜分战利品的场景时,一名部下火急火燎地策马朝他这儿奔来。 “老大!老大!” “怎么了?”弗拉基米尔皱眉看向这名策马朝他这儿奔来的部下,“发生啥事了?干嘛慌慌张张的?” “东、东边那出了点状况!”这名部下尖声道,“突然出现了一个好厉害的家伙,连杀了我们好多的人!” “他穿着日本人的衣服!似乎是各日本人!” “日本人?”弗拉基米尔瞪圆了双眼。 …… …… 亚希利不知道她的那几个朋友现在怎么样,反正她现在感觉自己的脑子呈一团浆糊了。 战况,与她之前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此前虽然不像红头带女孩那样信心满满,但也不觉得他们会斗不过这帮白皮肤的异乡人。 毕竟在去年与来袭的淘金贼的那场战斗中,他们赢得那么漂亮。 像是什么东西炸开的奇特声响、惨叫声、马蹄声……这些此起彼伏响起的声音,将一根根丝线一般紧紧地捆住她的胸口,让她感觉难以呼吸。 亚希利猜测——现在仍趴伏在她身侧的自己的母亲,以及自己的那3个友人大概也是这样吧。 她们现在无一例外,都像亚希利那样脸色惨白。 虽然有极力掩饰,但仍旧能从她们的眼中看到恐惧之色。 红头带女孩不再像刚才那样自信满满地表示“要一箭一个敌人”。 紫、蓝头带的女孩——她们两个现在连嘴唇都在发颤。 亚希利的母亲虽然已是一个30岁出头的美妇人,但她的眼界并没有比亚希利她们开阔多少。 面对哥萨克人的火枪,亚希利的母亲也慌了手脚。 混乱的心境,导致她们都不能将应有的水平发挥出来。 直至目前为止,除了亚希利的母亲成功射中了一名哥萨克人,令其毒发身亡之外,亚希利她们四人的战绩,目前仍然是——0。 亚希利现在感觉自己的手臂很酸胀。 她已经不记得这是她已经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多少根箭矢了。 她只知道她现在的手臂很酸痛,再射个几支箭,她大概就没有力气再拉弓了。 就在亚希利刚从背后的箭筒中再次抽出一支箭、尽己所能地再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时,她突然自身侧听到了一声惨叫。 一声很熟悉的惨叫。 亚希利循声望去——发出惨叫的,是住在她家隔壁的大姐姐。 因住得近的缘故,亚希利和这大姐姐的关系非常好。 亚希利时不时地会去找这个大姐姐玩,而这个大姐姐有时得到一些好吃的,也会将其分给亚希利。 她原本也像亚希利她们那样,趴在屋子顶上,用弓箭迎敌。 但就在刚才,她被流弹击中了。 流弹击中了她的左腿。 子弹所蕴藏的强大力道,直接将她从屋顶上掀翻下来、掉落在雪地上。 自伤口处流下的血,很快便染红了她身下的土地。 捂着左腿、不断发出哀嚎与惨叫的她,失去了起身、逃跑的气力与能力。 大姐姐她如果不赶紧从地面离开的话,肯定必死无疑。 于是——亚希利咬了咬牙,将原本已经微微拉开的弓弦放开,然后朝身旁的母亲和红头带女孩说道: “妈妈!埃拉!我们去把那个大姐姐背到安全的地方!” 红头带女孩也发现了那个因左腿受伤而无力移动的那个大姐姐。 亚希利的妈妈和红头带女孩没做过多的犹豫和思考——这也没什么好犹豫与思考的。 自己同住一村的同胞正在受难,而自己有机会去救人——不论如何,她们都想不出任何不去救人的理由。 红头带女孩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后,率先从屋顶上跳下,然后奔向那名仍捂着左腿、发出惨叫的大姐姐。 而亚希利和她母亲则紧跟在她的后边。 3人趁着这附近现在没有哥萨克人,迅速奔到了那名大姐姐的身旁。 “没事了,没事了。”亚希利冲大姐姐安慰道,“我们来救你了。” 亚希利和红头带女孩一左一右,将这个大姐姐扶起。而亚希利的妈妈则持弓在周围警戒。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 哒哒哒哒哒哒哒…… 突然有道马蹄声正在靠近。 这道马蹄声刚传进亚希利的耳中,亚希利的表情便瞬间僵住了。 扭转着僵硬的脖颈,亚希利看向马蹄声所发出的方向——一名哥萨克人正一边挥舞着马刀,一边策马朝她们这儿奔来。 在看见这名正朝她们袭来的哥萨克人后,亚希利立即做出了像是本能一般的反应——她将大姐姐交给红头带女孩,然后迅速取下了背上的弓箭,将箭头对准这名来袭的哥萨克人。 而亚希利的妈妈,也近乎是于同一时间将架好弓箭。 这名哥萨克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大概只需3、4个呼吸的时间,他的刀就能砍中她们。 因时间紧迫,亚希利母女俩来不及瞄准,在将弓弦拉满后,便立即将其松开。 原本紧绷的力量从二人双臂间弹开,破空声接着传出。 2根箭矢笔直地飞向这名哥萨克人。 然后这名哥萨克人连挥2刀,直接将这2根箭矢给直接拨飞。 亚希利母女俩面露惊骇。 而这名哥萨克人则面露笑意——他非常喜欢看到自己的敌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是马刀高手,亚希利母女俩的箭在他眼中,是慢到能轻轻松松将其拨开的存在。 不远处的紫头带女孩、蓝头带女孩,她们俩人此时也发现了亚希利她们那儿的异状,一边发出尖叫,一边拉满弓弦,打算援助亚希利她们——然而她们的箭根本射不中因马术过好而速度极快的那名哥萨克人。 亚希利在经过短暂的惊骇后,那双常常会露出怯懦之色的双眼,此时竟闪出了几道名为“决绝”的光芒。 她把手中的弓扔到一边,用双手握持着箭头蘸满毒液的毒箭,迈着坚定的步伐,朝身前的这名哥萨克人迎去。 她想以自己的肉身拦截住这名哥萨克人。 她的身后,有她的母亲和她的友人。 自父亲失踪后,母亲便与她相依为命。 在父亲失踪后,亚希利曾有一段时间,心情非常地消极、低落,哭到没眼泪出来的次数,更是多到数不清。 多亏了有红头带女孩这几名友人一直陪着她,亚希利才慢慢从“父亲失踪”的阴影中走出来。 不论是母亲,还是自己的友人,亚希利都不想让他们受伤。 不想让妈妈和友人受伤——这个念头刚从她的脑海中冒出,她就觉得自己的体内涌出巨大的力量,让她敢于这种平常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虽然知道自己这么做,就算成功将这哥萨克人拦下了,自己肯定也死定了,不死大概也只剩半条命。 ——被速度这么快的马撞到……一定很痛吧…… 亚希利忍不住在心中这般暗道。 畏惧之色攀上亚希利的眼瞳,双眼因恐惧而蒙上了一股薄薄的雾气。 但尽管畏惧,亚希利还是坚定地迈动双脚,迎向那名哥萨克人。 亚希利的母亲和红头带女孩此时终于发现了亚希利的意图,冲亚希利大喊着,想让亚希利回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亚希利距离那名哥萨克人——仅剩一个马身的距离。 ——请一定要成功啊! 她在心中大声祈祷着。 祈求着自己的这舍身一击,能挡下这名哥萨克人,救下自己的母亲和友人。 ——请一定要成功啊! 亚希利再次在心中发出同样的祈求。 然后紧握着手中的毒箭,朝前方的哥萨克人扑去…… …… …… 亚希利突然瞅见一道黑影。 …… …… 一道从她旁边的屋顶上跃下的黑影。 这道黑影自她旁边的屋顶上高高跃下。 这道黑影的下落地点是——已经冲到她身前的哥萨克人。 不知为何,这道黑影让亚希利回想起了对自己的猎物发动扑击的熊与狼。 嗤嗤嗤嗤嗤嗤——! 利器劈开皮肉与骨头的声音响起。 那道黑影手持一柄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夺目寒芒的刀,刀刃从那名哥萨克人的左肩一路划到右腹——他被直接斩成了两半。 从哥萨克人那因见到好欺负的敌人而展露出喜色的表情,此时转变为了惊恐。 他的上半截身子飞在空中,而下半截身子仍旧稳当地坐在马上,跟着马匹一起继续向前冲。 那道黑影一道将那名哥萨克人斩成两半后,在双足落地的下一瞬间,伸手将仍旧维持着前扑姿势的亚希利扶住并拉到他身边,让她免于被马匹被撞到。 直到这时,亚希利才终于认出了这道黑影。 是她刚刚才见过的人。 是那个奶奶十分中意、想让他做孙女婿的那个和人。 …… …… “你看上去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没想到却意外地很有骨气啊。”绪方朝身前的亚希利轻声道。 亚希利听不懂绪方所说的日语。 她直到现在,仍沉浸在对绪方刚才一跃而下、一刀将那名哥萨克人劈成两半的壮举的震惊之中,一脸呆愣地看着绪方。 绪方放开刚才扶住亚希利的手。 然后,用自己从那本“虾夷语常用语指南”中学到的字词,朝亚希利轻声道: “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终于从绪方的口中听到了自己听得懂的话。 直到这时,亚希利才发现——绪方的眼中,像是有奇特的光芒在闪烁。 …… …… 时间倒转回刚才—— 在听到那阵阵密集的马蹄声后,绪方他们便立即冲出了斯库卢奇的营帐。 刚出营帐,同样也听到了马蹄声的以阿夫杰为首的斯库卢奇的那帮部下们便立即朝斯库卢奇围靠过来,七嘴八舌地向斯库卢奇询问他们现在该做什么,是要按兵不动,还是派人去看看这些马蹄声是怎么回事。 面对这些围靠过来的部下们,斯库卢奇仅说了一句“都安静,让我先看看情况”后,他们便立即全都安静了下来。 附近没有高处,因此绪方他们只能爬到斯库卢奇的帐篷顶上。 因为帐篷承受不了太多人的重量,所以攀到帐篷顶上查看情况的,只有斯库卢奇一人。 斯库卢奇像只猴子一般,迅速攀到了帐篷顶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了望远镜,遥望着马蹄声响起的方向。 虽说距离稍微有些远,但凭借着手中望远镜的优秀性能,借着皎洁月光的照明,斯库卢奇勉强能看清——一帮正骑着高头大马的家伙,正自北面朝奇拿村冲来。他们现在已经快要冲进村子里了。 斯库卢奇仅一眼便看出——这帮人是他的同类,是哥萨克人。 光是看马,就能认出他们哥萨克的身份。 毕竟除了哥萨克人,这片土地上也不会有谁会拥有这么高大的马匹。 这伙人的为首两人的脸,斯库卢奇还非常地眼熟。 斯库卢奇撇了撇嘴,然后从帐篷间跳下。 斯库卢奇刚跳回到地面,他的部下之一——阿夫杰便率先出声朝斯库卢奇问道: “斯库卢奇老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露西亚语)” “苏卡不列。”斯库卢奇一脸淡定地讲着绪方唯二懂的露西亚语中的其中一句,“是弗拉基米尔和阿列克谢那2条公猪里的鼻涕。(露西亚语)” 简单地跟自己的部下说明完状况后,斯库卢奇看向绪方他们,切换成日语。 “真是太不幸了。” “我在今日天还亮着时,刚提醒了那村子的人,有伙哥萨克人打算四处劫掠,让他们注意着点、做好相应的准备。” “结果今夜他们就遇袭了。” “人数大概在80上下,自北面而来,那村子的人应该不是那伙人的对手。” 斯库卢奇的话音刚落,绪方便听到有密集的枪声自奇拿村所在的方向传来。 除了枪声之外,还听到淡淡的惨叫声。 听着这密集的枪声,艾亚卡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阿町表情一变。 绪方他则没有流露出太多的表情、脸色上的变化。 仅仅只是将双眼微微眯起。 随后近乎是不带丝毫犹豫地转身朝营外奔去。 不需要绪方去特地说些什么,阿町便一脸坚定地紧跟在绪方之后。 紧随绪方之后的,还有和奇拿村的不少村民都有不浅关系的艾亚卡。 望着一言不发、直接转身朝营外冲去的绪方,斯库卢奇愣了下,然后连忙高声朝绪方的背影喊道: “真岛君!你去哪?” 绪方没有回答斯库卢奇。 因为他现在没有时间去慢慢回答斯库卢奇的这问题。 斯库卢奇以为是绪方没有听到他的话,刚想再大声重复一遍自己刚才的这问题时,原本张开的嘴突然僵住,字句也堵在了喉间。 因为——在刚才的某个瞬间,他不知为何,竟将绪方离去的背影看成了……某人的背影。 绪方的背影,竟和那人的背影重叠在了一起。 虽然已许久未见那人,但那人的背影,仍旧深深地烙在斯库卢奇的脑海深处。 “源一大人……” 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斯库卢奇轻声呢喃着这个人名。 …… …… 如果不去助奇拿村的村民们一臂之力,他们大概率是打不过那伙拥有精良装备的哥萨克人。 即使打赢了,肯定也是惨胜。 要不要尽己所能地去帮奇拿村的村民们一把——这个问题,对绪方来说,不是什么难以做出抉择的问题。 奇拿村的村民们今天都十分热心地配合绪方找寻玄正、玄真这俩人的线索——光是这份小小的人情,就足以让绪方有充足的理由去拔刀。 现在的局势是争分夺秒,尽可能快速地多杀一人,说不定就能多让一名奇拿村的村民免受伤害。 所以绪方决定火力全开,不做保留。 在冲出斯库卢奇他们的营地后,绪方便深呼吸了一口。 随后其胸膛开始以特定的节奏上下起伏着。 【叮!宿主进入无我境界!】 绪方的眼瞳中缓缓出现奇异的光芒。 …… …… 时间线回到现在—— 哒哒哒哒…… 马蹄声再次出现。 不远处的3名哥萨克人目睹了他们那名同伴被绪方一刀斩成两半的凄惨死状,一边怒吼着,一边策马朝绪方冲来。 这3人拿出挂在马鞍上的火枪,将枪口对准绪方。 “小心!(阿伊努语)”亚希利下意识地朝站在她身旁的绪方大喊道。 她刚才已经亲眼瞧过太多遍这些白皮肤的人是如何用这种像长管一般的武器夺走村民们的性命的了。 绪方像是对亚希利的提醒置若罔闻一般,表情没出现半点变化,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用左手拔出了腰间的大自在,默默地架好了手中的双刀。 倒不是绪方故意摆出面无表情的模样。 在进了“无我境界”后,情绪的波动会变得很小,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冷静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中,会变得“懒得露表情”。 虽然被三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但绪方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惊慌与恐惧。 那3个正将枪口对准绪方的哥萨克人,他们的脸上此时浮现出狂喜之色。 他们以为绪方也是那种没见过火枪、不知道他们手中所握持的是什么玩意的“半野人”。 在这份喜悦的加持下,他们近乎于同时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3声枪响炸起。 3枚子弹割破空气,笔直地飞向绪方。 在这3名哥萨克人的想象中,绪方马上就会身中三弹,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然而——这种景象并没有出现。 铛、铛、铛! 绪方握持着手中的大释天与大自在,连挥3下。 这3名哥萨克人所射出的子弹,被绪方的刀尽数弹飞。 在他人眼中,快到根本捕捉不到弹道的子弹,对于进了“无我境界”的绪方来说,慢得像小孩朝他扔来的纸飞机。 只要能清楚地捕捉到弹道,那么剩下的就好说了。 直接用刀弹开子弹的绪方,不仅让那3名哥萨克人大吃一惊,同时也让正站在绪方身后、目睹了刚才的一切的亚希利毫无形象地瞪圆了双眼、张大了嘴巴。 那3名哥萨克人可能不懂什么剑术,但他们懂得“一个能劈开子弹的人”意味着什么。 在“畏惧死亡”的本能下,这3名哥萨克人想要迅速勒马、然后从绪方的眼前逃离,逃得越远越好。 但绪方并没有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挥刀弹开他们射来的子弹后,绪方后足一蹬,向这3名哥萨克人奔去。 没能来得及勒马的这3名哥萨克人,他们胯下的马匹继续载着他们,笔直地冲向绪方。 这3人中最靠近绪方的那人看见一道弧形刀光便朝他扫来。 随后,一股剧痛自他的侧腹传来。 大量的鲜血顺着侧腹的伤口喷溅而出。 自伤口喷溅出来的,除了血液之外,还有他的气力。 这名哥萨克人感觉越来越使不上力,最后连坐在马背上的力气都不再有,从马背上缓缓跌下。 而他所乘坐的那马匹却并没有发觉骑乘在他背上的人已经掉到地上了,继续笔直地向前冲去。 一刀斩毙第一名哥萨克人后,绪方朝第二人冲去。 第二名哥萨克人自知现在勒马逃跑,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面露狠色,打算与绪方拼了。 他是个马术高手,他胯下的马匹,也是他多年的好搭档,彼此之间早已是默契十足。 他以特定的力道拍了拍胯下马匹的马脖后,胯下战马立即一边发出嘶吼,一边扬起两只前蹄,朝绪方踢去。 马蹄的力量不可小觑,若是被踢中,不死也没半条命了。 但对于这匹马所踢来的两只前蹄,绪方仅将身子一矮,便将其躲过。 接着——这名哥萨克人……不,应该说是这名哥萨克人和他的马都看见了一道刀光。 因为这匹马扬起前蹄的缘故,绪方不方便挥刀砍马背上的人。 所以绪方索性先把马砍了。 大释天先横向扫过马的肚腹,然后余势不减地扫向马背上地那名哥萨克人的腿。 这名哥萨克人一边发出惨叫,一边跟着被砍中的马一起重重倒在地上。 不远处的亚希利——她此时已经看傻了。 不仅是亚希利看傻了。 她的母亲、她的那几名友人,此时统统都看傻了。 不知为何,亚希利突然回想起了她奶奶之前跟她所说的话:“那名青年,绝对是那种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第487章 想跟绪方比杀人数与剑术? 马腹直接被绪方给斩出个大口子的这匹马连肠子等内脏都流出来,自然是不可能再有那个能力站起来。 它重重地往地上倒去。 而马背上的那名哥萨克人因为右腿被绪方给砍伤的缘故,没有办法及时从马背上脱离。 于是——他就这么跟着它胯下的那匹马一起重重朝地面倒去。 哥萨克人所用的顿河马这么大只,其重量自然也不会小到哪去。 喀拉。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向左面倒下的马匹,直接将这名哥萨克人另一条完好的左腿给压断了。 像是要把自己的声带给喊裂的惨叫自这名哥萨克人的喉间喷出。 绪方不急着给这个已经失去战斗能力的家伙补刀,而是先朝面前的第3名哥萨克人冲去。 此人现在也自知逃是来不及了,于是他抽出了腰间的马刀,决意与绪方拼个鱼死网破。 哥萨克人所用的刀,其正式名称是“恰西克马刀”。 恰西克马刀的总长度,要比日本的打刀要短上一些。 日本的打刀,从刀尖到柄底,总长度基本都在1米以上。 而哥萨克人所用的恰西克马刀的总长度,大概只在90厘米左右。 这名哥萨克人左手抓缰,右手握马刀,脚踩马镫借力,朝绪方的脑袋劈去。 绪方的身高为1米7——这样的高度,对骑在肩高基本都在1米5以上的顿河马的哥萨克人来说,是最非常方便劈砍的目标。 对喜欢用马刀的哥萨克人来说,那种身高太矮的敌人最麻烦了——因为敌人太矮的话,就不方便砍他们了。 这名哥萨克人的恰西克马刀挟风作响。 铛! 宛如铁匠打铁般的声音响起。 当然——此时此地,是不可能存在还有那个闲心打铁的铁匠的。 这是绪方用大自在、使出刃反格开这名哥萨克人的恰西克马刀的声音。 用刃反格开此人的刀的下一瞬,绪方那握持大释天的右手动了起来。 绪方转了下大释天的刀身,将刀尖对准了这名哥萨克人的右肚腹。 榊原一刀流·鸟刺。 嗤! 大释天化作银白色的流光,从这名哥萨克人的右侧腹灌入,穿透了他的肚子、胸腔后,从他的左侧锁骨刺出。 整个上半身被纵向贯穿——这是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几声的致命伤势。 果不其然,这名哥萨克人在抽搐了几下后,口吐鲜血、两眼一翻,彻底没了呼吸。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鸟刺,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1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11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2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7(3280/58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3段(4255/12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1段(9990/12000)】 从刚才开始,许久没在绪方脑海中响过的系统提示音,在绪方的脑海中响个不停。 绪方将大释天从此人的身体内抽出,大量的鲜血立即顺着此人的两个前后贯通的伤口喷出。 早在鲜血喷出前,绪方便抢先一步朝旁边一站,躲过喷洒出来的鲜血。 虽说绪方自穿越至今,也才过了不到2年不到的时间而已。 但在这2年不到的时间,即使是进行最保守的估计,绪方也已经斩了300多号人。 斩人无数的斩人生涯,也让绪方慢慢摸索出了一些“躲避敌人身上喷溅出来的鲜血”的心得。 在这名已经失去生息的哥萨克人从马背上滑下去之前,绪方将左手的大自在交到右手,然后用空出来的左手夺过这名这名哥萨克人手中的恰西克马刀。 恰西克马刀握在手,绪方立即感受到了它与日本刀的不同。 虽然恰西克马刀的刀刃和日本刀一样,都是呈弧形,但两者的重心完全不同。 恰西克马刀的重心更加靠后,恰西克马刀的重心贴近刀柄。 这样的设计,让它便于挥砍,并且能够利用惯性来杀敌。 夺过了这名哥萨克人的马刀后,绪方反手就将这柄马刀当成飞镖来用,将其投向刚才那名被倒下的马匹压断了腿、不能动弹的哥萨克人。 刀尖精准地命中此人的脑袋,刀尖的部分深深埋入此人的脑袋之中。 …… …… 某名哥萨克人亲眼目睹了绪方仅用几个呼吸的时间便连杀了他的3名同伴的姿态。 他就偷偷地潜伏于不远的某处。 他的马匹在刚才,不慎被奇拿村的莫名村民所射出的毒箭所伤,倒毙而亡。 迫于无奈,他只能步行、靠双脚来和这些阿伊努人作战。 他就在刚才,误打误撞地来到了此地。 然后目睹了绪方连杀他3名同伴的全程。 目睹全程的他,嘴巴不自觉地张大。 即使是对武术完全不懂的普通人,都能看出绪方的身手有多么了得。 但他在感到震惊的同时,也觉得非常地兴奋。 因为——他有机会杀掉这个实力强大的家伙。 他此时正潜伏于不起眼的暗处,距离绪方大概有50米左右的距离。 在这样的距离下,他有自信靠他背上的肯塔基长步枪狙杀这家伙。 他背上的肯塔基长步枪一直处于待发状态。 为了赶在绪方离开或发现他之前将他击毙,这名哥萨克人忙不迭地取下背上的肯塔基长步枪,将枪口对准绪方。 然而——他刚把枪口对准绪方,他突然看到:这个明显是日本人的家伙,竟侧过头看着他。 ——我被发现了?! 这名哥萨克人被正侧过头看着他的绪方,给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步枪差点掉到地上。 就在这时——他陡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异响。 他还没来得及转头查看后方的情况,一股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撕成两半的剧痛,自他的左胸膛处传出。 是一柄胁差。 一柄胁差自他的后胸刺入,从前胸刺出,将他的心脏给直接捅了个透心凉。 在这股剧痛自他的左胸传出的同一瞬间,这名哥萨克人瞧见一只小小的左手从他的左后方伸出,按住他手中的肯塔基长步枪,将枪口按低,令枪口对准地面。 大概是为了避免步枪走火、子弹射到他人吧。 心脏被刺穿——这也是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几声的致命伤。 这名哥萨克人抽搐了几下后,也没了生息。 他直到死也不知道——杀死他的是个女人。 准确点来说,是个女忍。 …… …… 阿町一直紧跟在绪方左右,尽己所能地辅佐绪方——虽然阿町觉得就以绪方的本事,可能即使没有他的辅助,绪方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或是遇到什么自己一人无法搞定的敌人。 顺利地击杀了这名打算用肯塔基长步枪偷袭绪方的哥萨克人后,阿町将他手中的这杆步枪夺了过来。 阿町一边面露喜意地打量着手中的这杆步枪,一边自这不起眼的阴影处走出,朝绪方快步走去。 “瞧,战利品!”阿町向绪方展示她手中的这杆步枪。 阿町刚才即使没有干掉那名打算刺杀绪方的哥萨克人,那名哥萨克人也不可能伤到绪方分毫。 因为绪方早就发现他了。 在进了“无我境界”后,因心情会变得格外平静、不易受外界干扰的缘故,感官也会变得敏锐起来,名副其实的“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在发现那名哥萨克人的同时,绪方也发现了自背后靠近这名哥萨克人的阿町。 所以绪方没有管这人,将这人交给了阿町解决。 那名哥萨克人刚才也误会了——绪方并没有在看他。 而是在看着已经偷偷靠近到此人身后的阿町,他在等阿町解决掉这人。 “这铁炮能射吗?”绪方瞅了眼阿町手中的肯塔基长步枪。 “应该能。”阿町点点头,“那家伙刚才将枪口对着你,我抢在他射击之前干掉了他,这枪应该是能够射击的。” 阿町也是第一次握持肯塔基长步枪,这枪该怎么装弹,阿町一无所知。 所以她也只能去抢那些已经装好弹的步枪来用。 “把它带着吧。”阿町道,“之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这些哥萨克人所用的每把肯塔基长步枪上,都系有能够直接把枪背在背上的枪带。 阿町那发育良好的胸肌,再次显现出了它的优良用处。 阿町将这杆枪斜背。 手中的这把肯塔基长步枪的枪带往身上一套,枪带便陷进了山谷之间,牢牢地卡进山谷中,令背后的枪不会乱晃。 现在村中还有不少的敌人亟待解决,所以绪方和阿町没有在原地呆站太久。 在阿町将这杆新获得地肯塔基长步枪背好后,二人便一前一后地准备赶往下一个有很有哥萨克人的地方。 不过在临走之前,绪方突然想起亚希利她们。 亚希利她们仍旧愣在原地,沉浸于目睹到绪方的英姿的震惊之中。 绪方偏转过头,看向直到现在仍旧一脸呆愣地看着他的亚希利等人。 他原本想跟亚希利她们说“躲到安全的地方,剩下的就就交给我吧。” 但就以他目前的阿伊努语词汇的掌握量,他根本就说不出这么复杂的语句。 于是,仍处于“懒得摆表情”的“无我境界”中的绪方,勉强朝亚希利等人露出一抹微笑。 “放心吧。(阿伊努语)” 所幸的是——绪方之前有在那本“虾夷语常用语指南”中有学到“放心吧”这句话的念法。 留下这句话后,绪方收起脸上的微笑,回到面无表情的状态,然后不做半点停留地带着阿町朝枪声最多的地方奔去。 …… …… 手中仍攥着那根毒箭的亚希利,等绪方都转身离开了,都未彻底地回过神来。 不仅仅是她,她的母亲、红头带女孩,以及在不远处也同样目睹了绪方杀敌的全过程的紫、蓝头带的女孩,现在都一副呆呆的样子。 直到绪方的身影都彻底在视野范围内小时候,亚希利便感觉自己的嘴唇、舌头、声带像是有了自我意识、能够自己行动一般,一句低喃不受亚希利控制地从她唇间道出: “好厉害……” …… …… 从刚才开始,弗拉基米尔就不断收到“目击到一个很厉害的日本人”的消息。 弗拉基米尔十分地在意——在这座阿伊努的村落中,为什么会出现一个日本人? 根据目前所收听到的种种消息,这个日本人似乎还是个很会用刀的人,他已用刀连斩了许多他与阿列克谢的部下。 弗拉基米尔的刀术,在他所属的这个圈子中,算是小有名气的。 在来这遥远的远东之前,弗拉基米尔曾在东欧那边参与过机场小规模的战斗,在这几场战斗中,他用他的马刀总计斩下了23颗脑袋。 这是弗拉基米尔一直引以为傲的英勇事迹,他也凭着自己的这些实打实的战绩,让自己“刀术达人”的形象深入不少人的人心。 来到远东这么久,因为一直在虾夷地打转的缘故,弗拉基米尔还从没见识过日本的剑术。 据他所知,日本是个剑术种类、派别繁多的国家。 他早就想见识见识了,日本的剑术。 所以在得知这突然出现的日本人也是个刀术达人时,弗拉基米尔在对这个日本人更加在意了——他很想亲眼见识下这日本人的刀有多厉害、见识一下日本的剑术是什么样的。 于是,在刚得知出现了一个剑术很厉害的日本人时,弗拉基米尔便率领着他的护卫朝目击到那日本人的地方赶去。 弗拉基米尔一直以勇者自居,一直都以自己的英勇为傲,躲在后方坐看部下们冲杀这种事情,他不屑去干。 他想亲自去会会那名日本人。 他的那几名护卫也知道弗拉基米尔的这不怕死的脾性,所以也没劝弗拉基米尔“不要亲涉险地”,只毅然决然地跟着他一起策马寻找那名日本人。 然而——他还没看见日本人的身影呢,他突然自东面听到了奇怪的枪声。 弗拉基米尔的脸色瞬间一变。 长年在刀口、枪口摸爬滚打的他,敏锐地听出——这枪声是在村外面响起的。 开枪声连绵不绝,一道枪声落下,紧接着便会有新的枪声响起。 他立即勒住了马,扭头朝东面看去——只可惜在他这个位置,朝东面望,也望不到什么东西。 所幸的是——他其中一名心腹及时带来了东面的消息。 “弗拉基米尔老大!”这名心腹上气不接下气地策马奔到了弗拉基米尔的侧后方,“有、有伙不知打哪来的同胞突然出现在了村子的东面!用肯塔基长步枪狙杀我们的人!” “同胞?!”弗拉基米尔瞪圆双眼。 一伙哥萨克人突然现身,然后用步枪狙杀同为哥萨克人的他们?一想到这,弗拉基米尔便感觉全身的血都在往脑袋冲。 弗拉基米尔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名心腹紧接着说出了一句让聚到他脑袋的血变得更多了的一句话。 “我刚才就在靠近聚落东面的地方。” 这名心腹慢慢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我用望远镜看到……领头的人似乎是那个斯库卢奇……” …… …… 时间倒转回刚才—— 斯库卢奇营地中—— 斯库卢奇怔怔地看着绪方离去的背影。 一直到绪方他们都彻底离开后,斯库卢奇仍旧愣在原地,一副仍未回过神来的模样。 阿夫杰等人也注意到了他们老大的这异样。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是和斯库卢奇关系最好的阿夫杰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朝斯库卢奇说道: “斯库卢奇老大?” 听到阿夫杰刚才的话,斯库卢奇才终于如梦初醒,看着已经没有绪方他们的身影的前方,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 “斯库卢奇老大,我们现在……” 该怎么办——阿夫杰的这后半截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斯库卢奇便直接将他的话给打断了。 “伙计们!” 斯库卢奇满脸笑意地朝阿夫杰等人大声宣布着。 “有帮家伙现在正在打劫那个阿伊努聚落!” “那些家伙的身上一定带有着不少值钱的东西、好吃的东西!” “过一个盛大的谢肉节的好机会来了!” “把我们的马牵出来!枪掏出来!” 以阿夫杰为首周围所有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他们都是跟随斯库卢奇有段时间的人了。 明白斯库卢奇的作风的他们,都猜出了斯库卢奇他打算要干什么。 不过——虽说猜出了斯库卢奇打算要干的事情,但他们没有一人有说二话。全都乖乖遵照斯库卢奇的命令。 斯库卢奇这种从不烧杀抢掠的作风,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所有仍愿意跟随斯库卢奇的人,基本都对斯库卢奇非常地忠心。 因为他们不是因利益而跟随斯库卢奇。 而是因理念、因仰慕斯库卢奇,才自愿跟着斯库卢奇一起过这种苦哈哈的日子。 斯库卢奇说一,他们绝对不说二。 部分人奔向放马的地方,部分人则将他们的步枪拿出。 算上斯库卢奇本人在内,他们这伙人一共也才13人而已。 人数虽少,但他们的武器却非常精良,每个人所用的火枪,都是肯塔基长步枪。 “斯库卢奇大人!”阿夫杰问,“我们该怎么对付那些山匪呢?” 所有人都知道那帮攻击阿伊努聚落的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山匪。 但他们都极有默契地无视了这一点。 “如果进村的话,说不定会被村民们当成是山匪之一给射毙。”斯库卢奇微笑着拍了拍背上的肯塔基长步枪,“阿夫杰。你应该知道吧?在米利坚人的那场独立战争中,有个狙击手成功用肯塔基长步枪射杀了300码外的英军指挥官。” “我们并不是只有靠近那帮山匪了,才有办法对付那些山匪。” …… …… “该死的!那个婊子养的!” 弗拉基米尔仰天喷出露西亚语中的所有脏话。 他虽知斯库卢奇是个个性古怪的人。 但他没想到竟古怪到这个程度! 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做过什么得罪了他的事情,竟让斯库卢奇在他们正与这个聚落的阿伊努人激战正酣时,跑来偷袭他们。 “有看到斯库卢奇带了多少人吗?!”弗拉基米尔朝那名心腹尖声询问着。 “算上斯库卢奇在内,只有13人!”这名刚才待在聚落东面、有用望远镜成功观测到斯库卢奇他们的心腹,准确地说出了一个数字。 13人——数量不多。 但任由他们待在聚落外面,对他们展开长距离射击骚扰的话,他们这边肯定是要有不小的伤亡。 而且一直无视斯库卢奇的话,天知道他之后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必须得尽快解决掉斯库卢奇那帮人! 就在弗拉基米尔思考着是自己亲自去解决掉那家伙,还是派个得力心腹率人去干掉他们时,他突然听到自己的后面吵吵闹闹的,马匹在乱叫。 “都安静些!” 想静下心来好好思考的弗拉基米尔一脸不悦地扭头朝自己的身后大吼道。 然而——他刚将脑袋转到后方,他脸上的表情便瞬间僵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身穿日本的和服的青年,正站在他的某名护卫的战马马背上。 原本应该坐在马背上的部下,现在正躺在雪地上,毫无半点生息。 …… …… 阿列克谢和弗拉基米尔一样,也是个以自己的英勇为傲,不屑于躲在后方的人。 所以在劫掠开始时,他也和弗拉基米尔一样冲在最前头,是最先冲进村子里的人之一。 凭借着运气与实力,阿列克谢直到现在,不论是自己的小命还是胯下的战马,都完好无损,没有一根箭矢能伤到他。 凡是朝他射来的箭矢,要么被他策马躲掉,要么就是被他用手中的马刀挡掉。 阿列克谢现在也是激战正酣,他没有去细数他目前已经砍了多少人了,他只知道他现在状态正佳,情绪正高涨。 “来呀!都不要躲在暗处!有种的就都放马过来!你们难道都没种吗?” 阿列克谢放声咆哮着。 奇拿村的村民们一直都躲在暗处对他们放箭——这让阿列克谢非常地不爽。 他喜欢那种硬碰硬的战斗,和这帮一直躲在暗处不出来的阿伊努人战斗,令他感觉非常不畅快。 他试着用言语来挑衅这个聚落的阿伊努人,逼这个村落的阿伊努人出来和他正面硬碰硬。 但他的这挑衅注定是无用的——因为阿伊努人根本就听不懂他的露西亚语。 “真是不畅快啊!”阿列克谢撇了撇嘴。 “阿列克谢大人!”就在这时,阿列克谢的一名部下突然策马朝他这儿奔来。 “什么事,干嘛火急火燎的?”阿列克谢问。 “出、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日本人”这名部下是前来报信的。 阿列克谢的信息收集速度比弗拉基米尔要慢上一步。 弗拉基米尔都开始寻找那名日本人了,阿列克谢才刚得知出现了这么一个不速之客。 “日本人?”阿列克谢挑了挑眉。 “那个日本人的刀术很厉害!他四处杀我们的兄弟!我们好多兄弟都被他干掉了!” “刀术?”阿列克谢的双眼绽放出光芒。 得知出现了一个日本人时,阿列克谢的表情没有出现太多的变化,只浮现出几分疑惑。 但在得知那个日本人的刀术很厉害时,阿列克谢脸上的疑惑之色立即转变成了好奇与兴奋。 阿列克谢和弗拉基米尔一样——对日本的剑术久仰大名,但是从未见识过日本的剑术是什么样的。 阿列克谢正为这帮阿伊努人都躲在暗处、不和他硬碰硬感到忧愁呢。 于是——阿列克谢近乎是不假思索地高高举起手中的马刀,朝自己身旁的6名贴身护卫高喊道: “跟我来!我们去把那名日本人干掉!” “阿列克谢老大。”离阿列克谢最近的那名护卫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日本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要不要先多聚集点人再去找他啊?” “有我在,你怕什么!”阿列克谢朗声道,“跟我来!让那个日本人见识下我们哥萨克人真正的武勇!” …… …… 绪方和阿町四处斩杀着哥萨克人。 哪儿有枪声、哪个有惨叫,他们两个就去哪。 即使绪方有着非常丰富的躲避他人伤口处喷溅出来的鲜血的经验,但在连杀了这么多人后,他的脸上、衣服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溅到了一些血,让他此时的模样看上去非常地恐怖。 在杀了许多来袭的哥萨克人的同时,绪方也救了相当多的奇拿村的村民。 有些村民认出了绪方和阿町正是艾亚卡今天所带来的那对和人朋友,在被绪方和阿町所救时,对二人连说着感谢。 顺便一提——艾亚卡也参与进了对奇拿村的救援中,但他并没有跟着绪方他们一起行动,而是自个独自行动。 绪方这种直接正面硬莽的战斗方式,并不适合擅用弓箭、习惯潜伏在暗处、像狩猎动物般射杀敌人的艾亚卡。 所以在进入奇拿村后,艾亚卡便与绪方他们分开,自个独自一人行动,像游魂一般在奇拿村四处流窜,然后用手中的弓箭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取敌人的性命。 而艾亚卡也不愧是库玛村最厉害的猎手之一,水平要比奇拿村的那些刚学会拉弓没多久的女战士要强上不少。 刚加入对奇拿村的援助没多久,艾亚卡便已连续射倒了4名哥萨克人。 绪方和阿町互相配合,从村子的东面一路杀到北面,然后又从北面一路杀到西面。 虽然这伙哥萨克人的手中拥有着肯塔基长步枪这样的大杀器,但在这样的“巷战”中,火枪的威力、威胁度被降到了最低。 复杂的地形,让绪方有充足的方式近这些哥萨克人的身。 “无我境界”的加持,也让绪方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弹开或躲开这些火枪所射出的子弹。 因此这些哥萨克人所引以为傲的这些大杀器,根本没法对绪方造成大的威胁。 原本基本都是阿伊努人发出惨叫的现状,渐渐发生了改变。 阿伊努人的惨叫声渐渐变少了起来。 但哥萨克人的惨叫声并没有变多。 因为他们碰上绪方后,基本没有什么惨叫的机会。 绪方在道路上奔驰着,于屋顶之间跳跃着,用手中双刀挥斩着。 这些哥萨克人像碰到火焰的积雪般溃败着,像被用力摔到地面的玻璃般破碎着,像轻轻一碾就会变成肉酱的蚂蚁般死亡着。 无人挡得住绪方。 无人能抗衡绪方的刀。 而绪方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也响个不停。 上次像这样响个不停,还是几个月前在江户对付不知火里的忍者们。 绪方并不是毫无目的地四处乱冲。 他虽不懂什么军略、兵法,但他懂得一条十分经典、即使到了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也非常实用的战场真理。 那就是——擒贼先擒王。 不管怎样,先把领头的人给干掉就对了。 绪方四处寻找着看起来像头领的人。 终于——他找到了。 在又斩杀了2名敌人,然后四处寻找新的敌人时,绪方发现不远处有一伙骑在马匹上的哥萨克人。 这伙哥萨克人的人数总计为7人。最前头的那家伙看上去就一股“领导”气场。 绪方并不知道——他眼中这个身上有着“领导”气场的家伙,正是弗拉基米尔。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看上去充满“领导”气场的家伙——绪方自然是没有将其放过的理由。 这伙人正停在原地,不知在干什么——其实是弗拉基米尔正停在原地思考着现在该如何对付斯库卢奇那帮人。 弗拉基米尔停在原地不动——没有比这更好的攻击机会了。 绪方使用“不知火流潜行术”,一点一点地自侧后方靠近这伙人。 在“不知火流潜行术”的加持下,绪方以近乎无声的方式,靠向弗拉基米尔等人。 无需绪方去指挥阿町做什么,阿町便像是与绪方心有灵犀一般。 在绪方提刀靠向弗拉基米尔等人时,自知自己跟着绪方一起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的阿町,便潜伏到附近的高处,帮绪方警戒、留意四周。 直到绪方都已经凑近到能够清楚地看清弗拉基米尔这伙人的五官的距离了,弗拉基米尔等人都没有发现绪方。 今夜其实是绪方第一次和骑在马上战斗的敌人作战。 虽说时间短暂,但在刚才那一场接一场的战斗中,绪方也渐渐摸索到了一些“站在地上对付骑兵”的经验和技巧。 站在地上和骑兵对打的话,因为是仰攻的缘故,所以挥起刀来非常不方便。 所以绪方所摸索到的其中一条经验便是——跳到敌人的马背上,就能避免自己只能仰攻的情况。 在凑近到距离弗拉基米尔等人仅剩4步左右的距离后,绪方便像个压缩已久的弹簧一般,积蓄在体内的力量瞬间释放出来。 双足一蹬,向离他最近的那名哥萨克人扑去。 眨眼之间便冲到了那名哥萨克人身旁的马匹旁的绪方,用左手抓住这匹马的鬃毛,然后借此发力,一口气跳到马背上。 在跃上马背的同时,刀光一闪。 一刀便让马背上的这名哥萨克人的脑袋搬家。 这名哥萨克人直到脑袋都被绪方给砍飞了,都不知道发生何事了。 一刀将马背上的这名哥萨克人斩落的同时,绪方顺利跳到了这匹战马的马背上。 随后,绪方便像海盗跳帮一般,从脚下的这匹马的马背朝旁边的另一匹马的马背上跳去。 双足刚在新马的马背上落稳,绪方便一记纵劈,劈烂了这匹马的马背上的哥萨克人的脑袋。 直到这时,弗拉基米尔等人终于发现了绪方这个突然现身的杀神。 绪方就以各匹马的马背为平台,不断地跳跃、移动。 每跳到一匹新马的马背上,那么那匹马的马背上的哥萨克人肯定就遭殃。 因为是被突袭的缘故,弗拉基米尔等人根本没能来得及做好完备的对敌准备。 于是仅眨眼之间,弗拉基米尔身旁的护卫便仅剩2人。 “婊子养的!” 弗拉基米尔张大嘴巴,一边放声飙出他们露西亚语中最脏的脏话,一边高举马刀,策马朝正站在他的某名部下的战马马背上的绪方冲去。 ——见识下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哥萨克人的刀吧! 即使自己的大半部下被这日本人在转眼间杀光大半,但弗拉基米尔仍旧不惧。 因为他有自信——在奇袭的情况下,他也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他的这些护卫杀光大半。 这些人虽是他的护卫,但论战斗力,其实远不及弗拉基米尔。 光是在战场上与人拼杀的经验,就不及弗拉基米尔。 弗拉基米尔的马刀,附持着弗拉基米尔曾在东欧战场上连取23颗首级的自信。 面对弗拉基米尔手中的这柄附持着他的自信的刀,绪方所做出的反应是——不做任何反应。 绪方的表情、眼瞳中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带有着“无我境界”中特有的淡漠。 面对弗拉基米尔手中的刀,绪方仅默默抬起手中的大自在。 铛! 然后使用刃反,轻轻松松地就将弗拉基米尔的刀给弹开。 接着—— 嗤! 在刃反之后接上流转,用大释天直接在弗拉基米尔的上半身开了个大口子。 杀弗拉基米尔的动作之轻松、简单,和刚才杀那些普通的哥萨克人根本没什么两样。 弗拉基米尔瞪圆了双眼。 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他从没想过——自己这曾在东欧那连取23颗首级的刀,竟然会就这么轻松地败了。 连让这名日本人喘口粗气都做不到。 “怎么……会……(露西亚语)” 用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后,弗拉基米尔两眼一翻,从马背上摔下。 …… …… 距离绪方大概有近200米距离的阿列克谢亲眼目睹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在绪方开始展开对弗拉基米尔等人的奇袭时,正四处寻找绪方的阿列克谢,恰好率领着他的那几名护卫抵达不远处。 阿列克谢本想一边兴奋地大喊着,一边率领部下们朝绪方冲去。 但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幕幕——也就是绪方像砍瓜切菜一般将弗拉基米尔等人斩杀的那一幕幕,让阿列克谢默默地勒马停下。 从绪方展开奇袭,再到一刀将弗拉基米尔斩毙,一共也才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这几个呼吸的时间内所发生的一切,阿列克谢都完美地收入眼中。 在瞧见弗拉基米尔面对这日本人毫无还手之力后,面无表情的阿列克谢面无表情地一勒马缰。 拨转马头,让马头朝向远离绪方的绪方,然后不带任何犹豫地磕了下马腹,驱使着胯下的战马从此地逃离。 阿列克谢的这几名护卫都一脸惊诧地看着阿列克谢。 “阿列克谢大人,要逃吗?”那名刚才询问阿列克谢是否要先多聚集点人再去对付绪方的护卫问。 阿列克谢没有回答这名护卫的这问题。 只面无表情地默默策马逃离。 ——说好的要让那个日本人见识下我们哥萨克人的武勇呢? 那名刚才询问阿列克谢是否要先多聚集点人再去对付绪方的护卫,忍不住在心中这般大声质问着。 第488章 绪方:没错,时代真的变了 如果冒冒失失地率领部下冲进村子里帮村民们对付弗拉基米尔他们的话,那么肯定会被奇拿村的村民们误伤的。 毕竟斯库卢奇他们与弗拉基米尔他们都是哥萨克人,不论是相貌还是马匹、所用的武器,都一模一样。 也就斯库卢奇是苏格兰出身,所以外貌要稍有不同而已。 奇拿村的村民们可不清哪些是前来援助的斯库卢奇的人,哪些是攻击他们村子的人。 所以斯库卢奇没有带着他的部下们进村。 而是选择在村外进行远程支援。 砰!砰!砰!砰…… 枪声一声接一声地响起。 “阿夫杰!干得漂亮!” 为了能更好地观察村子的情况,斯库卢奇站在他的战马马背上,用望远镜遥望着村子。 斯库卢奇的这匹马跟随斯库卢奇多年,在斯库卢奇的调教下,温顺无比,同时也与斯库卢奇非常地默契。 斯库卢奇站在其背上时,它一动也不动,让斯库卢奇像是站在平地一般。 “你又射到了一个人!” “你真他妈是个射击的天才!” “就凭你的射击技术,都可以封个公爵了!” “我如果是英吉利国王的话,肯定封你个公爵!” “封地就设在康诺特好了,我封你为康诺特公爵!” 斯库卢奇并没有让他目前麾下的12名部下都持枪射击——这样的效率太慢。 他并不是所有的部下都拥有优秀的射击技术。 所以斯库卢奇将他的这些部下分成3组,每组4人。 每一组中,1人负责射击,另外3人则给负责射击的那人装弹。 肯塔基长步枪是目前最先进的步枪,拥有着超长的射程与良好的精准度,装弹速度也比它的那些“前辈”要快上不少。 肯塔基长步枪采用一种特殊的装填法。 使用浸蘸油脂的亚麻布或鹿皮片包着弹丸,装入膛口,减少了摩擦,不仅加快了装填速度,而且起到了闭气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子弹的精度与射程。 但是——虽说装弹速度比它的那些“前辈”快了,但也快地有限。 在没有其他人帮忙装弹的情况下,能够一分钟打3、4的人,已经是不得了的熟手了。 所以为了保证弹幕不歇,让射击技术最好的那人负责射击的同时,配几个人帮忙装弹便是这个时代十分常见的火枪战术。 在射手举枪瞄准射击时,负责装弹的人给空枪膛的枪装弹。 待射手射完后,装弹的人将装好子弹的步枪交给射手,然后自个再从射手那接过刚射完的步枪继续装弹,不断反复。 在斯库卢奇的这样的配置下,虽然负责射击的人只有4人,但因为每个射手都有3人负责为其装弹的缘故,这4名射手得以不断地射击,所射出的弹幕,已足以给村子里的弗拉基米尔等人带来不小的威胁。 阿夫杰便是那4名射手的其中一人。 猎户出身的阿夫杰,自幼便练就了一手优秀的射击技术。 目前为止,也是阿夫杰的战绩最突出,他目前已经击毙了4名敌人。 “斯库卢奇老大!” 阿夫杰将手中打空的枪交给旁边的负责装弹的同伴时,朝斯库卢奇投去担忧的目光。 “您别站在马背上了!太危险了!如果被流弹击中了,可就麻烦了!您应该也知道若是被子弹击中,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吧?” “被击中上身基本就死定了!被击中四肢就只能截肢!” 阿夫杰试图通过详述被子弹命中的危害性,来让斯库卢奇因害怕而从马背上跳下,别再站在马背上。 现在不仅仅是步枪在飞速进化,就连子弹也同样在飞速进化。 在以前,被子弹击中,虽然也很危险,但只要不是重要部位受损,以及及时救治的话,还是能够捡回一条命。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若是被子弹命中,那可就麻烦了。 以前的子弹只会直着飞,而现在的子弹能够旋转着飞。 这种旋转着飞的子弹的破坏力极强。 在命中人体时,会对人体内部的组织造成极大的杀伤。 所以阿夫杰刚才所说的那些话,都不是危言耸听。都是事实。 弗拉基米尔和阿列克谢的不少部下,现在都已发现有伙不速之客在村外对他们进行射击骚扰,目前已有不少的同伴都倒在了那些人的枪下。 他们现在也用手中的火枪对斯库卢奇等人展开了反击。 然而——因为村内还有不少的村民在进行激烈的反抗,同时还多了一个绪方,所以弗拉基米尔、阿列克谢他们的部下都分身乏术,反击都稀稀拉拉的。 但谁也不敢保证不会有哪颗流弹就恰好命中正高高站在马背之上的斯库卢奇。 对于阿夫杰的规劝,斯库卢奇所作出的反应是——大笑了几声。 “哈哈哈哈哈。” 随后说道: “死在这漂亮的白雪之国……这似乎也不错呢!” 说罢,又大笑了几声的斯库卢奇,不再理会阿夫杰,继续自顾自地站在马背上,用手中的望远镜查看村子的情况。 见劝不动斯库卢奇,阿夫杰轻叹了口气,端起手中的步枪,专心致志地践行自己的射击任务。 斯库卢奇一直都用着望远镜密切查看村子的情况。 一直观察着村子情况的他,渐渐发现——这个村的惨叫声好像慢慢变少了。 惨叫声变少了,斯库卢奇所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村民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弗拉基米尔他们开始抢掠战利品了。 但若真的是村民都被杀光了,那弗拉基米尔他们肯定会率领着大部队来找斯库卢奇他们算账——然而直到现在,斯库卢奇都没有看到找他们算账的大部队。 就在斯库卢奇思考着村内的情况到底如何了时,正将望远镜转到新的位置的斯库卢奇,陡然看到了弗拉基米尔。 他正领着一些人,停在原地,不知在干什么。 在看到弗拉基米尔等人后没多久,斯库卢奇就看到了一道让他不由得挑了下眉毛的身影——绪方的身影。 斯库卢奇看到绪方正埋低着身子、自弗拉基米尔等人的侧后方靠近他们,大概是想偷袭弗拉基米尔他们吧。 刚才在瞅见绪方一言不发地大步走出了他的营地时,斯库卢奇就从绪方的表情中看出他想去干什么了。 只可惜因视野有限的缘故,斯库卢奇刚才一直没有在村内找到绪方的身影。 虽说有站在马背上,但这样的高度还是太矮了些,奇拿村中的许多方位,斯库卢奇都看不到。 这是斯库卢奇将望远镜对准奇拿村后,绪方的身影首次出现在他的望远镜镜头中。 望着出现在望远镜镜头中的绪方,斯库卢奇不由自主地抿紧嘴唇。 刚才将绪方的背影错看成另一个人的背影的那一幕,斯库卢奇仍记忆犹新。 他直到现在都很疑惑——他刚才为什么会把绪方的背影错看成那个人的背影。 就在斯库卢奇仍沉浸于对这件事的疑惑中时——绪方成功在没有被弗拉基米尔等人发现的情况下,凑近到弗拉基米尔等人的身前。 绪方手中的长短双刀,化作两道流光,扫向弗拉基米尔等人。 挥刀攻敌——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幕而已,但斯库卢奇却在这个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随后用双手紧握着望远镜的镜筒,眼眶死死地贴着镜头,就像是要把镜头的镜片给压碎了一般。 斯库卢奇通过望远镜,死死地。 绪方那挥刀的动作、那使剑的技巧——斯库卢奇死死地望着这一切。 连眼睛似乎都不想多眨。 …… …… 阿列克谢可不是对刀、对剑一无所知的人。他之前也在东欧那里参与过战争,亲手斩过不少的脑袋。 他的刀不是只对空气挥舞过的刀,而是沐浴过不少人血的参与过死斗的刀。 正因如此,阿列克谢才能看出绪方刚才的身手有多么地不得了。 并且——他曾与弗拉基米尔切磋过。 虽然不愿承认,但论使刀的水平以及实战经验,的确是弗拉基米尔更胜他一筹。 他自问——他根本没办法这么轻松写意地将弗拉基米尔斩杀。 望着弗拉基米尔也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倒下的模样,一个念头在阿列克谢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嗯,逃跑吧。 虽然知道逃跑很可耻,但他的身体还是十分诚实地动起来,扯动马缰,驱使着胯下的战马带他朝远离绪方的方向逃跑。 虽然看不到身旁部下们的眼神,但阿列克谢还是能敏锐地感受到——他们现在正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被这些目光所看着的阿列克谢只感觉浑身不自在,像身上有一百只蚂蚁在爬一般。 为了挽回身为首领的尊严,阿列克谢强撑着一张严肃的连,硬着脖子,高声道: “我们先计划性的撤退!” “那个日本人比想象中的要厉害许多!就凭我们这几个人,不够保险!” “我们去将四散各处的部下们召集起来!用火枪对他集射!他再厉害,难道还能厉害得过枪……” 砰! 阿列克谢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后方远处响起一声枪响。 随后—— “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 阿列克谢胯下的马匹发出悲鸣。 阿列克谢看到眼前的景色快速掠过眼前,被白雪所覆盖的苍白大地迎面向自己冲来。 紧接着,阿列克谢看到无数金星开始在眼前飞舞,一股碎裂般的疼痛随即传遍全身。 阿列克谢胯下战马的突然倒地,让坐在其背后的阿列克谢也从马背上摔下。 同时——因为阿列克谢是冲在他们一行人的最前方的缘故,阿列克谢和他的战马的倒地,连带着也绊倒了其身后的所有护卫们。 因距离过近、异变来得太突然,阿列克谢的这些护卫完全来不及做反应。 一行人就像发生了连环追尾车祸一般,全数摔得七晕八素。 位于他们后方大概二百多米外的某处,一杆肯塔基长步枪的枪口飘着淡淡的硝烟。 而握持这杆肯塔基长步枪的人——是阿町。 …… …… 在绪方孤身一人冲去偷袭弗拉基米尔时,自知自己跟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的阿町,毫无怨言与二话地潜伏到隐蔽的高处,帮绪方警戒着周围。 阿町所选的位置非常讲究——恰好潜伏在自己的素樱可以有效打击到绪方周围的敌人的位置。 如果绪方的旁边出了什么意外,比如:某个家伙装死,趁着绪方不注意,打算偷袭绪方时,阿町就可以用她的素樱远程支援绪方——虽然阿町觉得这种情况发生的机率很小。 一直帮忙警戒周围的阿町,及时发现了突然现身的阿列克谢一行人。 她原以为这伙人是闻讯赶来围剿绪方的。 “西面有新的敌人!” 阿町朝绪方高声发出这道警戒。而绪方此时刚好一招秒杀了弗拉基米尔。 随后——这帮阿町原以为是来围剿绪方的这帮家伙,在她对绪方发出警戒的同时,不带丝毫迟疑地勒马朝他们刚刚来的方向逃离。 阿町:“???” 在看到这伙人不带丝毫迟疑地逃跑时,阿町脸上的表情怪异到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阿町猜测,这伙人大概是在亲眼见识到绪方的身手后,心生怯意才逃跑的吧。 这帮人到底为什么突然逃跑——阿町并不知晓。 她只知道这些人都是今夜来劫村的一份子,是敌人。 虽说阿町那漂亮的外表,容易让人产生她是一个弱女子的错觉。 但实质上,她的实战经验、死于她手下的敌人,可比那些平日里只在道场挥过“道场剑”的武士要强得多、多得多了。 许多只挥过“道场剑”的武士,可能连只鸡都没杀过。 面对敌人,阿町也从不心慈手软。 阿列克谢这帮人是骑马逃跑,就算绪方现在立即骑上马,也因起步时机落后阿列克谢等人的缘故,而很难追上他们。 所以在看到阿列克谢等人逃跑后,阿町瞬间就做出了判断——要帮绪方拦截住他们! 但这伙人离阿町的距离较远,这距离已经超过素樱的有效攻击距离,阿町没有把握在这么远的距离下,使用素樱来进行精准射击。 就在这时,阿町猛然想起——她刚刚才抢到了一把新武器。 一把据瓦希里之前所说,能够打很远的火枪。 这把刚抢到的新武器里面,正装着一颗子弹。 阿町迅速将背后的肯塔基长步枪脱下,然后摆出了自己最擅长、最习惯的射击姿势: 屁股坐在地上,两腿张开屈膝,两臂放于膝上,右手持枪,火枪架于左臂上方。 左手捏住右手的手腕,好让自自己待会能把枪持得更稳。 这种坐在地上、侧着身子对敌人射击的姿势,自离开蝶岛后,阿町便因得不到趁手的长杆火枪而“封印”着。 久违地摆出这熟悉的姿势,让阿町感到了一种别样的亲切感。 这种射击姿势,是阿町自个摸索出来的姿势,能把长杆火枪端得更稳。 这是阿町第一次握持、使用肯塔基长步枪。 不论是重量还是重心、手感,都与阿町之前所用的火枪截然不同。 所以阿町也不敢保证能够准确地射中想射的目标。 而且这把枪是否真如瓦希里之前所说的那样能够打这么远的距离,阿町也不知晓。 她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枪口对准了阿列克谢等人。 阿町的目标,是跑在前头的阿里克谢的坐骑。 她的目的是拌住这帮家伙,好让这帮家伙没法及时逃走。 跑在最前头的阿列克谢的坐骑,自然而然便是最优的目标。 将阿列克西坐骑射倒后,将阿列克谢和他身后的其余人都一口气绊倒在地——这是在阿町的设想中,最理想的情况,虽然这种情况是否能发生,得看运气。 阿町凭借着自己之前使用长杆火枪的经验,以及自己的直觉,将枪口对准了阿列克谢的马匹在下一刻将要经过的位置。 随后像是将全身的力量都积蓄在了右手食指一般,用力扣动了扳机。 砰! 灼热的子弹旋转着飞出枪膛,子弹划破空气。 “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咴……” 阿列克谢的坐骑发出悲鸣——阿町所射出的子弹,命中了他的左小腿。 阿列克谢及其身后的护卫们,都因阿列克谢的坐骑的突然倒地,而全数被摔进雪地之中。 “竟然成功了……”阿町一边解除着射击姿势,一边呢喃着。 虽说子弹命中的位置,和阿町所瞄准的位置有偏差——阿町瞄准的是那匹马面积最大、最容易射中的肚腹,但子弹却射中了那匹马的小腿。 不过就结果来说,阿町的“拌住他们”的目的倒也是完满达到了。 第一次使用肯塔基长步枪,就能打中敌人——就连阿町也感到非常地意外和吃惊。 阿町是凭着自己以前的射击经验和直觉来瞄准。 都不知是托了以前的射击经验的福,还是直觉的福了。 “真厉害啊……竟然真的能够打这么远的距离……”阿町一边呢喃着,一边轻轻地抚摸着手中肯塔基长步枪的枪身。 …… …… “西面有新的敌人!” 在绪方刚一刀秒杀了弗拉基米尔时,潜伏在不远处的阿町的提醒声传入绪方的耳中。 其实绪方也并不需要阿町的提醒——在阿町发出提醒的前一瞬,绪方就发现了阿列克谢等人。 将弗拉基米尔斩落下马后,绪方连挥大释天两次,将弗拉基米尔仅剩的2名还活着的部下斩毙——这俩人完全跟不上绪方的剑速,连举刀防御都做不到,便步了弗拉基米尔他们的后尘。 在绪方准备集中精力去对付突然来袭的阿列克谢等人时,阿里克谢已因跟从自己内心的选择,而拨转马头逃跑了。 阿列克谢这种突然逃跑的行为,直接让绪方陷入了懵逼状态。 虽然这懵逼状态只持续了刹那。 绪方非常讨厌这种凌辱弱小的匪徒。 面对有可能追上去、将敌人全数剿灭的机会,绪方实在是想不到任何将其放弃的理由。 所以仍旧站在弗拉基米尔的战马上的绪方没作过多的犹豫——改站为坐,坐到马鞍上。 绪方可没有傻到要用自己的2条腿去追敌人的4只蹄。 幸好绪方的身高足够高,没有出现双脚踩不到马鞍上的情况。 绪方依照着自己之前从间宫他们那里学到的骑马技巧,拨转马头,将马头朝向阿列克谢等人所逃跑的方向,然后用后脚跟以一种不轻也不重的力道磕了下马腹。 “咴咴咴!” 战马发出低低的嘶鸣,随后载着绪方如脱离弓弦的利剑一般,朝阿列克谢等人冲去。 在骑上这哥萨克人所专用的顿河马后,绪方总算是体验到了这种马的不凡。 不论是爆发力还是速度,都远胜绪方之前所骑的日本本土马。 日本的本土马和这顿河马相比,跟驴差不多。 绪方也暗自感到庆幸——幸好他现在胯下的这匹马是经过悉心调教的马,并没有因为换了个新人坐在他背上,而把他从马背上甩落或是不听绪方的指挥。 虽说这顿河马的确是相当地厉害。 但阿列克谢等人所骑的马也是顿河马。 绪方与阿列克谢之间的间距,无法在短时间之内拉近。 就在绪方思考着该咋整时,他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一声枪响。 随后,前方的阿列克谢胯下的战马便突然倒地,连带着将他身后的护卫们也全都一并绊倒。 绪方不用看,也猜得出这道枪声出自谁之手。 “干得漂亮……” 绪方轻声表扬了一番阿町后,再次轻磕马腹,将胯下马匹的速度再次提升一阶。 与已经坠马的阿列克谢等人的间距被一口气拉近。 绪方用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握着大自在,剩余三指握着马缰。 右手的大释天高高举起,遮住了月光,巨大的阴影投射在才刚刚从地面上爬起身的阿列克谢等人。 嗤! 血与骨被斩断的声音响起。 马匹冲锋时的势能,再加上绪方的剑术,其威力何其大? 绪方只感觉像是在斩一张脆弱的纸一般,轻轻松松地就将阿列克谢的某名护卫的脑袋给砍飞。 这还是绪方第一次坐在马背上砍杀敌人。 坐在马背上砍杀敌人,最难的地方便在于找准出刀的时机。让自己出刀的时机和速度配合胯下马匹的马速。 但找寻出刀时机这种事情,对于身经百战、剑斗经验极其丰富,并且现在还进了“无我境界”的绪方来说,只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小事情。 一刀砍杀了阿列克谢的一名护卫后,绪方一勒马缰,驱停胯下的战马。 虽说骑在马上砍杀敌人的威力很强,但杀敌效率非常地低。 即使是绪方,在胯下马匹疾奔的情况下,也没法一口气砍中太多的人。 若要骑在马上对付阿列克谢他们,要冲锋几个来回才能将他们全数斩毙。 翻身下马的绪方,提着双刀,朝距离他只有十几步远的阿列克谢等人奔去。 …… …… 从高速狂奔的马匹上摔下来——若是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会直接摔死。 阿列克谢他们的运气不错——他和他的那些护卫都没有摔死。 不过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摔伤。 阿列克谢不知其余人是什么样的。 他只知道他的脖颈、胸口、右臂很痛。 脖颈虽痛,但身体还能勉强站起身,应该没有瘫痪。 胸口虽痛,但还能呼吸。 而右臂的伤势看上去就比较严重了。 右臂自手肘的位置扭向正常来说,绝对扭不到的位置。 断裂的骨头,刺破皮肤,露到体外,光是看着都觉得毛骨悚然。 但若说没有直接摔死的阿列克谢他们是幸运的,又有些不准确。 因为阿列克谢才勉强从地上起身,就瞧见一人策马自他们的后方奔来,然后一刀砍飞了他身旁一名护卫的脑袋。 是那个刚才秒杀了弗拉基米尔等人的日本人。 随后,阿列克谢便看见这个日本人翻身下马,朝他们飞奔而来…… …… …… 还能握刀的人,慌忙拔出他们的马刀。 这帮刚从马匹上摔下,没有一个是身体完好的人,还能好好地把刀拔出的人只有半数。 绪方看也没看这些拔刀的人。 他的目光全程紧盯着阿列克谢——因为阿列克谢的穿着最华丽,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地位普通的人。 绪方决定先将这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普通人的家伙先干掉,之后再慢慢处理其他人。 但就在绪方即将冲到阿列克谢的跟前时,绪方的瞳孔突然一缩。 因为他瞧见——面露愤恨之色的阿列克谢,咬紧牙关,从怀中掏出了一柄手枪,将枪口直指着绪方。 在将枪口对准直直地朝他冲来的绪方后,阿列克谢的眼瞳中浮现出了像是看到自己的计谋得逞的得意之色。 …… …… 现在欧洲那边正流行的火枪,是那种一次只能打一发的燧发手枪。 不论是威力,还是射程,都远远比不上长杆的火枪。 所以不论是哪个国家,都没将手枪大规模地在军队列装,只有那些指挥官才会拥有手枪,以作防身和装逼之用。 哥萨克人也是这般。 只有那种颇有地位的哥萨克人,才能拥有一把手枪。 而阿列克谢恰好就是有资格拥有手枪的那一小批人之一。 手枪虽然不论是威力还是射程都远逊长杆火枪,但因携带方便的缘故,非常适合当暗器来用。 阿列克谢一直都把他仅有的这把手枪,当成自己的最终杀手锏。 一向爱夸耀自己的武力的阿列克谢,一直不敢告诉其他人——他其实靠着他的手枪,在许多场没有观众的决斗中,阴过不少的人。 他最爱用的阴人技巧,就是对手冲过来时,突然拔出手枪对敌人进行射击。 这一招百试不爽,对手常常会因来不及做反应而毙命于他的枪下。 阿列克谢本想逃命,但现在这日本人自个杀了过来——那阿列克谢也决定不再做任何的保留,直接对这个日本人使出自己的最强武器。 砰! 阿列克谢将枪口对准绪方的下一刻,直接扣动了扳机。 …… …… 对于突然拔出手枪的阿列克谢,绪方在感到惊诧的同时,也觉得……有种古怪的亲近感。 突然对敌人掏枪——这不是他绪方最爱干的事情吗? 有种发现同好的感觉。 在这种奇怪的亲近感的驱使下,绪方决定向这个“同好”献上同为“手枪爱好者”的敬意! 砰! 阿列克谢开枪了。 对于如何躲子弹和劈子弹,绪方有自个的心得,同时也有源一之前所传授的经验。 源一曾经在江户跟绪方说过:只要看准铁炮的枪口,以及敌人扣扳机的动作,只要脚步再灵活些,那么谁都可以躲子弹。 对于源一的这句话,绪方深以为然。 阿列克谢的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进了“无我境界”的绪方的双眼。 敏锐看出阿列克谢的右手食指开始弯曲后,绪方立即使出垫步,向旁边一踏。 在绪方闪到一旁的下一瞬间,子弹顺着枪管射出,穿过绪方刚才所站的位置。 随后,绪方用左手无名指和尾指握住大自在,拇指、食指、中指伸进怀中。 掏出了他的霞凪。 绪方决定用他的手枪,来好好这个难得一见的同好。 让他看看手枪到底是怎么用的。 抬枪、对准、扣动扳机。 比阿列克谢的手枪的枪声要响的多的枪声响起。 这种距离,即使是绪方也不会打偏。 霞凪的子弹直接将阿列克谢那张仍挂着“计划得逞”的得意之色的脸给打烂。 因为绪方的动作实在太快,所以完全没反应过来的阿列克谢,直到脑袋被打爆,脸上仍挂着得意之色。 …… ……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幕幕,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一枪击毙阿列克谢后,绪方将霞凪收回怀中,然后闪身冲进阿列克谢的那些还活着的护卫们。 绪方没有使用刃反。 之所以不用刃反,原因也很简单。 只是为了能将两柄刀都用于进攻,更快地将这帮人都解决掉而已。 绪方左右开弓,将手中双刀都投入到对这些人的进攻中。 大释天和大自在每次挥出,都定能带走一条人命。 仅用了2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阿列克谢等人便像刚才的弗拉基米尔等人一般——成为倒在雪地中、体温开始不断降低的尸体。 …… …… “哈……哈……哈……” 转战到现在,绪方的呼吸也稍稍变急促了起来。 绪方没有细数他和阿町目前已经斩毙多少人了。 但目前仍流窜于村中、仍存活着的哥萨克人肯定仍有不少。 绪方转头看向头被打爆的阿列克谢。 这家伙和刚才被他一剑秒杀的家伙一样,一看地位就不低,虽然头被打爆了,但仍旧能看清他的五官。 绪方打算让人举着弗拉基米尔和阿列克谢的脑袋,让剩余的还活着的哥萨克人都看到这俩人地位不小的脑袋,打击还活者的哥萨克人的士气。 就在绪方思考着是否要让阿町来负责举这俩人的脑袋时,绪方突然听到身侧传来一道阿伊努语: “¥%#&*%¥!” 侧头看——一伙村民正拿着长矛或弓箭,一脸亢奋地朝绪方这儿奔来。 绪方定睛望去,发现这伙阿伊努人,有那么一些面孔有点面熟——似乎是刚刚被他所救的人。 就在绪方思考着该如何和这些突然赶到的村民进行交流时,一名壮年吞吐着并不怎么标准的日语: “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 绪方对这壮汉有些印象,他似乎也是刚刚被绪方所救的那堆人的其中一个。 “不用客气。” 绪方简短地回应了这名会说日语的壮汉的道谢后,反问道: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村里还有不少的白皮肤的贼人。”壮汉铿锵有力地回答道,“我们还没有到要休息的时候。” 简单的一句话,道明了他们的来意——他们想继续与这伙来袭的哥萨克人战斗,而不是躲到一旁,坐看绪方自个孤军奋战。 绪方用带着些许讶异之色在内的目光看了这名壮汉几眼后,偏转视线,迅速扫了一遍眼前这伙突然赶到他身前的村民们的脸。 因进入“无我境界”而懒得再露表情的脸,出现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村民们的精神面貌,已经和刚才有了很大的不同。 刚才绪方所遇见的绝大部分村民,都已经丧失了战意,脸上只剩愤怒、惶恐、紧张。 而现在,绪方眼前的这伙村民,都紧攥着手中的武器,脸上满是昂扬的斗志,与亢奋的兴趣,将像是燃着火焰的灼热视线,集中在了绪方身上。 他们的精神面貌之所以会产生这么巨大的变化,都是因为绪方。 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在刚才被绪方所救。 他们亲眼目睹了那些哥萨克人面对绪方时,那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模样,以及绪方那像是砍瓜切菜一般斩杀那些哥萨克人的英姿。 就像一团突然出现的火驱散了黑暗一般。 绪方的出现,让他们重新燃起了生存的欲望、战斗的意志。 而绪方也在无形之中,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对于这些没有坐等他人来拯救他们的村民,绪方也对他们升起了一些敬意。 而这些突然赶来的村民们,也帮了绪方的大忙了。 绪方现在正为如何让还苟活着的哥萨克人看到他刚刚才干掉的那2个看上去就像指挥官的家伙呢。 …… …… 绪方将弗拉基米尔和阿列克谢这俩人的脑袋砍下,然后让这些燃起斗志的村民们用长矛将其高高举起。 只可惜他们都不会说露西亚语。 倘若用露西亚语大喊一声“你们的将领已被我们讨取”地话,那对士气的打击效果更佳。 重燃斗志的村民们,紧跟着绪方,对还活着的哥萨克人展开追击。 仅存的人,在见着被高高举起的弗拉基米尔和阿里克谢的脑袋后,纷纷脸色大变。 士气如雪崩般下滑的他们,斗志也如春天的积雪一般迅速消融。 他们一边恐惧地大叫着,一边策马夺路而逃。 而绪方他们紧黏在他们的身后,对他们穷追猛打。 一根接一根的毒箭飞出,将这些慌不择路的哥萨克人射倒。 猎物与猎手——二者之间的身份,就这么在极短的时间内倒转了过来。 …… …… 奇拿村,村长切普克的家—— “爷爷!”一名正值妙龄、脸上还没刺青的清秀女孩,看着身前这名老者左手那不断向外淌血的左臂,脸上满是泪水。 这名老者正是奇拿村的村长——切普克。 而这名正值妙龄的女孩则是切普克的孙女。 “没事……”切普克努力朝自己的孙女挤出一抹微笑,“只是小伤而已。” 虽然他嘴上说着“没事”,但他那苍白的脸色,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没事的人。 就在刚才,他的左肩被某名哥萨克人的马刀砍到了,鲜血顺着伤口染红了他整支左臂膀,以及左手的衣物。 就在那名哥萨克人打算给切普克补上一刀时,幸亏他的独子所射出的毒箭成功偷袭了那名哥萨克人,否则切普克的这条小命就交代出去了。 救下了自己的父亲后,切普克的儿子负责切普克暂时躲进他们的家中。 切普克的儿媳和孙女并不会射箭,所以在那帮哥萨克人来袭后,她们母女俩便藏身在屋子里的某块隐蔽之处。 在切普克的儿子扶着受伤的切普克回到家中时,切普克的儿媳与孙女直接被吓得花容失色。 于是才有了现在孙女哭花了脸的这一幕。 “父亲……”儿子一脸沉重地冲切普克轻声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听到儿子的这问题,切普克不由得抿紧了嘴唇,脸色跟着一起变得沉重起来。 切普克的脑袋,其实现在仍处于一片浆糊的状态。 他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白皮肤的人所用的火枪,能这么地厉害。 他们奇拿村之所以会在今夜溃不成军,主要就是因为他们的弓箭不敌那些白皮肤的异乡人的火枪。 据切普克所知,火枪应该是空有威力,但射程和精准度都一塌糊涂,并不比弓箭好用多少的武器才对。 今夜所见识到的那一片片弹幕,直接将切普克给打懵了。 切普克抬起头,侧耳倾听着屋外的动静。 现在已经听不到多少声他们奇拿村的村民所发出的惨叫了。 只能听到积雪被踩踏的声音,以及淡淡的欢呼声。 ——大家……都差不多被杀光了吗…… 切普克悲痛地在心中这般痛呼着。 身为奇拿村的村长,切普克现在只感觉悲痛万分。 已经听不到多少声村民的惨叫了——切普克所能想到的解释,就只有村民们都被杀得差不多了而已…… 入耳的那淡淡欢呼声,应该就是那些白皮肤的混账们所发出的了。 在感到悲痛的同时,切普克也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身为村长的他,竟没有办法率领村民们抵御外侮。 “……奇卢。” 切普克唤着儿子的名字,然后扫了一眼身前的儿子、儿媳、孙女——看着自己仅有的这3名家人,随后一字一顿地接着说道: “其他人大概都已经被杀光了。” “你们3个逃吧。” “我掩护你们。” 切普克的话音刚落,他的儿子便立即急声道: “父亲,不行!如果要逃的话,我们一起逃!” “你说什么蠢话!”切普克厉声斥责着自己的儿子,“如果没有人帮忙掩护的话,根本就逃不走。” “我现在流了很多的血,我的脑袋已经开始发晕了。” “由已经受伤的我来负责掩护,最合适不过。” “我待会会尽量吸引那些白皮肤的混账的注意力。” “你们就趁机去取我们家的狗拉雪橇。” “我们家所养的那几条狗可能还活着。” “你们就坐着狗拉雪橇逃跑。逃得越远越好。” “去库玛村,或是别的什么地方都可以。” 儿子刚想再出声劝自己的父亲跟着他们一起逃、不要寻思。 但在对上自家父亲的那目光后,他只感觉万千言语都堵在喉间,一个字词都吐不出,低下头、默默垂泪。 切普克的儿媳也跟着一起垂泪。 空气中弥漫着悲怆的氛围。 “爷爷。”切普克的孙女也是个14岁的女孩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她自然知道如果切普克留下来替他们做掩护,切普克将会怎么样。 望着哭成小花猫的孙女,切普克换上温柔的表情。 “不要哭。我只是迟你们一步逃而已。” “等我掩护你们3个逃走后,我会跟上你们的。” “所以你现在乖乖地跟着你爸妈一起逃,好吗?” “嗯……”脸上糊满了泪水的孙女,一边紧咬着下嘴唇,一边轻轻地点了点头,伸出双手拥抱切普克。 “爷爷,你之后一定要跟上啊,我之后……还想继续听你跟我讲那些代代相传下来的英雄史诗……” 切普克面带温柔的微笑,反抱住自己的孙女。 “好。我答应你。我之后一定会跟上你们,然后再继续跟你讲那些代代相传的英雄史诗。” 孙女的双眼早已哭红。 而切普克在又轻声说了一遍“总有一天”后,脸上笑容中的温柔之色变得更浓郁了几分。 放开孙女后,切普克转去拥抱自己的儿子。 “父亲。我爱你。”切普克的儿子用力紧拥切普克,一边垂泪,一边深情地说着。 “我也爱你。我的儿子。一定要活下去。” 切普克自知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拥抱自己的家人了。 所以切普克也决定将自己之前一直不敢跟家人们讲的话统统一口气说出来,好不留遗憾。 “儿子,对不起。其实……宾奇之所以会死,都赖我,我贪省事,所以将发臭的肉喂给了它吃……” 宾奇——切普克的儿子所养的一条狗。 一个月前,突然发热,然后病死。 所有人都不知道宾奇为何会如此——除了切普克之外。 因为在宾奇发病的前一天,切普克为了省事、省肉,将发臭的肉喂给了宾奇。 切普克一直不知该怎么开口,所以一直对儿子隐瞒此事。 而现在自己已差不多要死了,切普克也无所顾忌了。 儿子稍稍一愣,随后摇了摇头: “父亲,没关系。” 松开儿子后,切普克开始去抱自己的儿媳。 “帕莉。”切普克轻声说着儿媳的名字,“我爱你。” “父亲,我也爱你。” “帕莉,对不起……”。 切普克决定将那件同样一直不敢告诉儿媳的事情,趁着这个机会告诉给儿媳。 “你爸妈之前送给我们的酒,其实是我偷喝的……我本来只想浅尝一口,但在喝过一口后,发现实在太好喝了,所以决定多喝一点,回过神来时,已经喝完了……” 儿媳愣了下,随后摇了摇头。 “父亲,没关系。” 将这2件一直积压在心间、一直不敢说的话一口气说完后,切普克只感觉整个人的体重都变轻了,心情无比畅快。 他已了无遗憾。 儿子、儿媳、孙女——每人都用力拥抱过后,切普克带着决绝的表情,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抓起旁边的长矛。 “我们走吧。” 切普克道。 “我去帮你们吸引那些白皮肤的混账。” “你们瞅准时机去乘雪橇!” 语毕,切普克紧攥长矛,面带悲怆与坚定,大步朝屋外走去。 然而——在冲出屋子后,出现在切普克等人面前的景象,却让切普克等人的表情统统僵住。 身上有一半的衣服、皮肤溅满鲜血的绪方,提刀站在不远处。 在他的身后,是表情非常激动、兴奋的部分村民。 “村长!”一名村民激动地大喊道,“终于找到您了!” “我们赢了!” “多亏了这个和人!贼人都被打退了!我们赢了!” 村民们纷纷发出着欢呼。 而切普克的表情也飞快地变化着。 他先是面露狂喜。 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突然一僵。 狂喜之色缓缓转变为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古怪、尴尬的表情…… 他现在……有些不敢回头看他身后的儿子和儿媳…… 第489章 关于村长对绪方抱有奇特想法的那档事 就在刚才,绪方和还能拿起武器来战斗的村民们,展开了对奇拿村的村民们来说,算得上是酣畅淋漓的反击。 在用长矛高高举起弗拉基米尔和阿列克谢的脑袋后,瞅见自家总大将连脑袋都被砍掉的这帮哥萨克人的士气便迅速下滑着。 在遭到以绪方为首的众人的追击后,他们那本就已经飞速下滑的士气终于彻底跌至冰点,随后开始崩溃。 哥萨克人的斗志与士气崩溃了。 反观奇拿村的村民们的士气则是高涨着。 奇拿村的村民抱着报仇的心态,追击着四散而逃的哥萨克人们。 士气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士气低落时,十成实力也许发挥不出三成。 而士气高涨时,十成实力也许能发挥出来十五成。 原本因被火枪打懵了的奇拿村村民们,纷纷因士气、斗志的高涨,而找回了应有的状态。 而除了少部分人士之外,目前绝大多数的哥萨克人都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连转回头去看那些追击他们的村民们都不敢。 虽说这些哥萨克人都骑着马、拥有极高的机动性,但面对奇拿村村民所射出来的毒箭,只有一口气逃到所有人的毒箭都射不到的位置,才称得上是安全了。 而且,这些哥萨克人因骑着马,反而还多了一个弱点。 那就是——他们非常容易被他们的坐骑所牵连。 马的体积远比马背上的人要大,所以更加容易射中。 所以奇拿村的村民们都没有去射马背上的人,而是去射马。 只要把马射倒,那一切就好说了。 从马背上跌下来,不死也伤了。 于是——一根根毒箭割破空气,一匹匹战马被射倒,一名接一名的哥萨克人从马背上掉下。 而绪方也尽己所能地对溃逃的哥萨克人进行“穷追猛打”式的攻击。 但绪方毕竟也只有一双脚、一双手而已,他的剑术再高,也不可能将所有四散奔逃的哥萨克人都全数斩尽。 残存的奇拿村村民们也是如此,在刚才的战斗中,他们已付出了不少的死伤。 虽说还活着、还能战斗的人士气大涨,但因人数还是过少的缘故,没能将所有的哥萨克人都留在这。 从不同的方向逃出村子的哥萨克人,据绪方来说,大概有20来人吧。 从险些败亡,再到反败为胜——这其中的转变,让不少奇拿村的村民都感觉像是做梦一般。 不过——喜悦归喜悦,但在喜悦之余,还能好好站着的村民们也感觉心情非常地沉重。 那些在村子各处响起的痛呼声、呻吟声告诉他们:有不少他们的同胞受了伤。 同时也有不少的同胞已经连发出痛呼、呻吟的能力都没有了。 所以在战斗结束后,不需要任何人的指示,还能动起来的人,都自发地行动起来,去将四散各处的受伤的人找出来。 而绪方则跟着一部分人一起去寻找奇拿村的村长——切普克。 切普克是他们的村长、他们的主心骨,在村内有着不低的人望。 从不知何时起,所有人就再也没有见到切普克的身影,这让都很敬重切普克的村民们都焦急了起来。 于是部分村民决定去寻找切普克,他们所寻找的第一个地点,就是切普克的家。 绪方之所以跟着这些人一起去找他们的村长,主要是为了见见那个切普克。 他与阿町身为今夜拉了他们一把的“客将”,有必要跟奇拿村的领头人见上一面。 一群人刚来到切普克的家门口,便撞见了决意豁出一条命来帮助自己的家人逃脱、摆出像是赴刑场一般的悲壮表情的切普克。 这是绪方第一次和切普克见面。 绪方打量着身前的切普克。 他的左肩似乎受了伤,正不断向外冒着血,整只左臂和左臂的衣服都被血染得通红。 站在切普克身后的,一青年一妇女一少女。 男的那个,年纪大概在30岁出头,五官和切普克有些相似,应该是切普克的儿子。 除了这个青年之外,那名看上去大概只有十几岁的少女的无关也和切普克有些相像——应该是切普克的孙女了。 绪方猜测,那名有着丰腴体态的妇女,应该就是切普克的儿媳吧。 在听到哥萨克人都被打跑的捷报后,切普克一行人无一例外都露出震惊、兴奋的表情。 但不知是不是绪方的错觉——切普克他们听到这捷报后,竟除了震惊之色与兴奋之色外,切普克、他儿子、他儿媳还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尤其是切普克——他的表情看上去似乎都有些僵硬了…… …… …… 切普克的心情……现在很复杂。 原本,他都已做好了必死的觉悟,跟自己的儿子、儿媳、孙女道了别。同时也将自己之前一直不敢跟自己儿子、儿媳所说的事情,一股脑地告诉给了他们,好让自己了无遗憾。 结果现在却跟切普克说:他们得罪了,他不用死了。 切普克:??? 若不是因为村子得救的“兴奋”盖过了“尴尬”,否则切普克现在肯定会因尴尬而羞红了脸,连表情都不知道怎么摆。 尴尬归尴尬,切普克现在感受得最深的情绪,是激动和兴奋。 切普克迅速收起脸上古怪的神色后,急声朝身前的众人问道: “那些白皮人真的都被打跑了吗?(阿伊努语)” “嗯!大概只跑了20来人!(阿伊努语)”一名壮汉激动地说道,“其余人都被干掉了!(阿伊努语)” 这名壮汉的话音刚落,一名妇女用同样激动的口吻补充道: “都是多亏了有这个和人的帮忙!(阿伊努语)” 这名妇女向绪方一指。 切普克看向对他来说,相当陌生的绪方和阿町。 “他和他身旁的那个女人是艾亚卡他今天带到我们村子来的那对和人!(阿伊努语)”一名村民替村长解释着绪方和阿町的身份,“起码有30个白皮人是被这名和人所杀!(阿伊努语)” 库玛村的艾亚卡今天带了一对和人进了他们的村落——这件事,切普克在绪方他们刚进村时就知晓了。 但因为忙于和斯库卢奇见面、听取斯库卢奇所说的“重要的事情”的缘故,所以切普克一直没有和绪方他们相见。 切普克也好,他身后的儿子、儿媳也罢,纷纷因惊讶而瞪大了双眼,张大着嘴巴,用像是看着珍稀动物般的表情看着绪方。 “只是做了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绪方轻声道。 站在绪方身旁的那名青年恰好懂得日语。 在绪方的话音刚刚落下后,他便及时将绪方的这句话翻译给了在场所有听不懂日语的人。 这名翻译刚将绪方刚才所说的话转译完毕,一道对绪方和阿町很熟悉的男声自他们俩的身侧响起。 “真岛……阿町……你们两个在这啊……终于找到你们了。” “艾亚卡。”绪方发出低低的惊呼。 这道男声的主人,正是艾亚卡。 脸上带着浓郁的疲惫之色的艾亚卡,缓步朝绪方他们这儿走来。 他背后那原本装满了箭矢的箭筒,现在仅剩寥寥几支箭,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疲惫——可以想象他刚才也经历了多么激烈的战斗。 “你没受伤吧?”绪方问。 “嗯。”艾亚卡点点头,然后勉强扯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我可是库玛村最厉害的猎手,没那么容易受伤的。” “我不仅没受伤,还干掉了5个人。” 见艾亚卡没有受伤,绪方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说和艾亚卡也才刚认识没多久而已,但绪方对给予了他和阿町不少帮助的艾亚卡,一直都抱有着感激和敬重之情。 “2位勇士。(阿伊努语)” 就在这时,切普克突然一脸严肃地看着绪方和阿町。 “请问你们的名字是?(阿伊努语)” 站在绪方身旁的那名懂日语的青年,迅速帮绪方翻译着。 绪方:“我叫真岛吾郎。” “我叫阿町。” 为了配合并不会说日语的切普克,绪方特地将他的名字说得慢了一下。 “真岛……吾郎……阿町……” 切普克缓缓地朝绪方和阿町低下了头。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援手。我们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阿伊努语)” 说罢,切普克转过身,也朝艾亚卡深深低下了头。 “也谢谢你。艾亚卡。奇拿村绝对不会忘记和库玛村的友谊的。(阿伊努语)” “不用客气。”绪方说,“我刚刚也说了,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 “而且——” 绪方扭头看向东面。 “除了我们之外,也有其他人在帮助你们。” “其他人?(阿伊努语)”在听完翻译的转译后,切普克朝绪方投去疑惑的视线。 …… …… 时间倒转回刚刚—— “妈的!妈的!” 一名哥萨克人不断喷出着露西亚语中的一切脏话,借此来发泄内心中的恐惧。 嘭! 身后又传来了巨大的重物落地声,以及人的惨叫声。 这名哥萨克人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那巨大的落地声应该是马匹倒地的声音,至于那惨叫声,则是马背上的人因马匹倒地而摔了个狗吃屎的惨叫。 他微微侧过头,瞥了后面一眼。 在刚才,本还有2人紧跟在他的身后,跟着他一起策马奔逃。 但现在——他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那2人都是因为战马被毒箭所射到、倒毙而亡,整个人也跟着一起摔在地上。 在现在这种情况,没了马基本是必死无疑。 而他也不打算去救助那些落马的同伴们。 因为他自个现在也是自顾不暇了。 嗖!嗖! 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利箭破空声,不断从这名哥萨克人的耳边掠过。 他将整个身子贴在马背上,尽可能减少身体被射中的可能性,同时不断地向上帝祈祷着,祈祷没有毒箭射中他的马。 充满阿伊努特色的低矮房屋飞快地从这名哥萨克人的身旁掠过。 一路上,也碰到不少这个村的村民。 他们不敢站在正狂奔着的马的面前,只敢站在道路旁或屋顶上,用弓箭对他进行着攒射。 不知是不是他的祈祷起作用了。 终于——这名哥萨克人拐进了一条直通村外的大道。 向前望去,他已能看见村外那辽阔的雪原。 距离村外,大概还剩30步的距离。 他在心中兴奋地朝自己说道:快了!快了!就快逃出去了。 他胯下的战马已经大汗淋漓,每跑一步都能甩下大量的汗珠。 但这名哥萨克人却毫不怜惜自己的坐骑,再次轻磕马腹,设法让速度已经提升至极限的坐骑再快一些、进一步榨取坐骑的体力。 距离村外,大概还剩20步的距离。 自身旁掠过的箭矢破空声越来越稀疏。 在箭矢的破空声越发变得稀疏的同时,狂喜之色也开始一点点地在这名哥萨克人的脸上浮现。 然而——就在距离村外仅剩20步的距离时,这名哥萨克人突然瞅见前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一道以利落的身手从低矮的房屋顶上跃下的人影。 这道人影直接落在这名哥萨克人的前方、落在这名哥萨克人出村的必经之路上。 而这道人影,正是绪方。 今夜已经斩了多少人?绪方没数,但他绝对最少应该也有30人了。 他现在四处追击着那些企图逃跑的哥萨克人,斩人数继续攀升着。 身上各处溅上了不少鲜血,直直地望着身前的这名哥萨克人。 然后将左手的大自在递到嘴边,用嘴巴咬住刀柄,然后用双手握住手中的大释天,把大释天缓缓上举,切换成上段架势。 大释天也好,大自在也罢,刀身目前都沾满了鲜血与脂肪。 如果不作清理就这么收刀归鞘的话,那大概只需2天的时间,他的刀鞘就会飘出难闻的异味。 过上7天,他的刀鞘就会臭到让阿町都不愿接近他的程度。 面对突然挡在他身前的绪方,那名哥萨克人在愣了下后,脸上的狂喜之色慢慢切换成了狰狞与淡淡的疑惑。 之所以感到疑惑,是因为他发现拦在他前方的这家伙,穿着日本的衣服,拿着日本的刀,五官也与阿伊努人截然不同,似乎是个日本人。 因信息传递不畅的缘故,这名只是队伍里最普通的成员的哥萨克人并不知道——有个日本人突然出现在这村子里,并且他们今夜的失败,都是拜这日本人所赐。 所以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日本人,他才会感到这么疑惑。 至于他为什么面露狰狞……那理由就简单了。 现在可没有岔路供他绕道绕过绪方。 他现在也不可能拨转马头,原路返回、另改他路。 如果原路返回的话,天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这名拦在他身前,把刀高举的家伙,一看就知这和人打扮的家伙肯定不会就这么放过他。 于是,这名哥萨克人拔出了他的马刀,打算强行突破绪方的阻拦。 他与绪方之间的距离,剩下7步。 望着身前这员驾马朝他笔直冲来的骑兵,绪方不由得回想起前世的那些汽车。 汽车朝你笔直冲来时的那种压迫感,就和绪方现在所感到的压迫感很像。 都能给人带来一种“自己若是待在原地,绝对是要被碾碎”的感觉。 面对这种常人难以忍受的压迫感,绪方却面不改色,只默默维持着双手紧握大释天的上段架势,紧盯身前的这名哥萨克人,默默计算着敌我之间的间距。 绪方与这名哥萨克人之间的距离,剩下3步。 绪方在计算间距,这名哥萨克人也同样在计算间距。 这名哥萨克人知道——能否在保证自己与马匹都完好的情况下突破绪方的阻拦,这关系到他今夜能否活命。 他不敢用马匹冲撞绪方。 他胯下的坐骑本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在这种疲惫的状况下,还让它去冲撞敌人,搞不好会出什么意外。 马匹现在就是他的生命,他不敢去赌、不敢让自己的马匹遭受任何可能的风险。 这名哥萨克人紧攥着手中的马刀,汗水因紧张自手掌泌出,稍稍润湿了刀柄。 双方都计量着彼此的间距,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二人之间的间距仅剩——3步。 2步。 绪方已经感受到马匹的鼻孔和嘴巴所喷出来的气。 1步。 二人都已可以清楚地看清彼此的五官。 0步! 他们终于等来了各自最佳的攻击时机。 哥萨克人已像是割麦子一般的动作,挥刀割向绪方的脑袋。 绪方也近乎是在同时,将高举着大释天重重劈下。 大释天自右上向左下,斜着朝这名哥萨克人的马刀迎去。 榊原一刀流·水落。 嚓嚓嚓嚓…… 两柄刀在半空中重重相撞——然后直接分出了胜负。 哥萨克人的力道远逊于绪方。 在双刀相撞的下一瞬间,这名哥萨克人手中的刀被直接挤开。 没错,就是直接挤开。 两把刀擦出点点火星,这名哥萨克人的马刀被挤出原来的轨迹。 而绪方的刀则余势不减,连轨迹都没有丝毫偏离,在将这柄马刀挤开后,直直地砍向刀后方的人。 嗤! 刀斩开血肉的声音响起。 大释天的前半截刀刃直接扫过这名哥萨克人的胸口,将他的半个胸膛斩开。 马匹继续载着这名哥萨克人向前奔去,与绪方擦肩而过。 然而这匹马还没跑远几步,他背上的哥萨克人就像一根软趴趴的面条一般,从马背上栽倒下来,倒在雪地中,再无半点声响。 而那匹马则继续自顾自地继续笔直向前奔去。 唰! 绪方将咬在嘴巴上的大自在拿下来,然后将大释天朝下重重一甩,自刀身上甩落的鲜血洒作雪地里的点点梅花。 斩毙了这名差一点就要逃离村子的哥萨克人后,绪方不作半点听留与喘息,使用不知火流潜行术跃上旁边的矮屋,继续寻找着哥萨克人的身影。 站在矮屋顶上的绪方,飞快移动着视线,寻找骑在马上的人。 哥萨克人不难找,只要去找骑在马上的人就对了。 ——嗯? 这时,绪方突然愣了下。 绪方现在位于村子的东北角,可以看到村子东面与北面的景象。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在村子的东面,有一伙骑在马上的人。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绪方隐约看见——这伙人中有个站在马背上的人。 而这个人有着一头鲜艳的红发。 ——斯库卢奇……?他们在做什么? 绪方看见他们那伙人都拿着枪,其中几人更是将枪口对准村子。 绪方刚在为斯库卢奇他们为何待在村外感到疑惑,现在马上就有人替绪方做了解答。 2名哥萨克人策马自村子的东面逃离。 然而这俩人刚离开村子,斯库卢奇他们那边便冒起了股股硝烟。 随后,这2名刚从村子离开的哥萨克人便逐一从马上衰落,不再动弹。 ——斯库卢奇……他是在帮奇拿村吗…… …… …… “斯库卢奇老大!”阿夫杰高声朝身旁的斯库卢奇喊道,“他们好像开始逃跑了!” “嗯。”斯库卢奇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看到了。” 刚才,斯库卢奇顺着望远镜,亲眼看到了绪方是如何以一己之力,将弗拉基米尔和阿列克谢二人枭首。 接着与一帮突然赶来的村民们一起将弗拉基米尔和阿列克谢二人的脑袋插在长矛上,然后赶赴其他的地方。 在看到绪方顺利将弗拉基米尔和阿列克谢二人枭首后,绪方便知道——弗拉基米尔他们完了。 在总大将都已经被干掉的情况下还能取胜的战斗——斯库卢奇还真没见过呢。 果不其然——越来越多的弗拉基米尔和阿列克谢的部下慌慌张张地策马自村中逃离。 他们那副慌不择路的模样,让人难以想象这些人和刚才肆意杀戮奇拿村的村民们的那帮人是同一伙人。 也有一些人太过慌张了,竟没有看路,往斯库卢奇等人所在的这个方向逃。 这种往枪口上撞的行为,其结果自然而然是——被斯库卢奇他们乱枪打死。 “我们要去追那些逃到其他方向的人吗?”阿夫杰问。 “我他妈也想追他们啊。”斯库卢奇笑着耸耸肩,“但不可能追上的,就任由他们逃吧。” 那些往其他方向逃跑的人,因为他们都有骑着马的缘故,所以即使策马去赶,也不大可能追得上。 “斯库卢奇老大……”阿夫杰用担忧的口吻朝斯库卢奇说道,“让这么多人逃出来……我担心他们会举报我们攻击同胞啊……” “这些成功逃出去的人中,可能有不少人都看到您带着我们用步枪对他们进行扫射……” “怕什么!”斯库卢奇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在失去组织的情况下,那些人能否在这种荒山野林中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就算他们真的活了下来,并且向上面告我们的状——他们有证据吗?” 说罢,斯库卢奇发出一声带着几分嘲弄之色在内的冷笑。 他如果怕有幸存者告他的状,他就不会带阿夫杰他们支援奇拿村的村民们了。 结束了与阿夫杰的简短的对话后,斯库卢奇继续专心致志地用望远镜观察着村子的情况。 他拿着望远镜四处扫视时,他突然发现了绪方。 恰好看见了一刀斩毙了那名差一点就可以出村的哥萨克人的绪方。 然后看见绪方攀上屋顶查看情况。 接着看见了绪方正朝他们这边看,似乎是发现了他们。 透过望远镜,他清楚地看见绪方那张正面朝着他这边、露出疑惑之色的脸。 一抹淡淡的笑意在斯库卢奇的脸上浮现。 斯库卢奇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朝绪方远远地低头示意了一下。 随后继续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绪方所在的方向。 “斯库卢奇老大!” 阿夫杰的声音冷不丁地再次响起。 “那些家伙基本都要逃光了,等他们逃光后,我们之后该做什么啊?” “做什么?”斯库卢奇耸耸肩,“收枪、勒马、回营。” “就这样吗?”阿夫杰瞪圆双眼。 “那你想怎样?”斯库卢奇换上戏谑的口吻,“骑着马,像凯旋归来的将军一般,大步走入刚被一伙我们的同胞所欺凌的村子里吗?” “我们今夜可耗了不少的子弹……”阿夫杰嘟囔道,“我们现在远在远东,补给很困难……” “弹药这种东西,可是很难补充的啊……” “我们花了这么大力气帮助他们,总该跟那个村子的阿伊努人换点有价值的东西吧……” “这个不着急!”斯库卢奇微笑着,“这个村的阿伊努人,今夜肯定要忙于救治那些伤患,绝对是没有时间和精力理我们的。” “今夜先回营好好睡一觉,剩余的事情,之后再说!” …… …… 时间倒转回现在—— 在将他刚才所亲眼目睹的斯库卢奇率人帮助了奇拿村的这一事,言简意赅地跟切普克说出后,切普克露出复杂的表情。 “是真的吗……那个红头发的白皮人真的带着他的部下来帮助我们吗……(阿伊努语)” 切普克现在的表情复杂到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他不由得回想起今日下午相见时,他们面对斯库卢奇那并不算多么友好的态度——此事一回想起来,切普克脸上的表情便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 “村长!村长!(阿伊努语)” 突然,一道焦急的大喊自不远处传来,将切普克等人的注意力都给引了过来。 是一名年纪尚轻的女孩。 这名女孩满脸焦急地奔到切普克的跟前,然后用像是要哭出来的语调朝切普克说道: “村长!受伤的人好多!我们的药可能不够!我们去向其他村子的人求助吧!(阿伊努语)” 这名女孩的话音刚落下,切普克等人的脸便“唰”地瞬间变难看了起来。 …… …… 论斩人,绪方是经验与技术兼备的好手。 但若论救人,绪方就爱莫能助了。 阿町也是这般,他们俩人都是对医学没有任何涉猎的人。 绪方唯一会的医术,就是往伤口上涂口水。 奇拿村的村医还活着——这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虽说在救治上帮不上什么忙。但协助还能好好活动的村民们一起将受伤的村民找出,然后将其抬到村医那——这种事情,绪方和阿町还是办得到的。 绪方他们俩……尤其是绪方,现在在奇拿村村民们心中的地位,那不是一般地高。 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他们之所以能打退那帮白皮人,都是多亏了有这个和人相助。 若没有这个和人的帮忙,那么那些白皮人现在肯定已经在他们村子里大开“庆功宴”,然后肆意凌辱他们村子的女人。 在瞅见绪方和阿町竟帮助他们一起去寻找、搬运受伤的人时,村民们连忙制止,表示不需如此,想要让绪方和阿町好好去休息。 在村民们的想象中,绪方现在应该很累,毕竟所有倒地的白皮人中,有近一半人是被绪方所斩。 面对村民们的好心好意,绪方只微笑着婉拒。 虽然他的确是有些累了,在“无我境界”下,体力会急剧消耗,但绪方还没有累到连动都动不了的程度。 反正在绪方眼里,帮村民们一起寻找、搬运那些受伤的村民,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于是绪方便决定送佛送到西,将这点小忙也一并帮上。 伤者的数量,远超绪方和切普克他们的想象。 一直到天空都微微发亮了,他们才终于打扫好了整个村子。 所有伤者都被找出并将他们运到村医那。 哥萨克人的尸体被随意地扔到一帮,打算之后直接火化。 至于死去的村民——他们的尸体则被小心安放着,之后为他们举办葬礼。 奇拿村是人数要比库玛村还要多上一点的村落。 即使经历了那“失踪事件”,奇拿村也仍有村民209人。 但经历了昨夜的激斗后,奇拿村死伤了一半以上的人口……其中死亡39人,67人受伤。 虽说胜利了,但这死伤数字,却将一个冰冷的事实告诉给了大家——这一场血淋淋的惨胜。 …… …… 奇拿村,伤者救治区—— 所谓的伤者救治区,其实就是村子里的一片空地。 因为伤者数量太多了,所以只能将他们都集中放置在一块空地上。 “乌里帕希。”切普克朝身前的一名正蹲在某名伤者旁,给这名伤者包扎的中年男人轻声道,“情况怎么样了?” 这名中年男人名叫“乌里帕希”,是奇拿村唯一的一名村医。 他既是村医,也是一名优秀的猎手。 昨夜的那场激斗,他也参与了。 并且十分幸运地幸存下来,并且连点伤都没有。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倘若连乌里帕希都重伤了或死了,那这么多的伤患就无人可为其救治了。 切普克的这句话刚说完,乌里帕希恰好已用干净的布为身前的这名被马刀砍伤的村民包扎好。 乌里帕希缓缓站起身,然后朝切普克使了个眼色:我们到无人的地方去。 读懂了乌里帕希的眼神意思的切普克点点头,然后跟着乌里帕希朝远离救治区的地方快步走去。 一路走到救治区的伤患都看不到他们、周围也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后,乌里帕希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相当不好……” “伤患太多了……村里储备的药根本不够……” “而且……切普克,我就老实跟你说吧。” 乌里帕希换上严肃的口吻。 “我不知道该怎么治那些被白皮人的火枪给打伤的人。” “我以前从没治疗过这种类型的伤势。” “该怎么把那些圆圆的玩意从体内取出,以及该给他们上什么药,我完全不知道……” 静静地听完乌里帕希的这番话后,切普克沉默了起来。 过了半晌,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并没有怪罪乌里帕希连枪伤都不会治的打算。 乌里帕希倘若能治被火枪给打到的伤,切普克反而会感到很奇怪。 他们虽然知道火枪为何物,但此前从没有遭受过火枪的侵袭。 “……切普克,我们要不要试着去向‘赫叶哲’的人求助?”乌里帕希轻声道,“‘赫叶哲’的人有火枪,他们的医生说不定知道该怎么治疗被火枪打伤的人。” 乌里帕希的话刚说完,切普克便连忙摇了摇头。 “不行。‘赫叶哲’离我们太远了,遣人去请他们的医生,即使是乘坐狗拉雪橇,也得花上好几天的时间。” “而且‘赫叶哲’的人所使用的火枪,也和那些白皮人所使用的火枪有很大的不同。” “我觉得他们的医生应该也不会治被那些白皮人的火枪所打伤的伤者……” 说到这,切普克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已经派人去和离我们较近、和我们奇拿村关系较好的村落那里请药、请医生了。” “乌里帕希,你先继续尽己所能地专心治疗伤患吧。” “其余的事,我来想办法解决……” “嗯。”乌里帕希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快步重返救治区。 而切普克也快步自原地离开。 还没走远多久,切普克便瞧见一名独臂中年人朝他迎面走来。 “玛纳克尔。情况如何?”切普克问。 玛纳克尔算得上是切普克的左膀右臂之一。 昨天晚上战斗结束后,切普克便派玛纳克尔去管理、安放那些死于昨夜的激斗中的村民们。 面对切普克抛来的这问题,玛纳克尔轻轻地点了点头: “尸体我都放在屋子里了。” “足足放满了4间屋子……” 说罢,玛纳克尔与切普克并肩同行。 “真是惨啊……” 玛纳克尔用悲怆的口吻唏嘘着。 “为何我们总是遭受到这种无妄之灾……” “是啊……”切普克把头垂得低低的,“为什么总有这样的无妄之灾降临到我们的头上……” 先是“失踪事件”,现在又来一个“遭到白皮人的攻击”。 之前的“失踪事件”已经让他们村子减少了大量的青壮男性。 而现在又进一步死伤了大量的村民…… “我们村子的年轻男人本来就已经很少了……”玛纳克尔苦笑着说道,“现在又死伤了一批……” “少了这么多的男人……真不知道其他村子的人会怎么对待我们……” 在仍处于原始的部落制的阿伊努人中,人口就是一切。 基本上,青壮男性越多的部落,就越是富有和强大——反之亦然。 年轻男人稀少的村落,往往会被其他村落的人所欺负、瞧不起。 虽说他们奇拿村的不少女人有拿起弓箭,干起本该由男人来干的活——但女人的体力、力量,始终还是敌不过男人的。 “切普克,我算过了。”玛纳克尔接着道,“现在我们村子还活着的年纪在14岁到40岁的男人,仅剩41人了……” “这其中还包括那些在昨天晚上受了伤、还在等待治疗的人。” “如果其中部分人没有救回来、死掉的话,这个数字还会接着减少……” “若是不想让其他村子或什么人瞧不起我们、欺负我们,我们必须得想办法增加我们村子的年轻男人的数量了……” “我知道了……”切普克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叹气了。 在叹了口气后,切普克驻足在原地。 低着头,面露沉思。 只不知在思考着些什么。 “村长!” 这时,切普克突然听到响亮的年轻男声。 切普克循声看去——是艾亚卡。 艾亚卡快步朝切普克走来。 “村长,终于找到你了。”艾亚卡快速说道,“现在天亮了,我打算现在就出发。” “我会尽快回到库玛村,将我们库玛村的村医给带回来的。” “我大概今天傍晚就能回来。” 昨天晚上,在得知奇拿村的伤患数量过多,药不够用时,身为与奇拿村交好的库玛村出身的艾亚卡,便不假思索地答应切普克: 明天天亮后,他会尽快返回库玛村,去将他们库玛村的药和村医带回来。 见艾亚卡是来与他们道别的,切普克面带感动地用力点了点头。 “谢谢你,艾亚卡。” “嗯。那么村长,我就先走了。” 说罢,艾亚卡转身去,准备大步离去,孤身一人乘坐狗拉雪橇返回库玛村。 然而他才刚转过身,切普克便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对了,艾亚卡。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什么问题?” “那个真岛,以及那个叫阿町的女孩是什么关系?” “村长,你问这个做什么?”艾亚卡反问。 “没什么,只是单纯地有些好奇而已。” “他们俩是夫妻。”艾亚卡答道。 …… …… 切普克仅问了这一个问题,便让艾亚卡离开了。 望着艾亚卡离开的身影,切普克抿紧着嘴唇。 然后冷不丁地朝身旁的玛纳克尔问道: “玛纳克尔……我刚刚想到了。” “想要让其他村子或其他的什么人瞧不起我们、欺负我们。除了增加年轻男人的数量之外。” “我们还可以试着让一些很厉害的年轻男人成为我们村子的一员……” “比如……那个真岛……” 第490章 关于阿町的腰力与骑马的探讨 玛纳克尔又不是笨蛋,他当然听得出切普克是什么意思。 “你是想让那个名叫真岛的和人留在我们村子吗?”玛纳克尔瞪圆双眼。 “那个真岛的身手有多厉害,你昨晚也见识到了吧。”切普克轻声道,“如果他成为我们村子的一员,那么即使我们村子现在男丁很少,也能让其他村子不敢瞧不起我们、欺负我们。” “但是……你要怎么让那个和人成为我们村子的一员?”玛纳克尔沉声道,“用女人留住他吗?刚才艾亚卡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他和那和人女性是夫妻,他已经有妻子了。” “……关于这事,之后再慢慢细想吧。”切普克抬起手揉了揉自己两边的太阳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治好受伤的村民们。” 切普克把自己刚刚从村子里唯一的一名村医——乌里帕希那得知的“无法治疗枪伤”的事情,告知给玛纳克尔。 “乌里帕希治不了……”玛纳克尔因惊愕而瞪圆双眼,惊叫出声。 话说到一半,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嗓门似乎有些太大了一点,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随后换成小声的语调: “乌里帕希治不了那些被火枪打伤的人?那该怎么办?” 据玛纳克尔所知,被火枪给打伤的人可不少。 如果这些人都无法救治……那玛纳克尔不敢想象这会是什么后果…… “我刚想到了一条有希望救治他们的方法……”切普克轻声道,“玛纳克尔,你去叫上……” 切普克一口气吐出5个人名。 这5人都是仍幸存着的、在村子里颇有地位的人的名字。 “然后再叫上2名懂得和语的人。” “动作快一些。”切普克接着道,“待会和我一起去找那个叫斯库卢奇的白皮人。” …… …… 奇拿村,村外东面,斯库卢奇的营地—— 斯库卢奇有个怪癖,那就是极其喜欢睡吊床。 即使是在帐篷里面,他也在帐篷里面系一个结实的吊床,然后在吊床上睡觉。 虽然昨夜发生了相当多的事情,但斯库卢奇还是睡了个非常舒服的觉。 长年的探险生活,让斯库卢奇他养成了“枕戈待旦”的习惯。 即使是睡觉,他也不会脱下自己的衣服、鞋子,永远将自己的武器放在自己的手能迅速够着的位置。 睡了个很香的觉,从吊床上跳下后,斯库卢奇一边伸着懒腰,一边缓步走出自己的帐篷。 斯库卢奇的帐篷坐西朝动。 刚出了帐篷,一束阳光便直直地打向斯库卢奇。 今日是个大晴天,天空湛蓝,阳光明媚,没有烦人的雪点飘下。 望着这湛蓝的天空,斯库卢奇感觉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一些。 就在斯库卢奇微笑着、叉腰享受着这清新空气时,阿夫杰的声音突然自他的身侧响起: “斯库卢奇老大,你醒来了啊?” “哦哦!阿夫杰!早上好呀!看你的样子,你昨夜似乎睡得很不错嘛!” “昨夜晚上好好地运动了一些,睡得当然香,不过……”阿夫杰苦笑着揉了揉自己的右肩,“一觉醒来后,我现在感觉自己的右肩很痛……” 肯塔基长步枪的后坐力并不低。 昨夜使用肯塔基长步枪,进行了不知多少次射击的阿夫杰,右肩受到了这么多次后坐力的冲击,在一觉醒来后,右肩感到酸痛是很正常的。 “斯库卢奇老大,我正打算去拿吃的与喝的,要我帮你拿上一份吗?” “不着急!不着急!”斯库卢奇摆了摆手,“阿夫杰,在刚才的一瞬间,我突然有灵感了。” “灵感?什么灵感?” “诗的灵感。” “老大你还会写诗吗?”阿夫杰挑了挑眉,面露惊诧。 他跟随斯库卢奇至今,还是第一次听说斯库卢奇会写诗。 “别小瞧我啊。”斯库卢奇耸耸肩,“我可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博学。要听听我刚刚所作的新诗吗?” “那就让我听听看老大的诗吧。” “天空很他妈蓝,太阳很他妈暖,今日天气真他妈棒,活着真他妈好。” “老大你如果将你的这诗说给那些真正的诗人听的话,他们一定会让你向诗这门艺术道歉的。”阿夫杰一脸笃定,像是自己刚才正在说着什么真理。 “啧啧啧。”斯库卢奇竖起右手食指,然后向阿夫杰左右摇了摇,“阿夫杰,你只是没有领会到我刚才这首诗的奥妙而已。” “我刚才的诗虽然看起来很简单,但却用简单的语句告诉了一个很重要、但却总是被其他人所忽视的真理——对于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活着。” “我虽然的确是不懂什么诗,但我还是知道的——正常的诗里面,是没有脏话的。老大你为什么要在你那首诗的每一句话中加个脏话呢?” “这不是脏话。”斯库卢奇一本正经地说道,“阿夫杰,难道没有人和你说过吗?” “脏话这种东西,除了能用来骂人之外,还能当语气词来用,用来增加说话的语气。” “比如‘你好他妈烦啊’,就比‘你好烦啊’要有气势得多,更容易将自己的‘嫌弃之情’传递给他人。” “所以我那首诗中的每个脏话,是语气词,是用来加强语气的。” “能让读者更能深刻地领悟到作者在写这首诗时,天空有多么地蓝、太阳有多么地暖、天气有多么地棒、‘活着’这件事对每个人来说有多么地重要。” 斯库卢奇的话刚说完,阿夫杰便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我不行了。感觉再听老大你胡说八道下去,我之后肯定会没法再直视‘诗’这门艺术了。” “我要去吃早饭了,待会再见吧,老大。” 说罢,阿夫杰像是逃跑一般,飞快地从斯库卢奇的身旁逃离。 “真是无趣啊!” 斯库卢奇冲阿夫杰的背影撇了撇嘴。 “难得今天诗兴大发,想和人多聊聊诗呢。” 才刚刚起床的斯库卢奇还不算太饿。 并不急着去吃早饭的斯库卢奇,偏转过头看向西面,看向奇拿村所在的方向。 因为有帐篷作阻挡,所以斯库卢奇看不到奇拿村现在的样子。 但即使如此,斯库卢奇还是直直地将视线投到西面的天空。 他在昨夜准备上床入睡时,隐约听到自村子那传来的吆喝声与低低的哭泣声——斯库卢奇猜测,这大概是奇拿村的村民们清理村子时所发出的声音。 “……真是惨啊。”遥望着西面的天空,斯库卢奇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嘟囔道。 “老大!” 这时,一道突然响起的通报声,让斯库卢奇不得不将视线从西面的天空移开,转到这道声音的主人身上。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斯库卢奇麾下的一员普通的部下。 “何事?”斯库卢奇问。 “来了一伙旁边那村子的阿伊努人,他们现在正在营地大门外。”这名部下言简意赅地答道,“他们叽里呱啦地讲了一大通,但我既听不懂阿伊努语,也不懂日语,所以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斯库卢奇挑了挑眉。 这名部下所说的“旁边那个村子”,所指的自然便是奇拿村了。 奇拿村派了一伙人过来——得知此事后,斯库卢奇仅仅只是挑了挑眉梢,脸上没有半点惊讶之色。 “辛苦你了。”斯库卢奇夸奖了一下这名前来报信的部下后,便大步朝营地大门走去。 “我去会会他们。” 斯库卢奇是他们这伙人中唯一会说日语的。 所以只有斯库卢奇能跟他们沟通。 在营地大门出现在了自个的视野范围内后,斯库卢奇便远远看见了站在营地门口外的切普克等人。 发现是村长亲自带人过来后,斯库卢奇的眼中终于浮现出了淡淡的惊讶之色。 稍稍加快了点脚步,来到切普克等人的跟前后,斯库卢奇都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切普克便率先一步向斯库卢奇躬身说道: “斯库卢奇,我们昨夜看到了你对我们的帮助。” “我们不会忘记每一个对我们伸出援手的人。” “我是来向你道谢的。(阿伊努语)” 昨夜从绪方那得知斯库卢奇帮助过他们后,切普克向不同的村民求证过。 许多村民昨夜也都看到了待在村外,对他们进行远程援助的斯库卢奇等人,证实了“斯库卢奇帮助了他们”是确有其事。 听完翻译的转译后,斯库卢奇认真打量了切普克的脸几遍后,摆了摆手。 “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你们跟我来吧。” 说罢,斯库卢奇示意那几名负责守门的部下放行,然后将切普克等人领向他的帐篷。 一路上,切普克他们自然是惹来了不少的眼球。 斯库卢奇的部下们,因不知这伙突然到访的阿伊努人的来意,向切普克投去疑惑、好奇的视线。 虽然知道周围的这些“白皮人”和昨夜攻击他们村子的那伙“白皮人”不是一帮人。 但看见这一张张拥有深邃五官的脸以及白皙的皮肤,切普克他们还是感到心里有些不舒服,所以故意不去看周围的人,只直直地看着前方,看着在前头领路的斯库卢奇的背影。 斯库卢奇的帐篷勉强能容纳切普克人站在里头。 将切普克他们领进自己的帐篷中后,斯库卢奇便一屁股地坐到了吊床上,面朝着切普克等人。 而切普克等人刚进到帐篷,便再次向斯库卢奇躬身,用比刚才还要郑重一些的语调说道: “昨夜真的非常感谢你对我们伸出的援手。” “真的非常谢谢你。” “我们绝不会亏待每一个帮助我们的人。” “我们村子虽然不富裕,但我们会尽我们所能赠予你们丰厚的谢礼。” 切普克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斯库卢奇突然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 “你们的谢意,我已经收到了。” “谢礼什么的,之后再慢慢详谈。” “现在——你们就跟我讲讲其他的事情吧。” 说到这,斯库卢奇换上带着几分戏谑之色在内的口吻。 “你带着这么严肃的眼神和表情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向我道谢吧?” 斯库卢奇的这句话虽是疑问句的句式,但语气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见斯库卢奇精准道出了自己的意图,切普克的脸上闪过几分尴尬。 但他还是迅速重整好了脸上的表情。 “……我此次来找你,除了是想当面向你道谢之外,的确是还有其他的事想跟你商量。” 说到这,尽管有尽力控制,但切普克的语调中还是出现了几分急切。 “我们村的不少村民,在昨夜被火枪所伤。” “我们的医生并不擅长治疗这种枪伤。” “你们的医生能治被火枪打到的伤口吗?” “如果能治的话,我想请你派你们的医生帮助我们!” 仍处于部落制文明的阿伊努人,没有发展出复杂的“礼仪文化”,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 所以绝大多数的阿伊努人讲起话来都很直爽,不会讲太多弯弯绕绕的东西。 切普克没讲任何多余的废话,直截了当地告知了他们的请求。 去请斯库卢奇帮忙——这是切普克刚刚想出的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救治那些中了枪伤的村民们的唯一方法。 斯库卢奇他们也是白皮人,也用着相同的火枪。 所以切普克猜测——他们的医生说不定就掌握治疗枪伤的技术,知道该如何治疗枪伤。 只要有任何一点能让更多中了枪伤的村民们痊愈的机会,切普克都不愿放过。 斯库卢奇挺喜欢这种讲话直爽、不饶弯的人,和这种人聊天,不用担心将太多的时间耗费在讲废话上面。 “原来如此……想跟我们借医生吗……”斯库卢奇轻声道。 斯库卢奇面无表情,语气平淡,让切普克等人参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当然,我们不会白让你帮我们。” 切普克急声补充道。 “我们会尽我们所能地给予你们想要的报酬!” 斯库卢奇伸出右手食指挖了挖耳朵,仅思考片刻,便缓缓说道: “你想借我们的医生,也不是不可以。” 切普克的脸上浮现出希冀之色。 “但是——” 斯库卢奇这突如其来的“但是”,让切普克脸上的这抹希冀僵了一下。 “我得先事先告诉你。” “枪伤是一种很麻烦的伤口。” 斯库卢奇竖起他的左手食指,然后不断转动着这根手指。 “现在的子弹,是旋转着飞的。” “在射进人的肉体后,会对人的肉体造成极大的破坏。” “现在的医术,并没有发达能让所有中了枪伤的人都痊愈。” “上半身中弹的人,能治好的概率微乎其微。” “四肢中弹的人,绝大多数都得截肢。” “而我的医生的医术也没有厉害到连死人都能从死神那拉回来的程度。” “我就算是派出我的医生来帮你们,你的那些中了枪伤的村民们,能够恢复如初的,大概只有那么一小撮人。” 斯库卢奇将拇指和食指的指肚紧贴在一起,向切普克等人示意拇指指甲和食指指甲之间的那一小点缝隙。 “你那些中了枪伤的村民中,其中的绝大多数还是会死亡或残疾。” “即使如此,你还想请我的医生来帮忙吗?” 听完翻译的转译,切普克现在的脸色很难看。 但他也仅沉默了一小会,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谢谢你的告知。” “但我还是想请你们的医生来帮忙。(阿伊努语)” 切普克根本没得选。 即使斯库卢奇的医生也没法治好所有中了枪伤的人,但最起码还能救几人。 如果不请斯库卢奇他们帮忙,就凭根本不会治疗枪伤的他们,那些中了枪伤的村民们,只怕是会全部死光。 “该告知的,我都告知了。”斯库卢奇道,“你可别反悔,或是在开始治疗后,怪罪我们没有帮你们治好所有人。” 说罢,斯库卢奇从吊床上跳下。 “我虽然自认是个心地还算不错的人。但我也没有心地善良到一直进行无偿付出。” “你们想请我的医生帮忙,肯定是要付点报酬的。” 听到此言,切普克露出凝重的表情,一副像是准备听取什么噩耗的模样。 看着切普克他们的表情,斯库卢奇不禁莞尔。 “不用担心我会要求你们给予什么让你们非常为难的报酬。” “我想要的东西。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以取舍的东西。” …… …… 绪方和阿町都参与了昨夜对村子的整理。 一直忙活到天都亮了,绪方和阿町才开始去休息。 艾亚卡已经于刚才动身出发,返回库玛村,去请库玛村的医生过来帮助奇拿村了。 绪方虽然知道库玛村和奇拿村的关系很好,但他没有想到竟然好到了这个地步。 昨夜在得知奇拿村的伤患远比预期的多、药远远不够后,艾亚卡近乎是不假思索地表示:我去请库玛村的医生和药过来。 同时还表示:库玛村的医生绝对回来的。 只有一人坐雪橇,而拉动雪橇的雪橇犬的数量足够多、身体足够壮的话,艾亚卡有希望在傍晚时分归来。 于是艾亚卡在离村之前,在奇拿村的村民的帮助之下,算上自己的狗,总计集齐了8条雪橇犬。 8条雪橇犬——这是艾亚卡所能操纵的雪橇犬数量的极限。 从昨夜开始,奇拿村的村民们便帮忙打点着身为他们恩人的绪方的住处。 他们村子里,刚好有一座空的屋子。 这座空屋的原主人,已经在半个月前因女儿出嫁到别村,而跟着他们的女儿一起搬到别村去居住了。 他们的屋子用低价卖给了切普克。 切普克计划着在之后将这座空屋充作养雪橇犬的屋子。 因为这座空屋只到手半个月而已,所以切普克还没来得及将他们家的狗放进这屋子里,现在这屋子是名副其实的空屋,除了一点家具之外,什么都没有。 正好适合用来供绪方他们居住。 几个村民在切普克的要求下,迅速打扫干净了这座屋子,同时也为绪方他们准备好了被褥等各种必需品。 而在忙活了一整夜后,终于开始休息的绪方和阿町,现在也终于回到了村民们为他们临时准备的“家”中。 他们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 准确点来说,是阿町给绪方洗着澡。 虽说在昨夜,绪方每杀一人,都有尽力避免敌人身上的血溅到自个的身上。 但再怎么闪避,也有极限,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不可能将每一滴血都闪过。 昨夜战斗结束后,绪方基本上就是“半个血人”的状态。 溅到他身上的鲜血,甚至已经浸透衣服,染到绪方的皮肉上。 如果不尽快洗澡,汗味和血腥味所组合而成的臭味,能让猪圈里的猪都嫌弃绪方。 因此在帮助村民们打扫村子,忙活了一夜,来到家里后,已经闻到绪方身上开始散发出奇怪气味的阿町,便立即要求要给绪方洗澡。 …… …… “如何?水温会不会太烫了?”阿町朝正低头将头发浸在水盆中的绪方问道。 “好像还是偏烫了一些。”绪方道。 “那我再加一点冷水吧。”阿町用水瓢舀起旁边水桶里的冷水,加到用来来绪方洗头发的热水盆之中。 这间空屋里,除了绪方和阿町之外,再无他人。 因为周围没有任何外人在,所以绪方也不用担心有任何人来偷看——虽然他也不怕有人来偷看他。 “我觉得我一个月不洗的头发都比你现在的头发要干净。”阿町用不咸也不淡的口吻吐槽着绪方现在的头发。 因为条件有限,所以绪方自然是不可能在大浴桶里面洗澡,只能用水盆盛着热水,然后用抹布来擦洗身体。 关于是先洗头发,还是先洗身体,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先洗身体。 绪方的头发……其现在模样可以说是不忍直视了。 洒到他头发上的鲜血在干掉后,凝结成块,让绪方的头发变成一块一块的“块状”。 将头发浸到热水里面后,部分血块融化,透明的清水迅速变成了淡红色的血水。 “我知道……”绪方自个也清楚他现在的头发非常地恶心……“啊,有点痛,小力一点。” 坐在绪方身旁,帮绪方洗头发的阿町,一点一点地将绪方那因沾上血液而凝结在一起的头发给揉开。 在不弄疼绪方的情况下,将打结的头发给搓开——这工作量可不小,很快阿町便感到手指开始发酸了。 “你之后要不要试着去剃个月代头啊?”阿町朝绪方问道,“剃个月代头,不论是洗头发,还是与人战斗,都非常地方便哦。” “绝对不要。”绪方不假思索地用坚决的口吻回答道。 绪方即使是死,也不会去剃那种像地中海一样的月代头。 二人从昨夜开始便一直忙碌,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直到现在,他们那一直绷紧着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随着神经的放松,他们二人也开始开始聊着一些轻松的话题来打发这洗澡的无聊时间。 “我们之后似乎不用再跟那个斯库卢奇买枪了呢。”阿町朝绪方轻声道,“现在有一堆肯塔基长步枪任由我们挑选。” “是啊。”绪方不禁莞尔,“不仅仅是武器任由我们拿,马匹也可以任由我们拿。” 绪方他们对奇拿村几乎是有着“再造之恩”。 如果绪方跟奇拿村的村民们表示想拿一点从那些白皮人手中收缴的武器和马匹,村民们绝对不会拒绝。 “除了武器之外,我还打算拿2匹马。”绪方道,“有了马,我们之后就能用马来代步了。” “马吗……”阿町面露难色,“我可不会骑马啊……” 马在日本可以说是稀缺资源。 没点财力、渠道的人,都弄不来马。 就以不知火里之前那种没落的状态,自然是不可能有那个财力让村里的忍者们进行马术训练。 “我可以教你。”绪方道,“那些哥萨克人所用的马似乎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性格看上去都挺温顺的,骑起来应该不会很困难。” “马术会不会很难啊?”阿町问。 不会,毕竟你之前已经在我身上练习过了,你的腰已经练出了足够的力道——这句玩笑话涌到绪方的嘴边后,被绪方给强行咽了回去。 虽说阿町的性子比较热情、开放,但作为土生土长的江户时代的人,她有些地方还是挺保守的。 若是让阿町听到他刚才的那句带颜色的玩笑话,绪方猜测她一定会打他,所以绪方强行将这句玩笑话给憋回到肚子里。 “不会。”绪方随口说道,“腰好的人,骑马能更快上手。就凭阿町你的腰,你应该能很快上手的。” “我的腰很好吗?”阿町摸了摸自己的后腰,“我觉得我的腰力一般般耶,‘屈身’我只能一口气做500来个而已。” 所谓的“屈身”,是一种不知火里代代流传下来的锻炼身体的方法。 阿町曾跟绪方讲过,也跟绪方演示过。 当时,在看到阿町给绪方演示的“屈身”后,绪方的唯一的感想就是——这不就是仰卧起坐吗? 没错,所谓“屈身”,其动作基本和现代的“仰卧起坐”别无二致。 “你的腰力已经很好了。” ——毕竟你可是连桌子都能坐塌掉的人…… 绪方默默在心中补充着。 当初,绪方是在从间宫那拿来的一张能当矮床来用的桌子上,与阿町首次坦诚相见。 第二天一早,这张桌子就塌了一个角。 绪方一直觉得这桌子塌了的锅,得由阿町来背。 阿町此时刚好已经将绪方的头发洗好,开始用另一条干净的毛巾帮绪方擦干着头发。 “现在有很多肯塔基长步枪任我们拿。”绪方朝身后正拿着毛巾帮他擦头发的阿町说道,“你要不要一口气多拿几把?” “我正有此意呢。” 阿町道。 “我打算拿5把肯塔基长步枪。” “5把会不会太少了。”绪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应道,“要不要再多拿几把?” “5把足够用了。” “肯塔基长步枪的重量不轻,拿太多的话,反而会变成累赘。” 说到这,阿町顿了下。 随后唏嘘着。 “那肯塔基长步枪,我昨夜用了一次。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好多啊。” “比我以前所用的受我改造过的铁炮都要厉害……” “没想到南蛮那边竟然已经开发出了这么厉害的铁炮……” “只可惜那肯塔基长步枪还是重了些,如果能再轻一点就好了。” “我昨夜有看到有个家伙有使用短铳。”绪方道,“这帮哥萨克人所留下的武器中,应该能找到几把短铳,要不要挑几把短铳拿走?” “短铳啊……”阿町嘟囔着,“那就一并拿上吧。反正短铳体积小,多带几把在身上也没有关系。” 经过一番简单的谈论,绪方和阿町迅速决定了之后要拿走的战利品。 绪方是那种头发干得很快的发制,仅一会的工夫,绪方的头发便擦干了。 “好了,该洗身体了。”阿町随意地将手中的毛巾扔到一边,“你快把你这脏兮兮的衣服脱掉……” “真岛吾郎!真岛吾郎!真岛吾郎在吗?” 阿町的话还没说完,屋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接一声的非常有些不标准的“真岛吾郎”。 是陌生的声音。 心中疑惑的绪方,将刚拉开的衣襟又收紧了回去,然后快步朝屋外走去。 屋外,是一名中年人,以及一名老年人。 那名老年人,是绪方非常面熟的一个人。 “切普克村长?”绪方用力挑了下眉梢。 这名老年人,正是奇拿村的村长切普克。 望着披散着头发、头发还带着一点湿气的绪方,切普克愣了下,然后问道: “抱歉,我不知道你正在洗澡,我之后再来吧。(阿伊努语)” 切普克的话音刚落,站在切普克身旁的中年人便迅速将切普克的这句话转译成日语。 绪方问:“村长你是有事要找我吗?” 切普克点点头: “我有些……蛮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谈谈。(阿伊努语)” ——蛮重要的事情? 心中感到疑惑与好奇的绪方,点了点头: “这样啊……我明白了,那你们先进来吧。” “我现在进来,真的不会妨碍到你吗?(阿伊努语)”切普克面露迟疑。 “不会。”绪方摇摇头,“不用在意,我也只是刚洗了个头发而已。并不会打扰到我,快进来吧。” 见绪方都这么说了,切普克也不再多作迟疑,领着他的翻译快步走进绪方和阿町的屋子中。 绪方盘膝坐在地板上,与切普克相对而坐。 而绪方刚在地板上坐定后,便立即朝切普克问道: “村长,不知你此次特地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我此次前来找你,主要是为了3件事情。” 切普克直截了当地说道。 “首先第一件事——我是来向你正式道谢的。” 说罢,切普克向绪方躬身,然后郑重地朝绪方说道: “真岛吾郎,阿町。真的是非常感谢你们昨夜对我们村子的援助。” “你们对我们村子的恩情,我们绝对不会忘记。” “我们既不会忘记恩情,也不会亏待所有对我们有恩的人。” “你们之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或是想要什么东西,请尽管跟我们说。” “只要是我们村子能办到的事情,我都会举全村之力帮助你们。(阿伊努语)” 切普克的话音刚落,绪方便立即苦笑着说道: “不用客气。” “我们只是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绪方将他常说的这句客套话——“只是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搬出。 “你们的心意与谢意我收到了。你刚才说你想跟我说三件事。除了道谢之外的另外2件事是什么事?” 并不想在“道谢”这个话题上听留太久的绪方,主动切换话题。 “第二件事——我是来给斯库卢奇他带话的。” “带话?”绪方挑了挑眉,“切普克村长,那个斯库卢奇刚才有找你吗?” “不。”切普克摇摇头,“不是他找我,而是我找他。” 说到这,一抹带着淡淡的感动之色的笑意,在切普克的脸上浮现。 …… …… 时间倒转回刚才—— 斯库卢奇他们的营地—— “不用担心我会要求你们给予什么让你们非常为难的报酬。” “我想要的东西。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以取舍的东西。” 翻译刚将斯库卢奇的这番话转译给切普克等人,他们纷纷朝斯库卢奇投去疑惑、紧张的视线。 他们等待着斯库卢奇说出他想要的报酬。 “我只需要一样……啊,不,两样东西。” 斯库卢奇伸出2根手指。 “大量的肉与大量的酒。” “肉与酒?(阿伊努语)”切普克因错愕而瞪圆双眼。 “没错!就是肉与酒!”斯库卢奇收起他的那2根竖起的手指,“我们马上就要过一个名叫‘谢肉节’的节日。” “在我们的这个节日里,所有人都要尽情地吃肉、尽情地狂欢。” “我的部下总计有50来号人。” “我希望你们能提供足够我和我的部下们狂吃至少5天的肉食与酒水。” “什么肉都可以。鹿肉、熊肉都行。” “我们也接受肉干。” “我也不需要你们给我们什么谢礼了。” “只要你按照我刚才所说的,提供给我们足够的肉与酒。” “我就把这些肉与酒当成你们的谢礼,以及聘请我们的医生的报酬。” “如何?同意吗?” 虽然斯库卢奇刚才所说的这一大番话的文字量很大,但切普克他们的那名翻译的日语水平很不错,在斯库卢奇的话音刚落下时,那名翻译也完成了转译。 听完翻译的转译后,切普克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面露激动地忙不迭地点头: “好!没问题!我们会为你们提供足量的肉与酒的!” 切普克已经事先设想过了斯库卢奇有可能会提出的各种要求。 他万万没想到——斯库卢奇所提的要求,竟这么地简单。 竟只要肉与酒。 他们阿伊努人过着渔猎生活,弄来大量的肉食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酒水就比较麻烦,酒水没法快速酿取,但他们可以去跟库玛村等几个关系好的村子借。 酒水又不是什么很值钱的玩意,库玛村等村子肯定会乐于将他们村子储备的酒水借给奇拿村。 生怕斯库卢奇会反悔的切普克,用像是会将自己的脑袋给甩掉的速度与力道用力点着头。 “既然如此,那交易达成。” 斯库卢奇微笑道。 “我麾下一共有4个医生。” “其中2个现在就在这里。” “另外2人和绝大部分的药品则都在我的副手那。” 斯库卢奇所说的副手,正是瓦希里。 “我现在就派人去我的副手那,让他们过来。” “他们大概要明天才能到。” “今天就只能先派现在就在我这里的2个医生来帮你们了。” “好,没问题!(阿伊努语)”切普克道。 与斯库卢奇的交易,以比切普克想象中的要顺利许多、圆满许多的状态结束。 就在切普克领着他的人准备返回他们村子时,斯库卢奇突然冷不丁地叫住了他: “啊,对了,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斯库卢奇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村长,你待会回你的村子后,能帮我带句话给真岛吾郎吗?” “真岛吾郎?” “没错。帮我带句话给真岛吾郎:‘请你尽快到我的营地来,我有一件事要找他’。” “带话吗……嗯。”切普克点点头,“我知道了。” …… …… 时间线回到现在—— “斯库卢奇让我过去找他?”绪方微微蹙起眉头,“斯库卢奇有跟你说他是为了什么事才来找我吗?” “没有。”切普克摇头,“他没说。(阿伊努语)” ——难不成是为了继续询问我,他现在正在寻找的那个和人的线索吗…… 就在昨夜,斯库卢奇刚要说出他一直寻找着的那人的名字时,弗拉基米尔等人恰好开始了对奇拿村的攻击,导致斯库卢奇的话头被迫被打断。 绪方也没能听到斯库卢奇他正在寻找的那名和人的名字是什么。 “我知道了。村长,感谢你的带话。” 说到这,绪方顿了下,然后换上感慨的语气。 “真是太好了呢,能这么轻松地请来斯库卢奇的医生。” “是啊……”切普克跟着一起出声感慨,“斯库卢奇的医生现在已经开始对伤者进行救治了。” “现在就只希望能尽量多救几人了……” “现在有了斯库卢奇的医生帮忙。”绪方宽慰道,“一定能有更多的人获救的。” “希望如此吧……”切普克露出苦笑。 在露出苦笑后,切普克深吸了一口气,重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与表情。 “那么——斯库卢奇的话,我已经带到了。” “真岛吾郎。我现在……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说到这,切普克不知为何支支吾吾了起来。 同时目光一直下意识地扫向坐在绪方侧后方的阿町。 眼中带着些许的犹豫之色。 但这些犹豫之色并没有在切普克的眼中出现太久。 仅过了片刻,这些犹豫之色便转为了坚定之色: “真岛吾郎。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在我们村子里,再娶一个妻子,然后留在我们村子呢?” 第491章 绪方VS斯库卢奇;武士刀VS西洋剑 时间倒转回刚才—— 顺利地与斯库卢奇达成了交易,切普克等人从斯库卢奇的营地内走出。 走在切普克身旁的玛纳克尔长出了一口气。 “看样子我们之后有得忙了啊。得给斯库卢奇他们准备充足的肉与酒……我们村子现在还能动身打猎的人不多,得花点时间和力气才能抓到足够的猎物……嗯?切普克,你怎么还一脸严肃的?” “没什么。”切普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胸腔中的这团气缓缓吐出,“只是感到有些疲惫而已。” “说起来……你似乎从昨天晚上就没睡呢。” “要干的事情多得不行。而且……我回家休息的话,说不定会碰到我儿子和儿媳。” “我现在……不是很想看到我的儿子与儿媳。” “嗯?怎么了?你和你儿子、儿媳吵架了吗?” 切普克的脸上缓缓浮现出尴尬之色。 “并没有吵架,就只是……发生了一些让人难堪的事情而已……” “算了,你的家事我也不想理。总之我觉得你最好去休息一下。” “现在的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去休息。我现在打算去找那个真岛吾郎。” “找真岛吾郎?”玛纳克尔瞳孔微微一缩——他瞬间猜出了切普克想要干什么。 “嗯。”切普克点点头,“我想要去亲自问问他愿不愿意留在我们村子。” “如果他不同意呢?”玛纳克尔问。 “如果他不同意,那我也没辙了。”切普克苦笑道,“就只能另想其他的方法来解决我们村子男人数量不够的问题了……” “总之——我现在先去真岛吾郎那试一下。” “说不定他乐意留在我们村子呢。” “这次就我和一个负责翻译的人同去就好。玛纳克尔你去组织人手准备足量的肉与酒吧。” “嗯。我知道了。” …… …… 时间线回到现在—— “村长说:想问你愿不愿意在我们村子力,再娶一个妻子,然后留在我们村子。” 坐在切普克身旁的中年人将切普克刚才所说的话翻译成了日语。 …… …… ——嗯? …… …… 绪方转过头,朝那名负责翻译的中年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用视线朝这名中年人问道:你没翻译错吗? 面对绪方投来的这视线,这名中年人不带半点瑟缩,用坚定的表情回答绪方——他并没有翻译错。 绪方将目光转回到切普克身上。 “村长,容我确认一下——你没有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是很认真的。(阿伊努语)”切普克说。 确认切普克并不是在开玩笑,然后翻译也并没有翻译错后,绪方不由自主地摆出古怪的表情。 ——我这是走桃花运了吗…… 绪方无奈地在心中想着。 短短两天时间,就被提了2次亲。 昨天是被那个能看到他人的附身神的婆婆想收他为孙女婿。 今天则是奇拿村的村长亲自登门问他要不要娶他们村子的女孩。 不过绪方可没有被这“桃花”给冲昏了脑袋。 在短暂地惊愕过后,绪方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双手抱胸,用像是要刺穿切普克的眼神,直盯着切普克的脸。 至于——坐在绪方侧后方的阿町,在听完那名翻译刚才所转译的那一大番话后,她先是脸上的神色出现了极大的波动。 刚想跟切普克说些什么时,她注意到了正用冷静的目光直视着切普克的绪方。 望着一脸冷静的绪方,阿町默默地抿紧了红唇,将原本涌到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绪方直盯着切普克好一会后,才轻声说道: “村长,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希望我娶你们村的女孩,留在你们村子吗?” “是为了增加村子的男丁、让村子能多一个身手厉害的男人吗?” 绪方刚才一直在思考着村长向他提亲的理由是什么。 他想了半天,所能想到的理由就只有这么一个而已——想扩充村子现在本就不多的男人数量。 切普克抿紧嘴唇,沉默了下来。 在沉默片刻后,切普克缓缓道: “我不太清楚你们和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对于过着渔猎生活的我们来说,男人的强壮程度、数量的多寡,直接决定了一个村子的繁荣程度。” “缺少男人的村落,没有一个例外,都相当地贫穷,而且会被其他村落的人瞧不起,甚至被欺凌。” “你既然是艾亚卡他带过来的朋友,那你应该清楚几年前的那‘失踪事件’吧?” “自发生‘失踪事件’后,我们村子的男丁本就少了许多。” “而昨夜又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再不想想办法的话,我们村子救……(阿伊努语)” 说到这,切普克像是再也说不下去了一样,顿住了话头。 他虽然没有直接回答绪方刚才的那个问题。 但他刚才的这番话,也算是间接回答了。 静静地听完切普克阐述他们村子的苦楚以及翻译的转译后,绪方轻叹了一声。 “你们村子的苦楚,我非常理解。” “但很抱歉——我并不想娶你们村子的女孩,也没有那个余力长住在你们的村子。” 绪方向切普克躬身。 “我是个居无定所的浪人,风与地才是我该盖的被子、该睡的床。” “而且……” 自个那张不知为何涨到800两金的通缉令的模样,在绪方的脑海种一闪而过。 “我并不是一个多么能给他人带来幸福的人。” 一抹带着淡淡无奈之色在内的微笑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切普克低下头,沉默着。 在过了一会后,切普克才终于打破了沉默。 “……我明白了。” 切普克没有死缠烂打,而是爽快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站起身。 “真岛吾郎。如果你之后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我们村子会永远欢迎你这样厉害的男人加入。” “嗯。”绪方点点头,“我会的。” 留下这句话后,切普克带着他的那名翻译,非常痛快、不做半点扭捏地自绪方他们的家离开。 在切普克离开后,绪方长出了一口气。 而坐在绪方侧后方的阿町膝行到绪方的身侧,然后拿手肘戳了戳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人家亲自登门,给你一个再娶个新妻子的机会,你确定就这么放弃吗?” 绪方苦笑了下。 “我不是很习惯阿伊努人的生活习惯,所以也更不可能会在一个阿伊努的聚落里长居的。” 说到这,绪方压低了声调。 “而且——我这种人如果长居在这里,反而会给这里的人带来麻烦。” 切普克并不知道——绪方拒绝留在他们村子,其实反而是在保护他们。 “若是让幕府得知绪方逸势就住在某座阿伊努聚落里,你应该想象得到幕府会如何行动吧?” “幕府现在应该也知道只派出普通的武士过来,是奈我没办法的。” “若是让幕府知道绪方逸势就住在某个阿伊努聚落里,说不定会直接派军队过来。” 说到这,绪方偏转过头,看向阿町,然后用戏谑的口吻说道: “我还以为你刚才在听到切普克村长他向我提亲后,你会气急败坏地跟他们说‘真岛吾郎已经有了我这个妻子了’呢。” “我本来的确是想这么做的。” “但我觉得这种事情应该是由你来干,而不是让我来做。” “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说罢,阿町朝绪方投去褒扬的目光。 绪方笑了笑,然后开始扯着自己脖颈上的围巾。 “继续洗澡吧。” “我打算下午的时候去见斯库卢奇。” “可不能臭烘烘地去见人。” 扯下围巾、拉开衣襟,绪方露出了他那布满了干涸的鲜血与汗珠的精壮上身。 日本古代男人的衣服有个好处就是脱起衣服特别方便。 将衣襟向两边拉开,就能将衣服脱下。 “你下面的衣服不脱吗?”阿町看着绪方那仍旧穿着衣服的下身。 “不着急。”绪方道,“先洗完上身再洗下身吧。反正我现在的这套衣服之后都是要拿去洗的。而且现在这种大冷天,一口气将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脱光的话,会很冷的。” “说得也是。” 阿町点点头,然后拿过放置在不远处的盛满热水和冷水的水盆。 放了一点冷水到热水里,调和成暖和的温水后,阿町用毛巾浸满温水,开始帮绪方擦洗身体。 阿町跪坐在绪方的身后,先给绪方擦洗着后背。 绪方也没有闲着。 在阿町给他擦背后,绪方拿起另一条干净的毛巾,擦洗着自个的前身。 擦洗身体也是一种相当无聊、枯燥的事情。 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时光,绪方将他的个人系统界面打开,查看着自己现在的状态,查看经历昨夜的那一战后,自己的等级、各条经验条都变成什么样了。 【姓名:绪方逸势】 【目前个人等级:Lv37(5710/5800)】 【个人属性: 力量:20 敏捷:18 反射神经:15 体力:21 生命力:36】 【技能: 【榊原一刀流等级:13段(5255/12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1段(11090/120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8段(2690/7500)】 【剩余技能点:2点】 …… 【榊原一刀流(13段): 登楼:中级 水落:高级 鸟刺:大师级 龙尾:高级】 …… 【无我二刀流(11段): 垫步:高级 刃返:宗师级 流转:大师级 源之呼吸:宗师级 雷切:初级 蝉雨:初级 星落:初级】 …… 【不知火流忍术(8段): 不知火流潜行术:中级 不知火流柔术:高级 不知火流屏息术:(未解锁) 不知火流刺杀术:(未解锁)】 …… 昨夜倒在绪方剑下的哥萨克人,其数量在30到40人之间。 斩杀了如此多的敌人,也让绪方的各条经验条获得了不少的经验值。 个人等级涨了近4000点的经验值,榊原一刀流1000多点,无我二刀流近3000点,不知火流忍术几百点。 虽然得到了不少的经验值,但因为绪方现在等级过高的缘故,升级非常地困难。 所以经历了昨天的那一战后,绪方不论是个人等级还是他的武技都没有升级。 不过虽没升级,但个人等级和无我二刀流距离升级也只差临门一脚而已。 在绪方检视完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后,阿町恰好已经帮绪方擦完了后背。 “我感觉那些每天都在山林里面跑的山猪都比现在的你干净……” 阿町一边吐槽着现在脏得不成样子的绪方,一边将刚擦洗完绪方的后背的毛巾浸到水盆里面。 毛巾刚浸到水盆里,水盆里那原本干净透明的清水,瞬间变得浑浊不堪,脏到连底部都快有些看不清了。 清洗完绪方的后背后,阿町膝行到绪方的前面,开始跟着绪方一起擦洗他的前身。 “为什么你擦得那么慢啊。” 阿町没好气地说道。 “我都已经擦完你的后背了,结果你才刚擦干净你的手臂。” 绪方刚才把注意力都放在检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上了,所以擦洗身体的动作自然会不自觉地慢下来。 “别看我这样。我偶尔也是个很精致的人。”为了塘塞阿町,绪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擦得慢一点,也能擦得更干净些。” “这种话由连条兜裆布都总是懒得洗的你来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说罢,阿町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回忆似的,露出了相当不爽的表情。 刚和绪方一起离开江户、前往虾夷地时,绪方还会自个洗自个的衣服。 但渐渐的,绪方越变越懒了起来。 就和绝大部分的夫妻一样——刚结婚时还相敬如宾,在婚后一段时间后,因二人已经磨合地差不多等缘故,对待自己的伴侣渐渐“随和”了起来。 越来越懒得洗自己衣服的绪方,现在他的衣服基本都会直接扔给阿町洗——包括兜裆布在内。 所谓的兜裆布,可以理解成这个时代的男性内裤。 意识到自己理亏的绪方默默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不再敢说话。 阿町的动作很麻利。 仅一会的功夫,她已经擦洗干净了绪方右半边的身体,开始着手擦洗绪方左半边的身体。 在浸满温水的毛巾碰到绪方那从左脖颈蔓延到左胸的大片深紫色肌肤后,阿町突然愣了下。 “……是我的错觉吗……” 阿町低声呢喃着,然后抬起手轻抚绪方身上那片从左脖颈蔓延到左胸口的那片“深紫色”。 “你这里之前似乎不是‘紫色’的啊。” 阿町用手指戳了戳绪方左锁骨下方的一小片皮肤。 听到阿町的这番话,心中微微一惊的绪方,赶忙低头朝阿町所戳的位置看去。 “有吗?这里以前不就已经变紫了吗?” 绪方平常并不怎么关注自个身上的这一大片变成紫色的皮肤。 他自个也不太记得阿町现在正戳着的这块皮肤,是不是好久之前就已经变紫了。 就算是近段时间再变紫,那肯定也是只有一小点皮肤变色了而已。 如果是大面积的皮肤变色,即使是平常不怎么多留意自己这变成深紫色的皮肤的绪方,也一定能发现这变化。 “是吗……”阿町低声嘟囔着,“可我记得这里的皮肤之前是正常的啊……” 说到这,阿町顿了顿。 随后用虽然勉力压制,但还是有丝丝担忧之色流露出来的语气低声说道: “这‘不死毒’……该不会又开始蔓延了吧……” “……别想太多。”绪方轻声朝阿町说道,“我们现在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去找玄正、玄真那俩人就可以了。” 虽然有了绪方的宽慰,但阿町还是忍不住朝绪方左脖颈处的那大片紫色的皮肤投去忧虑的视线。 “那个玄正和玄真到底在哪呀……”阿町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开始继续帮着绪方擦洗身体。 “……阿町,不用担心。”绪方在沉默了一会后,朝阿町展露出一抹微笑,“我这人的运气,总会在紧要关头中非常地好。” “我的这份强运,无数次救我于危难之中,也让我无数次在最合适的关头,结识了最合适的人。” “所以放宽心吧。我们一定能找到玄正、玄真的。” 阿町像是被绪方刚才的这番话给逗笑了一般,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你可真乐观啊。我得好好学学你这乐观的性格才行。” 说罢,阿町不再言语,专心致志地用毛巾给绪方擦拭身体。 …… …… 切普克刚从绪方的家中出来,便碰上了玛纳克尔。 在看见切普克后,玛纳克尔立即迎上去,然后朝切普克问道: “切普克,如何?” 切普克摇了摇头,用动作回答了玛纳克尔。 “这样啊……”玛纳克尔露出无奈的笑,“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他毕竟是个和人,生活习惯和我们阿伊努人截然不同。” “他如果愿意待在我们村子,我反而会感到奇怪。” “玛纳克尔。”切普克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可以借你的家让我小睡一会吗?我现在感到有些困了……” “想睡觉的话,回你家睡不就行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切普克朝玛纳克尔投去无奈的目光,“我现在因为一些原因,不是很想见我的儿子和儿媳。” “让我到你的家小睡一会吧。我睡到中午的时候就起床。” “然后你现在帮我通知一下这些人……” 切普克一口气吐出目前还存活着的、他们村子里最有地位的那些人的名字。 “帮我告诉他们——我要在今天下午开个小会。” “开个小会?”玛纳克尔反问,“你要和他们谈什么吗?” “嗯。”切普克用力点了下头,“我打算和他们好好谈谈村子的未来。” “这件事刻不容缓……” 听到切普克的这句话,玛纳克尔的表情瞬间变凝重了起来。 “本来,如果那真岛吾郎愿成为我们村子的一员的话,我们村子等于是直接新加100个新男丁。” 切普克接着说道。 “可现在真岛吾郎不愿意加入我们村子。” “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得另想别的方法来保证村子的未来……” …… …… 在阿町帮绪方洗完澡后,绪方开始帮阿町洗着澡。 在这种只能用水盆来盛水擦洗身体的条件下,这种双人互相帮忙是最方便的。 阿町昨夜不像绪方那样一直与敌人刚正面,所以阿町并不像绪方那样,身体沾满血与汗,脏得吓人。所以擦洗起来也更方便一些。 二人简单地擦洗过身体后,便开始了小睡。 他们俩人昨夜都是一夜没睡。 先是协助村民们击退那帮哥萨克人,然后又是跟着村民们一起清理村子,忙活了一整晚。 即使是现在体力值高达21点的绪方,在经受了进入“无我境界”杀敌、帮助村民们一起清理村子、一夜未睡的三连击后,而感到了不轻的疲惫和困倦。 擦洗完身体,小睡了一会后,便到了下午。 具体时间约莫为2点钟左右。 吃了点自带的干粮,充作今日的午餐后,绪方和阿町便动身前往斯库卢奇的营地赴会。 听听斯库卢奇要跟他说的事情是什么。 …… …… 奇拿村村外,东面—— 斯库卢奇的营地—— …… “哈?为什么要四处流浪?不知道耶,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想要流浪,所以就流浪。” …… 斯库卢奇突然感到有一股暖意罩在脸上。 这股罩在其脸上的暖意,刚开始时还蛮舒服的。 但渐渐的,斯库卢奇感到这暖意的温度在逐渐升高。 最终——被这热度给热醒的斯库卢奇从梦境中脱离,缓缓睁开了双眼。 意识刚从梦境回到现实的斯库卢奇,向四周看去——四周是对他来说非常熟悉的自己所居住的帐篷。 他很快就看清了这股暖意是从何而来的。 他的帐篷开有着很多专门用来通风的小口。 平日不用时,可以放下缝制在这些通风小口上面的布料,用来遮蔽窗口。 为了通气,斯库卢奇在午睡之前,将帐篷内每个小口都打了开来。 那股暖意,就是顺着这些小口照射到斯库卢奇脸上的太阳光。 望着那个有太阳光照射进来的小口,斯库卢奇从太阳的方位大致推算了下现在的时间后,用无奈的口吻在心中暗道: ——天气太好也不是好事呢…… 抱怨了些这因好过头而打扰了他睡觉的天气后,斯库卢奇从他的吊床上坐起身。 已经醒来的他,已经毫无睡意。 他现在准备继续去做刚才因要午睡,而只做到了一半的事情——磨剑。 斯库卢奇拿起放置在他的吊床旁边的恰西克刀与磨刀石。 在午睡之前,他正专心用着磨刀石给他的马刀磨刀。 磨刀一半时,困意上涌。 于是他便将才磨到一半的马刀与磨刀石放到一边,准备等睡个美美的午觉后再接着干这枯燥无味的工作。 斯库卢奇将他的恰西克刀侧放,让刀面正对着自己的脸。 护理良好的佩刀,刀面干净整洁地就像一面镜子般。 斯库卢奇的脸映照在这如镜子般的刀面上。 望着刀面上所映照出来的自个的脸,斯库卢奇不禁回想起自己刚才所做的梦。 他刚才所做的梦很短。 只梦到了那个可以说是改变了他一生的人,梦到了那个人跟他所说的直到现在都言犹在耳的话。 “最近总是梦到他呢……”斯库卢奇低声呢喃着。 “斯库卢奇老大!斯库卢奇老大!” 这时,帐篷外响起了阿夫杰的声音。 随后,阿夫杰那张长着许多雀斑的脸探进了帐篷之中。 “斯库卢奇老大!那2个和人来了!” 在今日上午,斯库卢奇就给他的部下们打个招呼了——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可能会有1个或2个日本人找上门来。如果瞧见有日本人上门,记得放尊重一些,并且及时通报他。 日本人和阿伊努人在五官、发型上有极大的不同,所以斯库卢奇的那些部下还不至于看错、弄错人。 阿夫杰的话音刚落,斯库卢奇便哈哈大笑了几声。 “终于来了吗!” 说罢,斯库卢奇像个将玩腻了的玩具给扔到一旁的小孩一般,随手将手中的马刀和磨刀石扔到一旁,然后大步朝外走去。 他要去亲自迎接绪方他们。 斯库卢奇目前带在身边的部下只有12人。 这么点人数,营地自然耶不会大到哪去。 仅走了几步,斯库卢奇便瞧见了站在大营口外的一男一女——正是绪方与阿町。 “下午好啊!真岛先生!阿町小姐!”斯库卢奇用十分热情的口吻朝绪方和阿町问好着。 而绪方和阿町也向斯库卢奇轻鞠一躬,出声回应。 “你们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斯库卢奇笑道,“我现在正好无聊到只能靠磨刀来打发时间了!” “来,快进来吧!一直站在营口这里说话的话,不成样子。” 斯库卢奇领着绪方二人穿过营门,朝他所住的帐篷走去。 绪方昨夜就已经来过一次斯库卢奇的营地,所以斯库卢奇的这些部下基本都认得绪方和阿町。 不过虽说是已经见过绪方和阿町,但他们还是围在不远处,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二人。 他们自来到远东后,基本都在虾夷地这里转悠,没怎么见过日本人。 绪方和阿町身上的衣服、武器、发型,无一不勾起他们强烈的好奇心。 走在斯库卢奇后头的绪方朝身前的斯库卢奇问道: “斯库卢奇,你让切普克村长他带话给我们,让我们过来,所为何事?是要询问你正寻找的那个和人的线索吗?” 绪方是个喜欢开门见山的人,所以直扑主题。 “啊,正事什么的,不着急谈。”斯库卢奇摆摆手,“等到了我的帐篷再说。” 绪方跟在斯库卢奇的后头,进到斯库卢奇所住的帐篷里。 “来!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刚进到帐篷,斯库卢奇便直奔一个放置在他的吊床边上的长条形的布包。 斯库卢奇提起这布包,解开将其捆绑着的细绳后,露出布包内的物事——是2柄剑。 2柄剑身非常细、有着笼型护手的长剑。 望着这2柄剑,绪方不禁挑了下眉梢。 即使是对刀剑没有什么了解和兴趣的他,也在前世的各种渠道中见过这种剑的图片,听过这种剑的名字——刺剑。 身为土生土长的日本人的阿町并没有见过刺剑。 所以在斯库卢奇展开布包、露出藏在布包里的这2柄剑后,阿町就一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2柄剑。 “这是……剑吗?”阿町说,“剑身好细啊……这能砍人吗?” “这当然能砍人了。”斯库卢奇笑道,“它叫刺剑,虽然能砍人,但它的剑技,主要还是以刺击为主。” “这2柄剑都是我的爱剑,造价不菲呢。我靠这对剑一路奋战至今。” 绪方朝斯库卢奇投去讶异的目光。 “你原来擅长使用刺剑?”绪方问。 “哥萨克人专用的恰西克刀,我也很擅长。”斯库卢奇耸耸肩,“不过我只有在骑在马上时,才会使用马刀。在步战时,我还是更爱用刺剑。” 说罢,斯库卢奇将这2柄刺剑的其中一柄放到吊床上。 然后将留在手上的那柄刺剑用左手提着。 “真岛先生。”斯库卢奇冲绪方笑道,“我想和你比试一下。” “比试?”绪方挑了挑眉梢。 阿町也面露吃惊地看着斯库卢奇。 “我昨天晚上有用望远镜看到你手提双刀奋战的英姿哦。”斯库卢奇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使用双刀的人。” “在我的家乡那里,并不流行使用双刀。” “因此我从没和使用双刀的人较量过。” “所以我非常想和你较量一下。” 斯库卢奇正色道。 “真岛先生,请务必让我与你较量,我非常想切身体验‘双刀剑术’是什么样的。” 绪方上下打量了斯库卢奇几遍。 “……你托切普克村长带话给我,让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和我较量吗?”绪方问。 “可以这么说吧。”斯库卢奇露出微笑。 “我只想和你进行友好的切磋。” 斯库卢奇一边说着,一边将提在左手的的刺剑缓缓拔出鞘。 “我手上的这柄剑,有个别称,叫做‘花剑’,是专门用来和他人进行不会致人于死地的切磋的。” “我刚刚扔到吊床上的那柄刺剑,才是货真价实的能够杀人的刺剑。” 说到这,斯库卢奇恰好已经将他手中的那柄剑完全拔出鞘。 斯库卢奇向绪方展示着这柄剑的剑身——没有开锋,剑头是圆的。 的确是一柄不会致人于死地的剑。 “……你真的打算和我较量吗?”绪方向斯库卢奇确认着。 “准确点来说。是想和使用双刀的你较量。”斯库卢奇纠正道,“我就是想见识一下‘双刀剑术’,才想要和你较亮的。” “没想到你也是个对剑术很痴迷的人啊……”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好吧,那我就和你较量一下好了。” 绪方并不讨厌斯库卢奇。 倒不如说对这个性子非常豪爽的汉子还颇有好感。 昨天十分热心肠地通知奇拿村的切普克村长“有一股哥萨克人准备四处劫掠,早做准备”。 昨天晚上领着部下们尽己所能地援助奇拿村的村民们。 事后切普克上门请求派他们的医生来帮帮他们时,十分豪爽地表示只要给肉与酒就行了,没有狮子大开口,提一堆会让切普克他们相当为难的条件。 光是斯库卢奇的这些义举,就让绪方很难对斯库卢奇这个人讨厌起来。 反正和他切磋也不是什么办不到的难事。 绪方自个都记不清自己之前已经和多少个这种对剑术相当痴迷、和武痴差不多的人切磋过了。 而且——绪方也蛮想与斯库卢奇较量一二。 他还从未见识过“刺剑术”。 一想到斯库卢奇身怀他从未见过的剑术,绪方就感到有些心痒难耐——想要亲身体验一下这自己从未见过的全新剑术。 “需要我给你点时间去削个木刀吗?”斯库卢奇问。 “不用。”绪方摇摇头,“我拿刀鞘就好。” 说罢,绪方率先走出了帐篷。阿町和斯库卢奇紧随其后。 “在这里如何?”绪方走到一处空地上,向斯库卢奇询问。 “没问题!”斯库卢奇将手中的剑鞘扔到一边。 绪方变换了一些方位,走到了斯库卢奇的正对面,然后将大释天和大自在拔出,交给一旁的阿町,让她代管,接着抽出两柄刀的刀鞘,以刀鞘来作刀。 斯库卢奇他们的营地就那么大,所以不论是谁在营地里做什么事情,其他人都能很快发现。 绪方和斯库卢奇刚拿起各自的屋子,面对面地站立在两旁,在不远处瞅到此景的几人便立即兴奋地冲过去凑热闹。 稍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绪方和斯库卢奇打算做什么。 不一会儿的功夫,“老大要和那个和人切磋”的消息,便传遍了全营。 以阿夫杰为首的众人,围在绪方和斯库卢奇的周围,一脸兴奋、期待看着站在由他们组成的圆圈中的二人。 在缺乏娱乐的环境下,观看他人的决斗、切磋,是他们最喜欢的乐事之一。 “老大!加油啊!” “上啊!” “快开始吧!” …… 斯库卢奇的部下们大声吆喝着。 他们的吆喝声,让现场的氛围也变得热闹了一些。 不知是谁,突然提议来赌个钱,增加一下这场比试的刺激度。 在这个家伙提议赌钱后,所有人立即踊跃参与。纷纷拿出钱或物品来赌输赢。 他们将一柄匕首和一杆烟枪放置在了地上。 匕首代表着绪方,烟枪代表着斯库卢奇。 想赌谁赢,就把财物放在代表着那个人的东西的旁边。 “我赌老大赢!” “老大肯定必赢呀!我就没见老大在和人一对一时输过!” “嘿!我赌那个日本人赢!我觉得那个日本人似乎更厉害一点!” 斯库卢奇的这些部下们也是知道一点绪方昨夜的壮举的——因为事后斯库卢奇有告诉他们,那个村子之所以能得救,都是多亏了绪方以一己之力斩杀了近半数的敌人。 所以也有人赌绪方赢。 但总体而言,绝大多数的人还是选择去赌他们更加熟悉的老大赢。 就站在不远处的阿町,此时发现了阿夫杰他们所举办的这赌局。 小跑着奔到组织这赌局的那伙人的身旁后,阿町问: “你们是在赌钱吗?” 虽然彼此之间语言不通,但阿町还是成功地通过动作与表情,完成了与这些人的交流。 确认了他们的确是在赌钱,并且那柄匕首代表着绪方后,一抹贼笑在阿町的脸上浮现。 拼命忍住笑意的阿町,掏出了她的钱袋,拎出了5枚大判金。 “我也想赌!这个能拿来赌钱吗?”阿町一边晃着手中的钱币,一边朝阿夫杰露出询问的表情。 望着阿町放到匕首旁的那5枚大判金后,周围众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因为他们看出了——这是黄金。 虽说他们用不了这种钱币,但他们却用得了黄金。 看懂了阿町的表情所表达的意思后,阿夫杰等人忙不迭地点头,用表情和动作回答阿町:当然可以。 确认了自个手中的大判金也是能用来赌钱的之后,阿町继续忍着笑意,将手中的5枚大判金放到象征着绪方的那柄匕首旁。 在阿町他们兴致勃勃地在那开赌时,绪方和斯库卢奇正做着热身。 热身完毕后的二人摆出了各自的架势。 斯库卢奇摆出让绪方回想起前世的击剑选手的姿势。 而绪方也如他所斯库卢奇所愿地提着两把刀鞘,摆出二刀流的架势。 “准备好了吗?”斯库卢奇问。 绪方:“随时候教。” “那请过招吧!” 斯库卢奇一抖手中的剑,然后笔直地扑向绪方。 他手中的细剑像条出洞毒蛇一般,朝绪方的胸膛咬去。 嘭! 无我二刀流·刃反。 绪方的刀鞘和斯库卢奇他那没有开封的剑刃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击未中后,斯库卢奇不带半点迟疑地用灵活的步法向后跳去,重新与绪方拉开距离。 这还是绪方第一次亲眼目睹西方的“刺剑术”,以及和使用西方“刺剑术”的人较量。 因为想多见识见识这“刺剑术”,绪方采取保守的打法,以防御和闪避为主。 一边防御、闪避着斯库卢奇的攻击,一边观察着斯库卢奇的动作。 斯库卢奇不仅提剑的架势像极了前世的击剑运动员,就连攻击的动作和步法也和前世的击剑运动员别无二致。 斯库卢奇所用的“刺剑术”似乎非常注重步法。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斯库卢奇就围着绪方转了足有10圈,变换步法节奏不下二十次。 他以灵活的步法蹦蹦跳跳着,借此来迷惑对手,并寻找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而他的攻击,则以刺击为主。 截止到目前为止,绪方没有看到斯库卢奇有使用除了刺击之外的别的招式。 虽说斯库卢奇的架势、动作像极了绪方在前世的电视中、网络里所看到的击剑运动员。 但绪方觉得斯库卢奇的动作可比他在前世所看到的那些击剑运动员要凌厉得多。 倒不是说那些击剑运动员的水平很差。 而是那些击剑运动员的气势不如斯库卢奇。 斯库卢奇身为来自遥远东欧的哥萨克人,他当然不会是什么连一个人都没有杀过的“白莲花”。 因出入过不少血腥战场、打过不少你死我活的战斗的缘故,斯库卢奇的眼瞳深处以及剑都缠绕着一种凌厉的气势。 他的剑走的是“快剑”的路线。 攻速极快,刺剑快,收剑也快。 在围观的阿夫杰等人的眼中,斯库卢奇每次出剑,他们都会眼花——因为他们的眼睛根本就跟不上他们老大的剑。 然而——在绪方眼里,斯库卢奇的剑还是比瞬太郎要慢上一些。 若是和绪方之前所对付的那2头食人熊比,那就更没法比了。 换言之:斯库卢奇的剑速,还没到会让绪方感到棘手的程度。 斯库卢奇的这种不断变换步法的猛攻打法,是相当消耗体力的。 在看到自己对着绪方连续刺下二十几剑,没有一剑是能成功刺中绪方的之后,斯库卢奇的脸色一沉。 他已经感受到——再这么打下去,他只怕是要输了。 他没有做任何的保留。 从战斗刚开始,他就已经全力以赴。 按照常规的打法,应该是赢不了了。 于是,为了求胜,斯库卢奇决定铤而走险,一击决胜负。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跨步一个冲刺,朝绪方猛刺过去。 这是斯库卢奇倾尽全力的一剑。 因为灌输了自个所有的力量在里面,所以力量、速度都极足。 然而——面对绪方那已经升到“宗师级”的刃反,斯库卢奇的这记刺击还是太无力了。 嘭! 斯库卢奇倾尽全力的一剑被绪方给挡开。 绪方此时已经见识够了“刺剑术”。 于是转守为攻。 在用刃反格开斯库卢奇的剑的下一瞬,使用垫步,像条水蛇一般钻到斯库卢奇的跟前。 无我二刀流·流转。 绪方挥动右手的大释天的刀鞘,朝斯库卢奇的肚腹扫去。 在即将击中斯库卢奇的肚子时,绪方迅速收住了力。 望着那紧贴在自己肚子的刀鞘,斯库卢奇先是一愣。 随后缓缓展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在斯库卢奇露出笑意的同时,不远处的那些刚才赌斯库卢奇赢的人纷纷哀嚎出声。 这些人哀嚎得有多凄惨,刚才押绪方赢的人就有笑得多开心。 阿町此时也不再掩饰,大大方方地将她的那抹带有得意、开心之色的贼笑展露出来。 …… …… 此时此刻—— 奇拿村—— 切普克和以玛纳克尔为首的6名在村子里最有有威望的人齐聚一堂。 阿伊努人没有椅子这种玩意,他们都是席地而坐。 切普克等人就这么盘膝坐在地上,围成一个圆圈。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场会议的议题是什么,所以都满脸肃穆。 身为村长的切普克,打破了沉默,给这个会议开了个头。 “就不说多余的闲话了,我们直接开始吧。” “不用我说,你们应该也知道吧——我们村子现在的年轻男人,已经可以用少得可怜来形容了。” 玛纳克尔点点头。 “村里的年轻男人不足,这代表着什么,你们应该也清楚。” “就凭我们村子现在的男丁的数量,连保护村子都是一个问题……” 说到这,切普克长叹了一口气。 “我们昨夜虽然打败了那些白皮人。将来袭的白皮人杀了大半。” “但还是有不少的白皮人逃走了。” “我担心那些逃走的白皮人会带新的援兵过来……” “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切普克此言,直接让表情本就已经非常凝重的众人,变得更加沉重、肃穆了起来。 昨夜来袭的白皮人不足百人,就已将他们的村子折腾地这么惨。 如果有更多的白皮人来报复他们……他们已经不敢想象那将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什么样的后果了…… “虽、虽然我们村子现在的年轻男人很少。”坐在切普克对面的一人突然低声发言道,“但我们村子的正值青壮的女性还是很多的。” “让我们村子的女性接受训练的话……” 此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切普克便将他的话头给打断: “你刚才所说的都是认真的吗?你真的觉得如果那些白皮人再次来进攻我们,就凭我们村子的女人和仅剩下来的男人可以击退那些白皮人吗?” 此人不出声了,他把头埋低,眼观鼻、鼻观心。 “我们昨夜运气好,有那个真岛吾郎和那个斯库卢奇的相助。” 切普克继续正色道。 “但我们不可能一直好运下去。” “不可能一直都有一个真岛吾郎或斯库卢奇出面来帮助我们。” “我们必须得自救。” “关于如何自救,我从昨夜开始就想着办法。” “在我看来,我们目前最可行的自救方法就是——” 切普克顿了下。 随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投靠‘赫叶哲’。” 切普克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的脸色纷纷大变。 “‘赫叶哲’?” “投靠‘赫叶哲’?” …… 在场众人叽叽喳喳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赫叶哲’……”一名老人沉声道,“我记得‘赫叶哲’最近几年在和人那很有名呢。” “嗯。”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名老者点点头,“和人一直想招降‘赫叶哲’的人。但‘赫叶哲’的人一直不同意。” 此人话音刚落,另外一人补充道: “我记得和人似乎喜欢把‘赫叶哲’称为‘红月要塞’。真是一个难听的称呼啊。” 第492章 想从“二刀流剑客”转职为“多枪流剑客”的绪方 “咳咳。” 切普克轻声咳嗽了几下。 听到切普克的这几声咳嗽后,在场众人纷纷停止了议论,转头看向切普克。 “你们当中的很多人应该很疑惑:我为什么要提议归附赫叶哲。” 在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切普克缓缓道。 “我现在就把原因一条一条地告诉你们吧。” “首先——我刚才说过,那些逃跑的白皮人日后说不定还会带人来报复。” “就凭现在的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对抗那些白皮人。” 听到切普克的这句人,某些人露出了相当不悦的表情。 但他们也只是面露不悦而已,但并没有出声反驳切普克。 昨夜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让他们充分体会到了——这些白皮人有多么地厉害。 “现在的我们,若想避免白皮人的再一次攻击,最好的选择就是归附到实力强大的聚落里面。” “库玛村等村落虽然都不是什么弱村,但相比较起来,还是赫叶哲的实力更强劲一些。” “赫叶哲坐拥白皮人留下来的营寨。”切普克接着道,“而且人数众多、实力很强。若是选择投靠他们,无疑是最安全的。” “其次——我和赫叶哲的恰努普有些私交,而且赫叶哲自建立以来,一直有收留那些落魄的聚落。” “一年多以前,刚收留了一批在与和人的战争中落败的聚落。” “如果由我来亲自前往赫叶哲,跟恰努普他商谈归附事宜的话,有着不低的成功率。” “我相信掌管整个赫叶哲的恰努普一定会同意让我们奇拿村入住赫叶哲的。” 切普克言简意赅地讲清了他提议“归附赫叶哲”的缘由。 现场的氛围陷入沉默之中。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终——一名坐在切普克身旁的老者轻声道。 “归服了赫叶哲……我们村子肯定是要受到许多的限制、没法再像现在这样自由了吧……” 这名老者的这句话,让氛围在“沉默”的基础上多出了些许“沉重”。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切普克双手抱胸,低着头轻声道,“少了自由,也好过再受白皮人的攻击……” “……白皮人也不一定会再来嘛。”某人讪笑着。 “白皮人的确是不一定会再来。”切普克道,“但我不想赌这可能性。” 说罢,切普克扫视了一遍眼前众人的脸。 “如何?有同意我的归附‘赫叶哲’的计划的人吗?” “……我同意。”基本是和切普克穿同一条裤子的玛纳克尔率先说道,“就如切普克所说的那样,现在归附赫叶哲,对我们来说是最好、最安全的选择。” 在玛纳克尔发话后,同意声三三两两地响起。 突然,某人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大叫了一声。 “对了!”那人激动地说道,“我们不如试着让那个真岛吾郎留在我们村子如何?” “让他娶我们村子的女孩,或是用别的什么方法。” “那个真岛吾郎的身手这么厉害,如果他能留在我们村子的话……” 这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切普克便苦笑着说道: “我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了。” “今天早上我就找过了真岛吾郎,询问他有没有留在我们村子的意愿。” “很遗憾——他完全没有留在我们村子的想法。” 切普克话音落下,那名刚才提议要让绪方留在村子的人的脑袋立即像干枯的花草一般耷拉了下来。 “还有同意‘归附赫叶哲’的人吗?”切普克又扫视了一遍在场众人的脸。 最终——大半的人都选择了点头。 “那好。”切普克轻声道,“这种事情拖不得。” “如果那些逃跑的白皮人真的打算再带人来报复的话,天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再来。” “我今天就动身前往赫叶哲那,找恰努普商谈。” …… …… 【叮!使用无我二刀流·流转,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9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9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8(0/6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1段(11180/12000)】 【叮!经验值满,个人等级升1级,获得技能点1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3点】 在大释天的刀鞘碰到斯库卢奇的肚腹后,系统的提示音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哎呀,刚好升级了呢。 打败了斯库卢奇,绪方的个人等级获得了90点经验值。刚刚好从37级升到了38级,获得了1点经验值。 算上之前攒下来的2点,绪方目前已有3点技能点。 ——技能点真的是越来越难获得了啊…… 在心中用无奈的口吻这么小声抱怨了一句后,绪方将他的刀鞘收了回来。 “真是厉害。”斯库卢奇将他的刺剑倒提,然后鼓着掌,“输得心服口服。我刚才没做半点保留,但你看上去似乎还游刃有余的样子。” 在绪方和斯库卢奇相互行礼致意时,阿町那边正快乐地瓜分着财物。 因为赌绪方赢的人较少,赌斯库卢奇赢的人较多,所以每个下注赌绪方赢的人,都分到了十分多的财物。 阿町对那些露西亚国的钱币没有半点兴趣,她只对两样东西感兴趣——一柄充满异域风情的小刀,以及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古怪玩具。 那个玩具是一个木娃娃。 在阿町因好奇而拿起这个木娃娃后,一名热心肠的家伙给阿町演示了这个玩具的玩法。 原来这个木娃娃是空心的。 在打开这个木娃娃的脑袋后,里面装着一个样式一模一样、但是小一寸的娃娃。 然后再将这个小一寸的娃娃的脑袋大铠,里面又装着一个更小一寸的娃娃。 这个只有巴掌大的木娃娃,里面竟装着7个越来越小的、样式一样的娃娃。 在看完这个热心肠的家伙演示完这玩具的玩法后,阿町对这玩具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 于是——阿町只拿了这柄小刀和那个古怪玩具,然后兴冲冲地奔到绪方的身前,向绪方展示她刚赢得的这俩玩意。 “你瞧!”阿町说,“我刚赢来的哦。” “赌博这种事情,偶尔玩玩就好,可不要太沉迷,也不要赌太多的钱啊。”绪方用带着几分责备在内的语气朝阿町说道。 绪方并不喜欢赌博,对赌博一直抱有着些许的抵触情绪。 这种结果注定的事情,并不能叫赌哦——阿町在心中小声说着。 因为考虑到如果把这句话说出来,可能会让斯库卢奇感到不开心,所以阿町选择只把这句话说在心里。 “嗯?这是什么?”绪方此时注意到了阿町手中的那个古怪玩具。 “这玩具是这么玩的哦。”说罢,阿町给绪方演示这个玩具的玩法。 在看到这个木娃娃里面藏着更小一号的木娃娃后,绪方在心中暗道: ——这不就是俄罗斯套娃吗? 在绪方的前世,即使是对俄罗斯这个国家一无所知的人,大多也都知道这鼎鼎有名的玩具。 仍旧站在绪方身前的斯库卢奇此时出声替阿町介绍道: “这是在露西亚国非常有名的玩具,名叫‘套娃’。是我们那非常有名的玩具。有名到甚至都大量出口到其他国家了。” 斯库卢奇捡起刚才被扔到一旁的剑鞘,随后跟绪方说: “真岛先生,感谢你刚才的赐教。我好久没有碰到像你这样拥有这么厉害的剑术的人了。” “就凭你的身手,到了欧罗巴大陆那,肯定能成为各个国家的抢手货!” “真是越想越觉得难以想象啊,在这片除了雪就是雪的荒凉地带里,竟然能偶遇到你这样的高手。” “就像在一堆鸡屎里面发现一颗鸡蛋一样——而且还是那种有两颗蛋黄的鸡蛋。” 听着斯库卢奇这有些怪异的比喻,绪方忍俊不禁。 “如果不是为了找人,我才不愿来这荒郊野岭呢。” 绪方的这句话是实话。 这种荒郊野岭的欠开发地区,哪有江户、京都这样的大都市住着舒服。 若不是为了找玄正、玄真,绪方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踏上虾夷地一步。 “说到找人……”一抹笑意在斯库卢奇的脸上浮现,“我和你们一样,也在招人呢……” “我昨天晚上要告诉你们我现在正在寻找的那个和人的名字时,因旁边的那个村子遭到了突袭而被迫打断了话头。” “我现在还没告诉你们我要找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呢。” “真岛先生,你们接下来有空吗?” “我想好好地问问你们是否听闻过我正在找的那人的名字。” “我们接下来倒是没什么急着要做的事情。”绪方说,“但我觉得你别寄托太多的希望在我们身上。我和内子都是消息很不灵通的人,即使你现在要找的那人是什么名人,我和内子都不一定听闻过他的名字。” “没关系。”斯库卢奇摆摆手,“线索这种玩意,是很神奇的。它往往会在一些奇特的地方、一些意想不到的人中出现。” …… …… 斯库卢奇领着绪方和阿町回到他的营帐后,快步走向放置在帐篷内一角的大麻袋,然后将其打开。 “啊啊,口渴死了。该死的,我的酒放哪了。哦哦!找到了。” 斯库卢奇在嚷嚷过后,从这个麻袋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大瓶子,以及1个杯子。 斯库卢奇将这个黑色大瓶子里面所装着的黑中带红的液体倒入杯中后,痛快地喝起来。 “这是什么?”阿町朝斯库卢奇手中的这黑色大瓶子投去疑惑的视线。 “这是葡萄酒。”斯库卢奇放下手中的杯子,擦了擦嘴巴,“用葡萄酿成的酒。我这瓶葡萄酒可是好东西哦,产自法兰西的勃艮第。” 阿町并不知道法兰西在哪里,也不知道产自法兰西勃艮第的葡萄酒代表什么,但她却对“葡萄酒”很感兴趣。 “用葡萄酿的酒?”阿町双目放光。 在物资匮乏、商品流通不方便的江户时代,葡萄可是名副其实的奢侈品,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才有那个财力、渠道购得葡萄食用。 阿町长这么大,只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里吃过一次葡萄。 那酸酸甜甜的味道,直接征服了阿町的味蕾。 只可惜自那之后,阿町就再没有机会吃过葡萄了。 用酸酸甜甜的葡萄酿造出来的葡萄酒一定很好喝——阿町这么幻想着。 “要尝一尝吗?”斯库卢奇再次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如果要品尝的话,你得自己拿杯子出来哦。我这里没有多余的杯子。” “有!我有杯子!” 阿町解下了挂在腰间的一个竹筒。 这个竹筒是阿町随身携带的水壶,里面还剩2、3口水。 一口气将竹筒内所装的水喝光后,阿町将竹筒递给斯库卢奇。 斯库卢奇一口气将阿町的竹筒倒满,然后朝绪方投去质询的目光。 “真岛先生,要喝吗?” “不了。”绪方摇摇头,“我就不喝了。” 说罢,绪方稍稍侧过头,面带些许期待地偷偷观察着阿町的反应。 绪方对葡萄酒可不陌生。 在前世,绪方曾尝过葡萄酒的滋味。 他对葡萄酒有着极其深刻的印象。 年幼的他,原以为用葡萄酿的酒,味道肯定是和葡萄一样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喝。 直到酒水入口后,绪方才知道自己被这极具欺诈性的名字给骗了。 当时,绪方还煞有介事地登到网络上,搜寻“葡萄酒为什么没有葡萄味”。 绪方刚刚注意到了阿町那双目放光的样子。 所以他敢笃定——没见过也没喝过葡萄酒的阿町,绝对也像以前的他那样,被葡萄酒这个名字给骗了。 但绪方并没有出声提醒阿町。 而是抱着看好戏以及捉弄阿町的心态,静静地看着一脸期待地将盛满了葡萄酒的竹筒接回来的阿町。 阿町刚将竹筒递到嘴边,眉头便微微蹙起。 因为她发现——这葡萄酒的气味,闻起来并没有葡萄的香甜味。 她的动作变得迟疑了起来。 但最终,她还是将竹筒递到了嘴边,将筒内的酒水倒到嘴中。 酒水入喉的下一刻,阿町瞬间瞪圆双眼,然后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副像是把嘴给堵住,避免酒水喷出的模样。 望着此情此景,绪方差点笑出声,但幸亏他及时用手掐住自己的大腿、咬住嘴巴内侧的嘴唇,才成功将笑声堵在了喉间。 强行将口中的酒水咽落入肚后,阿町用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看着手中的竹筒。 “这葡萄酒为什么没有葡萄味啊?” 绪方很想夸赞一声阿町:不愧是我妻子。 第一次喝下葡萄酒后的第一个反应,竟和他一模一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斯库卢奇耸耸肩,“我这人虽然爱喝酒,但从没了解过酒是什么酿造的呢。” “如果喝不惯的话,就倒了吧。反正葡萄酒我有得是。” “那可不行……”阿町嘟囔,“那样的话,就太失礼了。” 说罢,阿町强忍着葡萄酒的苦涩味,再次将竹筒内所装的酒水往嘴巴里倒去。 在阿町和葡萄酒努力奋战时,总算平复了笑意的绪方,把视线转到了斯库卢奇身上。 “斯库卢奇,跟我们说说吧,你要找的那个和人叫什么名字。” “我会尽力帮你想象在我之前的人生中,是否听过这个名字的。” “你要找的那人,是你的什么人啊?”现在已成苦瓜脸的阿町,放下手中那还剩一半酒水的竹筒,朝斯库卢奇问道,“听艾亚卡之前所说,你似乎一直在寻找那个人。” “那个人算得上是影响了我一生的人。”斯库卢奇的脸上缓缓浮现出回忆之色,“如果没有他,也许就没有我的今天了呢。” “我出生自一个名叫‘苏格兰’的地方。” 斯库卢奇将手中的酒杯随意地放置到一旁,然后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吊床上。 “我的家乡是个很贫穷的地方。” “我父亲早亡,母亲一人拉扯我长大。” “母亲他听信了他人的鬼话,误以为东欧的露西亚国是块和平、人人都能安居乐业的乐土。” “于是母亲她想尽了办法,总算是筹够了钱,成功领着我离开苏格兰,来到了东欧的露西亚国。” “啊,所谓的东欧,你们可以理解成欧罗巴大陆的东面地区,你们应该都知道欧罗巴大陆在哪吧?” 绪方和阿町点点头。 阿町虽然认不清英格兰、苏格兰、法兰西这些国家和地区有什么差别。但欧罗巴大陆是什么、大概在哪个地方,她还是清楚了。 “来到露西亚国后才发现——这里还比不上苏格兰呢。” 斯库卢奇耸耸肩。 “光是治安与和平程度,就远远比不上苏格兰。” “刚来到东欧后没多久,我和母亲就遭遇了一股马贼。” “为了救我,母亲把我藏了起来,然后独自一人去引开那伙马贼。” “自那之后。我就一人独自生存。” “露西亚国有种奇特的阶级,名为‘农奴’。” “所谓的农奴,就如字面意思所说的那样——是奴隶。” “农奴们从农奴主手中分得一块份地,作为代价他们必须得无偿耕种领主土地,服各种劳役,并上缴大部分劳动产品。” “被绑在土地上,过着和奴隶差不多的生活,所以大家都称其为农奴。” “农奴们三天两头地起义。” “我当时所在的地方,更是起义的重灾区,三天两头的就有农奴起来闹事,每天都战火纷飞。” “真战乱不断的情况,倒便宜了我。” “我那时唯一的敛财手段,就是到各个还没有人去打扫的战场上,去偷那些武器,然后将这些武器拿去倒卖。” “在我做起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后没多久,我就碰到了那个人……” 斯库卢奇脸上的回忆之色越发浓郁了起来。 “他姑且算是收养了我一段时间,不过也只收养了3个月的时间而已。” “3个月后,我就因为想走自己的路,而从他的身边脱离,投奔了哥萨克人,成为了哥萨克人的一员。” “话说回来……我今年已经32岁了。我结识、以及从那个人的身边离开时,是12岁。” “已经是20年前的事情了。” “20年过去了,那个人即使不死,恐怕也已经白发苍苍了。” “只和他相处了3个月,就能让你一直对他念念不忘。”阿町道,“看来你对那人的感情真的很深呢……” “毕竟是影响了我一生的人。”斯库卢奇笑道,“他是名来自远东日本的剑客。” “他跟我说过他日后一定会回国。” “我这次之所以会来远东,其实是我主动请缨的。” “为的就是来这里找他。看看他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为了能更方便地找他,我特地苦学了日语。” “20年前,在临别之时,他送了个小礼物给我。而这个小礼物,我一直好好留存着。这也算是我和他的信物吧。” 说罢,斯库卢奇把手探进怀里,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 斯库卢奇将这张纸展开后,把其递给了绪方。 “那个人喜欢画画。所以在临别之时,送了这张画给我。” 绪方接过斯库卢奇递来的这张画,定睛一看——随后表情直接僵住了。 一旁的阿町此时也把头凑了过来,看着这张画,随后像绪方那样露出了极为震惊的表情。 他们两个之所以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是因为这张画有多么地好看。 而是这张画实在是难看到了极点。 纸张严重泛黄,或许是因为无数次的折叠,画纸的边缘部位,已经出现了一些破屑小洞。 画面的中央,是两只“异形”。 这两只勉强有着人形的“异形”并肩而立。 “那人虽然喜欢画画,但画技实在是差。”一旁的斯库卢奇苦笑道,“画中的那2只‘东西’,其实是我和他。” “这是他所绘的‘我和他并肩站立’的画面。” “他将这幅画当作临别礼物,也算是很有意义了。” “只可惜画中的我与他,都丑到认不出这原来是2个人。” 阿町之所以面露震惊,纯粹只是因为被这幅画给丑到了。 而绪方面露震惊的原因,则要更复杂一些了。 除了是被这画给丑到之外,也是因为——他发现这幅画非常地眼熟。 这种丑得不行的笔触,他以前见过。 而且见过很多次。 一个人名不自觉地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绪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画转了过来,想看看纸的背后还有没有画。 纸的背后没有画。 但却有一句话。 一句用绪方非常熟悉的日文写成的话。 在这句话映入眼帘的下一瞬,绪方的瞳孔猛地一缩。 阿町也直接愣住了。 斯库卢奇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真岛先生,我觉得那个人和你一定有点因缘。” “因为他和你所用的剑术是一样的。” 斯库卢奇用带着几分火热之色在内的目光直盯着绪方。 “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的名字是……木下源一。” 画的背面所写的那句话是——木下源一赠予斯库卢奇·多夫纳尔。 自离开江户、前往虾夷地至今,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听到这个名字了。 “在昨天晚上,我就认出了你所用的剑术,就是木下源一他的剑术——无我二刀流。” 斯库卢奇缓缓道。 “我刚刚除了是真心想要和你这个能一个人连斩三十多名哥萨克人的剑客较量之外,其实也是想确认一下你所用的剑术是否真的是无我二刀流。” “你所用的刃反、流转、垫步,都与木下先生以前所用的别无二致。” 斯库卢奇望向绪方的目光变得越发火热了起来。 虽然有极力掩饰,但斯库卢奇的语调中还是出现了几分急切。 “可以告诉我你和木下先生是什么关系吗?木下先生他现在怎么样了吗?他还活着吗?” 斯库卢奇像连珠炮一般,一口气向绪方吐出了许多个问题。 面对斯库卢奇所抛来的这一系列问题,绪方没有立即回答。 因为他仍处于震惊之中。 在这遥远的荒郊野岭之中,偶遇到的一个哥萨克人,竟和木下源一有着十分深的因缘。 绪方怎么也想不到这种概率低到吓人的事情,自己竟能碰上。 源一他曾到欧洲那里游历过一段并不算短的时间,直到54岁才回国——这种事,绪方还是知道的。 按照斯库卢奇所说——他是20年前邂逅了木下源一,然后被木下源一收养了3个月的时间。 20年前,源一也才44岁——时间刚好吻合,这个时期的源一的确是很有可能仍在欧洲的某处瞎晃。 源一的仇人,他碰到过不少。 源一“惹祸精”的属性,绪方之前在江户深刻地领教过了。 那副仅仅只是听闻“木下源一有可能会在江户”,一堆和木下源一有仇的人就云集江户的“盛况”,给了绪方极深的印象。 在绪方的印象中,他所碰到的和木下源一扯得上关系,但却和木下源一无仇的人,似乎就只有京都的风魔,已经葫芦屋一行人而已。 见绪方迟迟不说话,斯库卢奇不得不迟疑道: “木下先生……他难道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你误会了。”绪方终于出声道,“我之所以沉默,只是因为感到很吃惊而已,竟然能碰到一个和木下源一他没仇,反而还受恩于他的人。”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斯库卢奇愣了下。 随后展露出一抹苦笑: “说得也是啊……你会感到惊讶也很正常……毕竟木下先生他的确是个很喜欢没事找事、给自己树立各种敌人的人。” “我只不过跟着他同吃同住了3个月的时间,找上门来的仇家就有3股。” “跟着他同吃同住的那3个月,真的是让我吃尽了苦头啊。” “不过——虽说吃尽了苦头,但那3个月也是让我获得蜕变的3个月。” “我本来是想过远渡日本,直接登上日本本土去寻找他的。” “然而日本施行锁国令,我这副容貌,根本就登不上日本的土地。” 斯库卢奇戳了戳自己那高耸的鼻子。 “我这样的异国人若是登上日本的土地,马上就会被日本官府的人逮捕,然后抓去砍了。” “所以我也只能像现在这样四处打听木下先生的下落。” “我别无所求,只希望能知道木下先生是否还活着……” 绪方深深地看着用近乎祈求的目光看着他的斯库卢奇。 沉默片刻后,长出了一口气。 将手中的画还给斯库卢奇的同时,缓缓道: “……我是源一的友人,同时……也算是他的半个徒弟。” “姑且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吧。” “源一他现在还活着,而且身子骨也非常地硬朗。一点也不像个已经60多岁的老人。” “仍能用力挥刀、大口喝酒。” “我已经和他分开有段时间了,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在干什么。” “不过……” 绪方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 “我相信他现在一定一如往常地抱着酒瓶,缩在墙角,喝着他的‘乌龙茶’,心情好的时候,就画几幅画。” “‘乌龙茶’?”斯库卢奇挑了下眉,随后露出怀念的表情,“真是个熟悉的名词啊……看来你的确是和木下先生有着很深的因缘啊,和木下先生不熟悉的人,一定不知道‘乌龙茶’是什么。” “木下先生他这么大年纪了,仍在喝着那种能一点就燃的酒吗……看来他的身体的确是很好呢。” 说罢,斯库卢奇长出了一口气。 “木下先生他既然还活着,那我就放心了……” “真岛先生。你日后若是碰到了木下先生了,可以帮我跟他带句话吗?” “可以倒是可以。”绪方道,“但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他重逢。” “等与他重逢时,可能也是好久之后的事情了。” “没关系。”斯库卢奇摇摇头,“只要你能帮我带话就行了,不管是什么时候把话传给他都无所谓。” “请你帮我跟他说:‘斯库卢奇现在活得好好的,并且在自己的道路上笔直前进着’。” 绪方点点头:“记住了。日后与源一他重逢后,我会把话带到的。” “那就劳烦你了。” 语毕,斯库卢奇长出了一口气。 “真岛先生,欠你一个大人情呢。”斯库卢奇露出淡淡的微笑,“寻找木下先生的消息这么久,总算是有了个结果。” 斯库卢奇向绪方行了个郑重的鞠躬礼。 “知道木下先生现在仍很健朗,悬在我心头20年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谢谢你。” …… …… 绪方和阿町并肩从斯库卢奇的营中走出。 “真没想到偶遇到的斯库卢奇,竟然曾被源一大人收养过……”刚从斯库卢奇的营地中走出,绪方便对阿町唏嘘着,“真是奇妙的缘分啊……” “稍微有些羡慕斯库卢奇呢。”阿町此时苦笑道,“他已经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人的下落。” “而我们两个现在基本还算是一无所获……” 说罢,阿町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换上了严肃的面容。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寻找玄正和玄真他们的线索呢?” “奇拿村是艾亚卡能带我们来的最后一个村落。” “若是在奇拿村也找不到半点线索,艾亚卡就爱莫能助了,我们就得自己去新的村落那儿找线索了。” “这种事不着急。”绪方洒脱地笑了笑,“如果奇拿村这里也找不到半点线索的话,继续往北走,找寻新的村落找线索便是。” “你会不会乐观过头了啊。”阿町没好气地说道。 “这种事情,你急也没用的。”绪方说,“昨天我们只来得及问奇拿村村里的小部分人。还有很多人没有问到。” “就以奇拿村现在的这种状况,我们现在也不适合再去请教村民们任何的问题。” “我们现在就先在奇拿村暂住一段时日吧。” “等奇拿村的村民们的情绪稳定下来后,再接着询问昨日没来得及问到的村民是否有玄正、玄真的情报。” “我也趁着这段时间,教教你如何骑马。” “有了马匹,我们之后的行动能方便许多。” “同时也趁着这段时间,你和我都从斯库卢奇那学习一下肯塔基长步枪以及他们哥萨克人所用的短铳是如何装弹的。” 在前往斯库卢奇的营地之前、阿町还在给绪方洗头发时,绪方和阿町就已经计划好了要怎么瓜分从弗拉基米尔那些人手中收缴上来的武器。 2匹战马、5杆肯塔基长步枪、所有的短铳——这就是绪方他们所计划拿取的东西。 虽然哥萨克人所用的短铳,大概率是不会像素樱、霞凪那样能够连发。 在那个阿列克谢打算使用短铳击毙绪方时,绪方亲眼看到了他们所用的短铳的模样——这种样式的短铳,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连发的样子。 但即使是单发的短铳,那也是不可无视的好东西。 绪方可不会嫌身上的手枪数量太少。 他恨不得赶紧从“二刀流剑客”转型成“多枪流剑客”,身上背满手枪。 以后面对不需要尊敬的敌人,直接拔出手枪,突突就完事了。 之前只有霞凪这一把手枪,子弹也不够多。所以都只在迫不得已的紧要关头中使用。 倘若能从弗拉基米尔那些人身上收缴到数量的手枪,以及足够数量的子弹,那绪方和阿町的实力无疑能获得飞跃性的增涨。 刚才在从斯库卢奇的营地离开时,斯库卢奇十分激动地向绪方他们表示——为了偿还这天大的人情,如果绪方他们日后遇到了什么需要人帮忙的麻烦,尽管来找他。凡是他能帮得上忙的事情,他都会倾力协助。 若是让斯库卢奇教绪方他们如何使用肯塔基长步枪,以及如何使用他们哥萨克人所用的短铳,斯库卢奇想必是不会拒绝的。 “若是在奇拿村这里也找不到半点情报,我们就离开、前往别的地方找线索。”绪方接着道。 “阿町,放心吧,总能找到线索的。” 绪方言简意赅地说完了他所计划好的未来一段时间的计划安排。 绪方所做的这安排有理有据、井井有条,挑不出任何毛病,阿町在思考过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但在点头之后,阿町还是扁了扁嘴唇,朝绪方提醒道: “我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 “但我觉得你还是更有紧迫感比较好一点。” “我总觉得你现在好像太没紧迫感了,不紧不慢的。” “如果时间拖得太久,你体内的‘不死毒’指不定就再次扩散了……” 斯库卢奇的营地距离奇拿村本就不算太远,步行的话,只需10分钟就能来一趟往返。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很快就回到了奇拿村。 回到奇拿村后,绪方发现村子似乎有些吵闹。 抱着疑惑的心情循着这阵阵吵闹声的发源地走去,便瞧见不少村民正围着切普克村长,叽叽喳喳地在那说着什么。 就凭绪方的三脚猫阿伊努语,根本就听不懂他们都在说什么。 绪方左右环顾,寻找能说日语,能帮他解释切普克村长都在干什么的人。 好巧不巧——还真让绪方立即找到了。 在绪方的不远处,正站着一名中年人。 绪方认得这中年人。 这中年人今日早上刚跟着切普克一起拜访绪方他们,充当切普克的翻译。 绪方快步走去,询问这名中年人发生何事了。 中年人先是朝对他们村子有大恩的绪方恭敬地问了一声好,然后言简意赅地解释为什么这么多村民围在切普克的身旁。 …… …… “赫叶哲?”绪方朝中年人投去疑惑的视线。 听完了中年人刚才的解释,绪方也总算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切普克为了村子的安全、未来,打算率领全村归附赫叶哲。 切普克在刚才告知了全村这个消息。 现在那些围在切普克身旁的那些村民,都是反对归附赫叶哲的人,他们正向切普克高声嚷嚷着他们“反对归附”的诉求。 “赫叶哲是哪里?”绪方追问这名中年人,“是一个村子的名字吗?” “赫叶哲……你若说它是个村子,其实也没错。”中年人用有些不标准的日语说道,“在好久之前,北方的气候突然变得恶劣起来。” “气候太过恶劣,根本没法再住人。” “于是居住在北方的一批阿伊努人同胞就南下寻找新的住所。” “在南下后,他们找到了一大片白皮人遗留下来的用木头搭建而成的围墙。” “这面用木头搭建而成的围墙,刚好围成了一个圆圈。” “于是他们就住进了那个由木制围墙所组成的圆圈里面,在那定居了下来。” “在住进那木制围墙的里面后,他们给他们这个全新的家园命名为‘赫叶哲’。” “我记得‘赫叶哲’在你们和人那也挺有名的。那些平常总来我们村子跟我们进行贸易的和商,总会谈论‘赫叶哲’。” “不过你们和人都不称那个地方为‘赫叶哲’,而是称呼为‘红月要塞’。” 中年人的话音落下,绪方的双眼因惊讶而微微瞪大了些。 “……不好意思,可以多跟我讲一些红月要塞……啊,不,赫叶哲的事情吗?”绪方说。 第493章 “一定要砍了绪方逸势的脑袋!” “我对赫叶哲也不是很了解……”中年人说,“我只知道建立起赫叶哲的人,是一批因气候骤变,而自北方南下下来的阿伊努人同胞。” “然后他们自建立赫叶哲后,时常会接纳其余同样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失去家园的同胞入住赫叶哲。” “据我所知,赫叶哲内现在已经拥有了一千多号人了。” ——时常会接纳其余同胞入住?咋听上去这么像避难所…… 在心里嘀咕了这么一句后,绪方追问: “我听说赫叶哲的人拥有着火枪,请问这是真的吗?他们这些火枪是怎么弄来的?” “嗯。是真的。”中年人点点头,“不过……他们所用的火枪,和昨夜白皮人所用的火枪,非常不一样。” 说到这,中年人长叹了一口气。 “赫叶哲的人所拥有的火枪,威力没有昨夜的那些白皮人所用的火枪威力大,射程也没有那么远,精度也非常地差。” “至于他们是怎么弄来那些火枪的……我就不知道了。” 中年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赫叶哲的人从未跟人说过他们的这些火枪是怎么来的。” …… …… 对仍处于部落制文明的阿伊努人来书,自然不会有什么“民主制”。 奇拿村的各种行政大权,被紧握在以切普克为首的几人手中。 既然以切普克为首“统治集团”已经决定了要归附赫叶哲,那么村里的人再怎么反对也没有用。 而且——反对归附赫叶哲的人本就不多。 绝大部分的人要么是支持归附,要么就是对这种事情并不关心。 摆脱了那些反对归附、苦心劝切普克不要去归附的村民们后,切普克找上了玛纳克尔。 “玛纳克尔,我不在村子里的这些天,村子就拜托你了。” 切普克打算带上几名村子里的“高官”,以及一些负责护卫的年轻小伙子,于明日早上就乘狗拉雪橇离开。 “嗯。”玛纳克尔点点头,“你的伤没有事吧?” 玛纳克尔所说的伤,指的自然是昨夜被白皮人砍伤的左肩。 “没事。”切普克摸了摸左肩,“虽然还蛮疼的,但并没有大碍。” “没大碍就好,总之你一路上要小心啊。” 又叮嘱了切普克几句后,玛纳克尔顿了下。 随后说: “对了,切普克,趁着你还没走,我想问问你。真岛吾郎他们两个人……我们该怎么报答他们呢?” 玛纳克尔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之色。 “真岛吾郎和那个斯库卢奇不太一样。” “我们昨天晚上从真岛吾郎他身上所受的恩情,要比那个斯库卢奇要重得多。” “若是仅仅只好吃好喝地招待……总感觉配不上真岛吾郎对我们的恩啊。” “……说得也是啊。”切普克轻声道,“若没有真岛吾郎,我们村子会变成什么样,都不敢想象了。” “这么大的恩情,肯定是没有迅速还完的。” “只能一点一点地去报答了……” 说到这,切普克停顿了下,沉默着。 在沉默过后,朝玛纳克尔反问道: “真岛吾郎他们是不是在四处寻人啊?”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玛纳克尔点点头,“他们两个正在寻找2个和人,昨天他们到我们村子后,有四处问村民们有没有见过他们要找的那2个和人。” “我昨天有被他们问到过。” 玛纳克尔就是昨天被绪方他们咨询过的小部分村民中的其中一员。 “他们正在找的2个和人,其中一个是中年人,另外一个是名青年。” 待玛纳克尔的话音落下,切普克沉思了一会。 “……既然真岛吾郎他们现在正在寻人,那我们可以试着在这方面报答他们……” …… …… 松前藩,松前城—— 自前段时间,召开了一场宴请各藩的藩军大将的接风宴后,松平定信便让各藩军的大将各回各军,整顿军队,做好随时出战的准备。 唯独留下了2人:会津军的大将——蒲生牢行,以及仙台军的大将——生天目左右卫门。 会津军和仙台军两藩的部队,占了“东北诸藩联军”的半数以上。 所以蒲生和生天目算是军队中,地位仅次于全军总大将的——稻森的将领。 召开军事会议,不论如何都不可能绕开这2个分别统率2000大军与1800大军的将领。 因此松平定信之所以留下他们俩,就是为了和这2位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稻森的高级将领共同商议日后进军的事宜。 蒲生和生天目他们这些日子里,都住在松前城中。 蒲生这人比较安静、比较沉默寡言。 而生天目则像是与蒲生相反似的,性子非常好动。每天不操练个上百回合,不愿罢休。 从前段时间开始,松前城的某个角落,每天都能听到气势激昂的吆喝声。 …… …… “秋月!我要上了!” 生天目发出豪迈的大喝,然后挺枪用力朝身前的秋月刺去。 若是绪方在场,定能认出——那名和生天目对阵的男人,正是那个之前和他在宝生剑馆较量过的“仙州七本枪”之一的秋月利前。 “放马过来!”秋月发出气势丝毫不逊色于生天目的大喝。 二人掌中的枪化为道道幻影,在半空中交错相击着。 不论是生天目还是秋月,都顶盔贯甲,身着全套的甲胄。 二人都穿着样式几无差别的甲胄,甲胄都是以红、黑两色为主色调。 铠甲外面套着一件长及臀部的同样以红、黑两色为主的阵羽织。 之所以会如此,便是因为仙台藩的藩主是个对服装也很有追求的人。 他嫌如果“仙州七本枪”的7人的甲胄样式、颜色都不一样的话,那么他们7人站成一排的话,就不够好看、不够有气势。 所以仙台藩的藩主特地斥资给“仙州七本枪”的7人都量身定造了样式都相同的以红、黑两色为主的甲胄与阵羽织。 生天目和秋月都是身高远超这个时代的平均值的“高人”。 生天目的身高在1米8以上,而秋月的身高更是直接超过了1米9。 他们俩人的较量,在外人的眼里,简直像极了一对巨人在搏斗。 “秋月!把腰扎紧了!” 在与秋月激烈互换着攻防的同时,身为今年已经43岁的老将的生天目也不忘记提点秋月。 “是!”秋月高声应和。 因为只是较量的缘故,所以生天目和秋月自然都不可能使用真强,而是使用枪头包着团白布的木枪。 生天目的枪法,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粗暴至极”。 他用粗暴的动作挥动着手中的枪。对秋月发动着如狂风暴雨般的猛攻。 生天目所修习的枪术是“种田流”。 虽然有着这么一个怪异的名字,但却是一种具有极高的实战价值的古流枪术。 只可惜因为自“宝藏院流枪术”横空出世后,“种田流”因种种原因没能竞争过“宝藏院流枪术”,渐渐没落了下来。 生天目除了使用“种田流”枪术之外,还将许多特殊的使枪技巧糅进实战之中。 他所用的这些实战技巧,算是他们家族代代相传的宝贵技艺。 生天目的祖先在二百年前的战国时代中,是战场上的一名立下过不少战功的武将。 因战功丰厚而被封了4000石的俸禄,子孙蒙荫至今。 生天目的这名祖先在战场上、在无数征战之中、从生死之间的对决里领会出来了一套使枪技巧。 生天目的祖先将这套使枪技巧命名为“生天目杀法”。 是毋庸置疑的自战场上诞生出来的技法。其实战价值有多高,自不必说。 “生天目杀法”顺利地代代流传了下来,然后被生天目完美继承、掌握。 用一句话来形容“生天目杀法”是什么样的技法的话,那就是——能让枪灵活且迅速地击中对手的脖子、大腿内侧与腋下的技巧。 这是生天目的祖先经过战国时代的一场接一场的血战后,所领悟出来的杀敌秘诀: 在战场上,因为常常要面对身穿铠甲的敌人,所以最佳的攻击部位就是脖子、大腿内侧、腋下等甲片保护不到的部队。 针对自己所领悟出来的这杀敌秘诀,生天目的祖先开创了这“生天目杀法”。 秋月刚开始还能和生天目打个五五开。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秋月渐渐被生天目给压制住了。 “怎么了?秋月!你的枪好像没力、疲软下来了啊!” 说罢,生天目手中的枪化成了更让人感到炫目的幻影。 他先是使了个假动作,骗了秋月的招,然后自上往下一纵劈,用枪杆重重地在秋月的脑袋敲了一下。 虽然有生天目的手下留情以及头盔的保护,但秋月还是感到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给秋月的脑袋重重来了一击后,生天目迅速变换枪势,对准秋月的胸口来了记又重又狠的直刺。 胸口像被块大石头给砸了一样,秋月感到气血翻涌,忍不住连退数步。 而生天目的连击仍未结束。 生天目向前一个踏步,拉近与秋月的距离,然后使出了他们家族代代相传的“生天目杀法。” 秋月那没有甲片保护的大腿内侧与腋下纷纷遭到了精准的狙击。 秋月一个踉跄,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认输了,认输了。” 秋月一边说着,一边揭下了头顶的头盔,露出淌满汗水的脑袋。 “你的体力似乎欠佳呢。”生天目收起手中的木枪,睥睨着坐在地上的秋月。 生天目今年43岁,而秋月今年不过才26岁,但却是年纪更轻的秋月喘得更厉害,而生天目不过只是呼吸稍稍急促了些而已。 “你最好还是少去一点游廓。”生天目换上严厉的口吻,“我可是听说过了,你最近这段时间,几乎夜夜都去游廓那玩乐。” 听到生天目的这句话,秋月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尴尬之色。 虽然在江户时代,男人去游廓玩乐不过是很正常的事情,官办游廓都不知有多少,但被人当面点出嫖娼过度,还是会让人感到尴尬。 “我并没有天天去。”秋月一边起身,一边用弱弱的语气说道,“我7天才去6次而已……” “7天去7次和7天去6次有什么区别吗?!”生天目用让秋月感到耳膜发疼的声音吼到,“常去游廓,不仅会弱你体质,而且说不定还会染病!” “身为武士,没有什么事情比死在床上——而且还是因那种病而死在床上还要让人感到屈辱的了!” “你以后最好节制一点!” 生天目是“仙州七本枪”之首,同时也是身负不少战功的猛将。 “天明饥馑”爆发后,东北地区冒出了不少的山贼匪徒。 身为东北诸藩之一的仙台藩,自然也是匪患严重。 自“天明饥馑”爆发后,生天目被命名“讨匪军总大将”,领兵四处讨匪。 于生天目的猛攻之下,仙台藩的匪徒一直被压得服服帖帖的。 在这一系列的讨匪作战中,生天目阵斩了不知多少的匪徒。 虽然生天目的这点战功,和战国时代的那些武将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但在这承平日久、绝大部分的武士甚至连只鸡都没有杀过的江户时代里,生天目已绝对算得上是战功赫赫的武将了。 生天目兼具资历与极强的实力,面对生天目,秋月升不起任何与其对抗的念头。 “是……”秋月低下头,“我之后会尽量少去的。” 训斥了一番秋月吼,生天目将视线转到坐在不远处的一名同样身穿红、黑两色铠甲的青年。 “黑田!休息够了吗?休息够了就上场吧!” 被称作“黑田”的青年有着较纤瘦的身材。 被生天目点名后,这名青年一愣,随后赶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苦笑道: “请让我再休息一会吧。” 这位青年名为黑田玄以,也是“仙州七本枪”之一。 在秋月和生天目较量之前,黑田已经被生天目给狠狠操练过了。 此次出兵北上,仙台藩藩主直接派了“仙州七本枪”的以生天目为首的5人参战。 秋月和黑田跟随生天目待在松前城。 而“仙州七本枪”的另外2人则待在军队中,于军中坐镇。 他们仙台藩的军队位于离松前城有段距离的野外,往返一趟需要一日以上的时间。 见黑田拒绝再与他切磋,生天目不悦地撇了撇嘴。 “真是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明明正处于人的一生中最棒的年纪,不要浪费了这大好年华了!” “多多锻炼身体,不要过多地贪图享乐!” “身为武士,就该专心于武艺的修炼上。而不是将过多的精力、时间浪费在女人、歌舞这些东西上。” 生天目喋喋不休地对秋月和黑田二人进行着说教。 听着生天目的这说教,秋月和黑田忍不住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生天目有个蛮人嫌的地方。 那就是他非常喜欢以“过来人”的身份来对年轻人们进行说教。 仙台藩大半以上的等级较高、能够和生天目见面的高级武士,都被生天目说教过。 生天目最爱批判年轻人的地方,无外乎就那么几个地方——嫌弃年轻人没有将精力和时间集中在武艺的精进中、嫌弃年轻人的实力还比不上他这个老人家…… 每次生天目在那碎嘴时,总会唠叨上许久。 唠叨了好一会后,生天目才将视线转到了一旁的秋月身上。 “既然黑田不愿再上场,那么,秋月,我们两个再打一场吧。” “不了,不了。”秋月赶忙摇头,“生天目大人,我也有些累了,请让我暂且休息一下吧。” “看来你真的该好好锻炼下体力了。”生天目道。 既然秋月和黑田都不愿再上场,生天目索性也跟着稍微歇口气。 生天目和秋月提着他们的木枪走到黑田的身旁,将木枪随意地放到一旁。 恭立在不远处的几名侍者赶忙上前,递上汗巾的同时,协助二人脱下他们身上的铠甲。 二人铠甲下的布衣,都已经被汗水给浸透。 生天目一边擦着身上的汗,一边换上比刚才要温柔许多的语调朝秋月说道: “秋月,虽然你的体力不太行,但你的枪和之前相比还是有些长进的。” “你的枪现在已经有明显地从‘道场枪’转变为‘战场枪’了。” “只要你能补足体力的短板,那么未来可期。” 听到生天目突如其来的夸奖,秋月赶忙谦虚道: “这都是多亏了生天目大人你的练枪方法,我才能有这么飞快地尽快。” 所谓的“生天目的练习方法”,其实就是身穿铠甲、进行宛如置身于战场的激烈搏斗。 生天目有个习惯,就是和人切磋时,只喜欢身穿铠甲和他人进行搏斗。 据生天目所说,这是为了再现在战场上拼杀的感觉。 让身体一直习惯着穿戴铠甲。 而且与对手都穿戴铠甲进行较量,因有铠甲的保护,也能打得更尽兴一点,不用担心下太重手,打伤了对手。 不仅如此——穿戴铠甲与人较量,还会在不知不觉之间,养成对敌人的甲胄防御不到的地方进行攻击的习惯。 秋月在生天目的影响下,也习惯上了穿着铠甲与人进行较量。 在日积月累的影响下,秋月现在就已经慢慢养成了对人的甲胄防御不到的地方进行攻击的习惯。 这就是生天目刚才为什么称赞秋月的枪转变为了“战场枪”的缘故。 然而——在夸赞了秋月一声后,生天目便进行了例行的“贬斥年轻人”。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还是太安逸、太懈怠了。” “我年轻的时候,可没有你们这么轻松。” 秋月和黑田早已习惯了生天目这样子的唠叨,只面带无奈地静静听着。 又唠叨了好一会后,生天目的脸上浮现出几抹惆怅之色,长叹了一声。 “现在真是世风日下啊,武士们一辈不如一辈,现在年轻一辈的武士中,都没有诞生出令人瞩目的豪杰了。” “豪杰……”黑田一愣,眼瞳中冒出追忆之色,“年轻一辈中的豪杰……生天目大人,这种人还是有的。” “之前还在东北时,秋月就在一座名为‘锦野町’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城町中,遇到了一个身手非常厉害的男人。那人是叫什么名字来着……真岛什么?” “真岛吾郎。”秋月出声道。 “对对对,没错,就是真岛吾郎。” “那个真岛吾郎可厉害了,在身高比秋月矮上一个头多一点的情况下,竟用木刀成功打败了秋月。” “哦?”生天目挑了挑眉。 秋月在一座毫无名气的小城町中,被一名武士用木刀击败——这件事,生天目还是第一次听说。 “秋月,跟我详细说说吧。”生天目看向秋月,“那个名叫真岛吾郎的武士,是怎么用木刀打败你的。” 秋月言简意赅地将他当时偶遇上绪方,以及与绪方较量的全过程,言简意赅地告诉给了生天目。 在秋月语毕后,生天目轻轻地点了点头: “用刀震开你的枪后,然后迅速近身吗……这种招数,若没有足够的臂力的话,可用不出来啊。” “嗯。”秋月点点头,“那人看上去不是很强壮的样子,但臂力极强,他用刀把我的枪给震开时,我的手都麻了。” “……没想到东北那儿竟出现了这么一位如此杰出的年轻人。”生天目低声嘟囔。 “他似乎并不是东北的本地人。”秋月补充道,“我有问过他要不要来我们仙台藩,但被他给拒绝了,他说他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浪人,暂时没有来我们仙台藩的打算。” “我听他的口音,似乎是关西那边的口音。” “……哼,看来现在的年轻人中,也还是有那么点人是可以一看的嘛。”生天目点点头。 然而——生天目的这句话的话音刚落,便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这些还算可以一看的年轻人,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不走正途!” 生天目露出恼怒的表情。 他口中的正途,便是一心一意地侍奉自己的主君。 在生天目的眼中,只有兼具忠诚与武勇的武士,才是真正的武士,武士道便是“忠君之道”。 不论如何都不可弃自家主君而不顾——这是生天目一直所深信的观点,所以生天目非常不待见那些浪人,尤其是那些居无定所、四处游荡的浪人。 “之前出云那边的那个绪方逸势也是这样!”生天目脸上满是不悦,“不,那个绪方逸势比这个真岛吾郎还要恶劣上许多!” “那个真岛吾郎也只是去做浪人而已,而绪方逸势则是直接连主君都杀了!” 对于将“忠君之道”视为自己的信仰的生天目,会怎么看待靠弑主成名的绪方——可想而知。 当初,在得知绪方弑主的事迹后,生天目气愤地好几天吃不下饭,不断破口大骂着这绪方逸势不要脸、简直是武士之耻。 之后,绪方攻击京都二条城的消息传到仙台藩后,生天目对绪方的厌恶更是上了数个台阶。 “说到绪方逸势……”一旁的黑田接话道,“我听说现在连京都的天皇都很不待见绪方逸势。” “在天皇的要求下,幕府最近不得不提升了绪方逸势的赏金,从500两金升到800两金。” “有一说一——绪方逸势这人已注定会名留历史了。” “同时被天皇的朝廷和征夷大将军的幕府所记恨上——这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古往今来,应该不会再有第2个剑客能在名气上超越绪方逸势。” “没错,的确是名留历史,但那也是遗臭万年。”生天目沉声道,“后世的人们会永远记住——在宽政年间,曾经出现了一个名为‘绪方逸势’的武士之耻。” “绪方逸势这种人,就该枭其首!一定要砍了绪方逸势的脑袋!然后让各藩国传阅他的脑袋,以儆效尤。” “那难度很大啊。”黑田苦笑道,“论剑术,宫本武藏、佐佐木小次郎这些历史上的大剑豪,应该都比不上绪方逸势。” “在步战的情况下,用武士刀连斩百人——这种事情,扪心自问:我做不到。” 黑田话音刚落,生天目便重重地哼了一声,说: “那个绪方逸势的剑术的确出众,若是步战的话,我承认我可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若是骑在马上,与我进行马战的话,那我有必胜的把握!” 生天目拿过放置在一旁的木枪,摆好了出枪的架势。 “若是骑在马上,让我使用我的三间枪的话,我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让那个绪方逸势连近我的身都做不到!” 三间枪——长度在3间以上的大长枪。(1间=1.818米) 生天目最擅长的就是马战,他是马战的好手。 在马战中,长度更长的武器的长度优势会被进一步放大。 因为骑在马上,行动起来势必是不会像双足踏在地上那样灵活。 除非你的坐骑和你真的是心意相通,你想让它往左边踏9.2厘米,它就绝对不会踏9.3厘米——然而这种能和自己的坐骑练到如此有默契的人,能有几个? 行动起来不够灵活,就意味着更难近那些拿着长武器的敌人的身。 据生天目所知——那个绪方逸势似乎不会用除了刀之外的武器。 在他用三间枪、绪方用刀,二人都骑在马上的情况下,生天目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打得绪方连靠近他都做不到。 “只可惜生天目大人您应该是没有机会和绪方逸势进行较量了。”黑田接着说道,“自从他攻破了京都的二条城之后,他就销声匿迹到了现在。” “据说绪方逸势有可能已经死在了京都的二条城上,尸首早就已经被那场大火给烧成焦炭、辨不出原有模样。” “倘若那个绪方逸势还活着的话,那我觉得我余生应该是不会再敢搞什么大事情了。” “我觉得稍有脑子且惜命的人,都不会敢在现在已经完全被幕府、朝廷给记恨上的情况下,再露脸出来。” “那个绪方逸势现在可能已经隐名埋名,隐居在哪块鸟不拉屎的地方,讨了个胸脯够大、屁股够圆的好生养的妻子,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了吧。” “哼。”生天目冷笑了一声,“我倒希望那个绪方逸势不要就这么隐居。” “这种武士的渣滓,若是让他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完余生,那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 …… 此时此刻—— 松前藩,松前城,某地—— “玛卡闹。”一名脸上的胡子多到快把他整张脸给遮住的壮汉,朝身前的一名脸上胡须的茂盛程度并不输给他的壮汉说道:“差不多到时间了。” “嗯……”坐在他身前的人点了点头。 若是平常有多多关注城内的通缉令的松前城老百姓在场的话,定能认出——这个正点头的家伙,正是现在仍外逃着的重犯:玛卡闹。 自得知老中松平定信要亲临松前藩时,为保证松前藩的治安,松前藩藩主亲自下令狠抓藩内所有仍外逃着的罪犯。 在松前藩藩府的大力整治之下,一个接一个外逃的悬赏犯被抓回。 拥有20两金的赏金的玛卡闹,是松前城目前仅剩的唯一的一名仍未被抓回来的拥有悬赏的归化虾夷。 绪方和阿町还留在松前城时,就曾被一个热心肠的大叔介绍过这个玛卡闹,被告诫多多留意这个凶恶的罪犯。 在收到“到时间”的通知后,玛卡闹站起身,朝旁边的窗户走去。 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后,露出一抹狞笑: “开始吧。” …… …… “父亲,我要这个。” 一名骑坐在一个中年人肩上的小男孩朝屁股下面的中年人说道。 这名中年人和这个小男孩是一对父子。 父子二人现在正在松前城的某处逛街。 小男孩所指的,是一个面具摊上的一个狐狸面具。 见这对父子有希望成为自己的客人,面具摊的摊主立即堆满讨好的笑,朝这对父子说道: “你很有眼光嘛!我的这个狐狸面具是我这摊子里质量最好、最热销的商品!只需要8文铜钱!” 男孩的父亲面露难色。 他们家虽然不算贫穷,但也绝对算不上富裕。 8文铜钱都足够吃半碗荞麦面了。 父亲本想拒绝。 但在抬头看了一眼正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的儿子,拒绝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来。 心想着这毕竟是难得的父子出游,所以父亲一边笑着,一边掏出了他的钱袋,一枚接一枚地拎出了8枚铜钱,递给了摊主,然后从同样也是笑容满面的摊主手中接过这狐狸面具,然后将其交给了骑在他肩膀上的儿子。 接过这面具的儿子,因兴奋而满面红光。 “父亲,谢谢……” 嗖! 儿子的道谢还没说完,一道自后方响起的破风声打断了他的话头。 嗤! 一根自后方射来的箭矢,精准地命中父亲的胸膛。 箭头自后胸射入,自前胸穿出,鲜血溅了站在其跟前的面具摊摊主一身。 男孩傻住了。 面具摊的摊主傻住了。 周围的人都傻住了。 “唔……”父亲一边吐着鲜血,一边努力挣扎着,想要站稳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有人杀人了!” 周围开始冒出尖叫声。 然而心脏受损的他,在摇晃了几下后,重重倒在了地上。 骑坐在其肩上的儿子随之一起摔落在地面。 然而儿子根本顾不上这疼痛。 他慌忙爬起,惊恐地朝父亲大喊着: “父……” 嗤!嗤!嗤!嗤!嗤…… 他的这声“父亲”还未说完,一声接一声的拉动弓弦的声音,便盖过了他的声音。 一根接一根箭矢如飞蝗一般,朝这条街上的每一个人扑去。 而射出这些箭矢的人,是站在街口处的一帮身穿和服,但却有着阿伊努人的五官的人。 第494章 就于现在!出阵! 松前藩,松前城—— 出兵在即,松平定信这些天一直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情况。 但松平定信本是个“超级工作狂”,这种忙得脚不沾地的感觉,松平定信不仅不觉得辛苦,反而还蛮享受的。 但他也不是那种忙到连“劳逸结合”这种简单的道理都弃之不顾的人。 此时,刚处理了一大堆工作的松平定信,就正背着手,站在一扇窗户跟前,遥望着远处的雪山。 在吹风看风景的同时,放空脑袋——这是松平定信最爱的放松方式。 他的小姓站在其身后,陪着他一起吹风。 在吹风看风景时,松平定信偶尔也会和一直随侍在其左右的立花聊天。 就比如现在—— “立花。”松平定信随口朝身后的立花问到,“我听说仙台藩的生天目等人,每日锤炼武艺时,因声响太大,而吵到了不少人,有这回事吗?” “确有此事。”立花立即回答道,“生天目大人他们都是大嗓门,所以他们操练时的声响,着实吵到了不少人。” 说到这,立花顿了顿,然后朝松平定信反问道: “老中大人,需要去告诫他们注意音量吗?” “不必了。”松平定信说,“这种小事就随他们吧。” “我本想趁着哪天有时间,去看看生天目他们的操练、看看‘仙州七本枪’都是什么样的伟男子的。” 说到这,松平定信露出一抹带着几分无奈之色在内的浅笑。 “只可惜啊,一直抽不出时间。” 松平定信本只想随意地和身后的立花闲聊几句。 但聊着聊着,松平定信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了对正事的思考上。 这段时间,会津军的大将蒲生,以及仙台军的大将生天目都留在松前城中,跟着以稻森为首的幕府军将领们一起讨论日后的出兵事宜。 蒲生和生天目分别是2000会津军与1800仙台军的大将,所以松平定信可以无视其他藩军的将领,但唯独不能无视这2人。 在这段时间中,松平定信一直细心观察、熟悉着这2个自己并不熟悉的武将。 虽然时间短暂,但松平定信还是对这2人有了些简单的了解。 生天目性子较暴躁,是个性格简单粗暴的人。 而且生天目有些自大,对自己的武艺、对仙台军的实力,有着充足地过了头的自信。 而蒲生则是个不爱说话、表情也不多,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郁。 前几天,松平定信听闻到了一些和蒲生有关的事情。 松平定信听说——蒲生的内心远没有他外表看上去地那么“平静如水”。 蒲生其实是一个非常在意、非常渴望功名利禄的人。 这则消息是真是假,还有待松平定信去慢慢研究、发现。 松平定信现在有2个非常在意的地方。 第1个非常在意的地方:会津军和仙台军的士兵的实力如何。 第2个非常在意的地方:以蒲生为首的会津将领们,以及以生天目为首的仙台将领们,在战场上到底靠不靠谱。 幕府军的士兵如何、将领们如何,松平定信是有数,但对于其余藩国的军队的将兵,他就没数了。 会津、仙台两藩的军队加起来有3800人——其余藩的将兵若是拉胯的话,那也就罢了,但如果是这两藩的将兵很拉胯的话,那对于总兵力也就1万人的“幕府&东北诸藩联军”来说,那可是会令人非常头疼的事情。 虽说这段时间,蒲生等人和生天目等人都有跟着幕府军的将领们一起商讨之后的出兵事宜——但这并不能看出将领的优劣出来。 在军事会议上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的人,不一定是庸将。 能在军事会议上口若悬河的人,也不一定能在战场上大放光芒——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唐土战国时代的那个成功给儒家文化圈留下了“纸上谈兵”这个成语的赵括。 松平定信现在非常想找个机会,来好好地考验一下会津、仙台的将兵水平如何。 提前对这两藩的将兵实力有个数的话,对之后的许多事情都能方便许多。 就在松平定信不知不觉地将思绪转到对正事上的思考时,房间外突然响起正以飞快的速度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老中大人!有急事相报!” “进来。”松平定信说。 哗。 纸拉门被拉开。 一名青年满头大汗地单膝跪在门后,接着朝松平定信汇报道: “老中大人!松前城内的归化虾夷暴动!松前城内的规划虾夷暴动!” 因为事情紧急、重大,所以这名年轻官员连着汇报两次。 站在松平定信身后的立花大吃一惊。 而松平定信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什么很重大、很值得注意的消息一般。 “归化虾夷们在哪几个地方暴动?”松平定信用平静的口吻反问道。 年轻官员迅速报出了松前城的几条街道的名字——这几条街道都离松前城的西北角很近。 “暴动的归化虾夷有多少人?”松平定信接着问。 “目前已知的,约有200人左右!但现在仍有更多的参与暴动的归化虾夷冒出来。” “他们四处烧杀抢掠,目前那几条街道的平民都受到了攻击,死伤惨重!” 即使得知了死伤重大,松平定信仍旧一副淡定的模样。 背着双手,沉思了片刻后,松平定信轻声道: “……这是一个好机会呢。” 此时,站在松平定信身后、侍奉松平定信多念的立花并没有听出来——松平定信的这句话,是一语双关。 松前城内的归化虾夷暴动,对目前摆在松平定信面前的2件事来说,都是一个好机会。 …… …… “好了!你们也休息够了吧?!”生天目冲秋月和黑田二人高声喝道,“我们继续操练吧!” 听到生天目的这句话,秋月和黑田纷纷露出苦瓜脸。 “不许摆出这样的表情!”生天目吼道,“此次和阿伊努人的战争,是自幕府开幕以来,难得的大战!” “我们有幸参与这场大战,绝不可放弃这大好的让仙台藩扬名的机会!” “我们要在此次的战斗,让世人皆知我们仙台藩的武士的勇武!” “现在大战在即,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得保持紧绷的状态!” “快点拿起你们的枪!” 仍旧摆着苦瓜脸的秋月和黑田拖拖拉拉地拿起各自的木枪。 但就在这时,一道响亮的通报声响起。 随后,一道身影快步自这庭院的出入口闪身进来。 这道人影是一名年轻的官员。 这名年轻官员刚在生天目等人的眼前现身,便高声通报道: “生天目大人!老中大人有命令传达!” 见来者是老中的使者,生天目可不敢有任何的怠慢。赶忙放下手中的木枪,领着秋月和黑田跪伏在使者的跟前。 使者也不多言,直截了当地告知了目前发生在城内的暴动事件。 然后将松平定信刚刚下达的指令传达了下来: “令尔等率‘仙台众’击退荣锦、四条目二地之暴徒。” 所谓的“仙台众”,指的便是跟随生天目等人留住于松前城内的仙台藩将兵们。 传令声落,生天目先是稍稍一愣。 随后用死死压制住狂喜之色的语气高声道: “是!” 传达完老中的命令,这名使者便迅速地自生天目等人的眼前离开。 在使者离开后,生天目从地上站起身。 然后仰天大笑着。 “秋月!黑田!召集城内所有的士兵!” “要出阵了!” …… …… 会津军的大将——蒲生牢行,是一个外表不怎么像武将的人。 不算魁梧的身材,身高虽然和一般人相比要高上一些,换成现代地球的长度单位,其身高在1米6以上,这样的身高病没有有高到能让人感觉是个巨人的程度。 但就是有着这么一个并不怎么像武将的外表的他,却是会津藩里数一数二的猛将。 仙台藩的生天目一行人,这段时间日日都在热火朝天地锤炼自己的身体与武艺。 而蒲生也同样如此。 不过蒲生的每日修炼,要比生天目他们要安静许多。 此时此刻,蒲生站在一株叶子落尽的木桩前。 蒲生以“太刀术”闻名。 他的爱刀——雷走,静静地挂在他的左腰间。 太刀与现在武士们所用的打刀有相当多的不同。 最大的2点不同,就是它们的佩戴方式与流行年代的不同。 打刀佩戴在腰间时,是刀刃朝上。 而太刀佩戴时,是刀刃朝下。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佩戴方式的差别,主要是因为两柄刀用于不同类型的战斗中。 太刀主要用于马战,而打刀主要用于步战。 骑在马上时,刀刃朝下佩戴,能方便将刀抽出、迅速投入战斗中。 而且刀刃朝下佩戴,刀鞘的鞘底不容易戳到马屁股。 太刀主要流行于几百年间的平安时代后期与之后的镰仓幕府时期。 几百年前,派遣遣隋使、遣唐使,学习唐土的先进文化、制度时,日本先后进入了3个时代——飞鸟时代、奈良时代、平安时代。 这3个时代加起来,刚好横跨600年(公元592年-公元1192年)。 在这600年的时间中,天皇是名副其实的国家元首,掌握国家大权。 太刀就是在平安时代后期开始流行起来的。 平安时代结束,武士集团从天皇手中夺走了国家大权,建立了历史上的第一个幕府——镰仓幕府后,太刀发展到了巅峰。 平安时代到镰仓幕府时代的这段时间,武士们在打仗时格外流行单挑。 打仗时,双方首先排好阵势,待准备好以后,朝对方军阵方向发射一支镝箭。 随着镝箭拖着尖利的呼啸声从空中划过,双方大将骑马冲出军阵,来到中间的空地。 接下来,便是双方大将扯着喉咙大声进行自我介绍,内容无外乎就是炫耀自己的家门与自己的武勇。 我是谁谁谁,我家老祖宗某某某,曾经在哪朝哪代打过什么胜仗,砍下过谁谁谁的脑袋云云。而我自己也是个多么多么厉害的勇士,曾阵斩过谁谁谁——这便是当时最主流的自我介绍内容。 做完自我介绍后,双方大将开始单挑。 这种单挑,被称为“一骑讨”。 那个时候,大家基本都是骑在马上、用太刀来进行单挑。 骑在战马上、用太刀来和敌人进行一对一的单挑才是真男人、真武士——这是那个时代的武士们的普遍的观点。 然后他们的这种“单挑文化”在元朝向他们出兵时,闹出了不少的笑话。 在镰仓时代后期,元朝大军渡海而来后,许多日军武将傻乎乎地打算去和元军玩单挑。 于是在战争刚开始时,你能看到这样的一幕: 日军将领穿着华丽的战甲,提着太刀,威风凛凛地从阵中走出,向元军军阵高声叫喊着,让元军最厉害的勇士出来和他“一骑讨”。 元军将兵一脸懵逼地看着莫名其妙出阵,然后讲些莫名其妙的话的日军将领。 元军将兵被日军将领这种“千里送人头”的行为感动到了。 于是抬手一个万箭齐发,将日军的大将射成刺猬。 在欧亚激战无数的元军,什么战争场面没见过?跟你讲武德? 现在仍有不少描绘这场“元日合战”的画作流转下来。 这些画作中的许多画都描绘着相当的内容——穿着华丽铠甲的日军将领被元军的乱箭射成刺猬,或是日军将领被乱箭射得抱头鼠窜。 在被元军狠狠“调教”过后,日军才幡然醒悟——他们的“一骑讨”,在真正的战争中,屁用没有。 所以自“元日合战”之后,日本的“一骑讨”文化便衰弱了下来。 往后日本打仗,不论是对内还是对外的战争,都没有再玩什么“一骑讨”。 “一骑讨”文化的衰弱,让太刀也连带着衰弱了下来。 在镰仓幕府灭亡,第二个幕府——室町幕府建立后,专门用于步战的打刀开始出现了。 到了室町幕府之后的战国时代与现在的江户幕府建立的江户时代,打刀发展了巅峰。 在现在的江户时代,每名武士中腰间所佩的刀都是打刀。太刀成了极少见的武器。 在江户时代中,不佩打刀而佩太刀,在其他人眼中,就像是穿着西装、脚上却穿着运动鞋一样。 所以在太刀已经十分罕见的当下,拥有着一手精湛的“太刀术”的蒲生,稀罕地跟珍稀动物差不多。 站立在那棵木桩前的蒲生,像一棵老松一般,一动也不动。 他其实已经保持着这样半蹲的姿势达半个时辰了。 终于——他缓缓将右手搭在了刀刃朝下、挂在他腰间的雷走的刀柄上。 拨开了鞘口,左臂继续松垂着,踏稳腿脚,就这么继续直直地看着身前的木桩。 他调匀气息,又过了约半晌,蒲生运气扭腰,发出一声喊,跨步蹲身,刀光闪动,随后刀刃神速地收回鞘中。 收刀归鞘后,蒲生身前的木桩竟然——! 没有任何的变化…… 在将雷走收回刀鞘后,蒲生站直身子,接着抬手轻轻地戳了一下木桩。 咔…… 随着一道细微的碎裂声的响起。 一道斜向的刀痕出现在了木桩上。 随后木桩顺着这斜向的刀痕缓缓地掉落在地。 在上半截的木桩掉落在地后,一名一直恭立在身旁的侍者连忙一边摆着讨好的笑,一边捧着汗巾迎上来。 “蒲生大人,您的技法真是越看越觉得神妙啊!” 这名使者其实也看不懂蒲生刚才的技法到底妙在哪里,但只管拍马匹就行了。 蒲生也没有理他的这名侍者,接过汗巾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他刚才其实是在练定力。 一刀劈断木桩,并且让木桩在被斜向劈断后,仍保持着原样——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刀够快、够稳便可。 难的是保持压低身体重心的架势,一动不动长达半个时辰后,仍能精准地将木桩劈断、而木桩仍能保持原样。 在蒲生正用汗巾擦着汗时,这名刚才递汗巾的侍者的马屁仍在继续。 “就凭蒲生大人的身手,在此次的与阿伊努人的战争中,定能大发神威!让勇武之名永留青史!” 蒲生一直都是一个表情不多、话不多的人。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摆着一副像是刚刚有亲人故去的“死妈脸”。 但在听到侍者刚才的这句话后,蒲生的眼瞳深处情绪荡漾。 他再次拔出腰间的雷走,然后将雷州竖起,令刀尖直指天空。 因为太刀是专门用于马战的刀,所以太刀的长度往往要比打刀要长,为了方便在马背上劈砍,刀身的弧度也基本要比打刀要大。 不过这也不是绝对,有些打刀的长度、弧度与太刀别无二致。 绪方的大释天便是最好的例子。 绪方的大释天虽是打刀,但刃长却有75cm,刀刃的弧度也很大,是典型的“和太刀没啥两样的打刀”。 蒲生的雷走的刃长比绪方的大释天要长上一些,换算现代力求的厘米单位,雷走的刃长约为77cm。 蒲生细细地打量着手中刀尖指天的爱刀。 在冬天暖阳的照射中,雷走的刀身在光线的照射下,闪着清晰的蓝光。 望着爱刀,蒲生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如果真能让勇武之名永留青史就好了……” 蒲生的这道呢喃刚落下,一道响亮的通报声突兀地响起。 随后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 来者,是老中松平定信的使者。 …… …… 松前城,西北角某处—— 看着身前的景象,玛卡闹心情大好。 目前呈现在玛卡闹眼前的景象,像极了佛教里面的地狱。 到处是血,到处是断肢残骸,到处是哀嚎与惨叫。 就在刚才,玛卡闹亲率着一批人突袭了这条街道。 仅片刻的功夫,玛卡闹他们便用着他们阿伊努人最擅长的箭术,血洗了这条街。 一种复仇的快感,自玛卡闹的心间涌出,然后传遍全身。 看着街道上的那些和人的尸体,玛卡闹的心情更是畅快到恨不得直接大笑出声,直到笑出眼泪为止。 玛卡闹是在父亲的那一辈,入住松前城,成为了松前城的归化虾夷的一员——在玛卡闹的父亲领着他母亲入住松前城时,玛卡闹还没出生。 入住了一年之后,他们才诞下了玛卡闹。 许多决定归化和人的阿伊努人,都是因为这么一个原因——受到他人花言巧语的蒙骗,以为“和人地”是一片乐土。 玛卡闹的父母就是典型的例子。 误以为成为归化和人就能过上比以前好得多的生活,直到真的入住“和人地”后,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玛卡闹对和人们的记忆,就是“被歧视”的记忆。 即使穿上了和人的衣服,和人们也认为他们仍旧是一帮蛮夷,只不过是一帮穿上了衣服的猴子而已。 对他们这些归化虾夷的歧视,体现在方方面面。 比如:在归化虾夷走在街上时,对他们投去异样的目光。 再比如:认为归化虾夷都是一帮又懒又笨、干起活来总想着小偷小摸的家伙,所以不愿雇佣归化虾夷。 久而久之,因在城内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许多归化虾夷决定走上歪路,决定靠谋财害命来讨生活。 而这些走上歪路的归化虾夷,令归化虾夷的整体名声、形象再次下滑。 使得和人们更加歧视归化虾夷。 于是,恶性循环便这么诞生了。 玛卡闹就是“因被歧视,于是走上歪路”的典型例子之一。 他曾经是一家布料店的员工。 是那家店内唯一的一名“非和人”员工。 店主之所以雇佣玛卡闹,也不是因为他不歧视归化虾夷。 而是因为雇佣归化虾夷比较便宜。 许多店家都不愿雇佣归化虾夷,令归化虾夷们极难找到一份事来做。 这使得各个店家有充足的余裕用低价来聘请归化虾夷们——什么?你嫌低?那你去找别家吧,看看别家的人愿不愿意雇你。 因归化虾夷们别无选择,所以就只能接受如此不平等的待遇,明明干着和其他和人一样或更辛苦的活,但却拿着远比其他和人更低廉的工资。 那时还只有14岁的玛卡闹,虽然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饱受着歧视,但他仍心向美好的生活。 他心想着:努力工作,努力攒钱,日后娶一个和人妻子,生个混血儿出来,接着再让儿子去娶个和人妻子…… 只要这样一代接一代地混血下去,就能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不再拥有阿伊努人的容貌,变为彻彻底底的和人。 抱着这样的美好愿想,玛卡闹倾尽自己所有地努力工作着。 然而仅过了半年的时间,变故便出现了。 店内钱箱内的钱突然失窃。 玛卡闹从头至尾连这钱箱到底是放在哪的都不清楚。 但店里的所有人,包括店主在内,都一致怀疑是玛卡闹偷的。 那个时候,“归化虾夷窃取店内的金钱或商品”的新闻频发,所以在失窃事件降临在自个头上后,店主他们都下意识地怀疑是身为店内唯一的一名归化虾夷的玛卡闹所为。 即使玛卡闹磨破了嘴皮,说自己是无辜的,店主他们也不为所动。 官府的官差们来了后,也觉得玛卡闹有着最大的嫌疑,直接将玛卡闹押走,然后重刑伺候,打算刑讯逼供。 那时,面对官府的种种酷刑,玛卡闹差点没捱过去。 就在玛卡闹忍受不了这酷刑,打算直接承认“就是自己干的”,好让自己解脱时,官府的人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凶手是谁——凶手是店内的另一名和人店员。 洗脱了嫌疑后,玛卡闹终于获得了自由。 然而——在获得自由后,玛卡闹的心境、思想,在这段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中发生了骤变。 店主等人、官差们不由分说地怀疑他就是贼人的那一幕幕,让玛卡闹每经回想起来,就感觉胸口像是被一根根如成人臂膀般粗的针扎着一般。 仇恨的种子在玛卡闹的心间埋下。 在重获自由后,玛卡闹没有再去走什么正途。 而是开始走上了歪路。 自走上歪路后,和其他“同僚”相比,玛卡闹要精明许多。 他之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被抓,是因为他用打家劫舍的来的许多钱,在松前藩的藩府打点过关系,有松前藩藩府的官员暗中协助他。 同时,和其他同行相比,他也残暴许多、有野心许多。 自对所谓的正途心灰意冷后,玛卡闹的内心中一直有着种渴望。 复仇的渴望。 渴望着——要让那些瞧不起他们阿伊努人的和人都付出代价。 同时也渴望着——建立一个只有他们阿伊努人的国家。 而他玛卡闹就来做这个新国家的第一任国家元首。 于是从半年前开始,玛卡闹便开始暗自做着向和人复仇的准备。 默默地积蓄力量,默默地等待着时机。 在这松前城中,对和人充满仇恨的归化虾夷可谓是数不胜数,所以玛卡闹轻轻松松地就在暗地里组织起了一大帮人手。 而现在,玛卡闹也等来了最佳的起事时机。 通过在藩府打点好的关系网,在松平定信刚抵达松前城时,玛卡闹就收到了“老中松平定信现在就位于松前城”内的消息。 玛卡闹对和人的官位没有任何了解——但他只要知道松平定信是和人中的二把手就行了。 和人的二把手现在就位于这座松前城中——玛卡闹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不论是劫走还是直接杀了松平定信,都能给和人造成极大的打击。 所以玛卡闹迅速重新拟定好了新的起事计划——在起事后,直冲松前藩的藩府。 松平定信一定就在那儿。 他们的目标,是劫走松平定信。 若是没能劫走松平定信,就直接取了他的脑袋。 玛卡闹把起事之日,定为了今天。 他聚拢来的300来名手下,将分为4队,从4条街道出发,直扑位于松前城中央的松前藩的藩府。 玛卡闹聚拢来的这300来名手下中的不少人,都是已经归化有一段时间的了,已经变得不会再用弓了。 所以这300来人中,只有70来人是使用弓箭的。 其余人都拿着枪头削减了的木枪或从各种渠道中弄来的刀来做武器。 虽说武器稍微有些简陋,但目前的行动非常顺利。 从4条街道进发的4队,都是旗开得胜。 在他们的突袭下,那4条街道的平民死的死,伤的伤,让玛卡闹等人都忍不住扬眉吐气起来。 “冲!不要停留!往前冲!不要停下来!” 玛卡闹挥舞着手中的木枪,高声指挥着自己亲自负责的小队。 玛卡闹没有被目前的顺利景象给冲昏脑袋。 他清楚他们现在之所以如此顺利,都是因为和人没有反应过来。 等和人的军队杀到了,那他们就麻烦了。 于是自知他们必须得加快脚步的玛卡闹不厌其烦地一遍接一遍地高喊着“快一点”、“不要停下来”,敦促着手下们不要听留、笔直地向藩府冲去。 然而——人心这种东西,显然是不可能靠几声大喊就聚拢起来的。 “喂!你们在干什么?!” 玛卡闹气急败坏地朝不远处的3名年轻人冲去。 这3名年轻人脱离了队伍,冲进一家布料店内,一脸贪婪地放置在柜台后方的钱财搬出,然后将这些沉甸甸的黄白之物塞进身上所有能塞进东西的地方。 其中一人甚至还将一匹看上去就非常名贵的布料夹在腋下。 “放下你们手中的东西!继续跟着大部队往前冲!” 受到玛卡闹的怒斥,这3名年轻人脸上露出了瑟缩之色。 然而他们并没有乖乖放下他们身上的这些黄白之物。 其中一人硬着脖子,理直气壮地朝玛卡闹喊道: “这些和人平常总欺负我们!我们拿他们一点东西怎么了?!” “现在不是拿这些东西的时候!”玛卡闹因气愤而满脸通红,“只要我们此次的起事成功了,日后有的是机会再拿这些钱、这些布!” 这3名年轻人其实听不太懂玛卡闹所说的话。 他们现在只想拿走这些钱、这些布。 自出现了第一个开始四处劫掠的人后,这种行为便立即像是传染性极强的疫病一般,开始飞速传播。 越来越多的人脱离大部队,开始肆意打砸、抢掠着周围的店铺。 通过起事来向和人复仇,并建立起一个新的、只属于他们阿伊努人的国家? 抱歉,玛卡闹麾下的绝大部分人都不太能理解这种理想。 玛卡闹麾下的绝大部分的手下的想法都很简单:想过上有吃有喝、不用再为钱粮发愁的日子。 瞅见队伍的纪律已开始呈现崩溃的迹象,玛卡闹咬了咬牙,眼中闪过几分狠色。 随后,他挺起手中的木枪,一枪扎死了那名刚才用理直气壮的口吻跟他说“拿点和人的东西又怎么了”的年轻人。 “都听好了!”玛卡闹没有立即将他的枪从这名年轻人的体内拔出,“停止劫掠!放下你们手头的所有东西!继续跟着大部队往前冲!” 玛卡闹这种直接动枪把人刺死的行为,给了那些仍想着劫掠的人极大的震撼。 一些人被吓得连忙扔掉身上的黄白之物。 就在队伍的纪律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时—— “仙台武士们!跟我冲!!” 街道前方的尽头,突然响起了一道像是要把整条街道都给掀开的大吼。 听着这声大吼,玛卡闹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 …… 松平定信决定派出目前留守在松前城的“会津众”与“仙台众”迎击在城内起事的归化虾夷们。 松平定信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看看蒲生、生天目他们在战场上,是不是有真本事的好机会。 于是在传令蒲生、生天目,让他们二人出阵后,松平定信便默默留守于藩府中,静待消息。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松平定信遣人组织了预备队。 若是蒲生、生天目他们拉胯了,便派出预备队,将这些起事的暴徒一举剿灭。 跟随着生天目留住在松前城内的“仙台众”,包括生天目本人在内,统共只有50人而已。 手头也没带任何的重型武器,弓箭、火枪这些远程武器,更是一样也没带。 但即使缺乏足够的人数、装备,生天目也有充足的自信——可以依靠着手头的力量打垮这些起事的归化虾夷们。 在迅速集结好“仙台众”后,生天目一马当先,提着他的爱枪,直冲前线战场。 生天目的爱枪——也就是那杆三间枪,名为“皆绯”。 因为它的枪身是绯红色的。 而且生天目的皆绯也和普通的三间枪不同。 皆绯的枪头极长、极宽。枪头的长度比一般的胁差的刀刃还要长。 在这样的城区中骑马,根本发挥不出骑兵的战力,所以生天目他们都是徒步奔赴战场。 全身顶盔掼甲的生天目,一马当先,明明身穿重铠,却仍能健步如飞。 秋月、黑田二人紧随生天目之后。 “仙州七本枪”的其中三枪冲锋在最前面,这让其余普通的将兵们纷纷士气大涨,一边呼号着,一边飞驰向战场。 在他们的一路飞驰下,终于——他们见着了布满鲜血与尸体的街道。 见着了身穿和服,却有着和他们和人截然不同的五官的归化虾夷们。 “吾乃‘仙州七本枪’生天目左右卫门是也!” 生天目高声放出咆哮。 突然杀到的军队,让玛卡闹大惊失色。 “放箭!放箭!放箭!” 玛卡闹仓皇示意着部下们对这支突然杀到的军队放出箭雨。 和人军队到来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要快上许多。 根根箭矢飞出,袭向“仙台众”。 面对迎面而来的箭雨,生天目的脸上没有半点畏惧之色,连脚步都没有迟滞半分。 虽然他们没有弓箭、火枪等装备,但铠甲、盾牌、刀、枪这些装备,还是充足的。 能跟着生天目一起留住于松前城的中的士兵,自然都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小兵。 每个人都是军中的精锐,都拥有身着精良的战甲。 在出阵之前,他们就已经收到了情报——暴动的归化虾夷,有着大量的弓箭。 所以在出阵之前,生天目特地嘱咐所有人都着甲、佩盾。 所有人的手中都提着能将他们大半个身子藏在身后的盾牌。 在瞅见箭雨飞来,他们立即将左手的盾牌提起,然后尽量把身体的每一寸都藏在盾牌后面。 生天目的身躯太高大,所以他专用的盾牌也是特制的盾牌。 他的盾牌跟墙壁一般,只需将偷一低,便能将大半个身子藏于盾牌之后。 这种大小的盾牌,也就生天目这样的臂力惊人之人用得了。 生天目的家族里有条祖训:面对箭矢、弹丸不要害怕。你越是害怕箭矢、弹丸,他们更是会对着你飞。 从小就接受着这条祖训的熏陶的生天目,面对这些迎面飞来的箭矢,不仅没有感到恐惧,反而还越来越兴奋了起来。 在盾牌、铠甲的保护下,生天目他们便这么一路横冲直撞着。 最后——顺利地杀到了那些暴徒的跟前。 “蛮夷!见识下‘仙州之枪’吧!” 生天目咆哮着,用右手单手挥出手中的皆绯。 皆绯第一次挺出,便一口气刺穿了2名暴徒的身躯。 随后,生天目就势向右一个横扫,这2名暴徒的皮肉骨头便被锐利的枪锋统统切割得粉碎,2人被十分粗暴地用扯成两半。 紧随在生天目之后的“仙州七本枪”的另外两枪也投入到战场之中。 秋月擅用枪杆有碗口般粗的“重枪”。 这样的重枪,和他的枪法非常契合。 秋月的枪法的特色,便是大开大阖。 最适合这种类型的枪法的地方,便是四处皆敌的战场了。 秋月左手仍旧提着盾,用右手自右下向左上挥动手中的“重枪”,用枪杆扫向前头的2名暴徒。 这2名暴徒反应虽还算快,但因为手头没有盾牌或别的什么能用于防御的物事,于是下意识地将双臂竖起。 枪杆撞上这2名暴徒的双臂。 骨头碎开的声音响起。 这2人只觉像是一头冲下山的山猪撞在他们的双臂,小臂骨骼迅速碎裂。 紧接着自肩膀开始断裂开的双臂砸向胸口。 这股巨力直接顺着他们的双臂传到他们的胸口,直接震碎了他们的肋骨与内脏。 因为秋月自右下向左上挥枪,所以这俩人直接被秋月击飞到天上。 这2个大活人,就像软绵绵的纸片被直接击飞到天上,飞得足有近3米高,然后划过一条漂亮的抛物线掉在地上。 大活人被直接击飞——别说是那些还活着的暴徒们了,就连在场的一些“仙台众”也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至于黑田——他此时也抖开了他的枪。 黑田所用的枪,是普普通通的十文字枪。 所谓的十文字枪是镰枪的一种,在枪头的左右两侧装有两柄镰刃。 因为这两柄镰刃和枪头、枪杆刚好组成一个“十”字,故名“十文字枪”。 黑田所用的枪法,是现在最流行、最热门、最为人熟知的枪术——宝藏院流枪术。 黑田纵身一跃,跃进一伙暴徒之中。 对于身为“仙州七本枪”的他们来说,单手握盾防箭矢、然后只用单手来挥枪,只不过是一件容易至极的事情。 只见得黑田的十文字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 那长大锋利的镰刃,一口气将2人的脑袋削了下来。 再度挥舞之际,又有2人的首级飞向空中. 紧接着黑田挺枪向前刺出,将另一人的身体洞穿。 生天目、秋月、黑田他们3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全副武装、武装到牙齿。 除了穿戴有着他们“仙州七本枪”专用的铠甲之外,他们的脸上还戴着一张只露出双眼的恶鬼面具。 自二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以降,将领们非常流行在战场上戴着凶神恶煞的面具。 这样既能防御到面部,同时也能震慑敌人。 戴着恶鬼面具的3人,将各自手中的长枪舞得上下翻飞,身上的阵羽织随风猎猎作响。 他们的模样,既像战神,又像鬼神。 “仙州之枪”的枪锋所到之处,无不是鲜血与死亡。 暴徒们要么是身首异处,要么就是肢体断裂,要么是整个身体直接被打碎成难以拼凑回来的碎块。 这些起事的暴徒中,昨天甚至都还是一些仍在市井之中随处可见的归化虾夷。 那些归化时间还短,还知道怎么拉弓射箭的人,大半也没有再在山野之中狩过猎。 只有极少部分人有着狩猎野兽的经历。 这些人现在只感觉生天目等人,比他们以前所遇到过的熊、狼等猛兽要可怖得多。 纵然前赴后继地扑上来围攻可除却白白送掉性命外,始终没能伤得生天目等人分毫。 这些起事的归化虾夷们,所用的箭矢,都是箭头涂上了他们阿伊努人爱用的狩猎时专用的毒药的毒箭。 只需中上一箭,那人就必死无疑了。 然而——这得命中敌人、让箭头扎进敌人的皮肉里才行。 生天目所穿戴的铠甲,可是仙台藩藩主特制过的大铠,从头到脚,都是用铁块制成。 在缺乏铁矿资源的日本,这种从头到脚都是用铁制成的铠甲,那可不是一般的稀罕。 射穿这样的铁甲——这种事情,恐怕只有那种千里挑一、经过苦练过的射手才做得到这种事情。 更何况生天目他们还有盾牌来做防护。 而且生天目他们也都是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高手。 他们一面留心着箭矢,一面奋勇杀敌。 被生天目等人的英勇所感染到的“仙台众”们,纷纷士气大涨,紧随在生天目他们之后,高举各自手中的武器,对暴徒们展开如狂风暴雨般的猛攻。 这些能有资格陪着生天目一起留在松前城的将兵,无一例外都是军中的佼佼者。 连侍大将都有足足6人。 所谓的“侍大将”,就是军中地位仅次于总大将之下的将领。往往能独领一部军阵来作战。 这些无组织、无纪律可言的暴徒,哪有可能敌得过正规军,而且还是以3名“仙州七本枪”为首的精锐呢? …… …… 在“仙台众”如摧枯拉朽一般将所负责区域的暴徒打得溃不成军时,另一边的“会津众”,也正展现着“奥羽第一军事强藩”的武士的英姿。 蒲生也像生天目那样,亲领着“会津众”奔赴战场最前线。 同时他也像生天目他们那样,没有骑乘难以在街巷中发挥的战马,并提着能够用来防御箭矢的盾牌。 说来也瞧——身为会津军大将的他所用的铠甲的颜色,竟和“仙州七本枪”所用的铠甲的颜色是完全相反的。 蒲生所穿的铠甲,是蓝、白两色相见的。 他一手握着盾牌,一手提着太刀。在生天目他们杀到他们所负责的区域的最前线后,蒲生他们也几乎是在同时抵达他们“会津众”所负责的战场。 太刀是专用于马战的刀,而蒲生所用的太刀术也只有在马战上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但这不代表着蒲生在步战中就没法使用太刀术了。 蒲生一跃跃进了路上的敌群中间。 这群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刀光一闪。 蒲生先是斜向砍中了第一个右肩,直接将这人剁成两半,然后稍稍举起刀尖刺向其身后的另一个家伙,收回刀时同时扫到了旁边一人的身体,然后也将此人的身体给砍成两半。 因为太刀主要用于马战的缘故,所以太刀术往往都有着一个相同的特色——简单粗暴。 在马背上,你根本就没有办法施展出太多花里胡哨的技法。 而且在高速奔跑的马匹上,留给你攻击敌人的机会,往往就只有一次。 所以绝大部分的太刀术,都追求靠简单的一刀,来致敌人于死地。 而蒲生所用的太刀术,更是将这理念贯彻极致。 这令他的太刀非常地残暴。 这些既躲不过也山不了的暴徒,除了死之外,没有“受伤”这一个结果。 第495章 阿町!把腿夹紧了!把腰放松! 蒲生是那种擅长靠“敏捷”来杀敌的人。 他在起事的暴徒之中奔走、翻腾,在敌阵中长驱直入。 那仿佛拈灯草般轻松地挥舞着太刀,让敌人的身躯纷纷破碎的英姿,和生天目他们相比也毫不逊色,蒲生所到之处,敌群纷纷退散如波开浪裂。 “会津众”不像“仙台众”那样大呼小叫着。 “仙台众”的将兵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向身前的每一个敌人杀去,唯恐落于人后。 他们那咆哮声、叱咤声即使隔着数条街道,也能清楚地听到。 而“会津众”则不是这样。 他们很沉默。 每个人都紧闭着嘴巴,闭口不言。 只默默地排成紧密的队形,默默提着各自手中的武器,默默地紧随在蒲生身后,默默地斩杀着身前的每一个敌人。 一个是人人彰显武勇,另一个则是排成紧密队形来杀敌——两支部队的氛围和打法截然不同,但杀敌效率却不相上下。 …… …… “向前!向前!”生天目放出咆哮,“一个也不要放过!会津人就在不远处!不要让会津人看了我们的笑话!” 生天目的话音落下,一道道呼号响起,响应着他的这句话。 对于仙台人来说,没有什么话比“会津人就在旁边”还要更能鼓舞人心了。 仙台武士一直看会津武士不顺眼。 究其原因,便是因为有太多的人都觉得——会津藩是东北地区第一军事强藩。 这让仙台武士很不爽。 他们觉得——论武勇,他们绝不会输给会津武士。 但苦于一直没有机会来向世人们证明这一点,自江户幕府开幕以来,除了幕府草创初期,发动了以灭亡丰臣家族为目标的“大坂战役”之外,这二百年间就再没有大规模的战争爆发。 仙台武士们想和会津武士同台竞技都找不到机会。 所以仙台武士都格外珍惜此次与幕府组成联军、讨伐阿伊努人的机会。 要在此次的战役中,取得远比会津人要更加令人瞩目的战绩——这是许多仙台武士在此次的战争中,给自己设立的小目标。 在听到生天目的这句“会津人就在不远处”后,每名仙台武士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更加奋勇地杀敌。 生天目本人更是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斗志昂扬。 虽然性格简单,但他也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 在得知松平定信要求他们“仙台众”前去平定这帮突然起事的暴徒时,生天目便敏锐察觉到——这大概率是松平定信给他们出的考卷。 随后,得知“会津众”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出阵,但却是负责不同的区域后,生天目确定了他的判断是无误的——松平定信就是为了考验他们“仙台众”与“会津众”。 生天目此前就听过有关的风声了——对会津和仙台都并不熟悉的松平定信,对会津和仙台的具体实力非常好奇。 老中大人大概是想借着此次对暴徒的镇压,来考验一下他们仙台与会津的实力吧! 每当这个念头在生天目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他便感觉无穷无尽的力量从体内涌出。 不想落后会津哪怕半步!要向老中大人见识他们仙台的力量! 这个念头,让生天目是以全力以赴的姿态投入到战斗之中。 生天目之所以能成为“仙州七本枪”之首,并不只是因为他的武艺超群而已。 他能在军中拥有这么高的地位,和他那强大的“定力”也脱不了干系。 即使是置身于纷乱的战场上,即使是奋战到浑身浴血,生天目都能于每时每刻保持冷静,用冷静的目光观察着战场。 自突入战场后,生天目便发现——有个家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频频做出向其余人下令的动作。 距离隔得有些远,生天目听不太清楚他在喊些什么。 但他的那些动作,生天目却是尽收眼底的。 这家伙的地位一定不低——生天目在心中这般笃信着。 事实上,生天目的判断并没有出错。 他认为地位并不低的那人,正是这一切事件的所作俑者——玛卡闹。 自刚才开始,生天目便有意识地朝玛卡闹所在的方向移动。 一路上,无人能敌。 这帮突然起事的暴徒,已经开始呈现溃败的态势。 敢于血战到底的人越来越少。 越来越多的人扔下手中的武器、扔下刚才从各处搜刮来的黄白之物,仓皇逃跑着。 在将箭矢、枪尖对准刚才的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时,他们如狼似虎。 在受到军队将兵们的雷霆打击后,他们哭嚎不知、抱头鼠窜。 “真可惜啊……!”生天目咬紧牙关,暗道可惜。 他现在有些懊恼——如果他手底下的士兵能更多一些的话,他就能分出部分人手去绕远路,堵死这帮暴徒的退路,让这帮暴徒无路可逃。 就在生天目暗自懊恼时,他突然瞅见了一面接一面出现的旗帜。 绣着三叶葵的军旗。 三叶葵——君临整个江户幕府的家族:德川家族的家纹。 绣着三叶葵的军旗出现——这代表着什么,已不言而喻了。 “幕府军……?”生天目呢喃着。 …… …… 在“仙台众”所负责的战场也好,在“会津众”所负责的战场也罢,数不清的暴徒朝远离“仙台众”与“会津众”的方向仓皇逃命着。 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想着什么向和人报仇、建立独属于他们阿伊努人的国家这种宏图大愿了。 也不再想要什么金钱财物。 为了能逃得更快一些,那些刚才有参与抢劫的人,都已把刚刚所抢的所有物事都扔得满街都是。 他们现在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逃命。 他们此时只想逃命。 甲胄碰撞的铿锵声,渐渐被他们抛在脑后。 自以为离和人的军队越来越远的这些人,纷纷露出满是喜色的笑容。 只可惜——他们脸上的这些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他们突然听到他们的前方响起了甲胄碰撞的声音,以及整齐有力的脚步声。 一支支身穿全黑色铠甲的士兵,排着整齐的方阵,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出现在了他们退路的前方。 一面面绘有三叶葵纹的军旗,利于这些突然出现的士兵的队列之中,迎风猎猎作响。 是幕府军的士兵。 这些幕府军的士兵没有拿刀,也没有拿枪。 而是拿着火枪。 一名侍大将打扮的武士,高举着手中的印有三叶葵纹的军配团扇,高声喝道: “举枪!”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火枪被举起的声音响起。 这些突然现身的士兵,都是幕府军中的铁炮手。 他们手中的火枪的火绳都已点燃,处于随时可以发射的状态。 日本一直轻视火器,所以目前的日本军队所用的火器,和200年前的战国时代所用的火器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变化。 火枪仍旧是火绳枪。 火炮也仍旧是那种青铜炮。 这200年来,日本的火器发展,可以说是完全停滞的。 不过——虽说和目前西方人所用的线膛枪做对比,火绳枪已经是老掉牙到能进博物馆的武器,但是火枪毕竟是火枪,其威力是人的肉体难以抵御的。 在第一排士兵都已将手中的火绳枪抬起,将枪口对准前方那些仓皇逃命的暴徒后,那名负责指挥的侍大将猛地一挥手中的军配团扇。 “射击!” 砰!砰!砰!砰!砰…… 如爆豆一般的密集枪声响起。 这些铁炮手根本就不需要去在意他们的枪有没有打中敌人。 火绳枪的准头很差,但站成一排,一起射击的话,总能打到敌人的。 一排子弹呼啸着掠去,一名名暴徒惨叫着倒地。 “换列!” 负责指挥的侍大将再次大吼。 于刚才射出子弹的第一排士兵捧着他们的火绳枪迅速退到方阵的最后放,然后用熟练的动作往枪口填充新的弹丸、放入火药、点燃火绳。 而原先的第二排士兵,现在变成了第一排的士兵。 “举枪!”侍大将下令。 变为了第一排士兵的“原第二排”士兵举起手中的火绳枪。 “射击!” 砰!砰!砰!砰!砰…… 又是一排子弹呼啸着朝逃命的暴徒掠去。 “换列!” “原第二排”士兵退到了方阵的最后面。 第三排士兵现在变为了第一排…… 方阵共有4排。 待第4排士兵放完枪后,重新回到最前排的最开始的第一排士兵已经填充好了新的弹丸,可以随时射击。 这种战术,便是著名的“三段击”。 “三段击”最早见于中国明朝年间。 明初大将沐英在平定云南时,在用火绳枪对付叛军的大象等野兽兵种时,有感于火绳枪的射击速度太过缓慢而改进出了“三段击”战术。 “三段击”顾名思义,就是让士兵站成三排来攻击敌人。 头顶射击时二列准备,三列装弹,头列射罢穿越二列空隙至最后列,二列上前发射,三列补上二列位置,如此递进发射循环往复,以保弹幕不竭。 以“三段击”战术为蓝本,还能衍生出“四段击”、“五段击”…… 在日本的战国时代,那个就差一点统一全日本的大名——织田信长也用过类似的“三段击”战术。 织田信长与当时的强大诸侯——武田家展开战略决战时,就用“三段击”战术给了武田家一记迎头痛击。 织田信长首先调集了3000挺火绳枪,然后在射手的阵前安置防马栅。 接着安排士兵三个人一组,让其中射击精度最高的士兵充当射手,其余两个则负责枪弹和火绳的装配工作。 织田信长就靠着这战术,给了武田军团深刻地感受到啥叫“时代变了”。 目前,幕府军对这些暴徒所采用的,就是“四段击”战术——射手们排成四列,对这些四散奔逃的暴徒们铺展开毫不停歇的弹幕。 前有“会津众”、“仙台众”穷追猛打,后有幕府军的铁炮手对他们铺展弹幕。 这些原本想逃命的暴徒立即像无头苍蝇一般乱作一团。 …… …… 时间倒转回不久前—— 松前藩,松前城—— 按常理来说,松前城内爆发暴动,应由松前藩的藩府出面平定。 但松平定信却自个接过了平乱的总指挥权,向松前藩藩府表示——你们什么都不用做,一切交给我来安排即可。 从藩府那接过最高指挥权后,松平定信迅速传达出命令,要求“会津众”、“仙台众”前去迎击、平定城内的叛乱后,恭立在松平定信身旁的立花询问道: “老中大人,只让留守在城内的会津、仙台两藩将士前去平乱,人数会不会太少了一些。” 立花话音刚落,老中便说道: “我当然不会只让会津、仙台两藩的将士去平乱了。” “得加一道保险。” “立花,你亲自跑一趟,去找稻森。” “让他立即派遣一队铁炮手,派遣多少人,由他自个决定,让铁炮手去堵住那些暴徒的后路。” “那些暴徒一个也不可放过。” “是!” 立花高喝一声,随后提起下身的袴的袴角,快步自松平定信的房间内退去。 在立花退去后,房间内仅剩松平定信一人。 松平定信背着双手,重新缓步走到窗边。 他这个位置根本就看不到暴动发生的地点,也听不到任何杀戮、打砸的声响,顺着窗户向外望去,外面一片祥和,一点也看不出这座城市目前正发生着暴动。 就这么站在窗边、直直地望着窗外景色的松平定信,脸上仍旧面无表情,让人看不透他现在的所思所想。 …… …… 时间倒转回现在—— 生天目虽然因距离、方位等缘故,看不到正大发神威的幕府军。 但根据那一面面高高举起、迎风飘扬的三叶葵纹军旗,以及那密集的火绳枪开枪声,生天目大致能想象出——那些正溃逃着的暴徒,现在应该正被打得屁滚尿流吧。 不过在看到三叶葵纹军旗出现后,生天目也有些许的不爽。 幕府军这么及时地出现,说明是早做了安排的。 在下达让他们“仙台众”与“会津众”出阵的命令时,说不定就同时下令要求幕府军的铁炮手出击、堵截暴徒们的后路。 生天目敢断定——这些被派来堵截暴徒们后路的幕府军铁炮手,除了是防止太多的暴徒逃走之外,肯定也是为了防止他们“仙台众”和“会津众”平乱失败。 这种自己和部下们被轻视的感觉,让生天目有些不爽。 但不爽归不爽,他也不敢把他的这些怨念告诉给别人知。 幕府是实际上的天下之主(天皇的朝廷是名义上的,没有哪个藩国会鸟天皇),生天目可不敢说出半句对幕府的埋怨。 生天目对幕府的指挥很不满——这种话若是传出去,对他日后的仕途,肯定会产生些许影响。 生天目摘下脸上的恶鬼面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后,将脑海中的这些杂念尽数摒弃。 在将面具重新戴回去时,他将像是正盯着什么财宝一般的目光,重新投到那名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注意着、一直盯着的目标上。 …… …… 突然出现的幕府铁炮手,将暴徒们那本就已经濒临冰点的士气彻底崩溃了。 不少人都没有亲眼见过火绳枪,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一声接一声的响亮“砰”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这些声音很危险,每次响起,都一定会有人惨叫、哀嚎着倒地。 玛卡闹的脸色……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像死人一般。 他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太久。 聚拢了这么多的部下,也准备了足够数量的弓箭、木枪等武器,就为了这一天,向和人复仇,向他那建立独属于他们阿伊努人的国家的理想迈出第一步。 然而到头来,却连松前藩藩府的影子都没见着,他的部队就被打得崩溃了。 他的部下比想象中的要不靠谱许多——若是乖乖听取命令,不要去打家劫舍,行进速度就不会被拖累。 和人的军队的出现速度,也比他想象中的要快上许多。 但现在不论想些什么都没用了。 他已经瞅见他视野范围内的所有部下都丧失了战斗的意志,慌不择路地逃命。 玛卡闹自个现在其实也已经丧失战斗的意志了。 现在的他也只想快点逃。 从对失败的震惊、懊恼中回过神来后,玛卡闹咬紧了牙关,随后跟随着周围的部下们一起去逃命。 玛卡闹在心中给自己打气着: ——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然而——他刚将身体掉了个转,准备去逃命,他便突然听到他的身后响起异响。 那是脚步声正靠近的声音。 玛卡闹仓皇转头向后望去——是生天目。 生天目提着他的皆绯,如一头下山的猛虎般,朝玛卡闹笔直奔来。 虽然身着重甲,但生天目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玛卡闹感觉只是眨了下眼睛而已,生天目就已经“瞬移”到了他的跟前。 呼——! 皆绯自上而下地朝玛卡闹砸去。 玛卡闹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木枪做格挡。 喀! 他的木枪仅坚持了一瞬,便被生天目的皆绯给砸断。 突破了木枪的防御的皆绯,重重砸在玛卡闹的左肩。 “啊啊啊啊啊啊——!” 玛卡闹发出惨叫,然后捂着已经有些变形的左肩倒在地上左右打滚。 生天目手下留情,只是打碎了他的左肩膀,没有要了他的命。 这些看上去就像高级指挥官的家伙,生擒他们,要远比杀了他们更有价值、能得到更多的战功——这是战场上的不二真理。 …… …… 松前藩,松前城—— 留守于松前城的松平定信,一直关注着这场对突然起事的暴徒的镇压作战。 负责随时向松平定信传达的传令人员,不断穿梭于与松平定信的房间相连的走廊。 不论传来什么消息,松平定信都保持着一副十分淡定的面无表情的模样。 “老中大人!” 又一名传令人员来到松平定信的房外。 “暴徒已经彻底崩溃,目前将兵们正在捕杀漏网之鱼,生天目生擒了一员暴徒中的指挥官!” 这名传令人员传来的是一条彻彻底底的大捷报。 跪坐在松平定信的立花面露喜色。 而松平定信仍旧保持着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样。 “知道了。”松平定信点点头,“退下吧。” “是!”这名传来捷报的传令人员快步退下。 在传令人员退下后,松平定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 “看来……蒲生、生天目他们还是很有本事的呢。” “只希望他们之后在真正的战争开始后,也能有今日的这种表现。” 在说到“真正的战争”这个词汇时,松平定信特地加重了语气。 “会津和仙台的高级将领们,都不是什么空有一张嘴巴的孬种。”一旁的立花接话道,“可以稍微安心了呢。” “嗯。”松平定信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些暴徒的暴动来得很及时呢。给了我一个测试蒲生、生天目等人的机会。” “……只可惜……”立花在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后,轻声道,“这些暴徒……害城内死了不少的平民老百姓……” 听到立花的这句话,松平定信的表情仍旧没有半点变化。 “这些暴徒不仅给了我测试蒲生、生天目他们的机会。” “也将绝好的……向红月要塞开战的理由,送到了我们面前。” 说到这,松平定信的眼中迸射出犀利的光芒。 “死了那么多的平民老百姓,是比较可惜。” 松平定信用满不在乎的口吻接着。 “但这些伤亡,就当作是让我们测试会津、仙台,以及拥有绝佳的开战理由的必要牺牲吧。” …… …… 在松前城那边正爆发着激烈的血斗时—— “阿町,把腰放松!把腿夹紧了!” “我已经放松,已经夹紧了……呀!” 绪方:“我不是说了要把腰放松、把腿夹紧了吗?你看,你又滑下来了!” 阿町:“我真的已经把腰放松,把腿夹紧了呀。” 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的阿町,努力让自己的身体重新在马背上坐正。 此地是离奇拿村稍远的野外某地,地面平坦,四周没有树木等障碍物。 此时绪方正在教阿町怎么骑马。 在切普克还没有离开村子、前去赫叶哲——也就是红月要塞时,绪方便对切普克提出:想要拿走2匹从白皮人那缴获上来的马匹,以及一些武器。 和绪方所预料的一样,切普克他们根本就不会拒绝他们这既合理又不难办的请求。 在那场激战中,不少马匹死了或逃了,成功缴获到的马匹共有16匹。 在挑马时,身为哥萨克人,对马匹的知识非常了解的斯库卢奇前来帮了忙。 他帮绪方他们挑了2匹最好、性子最温顺的马匹。 他给绪方挑了一匹红棕色的马。 然后为了照顾阿町那只有1米55的身高,斯库卢奇在给阿町挑马时,特地挑了一只稍微矮上一些、有着黑中带紫的毛发的马。 顺便一提——二人的马都是小母马。 这马匹之后应该要陪伴他们不短的时间,所以绪方和阿町给他们的马匹各取了一个名字。 绪方不是很擅长取名字。 因为绪方的那匹马有着红棕色的毛发,颜色像胡萝卜,所以绪方就随便给他的马取了个名字:“萝卜”。 而阿町也是根据毛发颜色来取名,并且她也不是很擅长取名。 她觉得她的那匹马的毛色颜色像葡萄,所以给她的马取名为“葡萄”。 在挑好了马匹后,绪方便开始教阿町如何骑马。 接着……让绪方深刻体会到“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的这句真理的一幕幕出现了。 阿町似乎格外欠缺骑马的天赋。 不论绪方说了多少遍“把腿夹紧,把腰放松”,甚至还亲自上手指点阿町,但阿町就是抓不住诀窍,要么从马背上滑下来,要么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 若不是绪方眼疾手快,每次阿町要摔下来时,他都会及时冲上去抱住她。 否则,从马背上摔那么多次,阿町肯定已经鼻青脸肿的了。 绪方怀疑是不是自己以前和阿町的所作所为,让阿町培养了非常不好的习惯。 以前阿町在他身上骑马时,绪方都会用双手扶住她。 现在没有人能在马背上扶住阿町了,感到非常不习惯的阿町,就迟迟抓不住诀窍。 “哎呀!” 阿町又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绪方:┗|`O′|┛嗷~~“我不是都说了要把腿夹紧了吗?” 阿町:(。﹏。*) 第496章 绪方兽超进化!刽子手二枪斋! 萝卜和葡萄都是地地道道的顿河马。 萝卜的肩高约为160cm。 而葡萄的肩高稍矮一些,约为150cm。 斯库卢奇给绪方和阿町挑的这2匹母马都是兼具温顺、体力与脚力的优良马匹。 绪方的萝卜和阿町的葡萄温顺到什么程度? 温顺到谁来都能骑它。 绪方都没对萝卜做什么,萝卜就对绪方温顺地低下头,任由绪方在它的背上上下下。像从来没有过什么“前任主人”似的。 葡萄的温顺程度,与萝卜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骑乘着这么温顺的马匹,阿町也还是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法做到驾驭着它缓慢踱步。 “再来一次吧。”绪方说道。 “嗯……”坐在葡萄马背上的阿町深吸了一口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后脚跟轻磕葡萄的马腹。 萝卜与葡萄都是饱经训练的战马,在阿町用后脚跟轻磕它的马腹后,它立即打了个象鼻,然后托着阿町缓步向前走去。 在葡萄驮着阿町向前走去后,阿町立即像一艘船上的正面对着暴风雨、正随着甲板一起摇摇晃晃的水手一般,在马背上剧烈地摇晃身体。 为了保持身体的稳定,阿町立即用她的腿夹紧屁股下的马鞍与马腹。 “腿别夹那么紧!”一旁的绪方立即出声纠正道,“腿夹那么紧,你大腿的内侧会被磨得很痛的。若是磨上一天,绝对磨出血来。” “可是不夹紧的话,我会掉下来!” 绪方面带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阿町直到现在仍未掌握“该用什么样的力道夹紧马鞍与马腹才不会掉下来”。 绪方已经快被阿町她那愚蠢他妈给愚蠢开门——愚蠢到家的骑马天赋给搞得没辙了。 不过他也不会出声责怪阿町。 毕竟人有所长,尺有所短。 每个人都有自己刚好就非常没有天赋的地方,有自己非常有天赋的地方。 “先休息一下吧。”绪方说,“也练了蛮长时间了,先休息一会,喝点东西吧。”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阿町立即如蒙大赦般从葡萄的背上滚下来。 在双足踏到地面后,阿町感受到了那种从船上下来、落到地面上的那种自由感、畅快感。 阿町乘船的时候晕船。 骑马的时候,怎么也抓不住骑马的诀窍。 若不是阿町坐过马车,而且没有出现过晕车的状况,否则绪方真的非常怀疑阿町该不会是没有乘坐交通工具的天赋…… 阿町牵着葡萄来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将马缰拴在树干上,接着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没想到骑马原来这么地辛苦……” 阿町一边嘟囔着,一边抬起手轻揉着两条大腿内侧那被马鞍磨得有些发疼的皮肉。 “唐土那边的那种生活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他们每天都骑马,他们大腿的内侧该不会都长有厚厚的茧吧?” “不知道耶。” 阿町的这问题直击绪方的知识盲区。 “你可以去问斯库卢奇他们。”绪方接着说,“他们就是经常骑马的人。” 用轻柔的力道搓揉了会大腿内侧的那一片火辣辣的皮肉后,阿町总算是感觉稍微好受了一些。 阿町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看着头顶那稍微有些多云的天空,露出像是发呆一样的表情。 “……你说我们之后该何去何从呢?” 阿町冷不丁地突然问出这种问题。 “怎么突然问这个?”绪方问。 “奇拿村这里也没有任何的线索。”阿町的脸上难掩失落,“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找玄正、玄真这2俩人呢?” 自帮奇拿村的村民们摆平了那帮来袭的哥萨克人,然后于村内开始暂住后,绪方与阿町便瞅准各种各样的机会,询问了村内所有还能好好说话的、之前还没有问到过的村民们是否见过玄正、玄真。 就在昨天,他们问完了最后一个人。 最终结果是——一无所获。 奇拿村是艾亚卡他所能带绪方他们来的最后一个村子。 既然奇拿村这边也一无收获,那艾亚卡他就帮不上忙了,之后就得全靠绪方他们自个去找别的村子、自个去努力找玄正和玄真他们的线索。 然而阿町的话音刚落,绪方便突然露出洒脱的笑容。 “阿町,总感觉你最近总是露出很负面的情绪呢。” 绪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那被围巾遮挡住的左脖颈。 “是因为之前给我洗澡时,看见我左脖颈的那片皮肤,觉得我体内的‘不死毒’又开始扩散了,所以情绪被它影响了吗?” 阿町没有回答绪方的这问题,只沉默着。 不过她的这沉默也等于是变相地回答了。 “阿町,你知道一条真理吗?” “什么真理。” “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这是什么真理?”阿町皱起眉头,“有依据吗?” ——这句话的依据就是“墨菲定律”。 绪方在心中默默道。 绪方曾在前世的某本书籍中,学习过“墨菲定律”的相关概念。 墨菲定律是一种心理学效应,被誉为20世纪西方文化三大发现之一。 其具体内容若是详细铺陈出来,起码得花上上千字的篇幅。 在墨菲定律中,有条重要的概念就是: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绪方自然不会去跟阿町详细解释“墨菲定律”的详细内容,所以只随便扯了个慌: “这是我之前刚脱藩时,从某个看上去就是个得道高僧的虚无僧那听来的。我觉得这句话挺有道理的,所以一直记着。” “阿町,你不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吗?” “你仔细回想一下你的过去——你以前难道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总是在担心着某件事情,然后那件事情在未来真的发生了。” “没有耶。”阿町一边睁着她的那双带着无辜之色的大眼睛,一边摇了摇头。 绪方:“……” 话接不下去了。 阿町的这句“没有耶”,直接让绪方都不知该如何将话题进行下去了。 轻声咳嗽了几声,掩盖了下自己的尴尬后,绪方正色道: “总而言之——你不用总是去担心未来的事情。” “总会有办法的。” “至于我们之后该去哪里寻找玄正、玄真他们的线索——这个其实也非常地好办。” “既然艾亚卡他们已经帮不上忙了。那我们找奇拿村的人帮忙便是了。” “奇拿村应该有着和库玛村不一样的交际圈。” “我们可以让奇拿村的村民帮忙带我们去我们之前没有去过的村落。” “如果我们去拜托他们,他们肯定不会拒绝我们的。” “只要脚踏实地地慢慢去找线索,说不定就能在第二天碰到一个恰好就有玄正、玄真他们的线索的人。” 虽然绪方费了很多口舌来宽慰阿町,阿町也努力挤出了一抹微笑来回应,但她眼瞳的深处仍有着淡淡的忧愁之色仍未消散。 见阿町还是一副没有振作起来精神的模样,绪方又沉默了下来。 在沉默了半晌后。 绪方突然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 一把和霞凪截然不同的手枪。 一把枪管上染有很大一块红点的燧发式大口径手枪。 “阿町,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一起来练习下这新枪的使用如何?”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阿町的双眼立即放出光亮。 “现在吗?” “嗯,反正我们现在只是再坐着休息而已。而新枪的练习,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都能练习。” “好啊!” 阿町从自个的怀里也掏出了一把和绪方同样款式的大口径燧发手枪。 …… …… 此时此刻—— 切普克和他们奇拿村内的几名高地位的人盘膝坐在地上。 他们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在同样盘膝坐在他们身前、与他们面对面的一个中年人。 这名中年人留着一把垂及胸口的大胡子。 这把大胡子被梳得整整齐齐,而且还冒着漂亮的黑光,一看便知是平常有对其做悉心的呵护。 将双手环抱在胸前的大胡子就这么将双臂环抱在胸前,面露思考。 切普克他们现在就位于被他们阿伊努人称为“赫叶哲”,被和人称为“红月要塞”的地方。 而这名有着一把大胡子的中年人,名为恰努普。 他便是赫叶哲的最高权力者,统管整个赫叶哲的人。 乘坐狗拉雪橇,经过数日的跋涉,切普克他们顺利抵达了赫叶哲。 切普克和恰努普有还算可以的私交,因此不论是会面,还是之后的会谈,都相当地顺利。 就在刚才,切普克已经将他们的来意跟恰努普说清。 而恰努普在听完切普克的来意后,就像现在这样,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做思考状。 过了足足半晌,他才终于出声打破了沉默: “……具体缘由,我都清楚了。” “你们也是很不容易啊。” 恰努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竟然遭到了白皮人的攻击……” “白皮人的恶名,我也略有耳闻。” “虽然白皮人中也有一些还算不错的人。” “但也有不少的人都是一些死不足惜的混账。” “我听说在北方那边,有不少的村落都遭受过白皮人的攻击。” “好在你们碰到了一个身手高超的和人,以及一个心肠还算不错的白皮人啊。” 一抹浅笑在恰努普的脸上浮现。 “我稍微有些想见见那个有着极厉害的身手、能够一个人对付30多个白皮人的和人长什么样子呢。” “……恰努普,实不相瞒,关于这个和人,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好好谈谈。” “嗯?何事?” “那个和人对我们村子有大恩,我想尽我们所能地报答这份恩情。” “那个和人与他的妻子,目前正在寻找2个和人。” “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 …… …… 数日之后—— 距离奇拿村稍微有些距离的某地—— “那只鹿似乎不动了呢。”绪方朝身旁的阿町轻声道。 “嗯。”趴伏在绪方身旁的阿町舔了舔嘴唇,然后轻声道,“不过射这种不会动的‘固定靶’没啥意思的,我还是希望那只鹿能动起来。” “阿逸。你用梅染对着那头鹿打一枪。” “梅染应该打不了那么远吧?” “我不是要让你射死那头鹿,而是让你吓一吓那头鹿,让它受惊逃跑。” “你想射‘移动靶’?”绪方问。 “嗯。射动起来的目标,更有利于我枪法的长进。你也刚好可以练习一下梅染的使用。” “好吧。” 说罢,绪方从怀里掏出一把在枪管上有一大块红点的燧发手枪。 这便是绪方的新手枪——梅染。 这把枪,自然便是从弗拉基米尔他们那缴获来的枪。 事后清点缴获上来的武器时,仅找到了2把燧发手枪。 虽然数量少了一些,但也刚好够与阿町一人一把。 绪方已经和切普克村长谈拢好了,这些手枪任由他和阿町拿,至于长杆的火枪,他们只拿5把肯塔基长步枪,马匹只牵2匹。 所以在清点完缴获上来的所有武器后,绪方大大方方地将这些已经实现约定好要拿走的武器收入囊中。 斯库卢奇不仅帮绪方他们挑马,也帮他们挑武器。 他帮绪方他们挑了5杆品相最好的肯塔基长步枪。 并教绪方他们如何操作肯塔基长步枪与收拢上来的这2把燧发手枪。 据斯库卢奇介绍,这2把燧发手枪都是米利坚的枪——M1775式燧发手枪,口径15.7毫米。 这枪顾名思义,就是在1775年研制出来的枪,算是现在最新型的手枪之一。 这手枪在他们米利坚的独立战争中,也和肯塔基长步枪一样大放异彩。 因为这手枪的性能不错,所以在前些年,他们哥萨克人便开始引进、采购这手枪。 不过因为手枪是更偏向自卫的武器,在战场上的作用,没有长杆步枪那么大,所以他们哥萨克人也只是小规模地引进而已。 目前,他们哥萨克人目前只有极小部分的军官级的人物才有资格和能力装备这样的手枪。 斯库卢奇自个就有这把手枪,他的那些部下,包括瓦希里在内,统统没有资格列装这M1775式燧发手枪。 所以斯库卢奇敢断定——绪方他们收缴上来的这2把枪,绝对是从2个地位并不低的人身上搜出来的。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2把枪分别是从弗拉基米尔和阿列克谢他们2人的身上搜出来的。 那天晚上,在夜袭奇拿村的那帮人中,只有这俩人拥有着装备这手枪的资格。 不过绪方并不认识弗拉基米尔和阿列克西,他也不关心这手枪是从谁的尸体上搜出来的,他只在意这手枪好不好用。 收上来的手枪统共有2把,所以绪方和阿町一人一把,二人统统转型成“二枪流剑客”与“二枪流忍者”。 这新得的手枪和他们新的马一样,大概率也是要陪伴他们不短的时间的。 若是一直称呼其“手枪”、“M1775式燧发手枪”,那就太没劲了些。 为了日后更加方便地“陪伴”这手枪,绪方、阿町各给他们这新得的手枪取了名字。 就像根据马匹毛发的颜色,给自个新获得的那匹马取名为“葡萄”一样,阿町也以手枪的颜色为依据来进行命名。 阿町的那把手枪通体为暗红色,所以阿町给她的手枪命名为“绯樱”。 之所以要给它命名为“樱”,便是为了给她的“素樱”凑成一对。 绪方给他的新枪所命的新名字,就比较文雅一点,不像阿町这么简单粗暴了。 绪方的新枪也是通体暗红色。 但它的枪管却有一大块鲜红色的红点。 绪方猜测这大概是这把枪的“原主人”曾在之前的不知什么时候,让枪管不慎染上红色的、洗也洗不掉的红漆吧。 绪方就根据枪管上的这块鲜红色的红点来给它的新枪命名。 他将他的新枪命名为“梅染”。 因为这块位于枪管上的红点就像落于地面的梅花一般。 梅染和绯樱,与霞凪和素樱有非常多的不同。 霞凪和素樱的样式已非常地像前世现代的那种转轮手枪。 装弹方式是将转轮给打开,然后直接往里面填充弹药,装弹方式非常方便,而且可以一口气射4发子弹。 而梅染与绯樱是燧发手枪,装弹方式是顺着枪口往里面塞弹丸,用推弹杆将弹丸塞到最里面后,再往里头倒进火药。 不仅装弹麻烦,而且一次只能装一发。 不过梅染与绯樱却有一处要比霞凪与素樱要强。 那就是威力。 绪方第一次试射梅染时,是对着一棵树射。 仅一击,就在那棵树的树干上留下了一个拳头般大的小坑。 论单发的威力,远胜素樱和霞凪。 斯库卢奇跟绪方和阿町说过——只要距离不要太远,M1775式燧发手枪完全有能力击穿铁甲。 素樱和霞凪方便装填,可以连射。 绯樱与梅染射击极不方便,但威力强大,即使是穿着铠甲的敌人,只要不离得太远,依旧能给人一记致命一击。 一个长于射速,一个长于威力。两种枪算是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这段日子,绪方除了不断地训练阿町骑马之外,也和阿町一起练习使用这些新武器。 此时此刻,阿町就在练习使用肯塔基长步枪。 相比起对着死物来练,肯定是对着活物练更有成效。 阿町这段时间的练习对象,就是山野间的那些野生动物。 见得最多的野生动物,便是鹿。 现在是下午时分。 上午时,绪方陪着阿町练习骑马。 经过绪方毫不留情的苦训,阿町现在总算是能做到在马背上坐稳,并乘着马缓步行走了。 上午教完阿町骑马后,绪方就在今天下午陪着阿町一起进山练枪。 刚刚,二人发现百米外出现了一头落单的鹿。 发现这头鹿后,阿町便丝毫不顾地上那冰凉的雪,直接趴伏在地上,将手中那早已压好子弹的肯塔基长步枪搭在前方的一颗巨石上。 然后于刚才向绪方提出了“让绪方用梅染来惊一下那头鹿,捎带着让绪方也练习、习惯一下梅染的使用”的提议。 他们收缴上来的梅染、绯樱以及肯塔基长步枪的专用子弹很多,多到完全足够绪方他们用部分子弹来做练习。 应承下来阿町这提议的绪方,迅速从怀里掏出了他的梅染,对准那头鹿。 他完全不担心他的枪会不会打中那头鹿。 他这段时间也有频频练习使用梅染。 对于梅染的有效射击范围,他现在已经有了个数——除非是进“无我境界”,否则就以他的射击水平,能否精准命中10米外的目标,就全看运气了。 那头鹿距离他们有百米外,完全没可能靠梅染打中这么远的目标。 绪方将枪口稍稍抬高,将梅染的准星对准位于那头鹿稍高一些的位置,然后扣动扳机。 比素樱、霞凪都要响亮得多的枪声响起。 嘭! 子弹命中了距离那头鹿大概有40米远的大树上,在这棵树的树干上留下一个大坑。 受惊的鹿撒开四蹄开始狂奔。 在鹿开始奔跑的同一瞬间,阿町迅速移动枪口,让枪口跟着鹿一起移动。 砰! 响度更胜梅染一筹的枪声响起。 阿町扣动扳机。 那头鹿倒地。 “呼……” 瞅见那头鹿倒地后,阿町长出了一口气,从地上缓缓爬起身。 自地上起身后,阿町取下挂在腰间的竹筒,打开竹筒口,然后将竹筒内所装的液体往嘴巴里灌去。 这是绪方和阿町在前来虾夷地之前,于东北地区购得的烈酒。 他们知道虾夷地是极寒之地,所以特地多买了一点能够有效御寒的烈酒。 猛灌了一口烈酒,让整个口腔和咽喉感到火辣辣的酒水顺着口腔流到食管,然后再从食管流到胃,令阿町感到整个胃都暖烘烘的。 “在这样的大冬天中,果然还是得喝这种温热的酒水啊。”阿町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再次猛灌了一大口的烈酒。 刚才因长时间趴伏在雪地中而染到阿町身上的寒意,瞬间被驱散。 相比起又苦又涩的葡萄酒,还是这些入喉后,感觉火辣辣的酒更受阿町的喜爱。 “这枪你似乎越用越顺手了嘛。”绪方轻声朝阿町赞美道。 听到绪方的这句赞美,阿町下意识地面带些许喜悦和得意、自豪地挺了挺胸脯。 如果说——阿町在练习骑马时是这样子的:o(╥﹏╥)o 那么——阿町在练习枪法的时就是这样子的:╰(*°▽°*)╯ 阿町在骑马和枪法这两方面的天赋差距,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她刚开始练习肯塔基长步枪时,能否精准命中目标还得依赖直觉和运气。 而现在,阿町已经连百米外正在跑动的鹿都能打中。 在称赞完阿町的枪法后,绪方抽出插在梅染枪管下方的推弹杆,开始给梅染重新装弹。 在这个枪械仍处于“需要将子弹顺着枪管塞进去”的前膛枪时代里,枪管的下方都会装有数个顺着枪管排成一线的小孔。 专门用来将弹丸推进枪管里的推弹杆可以顺着这几个小孔,装到枪管的下方,这样一来便非常地方便携带。 绪方熟练地拿出新的弹丸放进枪管里,倒入火药,然后用推弹杆将弹丸和火药压实。 望着绪方这熟练的动作,阿町用夸赞的语气朝绪方说道: “你装弹的动作,现在也非常地熟练了嘛。” 绪方这些天一直有在频繁练习梅染的使用,所以梅染的装填熟练度也在飞速增长着。 阿町此时也抽出了挂在肯塔基长步枪枪管下方的推弹杆,开始给手中的枪装填子弹。 不论何时都要让身上的枪都处于子弹压膛的待射状态——这是绪方和阿町一直保持着的良好习惯。 在给各自的枪上膛时,阿町随口朝绪方说道: “现在这火器真是发展地越来越厉害了呢……现在欧罗巴那边竟然连这么厉害的火枪都出现了。” 阿町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手中的肯塔基长步枪。 “再过几年,不知欧罗巴的火器工匠们,又会捣鼓出什么新火器出来。” “等更加厉害的火器出来,我感觉以后战场上都不需要什么武士刀了……” “感觉有些难以想象啊……当我们国家不再需要武士刀,会是什么样的模样。” 已经看习惯了武士们腰佩刀剑的场景的阿町,很难想象有一天武士们不再佩刀是什么样的场景。 “那一天大概会很快到来吧。”绪方道,“说不定在我们的有生之年,就能看见不再需要武士刀、武士刀成为历史的一天了。” 绪方在前世虽没对日本历史有太多的了解,但日本历史上的一些大事件,他还是知道的。 若是绪方记得没错的话,大概再过6、70年,到了19世纪中叶,美国的海军准将佩里就会率领海军舰队轰开日本国门,然后日本的维新志士们发动“倒幕战争”,推翻德川家族、推翻江户幕府,开始了“明治维新”。 开始“明治维新”后没多久,明治新政府便颁布了“废刀令”,废除了武士们的佩刀权,剥夺了武士们腰间的佩刀。 如果绪方和阿町足够长寿,说不定就能瞧见武士们被废刀的一幕了。 不过等能瞧见那个时候,绪方、阿町他们差不多已是90多岁、近百岁的老人了。 “如果真的出现了这么一天……真的很难想象啊……武士们不再佩刀的场景……”阿町说。 二人又简单地闲聊了几句后,收起各自的已经填充好弹丸的武器,朝那头刚才被阿町给打死的鹿走去。 那头鹿是肚腹中枪,在绪方和阿町走近它时,它已经断气毙命了。 “阿町,来帮把手。”绪方说,“我们把这头鹿搬到萝卜那儿去。” “嗯,好。” 这段时间,阿町为练枪法而打死的动物,都会搬回奇拿村内,送给奇拿村的村民们。 不论送他们多少肉,他们都总有办法消化掉。 要么直接吃掉,要么就是做成肉干。 刚开始,绪方拿被他们打死的猎物送给奇拿村的村民们时,他们还因受宠若惊而拒不接受。 直达绪方差不多都磨破嘴皮了,奇拿村的村民们才终于肯接受绪方他们所送的猎物。 绪方和阿町先给这头鹿放血,放干净了其体内的鲜血后,绪方再抓住这头鹿的四蹄,将这头鹿扛到他的萝卜那。 此次陪阿町入山林之中练枪法,绪方将他新得的马匹——萝卜给带了过来。 为的就是方便将打下来的猎物给带回去。 萝卜虽是母马,但却长着非常漂亮、有力的肌肉,驮一头鹿对它来说完全是小意思。 绪方将那头鹿绑到萝卜的马背上。 “接下来要去哪里?”绪方问。 “接下来往东边走走吧。”阿町说,“我刚才似乎有看到有头鹿往东边那儿走。我们去找找那头鹿。” “好,走吧。”绪方点点头,然后解下拴在树干上的马缰,牵着萝卜、跟着阿町一块往东边走去。 “虾夷地的鹿可真是多啊。”绪方随口朝阿町聊道。 “是啊。”阿町搭话,“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阿伊努人直到现在仍过着渔猎生活了,山上这么多猎物,根本就不愁吃的。” 而闲聊之际,他们俩也终于发现了阿町刚才所说的那头鹿。 那是头看起来还很幼小的鹿,正背对着绪方他们,垂下头吃着地上的草。 发现这头鹿后,绪方和阿町立即俯低身子、压低身体重心,一点一点地朝这头鹿靠去。 二人都使用着“不知火流潜行术”,以不容易出声的步法一点一点朝那头鹿靠去。 阿町更绝——她还使用了“不知火流屏息术”,降低了自身的气息。 在靠近这头鹿的同时,阿町低声朝绪方说道: “这头鹿就交给你解决吧。” 最近也在努力学习着新枪的使用的绪方没有拒绝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直凑近到距离那头鹿有差不多20米的距离后,二人才因认为再接着靠近,那头鹿说不定就会发现他们了而停下脚步。 他们俩趴伏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中。 绪方掏出了梅染。 “将枪口直直地对准目标,这其实是错误的。”阿町轻声提醒着绪方,“子弹是不会一直直着飞的,飞到一定的距离后,它就会划着弧线落下来。所以要学会判定子弹会在何时下落。” “我觉得我不需要将枪法练到能判定子弹会在何时落下的程度……”面露苦笑地吐了个槽后,绪方将梅染的枪口对准那透鹿。 20米的距离——这样的距离,绪方可没法保证能百发百中。 此时,这头鹿突然掉了个转。 从原本的背对着绪方他们,变为了侧对着绪方和阿町。 好在它仍旧没有察觉到这俩把目标定在它身上的猎人,反而因为侧对着绪方他们的缘故,绪方他更方便瞄准了,这头鹿的侧腹一览无余。 已经被提升至一个非常高的数值的身体机能,让梅染的这点重量对绪方来说简直不值一提,不会出现举枪举久了,手抖的情况。 准星对准这头鹿,深吸一口气。 然后扣动扳机。 砰! “呜呜……” 枪声响起的下一瞬间,这头鹿低声惊叫了几声,摇摇晃晃地向前跑了几步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你打中了耶,打中了它的脖颈。”视力惊人的阿町给绪方报告着,“梅染你现在已经用得很顺手了嘛。” “问题是我明明瞄准的是它的肚子……”绪方默默道,“看来用梅染打20米外的目标还是太勉强了啊……对于距离超过10米的目标,能否命中就全看运气了。” 绪方和阿町正打算翻出灌木丛,前去查看这头他们刚刚打中的猎物时,一串脚步声突然自远处响起。 在出现这串脚步声的同时,一道熟悉的人声也随之响起。 “真岛!阿町!真岛!阿町” “艾亚卡?”绪方循声转过头去。 这道声音的主人,毫无疑问便是艾亚卡。 在发生了“哥萨克人来袭”这一事件的翌日,艾亚卡便乘坐狗拉雪橇飞速返回他们的库玛村。 在当天晚上,他就带着他们库玛村的医生给带了回来。 自回来奇拿村后,这段事件他也一直住在奇拿村中。 毕竟是他把他们村子的医生给带过来的,他总不能把他们村子的医生丢在奇拿村中,而自个坐雪橇回村。 虽然艾亚卡带来的这位他们村子的医生,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负责治疗的,主要还是斯库卢奇麾下的那几名医生。 自斯库卢奇答应派出他麾下的医生帮助奇拿村的那些受了伤的村民后,奇拿村的医生也好,其他村子的来帮忙的医生也罢,全都成了只能打下手的存在。 听到艾亚卡的声音后,绪方和阿町立即出了灌木丛,朝声音的发声地迎去。 很快,他们便见着了艾亚卡。 “真岛,阿町。终于找到你们了!” “艾亚卡。”绪方说,“你怎么在这?有什么事吗?” “我当然是来找你们的了。”艾亚卡道,“你们跟我回奇拿村吧。切普克村长他们回来了。” “切普克村长他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告诉你,正在四处找你呢。” 第497章 绪方:和阿町泡温泉?没兴趣呢! “有事?”绪方反问。 “嗯,看切普克村长很着急地找你,感觉不是什么小事。所以我就特地来找你们,让你们马上回村子一趟。” 得知切普克竟然还是很着急地找他们,绪方的疑惑和兴趣都被一下子勾了出来。 “我知道了。”绪方点点头,“我们马上回去。艾亚卡,过来搭把手,我们刚猎到了一头鹿,放血什么的,还是你比较在行。” …… …… 身为“老猎人”的艾亚卡,对于如何给鹿、熊这种动物放血,早已是轻车熟路。 迅速将绪方刚才猎到的这头小鹿放干净血,然后将其绑在萝卜的马背上后,绪方三人快步返回奇拿村。 因为不想碰到熊、狼这种麻烦的动物,所以绪方他们不论是练马还是练枪,都只在靠近奇拿村的周边地带进行。 所以仅一会的功夫,他们便回到了奇拿村。 过去了这么多天,遭到哥萨克人侵袭的战争余痕目前也总算是清理了个七七八八。 破损的房屋、道路已被整理干净。 针对受伤的人的治疗,在斯库卢奇麾下的医生们的帮助下,目前也已顺利完成。 现在是18世纪末,连蒸汽机、第一次工业革命都已经开始了,欧洲那边的医术也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 欧美那边的医学,已脱离了那个遇到病就动不动放血,或是用棒子抽打病人,让病魔受怕然后自行离开的愚昧时期了。 以前的欧洲人之所以动不动就爱放人血,这都跟古希腊时期的一位名叫希波克拉底的名医有关。 这位名叫希波克拉底的医生提出了著名“体液论”,该理论认为人体的体内有血液、粘液、黑胆汁、黄胆汁这4种体液。 人之所以会生病,就是因为这4种体液搞的鬼。 这4种体液中的任何一种体液太多或太少,都会导致人体染上不同类型的病。 比如:黑胆汁太多,就容易得癌症。 按照“体液论”的描述,有很多病症之所以会出现,都是因为人体内的血液太多了。 所以以前的欧洲医生才那么喜欢放人的血。给人放点血,令体内的鲜血变少一些,这样一来病就好了。 现在已是18世纪末,中世纪已经结束2个世纪了,尽管还有些许医生认为体液论是真理,但也已经有不少的医生意识到——这“体液论”完全是谬误。 已脱离蒙昧时期的西方医学界,在外科手术的领域,更是发展到了远超东方的水平。 早在公元13世纪,欧洲某些城镇因医疗的需求,就已经发展出了医科大学,到15世纪,外科学成为独立的医学专科,外科手术开始蓬勃发展。 现在欧洲的外科手术,也已脱离了用生锈的剪刀来做手术的蒙昧时期。 斯库卢奇麾下的这4名医生都是擅长外科手术的医生,有了这4名医生的帮忙,不少的村民获得了救治。 然而——在救活不少村民的同时,有更多的村民因无药可治而死去。 斯库卢奇之前就提醒过切普克他们——虽说现在的医术已有了长足的发展,但面对火枪所造成的枪伤也仍旧非常无力。 以前的火枪打在人体上,只是打个小洞而已。 而现在的火枪打在人体上,可是直接打出一个小坑。 那些治活过来的人中的绝大多数,身体也有了轻重不一的残疾。 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亲眼目睹这么多人因无药可治而死去,而活下来的人中绝大多数都有了残疾后,奇拿村的村民们无不悲怆不已。 回到奇拿村后,立即有不少村民向绪方热情地打着招呼。 村民们都把绪方他们当成恩人来看待,所以给予了绪方和阿町他们村子所能给予的最高礼遇。 绪方他们二人这段时间顿顿都吃大餐,外出时所碰到的每名村民都会热情地给绪方他们打着招呼。 而绪方他们所提出的任何请求,奇拿村的村民们都会有求必应。 绪方和阿町他们这段时间在奇拿村里所过的生活,一言以蔽之就是“皇帝般的生活”。 只可惜这种“皇帝般的生活”,绪方和阿町都过得并不是很舒适。 绪方不怎么习惯阿伊努人的房屋。 阿町则并不怎么习惯阿伊努人的饭食。 过着渔猎生活的阿伊努人,日常的饭食以各种肉类为主。 而自幼以来,唯一吃过的和肉有关的食物就是各种海鲜的阿町,直到现在都还不怎么习惯鹿、兔这些肉食。 回到村子里后,绪方仨人随便找了个村民问了下切普克目前身在何处。 得知切普克现在就在他的家后,绪方他们立即直奔村长的家。 一路畅行无阻地抵达了村长切普克的家门口。 对着屋子大声通报了一声后,便立即收到了切普克的一句“快进来吧”的回话。 阿伊努人没有木门、纸拉门这些玩意,他们平常爱用一种用不知名的植物编织而成的帘子来充当门帘。 绪方与阿町撩开门帘,向屋内走去。身为外人的艾亚卡默默留在屋外。 绪方和阿町在进到屋子里后,便见到了有好些天没见过面的切普克。 绪方打量着身前的切普克。 切普克和之前相比,面容显得更憔悴了一些。 他会面容憔悴,也是必然的,他的年纪也不轻了,经受了持续这么多天的舟车劳顿之苦,身体肯定会感到吃不消。 源一那样子的老当益壮的老人,终究只是极少数而已。 切普克身旁坐着一位对绪方来说也很眼熟的中年人——是那个常常充当切普克的日语翻译的中年人。 “真岛吾郎,阿町。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切普克说,“阿依赞他现在恰好在这里。(阿伊努语)” 阿依赞——这位常常充当切普克的日语翻译的中年人的名字。 在与阿町一同盘膝坐在切普克的身前后,绪方直截了当地朝村长问道: “切普克村长,听说你正找我,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仍处于部落文明的阿伊努人,不兴那种“谈正事之前,先讲半个时辰的客套话”的文化。 在阿伊努社会中一直弥漫着“有事就直说”的文化氛围。 所以绪方现在也算是入乡随俗了,不多讲半句客套话,直接进入正题。 见绪方直截了当地进入正题,切普克也索性开门见山: “真岛吾郎,我此次让你过来,其实是有件……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事的事情要告诉你。” “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事的事情?”绪方挑了挑眉梢。 “我们绝不亏待任何一位对我们有恩的人。” “自得到了你们的援手后,我们一直想着该如何报答你的‘救村之恩’。” 切普克缓缓道。 “但只可惜,我们村子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即使是想给你们送礼,村里也没有任何对你们和人来说很值钱的东西。” “我事先有听闻你现在正在四处找一对和人。” “尽我们所能地协助你们寻找你们正在找的那对和人——这大概是我们目前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 “赫叶哲目前总人口有一千多号人,而且汇集着来自各地的阿伊努人,说不定就有人见过你们正在找的那对和人。” “所以我此次前往赫叶哲,特地询问了统管整个赫叶哲的恰努普:可否允许让你和你的妻子进入赫叶哲,让你们在赫叶哲内找寻你们要找的人。” “虽然过程稍微有些坎坷,但好在结果是喜人的——恰努普同意让你们以‘客人’的身份进入赫叶哲,允许你们在赫叶哲内找寻你们要找的那两个和人。” 切普克的话音落下,绪方的眼中流露出带着淡淡的惊讶之色的光芒。 然而切普克此时却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恰努普让我提醒你们一句。” “赫叶哲是一个汇集着许多无处可去的阿伊努人的大型聚落。” “去年就有一批被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所牵连,然后无处可去的阿伊努同胞们入住赫叶哲,成了赫叶哲居民的一份子。” 从切普克的口中听到“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这个词汇后,绪方的双眼微微眯起。 这场战役,绪方并不陌生。在抵达虾夷地之前,他就听闻过这战役了。 这场战役发生在2年前的宽政元年(公元1790年),库那西利美那西地区的阿伊努人发生暴动。 松前藩与幕府组成联军,用武力将这场大规模的暴动给平定了下来。 被这场战争受到牵连的阿伊努人对和人会是什么态度——不难想象。 “所以……赫叶哲内的不少居民,非常地讨厌和人。” “虽然他们不会有那个胆量对以客人的身份进入赫叶哲的和人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但受到些异样的目光,那应该是难免的。” “所以恰努普让我告诉你们——如果决定要来他们赫叶哲的话,要做好遭受到某些居民的异样目光的心理准备……(阿伊努语)” 把该讲的话都讲完后,切普克默默地看着绪方,等待着绪方的回应。 绪方没有马上做出回答。 而是先抿了抿嘴唇,扫了身旁的阿町一眼后,朝切普克说道: “切普克村长,不好意思。可以容我和我妻子先去一边讨论一下吗?我们马上就回来。” 切普克朝绪方投去诧异的目光。 渔猎生活——这种生活形态注定了阿伊努人的社会也是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 即使奇拿村现在女人已经远比男人多了,“男尊女卑”的这种等级概念也不会出任何的变化。 和女人讨论事情——这种事,对切普克来说,是一件既稀罕又有些难以理解的事情。 看懂了切普克的眼神含义的绪方,微笑道: “我和我妻子是一个整体。” “她有足够的权利参与一切和我们俩之后的行动有关的讨论中。” “我和妻子就到屋子外面商议一下,很快就会回来。” “我知道了……”切普克点了点头。 绪方和阿町快步离开了切普克的家,在来到了一处没有其他外人在的地方后,阿町直接向绪方: “绪方,你觉得呢?” “和我们所拟的计划不谋而合呢。”绪方说,“我们本就打算之后请求奇拿村的村民们帮忙,带我们去和他们村子相熟的村落继续找线索。” “没想到切普克村长已经在帮我们做这件事了。” “红月要塞人口众多,而且组成人员来自五湖四海,所以收集到有用情报的几率也更大一些。” “对我们来说,红月要塞的确是极佳的去处呢。” “但是……”阿町此时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切普克村长刚才不是说了吗?红月要塞那里有部分人很排斥和人……” “我比较担心那些人呢……” “我们在来虾夷地之前,不就已经做好了会遭遇到麻烦的阿伊努人的准备了吗?”绪方此时用带着几分戏谑之色在内的口吻说道,“如果害怕遭遇那些排斥和人的阿伊努人,那么我们在虾夷地可就哪儿也去不了了。” 在来虾夷地之前,已经做好了简单的功课的绪方和阿町,早就知道和人和虾夷的关系一直很尴尬,只要去到虾夷地,就不可能一直碰到对和人很友好的阿伊努人。 “……说得也是。”阿町笑道。 …… …… 绪方完美地兑现了他刚才给切普克的承诺:他很快回来。 他与阿町仅出去了几分钟,便重新回到了切普克的眼前。 “切普克村长,你们村子打算什么时候迁去赫叶哲?” 在回来后,绪方便直接朝切普克这般问道。 切普克在愣了会后,答: “越早迁去赫叶哲越好。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些之前逃跑的白皮人什么时候会搬救兵回来。” “受伤的村民们现在都已完成了救治,我们村子现在也有足够数量的雪橇来拉那些受伤不能动的村民。” “所以我打算几天后就举村迁往赫叶哲。(阿伊努语)” 切普克的话音刚落,绪方便立即说道: “既然如此,那请务必让我们之后跟着你们一起前往赫叶哲。” …… …… 奇拿村外,斯库卢奇的营地—— “真岛先生。”坐在自己的那张吊床上的斯库卢奇,手拿着一瓶只剩一半酒水的葡萄酒,朝站在他身前的绪方投去疑惑的目光,“怎么了吗?怎么突然来找我?” 这段时间,因双方各有所需的缘故,绪方一直有和斯库卢奇频繁接触。 绪方需要斯库卢奇帮他们挑马,以及教他们如何使用M1775式燧发手枪与肯塔基长步枪。 斯库卢奇也需要绪方多跟他讲讲源一的事。 斯库卢奇为了探寻源一的线索花了太多的时间与精力,直到现在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和源一有强烈因缘的人。 为了排解自己这积压已久的相思之情,斯库卢奇这段时间时不时地就会找绪方聊和源一有关的事情。 所问的内容,无外乎就是“木下先生最近在做什么”、“木下先生他的画技有没有长进”……总之就是问和源一的生活的方方面面有关的事情。 问到绪方都已经有些讲无可讲了。 毕竟绪方满打满算,也没有和源一相处太长的时间。 正因绪方和斯库卢奇这段时间频繁相触,所以绪方现在也和斯库卢奇这边的绝大部分部下都混了个脸熟。 现在的绪方可以自由出入斯库卢奇的营地,不会遭遇任何的阻拦。 被斯库卢奇问到突然来访,有何贵干时,绪方正打量着正坐在吊床上的斯库卢奇。 斯库卢奇的脸现在呈酡红色,论红润程度,与他的红发有过之而无不及。 “的确是有事来找你,但不是什么要紧事。”绪方又认真打量了几遍斯库卢奇的脸,“你看上去似乎喝了很多酒啊。” 与斯库卢奇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绪方都能闻到从他身上飘散出来的酒臭味。 “现在可是‘谢肉节’。”说罢,斯库卢奇举起手中的酒瓶,又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一大口,“现在不多喝一点,等之后到‘大斋期’了,就啥屁也喝不了了,只能喝没味的水度日。” 前段时间斯库卢奇与绪方闲聊时,斯库卢奇给绪方着重介绍了一下他们的“谢肉节”为何物。 “谢肉节”便是东正教特有的节日。 斯库卢奇的部队中几乎所有人都是东正教徒——斯库卢奇自个也是东正教徒。 斯库卢奇原本是天主教徒,但在加入哥萨克人,成为一名哥萨克人后,斯库卢奇便改信了东正教。 天主教、东正教都是基督教的分支。 最开始只有基督教这一个宗教,被罗马帝国奉为国教。 但在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两罗马后,基督教也跟着分裂了。 西罗马帝国和东罗马帝国都自称自个是“罗马正统”,同时也宣称自个这边的基督教是正统。 于是久而久之,基督教就分裂成了两派——西边的基督教衍变为了“天主教”,东边的基督教衍变为了“东正教”。 天主教和东正教虽然是基督教的两大流派,两边的教徒都信仰耶稣基督,但在各个方面都有着许多的不同。 比如这“谢肉节”就是东正教特有的节日。 每年的冬末春初,东正教都会举行为期40天的“大斋期”。 在大斋期里人们禁止吃肉和娱乐。 因而,在斋期开始前一周,人们纵情欢乐,家家户户抓紧吃荤,以此弥补斋戒期苦行僧式的生活。“谢肉节”就这么因此得名并且应运而生了。 因为时间点刚好位于冬末春初,所以举行“谢肉节”还有着“欢庆冬天过去、春天到来”的寓意在里面。 绪方偏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不断有叫嚷声,以及奇怪的肢体碰撞声传进来的帐口,苦笑道: “你不去管管你们的部下,真的好吗?感觉你的部下现在越来越疯了啊……我刚才进营的时候,看见起码10个人在那打群架……” “不用管他们。”斯库卢奇摆摆手,“这只是我们的节日特色。” 在答应会派出医生协助治疗那些中了枪伤的村民后,斯库卢奇便立即派出部下前去找留守于库玛村旁边的瓦希里,让他们全员过来找他汇合。 斯库卢奇麾下有4名医生,2人跟着他,2人跟着瓦希里留守于库玛村旁边。 让瓦希里他们全员过来,不仅能让跟着瓦希里的这2名医生过来治疗奇拿村的村民们。也能让全体成员汇合,一起美美地享用奇拿村提供的肉与酒,一起过一个愉快的谢肉节。 在收到斯库卢奇收到的消息后,瓦希里便立即组织所有留守于库玛村附近的部下们,火速赶来和斯库卢奇汇合。 全员骑马狂奔的瓦希里等人,仅用了半天多一天的时间,便顺利地与斯库卢奇汇合。 在汇合完毕后,那2名跟着瓦希里行动的医生立即投入到对奇拿村村民的治疗之中。 在斯库卢奇麾下的这4名医生的合力下,诊疗速度立即加快了一倍有余。 而奇拿村的村民们也兑现了对斯库卢奇的承诺。 奇拿村剩余的还能动的村民,频繁出入附近的山野,猎来新鲜的猎物,并向其他关系好的村子借酒,筹集足够的肉与酒。 靠着奇拿村村民们所提供的肉与酒,斯库卢奇他们这些天,日日开派对,欢庆着谢肉节。 这些天,斯库卢奇他们闹得那叫一个欢腾。 每天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尽情地打架。同时高声赞扬着他们的领袖斯库卢奇。 赞美着斯库卢奇——多亏了他,他们才能有这么多肉吃。 事实上,他们也没有赞美错人。他们在吃的这些肉、喝的酒都是斯库卢奇帮他们谈来的。 奇拿村的村民们这段时间每天都会去打猎,然后将猎到的猎物送进斯库卢奇他们的营中。 而斯库卢奇和他的那些部下们也是真的能吃,一头成年的鹿只能供他们10个人吃一天而已。 他们之后要过长达40天不能吃肉、不能娱乐的苦日子,所以每个人都用力往胃中塞着酒与肉——斯库卢奇也是这般。 顺便一提——在瓦希里带着他的人马来到奇拿村,与斯库卢奇汇合后,瓦希里自然而然也见到了绪方。 没想到能在与老大汇合的同时,与相别几日的绪方相逢,收获双倍的快乐的瓦希里,在与绪方重逢后,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请再次与我互殴吧!” 与绪方分别的这几天,上次与绪方互殴所留下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的了。 虽说瓦希里的这种热爱与人互殴的性格有些奇怪,但绪方也并不讨厌瓦希里这个也曾帮助过他们的人,所以绪方实现了他的愿望——再一次把瓦希里给扁了一顿。 瓦希里现在应该还在床上躺着养伤。 据说——正在床上休养的瓦希里,这段日子时不时会露出诡异的幸福笑容。 斯库卢奇再次举起酒瓶,往自己的嘴中灌了一大口酒。 “我待会就要去参加‘扳手腕大赛’了。所以说回正事吧,说说看你刚才口中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是什么事。” “你是想问我该如何教人骑马吗?抱歉哦,这个我帮不上忙。我骑马是一学就会的,并没有什么被人教过的经验,也没有教人的经验。” 斯库卢奇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着会让阿町露出“w(°Д°)w”这样的表情的话——幸亏阿町现在不在这。 对于阿町她那蠢到无言以对的骑马天赋,斯库卢奇也略有耳闻。 所以他下意识地以为——绪方是来求教“如何让马术笨蛋学会骑马”的方法的。 “我不是来向你求教如何骑马的。”绪方露出无奈的微笑,“我其实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斯库卢奇挑了挑眉梢。 绪方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告知给了斯库卢奇。 绪方刚从切普克那儿离开。 在从切普克那儿离开后,绪方便立即孤身一人赶来斯库卢奇这儿,告知斯库卢奇他和阿町将在几天之后随村民们一起离开的事。 “……原来如此。”斯库卢奇又往口中灌了一大口酒,“那个切普克谈判成功,打算在几天后就举村迁往赫叶哲。” “然后你和阿町小姐决定跟着一同前往赫叶哲。” “嗯。”绪方点点头,“红月……啊,不。赫叶哲那里人口众多,而且汇集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人,那里说不定就有着我苦寻已久的线索。” “所以我不想放弃赫叶哲。” “赫叶哲吗……”斯库卢奇耸耸肩,“我对那地方也有些兴趣呢,只不过那里不归我负责,所以我短期之内是没有希望去了。” 绪方此前有问过斯库卢奇是否知晓红月要塞——也就是赫叶哲。 斯库卢奇表示不是很了解。 只知道有这么一块地、知道它的位置,并且知道那儿的阿伊努人十分神奇地拥有火枪之外,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知。 对于红月要塞的阿伊努人为何会拥有火枪,斯库卢奇是完全毫无头绪。 “我很好奇啊。”斯库卢奇接着说,“你正在找的那两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啊?竟能让你在这种除了雪就是雪的雪国里不辞辛苦地追踪他们。” “这个问题,就请容许我保密了。”绪方轻声道。 斯库卢奇耸了耸肩: “既然你不愿说,那就算了。” 斯库卢奇再次猛灌了一口酒。 “说来也巧呢,再过几天,我们也要离开这儿了。我得回老大那儿一趟。” “老大?”绪方面露疑惑。 “我们这帮来远东探险的哥萨克人,可是有组织、有明确的上下级的哦。”斯库卢奇笑道,“虽然这组织很分散就是了。” “如果详细地跟你讲解我们的组织架构是什么样的,那就太麻烦了。” “我就尽量用简单的话来给你解释一下吧。” “你可以把我理解成探险队的‘小队长’。” 斯库卢奇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然后我头上有个‘大队长’。” “一个‘大队长’管着好几个小队长。” “我几天后就是打算回我的‘大队长’那儿一趟。” “回去给他汇报最近的工作的同时,也补给一波弹药与药品。” 说到这,斯库卢奇露出带着几分无奈之色在内的苦笑。 “此次为了帮奇拿村的村民们,我可是消耗了不少的弹药与药品啊。” “弹药倒还好解释。倒是药品就比较难解释了。” “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当亚历山大老大问我‘你的队伍为什么没了这么多药’时,我该怎么回答……” “亚历山大老大?”绪方问,“这就是你头上的那个‘大队长’的名字吗?” “嗯。”斯库卢奇点点头,“我老大的名字叫丹尼尔·米哈伊尔·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真是一个霸气的名字啊…… 在前世,即使是没有系统学习过欧洲历史的人,也都听过“亚历山大”的大名。 “如果不能好好解释我的这些药品具体都是怎么用掉的,亚历山大老大肯定会扒了我的皮。” 说罢,斯库卢奇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酒瓶,往自己的口中倒去。 然而在将瓶口贴到唇边后,斯库卢奇才反应过来酒瓶已经空了,于是随手将空了的酒瓶扔到一边。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 绪方瞥了一眼被斯库卢奇扔到一旁的酒瓶,然后接着说道: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去帮奇拿村的村民们呢?” “你和那些袭村的人一样都是哥萨克人不是吗?” “你为什么不惜与自己的同胞刀刃相向,不惜面对这么多的麻烦,都要帮助奇拿村的村民们呢?” 这个问题,绪方其实一直憋在心里很久了。 但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问话时机。 现在很快就要和斯库卢奇分别了,所以绪方也不打算再拖下去了,直接就于此时问出这个困扰了他一段时间的问题。 斯库卢奇此时恰好正趴在一个大布袋上拿新酒。 绪方的话音落下时,斯库卢奇的身形顿了一下——不过也只是顿住了刹那的时间而已。 “……没啥特别的原因。”斯库卢奇露出淡淡的微笑,“只是在看到那村子遭到他人的侵袭后,身体突然自己动了起来而已。” 说罢,斯库卢奇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放在吊床床头上的那本封皮上写着“堂吉诃德”这一串英文的书籍。 “你呢?”斯库卢奇反问,“真岛先生,你又是为了什么去帮助那个村子的村民呢?” “话说回来,你可真是勇敢啊。袭击那村子的家伙有几十号人,面对这么多的敌人,你竟然还能义无反顾地冲进村子里救人。” 被斯库卢奇反问了一个和自己刚才对他所问的完全相同的问题,绪方抿了抿嘴唇,然后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回答道: “……我也没啥特别的原因。只是和你一样,在看到那村子遭到他人的侵袭后,身体突然自个动了起来而已。” “哈哈哈。看来我们两个都是很容易‘身不由己’的人啊。”斯库卢奇发出几声爽朗的大笑,“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分别了,我给你一件饯别礼好了。” 又猛灌了一口酒后,斯库卢奇放下手中的酒瓶,然后快步走到另一个大布袋的跟前,接着从中翻找出一张卷好的大纸张。 斯库卢奇将这张有A3纸般大的纸铺开,接着拿出笔墨,开始在这张纸上飞快涂画着什么。 在涂画完毕后,斯库卢奇将这张纸塞给了绪方。 “这个给你。” “这是……?”绪方接过这张纸,发现这是一张地图。 一张非常精细的手绘地图。 精细到什么程度? 哪儿有顺畅的路、哪儿有小溪……这些都标得清清楚楚。 这张精细的手绘地图上现在画着2个小圆圈。 “不同的探险队,有着不同的工作。” 斯库卢奇说。 “我的小队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绘制地图。” “这地图是我亲笔画的大地图之一。” “这儿是赫叶哲的所在地。” 斯库卢奇抬手指了一下他刚才在这张地图上所绘的2个圆圈中的其中一个。 “而这儿,则是我的亚历山大老大的驻地。” 斯库卢奇抬手指了他刚刚所画的另一个圈。 “我之后会在亚历山大老大那儿待至少2个月的时间。” “等你结束了赫叶哲之行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需要人帮忙的麻烦事,可以循着地图来找我。” “凡是我能帮上忙的事情,我都会尽力帮忙。” “你要把这地图送给我吗?”绪方看了一眼手中这份有A3纸那么大的地图,“画这地图应该很费时间吧?真的要把这份地图送给我吗?” “只是一张地图而已。”斯库卢奇耸耸肩,“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这种地图,我随时都能画出更好的。就当作是朋友间的互送礼物吧。” “……那好吧,那这地图我就收下了。”在沉默半晌后,绪方郑重地点了点头,“日后若是有机会和时间,定会再来找你的。” “你之后若是来了亚历山大老大的驻地后,你就大喊:Славагосударю” 斯库卢奇说。 “然后再喊:ЯдругСкулуччи。” “这2句话的前一句话算是我们大队的暗号,意思是‘荣耀尽归沙皇陛下’。只要喊出这句话,那些在驻地外站哨的人就不会把你当作敌人。” “后一句话的意思是‘我是斯库卢奇的朋友’。” “喊出这句话后,就会有人来找我核实是否有你这么一位朋友。” “记住这2句话了吗?” “有点难记。”绪方苦笑道,“有笔吗?我将这2句话记在这地图的背后好了。” 斯库卢奇将他的鹅毛笔递给绪方。 这还是绪方第一次用这种又细又短的鹅毛笔,所以用起来有些艰难。 绪方当然不会写俄文,他是用日语来给斯库卢奇刚才所说的那2句话来注音而已。 在前世,绪方刚开始学习英文时,为了图方便,常常会用汉语来给英语来注音。 比如——hello这个词汇,就给它注音成“哈喽”。 只可惜,绪方刚开始用这种“汉语注音大法”没多久,便被他的老师给发现,然后严厉禁止了。 绪方现在就在用这种许久未用的“注音法”,在地图的背后写上斯库卢奇刚才所说的那2句话的日语注音。 绪方十分艰难地在地图后面,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下了这2句话的注音后,斯库卢奇突然发出几道怪里怪气的笑声: “对了,我顺便再告诉你一个好地方好了。你把地图铺开。” 绪方乖乖遵照斯库卢奇的吩咐将刚从斯库卢奇那拿到的地图铺展开。 “这儿有一块天然温泉。” 斯库卢奇抬手朝地图的某处一指。 “温泉?”绪方挑了挑眉。 “嗯,没错,纯天然的,硫磺味很重的那种。” “这片土地盛产温泉,一路上我已经看过不少纯天然的温泉。” “但这里的温泉,绝对是我所见过的所有温泉中最棒的温泉。” “你应该也知道温泉有多少好处吧?” “泡这种天然温泉,不仅能养生,而且还对养伤很有好处。” “而且据说对人还有促进发育的作用。” “你日后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带着阿町小姐去那里泡泡温泉哦。” 斯库卢奇朝绪方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别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绪方用无奈的口吻说道,“我和阿町再怎么样,也不会在这种不知有多少人泡过的温泉里做那种事情啦。” “而且我其实对温泉也不是很有兴趣。” 绪方一边这么说,一边十将这份地图叠好,然后将其收进自己的怀里。 在将地图叠好之前,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斯库卢奇刚才所指的温泉所在地。 …… …… 几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在这几日的功夫里,人丁所剩无几的奇拿村做好了迁村的准备。向所有相熟的村落打了招呼,清点好了所有要带走的东西。 尽管有些村民反对迁村,但身为村长的切普克拥有着绝对权势。 以切普克为首的“权力高层”已决定迁村,这些反对迁村的村民们再怎么闹都没有用。 从弗拉基米尔他们那缴获来的马匹,于此刻帮了大忙。 村民们将行李等重物放置在这些马匹的马背上。 那些狗拉雪橇则用来拉运那些身体还没有办法自由行动的伤员们。 阿町现在总算是能够做到骑着马缓步走了。 当时,在看到阿町终于能够稳稳地坐在马背上,驾驭着马缓步向前走时,绪方差点喜极而泣起来。 出行的这一天,是一个晴朗的晴天。 已经拿齐了所有要带走的东西的奇拿村的村民们已经整装待发。 而要跟着他们一起去红月要塞的绪方与阿町,现在则站在艾亚卡和斯库卢奇等人的身前,跟他们道着别。 斯库卢奇他们要再过2日,才会去和他那名为亚历山大的老大汇合。 “艾亚卡。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绪方说,“多保重。帮我们向库玛村的村民们问好。” “嗯。”艾亚卡用力地点了点头,“你们也多保重。祝你们早日找到你们一直苦寻的那两个人。” 绪方将视线转到斯库卢奇身上。 绪方还没有开口,斯库卢奇便率先挠了挠头发,然后说道: “按照你们日本人的习惯……现在这个时候,我应该要对你们说‘祝你们武运昌隆’。对吧?” “说什么都无所谓。”绪方笑了笑,“多保重了,斯库卢奇。” “祝你们武运昌隆,真岛先生,阿町小姐。”斯库卢奇同样微笑道。 顺便一提——瓦希里现在正站在斯库卢奇的身后。 在斯库卢奇的话音落下后,瓦希里紧接着说道: “真岛先生!请多保重!如果日后有时间和机会的话!请务必再来找我们!” 他现在正虎目含泪地看着即将要离开的绪方,眼中满是不舍。 被这样的猛男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让绪方感觉像被电激了一下一般。 ——瓦希里原来是一个感情那么充沛的人吗……只是跟一个才认识了几天的人分别而已,竟露出这样的目光和表情…… 绪方一边在心里头感慨着,一边也跟瓦希里说了句“多保重”。 在跟斯库卢奇他们道完别后,绪方翻身坐到萝卜的马背上。 不远处的由奇拿村村民们所组成的队伍,已经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绪方与阿町一边向斯库卢奇他们摆着手,一边赶忙策马跟上。 斯库卢奇他们站在原地目送着绪方他们。 很快,斯库卢奇他们便彻底消失在了绪方他们后方的地平线处。 ——红月要塞…… 马背上的绪方,望着前方的地平线,在心中缓缓念叨着他们的下一站的名字。 第498章 “想念”绪方逸势的幕府二把手 奇拿村现在还活着的村民,总计也就百来号人而已。 所以由奇拿村的村民们所组成的队伍也并不长。 很快,队伍的队尾、绪方和阿町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斯库卢奇等人的视野范围之内。 “哈……”斯库卢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朝身后的瓦希里等人摆了摆手,“伙计们,回去吧。咱们也差不多该做离开的准备了。” “斯库卢奇,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一旁的艾亚卡此时朝斯库卢奇发问道。 斯库卢奇打算去与他的老大汇合一段时间——这种事情,与斯库卢奇私交还算不错的艾亚卡还是知道的。 “还没确定。”斯库卢奇抓了抓他的红发,“大概几天后就出发。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库玛村?” “我还能什么时候回库玛村。”艾亚卡露出苦笑,“奇拿村现在已经变成一座空村了。” 艾亚卡牛头看向仅剩一座座空屋的奇拿村。 “我留在这个连人影都没有半个的村子里做什么?” “我今天就动身回库玛村。” “现在出发,大概到临近傍晚的时候就能回到村子。” “这样啊……”斯库卢奇咧嘴笑道,“那之后替我跟库玛村的村民们问声好吧。” 说罢,斯库卢奇领着身后的瓦希里等人朝他们的营地走去。 在背对着艾亚卡朝他的营地走去时,斯库卢奇还不忘朝他身后的艾亚卡摆了摆手。 “艾亚卡,之后有缘的话再见吧。” …… …… 斯库卢奇刚将艾亚卡甩到身后,走在他身后的瓦希里便长叹了一口气: “唉……真岛吾郎竟然这么快就走了……本还希望他能多跟我们待一会呢……” “怎么?”斯库卢奇反问,“你和真岛吾郎的关系原来有这么好吗?” “算不上关系多么密切,我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所以比较希望真岛吾郎能和我们多待一会而已。” 这个话题若是再深聊下去,说不定就会让斯库卢奇他们得知瓦希里一直隐瞒着、不想让周围人知晓的癖好,所以他主动切换话题: “对了,老大。” “既然我们之后要与亚历山大老大他汇合,那……老大你有为亚历山大老大准备好礼物吗?” “当然!”斯库卢奇高声道,“我早就已经准备好要送给亚历山大老大的礼物了。” 说罢,斯库卢奇把手探进怀里,从怀中掏出了一件物事。 “这是……刀吗?”瓦希里问。 “嗯。在阿伊努人的语言中,这玩意叫作‘塔西罗’,可以理解成阿伊努人的山刀。” 斯库卢奇拔刀出鞘,露出在日光的照耀下,闪射出锐利寒芒的锋刃。 “是我之前从某座我们途径的村落中,用好酒换来的。” “亚历山大老大他应该会喜欢。” “我可以看看吗?”瓦希里问。 “拿去吧。” 说罢,斯库卢奇将这柄山刀收刀归鞘,接着将其扔给了身后的瓦希里。 瓦希里细细打量着这把山刀。 虽然论刀刃的制作水平,远远比不上他们哥萨克人的恰西克马刀,但它的刀柄与刀鞘雕琢得非常地非常漂亮,雕着花鸟等图案。 “是一柄很漂亮的刀呢……的确是亚历山大老大他会喜欢的东西。”瓦希里将这把山刀还给了斯库卢奇。 “亚历山大老大的这喜欢收集兵器的癖好,真是他妈的麻烦。”斯库卢奇摆出一副心累的表情,“更他妈麻烦的是——如果不给他频频送礼的话,他就会给谁穿小鞋。” 斯库卢奇是一个能够做到“外表灵活切换”的人。 他只有在下属面前,才会展露出“讲话粗鲁”的一面。 在其他人的面前,他都会表现地格外绅士。 斯库卢奇他的老大——亚历山大没有什么别的爱好。 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武器。 那种充满异域风情的武器,更是亚历山大的最爱。 喜欢收集武器也就罢了,难整的是亚历山大是个喜欢以权谋私的人。 他喜欢让底下的人来帮忙一起替他收集武器。 他曾变相地告知过他麾下的斯库卢奇等人——日后记得多多“上供”。 凡是“上供”了足够数量、质量的武器的部下,都会得到亚历山大的格外偏爱。 至于那些不“上供”的部下,则会被亚历山大冷落。 不想被穿小鞋的斯库卢奇,也只能时不时地弄点武器“上供”给亚历山大。 斯库卢奇到亚历山大麾下效命的时间并不长,目前仅在亚历山大的麾下干了1年多的时间而已。 因为对亚历山大这种以权谋私的行为格外不满、厌烦的缘故,斯库卢奇最近已经开始在思考着该怎么离开亚历山大的麾下。 “说起来……”瓦希里道,“听说亚历山大老大他最近花重金弄来了一套日本的铠甲,这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斯库卢奇竖起右手尾指掏了掏耳朵,“亚历山大用10匹马,从一个一直有偷偷和我们这些哥萨克人做生意的和商的手中买了一套日本的铠甲。” “10匹马换一套铠甲。”瓦希里抽了抽嘴角。 虽然他们欧罗巴大陆那边现在已经彻底进入“火器时代”了,但在当下,骑兵仍旧在战场上发挥着极大的作用。 骑兵的地位并没有降低,反而还提升了。 骑兵在军中的高地位,也使得战马资源一直是十分重要的战略资源。 10匹马——而且还是10匹顿河马,这可不是什么小数字。 “这铠甲难不成是用黄金制成的吗……”瓦希里嘟囔道。 “听说是一套质地相当精良的南蛮胴。” “南蛮胴?”瓦希里反问。 “是日本国的一种特殊铠甲。特征就是吸收了我们欧罗巴的板甲制作技术。是一种吸收了板甲和日本本土铠甲两种铠甲的特色的特殊铠甲。” “据说防护力很惊人。” “亚历山大老大他此次用10匹马换来的这套南蛮胴,我还没有见过。” “之前亚历山大老大有在某场聚会中将他的这套铠甲拿出来炫耀,只可惜那场聚会我没在场。” “我事后听那些参加过那聚会的人说——那套铠甲是蓝、金两色的。” “卖这套铠甲给亚历山大老大的和商特地附赠了一间同样是蓝、金两色相间的阵羽织。” “从模样上来看,的确是一套兼具性能与美观的铠甲。” “只可惜亚历山大老大根本穿不下这样的铠甲。” 斯库卢奇用夸张的动作比了比自己的肚子。 “就以亚历山大老大他的那大肚腩,根本就没有办法将自个的身子套进那套铠甲中。” “只有我这种身材匀称的人,穿得了那套铠甲。” “真是的,真不知道亚历山大老大他买这种自个都穿不来的铠甲做什么……” 价值观和亚历山大完全不一样的斯库卢奇,完全不理解亚历山大这种花重金买一套自己根本穿不进去的铠甲的行为。 斯库卢奇他们一路闲聊着,在不知不觉间已回到了他们的营地之中。 “好了,都散开吧。”斯库卢奇冲身后的众人摆了摆手,“都先各干各事吧。” “我也先回帐篷里睡一觉。” 说罢,斯库卢奇打了个大哈欠。 “今天起得有些太早了呢。” “等我醒来后,再慢慢做拆营、移动的准备吧。” 斯库卢奇的命令下达,这些跟随在斯库卢奇身后的部下们立即四散而开。 但唯有瓦希里留在原地,没有立即离开。 瓦希里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音量,低声朝斯库卢奇说道: “斯库卢奇老大,此次和亚历山大老大汇合后,你可千万别让他知道你攻击了弗拉基米尔和阿列克谢他们哦。” 在瓦希里带着大部队和斯库卢奇汇合后,身为部队二把手的他,便立即从斯库卢奇那知晓了在他没和斯库卢奇一起行动时,斯库卢奇所干的种种事情。 包括出手帮助了被弗拉基米尔和阿列克谢侵袭的奇拿村。 哥萨克人的文化中有着强烈的游牧民族的色彩,所以一直有着股“野蛮”、“粗暴”的文化氛围。 “黑吃黑”这种事,其实算不得新鲜。 只要别被其他人发现就行了。 弗拉基米尔和阿列克谢虽然不是亚历山大麾下的人,但他们怎么说也同为哥萨克人,是同胞。 若是让亚历山大掌握了斯库卢奇攻击同胞的证据,那斯库卢奇铁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听着瓦希里的这提醒,斯库卢奇仅笑了笑。 “放心吧。” 斯库卢奇他说。 “我心里有数的。” 斯库卢奇摆摆手。 “现在欧罗巴那边局势不稳。” “英吉利那个宛如‘搅屎棍’的国家,一直在欧罗巴大陆煽风点火。” “法兰西现在也在闹革命。” “沙皇陛下现在已经很明显有把精力都放在应对欧罗巴大陆现在那瞬息万变的局势上。都不怎么搭理远东的事宜了。” “已经蛮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输送优秀的人才过来远东这边了。” “我现在是亚历山大老大麾下最有能力的部下。” “他可不会舍得将我给舍弃的。” “就算被亚历山大老大他发现了我所做的事情。他多半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已。” …… …… 虾夷地,某处—— “祖父江!再跟我们讲讲你之前当‘赏金猎人’时的故事呗。” 听到这句话,祖父江露出苦笑: “我已经没剩什么故事可讲了啊……” 祖父江——那个之前曾靠赏金为生,现在为了发财而来到虾夷地追逐“淘金梦”的“原赏金猎人”。 曾在去年的夏天,在二条城的天守阁见过绪方一面。 前段时间,跟同伴们坦承他曾经在京都见过大名鼎鼎的绪方逸势一面后,他的这些同伴们就总是让他多讲讲他当时“遭遇到绪方逸势”的故事。 他也仅仅只见过绪方逸势一面而已,所以并没有太多和绪方逸势有关的故事可讲。 在讲了2天的“绪方逸势”后,他的这些同伴总算是听腻了,开始转而让他讲讲他以前当“赏金猎人”时的别的故事。 故事是有限的。在讲了这么多天的故事后,祖父江现在也终于是把肚子内所存着的所有故事都讲了个一干二净了。 见祖父江一再强调自己没有故事可讲后,那几名刚才让祖父江讲故事的人见祖父江似乎真的没有故事可讲后,便撇了撇嘴,不再搭理祖父江。 祖父江和他的这些同样抱持着“淘金梦”的同伴们,现在正在一片树木茂盛的林子中。 他们现在正跟随着他们的首领,前往下一条有可能有金子的河流。 此时此刻,跋涉了1个多时辰的他们,正在这片树林中进行着休整。 祖父江倚靠着身后的一棵大树,放松着酸麻的双腿。 紧合双眼,闭目养神时,祖父江拍了拍放置在他怀里的一块布囊。 这块布囊里,装着他自加入这队伍后所淘到的所有金砂。 数量虽不多,但足以让他未来1年不用再愁吃喝——当然,前提是没有出现“天明饥馑”这样的会对整个社会产生巨大冲击的天灾或人祸。 就在祖父江正默默休息时,一道浑厚的男声自他的身侧响起: “祖父江,怎么了?怎么一副看上去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听到这道声音,祖父江猛地睁开双眼。 “啊,首领。” 这道浑厚男声的主人,正是他们这支淘金队伍的首领——不死川。 不死川不是绰号,而是正儿八经的姓氏。 是一个和“祖父江”一样,非常罕见且怪异的姓氏。 “并没有不舒服。”祖父江立即道,“而是感觉有些累,所以闭着眼睛休息一下。” “是嘛……那就好。”说罢,不死川盘膝坐在了祖父江的身旁。 “如果有感到身体不舒服,记得及时告诉我。” “是!”祖父江用力地点了点头。 祖父江对他们的这位首领非常地尊敬。 不论是能力,还是性格,都让祖父江非常地敬重。 身为领袖的他,性格温厚。面对队伍中的所有队员都一视同仁,从不搞差别对待。 出色的领袖魅力,让包括祖父江在内的队伍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跟随着他。 而他身为“淘金队伍的领袖”的能力,也非常地出众。 身为“淘金老手”的他,目前为止已经带领队伍里的众人淘到了不少的黄金。 这种充满领袖魅力,且有能力带领大家发财的领袖,大家想不敬重都很难。 “我们现在距离‘红月要塞’蛮近的。”盘膝坐在祖父江的旁边,与祖父江倚靠着同一棵大树的不死川缓缓道,“所以记得不要太掉以轻心了。你刚才就有些掉以轻心了。竟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闭目养神起来。” “十、十分抱歉!”在道完歉后,祖父江用小心翼翼的口吻反问道,“那个……‘红月要塞’就是那个拥有着铁炮的虾夷聚落吧?” 祖父江曾在刚登陆虾夷地时,于一个偶然的机会听闻了“红月要塞”的大名。 “嗯,没错。就是那个‘红月要塞’。”不死川点点头,“据说居住在‘红月要塞’中的不少虾夷都非常排斥和人。” “而且相当痛恨淘金的人。” “他们一旦碰见淘金的人,一律——” 不死川抬手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抹。 “‘红月要塞’的虾夷们非常喜欢穿着大红色的衣服。” “所以一旦碰见身穿大红色的衣服的虾夷,要格外注意。” 不死川的这番话,让祖父江不由得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红月要塞’的虾夷……这么可怕吗……见着淘金的人就杀……” 望着祖父江的这种反应,不死川大笑了几声。 “哈哈哈哈哈哈。” 在大笑过后,不死川拍了拍祖父江的肩膀。 “放心吧。‘红月要塞’的虾夷虽然可怕,但没有那么容易碰到他们啦。” “我刚才只是故意吓吓你而已。” “我淘金6年了,这6年里从来没有在野外碰到过一名‘红月要塞’的虾夷。” “虽然该有的警戒心要有,但也不需要太过害怕。” “首领,你原来已经淘金这么多年了啊。”祖父江忍不住认真打量了一下首领那张并不算很沧桑的脸。 “嗯。我20岁就开始淘金了。”不死川的眼中流露出追忆之色,“我的老家在出羽,20岁那年恰好是‘天明饥馑’仍在肆虐的时候。” “那个时候穷得快要饿死了。” “为了混口饱饭吃,所以就决定乘坐偷渡船,偷渡到虾夷地这里来淘金。” “虽然淘了很多年,但一直没有找到什么大金矿,这6年来都只是找到了一些金砂。所以也一直没发什么大财。” 说到这,淡淡的柔色开始在不死川的眼瞳深处浮现。 “淘金并不比种地轻松。而且能靠淘金暴富的人万中无一。” “而且还很危险。不论是被幕府的人逮到你淘金,还是虾夷们逮到你淘金,都难逃一死。” “我现在岁数也大了,为了未来着想,是时候找个安稳的生计了。” “所以等结束完今次的淘金后,我打算不再淘金了。” 祖父江朝不死川投去讶异的目光:“首领,你之后不打算再来淘金了吗?” “嗯。我不打算再干了。”不死川微笑着点点头,“我打算靠着这么多年淘金所攒下来的钱,在老家那里开个小铺子,以后靠做小生意过活。” “首领你今后不打算再淘金了吗……”祖父江面露沮丧,“我本还想着今后一直跟着你淘金呢……” “哈哈哈哈。”不死川又发出了几声大笑,“抱歉,让你失望了。” 说罢,不死川下意识地把手探进怀里,从怀里掏出了一杆烟枪,以及一包装着烟叶的布袋。 刚将烟枪的嘴放进口中,不死川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将烟枪从口中取下。 “不好不好。差点破戒了。” “首领,你现在正在戒烟吗?”祖父江问,“我之前也见你做过好多次类似的动作。刚把烟枪塞进嘴里,然后又立即拿了下来。” “嗯。没错。我现在的确正在戒烟。”不死川将他的烟枪和装着烟叶的布袋塞回进怀里,“因为我的未婚妻很讨厌烟味。” “未婚妻?”祖父江发出低低的惊呼。 “嗯。是自幼便和我一起玩耍的青梅竹马。半年前在媒婆的帮助下,成功和她订亲了。” “她非常讨厌烟味。所以我现在一直在努力戒烟。” 不死川眼中的温柔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起来。 “等结束此次的淘金后,我就要回老家和她结婚了。” “所以得尽快赶在这之前,把烟瘾给戒了。” “那我觉得首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祖父江露出无奈的笑,“前几天才刚看到你端着烟枪在那大抽特抽。” 不死川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尴尬。 “所谓的‘戒烟’,并不一定得是‘以后再也不抽烟’。” “‘减少抽烟的次数’,也是‘戒烟’的一种。” “我目前的目标,就是减少抽烟的次数。” “我现在的抽烟次数和以前相比,已经减少很多了。” “我前几天之所以端着烟枪在那大抽特抽,是因为前几天我们成功淘到了些许金砂,一时高兴才开始抽的。” 不死川拍了拍刚刚放回怀里的烟。 “我现在只在遇到高兴的事情后,才开始抽烟。” “这烟就留到之后碰到什么喜事后再尽情地抽吧。” “……烟吗……说起来,我还没有抽过烟呢。”祖父江笑道。 “哦?那你要不要试试看烟是什么滋味?” “嗯……如果首领你愿意请我抽的话,我倒是很乐意试试看烟的滋味。” “哈哈哈哈!那就等到我之后碰上了什么值得抽烟的喜事后,再一起抽吧!” “现在让你抽的话,闻到那烟味,我可能会忍不住破戒的。” 说罢,不死川看了一眼天色,接着拍拍屁股站起身。 “好了!都休息够了吧?” 不死川朝周围的众人喊道。 “都起来吧!该继续前进了!” “我们赶在今天傍晚之前离开这座树林。” 不死川此话落下,四周立即像起稀稀拉拉的哀叹。 “欸……”某人说,“傍晚之前离开这树林?会不会太赶了呀?” “是有点赶,但这也没办法。”不死川道,“这树林的树木太密集,也没有水源,并不适合安营扎寨。” “而且这种树木密集的树林也很危险,这些大树都能很好地藏身,这种树木茂盛的地方是最适合对人发动突袭的场所。所以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到空旷的地方比较好。” 不死川在队伍中有着说一不二得人望、威望,他已经用这么严肃的口吻放话了,没有人敢不从。 “首领,这里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某个家伙一边起身,一边用轻佻的口吻说道,“除了熊、鹿等动物之外,这里也不会碰到除我们之外的其余人啦。” 哗啦啦啦啦啦——! 这时,四周突然响起哗啦啦的声音。 是人的脚踩踏在雪地上的声音! 这串踏雪声刚响起,一道道人影自离不死川等人有段距离的大树后现身。 在现身后,他们飞快地冲向不死川等人,在拉近彼此之间的间距的同时,将手中的物事举了起来。 他们手中的物事共有2种——弓箭与……火枪! 手拿弓箭,将箭头瞄准不死川等人。 手拿火枪的,则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不死川他们。 砰砰砰砰…… 枪声与弓弦放开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打破了这座树林的静谧。 这些突然现身的人,无一例外——全都穿着大红色的阿伊努服饰。 …… …… 松前藩,松前城—— 松平定信现在正飞快翻看着手中的一份卷宗。 这份卷宗上记录着前日那场“归化虾夷暴动”事件的种种详情。 从平民们的伤亡数字,到将兵们的伤亡数字,再到目前的调查结果……这份卷宗上无所不包。 几乎与松平定信形影不离的小姓——立花,现在则是恭敬地跪坐在松平定信的身后不远处。 待看完这份卷宗上的最后一个字符后,松平定信将这份卷宗合上,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会津也好,仙台也罢,我们似乎都有些低估了他们的实力了呢。” “竟然能够仅付出这么一点的伤亡,就打垮了暴动的暴徒们。” “在现在这种武士们普遍都自甘堕落的大环境下,会津和仙台竟然还能有这样勇猛的猛将,真是难得。” “更难得可贵的是——除了生天目之外,会津、仙台的这些猛将都很年轻……” 说罢,松平定信像是说到了什么伤心处一样,重重地长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这样的年轻人才,若是能归我们幕府所用就好了。” 松平定信刚才翻阅完毕的那份卷宗,里面详细地写明了在平定暴动时,会津、仙台两军的表现。 通过卷宗的说明,不难看出——会津、仙台两军之所以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以这么低的伤亡打垮暴徒,除了是因为松平定信有派幕府军的铁炮手去堵暴徒们的后路之外,也跟仙台、会津两军的将领足够勇猛有关系。 两军的将领都身先士卒,在激励将兵们的士气的同时,也凭着能以一当百的武艺,将暴徒们的队伍、阵型给撕成碎片。 这让松平定信不禁感到有些羡慕了起来。 他们幕府军中懂得排兵布阵的将领不少。 但武艺出众、能够身先士卒的猛将就没有多少了。 论勇猛程度,能和蒲生、仙州七本枪他们作比较的,大概就只有身为全军总大将的稻森了。 松平定信有感于现在的人才……尤其是年轻人才的凋敝,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值得一看的青年才俊太少了——这是松平定信自上任老中以来,最大的心病之一。 “现在我们幕府值得培养的年轻人才,真是越来越少了。” 松平定信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感慨。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在松平定信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在这道身影从松平定信的脑海中闪过后,松平定信微微眯起双眼,背在身后的双手缓缓攥紧。 这道身影的主人,是他一直心心念叨着的“值得培养的人才”。 只可惜——这个家伙放了他的鸽子,至今杳无音讯。 一想到自己被这家伙放鸽子了,就有些……生气。 不仅是在为自己受到蒙骗而感到生气。 同时也是在为一名值得培养的青年才俊就这么从他眼皮弟子下消失了而感到生气。 “老中大人?”注意到松平定信的异样的立花用小心翼翼的口吻问道,“您怎么了?” “……没什么。”松平定信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是突然想起了某个让我有了不好的回忆的人而已。” “立花,你亲自跑一趟,去帮我把稻森叫来。” “将兵、辎重、开战的理由——这些都已准备完毕了。” 松平定信幽幽道。 “是时候该着手将我幕府的三叶葵旗插到‘红月要塞’之上了。” 第499章 知道吗?那个真岛吾郎斩了上百人! 在正式派遣军队投入战斗之前,必须得准备好两样东西——充足的辎重,以及能占据大义的开战理由。 只要准备好了这两样东西,战争就已经赢了一半。 ——松平定信/在阅读史书时,有感而发,随手而作的笔记 …… 松平定信背着双手,走在前头。 在他的前方,是一名负责领路的小吏。 在他的后方,跟着2人。 其中一人,是立花。 他正抱着松平定信的佩刀——长曾祢虎彻,跟在松平定信的身后,亦步亦趋。 另外一人,则是幕府军大将兼全军总大将——稻森。 即使是宽松的官服,也难掩稻森他那雄壮至极的身材。 此时此刻,松平定信他们一行人正漫步在松前城的一座牢房中。 扑面而来的,尽是让人感觉浑身难受的潮气以及难闻的霉味、屎尿味,以及……血腥味。 在封建时代中,囚犯的待遇、牢房的建设自然是奇差无比。 在江户时代的日本,也就武士阶级,以及拥有医生等特殊职业的人,有资格住进待遇较好的牢房之中。 普通人都只能住那种一年下来,可能都不会有人进来打扫过一次的比猪圈还恶心的牢房之中。 松平定信他们现在就正漫步于这样的牢房之中。 年纪较轻,没有见过什么大风大浪的立花皱紧眉头,屏住呼吸。 只有要快要憋死的时候,才轻轻地吸一口这难闻至极的空气。 至于松平定信和稻森二人则是面色如常,弥漫在四周的难闻空气,似乎无法给他们造成一丁点的影响。 “老中大人,到了。” 走在最前头领路的那名小吏停下脚步,转过身,一边朝旁边的一座牢房做着‘请’的动作,一边朝身后的松平定信接着说道: “这座牢房内所关押着的,就是此次暴动的始作俑者——玛卡闹。” 松平定信站在这座牢房前,看着缩在牢房内一角的一名蓬头垢面,脸上满是血污的家伙。 牢房中的这人,正是那名被生天目生擒回来的暴动的策划者——玛卡闹。 牢房的门前来了“客人”,然而玛卡闹却并没有抬头去看,继续锁在墙角一动不动。 “这人还活着吗?”松平定信问。 “还活着。”那名小吏赶忙回答道。 这些天,玛卡闹将江户时代的日本的绝大部分的拷问刑具、拷问手段都尝试了个遍。 在“尝试”第1种刑具时,玛卡闹便因忍受这种非人的痛苦,坦承了自己所有的一切。 但官府自然是不会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他。 抱着“他说不定在说谎”以及“他说不定还隐瞒着什么”的念头,他们继续将一件又一件刑具、一种又一种拷问手段用在玛卡闹身上。 直至今日,玛卡闹虽然还没死,但已经被拷问得快不成人形的他们,也算是半死不活了。 他听到了自己的牢房门前来了帮“客人”。 但他现在已经连抬头去看的力气和心情都没有了。 除了玛卡闹之外,官府也俘虏了不少同样参与了暴动的人。 他们也和玛卡闹一样,这些天在刑讯室里喊到声带都快裂了。 对以玛卡闹为首的这帮人展开了一轮接一轮的刑讯后,目前已可以断定——参与暴动的,都是平日里对和人极其不满的归化虾夷们。 站在松平定信身后的稻森,此时也正跟着松平定信一起看着牢房内的玛卡闹。 望着牢房内的玛卡闹,稻森的眼中满是轻蔑与不屑。 自暴动戡平后,稻森曾和松平定信在私底下一起讨论过这帮发起暴动的家伙。 他们二人的讨论结果就是——这是一帮根本不可能成事的家伙。 纵观暴动发起后的全过程,处处流露着“能力不足”、“眼光不足”的气息。 参与暴动的人总计有300多号人,这人数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了。 若是在事前好好谋划的话,他们这伙人说不定就能换个结局了。 倘若是以“向和人报复,展开无差别屠杀”为目标,那么自战斗开始后,就必须得打“快攻”。 迅速展开屠杀过后,就立即赶在官府的军队赶到之前逃离松前城。 倘若是以“攻击松前藩的藩府”为目标,那么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将太多的时间用在屠杀平民上。 细察玛卡闹他们的整场行动,以及他们在被捕后所吐露出来的情报,不难看出——玛卡闹他们这帮人两个都想要。 既想要报复和人,也想要攻击松前藩的藩府。 这种“没有将力量集中在一个目标”上的行为,就已经埋下了败亡的伏笔。 顺便一提——在被俘虏、受刑后,玛卡闹迅速将藩府中的那几名与他有密切关系的官员给出卖了。 玛卡闹坦承了:身为在逃通缉犯的他,之所以能一直不被抓,就是因为他买通了这几名官员,让这几名官员暗中协助他。 同时也坦承了:是这几名官员告诉了他松平定信现在就在松前藩,他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起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生擒或杀了松平定信。 在玛卡闹将他的这些好伙伴通通出卖后,官府立即派人将这几名官员逮捕。 唯有一人在被捕之前,就因做贼心虚而切腹自杀了。 玛卡闹的起事之所以会迅速失败的另一大原因,便是因为——与他沆瀣一气的这几名官员,没有提供给他足够的情报。 这几名官员仅知道松平定信在这。 不知幕府与东北诸藩的1万联军也在这。 不知松前城现在驻扎着“会津众”、“仙台众”这样的精锐部队。 幕府与东北诸藩的1万联军目前云集在松前藩,以及幕府决定对红月要塞用兵——这2件事是最高机密。 为求保密,松平定信一直严格控制着舆论。 整个松前藩,只有松前藩藩主以及寥寥几名高官知道具体详情。 中下层的官员都并不知道马上就要有一场大规模战役要在虾夷地爆发。 不知松前城现在是精锐云集的玛卡闹,就这么傻乎乎地在官府力量最强大的时候起兵…… 在得知玛卡闹还活着后,松平定信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现在来看玛卡闹,只是心血来潮而已——突然想要看看这个在无形之中帮了他们大忙的家伙。 又扫了快不成人形的玛卡闹几眼后,松平定信收回目光,朝牢房外走去。 在离开牢房后,松平定信遣散了刚才那名给他们带路的小路,只与立花、稻森二人一起走在返回自个房间的路上。 走在归房路上时,松平定信突然冷不丁地朝身后的稻森问道: “我突然有些好奇了呢。” “如果让那些暴徒得知他们的暴动不仅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伤害,反而还给了我们非常大的帮助,会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 说这句话时,松平定信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听到松平定信的这句话,稻森先是愣了下,随后赶忙笑着说道: “我猜他们一定会愤恨得想撞墙吧。” 当初,在得知城内有归化虾夷发生暴动时,松平定信曾低声说了一句:“这是一个好机会。” 这句话其实是一语双关。 既指代碰到了可以好好检验下蒲生、生天目这些会津藩与仙台藩出身的将领的能力的好机会。 也指代碰到了一个绝佳的与红月要塞开战的理由。 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开战之前得有充足的开战理由。 开战理由再怎么扯都可以,总之必须得要有一个能告诉所有将兵——我们为什么而战的理由。 松平定信本想着随便掰扯一个和红月要塞开战的理由。 反正随便掰扯开战理由——这种事情也算是他们江户幕府的老传统之一了。 二百年前,在江户幕府刚开幕时,初代将军德川家康就掰扯了一个非常离谱的理由来对丰臣家展开总决战。 那时,德川家康已经通过政治、战争等手段从丰臣家那里夺走了大权。 君临全天下的家族从丰臣氏变更为了德川氏,德川家康也顺利于江户建立了江户幕府。丰臣氏变为了只能割据大坂一地的诸侯。 虽说丰臣氏大权不在,但声望仍在,只需登高一呼,便能有无数渴望功名或是受丰臣氏恩惠的猛士、诸侯云集响应。丰臣氏是当时唯一一个能对江户幕府造成威胁的诸侯。 视丰臣氏为眼中钉的德川家康,一直找寻着铲除丰臣氏的机会。 终于,在江户幕府建立十几年后,他等来了机会。 那时,丰臣氏的当家——丰臣秀赖修复因地震倒塌的京都方广寺,并于本殿中安置一巨大梵钟,钟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钟铭。 钟铭中有这么一句——“君臣丰乐,国家安康”。 就因为这一句钟铭,丰臣与德川的大战再起。 德川家康认为——这句钟铭的后半句:“国家安康”,把“家康”这俩字分开,是在咒他德川家康死。 所以以此为由,发动“大坂战役”,发兵攻打丰臣氏的居城大坂,最后成功将丰臣氏灭亡。 傻瓜都知道——德川家康这样的开战理由完全是强词夺理。 但开战理由就是这样。再怎么扯淡都可以,总之有个理由就成——即使时代变了,这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到了现代,也曾有个国家践行了这个真理:这个国家拿着根可能装着洗衣粉的试管,说这是某个国家秘密研制的化学武器,然后以此为由攻打那个国家。 松平定信本想好好效仿他们的初代将军,随便掰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来跟红月要塞开战。 但现在——这帮突然起来闹事的玛卡闹,将一个绝好的开战理由送到了松平定信的面前。 从前日开始,松平定信就开始布局了。 他让松前藩藩府的官员们向全松前城、全松前藩通告——经过调查,这场让无数平民死伤的暴动的始作俑者,是红月要塞的虾夷们。 红月要塞的虾夷们一直仇视着和人,所以暗自策划了这场屠杀。 自前日向全城通报了他们官府的这“调查结果”后,松前城这两天一直处于群情激愤的状态中。 不少的平民死在了那场暴动中。 部分愤怒至极的老百姓甚至直接堵在藩府前,要求官府替他们复仇。 除了松前藩的老百姓们很愤怒之外,幕府联军的将兵们也同样很愤怒。 因为在告知松前藩的百姓们“真相”的同时,松平定信也让稻森去告知全军将兵“真相”。 军中最不缺热血男儿。 得知红月要塞的虾夷竟做出如此人神共愤的事情后,不少将兵叫嚷着要讨平红月要塞,要血债血偿。 这就是松平定信所要的效果。 没有比“复仇”还要棒的开战理由了。 事情的真相,完全不需要向大众公布。 只需要对大众公布他们这些统治者想让大众们知道的事情便够了。 松平定信一行人在不知不觉间回到了他松平定信的房间。 在回到房间后,松平定信便转过身,看着稻森,一字一句地说道: “现在时机已非常成熟了。” 在昨日,松平定信已和以稻森为首的众将领进行了最后的战前军议。 经过反复的确认,目前已经确定: 各部队将兵已经整装待发。 辎重已经在松前藩的北部边境调配完毕。 开战理由已非常充分,复仇心切的全军将兵目前士气高昂。 已经到了可以出兵的时候了。 “稻森,向全军通报吧。” 松平定信一字一顿地说道。 “全军出阵!” “讨平红月要塞!” …… …… 松前藩,靠近北部边境的某座普通农村—— 与田拎着他的弓箭,满脸沮丧地走在回村的路上。 与田是这座普通农村的一名普通农民。 一到天寒地冻的冬天后,就会拿起弓箭试着打点小动物来补贴家用。 村子周围没有熊、狼这些大型猛兽,只有兔子、松鼠这些好欺负的小动物。 只不过与田的狩猎技术实在是差。 10次进山,可能10次都会无功而返。 今日也是无功而返的一天,在山中奔波了大半天,一无所获的与田满身疲惫地走在返村的道路上。 驾轻就熟地走在回村道路上的他,已经瞧见了村子房屋的影子。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身侧的远处传来道道异响。 身为在松前藩土生土长的松前人,与田对这声响一点也不陌生——这是狗拉雪橇在雪地上奔跑时特有的声响。 循声望去——果不其然,在他的身侧远处,正有一辆狗拉雪橇以高速朝他所在的这个方向奔来。 而坐在雪橇上的那人,还是与田认识的人。 “汤神老人……”认出坐在雪橇上的人是何许人也后,与田朝这辆雪橇的所在方向用力地摆着手,“喂!汤神老人!” 坐在雪橇上的是一名老人。 在与田认出了这名老人的同时,这名老人也认出了与田。 “喂!”老人朝与田用力地摆着手,“与田,好久不见了。” 拉动雪橇的,是6条十分强壮的雪橇犬。 这6条雪橇犬的四肢都布满壮硕有力的肌肉,一看便知是受过精心且专业的驯养的狗。 这位老人名为汤神。是松前城内的一名普通的宠物商人。 若是绪方和阿町在场,一定能迅速认出——这老人正是那个之前将珍贵的情报告知给他们的那个宠物摊的摊主。 为了补充商品的数量,汤神常常驾驶着狗拉雪橇离开松前藩、一路向北,进入虾夷的地盘中捕猎动物。 这条途径与田所住的村庄的路线,是汤神最常走的路线。 而与田与汤神也很有缘分,常常能偶遇到汤神。 所以一来二去后,与田也渐渐与这名宠物贩子熟悉了。 与田一直觉得汤神人如其名,是一个神人。 为了捕到优质的动物,汤神常常会孤身一人驾驶着雪橇进入虾夷的地盘之中。 要知道,和人和虾夷的关系一直很尴尬。 虽然有并不敌视和人的虾夷,但视和人为仇寇的虾夷也不少。 面对这样的环境,汤神却敢孤身一人在虾夷控制的地界中进进出出,并且至今从没遇到过什么危险,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光是这样的胆量,与田就觉得汤神人如其名,是个神人。 换做是与田自己,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随随便便北上、进入虾夷控制的地界中。 在汤神驾驶着雪橇停在与田的身前后,与田朝汤神问道: “汤神老人,你又要北上去猎宠物了吗?” “是呀。”汤神说,“前些日来了个老顾客,将我的宠物一口气全买光了,所以我得去猎点新宠物、进进货才行。” 那根汤神从不离手的很粗、很长的拐杖,就放置在汤神的两腿中间。 汤神所乘的雪橇,是特制的大雪橇。 在雪橇的后方,捆着一个大布包。 与田知道这大布包的里面放着捕猎工具,以及一个个笼子,是专门用来收放那些捕到的动物的。 “汤神老人,真是羡慕你啊。”与田感慨着,“要是我的捕猎技术能有你的一半强就好了。” 说罢,与田向汤神展示了一下自己那空空的双手。 “你瞧,我今天进山打猎,又是一无所获……” 与田刚才的那些话,并不是在恭维。 汤神的捕猎技术,他有目共睹。每次都能瞧见汤神满载而归。 “哈哈。”汤神笑了笑,“我之所以每次都能捕到这么多优质的猎物,其实都是因为我有独门的捕猎方法而已。” “我就是靠着我这独门方法,才能每次都满载而归。” “独门的捕猎方法?”与田下意识地朝汤神探出脖子,“是什么方法?能够教教我吗?” “我这方法教不了你哦。”汤神继续笑着,“我这方法,大概只有我一个人能用吧。” “不能教我吗……”与田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沮丧。 “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教你吧!好了,不聊了。先行一步咯!” 说罢,汤神朝身前的那6条负责拉雪橇的雪橇犬大喊了一声“走”。 随后,这6条原本趴在地上休息的雪橇犬立即站起身,拉动着雪橇、载着汤神,笔直向北奔去。 …… …… 虾夷地,某处—— “真岛,阿町。”一名中年人一边朝绪方他们这儿奔来,一边朝二人这般大喊道,“到休息时间了。” 这名中年人名叫“阿依赞”。 他是切普克的御用日语翻译。 这段时间,懂日语的他被派来充当绪方他们的随身翻译兼贴身管家。 “又到休息时间了吗……”绪方一边低声嘟囔着,一边翻身从萝卜上跳下来。 他们这支队伍中,老弱妇孺不少,还有着一些受伤颇重、只能躺在雪橇上的伤员,所以行进速度不算快,而且还需要频繁地停下来休息。 绪方从萝卜的马背上下来后,一旁的阿町也立即像是如蒙大赦一般也从葡萄的背上滚下来,感受着双足和地面相连的那种异样的安定感、安心感。 在阿町落地后,绪方朝阿町投去赞扬的目光: “阿町,你的马术最近精进得很快哦,现在已经能骑得很稳了。” “多谢夸奖,虽然我感觉一点也不开心……” 这段时间因为每日都骑马的缘故,阿町的马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着。 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做到能让胯下的马匹十分稳地驮着她向前走了。 不过距离能够骑着马跑,她仍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 “我们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到红月要塞啊?”阿町扫去不远处的一棵大石头上的积雪,然后一屁股坐在上面。 绪方他们告别斯库卢奇等人,动身前往红月要塞——这已经是一段时间之前的事情了。 他们已经跋涉了好些时日。 “不知道。这得问切普克村长,不过我猜应该快了吧。” “真岛吾郎,阿町。” 绪方刚下马,便听见有人在用相当不标准的日语在叫他和阿町。 这声音,也是绪方现在很耳熟的声音了——是切普克村长的声音。 在不远处,切普克以不紧不慢的速度朝绪方他们这儿走来。 这段时间,切普克常常会亲自来跟他们嘘寒问暖。 因为对周围的地域并不熟悉的缘故,绪方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距离红月要塞还有多远。 “真岛吾郎,阿町。如何昨夜睡得还好吗?(阿伊努语)”切普克问。 刚好在场的阿依赞赶忙翻译着。 现在是早上,时间点大概是早上的10点钟左右。 “嗯,还不错。”绪方点点头,“切普克村长,你的脸色今天看上去也很不错啊。” “嗯,因为我昨夜睡得也很不错。是难得的好觉啊。(阿伊努语)”切普克感慨着。 “切普克村长,你来得正好。我想问一下——大概还要花多久,才能抵达赫叶哲呢?” “嗯……快了。”切普克道,“大概还需花4、5天的时间吧。(阿伊努语)” “4、5天吗……”绪方长出了一口气,“那的确是快到了呢。” 说到这,绪方顿了下。 随后用半开玩笑的语气低声道: “真希望抵达赫叶哲后,碰上的阿伊努人都是些和善的人。” …… …… 此时此刻,某地—— “如何,你们那队有找到那几名逃跑的淘金贼吗?” 一名头上绑着红色头巾,身上穿着大红色服饰的阿伊努女孩,朝身前的几名同样穿着大红色服饰的阿伊努人这般问到。 因年纪未到的缘故,这名女孩的脸上还没有刺面纹,面容端正,眉眼间有着一股英气,是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子。 “没找到。” “啧……”女孩撇了撇嘴,“逃得可真快啊,到底逃到哪去了……” “艾素玛。”这时,一名站在这女孩身后的男子朝女孩说道,“大伙都有些累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艾素玛——这名女孩的名字。 艾素玛看了看四周——紧跟在她身后的部下,共有十数号人。 算上这支与他们刚汇合的小部队,统共近20号人。 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疲倦。 在沉吟片刻后,艾素玛点点头: “好吧,所有人都休息一会吧。你、你还有你们几个负责警戒。” 艾素玛话音刚落,周围立即响起小小的欢呼声。 除了刚才被艾素玛点名的负责警戒的人之外的其余人,立即寻找着可供倚靠的大石或大树。 艾素玛没有寻找可供靠身的石头或树木,只直接席地而坐。 “艾素玛,如果一直找不到那几名逃了的淘金贼的话,该怎么办啊?” 一名坐在艾素玛不远处的少年问道。 “还能怎么办……”艾素玛耸了耸肩,“若是一直找不到他们,那就只能回赫叶哲了。” “真不甘心啊……”另一名少年说道,“若迟迟找不到那几名逃跑的淘金贼……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好啦。”艾素玛安慰道,“若是迟迟找不到那几名逃跑的淘金贼,那就算了。” “反正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被我们给打死了,也算是打了一场可以回去好好吹嘘的大胜仗了。” 艾素玛解下腰间的用皮革做的水壶,猛灌了一口水后,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朝周围人搭话道: “话说回来——你们知道马上就要入住赫叶哲,成为我们的同伴的奇拿村吗?” “啊,我知道。据说那个村子是被白皮人给攻击了,对吧?”立即有名青年应道,“虽然成功打退了白皮人,但因为害怕之后会遭到白皮人的报复,才举村迁来我们赫叶哲。” “嗯,我也知道这事。”另一名青年说道,“据说那村子死伤了不少人。我听说是一个当时恰好就在那村子里的和人救了那村子。” “没错。”艾素玛点点头,“可你们知道那个和人在对奇拿村伸出援手后,砍了多少白皮人吗?” 周围人纷纷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那个和人好像叫真岛吾郎,我听说——”艾素玛压低声线,“在奇拿村遭到攻击的那一夜,他一个人砍了40来个白皮人。” “40来个?” “真的假的?” “艾素玛,你没记错吗?” 周围纷纷响起惊呼。 “我没有记错。”艾素玛摇摇头,“我是从可靠的渠道那儿听来这消息的。” “那一夜,有上百名白皮人攻击了奇拿村。” “然后那个名叫真岛吾郎的和人挺身而出,手拿着两把刀,从村北砍到村东。” “一路上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杀得血流成河,直到白皮人被他们杀退为止,眼睛都没眨过一下。” “这么久不眨眼睛,眼睛会不会干啊?”一名坐在不远处的少年冷不丁地说道。 “哈?”艾素玛看向那名少年。 朝他投去宛若在对他说“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啊”的眼神。 被艾素玛的这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的少年低声道: “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艾素玛:(╬▔皿▔)“别关注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少年:“是……” 将目光从这名少年收回来后,艾素玛轻声咳嗽了几下,然后接着说道: “我们接着说——总之,那个真岛吾郎是个极厉害的使刀高手。奇拿村的村民们之所以能得救,都是多亏了有他。” “若是有机会,真想亲眼看看这样的高手平常都是怎么生活、怎么锤炼身体和技艺的。” “我听说那和人有可能会跟着奇拿村的村民们一起来赫叶哲。” “到时如果见到了那个真岛吾郎,记得不要浪费了能与和人中的剑豪接触的机会。” “若是真碰到了那个真岛吾郎,要记得好好看,好好学。学学这些极厉害的人,平常都是怎么生活的,只要向他好好学习,说不定也能达到他那样的强度。” 艾素玛语毕,周围的人纷纷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 …… 过了一阵—— 在这伙前来追杀淘金贼的几支队伍中—— “喂,你听说过那个救了奇拿村的和人的事迹吗?” “没怎么听说过耶。” “听说那个和人名叫真岛吾郎,当时有一百多名白皮人攻击了奇拿村,然后那个和人手提双刀,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一个人就砍了60多个白皮人。” “60多个?!” …… …… 又过了一阵—— “喂,你知道真岛吾郎吗?” “知道啊,就是救了那个马上就要入住我们赫叶哲的那个村子的和人嘛,怎么了吗?” “那个真岛吾郎似乎是个超级厉害的使刀高手,那天晚上有差不多200多名白皮人进攻奇拿村,然后那个真岛吾郎仅凭一己之力就砍倒了80多号人,然后将剩余的白皮人统统吓退。” “哈?80多个?这用和人的话来说,这已经算是大剑豪了吧?” …… …… 又又过了一阵—— “喂,据说那个救了奇拿村的真岛吾郎,是在和人中鼎鼎有名的大剑豪耶。” “在和人中鼎鼎有名?真的假的?这样的人物为啥会出现在这里?”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这是在修行!据说在和人中很流行这种四处游历的修行方法!那个真岛吾郎就是为了修行,让自己的剑术更进一步,才来到这儿的。” “原来如此……明明已经那么强了,却还在脚踏实地地修行着……看来是个值得敬佩的人啊。” …… …… 又又又过了一阵—— “喂,你知道吗?当初攻击奇拿村的白皮人,足有数百号人,面对这数百名白皮人,那个名叫真岛吾郎的和人直接手提双刀,直冲白皮人的队伍,一路上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杀了上百号人,最后直接将白皮人给杀退了哦。” “上百号人?!” 第500章 绪方要被编成阿伊努英雄史诗了? “然后在这个时候把鹅掌草投进去,就能大大地提升肉的鲜味,并且去除肉的腥味。” “鹅掌草是非常好用的调料,算得上是万能,我们阿伊努人的每一道肉菜,基本都会放鹅掌草进去调味。” 坐在绪方和阿町身前的阿依赞,一边认真打理着身前的锅,一边给绪方和阿町讲解着这道“鹿肉锅”是如何烹制而成的。 现在是午饭时间。 由奇拿村村民和绪方二人组成的这支队伍现在已经停了下来,架起了一口口锅,做起午饭。 绪方、阿町、阿依赞3人围坐在一口锅旁。 锅里面装着的,是绪方他们这段时间最常吃的鹿肉。 仍处于治病基本靠求神的部落制文明的阿伊努人,其平均寿命自然是不会太长。 阿依赞今年也才35岁而已,但在阿伊努的社会中,已妥妥是名中年人了。 像切普克村长那样都已经头发花白了,却仍然能精神矍铄的人,只不过是极少数。 阿依赞虽然已是个中年人,但拥有这么大的年纪的他,却仍然有着颗好学的心。 在他们奇拿村开始跟和商做生意后,对日语有兴趣的他,主动跟和商们学习起了日语。 虽然有些不标准,但非常流利。 他算是切普克村长的御用日语翻译之一了。 绪方之前和切普克村长交流时,基本都是靠阿依赞来做二人之间的翻译。 在绪方和阿町决定跟随奇拿村的村民们一起前往红月要塞后,阿依赞被切普克派来担任绪方他们二人的随身翻译兼生活小管家。 这段时间,阿依赞总会亲自掌勺来为绪方和阿町烹制他们阿伊努人的特色美食。 不得不说——外表是一个糙汉子的阿依赞,料理水平非常地高。 而且阿依赞是个很健谈的人,在做饭时,阿依赞常常会像现在这样给绪方他们科普他们阿伊努人的美食文化。 目前,3人面前那正煮着鹿肉的锅已经开始不断向外散发着香气。 待阿依赞将鹅掌草扔进国内后,那向外散发出去的香味变得更鲜了起来。 “放完鹅掌草后,再把松茸、白口菇放进去。” 阿依赞从放置在旁边的小布袋里抓起一把松茸与白口菇扔进锅中。 “再接下来,只需要慢慢等肉和蘑菇彻底煮熟就好。” 说罢,阿依赞拿起旁边的盖子,给这个大锅盖上盖子。 “要等多久啊?”阿町问。 “嗯……还是需要蛮长的时间的。” “这样啊……”阿町嘟囔,“看来这锅菜要花不短的时间才能煮成啊……不过味道闻起来的确是蛮香的。” 这种等待饭菜煮好的时光是很枯燥的。 虽说这段时间和阿依赞他进行了较为频繁的接触,但和他还不算特别熟络。 而且绪方他们和阿依赞他不论是文化还是年纪都相差太大了,就算是想聊天也不知要聊些什么。 在绪方仨人在这稍有些尴尬的氛围中沉默了片刻后,阿依赞主动出声打破了沉默。 “反正距离肉煮好还需要一点时间,不如我跟你们讲讲在我们阿伊努人中代代流传的英雄史诗吧?” “英雄史诗?”阿町猛地挑了下眉,眼瞳中闪烁出强烈的感兴趣的光芒,“这是什么?” “嗯……你们可以理解成歌颂英雄人物的故事。” “大概……类似于你们和人中的《桃太郎》、《一寸法师》、《力太郎》这样的故事。” “我们阿伊努人不像你们和人那样有文字。” “所以我们是靠口耳相传来传诵、铭记我们的历史。” “这些在我们阿伊努人中代代相传下来的英雄史诗,有些是虚构的,但有些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事情。” 说到这,阿依赞的眼中浮现出淡淡的追忆之色。 “在以前,我还是幼童的时候,最爱干的事情,就是跟着村子里的其余孩童一起围在村里的老人们的膝边,听老人们讲述这些英雄史诗。” “听这些英雄史诗,是我们这些阿伊努人在童年时期最快乐的消遣之一。” 阿依赞的话音落下,阿町眼中的感兴趣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 “好啊好啊!那就跟我们讲讲你们的英雄史诗吧!” 阿町最喜欢听故事了。 她最大的爱好就是听说书、听落语……听一切跟讲故事有关的东西。 绪方此前从没听闻过阿伊努人的英雄史诗,所以他的兴致现在也有被稍稍勾起来一些。 阿依赞清了清嗓子。 “那我跟你们讲最受大家欢迎的史诗之一——《朱轮》吧。” “啊,先提醒你们一句,我们的许多英雄史诗都是不会像你们和人讲你们的历史故事那样,讲‘谁谁谁’去干了什么。” “而是讲‘我’去干了什么什么。用‘我’来做视角讲述故事。” 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第一人称”、“第三人称”这样的名词,所以使得阿依赞刚才的那番话有些难懂。 绪方给阿依赞刚才的那番话做了个总结——意思就是他们的英雄史诗大多都是以第一人称来进行讲述,而不是以第三人称来进行讲述。 又清了清嗓子后,阿依赞缓缓说道: “在这个大家庭里,养姐心胸广阔,尽善尽美地对我好,一直如此,从未改变。家里的大梁、满满的好看的物品、黄棘手呢的木饭盒和匣子,互相交映的宝物下面,一层灿烂夺目。啊,我住的家多漂亮啊!” …… 阿依赞所讲的这故事并不算很长。 绪方刚开始还饶有兴趣。 但在听到一半后,就感到有些犯困了…… 反倒是阿町从头到尾都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阿依赞所说的这名为《朱轮》的英雄史诗,其故事梗概大概是这样的—— 在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被一个家庭给收养了。养父母和养姐都对他极好,家境也非常不错,生活美满。 在男孩变为少年后,养父母告知了少年他的亲生父母的事情。 原来,男孩的父亲是个拥有远超神明的容貌和勇气的人类。 而男孩的母亲则是神明,是狼女神。 男孩的父亲因过人的勇气和美貌,遭人嫉妒,日夜战斗,最终在酒席上不慎喝下了毒酒。 父亲身亡后,身为神明的母亲便带着妹妹去了他们神明居住的神界,只留下男孩一人。 得知真相的男主,决定为生父报仇,踏上了复仇之路。 经过一场接一场的战斗,最终报仇成功。 故事的结局就是男孩和一个名叫欧亚璐璐的绝美少女成为夫妻,一起回到了家乡,过上了美满的生活。 这样的故事,对于阿町这种没听过多少有趣故事的人来说,或许还算得上是有趣吧。 但对于绪方来说,这样的故事实在是让他提不起劲…… 在前世,绪方看过一些记录希腊神话、北欧史诗的书籍。 这种“主角是人神杂交的产物,然后因某种原因开始冒险,最后成功抱得宝物或美人归,过上幸福生活”的故事,绪方在前世就看过多少了…… 绪方发现这些英雄史诗的套路都非常地相似。 主角总会是人与神杂交的产物。然后主角常常会开局就父母祭天。 接着主角会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就踏上冒险,最后成功和一个绝美的女子成婚,与她一起归隐某处,走上人生巅峰。 绪方对这种套路的故事已经腻味了。 不过为了礼貌,绪方还是强撑着、努力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听到了最后。 反倒是此前从未接触过这种类型的故事的阿町,其眼中所闪烁的感兴趣的光芒是货真价实的。 将这英雄史诗讲完后,阿依赞停顿了下,随后缓缓说道: “《朱轮》算是历史较为悠久的史诗之一了。” “可能都没什么人记得《朱轮》是从以前的什么时候开始流传下来的。” “有些人觉得《朱轮》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而有些人则觉得《朱轮》是虚构的。” “我们的不少英雄史诗都是这样,因为流传时间过久,久到我们这些子孙后辈都记不清这些故事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虚构出来的。” “我个人比较倾向于认同《朱轮》是真实存在的。” 这时,阿依赞突然咧嘴笑道。 “说起来——真岛你有希望成为能在我们民族中代代流传的新史诗的主人公呢。” “我?”绪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挑了挑眉。 “真岛你救了我们村子的事迹,已经完全足以被编成史诗,然后在我们的民族之中代代流传下去。”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反正等我老去了,一定会对村子的年轻幼童们讲述真岛你的故事。” “告诉村里的年轻人们,曾有一个名叫真岛吾郎的和人挺身而出,救了险些被灭村的我们。” “嚯~”坐在绪方左边的阿町一边窃笑着,一边用右手肘钻着绪方的左侧腹,“这么说——外子有希望能像那些英雄史诗的主人公一样被代代流传下去吗?” “理论上来说——是这么回事。但要让一篇史诗不断流传下去,成为永远不会被忘记的不朽篇章,这相当地难。” “等到真岛的事迹广泛流传后,才有希望让真岛的史诗被永远流传着。” 绪方一直静静地听着。 从刚才开始,他的表情便变得非常古怪。 前阵子,他才刚在奥羽地区那,碰上了打算以他绪方逸势的故事为原型,打算写一部能永世流传的歌舞伎剧本。 而现在在冰天雪地的虾夷地,他竟又碰上了类似的事件。 若是运气好的话,以他的化名真岛吾郎的故事为原型的史诗将有可能代代流传于阿伊努民族之中——最起码会在奇拿村流传很长的一段时间。 绪方倒不介意他人传诵他的故事。 只要别魔改就行。 “阿依赞,你以后若是想对村里的年轻孩童讲述我的事迹的话,我是没什么意见啦。” “但记得别乱讲哦,若是把我说成是什么留着漂亮的月代头的武士,或是把我说成是什么美貌的‘姬武士’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阿依赞大笑了几声。 “放心吧。我可是亲眼见识过真岛你的事迹的人,不会乱讲的啦。” “阿依赞!”阿町此时出声道,“再跟我们多讲一点你们的英雄史诗吧!” “以后再慢慢跟你们讲吧!现在——先吃饭吧。肉已经煮好了。” 说罢,阿依赞掀开身前的大锅的盖子。 在盖子被掀开的下一刻,诱人的香气立即朝绪方他们扑面而来。 绪方他们拿出各自的碗,各往自己的碗中夹了一大块鹿肉。 用筷子将碗中的鹿肉夹起、递到嘴边,仅轻轻一咬,便轻轻松松将肉给咬了下来。 鹿肉被煮得恰到好处,哪怕是一名牙口不好的老人家在这,说不定也能轻松将这肉给轻松咬开。 因为这肉是跟蘑菇煮在一起的缘故,所以在将肉咬开后,肉的滋味与蘑菇的鲜味都会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蘑菇独特的风味被肉的脂肪包裹着并融为一体,令舌尖感受到难以用任何词汇来解释的愉悦。 经过这段时间的与阿伊努人的相处,绪方已经深刻地感悟到——虽说阿伊努人直到现在仍处于落后的部落制文明,但他们的美食文化不容小觑。 直到最近才开始接触肉食的阿町,现在也渐渐能体验到肉食的美好了——虽说她的肚子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彻底习惯肉食,所以每一顿饭,她都还吃不了太多的肉。 …… …… 迅速解决完午餐后,绪方解下他腰间的佩刀,将刀抱在怀里,倚靠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 在吃完午饭后,会有一小段时间的休息时间。 不少人会选择在这段时间睡个午觉。 绪方还蛮喜欢睡午觉的。 所以在吃完午饭后,绪方便大大咧咧地抱着他的刀,倚靠着一棵大树,打算小睡一会。 顺便一提——在绪方现在正打算小睡一会的这个时候,阿町正在不远处洗着她和绪方的碗筷与锅。 绪方刚抱着他的刀,倚靠着树干坐在地上、闭上双眼,他就突然听到了一连串正朝他快步逼近而来、对绪方来说相当陌生的脚步声。 阿町的脚步声是什么样的,绪方是记得很清楚的。 正向他靠来的人不是阿町,而且在人数上也对不上。 绪方睁开双眼向前望去。 正向他这边快步走来的,是4名少女。 而这4名少女,绪方也并不陌生——正是那4个头上绑着不同颜色的头带的女孩。 自袭村的哥萨克人被打退后,绪方虽还能偶尔在村子里见到这4人,但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和这4人再做交流。 绑着红、紫、蓝这3色头带的女孩,绪方不记得名字,倒是还记得那个绑着橙头带的女孩的名字——绪方记得她叫“亚希利”。 这4个平均年龄还不到15岁的女孩快步走到了绪方的身前,然后一字排开。 “怎么了吗?(阿伊努语)”绪方用阿伊努语问。 绪方之前就有靠着那本“阿伊努语常用指南”打下阿伊努语的基础。 然后在这段时间内也频繁地和阿伊努人接触、交流,所以在不知不觉间,绪方的阿伊努语目前已经突飞猛进,已经能够用阿伊努语和阿伊努人进行简单的交流。 这4名在绪方身前一字排开的女孩面面相觑了一阵。 随后像是提前演练好的一样,向绪方鞠了个近90度的躬。 绑着橙色头带的亚希利用很不标准的日语磕磕巴巴地说道:“非常谢谢……唔!” 然而话才刚说到一半,她就因为不慎咬到了舌头,发出低低地痛呼,并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露出痛苦的表情。 绪方光是看着就觉得痛。 刚想询问“没事吧”时,亚希利强忍着咬到舌头的疼痛,继续用很不标准的日语说道: “非常谢谢你救了我们。” 亚希利的话音刚落,另外3名绑着红、紫、蓝头带的女孩便纷纷紧随其后,纷纷用同样很不标准的日语向绪方道谢。 4人都用日语向绪方道过谢后,便再次向绪方深深地鞠了一躬,最后一溜烟地跑远了,迅速自绪方的视野范围内消失。 在亚希利她们离开时,洗完碗筷和锅的阿町刚好回来了,并恰好看到亚希利她们离开的背影。 “我记得那女孩好像是叫亚希利吧。”阿町提着刚洗好的碗筷与锅,朝绪方问道,“她们是来干什么的?” “没干什么。”绪方说,“只是来跟我道谢的而已。” 说到这,绪方露出无奈的微笑。 “可能是因为她们的日语还很烂的缘故,她们在讲完一句道谢的话后,就立即离开了。” …… …… 此时—— “终于向那个和人道谢了呢。”走在前头的红头带女孩说道。 “终于不用再去学和人的语言了。”蓝头带女孩吐了吐舌头,“我这辈子不想再学任何一句和人话了……” “亚希利,你刚才好像咬到舌头了。”紫头带女孩朝亚希利投去担忧的目光,“没事吧?” “没事……”亚希利将她的小舌头突出,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刚才咬到的地方,“没有流血……” “感觉真丢脸啊……”亚希利微红着脸,“明明已经练习过了很多次了,竟然还会咬到舌头……” 在哥萨克人来袭的那一夜,绪方救了本想和某个哥萨克人同归于尽的亚希利。 这种救命之恩,若是连句谢谢都不对人家说,那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所以自哥萨克人被打退后,亚希利一直想着去跟绪方好好道谢。 为此,亚希利找到了村子里的一名会讲日语的村民,请他教她该如何用日语向人道谢。 而她的那3名挚友——绑着红、蓝、紫色头带的这3人则跟着亚希利一起学习日语,打算之后跟着亚希利一起去给绪方道谢。 这仨人和亚希利是亲密无间的挚友,自己的挚友被人所救,她们也想跟那个救了她们挚友的人好好道谢。 除此之外,这仨人之所以打算向绪方道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为了减轻一些心里的愧疚感。 这仨人之前都觉得绪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说不定还没有他们村子里的那几名身材极其强壮的男性厉害——然而就是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和人,救了他们村子。 这股愧疚感驱使着她们也去向绪方好好地道个谢。 自哥萨克人被击退后,她们就潜心学习着日语。 她们4人本以为日语很容易学,待学会日语后,劈里啪啦地跟绪方道谢。 但在真的开始学习后,她们才发现——不知是她们天赋欠缺,还是因为日语本就那么难的缘故。 自哥萨克人被击退后到现在,她们练了这么长的时间,能够讲出的还算标准的日语,就一句“非常谢谢你救了我们”而已。 实在是学不会其余的话的她们,只能抱着无奈的心情,用她们仅学会的这唯一一句日语来跟绪方道谢。 所幸的是,向绪方的道谢还算顺利——也就只出现了负责开头的亚希利不小心咬到舌头的这个小意外。 “没关系啦!”红头带女孩宽慰着亚希利,“只不过是一点小意外而已,你最后不是也顺利跟他道完谢了嘛。” 红头带女孩话音落下,紫头带和蓝头带女孩也跟着一起宽慰亚希利。 “亚希利!终于找到你了!” 这时,亚希利的奶奶的声音,突然自她们的身侧响起。 亚希利的奶奶佝偻着有些驼的背,缓步走向亚希利。 “我刚才一直在找你呢,你到底去哪了?” 在那一夜的与哥萨克人的激战中,亚希利的母亲和奶奶都十分幸运地没有受什么大伤。 见奶奶向她们询问她们刚才干嘛去了,亚希利立即回答着。 得知她们是去向绪方道谢后,奶奶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遗憾之色。 “瞧,我没有说错吧?那个和人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只可惜那个男人已经成家了啊。” “若是他没有成家的话,刚好可以借着‘报答救命之恩’的名头,让亚希利嫁给他。” “倘若能让他成为我们家的人的话,日后肯定不会再有什么人敢得罪我们家。” “也罢。既然那个和人和我们的亚希利无缘的话,那就罢了。希望赫叶哲那边也能有值得成为我的孙女婿的优秀男人。” “奶奶,请不要乱说这种话。”微红着脸的亚希利没好气地说道。 自从亚希利的年纪长到14岁后,亚希利的奶奶就常常把和亚希利的婚嫁挂在嘴边。 就在亚希利刚想继续好好说教一下自家奶奶时,一道清冽的女声突然自她的身后响起: “亚希利!” 亚希利扭头向后望去——来者是在她们村子里赫赫有名的“女猎手”:希帕里。 希帕里是自“失踪事件”出现后,崭露头角的女猎手之一。 她和亚希利的关系还算不错,当初亚希利在学习弓箭时,有向希帕里求教过,所以希帕里算是亚希利的半个老师。 希帕里快步走到亚希利的身前,说: “亚希利,我们的伙食有些不够了。” “我刚才已经简单地调查了一下周围的树林,猎物不少。我打算趁着现在有时间,去猎点今夜的晚餐回来,现在正缺人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来?” 希帕里又看了看红头带、紫头带、蓝头带女孩仨人。 “你们要一起来吗?” “好呀!”红头带女孩立即面带兴奋回答道,“我们去打猎吧!” 紫头带和蓝头带女孩纷纷点头,表示愿同往。 而亚希利在犹豫了一会后,最终也点了点头。 第501章 是什么蒙蔽了视线? 亚希利提着她的弓,压低着身体的重心,在雪地中缓慢向前行进着。 自己的那3名挚友和希帕里则分散在她的不远处。 在阿伊努社会中,有很多人喜欢独自狩猎,哪怕是群体行动,一般也只会2个人或3个人一起行动。 按照阿伊努的狩猎惯例,像亚希利她们这样5个人一起行动的,实属少见。 自那场导致奇拿村丧失大量青壮男性的“失踪事件”发生后,奇拿村的不少女性不得不拿起弓箭,干起本该由男人来干的狩猎的活,借此来补贴家用,支撑因缺少了男人而残破的家。 亚希利、她的那3名挚友,以及那名刚才邀请亚希利去狩猎,现在正紧随在亚希利身侧不远处的希帕里,都是自“失踪事件”发生后,不得不拿起弓箭的女子。 虽然亚希利还年轻,但她的打猎经验却并不欠缺。 熊、狼这种凶恶的猛兽,亚希利没有猎过,但鹿、兔子这种好欺负的动物,亚希利倒是欺负过不少。 只要你会狩猎,那么你在野兽遍地的这片土地上基本上是不会愁吃的。 所以在奇拿村的村民举村迁往赫叶哲的这一路上,村民们从没为吃的发愁过。 随便进一片树林,都能猎到不少的猎物。 每隔一、两日,切普克村长就会组织部分能够去狩猎的村民去猎点猎物回来,让大伙们都能吃上新鲜的食物。 他们的队伍中现在还有不少伤势未好的村民,这就更需要新鲜的食物来给他们补补身体了。 刚才,切普克村长就召集了包括希帕里在内的猎手,让她们趁着这段午休时间,去猎点猎物回来,补充一些大伙那快要见底的伙食。 在收到切普克的召集后,希帕里便找上了亚希利等人,然后就有了现在希帕里领着亚希利等人进附近的树林里狩猎的一幕。 希帕里之所以找上亚希利等人,主要目的便是为了锻炼一下这些村子里的年轻人们。 虽说在绪方的帮助下,他们免于被灭村的最糟糕的结果,但他们村子也是死伤惨重,让青壮年数量本就不多的奇拿村的情况更加岌岌可危。 不少还存活着的村民,现在或多或少都有了些忧患意识了,而希帕里就是有了忧患意识的众多村民中的一员。 为了村子的未来,希帕里已决定自此之后,要多多让村里的那些年轻人们锻炼一下。 亚希利她们只不过进树林不到10分钟的时间而已,她们就碰到了一只猎物——一只兔子。 这只兔子就在亚希利的前方不远处的一处灌木丛旁,正低着头啃着地上的草,完全没有发现目前已经悄然潜行到不远处的亚希利。 望着不远处的这只肥兔子,亚希利咽了口唾沫。 她最喜欢可爱的兔兔了。 特别是它们的脑袋,是亚希利的最爱。 亚希利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什么食物是比兔子的脑袋——尤其是脑袋里面的脑浆还要好吃的了。 每次将兔子脑袋里面的脑浆吸进嘴巴里时,亚希利都感觉快乐得像是要飘在天上了。 回味着兔子的脑浆的味道,亚希利感觉唾沫飞速地在嘴巴里分泌着,并让亚希利下意识地吞咽着口腔里这些飞速分泌的唾沫。 就在亚希利侧面不远处的希帕里偏转过头,朝亚希利使了个眼色。 用眼神朝亚希利说道:亚希利,你上。 读懂希帕里的眼神意思的亚希利点了点头。 然后蹑手蹑脚地取下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山刀。 猎兔子,完全用不到弓箭。 一来是因为兔子太小,弓箭不好瞄准。 二来是因为猎兔子有更简单的方法。 亚希利瞄准兔子头顶的位置,然后将手中的山刀连刀带鞘地往兔子上方的位置扔去。 这种狩猎方法,其实就是利用兔子的生活习性。 在将物体往兔子的上方扔去后,兔子会误以为是遭到了鸟的攻击,然后一头扎进雪中,动弹不得。 这种猎兔方法广泛流传于各个国家。 亚希利的准头很好,她的山刀精准命中了那只兔子的上方的位置。 随后这只兔子立即傻乎乎地往身下的雪地里钻。 在这只兔子往身下的雪地里钻后,亚希利立即起身朝这头肥兔子扑去。 亚希利的双手稳稳地抓住了这只肥兔子。 随后一人一兔开始在雪地上激战起来。 但兔子终归也只是兔子而已,斗力气的话,怎么也不可能是人的对手。 亚希利用右手控制住兔子的身体,然后用左手抓向兔子的脑袋。 随着“咔擦”的一声脆响,亚希利硬生生地掰断了这只兔子的脑袋。 成功让这只兔子不再扑腾后,亚希利一边从雪地中站起身,一边用双手捧着这只肥兔子。 “大家!快看呀!我抓到了!” 希帕里和亚希利的那3名挚友迅速围靠过来。 “亚希利。”希帕里朝亚希利投去赞赏的目光,“干得……” “干得漂亮!那把山刀扔得非常准啊!” 希帕里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突如其来的女声便替她将对亚希利的赞美给说出了。 而这道女声并不是来自亚希利她们中的任何一人。 而是来自旁边的一处树林的深处。 统统被这突如其来的女声给吓了一跳的亚希利等人,迅速端起手中的武器,扭头朝刚才这道女声所响起的地方看去。 在旁边的树林深处,此刻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身穿大红色服饰的女孩。 这名女孩的脸上还没有刺面纹,正微笑着看着亚希利等人。 在这名女孩的身后,跟着3名年纪不一的男性。 这3名男性无一例外,都和那红衣女孩一样,穿着大红色的衣服。 见亚希利等人端起了武器,这名女孩赶忙说道: “别紧张,如你们所见,我也是阿伊努人。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而已。” “本想着猎点今夜的晚餐回来。” “我刚才也发现了那只兔子。” 红衣女孩看向亚希利怀里的那头已经没了生息的肥兔子。 “本来也想猎这只兔子的,只可惜被你给抢先了啊。” 见红衣女孩直勾勾地盯着自个怀里的肥兔子,亚希利立即像个护雏的母鸟一般,双臂用力,将已经死透了的兔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用并不会令人感到害怕的目光瞪着红衣女孩。 如果亚希利是只猫的话,想必她现在已经炸毛了。 用动作告知红衣女孩:我不给,你别抢我的兔子。 “我不会抢你的兔子啦。”红衣女孩用无奈的目光看着护食的亚希利,“那兔子既然是你打到的,那自然是归你所有。” “我刚才亲眼目睹了你猎那只兔子的全过程。” “你的准头很好啊,在那样的距离下,竟然还能精准地将山刀扔到那兔子的上方。” “我像你这个年纪时,准头还没你好呢。” 红衣女孩朝亚希利投去的目光中只有真诚,看不到半点虚伪和做作。 收到这名陌生女孩突如其来的赞美,本就容易害羞的亚希利一边继续维持着戒心,一边轻声嘟囔: “谢谢……” 就在这时,站在亚希利身旁,一直死盯着红衣女孩的希帕里的瞳孔突然微微一缩,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大红色的衣服……你们难道是赫叶哲的人吗?” “嗯?”红衣女孩看向希帕里,“竟然能从我们的衣服认出我们来,看来你对我们赫叶哲蛮熟悉的嘛。” “没错,我们是赫叶哲的人。” “我是赫叶哲的艾素玛。” “你们是哪个村子的?” 自称为艾素玛的红衣女孩,移动着视线,扫视着亚希利等人。 “在我印象中,这附近好像并没有村落啊。” …… …… 绪方抱着自个的佩刀,倚靠着身后的大树,睡得正香甜时,突然感到有人在接近。 即使是睡觉,也仍旧能保持着对周围的警戒,能敏锐听出所有正向他靠近的异响——这是绪方当了那么久的浪人后,在不知不觉中所培养出来的“被动技能”。 从脚步声听来,这个正靠近着绪方的人,是从绪方的正前方走过来的。 绪方缓缓睁开双眼,看向自个的正前方——位于绪方正前方的人,是阿町。 “怎么了吗?”绪方问。 “叫你起床就是方便。”阿町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只需要靠近你一定范围,你就能自动醒来。都不需要叫你、摇你了。” 绪方看了看四周。 “要继续出发了吗?” “不是。”阿町摇了摇头,“是来了一帮客人。” “客人?” “嗯,突然有一帮红月要塞的人造访。” 从阿町的口中听到“红月要塞”这个名词后,绪方的眉头立即微微蹙起。 阿町将自己目前已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给绪方。 刚才,在绪方抱着自己的佩刀、靠着大树在那午睡时,阿町正在不远处,兴致勃勃地听着阿依赞继续讲述他们阿伊努民族代代流传的英雄史诗。 第一次接触到史诗这种故事体裁的阿町,对其充满了兴趣。 阿町本就是睡不睡午觉都无所谓的体质,所以在清洗完她和绪方的碗筷和锅后,她便迅速找上了阿依赞,让阿依赞继续跟她讲他们阿伊努人的英雄史诗。 健谈且十分喜欢与人讲话的阿依赞,也十分乐意继续跟阿町讲述他们民族的英雄史诗。 阿町听得正爽时,突然有名行色匆匆的村民快步跑来,跟阿依赞说了些什么,随后阿依赞便脸色大变起来。 阿町询问发生了何事时,阿依赞说:来了一伙赫叶哲的人,他们现在正在切普克村长那。 至于来意,以及这些赫叶哲的人为什么会在这,尚还未知晓。 只知道这帮突然来访的赫叶哲的人数量不少,有40多号人。 赫叶哲是绪方接下来要去,而且说不定要待上蛮长一段时间的地方。 突然有40多号赫叶哲的人拜访,阿町觉得有必要将此事迅速告知绪方,所以才在刚才打算叫醒绪方。 在听阿町讲述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绪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虽说他们距离赫叶哲已经很近了,在野外碰上赫叶哲的人也并不出奇。 但一口气有40多号赫叶哲的人拜访,这就有些出奇了。 若说是去野外狩猎的话,40多号人显然是过多了。 “据说现在有很多人都在围观这帮突然拜访的红月要塞的人。”阿町默默补充一句。 绪方在沉默片刻后,拿起怀里的佩刀,从地上站起身。 “阿町,走吧。” “我们也去看看这些突然来拜访的客人。” …… …… “原来如此……”切普克轻轻地点着头,“原来你们是来剿灭淘金贼的吗……” “没错。”站在切普克身前的艾素玛道,“虽说逃了几个,但所幸的是那伙淘金贼中的绝大部分人都被我们给干掉了。” 艾素玛的身前,站着以切普克为首的奇拿村中的几名高层人员。 艾素玛的身后,站着40余名和她一样身穿大红色衣服的青壮年。 艾素玛的周围,站着闻讯而来、跑来凑凑热闹的奇拿村村民们。 切普克长出了一口气。 “你们之所以会在这的缘由,我明白了。” 切普克朝身前的艾素玛投去带着几分敬佩的目光。 “真没想到啊,恰努普的女儿竟然会亲自带人去围剿淘金贼……我上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高呢。” 恰努普在自己的肚脐眼的位置比了下。 “没想到现在已经这么高了,也长得这么漂亮了啊。” “真希望我们村里的女孩,都能有你这样的胆量与本事啊……” 艾素玛发出几声爽朗的笑。 “围剿淘金贼这种事情,谁都能做,没啥了不起的!” 别人不知道艾素玛是谁,但和恰努普有些私交的切普克却是知道艾素玛是何许人也。 艾素玛正是统领着整个赫叶哲的男人——恰努普的长女。 简单来说,艾素玛算是赫叶哲的公主。 切普克和艾素玛不怎么熟,但对于艾素玛的事情,切普克却是常有耳闻。 身为赫叶哲的村长的恰努普,是一名极厉害的勇士。 不论是狩猎,还是与人搏斗,样样在行。 而身为恰努普长女的艾素玛,则完美继承了她父亲的基因。自幼便展现出了非凡的狩猎天赋、领袖魅力。 据说艾素玛的狩猎能力强到能将正在天空上飞的燕子给一箭射落。 不仅如此,艾素玛的性格还很平易近人,平易近人到让人不会想到她会是赫叶哲的公主。 身为一名比绝大部分男人都要强、都要值得依赖的女人,艾素玛在同龄人中有着极高的地位。 而她的父亲恰努普也常常打破“男尊女卑”、“女人只需做做纺织”的惯例,总对艾素玛委以重任。 刚才,在与切普克碰面后,艾素玛便将他们为何在此的缘由,全数告知给了切普克。 原来——在前段时间,他们赫叶哲的一名年轻人在外狩猎时,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大量的正在一条小溪边淘金的淘金贼。 这名年轻人在发现这股淘金贼后,便立即返回赫叶哲,然后将此事通报了上去。 他们赫叶哲对于淘金贼,一向是零容忍,一旦碰到就绝没有放过的理由。 于是赫叶哲立即组织起了以艾素玛为首、由40多名优秀精锐所组成的“讨伐队”,前去讨伐那帮出现在他们赫叶哲周边的淘金贼。 在那名发现了那帮淘金贼的优秀猎人的带领下,讨伐队很快便找到了这帮淘金贼的踪迹,然后循着踪迹一路找过去。 很快,讨伐队便找到了他们。 在讨伐队找到那帮淘金贼时,他们恰好正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休整。 茂密的树林——这是绝佳的突袭地点。 于是艾素玛也不多做迟疑,在那片茂密树林里发现那帮淘金贼后,清点好淘金贼的人数后,立即指挥着众人发起突袭。 那帮淘金贼完全没有发现艾素玛他们,所以艾素玛他们的突袭相当地成功。 在艾素玛等人的猛攻之下,这帮淘金贼死伤殆尽,只有少数人侥幸逃出了他们的攻击、包围。 而这些侥幸逃出的人,也并没有一直幸运到底。 因为在展开对那帮淘金贼的攻击之前,艾素玛有先清点淘金贼人数的缘故,所以对于到底有多少人逃跑,她一清二楚。 一举歼灭了这帮淘金贼的绝大多数人后,艾素玛便让麾下等人以小组为单位,四处寻找、追击那些逃跑的人。 论对山林的熟悉程度,那些逃跑的淘金贼,自然是敌不过靠山林为生的阿伊努人的。 在艾素玛等人的追击下,那些逃跑的淘金贼被一个个逮到,然后干掉。 只可惜有几人怎么也找不到,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不过艾素玛也并不感到沮丧,虽说逃了几人,但他们此次的行动也绝对算得上是大捷了,毕竟那帮淘金贼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被他们给干掉了。 决定不再多花力气和时间去找剩余的那几名还迟迟未找到的淘金贼的艾素玛,收拢部下们,准备返回赫叶哲。 然后,在返回赫叶哲的路上,艾素玛就在今天,就在刚才,就在附近的树林里,偶遇到了恰好正在外打猎的亚希利等人。 接着便从亚希利她们那得知——他们是奇拿村的村民。 用任何言语都难以形容艾素玛得知亚希利她们是奇拿村的村民的心情。 艾素玛万万没想到能在返回赫叶哲的路上,碰到了马上就要入住赫叶哲,成为他们的新同伴的奇拿村村民们。 在得知亚希利她们是奇拿村的村民后,艾素玛便让亚希利等人带他们去见见奇拿村的村长。 反正之后总归是要见面的,索性就趁着这个时候先见个面吧。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一幕——切普克和艾素玛面对面站着,艾素玛跟切普克讲述他们为何会在这,而切普克称赞艾素玛的胆识与能力。 “我还以为你们可能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举村迁来我们赫叶哲呢。”艾素玛说,“没想到你们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我们现在刚好也正要返回赫叶哲。” “既然我们两波人恰好通路,那我们一起走怎么样?一起走的话,也能多点照应。” 对于马上就要住进赫叶哲,成为赫叶哲的一员的切普克等人来说,艾素玛算是他们的同伴了。 对于艾素玛刚才的那提议,切普克找不出半点反驳的理由。 “当然可以。”切普克说,“我刚好也想提议一起行动呢。” “那我们之后就一起行动吧。”艾素玛微笑道,“我们刚好可以在这段一起赶路的时光里,互相熟悉一下……嗯?” 艾素玛的话还未说完,她便突然顿住了。 因为——此时此刻的她,发现在切普克的身后,正有一对和人以不紧不慢的速度朝他们这边走来。 这对和人一男一女,女的非常漂亮,男的看起来普普通通。 “切普克村长。”艾素玛问,“那对和人是?” 切普克向后望去:“哦哦!他们来得正好呢,艾素玛,我跟你们介绍一下。那对和人是我们村子的大恩人。” “那个男人名叫真岛吾郎。” “那个女人名叫阿町。” 艾素玛的双眼猛地瞪圆。 双目死死地盯着正朝他们这边走来的绪方,并在心中暗道: ——他就是那个斩了40来个白皮人,救了奇拿村的那个和人吗……唔,他旁边那女人长得好漂亮,而且胸好大。 站在艾素玛身后的她的那些部下们,此时也露出了和艾素玛相同的震惊表情。 只不过他们的所思所想,并不和艾素玛完全相同…… ——他就是那个斩了60来个白皮人的真岛吾郎吗……旁边那女人是谁?是那个真岛吾郎的妻子吗?身体发育得真好…… ——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并不怎么起眼的人竟然能斩80来人……话说回来,他旁边那女人的这种身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之前所见过的拥有这样的胸的女人都很肥。 ——我还以为能够连斩上百人,以一己之力击退数百名白皮人的男人,肯定会壮得跟熊一样呢……不过他旁边的那女人的胸好大呀……穿着这么厚的衣服,那儿竟然还能这么鼓…… ——真岛吾郎旁边的那个女人的胸真大。 艾素玛等人对绪方的第一印象各有不同。 但对阿町的第一印象,却是出奇地一致。 他们的视线,都被相同的东西给吸引、蒙蔽。 第502章 “真岛砍了百人?那你真是看低他了!” 前阵子,在和阿依赞他闲聊时,绪方他们从阿依赞那听到不少和红月要塞有关的事情。 阿依赞所知道的关于红月要塞的知识,要比绪方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多。 据阿依赞所说,红月要塞是于10年前正式建立起来的。 10年前,一帮居住于北方的阿伊努人,因气候的急剧变化,所居住的地方冷得没有办法再住人了,于是为了保全部族,他们不得不开始向南迁徙,寻找新的家园。 当时统筹着一切南下事宜的人,就是恰努普。 在南下的过程中,遭遇了不少的事情,无数人倒在了寻找新家园的路上。 历经千辛万苦,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座露西亚人遗留下来的木制要塞,于是入住了进去,在要塞里面重建了家园。 而负责统筹一切南下事宜,立下了毋庸置疑的“南下第一功”的恰努普,则自然而然地成了红月要塞的村长,一直到了现在。 这10年来,红月要塞一直扮演着类似于“避难所”一样的角色。 不断收容因各种原因而无家可归的同胞。 红月要塞内的居民数也因此不断上升着。 恰努普为何会做出这种近乎于无私的行为——阿依赞也不知道。 红月要塞的居民们,有一个十分十分显著的特点,那就是他们都穿着大红色的服饰。 这是他们的村长——恰努普要求的。 红月要塞的居民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尽可能消除大家的差别,不让歧视的行为在红月要塞中发生,恰努普制定了不少的规定。 所有人都穿同样颜色、同样款式的衣服——这便是恰努普所定的规定之一。 而这种“所有人都穿同样颜色、款式的衣服”的规定,也的确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早在好久之前,绪方就一直有听闻红月要塞的种种事情。 绪方对于红月要塞……就像在看一个戴着薄薄面纱的人——好像能看见他的脸,但又好像看不到。 在得知有一帮红月要塞的人突然拜访后,强烈的好奇心便从绪方的心底中冒出,想去看看久仰大名多时的红月要塞的居民们。 在带着阿町一起朝切普克那边赶去后,绪方远远地便看见了一大帮身穿红衣的人。 ——和阿依赞他所说的一样,红月要塞的居民们都穿红色的衣服呢…… 绪方刚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便发现站在这帮红衣人最前方的那名年轻女孩似乎发现了他和阿町。 那年轻女孩跟切普克说了些什么。 然后切普克转过头看了他和阿町一眼后,扭回过头,跟红衣人们说着什么。 接着,红衣人们便用情绪各异的目光看着绪方与阿町。 绪方敏锐地发现到——红衣人们看向他的目光有惊讶、有好奇、有失望、也有……敌意。 绪方注意到这些红衣人中有那么几人,看向他的目光不那么友善。 除了目光之外,这些红衣人的身上还有一样东西引起了绪方的格外注意。 不仅引起了绪方的注意,也引起了阿町的注意。 这40余名红衣人中,有十余人的背后不是背着弓。 而是背着不论是对绪方还是对阿町来说,都相当熟悉的武器——火枪。 从形制上来看,还不是火绳枪这种老掉牙的火枪。而是燧发枪。 只不知是滑膛枪,还是现在最先进的线膛枪。 望着红衣人中的那一杆杆火枪,绪方的双眼下意识地微微眯起。 很快,他与阿町便走到了切普克的身旁,站到了这些红衣人的身前。 “真岛吾郎,阿町,我跟你们介绍一下!”切普克说,“这位是艾素玛,是赫叶哲的村长——恰努普的女儿。(阿伊努语)” 话音刚落下,切普克的表情便僵住了。 因为他意识到他刚才所说的话,绪方他们根本就听不懂。 就在切普克向四周看去,寻找会说日语的村民时,艾素玛突然出声道: “你好,你就是真岛吾郎吗?久仰大名了。我是艾素玛。” 从艾素玛口中说出的,是有些不标准,但却还算流利的日语。 绪方因感到有些惊讶而挑了挑眉。 “你好,我就是真岛吾郎。这位是内子——阿町。你的和人语讲得很好呢。” “因为有跟人学习过。”艾素玛露出一抹友善的笑,“我有从我父亲那听过你的事情,你决定要来我们赫叶哲找寻你正在寻找的一对和人吗?” 艾素玛的后半句话虽是疑问句,但语气中没有半点疑问句的语气。 绪方他们出现在前往赫叶哲的切普克他们的队伍里——这代表着什么,一想便知。 在率人前去围剿那股淘金贼之前,艾素玛便从她父亲那得知了奇拿村的村民们即将要入住他们赫叶哲的事情。 艾素玛也是在那个时候得知了真岛吾郎这号人。 并得知了真岛吾郎有可能会随着奇拿村的村民们一起来他们赫叶哲寻找一对和人。 “你的父亲?”绪方反问。 “我的父亲就是赫叶哲的村长——恰努普。”艾素玛回答道。 ——这人竟然是赫叶哲的公主?! 绪方忍不住用错愕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艾素玛几遍。 一直用这样的目光来打量人家也是一件蛮失礼的事情,于是绪方迅速收回了这失礼的目光,然后正色道: “嗯,没错。我与内子之后将在赫叶哲叨扰些时日,届时还请多多关照。” “客气了。”艾素玛脸上笑容的友善之色变得更浓郁了些,“你们算是我父亲的客人,于情于理,我们都不会亏待你。” “不过我们不能保证你一定能在我们赫叶哲那收集到你正在寻找的那对和人的线索便是了。” “没关系。”绪方也露出一抹带着善意的微笑,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如果没能在你们那找到线索的话,那我们去别的地方找线索便行了。” …… …… 艾素玛他们共有40余人,多了他们的加入,绪方他们的这支只有一百多人的队伍一口气壮大了起来。 在艾素玛他们突然出现后,又休息了一段时间,绪方他们再次踏上了前往红月要塞的路途。 “艾素玛。” 一名走在艾素玛后头的青年,朝前头的艾素玛说道: “那个真岛吾郎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样子呀。”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旁的青年立即接话道: “对呀。看上去好像还没有我强壮呢。” 绪方的形象,跟他们想象中的出入很大。 在他们的想象中,能“一人救村”的人,应该是长着一副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模样。 而他们刚才怎么看,都觉得绪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 “不要以貌取人啊。”艾素玛此时突然说,“人家说不定就是那种天赋异禀的人。” “有些人明明长得不怎么强壮,但却格外有力气、有耐力。” “塔奈铂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塔奈铂——他们赫叶哲的一名年轻猎手。 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副普普通通的样子,但却格外有力气,体力、耐力也极好,是他们赫叶哲最优秀的猎手之一。 听完艾素玛的这番话,周围人纷纷点头,露出“嗯,说得有道理呢”的表情。 但就于此时,一名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说话的青年扭头看向艾素玛: “……艾素玛。既然那个真岛吾郎和他的妻子有在这个队伍里……那我觉得有必要去好好提醒奥塔内他们,不要做些多余的事情。” “刚才在与那个真岛吾郎初次见面时,我有发现奥塔内他们用……不怎么友善的目光看着那个真岛吾郎与他妻子。” 在说到“提醒”这个词汇,以及“奥塔内”这个人名时,这名青年特地加重了语气。 这青年的话音刚落下,艾素玛便皱紧了眉头。 “……说得也是啊。”艾素玛轻叹一口气,“的确有必要好好提醒奥塔内他们不要乱来……奥塔内他们在哪?” “他们好像走在后头。”某人答道。 “嗯,好。我去去就回。” 说罢,艾素玛快步朝后方小跑着。 很快,她便找到了她正寻找着的身影。 “奥塔内。”艾素玛喊。 艾素玛身前的一名青年偏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正朝他这边跑来的艾素玛。 同样扭头看向艾素玛的人,还有站在奥塔内身周的几名年纪和他差不多的青年。 “艾素玛。”被艾素玛唤作“奥塔内”的青年用无悲无息的平淡口吻反问道,“有事吗?” “奥塔内。” 艾素玛看了看周围——周围恰好没有外人在。 确认完周围的环境后,艾素玛压低声线,幽幽地朝奥塔内接着说道: “刚才在和那个真岛吾郎初次见面时……你有用不怎么友善的目光看着真岛吾郎和他的妻子,我说得对吧?” 奥塔内没有立即回答,只继续直直地看着艾素玛。 见奥塔内不做回应,艾素玛便接着说道: “那个真岛吾郎和他的妻子,是救了奇拿村的人。而且他们也算是我父亲的客人。” “你可别对真岛吾郎和他的妻子做任何奇怪的事情。” 艾素玛的这番“提醒”,直截了当,毫不委婉,也不讲多余的废话。 在听完艾素玛的这番提醒后,奥塔内的神色不变。 只在沉默了片刻后,幽幽地说道: “……艾素玛,你应该知道我们几个是为什么会入住赫叶哲的吧?” 奥塔内看了看他旁边的那几名青年——这几名青年和他是老乡。 “就是因为我们村参与了2年前的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 “我们被和人打败,数不清的族人被和人所杀。” 奥塔内的嗓音一点点低沉了下来。 “只有极少数人成功逃跑,逃到赫叶哲来……” “你觉得我们有办法用很亲切的目光看着那个真岛吾郎,看着他的妻子吗?” “……你们的感受,我能理解。”艾素玛皱紧了眉头,“但……” 艾素玛的话还没说完,奥塔内便抬手示意艾素玛不用说了。 “艾素玛,别说了。” “我们心里有数。” “是恰努普收留了因打了败仗而无家可归的我们。” “我们不会做出任何会让恰努普不满的行径。” “所以我们不会去对恰努普的客人怎么样。” “但是——你也别指望我们会对那个真岛吾郎摆出什么好脸色来。” “……我知道了。”艾素玛点点头,“只要你们别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来便行,其余的事情,都随你们。” 说罢,艾素玛不再与奥塔内多言,转身即走。 …… …… 绪方他们这一行人中,有不少的伤员与老弱妇孺,所以不仅走不快,同时也走不久。 在走了差不多2个多小时,抵达一处比较适合休息的地方后,便停了下来,开始原地休息。 在队伍停下来休息时,切普克突然叫来了他们村里的一名年轻小伙子。 “来,将这个送到赫叶哲的那些人那里。”切普克将一个大坛子递给这名年轻小伙子。 “这是?”年轻小伙子反问。 “是肉干。”切普克笑着说,“他们也算是我们的客人,可不能太怠慢了我们的客人。” “你将这些肉干送过去,然后跟他们说——这是我们奇拿村请他们吃的,请务必收下并多吃一点。” “嗯,好!”年轻小伙子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抱着这坛肉干快步奔向艾素玛他们所在的方向。 …… …… 与此同时—— “亚希利,你去哪?” 亚希利的奶奶朝急匆匆离开的亚希利高声问道。 “刚才希帕里邀请我一起去将部分猎物的肉给制成肉干!” 留下这句话后,亚希利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望着亚希利离开的身影,奶奶面带些许不悦地撇了撇嘴。 “真是的……有这个去跟人一起去制作肉干的时间,还不如去多学学如何织布做衣……” 在奶奶眼里,亚希利什么都好。 但唯有一点非常地不好。 那就是亚希利的织布技艺,烂得不行。 奶奶觉得自己用脚织出来的布,都比亚希利用手所织的布要好看一点。 在阿伊努社会之中,“布织得好不好”是评判一个女人是否是个好女人的重要标准之一。 所以亚希利这烂到家的织布技艺,一直让奶奶很发愁…… 而亚希利又是个对织布非常没有兴趣的女孩。宁愿去做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愿意去学习织布。 这就让奶奶更加发愁了…… 奶奶扫去旁边一块大石头上的积雪,然后坐在其上。 望了望无人相伴在其左右的四周,奶奶面带寂寥地长叹了一口气。 自从他的丈夫逝去,儿子在那场“失踪事件”中失踪后,原本的五口之家变成了现在的仅剩她、儿媳与亚希利的三口之家。 儿子失踪后,原本还算热闹的家,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起来。 而在儿子失踪后,因少了一人陪伴的缘故,奶奶也比以前要更加频繁地感到寂寞了。 此时此刻,儿媳有事要去忙。 而亚希利也在刚才跑去和人一起去制肉干了。 现在仅剩奶奶一人待在原地无所事事…… 奶奶只有两大爱好——织布和聊天。 现在这环境,并没有织布的条件。 而现在儿媳、孙女都不在,也无人陪她聊天。 自从上了年纪后,不知为何,奶奶就越发容易感到寂寞。 强烈的寂寞感如上涨的潮水一般将奶奶淹没、压垮,让奶奶她那本来就有些佝偻的背,变得更加佝偻了些…… 就在这时,奶奶突然听到一串脚步声。 抬头向脚步声响起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小伙子正抱着一坛东西,急匆匆地快步跑着。 “喂!”正寂寞着的奶奶叫住了这名小伙子,“你怀里的那玩意是什么东西?” “是肉干!”这名年轻小伙子停下脚步,“村长刚才叫我将这坛肉干送给赫叶哲的人!” 这名年轻小伙子将切普克刚才交给他的“送肉干”的任务,言简意赅地告诉给了奶奶。 得知这坛子里所装的是什么玩意,以及这小伙子是要干嘛后,奶奶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在沉思了片刻后,奶奶站起身。 “我帮你去送肉干吧。”奶奶说。 “欸?”年轻小伙子面露惊讶。 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奶奶便接着说道: “我现在刚好正没事干,送送肉干恰好能打发些时间。” “这……不好吧。”年轻小伙子面露迟疑。 “有什么不好的。”奶奶快步走到小伙子身前,“不要小瞧我,我可还没有老到连个坛子都搬不动。来,将坛子交给我。” 在奶奶的强硬要求下,小伙子半推半就地将坛子交给了奶奶。 “你瞧!这点重量,还压不垮我。” “还是由我去送吧。”小伙子苦笑道,“反正我现在刚好也没有什么事做,由我继续去送就好。” 奶奶摇了摇头:“既然你这么放心不下我。那你就跟我一起去送肉干吧。” 说到这,奶奶顿了会,随后换上带着些许惆怅之色在内的语气: “我其实也只是想找点事情来做而已……” “我儿媳、孙女现在都有事要忙。” “只有我一人孤零零地坐在石头上。” “这种无事可干、孤零零的感觉,我太讨厌了……” “只有找点事情来做,才感觉心里头舒服一些……” 望着浮现在奶奶脸上的寂寥之色,小伙子脸上的表情一僵。 原本已经酝酿好的那一句句拒绝奶奶来帮忙的话语,全都堵在了喉间,怎么也没法再说出口。 “……那好吧。”小伙子在沉思了片刻后,缓缓道,“那你和我一起去送肉干吧。如果感觉手臂酸了或是怎么了,记得及时告诉我哦。” 听到小伙子的这句话,奶奶立即喜笑颜开了起来。 “好咧!” 奶奶抱着装满肉干的大坛子,大步向前走去。 而小伙子紧随在其左右,随时准备接替奶奶去抱那大坛子。 …… …… 在绪方他们停下来休息后,与绪方他们同行的艾素玛一行人也停了下来,然后以各自喜欢的方式进行着休息。 有的直接倚靠着什么东西开始小睡。 有的百无聊赖地擦拭着自己的武器。 但绝大多数的人则是围靠在一起,开始在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话说回来——”突然,某个青年出声道,“那个真岛吾郎在救这个奇拿村时,到底是砍了多少个白皮人啊?我发现好像有好多个版本啊……我听得最多的版本,是那个真岛吾郎砍了60余个白皮人。” “欸?那个真岛吾郎有砍这么多人吗?”艾素玛挑了挑眉,“不是才砍了40来个吗?” “你们都讲错啦,我的这个才是正确版本,真岛吾郎哪可能砍得了这么多人,他最多只斩了20人。” “如果才斩20人的话,哪可能击退那么多的白皮人,那个真岛吾郎最少也砍了70人好不好?” …… 那名最先询问“真岛吾郎到底砍了多少白皮人”的青年,一脸懵逼地看着身前正激烈争论着的同伴们。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提出的问题,竟然会引发这么一场大论战…… 艾素玛现在也是一脸懵逼。 艾素玛之所以感到懵逼,不是因为突然爆发了一场大论战。 而是因为她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真岛吾郎砍人”有这么多个版本……从20人到100多人,什么数字都有…… “好了,都别吵了!”终于,有人站起身高声喊道。 此人的嗓门很大,压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所有人纷纷停止争论,转头看向这人。 “这样争论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这人接着喊道,“我们直接找个奇拿村的村民,问问他:真岛吾郎到底砍了多少个白皮人吧!” “这样一来,就能知道谁的版本才是正确的了!” 此人话音刚落,周围人在面面相觑了一阵后,逐一点起头来。 “说得也是……我们直接找个奇拿村的村民来问问吧。” “可是我看好像有很多奇拿村的村民都很忙的样子呀……” “有谁是在奇拿村中有朋友的吗?” 就在这时,一道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很陌生的年轻男声响起: “那个……请问谁是艾素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有两名不速之客正站在他们的不远处。 这两名不速之客,正是前来送肉干的亚希利的奶奶,以及那名小伙子。 而询问谁是艾素玛的人,正是那名小伙子。 所有人都看着小伙子和奶奶。而艾素玛则立即起身,表明自己就是艾素玛。 随后,小伙子便将那坛肉干将奶奶的怀里抱起,然后将其交给艾素玛,表示这是他们奇拿村送给他们的礼物,让他们尽管收下,尽管地吃。 艾素玛礼貌性地推辞了几下,但在小伙子的强烈要求之中,还是收下了这坛肉干。 “你们2位来得正好呢!”就在这时,某名青年突然说道,“你们2位有空吗?” 这名青年口中的“2位”,指的正是奶奶与这名小伙子。 而这名青年正是刚才那名提议去找个奇拿村的村民来问问“真岛吾郎到底砍了多少白皮人”的人。 “怎么了?”奶奶朝这名青年问道。 青年说:“对于真岛吾郎协助你们村子击退白皮人的事迹,我们早有耳闻。” “但具体的经过,我们却一概不知。” “如果你们二位有空的话,能否跟我们说说那个真岛吾郎到底是怎么对付那些白皮人的,以及他究竟斩倒了多少白皮人吗?” 奶奶轻声“哦”了一下。 “原来如此。那你们算是找对人了呢。” 奶奶露出带着几分得意之色在内的笑容。 “我现在刚好很有空。” “而且对于真岛吾郎,我也算是比较熟悉的。” 说罢,奶奶走到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旁,扫清上面的继续,然后一屁股坐上去。 见这奶奶愿意跟他们详细说说真岛吾郎的事,周围的人——包括艾素玛在内,纷纷将目光集中在奶奶身上。 “这位婆婆。”那名刚才询问奶奶和小伙子是否有空、是否愿跟他们讲述真岛吾郎的事情的青年急声道,“可以先跟我们讲讲那个真岛吾郎到底斩了多少个白皮人吗?他是不是斩了一百来个白皮人啊?” 这名青年,是“真岛吾郎斩了上百个白皮人”的这一版本的支持者。 听到青年的这句话,奶奶笑了笑。 随后幽幽地说道: “100个白皮人?那你们可真是看低了那个真岛吾郎了。” 奶奶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纷纷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 什么?原来那个真岛吾郎的斩人数还不止百人吗?! 不仅是艾素玛他们大吃一惊。 那个跟着奶奶一起来送肉干的小伙子也是大吃一惊。 婆婆,你在乱说什么啊——小伙子用眼神朝奶奶这般问道。 身为也参与了对白皮人的抗击的小伙子十分清楚——那一夜攻击他们村子的白皮人,满打满算也没有100人…… 第503章 熊熊,word很大,你忍一下 “在史书上增添我们的页面!” ——松平定信/于大军出征之前 …… …… 艾素玛他们的胃口此时都已被奶奶给吊了起来。 所有人都一脸期待地看着奶奶。 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的奶奶,在清了清嗓子后,以一种像讲英雄史诗般的语调,缓缓说道: “那个真岛吾郎到底是斩了10个人,还是斩了100个人——这种事情其实根本无关紧要。” “完全不需要去纠结这种事情。” 在听到奶奶说出“完全不需要去纠结这种事情”这句话后,艾素玛也好,其余人也罢,纷纷面露惊讶,不明白奶奶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奶奶接下来所说的话,便解答了他们的疑问。 “那个真岛吾郎真正最厉害的地方,不是他在我们村子遇袭的那一夜,斩了多少个人。” “也不是他救了多少个人。” “他真正最厉害的地方——是他当时选择冲进我们村子,对我们伸出了援手。” 奶奶以前也常常跟围坐在她膝边的村里的年幼孩童们讲述他们阿伊努民族的英雄史诗,所以奶奶也是一个很擅长讲故事的人,不论是讲话的语调还是讲话的节奏,全都恰到好处。 不论是艾素玛等人,还是那名刚才跟着奶奶一起来搬肉干的小伙子,现在都已经听得入迷,聚精会神地看着、听着。 “我们村子与他非亲非故。他本不需要来救我们。大可直接袖手旁观,或是直接远走高飞。” “即使他袖手旁观或是远走高飞,也不会有人能批判他什么,毕竟他的确是没有任何对我们村子伸出援手的理由。” “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他选择了帮助我们村子,即使这么做可能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甚至还会有受伤、死亡的风险。” “在我眼里,评判一个人的武勇,并不是看他有杀了多少个人。” “一个人即使技艺超群,杀了上百个、上千个敌人,但那人也极有可能是个懦夫。” “相对的,一个人即使连只杀鸡的本领都没有,连一人也未杀,但他也极可能是真正的勇者。” “在真岛吾郎选择冲进村子里,与我们一起并肩作战的那一刻起,他就是真正的勇者。” “跟他当时义无反顾地冲进我们村子里的身姿相比,杀了多少人、救了多少人——这些事情完全只是细枝末节,无需多做探讨的小事而已。” 奶奶的话音落下。 艾素玛等人、那名刚才跟着奶奶一起送肉的小伙子,现在都怔怔地看着奶奶。 那名跟着奶奶一起送肉的小伙子,现在把双眼瞪得浑圆。 他刚才还以为奶奶是打算乱讲,说真岛吾郎斩了数百个人什么的…… 奶奶面带温淡的微笑。 艾素玛他们沉默着,脸上挂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过了片刻,艾素玛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出声打破了沉默。 “……感觉脑袋像是被一口大锤给狠狠锤了一下呢。”艾素玛露出苦笑,“婆婆你说得对……去纠结真岛吾郎到底斩了多少个人的我们……的确是有点愚蠢啊……” “我们应该多去关注的,不应该是真岛吾郎到底杀了多少个人……” 包括艾素玛在内,在场的不少人纷纷面露愧疚之色。 “嚯嚯嚯……”奶奶抬头掩嘴,发出轻笑,“孩子们,不需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好了,你们还想听真岛吾郎在那一夜的详细故事经过,对吧?” “婆婆我现在就讲给你们听。” “可能会有些长哦。” 奶奶的这番话,让艾素玛等人立即收起了脸上的惭愧之色,如刚才一般,聚精会神地看着奶奶。 …… …… 此时此刻—— “和传闻中的一样呢……”阿町一边给葡萄梳着毛,一边低声朝旁边的绪方说道,“红月要塞的阿伊努人真的拥有着火枪……而且还是燧发枪,真想借他们的火枪来看看。看看他们的火枪具体是什么样的……” 阿町那颗热爱火器的心,此时正熊熊燃烧着。 在阿町正给她的葡萄梳着毛时,绪方也正给他的萝卜梳着毛。 “我觉得这很难。”绪方苦笑道,“我总觉得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地将他们的火枪借给我们看的。” “这种事情,不试一试怎么知道。”阿町说,“我看那个名叫艾素玛的女孩好像性格挺好的,说不定人家就愿意把他们的火枪借我们看看呢。” “刚才,我本来还有些担心这帮突然来访的红月要塞的人,会不会是一帮不欢迎我们和人的人呢。” “好在我的担心是多虑了,他们对我们挺和善的呢。” “尤其是那个叫艾素玛的女孩。” 阿町的话刚讲完,一旁的绪方便立即出声补充道: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我们和善。我刚刚有发现有几人看我们的目光就不怎么友好。” “还记得之前切普克村长跟我们所说的吗?” “红月要塞近段时间刚收容了一批在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中打了败仗而失去家园的阿伊努人。” “刚才那几个用不友好的目光看着我们的人,说不定就是曾败给和人的阿伊努人。” “这样的人,在红月要塞可能还会有很多……” “总而言之——不要掉以轻心咯。” “这种事情,我知道啦。”阿町朝绪方吐了吐舌头。 …… …… 松前藩,松前城—— 今日虽然是个没有下雪的晴天,但天气却格外地冷。 冰冷寒的风呼呼地吹着。 此时此刻,一架从外表上看便知造价不菲的轿子,正以极快的速度,在松前城的某条街道上快速行进着。 在这辆轿子的周围,足有33名骑马武士紧随在这轿子左右。 这33名骑马武士中,只有一人未穿铠甲。 未穿铠甲的这人有些年轻、清秀的面庞,仅在腰间佩着武士刀。 而另外的32人,则全数身穿赤盔赤铠,手中提着长枪。 一架华丽的轿子再加上33名紧紧护卫在这轿子左右的骑马武士——这自然是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街道上的老百姓们纷纷让到了街道的两旁,一边打量着这支由轿子与骑兵组成的队伍,一边细声讨论着坐在轿子里的人是谁。 这32名赤甲骑兵是幕府的精锐骑兵——赤备骑兵队。 赤备队是幕府历史最悠久的部队之一,在战国时代末期,江户幕府初代将军——德川家康就仿照着武田的赤备队,组建了德川赤备队。 而赤备队自组建后,也一直延续至今,并一直归将军直接管辖。 松平定信此次北上,将军德川家齐特地从麾下赤备队中派出32名最精锐的骑士来担任松平定信的贴身侍卫。 这32名负责保卫老中安全的赤备骑兵拱卫在这轿子的周围——那这轿子里面坐着的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 …… “真冷啊……” 坐在轿子内的松平定信长出了一口气。 每一口吐息都凝成了白雾。 气候虽冷,但好在天气还算不错,太阳高悬在天空,并且也没有下雨、下雪。 “老中大人。” 这时,轿外传来立花的声音。 “我们已经出了松前城了!” 紧紧拱卫在轿子周围的那33名骑马武士中的那唯一一名未穿铠甲的武士,正是立花。 立花虽是松平定信的小姓,但也没有资格与贵为老中的松平定信同乘一轿,所以他只能策马紧跟在轿子的周围。 “嗯。”松平定信轻轻地点了点头,抬手拉开设于轿子左右两旁的窗户。 松平定信将目光投到窗外。 负责给他抬轿的那几人是富有经验的老手,以这么快的速度抬轿,轿子却几无晃动,让松平定信坐得非常舒服,同时也让松平定信能清楚地看清窗外的景色。 原野上的白雪、林木、溪流、以及远方的山岳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退去。 因为出了松前城的缘故,已经看不到任何一座房舍。 确认了自己真的已经出了松前城后,松平定信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看见松前藩的君臣们的上书与面见请求了呢…… 松前藩的君臣们被那场“归化虾夷暴动”给吓得够呛。 在幕府的二把手就在松前藩的当下,城内的归化虾夷们竟然发生了暴动——没有比这还要糟糕的丑闻了。 所以自暴动发生后,上到松前藩的藩主,下到松前藩的一干有资格面见松平定信的臣子们,统统都去向松平定信请罪。 这个时期的日本官员,可没有现代的日本官员那么舒服。 现代的日本官员,在办错事的时候,往往只需要鞠个躬、道个歉就能了事——江户时代的官员可没有这个待遇。 若是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切腹自杀只能算是小意思。 最严重的惩罚,就是你本人不仅要切腹自杀,并且你的家族还要被剥夺武士的户籍,整个家族贬为平民。 在这个武士们重视荣誉的时代里,因犯错而没了武士身份——这是一件屈辱到能让人都抬不起头来的事情。 在暴动事发后,不少松前藩的重臣上书松平定信,请求松平定信容许他们切腹谢罪。 而松前藩的藩主也亲自面见松平定信,请求松平定信容许他以退位的方式来谢罪。 松前藩的藩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动给吓坏了。 在幕府二把手就在松前藩的当下,竟然连治安都维持不好——若是幕府有意,都可以用这个来作理由,给松前藩降下严厉的惩罚。 松前藩藩主宁愿退位,将藩主的大位让给已经成年的儿子,也不愿让松前藩遭受削地、转封之类的惩罚。 他们松前藩本就不算多么富裕,因地理位置太靠北,所以良田极少,农业极不发达,全藩总石数只有1万石。 若不是因为可以和虾夷展开大规模的贸易活动,有商业上的输血,否则他们松前藩都可以和米泽新田藩这种著名的“穷光蛋藩国”竞争一下谁才是全日本最穷的藩了。 不论是削地还是转封,对本来就不是多么富庶的松前藩都是极大的打击。 那段时间,松平定信一直能频繁收到松前藩君臣们的上书与面见请求。 次数之频繁,让现在的松平定信光是回想一下当时的那段回忆,就忍不住直抽嘴角。 对于该怎么处置松前藩的君臣们,松平定信也是思考了好些时日。 最终,松平定信决定——放松前藩的君臣们一马。 松前藩的君臣全数进行口头批评。 藩主禁足2个月。 部分大臣罚俸3个月。 这个时代的禁足,其实只是要待在自个的房间里,哪都不能去而已。 除了没有自由之外,睡觉、饮食、娱乐——这些事情统统不受限制。 松平定信的这处罚,可谓是极仁慈的了。 本来,即使松平定信要求藩主退位、部分大臣切腹谢罪,也不会有任何人感到不妥。 松平定信之所以放松前藩的君臣们一马,一来是因为玛卡闹他们所发动的暴动,间接帮助了他们,让他们有了更充分的对红月要塞的宣战理由。 二来是因为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松平定信也不想在战争马上就要开始的当下多生事端。 于是,在松平定信的恩赦下,松前藩的君臣们只被降下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极轻处罚,统统喜极而泣。 顺便一提——被俘的玛卡闹等人,已经统统于3天前,在松前城中当着城中许多老百姓的面斩首示众了。 玛卡闹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的让他们继续活着的价值了。 他们仅剩的价值,大概就只有将他们推出来斩首,借此来平复民愤了。 视角回到眼下——松平定信现在正在前往松前城郊外的某地。 在那个地方,正有一支800人的大部队正等着他。 松平定信将拉开的窗户重新关上,闭上双眼,开始闭目养神着。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轿子缓缓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轿外再次响起了立花的声音: “老中大人,我们到了。” 立花的话音刚落,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松平定信缓缓睁开双眼。 “把轿门打开。” 立花:“是!” 轿门被缓缓拉开。 光线顺着被拉开的轿门,照进昏暗的轿内,照亮了松平定信他那已有了不少皱纹的脸。 松平定信缓步走出轿子。 立花、以及那32名负责贴身护卫的赤备骑兵此时都已下马,恭立在轿子左右。 在轿门前,则站着十数名全部顶盔贯甲的武将。 而站在这些武将最前方的,是一名正处中年的年纪、有着魁梧身材,直如一尊耸立的巨塔的老将。 而这名老将,正是稻森。 见松平定信从轿子内出来了,稻森以及他身后的其余武将,立即向松平定信躬身行礼。 “老中大人!”稻森用中气十足的声音高喊道,“恭迎驾到!” “稻森。”松平定信背着双手,挤出一抹微笑,“部队集结得如何了?” “整装待发!”稻森的回答简洁明了、铿锵有力。 “带我去看看吧。”松平定信接着说。 “是!” 在以稻森的引领下,松平定信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处山坡上。 站在山坡顶上,向下张望。 寒风从天空掠过,也从山坡下那一名名顶盔贯甲的将士们身侧掠过。 山坡下,800名幕府军士兵组成密集的方阵。 根根长枪自阵中透出,直刺向天空,组成密密匝匝的枪林。 身上的盔甲在苍穹下闪烁着寒芒。 一面面绘着“三叶葵”的大旗在风中呼啦啦掣动。 这800名幕府军士兵无一不是面容肃穆,军阵周遭的空气的温度,仿佛都因这整肃的军容而下降了几度。 这是他们幕府的士兵。 这是马上就要提兵北上,讨平红月要塞的士兵。 站在山坡上,向下打量着这支军阵的松平定信,其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满意、自信的笑。 山坡下的军阵,仅仅只是一支800人的军阵、只是他们的1万大军的其中一支部队而已。 他们的1万大军目前虽仍四散在各处,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已经开始向北方集结。 速度最快的先头部队已经跨过了松前藩的北部边疆,松前藩以北的虾夷的地盘之中。 “军容整肃。”松平定信轻声道,“干得不错,稻森。看来选你镇守北方,并且让你担任全军总大将,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这并非我一个人的功劳。”站在松平定信身后的稻森赶忙说道,“有老中大人的倾力相助,有麾下部将们的鼎立支持,我稻森雅也才能练兵有成。” 身为武将的稻森是个粗人,不擅长文绉绉地讲话,那种委婉且高级的马屁他拍不出来。 听着稻森这简单直接的马屁,松平定信露出淡淡的笑意。 身为实干家的松平定信,并不是很喜欢底下的人拍他的马屁。 但稻森毕竟是他的亲信,所以松平定信也不多说什么了。 松平定信现在的心情极好。 望着身前这800人的军阵,他现在只感觉心潮澎湃。 再过些时日,到一万大军全数集结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将不再是800人的小小军阵。 而是能从大地的这一头,铺展到另一头,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名副其实的大军! 豪气翻涌,壮志凌云。 “稻森,我们出发吧!” 松平定信大手一挥,意气风发。 “在史书上,增添我们的页面!” …… …… “嗬……嗬……嗬……嗬……” 祖父江倚靠着一棵大树,用力喘息着。 他现在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要炸开了一般,肺已经彻底化为了无底洞,不论吸入多少空气入肚,都只觉得不够。 喉咙很干,口腔里充溢着用力奔跑过后特有的血腥味。 待胸口稍微舒适了一些后,祖父江才解下挂在腰间的一个装饮用水的竹筒,将筒内的饮用水大口灌进干涸得感觉都快裂开的喉咙里。 清水入喉,祖父江只感觉不仅是喉咙,就连自己的灵魂都获得了滋润。 就以他目前的干渴程度,他完全可以一口气将竹筒内所装的水给一口气喝干。 祖父江脑海深处的一个名叫“欲望”的小人,不断地跟祖父江说:快喝吧,喝个痛快吧。 虽说这小人的话语充满了诱惑。 但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欲望。 在仅喝了竹筒内一半的水后,祖父江便强忍住再喝下去的欲望,放下手中的竹筒,盖上盖子,挂回到腰上。 现在的环境,并不容许祖父江去尽情地喝水。 他现在正置身于一片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这里是哪儿、哪儿有可饮用的淡水——他完全不知。 所以每一滴水都是非常珍贵的,能不喝就不喝。 祖父江现在之所以会大汗淋漓地靠着一棵大树喘到肺都快从喉咙中掉出来,全是因为——他刚才偶遇到了一头熊。 就在大概半个小时前,祖父江在一棵大树的树根旁发现了不少的蘑菇。 而这些蘑菇,祖父江也全都认得。都是能吃的蘑菇。 兴高采烈的他,屁颠屁颠地跑去采蘑菇。 然而采着采着,他突然听到身侧传来诡异的踏雪声。 循声转头看去——只见在他的不远处,一头大棕熊正直立着身子,两只前肢倚靠在一块体积不小的巨石上,将上半身自石块的后面探出,用黑溜溜的一双小眼看着他。 换作是有经验的猎人在场的话,那么在遇到熊后,绝不会乱动。 然而——祖父江并不是有经验的猎人。 被吓了一跳的祖父江惊叫了一声,然后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那头本在不远处观望着的熊不知是被祖父江的惊叫声给吓到,还是被祖父江手中的刀,总之这头熊朝祖父江发出一声咆哮。 然后如奔雷一般朝祖父江扑去。 身手平平的祖父江那有可能是熊的对手。 祖父江甚至都来不及出刀,便被熊给扑倒了。 在被扑倒时,他手中的刀也掉落在一旁。 熊张大嘴巴,锐利的牙齿对准祖父江的脑袋,祖父江都能闻到熊嘴中的腥臭味。 大概是因为求生欲在这个时候起了作用吧,祖父江猛地想起——自己在和同伴们一起淘金时,某个曾当过猎人的淘金同伴曾跟他介绍过被熊扑倒后的自救方法。 那名猎人朋友所说的自救方法非常简单——将胳膊捣进熊的嘴巴里,堵住它的喉咙,最好还要抓住它的舌头来回拉扯。 据这位猎人朋友所说——熊一旦被堵住喉咙,就会非常难受,身体会使不出力气,不仅咬不断你的胳膊,还会因发觉这人类不好惹而赶紧逃走。 (作者君注:这个自救方法不是作者君瞎掰的,是真实且可靠的自救方法,详情请见章末) 自从这名猎人朋友那听说了这被熊扑倒后的自救方法后,祖父江就一直很怀疑这方法是否是真实可靠的。 毕竟把胳膊捣进熊的血盆大口里——这怎么想都觉得相当危险…… 然而此时此刻,已经没有那个余裕再让祖父江去另作他想了。 若不赶紧做点什么,他的脑袋就要被压在他身上的大棕熊给咬断了。 于是祖父江咬了咬牙,将所有能求的神佛都求了一遍,祈祷那名猎人朋友所说的自救方法是真的有用的后,他将右手握成拳头,直直捣进熊它那正张大着的、正朝祖父江的脑袋咬来的血盆大口里。 奇妙的温热触感包裹着祖父江的整只右臂。 将右臂捣进熊的血盆大口里后,祖父江摸到了一条软软的东西——是熊的舌头。 在摸到熊的舌头后,祖父江立即按照那名猎人朋友跟他所说的那样,紧攥住这条舌头,然后用力来回拉扯。 “呜……!” 喉咙被又大又粗的胳膊给堵住、舌头被抓住并且被来回拉扯的熊发出痛苦的吼叫。 一人一熊在雪地上缠斗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分出了胜负——熊从祖父江的身上跳下。 见熊似乎是想离开了,祖父江也放开了熊的舌头,并将胳膊从熊的嘴巴里缩回来。 在自个的喉咙与舌头重获自由后,熊立即然后落荒而逃。 在熊逃跑后,祖父江也顾不上去擦自己右胳膊上的熊的口水了,直接朝与熊完全相反的方向逃跑。 一直跑到熊要炸开,双腿都开始发颤后,祖父江才终于停了下来。 于是,才有了现在祖父江倚靠着一棵大树喘息的这一幕。 虽然现在将竹筒内近一半的水都给喝了,但祖父江还是非常地渴。 但他不敢再多喝一点。 ——该死的…… 祖父江在心中破口大骂着。 他在心中疯狂诅咒着在前些日突然出现了那帮虾夷。 他之所以沦落至今,都是拜前些日突然出现的虾夷所赐。 之前,祖父江还是不死川统领的淘金队伍里的一员。 然而就是在几日前,他们队伍正在一片树林里休息时,一帮虾夷突然从四面八方杀出来。 这帮虾夷全都身穿大红色的鲜艳服饰。 若是普通的虾夷也就罢了,但要命的是——这帮虾夷的手中有着火枪。 他们从四面八方杀出后,立即枪声大作,仅一个照面,祖父江的不少同伴被倒在了枪下。 祖父江他们遭到了奇袭,而且他们的人数也远少于对方。 所以战斗刚开始就结束了。 祖父江他们被打得溃不成军。 对于这段遇袭的经历,祖父江其实没有太多的记忆。 他只记得他不断地逃跑、逃跑、逃跑……不要命地逃跑。 上一次这样不要命地逃跑,还是在去年夏天的京都,上了二条城的天守阁,发现绪方逸势根本是个怪物,然后仓皇逃出二条城的那个时候。 而祖父江的运气也真的很不错——竟还成功逃出了这帮虾夷的围剿,并且还逃过了追杀。 红衣、火枪——居住于红月要塞的虾夷的两大特征。 袭击他们的,毫无疑问是红月要塞的虾夷了。 在遭到遇袭之前,祖父江才刚跟他的首领不死川讨论过红月要塞的虾夷。 在这帮红月要塞的虾夷来袭之前,不死川首领用笃定的口吻跟他说:没有那么容易在野外碰到红月要塞的虾夷…… 一回想起不死川首领,祖父江便感觉悲怆不已。 在遇袭时,只顾着逃跑的祖父江,完全没有那个余力去看不死川首领以及其他同伴是否有顺利逃走。 而现在成功逃出来的他,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寻找其他人,因为他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虽然成功逃过了那帮红月要塞的虾夷的攻击,但因为仓皇逃跑的缘故,祖父江逃到了一片自己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手头也没有地图,自己也不知自己在哪,不知该往哪儿走有水喝——简而言之,就是迷路了。 在这样的荒郊野林迷了路——这可是一件非常要命的事情。 这些日,祖父江一直在试图摆脱迷路的困境,试图回到熟悉的地方,或是回到松前藩。 祖父江并没有多么丰富的野外求生知识。 他仅会根据太阳的位置来辨认方向。 他现在所能的,就只有一路向南。 一路向南的话,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顺利返回松前藩。 祖父江倚靠着大树,又休息了片刻,确认自己这副因刚才躲避棕熊而满是疲惫感的身体稍稍恢复了些后,低声朝自己说道:“好……走吧……!” 祖父江站直身子,通过太阳辨清了哪里是南方后,缓步朝南面走去。 他想活着。 他还不想那么快英年早逝。 祖父江抬手抹了抹自己怀里的一个布包。 这个布包里面装着这段时间跟随不死川四处淘金后所攒下来的金砂。 当时从那帮红月要塞的虾夷们的枪下、弓下逃跑时,祖父江为了跑快一些,将身上所有能扔的都扔了。 唯独只有这包金砂没有扔掉。 他要活下去。 活着回到和人社会中。 用这包金砂来换取崭新的人生。 …… …… 一段日子后—— 在好几天前,绪方就没有去数日子了。 没有去记现在是出发前往红月要塞的第几天。 每日只跟随着队伍缓缓向前、向前、向前…… 今日的天气不怎么好。 厚厚的云层将天与地隔断,感觉随时都有可能会降雪。 今日的天气虽是一个糟糕的天气。 但今天所遇到的事情,却是一件好事。 就在刚才、就在绪方如往常一般与阿町策马并肩向前同行时,阿依赞一脸兴奋地朝他们俩奔来。 一边朝绪方他们奔来,一边兴奋地大喊: “真岛,阿町!我们到了!已经可以看见赫叶哲了!” 绪方眉毛一挑:“赫叶哲就在前面了吗?” 阿依赞用力点了点头。 绪方一勒马缰,驱使着胯下的萝卜停步。 随后绪方将双脚从马镫中抽出,站在马鞍上,拿出之前从瓦希里那里赢来的望远镜,朝前方张望着。 透过望远镜的镜头,绪方看到——就在他们的前方,有一排巍峨的木制围墙。 绪方仅仅只是看到了围墙的一面而已。 但那大小、那高度,让绪方在看到这面围墙的下一刻,便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叹。 “终于到了吗……红月要塞……” 第504章 双城墙+棱堡=食大便啦!大人! “如何?”阿町朝刚用望远镜远远地看了一眼红月要塞的绪方问道,“红月要塞长啥样?” “太远了,看不太清楚,仅看到一截木制的围墙,以及它的旁边有一条河。” 绪方将手中的望远镜朝阿町递去。 “你要不要拿去看一眼?” “我就不用了。”阿町摇摇头,“反正待会马上就要到了。” 此时,突然来了名十分年轻的小伙子。 小伙子跟就在绪方旁边的阿依赞说了些什么后,便快步离开,朝队伍的更后方奔去。 “那人刚才说什么了?”绪方问。 “那小伙子是来传达村长的命令的。”阿依赞说,“村长他刚才下令:现在原地休整片刻。” “现在原地休整?”绪方挑了挑眉头,“赫叶哲已经近在眼前了呀。” “那小伙子刚才有说原因。”阿依赞说,“我们刚才已经连续走了蛮长的一段时间了,有不少老弱现在都已经感到很疲惫。” “虽说赫叶哲现在已经就在眼前了,但目前仅剩的这段距离也不算太短。” “让队伍里的这些已经感到疲惫的老弱再接着走完剩下的这段距离,有些太勉强了。” “反正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些时间,所以也不急着快点进入赫叶哲。” “因此村长才决定休整片刻,待休息得差不多后,再走完最后的这段路。” 绪方本来也不急,既然切普克村长是为了村里的老弱才决定再接着做休整的,那绪方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这时,绪方突然想起了什么。 “休息吗……”绪方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古怪的笑意,“艾素玛他们应该会感到很开心吧……” 听到绪方的这句感慨,一旁的阿町也忍不住露出了古怪的笑意。 绪方觉得亚希利的奶奶留在虾夷地这里真的是屈才了。 他觉得亚希利的奶奶应该去大坂、京都、江户这样的大都市里当个说书人,绝对每天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 …… 的确就如绪方所说的那样——在收到切普克村长下达的暂时休整的命令后,以艾素玛为首的红月要塞的人非常地开心。 他们终于又能接着听故事了。 …… …… “婆婆!您来了呀!” 艾素玛用有着激动的口吻朝缓步朝他们这边走来的亚希利的奶奶这般说道。 “嚯嚯嚯……”奶奶掩嘴笑道,“抱歉呀,让你们久等了。” 奶奶的身前,是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坐在雪地上的红月要塞的人。 所有人都用一种期待中带着几分急不可耐的目光看着奶奶。 “婆婆!这里刚好有根倒地的枯木!”艾素玛牵着奶奶的手,将奶奶领到一根横在大地上的枯木前。 枯木上的积雪都在刚才被艾素玛他们扫净了。 奶奶也不客气,直接坐在这根枯木上,将双手交叠放在双腿上。 “我上次讲到哪来着?”奶奶问。 “讲到有个打算逃跑的白皮人策马逃跑,但被真岛吾郎拦住了去路的那里!”艾素玛说。 “哦哦,那里呀。”奶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想起来了。” “那个……婆婆。”艾素玛突然一边摆着古怪的表情,一边用小心翼翼的口吻说道,“故事……有办法在今天讲完吗?” “嚯嚯嚯……”奶奶掩嘴,发出她那十分独特的“嚯嚯嚯”的笑声,“故事已经进入尾声了哦,奶奶向你们保证,能在这次的休息时间内,将故事彻底讲完。” 说罢,奶奶清了清嗓子,接着缓缓道: “话说那个打算骑马逃跑的白皮人一路夺路而逃。” “就在他即将逃出村时,真岛吾郎他从一旁跳了出来。” “他就这么站在那名打算骑马逃跑的白皮人面前。” “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与余力去调转方向了,于是那白皮人决定骑马撞飞真岛吾郎。” …… 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坐在她身前的艾素玛等人聚精会神地听着奶奶讲故事。 奶奶以前常常跟村里的年轻孩童们讲述代代相传的英雄史诗,因此早有练就一番犀利的讲故事的本领。 奶奶自知——若是太快将绪方的故事给讲完,那她日后又要陷于先前的那种一到休息时间就无事可干的境地之中。 所以奶奶做出了一个非常机智的决定——将绪方的故事尽可能讲久一些。 于是奶奶凭借着自己以前给村中孩童讲故事所锻炼下来的讲故事的本领,直到现在——已经几日过去了,也仍未讲完绪方的故事…… 奶奶为了避免出现艾素玛他们听腻了的情况,还特地留了个小心眼——每次都恰好在最精彩的关头停下,吊艾素玛他们的胃口,好让艾素玛他们为了能接着听后续的内容而不断地去请她过来讲故事。 于是——自与奇拿村的村民们一起同行后,像现在这样围坐在奶奶的膝边,听奶奶讲绪方“一人救村”的具体过程,便成了艾素玛他们每到休息时间必做的事情。 身为故事主角的绪方,在亚希利的奶奶开始给艾素玛他们讲述他的故事后没多久,便获知了此事。 在得知亚希利的奶奶竟然有办法将他当初“一人救村”的事迹讲上这么多天时,绪方简直惊为天人…… 绪方曾旁听过几次。 村子遇袭的那一夜,年事已高的奶奶没有参与战斗,而是躲在家里。 她虽没有亲眼目睹过绪方的战斗,但在事后从不同的人口中听说过绪方的事迹,所以她不愁没内容讲,而且所讲述的内容也大体正确。 通过旁听的这几次,绪方发现奶奶能将他的故事讲上这么久,不是通过什么多复杂的方法,就只是很普通地拖剧情而已。 他拔刀格挡这样的动作,奶奶都能讲上一分钟。 但怎奈何奶奶的口才非常地好。 这么水的内容,都能被她讲得天花乱坠。明知她讲得很拖,但还是忍不住想接着听下去。 旁听过奶奶的“故事会”后,绪方的第一感受就是——亚希利的奶奶不去做说书人真的是可惜了。 不过奶奶也是一个良心人。 她知道红月要塞已经近在眼前了,所以清楚现在应该是他们最后的休息时间。 因此奶奶此次没有再接着水故事,十分干净利落地给绪方的故事收了个尾,让艾素玛他们不用再被吊着胃口。 在休息时间结束时,奶奶恰好将故事全数讲完。 在得知故事终于完结了时,艾素玛也好,其余的红月要塞的人也罢,统统感觉像是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了、积压在胸膛间的一股气终于吐出了。 休息时间过去后,队伍重新启程。 在队伍重新启程后,艾素玛主动要求由他们这帮红月要塞的居民走在最前头,这样方便待会和城墙上的同胞进行交流,让他们放行。 这种的提议没有任何拒绝的道理,于是切普克爽快同意了下来。 …… …… 重新启程的队伍一点一点地靠近红月要塞。 原本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点影子的要塞,现在渐渐凝聚出清晰的实体。 刚才在用望远镜对红月要塞进行首次观察时,因距离还太原的缘故,所以绪方看得还不是很清楚。 在离红月要塞越来越近后,绪方终于渐渐看清了红月要塞的具体模样,以及其周边的环境。 红月要塞依河而建。 其周边有条“几”字型的河流流经,河流的河道很宽,河水很湍急,在这样的大冷天里也不会结冰。 而红月要塞就建于这个“几”字的里头。 举个形象的例子——红月要塞和从它旁边流过的河流刚好可以构成一个“凡”字。 河流就是“凡”字中的“几”,而红月要塞就是“凡”字里头的“丶”。 要塞三面临河,绪方他们现在就是在靠近没有临近河流的那面围墙。 没有临河的那面围墙有着扇巨大的大门。 围墙也好,门也罢,统统都是木制的。 在又靠近了红月要塞一些、能够更清楚地看清红月要塞的模样后,绪方惊奇地发现——红月要塞竟是双城墙的结构。 有一道外城墙,而外城墙的内部还有一道内城墙。 内城墙的高度要比外城墙高上一些。 据绪方的目测,外城墙的高度在4.5米左右。 而内城墙的高度则在5.5米左右。 这种双城墙的结构有2大好处。 一:进攻方得连续攻破两道城墙才能拿下这座要塞。 二:防御方可以通过两面城墙展开立体打击。负责近战的士兵站在外城墙上迎敌,弓箭手、火枪手等负责远攻的士兵则站在比外城墙更高的内城墙上,对来袭的敌人进行俯射。 除了是双城墙结构之外,红月要塞还有一个很令人瞩目的特点。 “呐。”阿町偏转过头,朝身旁的绪方低声说道,“这红月要塞的围墙怎么这么奇怪呀?凹凹凸凸的。” “啊……对、对呀,是很奇怪……”绪方随意说了些什么,将阿町敷衍了过去后,继续用错愕的目光打量着红月要塞那凹凹凸凸的城墙。 没见过世面的阿町认不出这种城墙。 但身为穿越客的绪方倒是认得的。 绪方曾在某本书籍上看过对这种堡垒的介绍。 这种样式的围墙,是某种大名鼎鼎的堡垒的重要特色。 “棱堡……”绪方用只有至极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呢喃道。 棱堡——在西方用上火器后,应运而成出来的大杀器。 在火药与火器传入西方,西方进入火器时代后,城市攻防战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在接下来的一个短暂时期是进攻方的黄金年代。 老式的要塞,根本防御不了火器这种新型的武器。 一个接一个的要塞屈服于大炮的威力。 但西方人也不是笨蛋。 不过半个世纪一种新型的城防体系——棱堡就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了。 所谓的棱堡,其实质就是把城塞从一个凸多边形变成一个凹多边形。 这样的改进,使得无论进攻城堡的任何一点,都会使攻击方暴露给超过一个的棱堡面,防守方可以使用交叉火力进行多重打击。 简单来说,就是进攻方不论向哪里进攻,都会遭到2到3个,甚至更多方向的同时打击。 在棱堡诞生后,西方重新回到了“守城方占尽便宜,进攻方吃尽苦头”的时代。 棱堡再加上足够数量的士兵与武器——完全能抵御数倍乃至10倍以上的敌人的进攻。 此时此刻,绪方隐约看到不论是外城墙上,还是内城墙上,都有不少人影在晃动——这些人影应该就是负责站在围墙上塞外警戒的警戒人员了。 围墙上的警戒人员已经发现了绪方他们,道道人影正快速晃动着。 在又靠近了要塞一段距离后,走在前头的艾素玛高声朝外城墙上的警戒人员喊了些什么。 随后,外城墙上的警戒人员也用绪方听不懂的阿伊努语回应了几句话。 随后,绪方便看见要塞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要塞的周边没有护城河,但红月要塞的大门却是那种极具欧洲风格的吊桥式的大门。 奇拿村的中的绝大部分村民,都是没有进过红月要塞的。 所以绪方、阿町也好,奇拿村的村民们也罢,在顺着洞开的大门缓缓进入红月要塞后,便纷纷高频率地转动着脑袋,打量着四周。 在队伍刚进入要塞时,不少身穿他们红月要塞标志性的大红色服饰的警戒人员手持各式武器围拢上来。 走在队伍前头的艾素玛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后,这些警戒人员便立即让开,分出了一条供绪方他们通行的小路。 穿过外城墙的大门后,绪方放眼向周围望去——周围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 内城墙与外城墙之间几乎什么也没有,就只看到一些手持武器的人在两道城墙之间往来。 内城墙与外城墙之间相隔约莫15-20米。 内城墙与外城墙一样,都是棱堡式的围墙。 在绪方他们穿过外城墙的大门后,内城墙的大门也紧接着打开。 在又穿过了内城墙的大门后,绪方他们才总算是真正进入到红月要塞之中。 穿过内城墙的大门后,向周围望去,能看到一座座充满阿伊努风格的民房。 现在已有不少红月要塞的居民因收到“有人来访”的消息而围靠过来凑热闹。 虽然还没正式进入红月要塞的居民们的居住地,但现在站在内城墙的城墙底下放眼望去——民房的数量和密集程度都远超绪方的想象。 同样超越绪方想象的,还有红月要塞的热闹程度,明明与居民的居住地还隔着一段距离,但绪方已经能听到阵阵喧闹声。 绪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内城墙——不得不说,红月要塞的防御体系,光用“厉害”这个词汇来形容,已经有些不够格了。 双城墙结构+棱堡式的围墙=进攻方的噩梦。 棱堡最厉害的地方,不是它的防御力,而是它的火力。 棱堡的城墙设计,让守城方没有任何射击死角。 而双城墙的设计,又让守城方可以展开立体打击。 也就是说,进攻红月要塞的人,不论是进攻哪个方向,都会遭到前面的城墙、侧面的城墙、内城墙——起码3个方向的攻击。 绪方猜测——建起这座要塞的露西亚人,一定是打算将这座要塞投入到军事上。 若只是为了设立一个普通的前哨据点,肯定不会去建这种既费时间又费人力的双城墙式的棱堡。 不过大概是有因为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人力、物力都不充足的缘故吧,红月要塞的城墙的种种建设还是偏简陋了一些。 围墙不是石制的,而是木制的。 这种木制的围墙,就注定了红月要塞的防御力会偏差,木头再硬也硬不过火炮,若是让火炮直击城墙,那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据绪方的观察,围墙上的塔楼等设施也不是很多。 不过能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在缺少财力、人力、物力的情况下,营建出这种双城墙结构的木制要塞,已经是非常地不容易了。 如果这红月要塞的围墙是石制的,并且有充足的塔楼等设施,那这红月要塞就是货真价实的铜墙铁壁了。 围靠过来凑热闹的红月要塞的居民越来越多。 他们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奇拿村的村民们,以及绪方与阿町。 相比起奇拿村的村民,自然是长着和他们截然不同的脸、穿着与他们毫不相同的衣服的绪方和阿町,更能引起红月要塞的居民们的注意。 “感觉我们像是被围观着的动物一样……”不太喜欢被这样的目光给打量着的阿町,低声朝身旁的绪方抱怨道。 “可能在红月要塞,和人也非常地少见吧。”绪方苦笑道,“红月要塞大概已经好久没有……说不定甚至就没有和人拜访过。” “咱们俩现在应该是红月要塞仅有的2名和人呢。” …… …… 此时此刻—— 红月要塞,某处—— “喂!差不多该放我出来了吧?我都说了很多遍了呀!我才不是什么幕府的间谍!我最讨厌幕府了!怎么可能会给幕府办事啊!” 某座民房内,传来气急败坏的苍老声音。 这道声音所说的话,是有些不标准的阿伊努语。 两名手握弓箭的青年守在这座民房的房门外。 “吵死了!”这2名青年中的其中一人喊道,“给我安静一点!等确认你的确不是和人中的间谍后,我们自然会放你离开的!” “那要花多久的时间啊?!”那道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知道!”青年道。 “那你们可以给我点纸笔,或是将我的行李归还给我吗?这屋子里啥也没有,是想憋死我吗?” “不行!在确认你是否是间谍之前,我们是不会将你的行李还给你的!” “真是够了!” 话音落下,这座民房内传来脚踹墙壁的声音。 “最近的运气怎么这么差啊……” 民房内那气急败坏的声音,转变为了既气急败坏又懊恼的声音。 “先是在某个村落碰上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村医……害我被赶出了村。” “现在又被当成幕府的间谍给抓了起来……” “真是够了!” 房内再次传来脚踹墙壁的声音。 第505章 “刽子手一刀斋”与“北门之先觉” 绪方他们一行人在穿过内城墙的大门,正式进入红月要塞后,便与艾素玛等人分开了。 艾素玛等人前去复命。 而绪方他们则是先被引领到了离内城墙大门不远的某处空地上。 绪方他们并没有被搁置在一边晾太久。 很快,便来了一帮年轻人。 这帮人找上了切普克,跟切普克热情地说了些什么。 在交谈结束后,切普克兴冲冲地带着阿依赞来找绪方和阿町。 “真岛吾郎,阿町!”切普克说,“恰努普他找我过去,要与我详细商讨我们奇拿村入住的详细流程与细节。(阿伊努语)” 阿依赞一字一句地翻译着。 “除了我之外,恰努普还找了你们俩,希望你们俩能跟着我一块过去,他很想见见你们。(阿伊努语)” “恰努普?”绪方挑了挑眉,在沉思了一会后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 …… 绪方、阿町、切普克、以及奇拿村的几名高层在几名穿着红月要塞标志性的大红色服饰的青年的带领下,以不紧不慢的速度朝红月要塞的深处走去。 一路上,绪方不断张望着四周。 这一路上所看到的景色,与绪方之前走访库玛村等各个村落所见着的景色并无二致。 仍处于部落制文明的阿伊努人,自然是没有营建什么气势磅礴的宫殿,亦或者是什么笔直宽敞的石砖大道的能力。 建在道路两侧的,是一座座充满阿伊努风格的由石头、木头、草料等材料建成的小屋。 脚下是不断被人踩踏,在日积月累之下逐渐踩实的泥路。大概是为了方便人们行走吧,路上的积雪都被扫清,露出道路那灰褐色的原本模样。 天气好的时候,尘土飞扬。 下雨的时候,就会变成一坨坨泥浆,宛如沼泽一般。 坐拥如此先进的堡垒,却还仍旧过着原始的阿伊努式的部落生活——这给绪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明明有一座上千平米的豪宅,但却在豪宅的大厅里立一座便宜至极的野营帐篷,然后吃穿睡都在这帐篷里解决一样…… 这一路上自然是少不了被许多人给围观。 或许是因为已经有很多人已经收到要塞来客人的消息了吧,所以围靠在绪方他们周围,围观绪方他们的村民还不少。 这些来凑热闹的人,主要就是来看绪方和阿町。 他们一边用像是在打量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的目光打量绪方和阿町,一边低声对绪方他们指指点点着。 绪方在观察红月要塞的居民们的居住环境的同时,也在细心观察着这些围观群众的目光。 围观群众投射到他们身上的目光五花八门。 有好奇。 有疑惑。 有漠然。 当然,更少不了——敌意。 绪方有注意到——向他投来好奇目光的,多是那些年纪很小的人。 而那些向他投来敌意目光的,则是什么年龄段的都有。 切普克之前告知给绪方的提醒,此刻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红月要塞前阵子刚收留了一批因在与和人的战争中打了败仗而无家可归的人。 …… …… 恰努普的家位于要塞的中心地带,因为红月要塞也不是什么大得不行的超级要塞,所以绪方他们很快便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身为红月要塞的最高权力者的恰努普,其所住的房子,和其余人所住的房子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唯一的差别,大概就只是恰努普的家更大一些吧。 在抵达目的地后,给绪方他们领路的青年,便高声朝屋内叫唤了些什么。 随后,屋内便响起了一道浑厚的回应声。 待回应声落下,那些给绪方他们带路的人将身子让到一边,用动作示意绪方他们入内。 绪方解下腰间的大释天,用右手提着,跟着其余人一起穿过房门。 在进了恰努普的家后,绪方见到了一位盘膝坐在地上、正值壮年的中年人。 这名中年人的头上绑着深蓝色的头巾,留着很长的头发,脸上的胡须茂密得只露出一张嘴巴与两只眼睛。 因上了年纪的缘故,中年人的头发和胡须都多了些白色。 但他这泛白的头发与胡须,与他那精神抖擞的模样极不相衬。 这时,走在绪方前头的切普克朝身后的绪方和阿町低声道: “这位就是恰努普。” 切普克的介绍声刚落下,那名中年人……或者说是恰努普,便一边摆出热情的笑容,一边高声道: “切普克!你们终于来了啊,你们的动作比我现象中的要快上不少啊!别站着了,过来坐着吧!(阿伊努语)” 用阿伊努语跟切普克说了些什么后,偏转过头,改用日语朝绪方和阿町说道: “这两位应该就是真岛吾郎和阿町了吧。来,过来坐吧。” 恰努普的日语虽然流利,但发音有些不标准,有些字词绪方都听不太懂,但总体上还是能理解恰努普在说些什么的。 “你的日语讲得真好啊。”绪方盘膝坐在恰努普的身侧,将大释天放置在右边的地板上。 绪方现在对于会讲日语的阿伊努人,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自进入虾夷地,开始和虾夷们接触后,绪方就发现自己总是能碰到刚刚好会讲日语的人,以及能给他做日语翻译的人。 所以直到目前为止,绪方从未因沟通的问题而发愁过。 “哈哈哈哈。”恰努普发出爽朗的大笑,“我以前……曾有一个和人朋友,我的日语就是跟我那个朋友学的。” 说罢,眼中闪过几分回忆之色的恰努普拿起旁边的烟枪和装烟叶的布袋。 刚把烟枪叼到嘴上,他便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赶忙将烟枪从嘴巴上拿下来。 “你们不介意烟味吧?”恰努普朝绪方和阿町问道。 绪方摇了摇头。 阿町也跟着摇了摇头。 问完绪方和阿町后,恰努普又转而用阿伊努语去问那几名跟随着切普克一起来这的奇拿村高层是否在意烟味。 切普克是恰努普的老相识,所以恰努普知道切普克不介意烟味,所以没有去问他。 确认周围都不在意烟味后,恰努普才重新把烟枪叼到嘴上,放上烟叶、点好烟、然后大抽特抽起来。 和人与阿伊努人两个民族相爱相杀上千年,在这上千年的激烈摩擦之中,两个民族的文化也在不断交流、互相学习着。 阿伊努人的不少物品传到了和人社会中——比如狗拉雪橇。 和人的不少物品也传到了阿伊努人社会中——比如烟枪与烟叶。 绪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仔细打量着恰努普。 恰努普的大名,他可谓是耳闻已久了。 早在不知多久之前,绪方就听说过恰努普的大名。 根据绪方所听到的关于恰努普的种种传闻,绪方在如今亲眼见到恰努普之前,便对恰努普有了个模糊的印象——用一个词汇来形容恰努普的话,那就是豪杰般的人物。 当初,就是他统率着数个部族的人南下寻找新的家园,最终成功找到了这座被露西亚人遗弃的堡垒。 众望所归地成为这座要塞的最高权力者后,励精图治,让这座红月要塞逐渐壮大了起来。 据切普克他们所说,红月要塞现在的总人口有上千人,遍观整个虾夷地,应该是没有第二个阿伊努村落的人口数是超过红月要塞的。 如今,亲眼看见了这位豪杰后,绪方发现恰努普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一点也不像个有上千人口的聚落的最高统治者,更像个普通的邻家大叔。 用力抽了两口烟,吐出两个烟圈后,恰努普偏转过头,朝绪方微笑道: “真岛先生,欢迎来到赫叶哲。” “对于你的事迹,我之前已经从切普克那里详细听说过了。” “虽然早就知晓你是个很年轻的人,但在亲眼看见你这年轻的脸后,还是感觉感慨万分啊。” “如此轻的年纪,就有这么厉害的身手,真的是太厉害、太难得了。” “感谢你救了我们的同胞。” 恰努普放下嘴边的烟枪,向绪方低头行礼。 “谢谢你对我们的同胞伸出了援手。” 绪方赶忙躬身还礼。 “不敢当。在下也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与内子。” “谢谢你让我和内子进入贵地。这对我们的帮助非常大。” “哈哈哈哈。”恰努普朗声大笑了几下,“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说到这,恰努普再次拿起他的烟枪,递到嘴边又用力抽了两下。 “你们现在正在四处找人的事,我之前也从切普克那里听说了。” “我会尽我所能地协助你们的。” “不过——说来也巧呢。” 恰努普放下烟枪,吐出两个大大的眼圈。 “就在前天,我们刚在野外抓到了一个怪里怪气的和人。” “我们因为怀疑他是间谍而暂时把他收押着。” “和人?”绪方微微蹙起眉头。 “嗯。”恰努普点了点头,“是个年纪蛮大的人,你们要不要现在去看看那个和人?那个和人说不定就是你们正一直寻找的人。” “若是能让我们去看看的话,那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绪方立即道。 在野外抓到的和人——这不论想,都充满了前去一看的必要。 恰努普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朝屋外大喊了一句绪方听不懂的阿伊努语。 那几名刚才负责将绪方、切普克他们带到恰努普的住所的青年,现在仍留守在恰努普的屋外。 在恰努普的喊话声落下后,一名相貌普普通通的青年快步进入屋内。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你们就先跟着他前去关押那个和人的监牢吧。”恰努普说,“我也在你们暂时离开的这段时间内,跟切普克他们好好谈谈他们村子入住的事宜。” 绪方点了点头。 …… …… 绪方和阿町二人被引领着穿过一条接一条的大小的道路,拐过一个接一个的路口。 一路上自然仍旧是少不了被不少的人围观、细声讨论。 而在被带去那个关押“间谍”的地方的这一路上,绪方也对红月要塞的居住环境有了更多的了解。 绪方刚才有看到一条河流。 这条河流大概有2米宽,流速还算缓,在这样的大冷天之中也没有结冰。 不仅宽,似乎还很长,在绪方从这条河流的旁边经过时,不论是往河流的上游望去,还是往河流的下游望去,都望不到这条河流的头。 红月要塞的居民们的生活用水,似乎就取自这条河流,绪方有瞧见不少妇女抱着瓶瓶罐罐到这条河流来取水。 绪方猜测这条河流应该就是要塞外面那条“几”字型河流的支流。 红月要塞就建在这条支流上,方便要塞的居民取水、用水。 红月要塞不是什么大地不得了的要塞,所以仅用了几分钟的时间,绪方他们便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一座看起来破破的小屋。 虽说红月要塞的居民们占据着这种先进的堡垒,但他们所过的生活仍旧是部落制的生活,所以自然没有监狱这种设施。于是他们只把人关押在一座无人居住的小屋里。 小屋的外面有2名手拿弓箭的年轻人在那把守。 那名负责给绪方他们带路的“引路小伙子”走上前去,跟这2名护卫说了些什么后,这2个护卫点了点头。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那名“引路小伙子”拉开这座民房的窗户的帘子,“你们看看这人是不是你们所要找的人吧。” 阿伊努人的大门、窗户都是用一种特殊的草木编制而成。 在“引路小伙子”拉开窗口的帘子后,绪方和阿町立即走上前去,将脑袋凑向窗帘被拉开的窗户。 一股潮气和霉味朝绪方扑面而来。 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后,绪方稍稍眯起双眼,向昏暗的小屋内张望着。 这座小屋,是典型的阿伊努式的小屋,换算成现代的面积单位,大概也就10平米左右吧。 里面啥家具也没有,即使没有踏进屋中,绪方也感受得到这座屋子潮湿得厉害,空气弥漫着难闻、呛鼻的霉味。 空空如也的屋中,有一人盘膝坐在地上。 是一个老人家。 年纪大概50岁出头,头发和胡须黑白相杂。 剃着月代头,但因为许久没有打理过的缘故,他的头顶已经生出了些许的头发出来。 月代头就是这么麻烦,必须得每隔一段时间将头顶剃得锃亮,要不然头顶长出头发来,会让本来就已经很丑的发型变得更丑了。 除了头顶生出头发之外,不需要剃发的两鬓,以及顶在头顶上的发髻现在都乱糟糟的,隔着老远,绪方都能看到他的头发上有不少的头皮屑。 他的嘴唇上边和下巴上留有在这个时代不怎么常见的茂密胡须。 在江户时代,不论是在武士阶层,还是在平民阶层,都不怎么流行留胡子。 所以在大街上碰到一个留着茂密胡须的武士或平民的概率并不怎么高,最常见的是各种各样的“面白无须”的武士或平民。 留着在这个时代较少见的茂密胡须的老人家,其胡子和头发一样都是乱糟糟的。 虽说屋内的光线较昏暗,但绪方还是能清楚地看到这老人家的肤色较黑,代表着他已与阳光结缘已久。 并且,绪方还发现这人的身体意外地壮硕。 即使穿着厚厚的衣服,绪方也能感受到此人的身体很强壮,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身材。 此时的他正盘膝坐在地上,像是在发呆。 在窗帘被拉开后,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动静,然后扭头朝窗口这边看过来。 发现正顺着窗口向屋内张望的绪方、阿町二人后,这老人家先是一愣,然后急急忙忙站起身,接着迅速扑到了窗口边上,与绪方他们面对面。 “和人?”老人家一脸惊讶地看着绪方和阿町他们那充满和人风格的脸,“你们也是被当成间谍抓过来的吗?啊,好像不是呢。” 老人家在看了一眼绪方他们那没有被捆起来的双手、以及身周没有那些押运的人员后,便这般自问自答着。 “你们是谁?”老人如连珠炮一般,换了个新的问题,“为什么同为和人,你们可以这样大摇大摆地在牢房外看着我,而我只能在牢房内看着你们?喂!太不公平了吧!” 老人的后半句话是对那2名负责看守他的护卫说的。 老人的这句话是用日语说的,所以那2名护卫并没有听懂老人在说什么。 不过在老人的话音落下后,那2名护卫露出一抹苦笑,然后扭头朝旁边的绪方和阿町说了些什么。 而在这2名护卫把话讲完后,那个“引路小伙子”立即替绪方他们翻译道: “他们说——这人明明一大把年纪了,却非常地……活泼。” “引路小伙子”迟疑了一会后,才一脸纠结地吐出了“活泼”这个词汇。 “所以他们俩被这老头吵得快烦死了,刚刚才终于消停了一会。” ——感觉是位个性很强的人啊…… 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一番后,绪方偏转过头,重新看向那名老人家。 “初次见面,在下真岛吾郎。”绪方说,“因为一些原因,在下和内子现在姑且算是这座红月要塞的客人。” “这是内子——真岛町。” “贵安。”阿町此时也向老人行礼问好着,“你叫我阿町就好。” “客人?”老人的眼中浮现出错愕之色。 用带着错愕之色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和阿町几遍后,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初次见面,我叫林子平。”老人做着自我介绍,“是名学者,虽说我比较喜欢别人叫我‘林先生’,但你们若是嫌这种叫法麻烦的话,直接叫我‘林’也是可以的。” “学者?”绪方挑了挑眉。 林子平……也就是这个老头重重地点了下头。 “你们有听过我的名字吗?我记得我似乎有被某些人尊称为‘北门之先觉’。” 绪方和阿町极有默契地同时摇了摇头。 绪方从不关注这个时代的学术界。 阿町就更别说了。 身为连汉字都不认得几个的学渣,阿町对学术界更没有兴趣。 “没听过就算了,反正也只是一些无聊的虚名而已。” 对于绪方和阿町没听到他的名号的这一事,林子平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悲伤。 “我为了钻研学术,而到虾夷地这边来做新的考察。” “恰好就在几天前,到了附近研究周边的地形、地貌。” “然后就被这红月要塞的人给逮住了。” “他们以怀疑我是间谍为由,强行把我抓到了这边,然后一直这样关着我。” 这时,一旁的“引路小伙子”补充道: “我们在发现他时,他正蹲在一个山头,记录着周边的地形。” “在搜了他身后,发现他身上有着大量手绘的地图以及各地的地形、地貌的记录。” “我们强烈怀疑他是被派来搜集我们的情报的间谍,所以决定将他带回来,待确认他的确不是间谍后,再将其放走。” “身上有着大量手绘的地图以及各地的地形、地貌的记录……”绪方偏转过头,一脸无语地看着林子平,“你被当成间谍,简直合情合理啊……” “这老大应该感到庆幸。”那名“引路小伙子”的眼中迸射出寒光,“他当时的身上没有淘金工具和金砂。” “若是在他身上翻出淘金工具和金砂的话,我们可不会这么温柔地对他。” “我才不会去做淘金这种既无聊又浪费时间的事情呢。”林子平立即没好气地说道,“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说罢,林子平重新把视线转到绪方和阿町的身上。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你们既然是红月要塞的客人的话,可以帮我去跟红月要塞的高层们说说吗?我不是幕府的间谍啊!” “你们看我这把年纪。” 林子平指了指他那黑白相间的头发。 “幕府有可能派这么一个老头子来做间谍吗?” “那可难讲。”那名“引路小伙子”淡淡道。 给了林子平一记冷酷无情的回复后,“引路小伙子”偏头朝绪方问道: “差点都忘了正事了呢……如何,这老头是你们要找的人吗?” 绪方摇了摇头:“不是,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嗯?”这时,林子平突然挑了挑眉。 看了看绪方,接着又看了看阿町。 “你们二位是在找人吗?” “嗯。”绪方点点头,“我和内子现在正在找2个医生。” “医生……?”不知为何,林子平的眉头此时突然皱了起来。 这时,绪方突然想到——这个林子平在被抓来之前,身上被搜出了大量虾夷地的手绘地图,那这说明林子平走过虾夷地的不少地方。 他说不定有线索。 “林先生。”绪方用敬语跟这充满个性的老头说道,“我问你,你有没有见过这2个人。” 绪方将玄正、玄真这两人的年龄和相貌特征告知给了林子平。 待绪方的话音落下后,林子平垂下头,默不作声,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在绪方心生疑惑,刚想出声询问林子平怎么了时,林子平突然缓缓抬起头,朝绪方他们俩说道: “真的是巧了呢。我在前不久,刚在一个阿伊努村落里面碰见一个怪模怪样的医生呢。” “那医生是那个村落的村医,不过却是一个和人。” 绪方的双目因惊讶而稍稍睁大了一些:“可以跟我们详细说说吗?” “我记得这应该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我途径某座阿伊努人的聚落。” “那座聚落的村民并不讨厌和人,所以待我还算热情。” “我就在那聚落里发现了那个医生。” “因为很少会有和人长居在阿伊努人的聚落中,所以我对那人的印象很深。” “他是那个村落唯一的一名和人,头发苍白,面容沧桑,声音也很嘶哑,看上去感觉有50多岁了。” 绪方的眉头此时已经皱了起来。 头发苍白、看上去感觉有50多岁——这2个特征,不论是与玄正还是与玄真相较,都不相符。 而林子平的讲述此时仍继续着。 “那个家伙说自己叫‘中山’,因为一些原因流落到这个聚落里当起了村医。” “他没跟我说他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流落到那里。” “那个聚落的村民们似乎都很敬重那个人。” “那个中山刚开始看上去还蛮正常的。” “在途径这个聚落时,他还邀我去他家坐一会。” “我对这个独自一人居住在阿伊努聚落中的和人也挺感兴趣的,所以就接受了他的邀请,到他家中坐一会。” “然后,在到了中山的家后,我就在中山的家中发现了一个隔间。” “你们应该也知道吧,绝大部分的阿伊努人的家是没有隔间的,一个家就只有一个厅房,全家老小的吃穿用住都在这个厅房内解决。” “我感到好奇,于是就问中山那个隔间是他睡觉用的卧室吗?” “可谁知我刚问出这个问题,原本还正正常常的中山,便突然变得……” 林子平沉默了下来。 像是在思考措辞。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说道: “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他咆哮着,让我不要靠近那个隔间。” “刚刚还和和气气地邀请我到他家里坐坐,在我问出那个问题后,他就像发了疯似地把我赶出了家,让我快点离开这个村落。” “我刚才也说了,那个村落的村民都挺敬重那个中山的。” “所以在中山赶我走后,其他村民也一改和善的态度,挥舞着各种各样的武器要赶我走。” “我被吓得够呛,所以就慌慌忙忙跑路了。” 绪方和阿町一直静静地听着林子平的讲述。 待林子平的话音落下后,不论是绪方还是阿町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为什么听上去那么像是鬼故事啊。”阿町说,“你没有在胡编吗?” 阿町虽然喜欢听故事,但对于恐怖故事、鬼故事,一直是敬谢不敏的。 “我没有在胡编。”林子平露出一副气鼓鼓模样,“我刚才所说的,句句属实!” “那你之后还有再去那个村子吗?”此时,绪方追问道。 “我怎么可能会再去那个村子。”林子平说,“那个中山看上去神经兮兮的,我怎么可能会再去那里!” 绪方此时低下头,沉思着。 根据林子平刚才所说的中山的外貌特征,那个中山好像既不是玄正,也不是玄真。 但这个中山却是一个医生,这一个特征却和玄正、玄真他们相吻合。 而且……那个中山看上去神经兮兮的……这个特征则是与玄真相吻合…… 绪方在思考片刻后,便打定了主意。 “……林先生。”绪方抬头朝林子平正色道,“你可以告诉我们那个村落在什么位置吗?” “嗯?”林子平挑了挑眉,“怎么?你是想要去拜访一下那个中山吗?” “嗯。”绪方点点头,“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中山很有前去拜访的价值。” “所以我想去见见他。” “所以可以告诉我那个村落在什么位置吗?” 林子平看看绪方,然后又看看阿町。 随后,低下头,脸上露出思考之色,只不知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他才幽幽地抬起头。 “……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林子平直直地盯着绪方,“你帮我离开这个鬼地方。然后我就带你去那个医生所在的村子。” 绪方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助你离开这里?” 林子平重重地点了下头: “我还有很多重要的研究要去做。” 林子平的表情此时严肃到难以复加,让绪方都下意识地用同样严肃的面容与其对视。 “我不能一直把时间浪费在这。求你了,真岛先生,帮帮我吧。” 说罢,林子平向绪方低下了头。 绪方直直地盯着林子平好一会后,沉声道: “首先——我和阿町虽算是这座红月要塞的客人,但我们和红月要塞的高层还没有关系好到跟他们说一句‘请你们放人吧’,他们就会乖乖放人的程度。” “其次——我们怎么确定你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的?” “最后——即使你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们怎么确定你之后是否会真的乖乖带我们去那个村子?” “我可以向你们发誓!”林子平现在似乎也是有些着急了,“我发誓我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的……” 林子平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绪方出声打断道: “若是发誓有用的话,那这个世界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悲剧了。”绪方淡淡道。 林子平抿紧嘴唇,垂头不语。 “……现在的我,没法给你任何实质的保证。”沉默片刻后,林子平轻声道,“我所能做的,就只有希望你相信我了。” “相信我不会骗你,以及之后会兑现承诺。” 林子平缓缓抬起头,用不带任何多余情绪在内的认真目光与绪方对视。 第506章 红月要塞的狩猎大祭 艾素玛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刚才已经顺利复命,将“顺利完成剿灭那股淘金贼”的消息,已经往返途中所遭遇到的所有有必要报告的事情都上报给了一位名叫“佩莱希诺佩”的老人。 这名老人也是他们红月要塞的元老之一了,在红月要塞的地位、威望都极高,常被她的父亲——恰努普委以重任。 在发现那股淘金贼后,恰努普便将剿灭这股淘金贼的任务全权交给了佩莱希诺佩负责。 要派谁去剿灭那股淘金贼、何时出发……这些事情都由佩莱希诺佩来定夺。 佩莱希诺佩本还打算亲率艾素玛他们去对付那帮淘金贼,但艾素玛等人考虑到佩莱希诺佩今年都已经64岁了,所以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艾素玛等人花费了不少的力气才说服佩莱希诺佩留在要塞中,不要像他们这些年轻人一样去浪了。 顺利将“大捷”以及“全员平安”的消息上报给佩莱希诺佩之后,走在要塞的某条道路上的艾素玛注意到——周围的居民都在小声讨论着刚刚抵达他们这儿的奇拿村村民们,以及绪方、阿町他们。 艾素玛自有记忆开始,就开始学习各种各样的狩猎技巧了。12岁时就开始狩猎。 在这一场又一场的狩猎中,艾素玛练就了不错的视力、听力。 对周围居民们的对绪方等人的讨论有些兴趣的艾素玛竖起耳朵,悄悄听取着周围人的讨论。 靠着不错的听力,周围人的讨论声清楚地传到艾素玛的耳中。 “据说那个名叫奇拿村的村子的人在刚才抵达这儿了。” “真的吗?” “嗯。是真的,我刚刚跟着去凑了凑热闹,去围观了两眼奇拿村的村民们,和传闻中的一样,是男人很少的村落。我数了数,他们村子中的年轻男性好像就十来个……” “真惨呀……全村没几个男人……一定很辛苦吧……” “我之前有听说过一些关于那个村子的事情,据说是几年前,他们村子的许多男人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真可怕呀……人好端端地怎么会失踪呢……”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本来在发生了‘失踪事件’后,那个村子的男人就变得很少了,前段时间又遭到了白皮人的攻击……唉……” “怪不得要举村入住我们这,全村仅剩这么点男丁……连自保都成问题了吧……” “那些白皮人果然与和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道和人……你知道吗?好像有2个和人跟着奇拿村的村民们来到我们赫叶哲这儿了。” “真的吗?2个和人?!” “嗯,一男一女。男的那个腰间挂着2把刀,应该是和人中的武士了。” “武士……为什么会有2个和人跟着奇拿村的村民们进入我们赫叶哲啊?” “那2个和人好像是奇拿村村民们的救命恩人。他们俩的身手特别地了得,在奇拿村遭到白皮人的进攻后,那2个和人协助奇拿村的村民们打退了来袭的白皮人,不过……那两个和人为什么要来我们这儿,我就不知道了……” “和人……我最讨厌和人了……就是因为他们,我丈夫的家乡才会被焚毁的……” “我也不喜欢和人。和人从头至尾就没想过要和我们和平相处。” “话也不能这么说……并不是所有的和人都是惹人厌的。” “据说那2个和人之所以能来我们这儿,是得到恰努普的允许的。” “得到了恰努普的允许?恰努普在想什么啊?为什么无端端要让2个和人来我们赫叶哲。” “嘘、嘘……小声点,艾素玛就在不远处呢。” 这几名正在低声讨论着绪方等人的妇女中的其中一人发现了正在不远处的艾素玛,于是赶忙低声提醒着周围的友人们。 那名刚才口出“恰努普在想什么啊”这等狂言的妇女此时闭紧了嘴巴,用有些尴尬的目光扫了不远处的艾素玛一眼。 她们刚才的讨论内容,已被艾素玛尽收耳中。 对于她们刚才所说的那些,艾素玛仅仅只是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快步远离那几名妇女。 “姐姐!你回来啦?” 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声音自艾素玛的身后响起。 听到这道爽朗的声音,艾素玛先是一愣,随后露出满面的笑意,扭头朝身后看去。 “奥通普依。我回来了。” 一边高声喊着“姐姐”,一边自艾素玛的后方奔向她的此人,是名年纪大概只有13、4岁的少年。 这名年轻男性一边高喊着姐姐,一边奔向艾素玛的身姿,自然是惹来了不少的眼球。 不过周围的部分路人看向这名少年的目光,有些……怪怪的。 部分路人是用带着几分厌恶的目光在看着这名正快步奔向艾素玛的少年。 这名少年在来到艾素玛的跟前后,便一把扑进艾素玛的怀中。 跟艾素玛进行了几轮的寒暄,询问了一番艾素玛此次外出剿灭淘金贼有没有受伤等问题后,少年用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朝艾素玛问到: “姐姐!听说那个真岛吾郎来我们赫叶哲了!这是真的吗?” “嗯。”艾素玛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和他妻子现在似乎在父亲那里。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认真磨练你的弓术呀?” “‘狩猎大祭’马上就要开始了。” “若是没能在‘狩猎大祭’中拥有出色的表现,可是会很丢脸的哦。” 从艾素玛的口中听到“狩猎大祭”这个词汇后,少年立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一样,缩了缩脖子。 “我、我当然有在好好磨练弓术了……” “嗯。”艾素玛点点头,“那就好。” “虽然有好好磨练弓术……”少年那弱弱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我一直找不到愿意和我一起参加狩猎大祭的同伴……” 艾素玛一愣,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奥通普依,你为什么不去好好交个朋友呢……” 奥通普依没有作声,只低着头,沉默不已。 而艾素玛则扶额,作无奈状。 “……算了,这事之后再说吧,我们现在先回家。” 艾素玛抓着少年的手臂,大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身为恰努普的女儿,她的家自然就是恰努普的家。 在快步回到家后,艾素玛便瞧见了正与切普克等人围坐成一圈的父亲。 他们俩恰好与绪方擦肩而过。 他们回到家时,绪方刚好离开了他们的家,前去找林子平了。 …… …… 在林子平用认真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绪方时,面无表情的绪方也直直地看着林子平。 谁也没有再说话。 最后是林子平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氛围一般,率先抓了抓头发,然后打破沉默。 “……要不这样吧。” “你若是能帮助我早日从这鬼地方出来,除了会带你去那个怪医生在的村子之外,我再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如果碰到什么需要他人帮忙的事情,可以尽管来找我!” “我这人专攻军事、地理、历史等学问。” “我虽然只是一学者,但我能帮上的忙还是挺多的。” “我为了钻研学术,四处走南闯北,去过不少的地方,还算是见多识广!” “对于琉球国、朝鲜国、虾夷地这3地的各种地理、历史知识,我更是能如数家珍!” 林子平还想接着推销自己,绪方便突然轻叹了口气,然后打断了林子平的话头。 “行了,别说了。” 将林子平的话头打断后,绪方一脸严肃地凑近林子平。 隔窗相望的二人,脸近到彼此的呼吸都能喷到对方的脸上。 “……我就姑且信你一回吧。” “我会尽力助你早日离开这里。” “希望你从这里出来后,能兑现与我的承诺。” “否则——我腰间的刀……” 绪方抬起左手,将左手掌搭在大释天的刀柄上。 “可不是木刀。” 绪方十分直接地对林子平放出威胁。 面对绪方的威胁,林子平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慌乱。用力地点了点头后,道: “放心吧。我不会食言的。” “我这人不敢说什么大话。” “但‘格外信守承诺’这一点,我还是敢拍着胸膛说的。” 一旁的阿町此时正将带着几分惊讶的目光投向绪方。 “你真的打算要帮这个人吗?” “这个人掌握着对我们来说,说不定会很有用的情报。我不想就这么将这难得的有用情报弃之不顾。” 绪方轻声道。 “试试看吧……反正就算最后没能成功将这人给捞出来,咱俩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大损失。” “请不要这么说!”林子平立刻抗议道,“请一定尽全力救我出来啊!” “我刚才也跟你说过了,我和这红月要塞的高层们的交情,还没有好到跟他们说一句话,他们就放人的程度。” “我和他们的首领,在刚才也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绪方将双手都搭在左腰间的大释天刀柄上,用审问的语气朝林子平问道: “我得先弄清楚你来这儿的真实目的。要不然想说服红月要塞的高层放人,都‘无从下嘴’。” “你先跟我说说吧——你来虾夷地这里到底是干嘛的,为什么身上会有这么多的手绘地图?” 绪方从没想到——自己在来到这江户时代后,竟然会有成为“辩护律师”,搜集资料和证据,然后将人从牢房中捞出来的一天…… “我刚刚说过了,是为了学术研究。”林子平道,“我主要研究地理这门学问。” “我到虾夷地这里来,就是为了勘察虾夷地的地形,研究虾夷地的地理而已。” “幕府一直不重视虾夷地,以至于极少有人去研究虾夷地的历史、地理。” “虾夷地对我们这些专攻地理的学者来说,就是一座有着不少知识等着我们去考察、钻研的宝库。” “我之所以会来虾夷地,并手绘这么多地图,仅仅就只是想进行学术上的研究!研究虾夷地的地理而已!” “你是孤身一人前来虾夷地的吗?”绪方追问。 “嗯。我是自个一人来的。”林子平道,“本还想雇佣几名浪人来做我的护卫,但我没什么钱,而且雇佣不知底细的浪人也不安全。” “你可真是有胆啊……”绪方忍不住又打量了几遍林子平,“明明自个都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敢在连一个同伴都没有的情况下来虾夷地……” 已经来到虾夷地这里有段时间的绪方,已经对虾夷地的危险程度有了个很清晰的认知。 他与阿町先碰到食人巨熊,后碰到残暴的哥萨克人。 而这林子平竟然敢在一个护卫、同伴都没有的情况下来虾夷地……绪方都不知是该说他胆大还是愚蠢了。 “我也知道这样做很危险。”林子平露出苦笑,“但相较于这样的危险,我更害怕没法完成我的学问研究。” “而且我也并非没有自保能力。” “为了学术上的研究,我一直四处奔波,走南闯北,练就了一副强壮的体魄,我敢保证绝大部分的武士可能都没有我强壮。” “而且我还是中条流的‘目录’持有者。” “我也知道不少的狩猎知识。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避免遭遇猛兽。” 目录——这个时代的剑术流派等级。 绝大部分的剑术流派从低到高分为切纸、目录、免许这3级。 如果考核条件不掺水进去的话,那么拥有“目录”证书的人,的确已算是颇有实力的人。 听完林子平刚才的这番话后,绪方默默地心中说道: ——是个学术狂人呢…… 林子平刚才的那句“相较于这样的危险,我更害怕没法完成我的学问研究”,从头到尾都散发着一种学术狂人的气息。 那种执着于精进自己的武技的人,绪方见得多了。 但这种执着于精进自己的学术水平的人,绪方就还是第一次见了。 “那在虾夷地这里,你有没有什么认识的阿伊努人朋友啊?倘若有认识的阿伊努人朋友,可以把他找来,让他帮忙洗清你的嫌疑。” 林子平摇了摇头。 “虽然我有途径不少的阿伊努人村落,还在不少村落中暂住国,但没有什么认识的阿伊努人朋友……” “……这样很难办啊。”绪方强忍住叹气的念头,“没有任何实物证据能证明你并非幕府的间谍……” “现在所拥有的,就只有你的一面之词而已……” 绪方低下头,沉思着。 过了片刻,绪方才缓缓说道: “……目前先这样吧——我现在先去找恰努普。” “去跟他谈谈关于你的事情。” “我们觉得有用的证据,人家不一定会买账。” “得先知道在红月要塞的人的眼中,什么样的证据才能算是有用的、能证明你并非幕府间谍的证据。” “等与恰努普详细谈过你的事情后,再慢慢想该怎么把你从牢中捞出来吧。” “恰努普是谁?”林子平反问。 “统领这红月要塞的人,应该算是红月要塞的最高统治者。” “哦哦……”林子平呢喃道,“先去找红月要塞的最高统治者谈谈吗……” 在思考片刻后,林子平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也只能先这样了……” …… …… 绪方和阿町并肩走在红月要塞的某条街道上。 那名刚才负责带他们俩去林子平那的“带路小伙子”,现在正走在他们俩的前方。 刚才,这名“带路小伙子”是将绪方二人从恰努普的家带到关押林子平的小屋。 而现在则是反了过来。 现在这名“带路小伙子”是将绪方二人从关押林子平的小屋带到恰努普的家。 “……我觉得根本就没有办法证明那个林子平的清白啊。” 走在绪方身旁的阿町,冷不丁地说道。 “没有任何实物证据,也没有任何红月要塞的高层信得过的人能帮忙指认他并非间谍。” “就凭我们俩的三言两语,我不觉得我们有办法说服恰努普他们放人……” “总之先试试看吧。”绪方苦笑着耸了耸肩,“如果实在没法让那个林子平尽快出狱……那就等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 很快,绪方他们便回到了恰努普的家前。 “带路小伙子”用阿伊努语朝屋内喊了些什么。 随后,绪方他们便听到了恰努普的回应声,只不过因为恰努普所说的是阿伊努语的缘故,所以绪方也听不懂恰努普在说些什么。 恰努普的回应声落下后,“带路小伙子”转过身,朝绪方和阿町点了点头: “你们现在可以进去了。” 获得进入许可后,绪方与阿町一前一后地再次进到恰努普的家中。 切普克村长他们现在仍旧在场,应该是还有要事要谈。 不过和绪方他们刚才离开时相比,这里多出了2个人。 多出的这2人,分别坐在恰努普的左右两侧。 这2人中的其中一人,是绪方熟悉的艾素玛。 而在艾素玛的旁边,则坐着一个绪方并不认识的少年。 在看见入内的绪方和阿町入内后,这名少年先是一愣,然后满脸雀跃地看着绪方。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你们回来了啊。”恰努普率先朝二人说道,“如何?牢房里的那个老人家,可是你们正在寻找的人?” 绪方摇了摇头:“那人并非我们正在寻找的人。” “这样啊……那可真是遗憾啊……啊,真岛先生,阿町小姐,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恰努普朝分别坐在他左右两侧的艾素玛和少年一指。 “这是我的长女——艾素玛。” “你们应该也是认识的。所以我也不多介绍了。” 恰努普早已知晓艾素玛等人与绪方他们并为一队,与绪方一行人一起返回红月要塞的详情。 “而这位则是我的长子——奥通普依。” ——长子? 绪方看向那名少年。 对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恰努普的长子,绪方并不感到惊讶。 不论是早已进入封建时代的和人社会,还是仍旧处于部落时代的阿伊努人社会,都有一个共同点——缺乏娱乐活动。 白天倒还好,到了夜晚那就真的是啥事也没法做了。 因此在这个时代里,造小孩成了普罗大众们在夜晚中唯一一件能做的娱乐。 自与阿町一起离开江户后,努力将祖传染色体交给阿町也成了绪方和阿町他们俩打发漫长夜晚的重要消遣。 所以在这个时代,一户人家有7、8个,甚至十几个小孩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倘若恰努普只有艾素玛这一个孩子的话,绪方反倒要感到奇怪了。 在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位名叫奥通普依的少年后,绪方发现这名少年的五官的确是和艾素玛有些相像。 这名少年看上去大概也就13、4岁的样子,与艾素玛应该是姐弟。 绪方向奥通普依行了一礼: “初次见面。(阿伊努语)” 绪方先是用不怎么标准的“塑料阿伊努语”说了句“初次见面”,然后换回日语。 “在下真岛吾郎。这位是内子真岛町。” 这句话太过复杂,绪方没法用阿伊努语来说。 在绪方的自我介绍声落下后,奥通普依像是有些紧张似的,有些结巴地说道: “初、初次见面。我是奥通普依。” 奥通普依所说的是日语。 而且是比他姐姐、他父亲都要标准得多的日语。 论标准程度——只听声音的话,完全听不出来声音的主人是一个阿伊努人。 虽说绪方现在对于能讲日语的阿伊努人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但在听到奥通普依那异常标准的日语后,绪方还是忍不住朝其投去讶异的目光。 捕捉到绪方眼中的讶异之色的奥通普依,腼腆地笑了笑: “我有认真学过和语,可能会讲得有些不好,还请见谅。” “不不不。”绪方摇了摇头,“没有的事。你的和语讲得很好。” 在与奥通普依简单地打过招呼后,绪方将目光重新投到恰努普的身上。 “恰努普先生,你和切普克村长他们还有事要谈吗?我现在有件事要跟你说说,如果你和切普克村长他们还有事要谈的话,那我就先等一会。” “嗯?你有事要和我说?”恰努普朝绪方投去诧异的目光,“该和切普克他们说的要事,我都已经说完了。我刚才也一直是在和切普克他们闲聊而已,你如果有事要跟我说的话,可以现在跟我说。” 见恰努普都这么说了,绪方也不矫情,直接将林子平的事情告诉给恰努普。 在绪方的话音落下后,恰努普挑了挑眉:“你想要让那个老人重归自由?” “嗯。”绪方点了点头,他刚想再说些什么,恰努普便突然苦笑着说道: “那可能很难啊。” 恰努普拿起他的烟枪,用力抽了一口烟。 “已经有很多人要求要将那个老人给处死了。” 第507章 用阿町锻炼身体,用系统精进剑术 以为海的对面是花山、金山,殊不知海的对面也是种种不堪。 …… …… 恰努普的话音刚落,吃了一惊的绪方便立即急声反问道: “杀了他?不是还没确定他是不是间谍吗?” “的确是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他是间谍。”恰努普缓缓道,“但同样的——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他不是间谍,而是普通人。” “有人认为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所以提议不用再查了,直接把那个老头给杀了。” “而这样的人,数量还不少。” 说到这,恰努普又用力抽了一口烟。 “而我本人是不赞同就这么草率地夺走那个老头的命的。” “倘若你能够证明那个老头是清白的、并非间谍,那我自然是欢迎。” “但速度最好快一些。” “提议直接取那老头的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数量多到我也没法忽视。” “如果拖太久……” 恰努普话说到这,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只一边露出无奈的苦笑,一边耸了耸肩。 …… …… 1个多小时后—— 现在已是晚饭时间。 绪方和阿町围坐在一口锅前。 锅中正煮着他们今日的晚餐。 绪方他们今夜的晚饭是露天式的,直接在天穹之下架起口锅,煮着晚饭。 绪方他们自然是与奇拿村的村民们待在一起。 虽说在与切普克谈妥的迁村、入住的事宜后,为了迎接奇拿村村民们的到来,恰努普有组织人手营建用来供奇拿村的村民们居住的房屋。 但因为奇拿村村民们抵达红月要塞的时间远比恰努普他们想象中的要早,所以现在只成功营建了一小部分的房屋。 这些已经营建好的房屋被优先用来供村里的老弱妇孺居住。村里的身体还很健朗的青壮年则要继续过一段地为床、天为被的日子。 切普克曾表示要将其中一间已经建好的屋子给对他们有恩的绪方和阿町居住,但被绪方给拒绝了。 我和内子早就习惯睡在连天花板都没有的地方了,这建好的屋子就留给其他有需要的人吧——这是绪方当时回绝切普克的这好意时所说的原话。 因为现在奇拿村这边还有很多人得过上一段时间的露营生活的缘故,所以在已是晚饭时间的当下,绪方和阿町的周围都是奇拿村的村民们,都在天穹下支起口锅,煮着各自今夜的晚饭。 “……现在难整了呀。” 在绪方、阿町二人默默等待着锅中的晚餐煮好时,阿町突然冷不丁说道。 “不少人想要取那个林子平的小命……我们如果不快点证明他清白的话,他就要脑袋搬家了。” “啊,说到这——阿伊努人的刑罚都是什么样的啊?会砍头吗?” “不要关注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啊……”吐槽了阿町这么一句后,绪方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慢慢来吧。我们现在就先好好吃晚饭,剩下的等之后再说。晚饭煮好了吗?” 二人现在正在煮着野菜汤。 这些野菜是他们俩在随着奇拿村的村民们一起前往红月要塞的路途中,随手摘来的。 这段时间顿顿吃肉,吃到绪方和阿町都有些腻味了。 为了调剂下口味,二人决定在今夜吃极具和人风味的野菜汤。 阿町打开锅盖,检查了一番锅内食物的状态后,阿町又将盖子盖了回去。 “还没煮好,还得再等上一会。” 将盖子重新盖了回去后,阿町长出了一口气。 “……好为难啊。”阿町露出带着几分尴尬的尬笑,“我们两个得在这样的围观之下吃饭吗……” “……应该是吧。”绪方也一并露出尬笑,然后偏转过头,看向他们的侧面不远处。 在绪方、阿町他们的侧面,有着大量正在围观他们俩的红月要塞的居民。 因为绪方他们是露天吃饭的缘故,所以这些居民能够非常方便的“观览”绪方与阿町。 这些围观的民众不仅让绪方他们俩感到不自在,也让位于绪方他们旁边的也在露天吃晚饭的奇拿村村民们也感到很尴尬。 虽说有些围观群众意识到了自己这么做给人带来困扰了而自觉离开。 但仍有不少的人还留在原地,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在他们眼里跟珍惜动物没有什么两样的绪方与阿町。 既不靠近,也不离开。 绪方他们俩之前打过交道的村落,库玛村也好,奇拿村也罢,都是跟和人有密切联系,跟和商互通有无的“亲和人派村落”。他们都见惯了和人的长相,见惯了和人他们那在他们眼里奇奇怪怪的衣服。 但红月要塞的居民们不一样。 红月要塞的不少居民是自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和人是啥样的。 阿町倒还好,除了穿着奇怪的衣服,脸上不刺面纹,五官和他们阿伊努人不一样,身材比一般的人都要丰满之外,没啥别的太大的不同。 而绪方就不一般了。 不仅五官、服饰不同,脸上竟然还没有胡须,头上的发型非常奇怪。 绪方这不剃月代、只梳发髻的发型,在这个时代可谓是“里外不是人”。 在和人社会里会被当成非主流。 在阿伊努人社会里则会被当成怪异的“杀马特”。 绪方、阿町从头到脚的许多地方,都勾起了这些人无数的好奇心。 阿町不喜欢被这样当成珍惜动物一般围观,绪方也不喜欢。 就在绪方思考着该如何将这些仍锲而不舍地站在不远处围观他们的人给驱赶走时,他突然听到一道自他身后响起的耳熟声音: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终于找到你们了。” 是艾素玛的声音。 “嗯?艾素玛?”绪方面带惊讶地看向自他的身后向他与阿町这边走来的艾素玛。 艾素玛并不是独自一人。 她的弟弟——奥通普依紧紧地黏在艾素玛的身后。 低着头、亦步亦趋紧跟在艾素玛身后的奥通普依,时不时地抬眸,朝绪方投去兴奋、期待的目光。 绪方对这个奥通普依还算印象深刻。 因为他们之前在初次见面时,奥通普依一脸雀跃地看着他——绪方对此一直很纳闷。 绪方他们在一个多小时前,刚离开恰努普、艾素玛他们的家。 绪方朝这么快就又重逢的艾素玛姐弟投去疑惑的视线:“你们怎么来了?” “我本来想趁着今夜的天气不错,带弟弟去练练弓的。”艾素玛苦笑着抬起手,揉了揉奥通普依的脑袋,“只不过他吵着闹着说想要来见你,所以就只能带他来找你们了。” “要见我?”绪方将疑惑的视线转到奥通普依身上。 奥通普依的眼瞳中满是激动、兴奋的神色——这样的神色,绪方非常熟悉。 他之前常在他的徒弟——近藤内藏助那看到。 “哎呀……虽然有料想到肯定会有很多没见过和人的人过来凑热闹,但没想到竟然人数会这么多啊……”艾素玛冲着围在不远处“观览”绪方和阿町的民众呢喃道。 随后,艾素玛大步朝那些围观群众走去。 她用绪方听不懂的阿伊努语跟这些围观群众们说了些什么后,这些围观群众纷纷露出遗憾、失望等表情。 流露出这种表情的他们纷纷四散而开,不一会儿,这些原本围观绪方二人的围观群众们便尽数散开、消失在了绪方的视野范围内。 “好了。”脸上带着自信笑容的艾素玛,大步回到绪方他们的跟前,“我帮你们将这些没礼貌的人给赶走了。” “你跟那些人说什么了?”阿町惊讶中带着几分欣喜地问道。 没了那些人的围观,阿町瞬间感到自在多了。 “没说什么。”艾素玛说,“只是让他们不要再做这种没礼貌的事情,让他们快点离开而已。” “我毕竟是恰努普的女儿,而且还是小有名气的猎手,我说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 说罢,艾素玛盘膝坐在了阿町的旁边,然后冲她的弟弟招了招手。 “奥通普依,别傻站在这了,你刚才不是还跟我说你有许多事情想问真岛先生吗?” “是、是!”或许是因为紧张吧,奥通普依不仅表情僵硬,就连动作也很僵硬。 他迈动着宛如机器人般僵硬的手脚,走到绪方的身旁,然后恭敬地盘膝坐下。 他偏过头,面朝着绪方,嘴巴张了张,像是想说些什么。 然而他嘴巴张合了半天,也没有吐出半个字词来。 望着不知是因紧张还是因兴奋而久久吐不出人言地奥通普依,艾素玛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朝绪方苦笑道: “我弟弟他对与和人有关的事情都很感兴趣。” “对于和人中的武士更是非常地感兴趣。” “我刚刚带他来找你们,他就一直说好想近距离看看你的刀。” “之前在得知你来了赫叶哲后,也是兴奋得不行,嚷嚷着‘好想见见你’什么的。” 绪方挑了挑眉,然后一脸意外地看着身旁的奥通普依。 来到虾夷地这么久了,各种各样的阿伊努人他已见过不少。 但对和人的文化表现出强烈兴趣的,这还是第一人。 绪方也算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在与奥通普依初次见面时,奥通普依为什么会一脸雀跃地看着他。 原来是对身为武士的他充满了兴趣与好奇。 用现代的术语来说,奥通普依应该就属于这个时代的“哈日派人士”了。 “你为什么会对和人的事情感兴趣啊?”绪方问,“是曾经去过我们的国家吗?” 奥通普依摇摇头。 奥通普依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姐姐艾素玛便接着替他回答道: “在奥通普依12岁时,我就带着他去野外学习如何设置陷阱来猎狐狸。” “就在那时,我们偶遇了一支和商。” “那支和商的每个人都很和善,我们姐弟俩就和他们聊了起来。” “那支和商的领头人是名武士,他跟奥通普依讲了很多你们和人的事情、武士的事情。” “自那之后,奥通普依就对与和人有关的事情充满了兴趣。” “不仅从我们赫叶哲的某名会讲很标准的和语的老人那学会了和语。还时不时嚷嚷着‘我想去和人的国家’这样的话。” “我们赫叶哲平常基本不会有和人来光顾。” “所以对于你的到来,这孩子才会那么地兴奋。” 听到艾素玛刚才的这番话,绪方也好,阿町也罢,表情统统变得古怪了起来。 绪方扭过头,朝身旁的奥通普依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奥通普依现在的心情似乎稍稍平静了些。 在用力咽了口唾沫后,奥通普依一脸期待地朝绪方说道: “真、真岛先生,我对你们武士的刀一直很感兴趣。” “我从来没有看到武士刀的刀刃,可以请您让我看看您的刀吗?” 如果是那种将“武士刀是武士们的灵魂”这一理念奉为圭臬的“保守派”武士,对于奥通普依的这种请求,肯定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但奥通普依很幸运——身为熟练掌握“双枪流”的绪方,并不是这样的保守派人士。 奥通普依是恰努普的儿子,而允许他与阿町进红月要塞的恰努普,算是对绪方他们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于情于理,绪方都想不出任何拒绝这种小请求的理由。 “小心一点。”绪方轻声道,“不要被割到了哦。” 说罢,绪方抬起手左手,按在大释天大刀镡上,用左手拇指将鲤口拨开,然后缓缓将大释天拔出鞘。 绪方身前的那口仍在煮着野菜的大锅低下的火焰所散发出来的火光照在大释天的刀身上,反射出炫目的光芒。 绪方将大释天递给了奥通普依。 奥通普依用像是接过什么一碰就碎的易碎物品的轻柔动作接过绪方的大释天。 “好重……!” “拿稳了,小心别割到自己了。”绪方再次提醒道。 奥通普依用双手握持着绪方的大释天,将大释天竖起,刀尖直指苍穹。 上下打量着大释天的刀身的奥通普依喃喃道:“这刀的纹路好漂亮啊……” “它以前更加漂亮。”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感慨道,“只可惜它跟着我奋战许久,身上也多了不少的‘伤痕’,没有以前那么漂亮了。” 说罢,绪方将复杂的目光投向大释天的刀身。 自在蝶岛上获得大释天和大自在后,这两柄刀跟随绪方南征北战至今,虽是难得的坚韧宝刀,但有着绪方这样能不断能吸引灾祸上身的主人,其刀身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损坏。 在京都的“二条城之战”后,大释天的刀身上就有了3个缺口,而大自在刀身上的缺口更是达到了4个。 离开京都后,绪方所打的激战更是一场接着一场。 现如今,大释天刀身上的缺口已多至7个,大自在刀身上的缺口则多至惊人的9个。 “这些缺口还修得好吗?”奥通普依问。 “不知道。我对铸刀、修刀没有什么了解。”绪方说,“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若要修刀的话,必须得找一个手艺足够好的刀匠。” “若是刀匠的水平不够,不仅修不好刀,反而还可能给刀带来更大的伤害。” 奥通普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又看了几遍手中的大释天的刀身后,奥通普依将大释天还给了绪方。 在绪方将大释天收回刀鞘时,奥通普依紧接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们武士除了剑术之外,是不是还要学习马术、弓术等各种各样的技艺啊。” “并不是哦。”绪方露出一抹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容,“武士也是分等级的啊。” “有生来就不需要为温饱而发愁的武士。” “也有穷得连刀都不得不卖掉的武士。” “只有那些出身名门的武士,才会除了剑术之外,还要学习马术、弓术等技艺。” “生活困苦的武士每天都要为温饱而奔波,别说马术、弓术了,连学习剑术的时间和财力都没有。” 言简意赅地回答完奥通普依刚才的这问题后,奥通普依紧接着又问道: “你们和人是不是真的不吃肉的啊?” “嗯。”绪方点点头,“虽然不吃肉,但我们会吃鱼、贝壳等海鲜。” …… …… 恰努普现在正盘膝坐在自个的家中,给自己的弓的弓身卷上新的樱树皮。 阿伊努人喜欢给自己的弓的弓身卷上樱树皮,这样一来,在握弓的时候,能起到防滑的作用。 恰努普只在自己的膝边点了一盏油灯。 他们用来点灯的油是鱼油,一般将油倒在贝壳上,光线的亮度远远比不上点燃蜡烛后,烛光所放出的光亮。 但这昏暗的光线,用来给弓的弓身换上新的樱树皮,倒也是绰绰有余了。 “咳咳咳。” 在恰努普正专心致志地给自己的弓做保养时,突然听到屋外传来“咳咳咳”的咳嗽声。 这是他们阿伊努人的礼仪——要到他人家中做客时,要站在门外咳嗽。 听到咳嗽声后,家中的年轻人出来查看来者,然后回房报告给一家之主。 一家之主同意让客人进屋后,便会带全家人开始简单地打扫屋子。接着接纳客人入内。 总体而言,是一套很繁琐的礼仪。 所以有时候对待熟客时,往往会省掉这套礼仪,或是将这套礼仪精简。 目前家中只有恰努普一人,所以恰努普只能放下手中的弓,亲自到门口查看来者是谁。 站在屋门外的,是一名瘦瘦高高的中年人。 皮肤有些黝黑,脸颊、下巴有着阿伊努人标志性的茂密胡须,身材较瘦削,两颊甚至有些微微凹陷。 虽然长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但这名中年人的眼神却异常锐利,如老鹰一般。 这名中年人就这么用锐利的眼神看着自屋内现身的恰努普。 “恰努普。”这名身材瘦削的中年人说,“怎么是你自个出来?艾素玛和奥通普依呢?” “狩猎大祭马上就要开始了,艾素玛带奥通普依去练弓了。”恰努普说,“所以家中仅剩我一人。真是稀客啊,雷坦诺埃你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独自登门拜访了。进来吧。” 被恰努普称为雷坦诺埃的中年男性与恰努普一后一前进到恰努普的屋中。 “雷坦诺埃。”恰努普随意地盘膝坐在地上,然后拿出他的烟枪,“特地独自一人来见我,应该不是为了来跟我说笑、聊天的吧?说说吧,找我何事。” “恰努普。”雷坦诺埃盘膝坐在恰努普的身前,一脸凝重,“你……竟然真的允许那2个和人跟着奇拿村的村民们入我们赫叶哲吗?” “嗯?”恰努普一歪头,“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难道没问题吗?!”雷坦诺埃的音调瞬间高了几个度,“为什么要允许让那2个和人大摇大摆地进赫叶哲?” “这么做,对我们赫叶哲有什么好处吗?” 雷坦诺埃的情绪很激动。 有和他们赫叶哲毫无关系的异族人进入他们的家园——雷坦诺埃对于这种事情有着极强的抵触心理。 相较于雷坦诺埃的激动,恰努普就很平静了。 拿起烟枪,用力地吸了一口烟后,恰努普缓缓道: “那2个和人对我们的同胞伸出了援手,救了大量我们的同胞。” “他们二人所求的,只是找寻他们正在寻找两个和人的踪影或线索。” “容许他们入我们赫叶哲,让他们得以在我们赫叶哲内找寻他们一直寻找的两个和人的踪影或线索,以此来答谢他们救我们同胞的恩情——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哼!”雷坦诺埃皱紧眉头,“同胞?那2个和人所救的,不过只是那个什么奇拿村!关我们赫叶哲什么事?” “虽说现在奇拿村的村民们现在也入住我们赫叶哲了,但是直到今天之前,奇拿村的村民们对我们来说都只不过是外人。” “我们何必要为了一个和我们没有太多关系的奇拿村,而去牺牲我们的利益去帮他们答谢那2个和人?” 恰努普没有立即回答雷坦诺埃的这个问题,只一边抽着烟,一边默默地看着身前的雷坦诺埃。 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放下手中的烟枪,放声大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雷坦诺埃皱紧眉头。 “因为觉得好笑,所以忍不住笑了出来。” 恰努普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雷坦诺埃,你刚才的话,让我不由自主地回想到——我们阿伊努人之所以面对和人一直这么弱势,其中一项重要原因,大概就是因为直到现在都仍有太多的人拥有着像你一样的思想呢……” 擦干净眼角的泪珠的恰努普,擦干净眼角的泪珠后,眼瞳中浮现出回忆之色,幽幽地说道: “那是其他村子的。他们那个村子和我们没有关系。” “他是那个村的,我是这个村的,他们那个村发生什么事,与我们这个村子何干?” “那个村子被和人攻击了?哈哈哈,活该。那个村子没了正好,日后没人再跟我们抢猎场了。” 恰努普将烟枪重新递回到嘴边。 “我们总是是视彼此为仇寇。” “认为别的村子是别的村子,自己的村子是自己的村子,只有与自己同村,以及和自己村子关系好的其他村落的人是同胞。” “然而我们明明说着一样的语言。有着大差不大的习俗文化。我们都一样敬畏神明。” “我们明明都是阿伊努人,却四分五裂。” “雷坦诺埃,我们阿伊努人迟迟不能团结起来,迟迟不能对所有说着和我们一样语言、有着相同文化的人喊一声‘同胞’——这大概就是我们阿伊努人在这千年的光阴中,一直敌不过和人的重要原因之一。” “雷坦诺埃,你觉得呢?” 恰努普露出温淡的笑意,直视着身前的雷坦诺埃。 雷坦诺埃微低着头,沉默着。 而恰努普似乎也并不期望着雷坦诺埃能立即回答一样,紧接着继续说道: “奇拿村……不。” 恰努普收起自个脸上的那抹温淡笑意,脸上满是严肃之色。 “所有的阿伊努人,都是我们的同胞。” “对救助过我们同胞的人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这种事情,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即便他们是异族人。” 恰努普的语气铿锵有力。 雷坦诺埃继续低着头,并不作声。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 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深深地看了恰努普一眼后,不发一言地站起身,快步离开了恰努普的家。 恰努普没有起身相送,甚至也没有去目送雷坦诺埃,只继续盘膝坐在原地,继续抽着烟。 但在雷坦诺埃即将穿过屋门离开之时,恰努普冷不丁地喊道: “雷坦诺埃!” 听到恰努普在喊他,雷坦诺埃停下了脚步。面朝着屋外,背对着恰努普。 “放心吧。” 恰努普说。 “我不会做出任何有害于赫叶哲的事情啊。” “赫叶哲是我们好不容易建立的新家园。” 一抹笑意在恰努普的脸上浮现。 “我是不会让赫叶哲遭遇任何危险的。” “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我们的赫叶哲的。” “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雷坦诺埃像刚才那样,没有出声回应。 待恰努普的话音落下后,雷坦诺埃便大步离开,彻底消失在了恰努普的视野范围之内。 …… …… 虽说雷坦诺埃面无表情,但稍有眼力的人都能从雷坦诺埃他那凶恶的眼神中看出——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地不好。 在他大步返回自个家中的路上,因眼神实在恐怖,所以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敢上前与他打招呼。 如风一般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后,雷坦诺埃便看见了自己的妻子——摩席亚。 “你回来啦?”妻子摩席亚快步迎上去,“怎么了?你不是说去找恰努普吗?和恰努普吵架了吗?” “……哼!” 雷坦诺埃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盘膝坐在了地上,接着从怀里逃出了自己的烟枪,用熟练的动作塞进烟叶,然后开始大抽特抽起来。 “……哼!算是和恰努普他吵架了吧。” “我想劝恰努普赶那2个今天来我们赫叶哲这的和人走。” “但恰努普并不想听我的。” “最后不欢而散了。” 摩席亚抬手扶额。 “你呀……不要和恰努普的关系闹得太僵了哦。” “若没有恰努普,真不知道我们现在会怎么样……” “要多多尊敬恰努普哦。” “……哼!”雷坦诺埃又用力抽了一口烟,“就是因为我尊敬他,今夜才能这么和平地收场。” 说罢,雷坦诺埃环顾了下四周。 “嗯?普契纳呢?” “他刚才出去了。”摩席亚说,“大概又是找上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去哪玩了吧,也有可能和艾素玛一起去玩。” “艾素玛吗……”雷坦诺埃缓缓道,“……哼!说起来——艾素玛和普契纳的年纪相同,都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了。” “普契纳那小子似乎挺喜欢艾素玛的,我也觉得艾素玛那女孩不错。” “我日后找个时间向恰努普他提亲好了。” “哦?”雷坦诺埃的妻子挑了挑好看的眉毛,“你是要与恰努普他结成亲家吗?” “恰努普他掌管整个赫叶哲,与他结成亲家,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觉得让普契纳娶艾素玛的话,咱们儿子日后的生活会很苦啊。”摩席亚露出苦笑,“艾素玛那女孩太强势了……我觉得普契纳那孩子和艾素玛并不相配呀。” “……哼!普契纳他和艾素玛相不相配——这种事情无所谓。”雷坦诺埃正色道,“只要能与恰努普的家族结为亲族便好。” “婚姻中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与值得拉拢的家族结为亲族。” 雷坦诺埃用十分坚定的语气这般说道。 “哦?”摩席亚俯下身,让自己的脸贴得离雷坦诺埃的脸只有一个指头的距离,“按照你刚才的这种说法——你当初之所以要和孤苦伶仃的我结婚,是因为看上了我的那个无父无母无钱无权的家族吗?” 摩席亚满脸笑意。 雷坦诺埃继续垮着他那毫无表情的批脸,直视着与他近在咫尺的妻子的脸。 然后默默地将头别过去,不去看自己妻子的盈盈笑脸。 “……哼!” …… …… 雷坦诺埃和他的妻子并不知道——在他们俩正讨论着他们的儿子时,他们的儿子现在正在—— “艾素玛到底在哪里啊……刚刚那人明明说艾素玛带着她弟弟往这个方向走了……” 一名身材壮硕如熊的人,右手捧着一朵花,左手搭在眼眶上,向四周张望着。 此人的身高换算成现代地球单位,约在1米8以上,腰粗得和熊的腰有得一拼。 这人除了身材高大、壮硕之外,脸也长得很凶恶。 五官像是拧起来了一般,无形之中就带着一股“不好惹”的气息。 “普契纳。”站在这名壮汉旁边的一名青年说,“别找什么艾素玛了,我们回去继续聊天吧。” 这名青年的话音刚落,站在其身侧的另外2名青年纷纷点头附和。 “不行。”壮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难得找到一朵这么漂亮的花,一定得把这花送给艾素玛。” 壮汉的这番言论,令站在这名壮汉旁边的那3名青年面面相觑着,苦笑着。 这名壮汉正是雷坦诺埃的儿子——普契纳。 而站在普契纳旁边的这3名青年,则是普契纳的朋友。 普契纳喜欢聊天,和朋友们总有聊不完的话。 今夜,在迅速吃过晚饭后,他十分熟练地离家、寻友、然后与朋友们聚在一起,准备胡天海地地瞎侃。 然而还没开始聊起来,普契纳突然在地上发现一朵非常漂亮的花。 于是,普契纳瞬间改变主意了。 他决定先把和朋友们聊天的事放一边,先将这朵花送到艾素玛手上。 因此就出现在了这样的光景:普契纳捧着和他的外表极不相符的可爱花朵,苦心寻找着艾素玛的身影,而他的这3个朋友只能跟着普契纳一起去找艾素玛。 终于——普契纳的某个朋友突然大声叫道: “啊!普契纳,快看!我发现艾素玛了!她弟弟也在!咦?艾素玛和她的弟弟好像正在和今天来我们赫叶哲的那对和人聊天!” 普契纳听到此言,先是一愣,然后将双手搭在眼眶上,远远地向这位友人所指的方向望去。 视线的尽头,正是正与绪方他们畅聊的艾素玛姐弟。 “欸……”普契纳一脸错愕,“为什么艾素玛她会和那2个和人在一起……而且好像还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今天有2个和人光顾他们赫叶哲——这种事情,普契纳自然是知道的。 在绪方他们进入赫叶哲时,普契纳还跟着其余人一起去围观过绪方和阿町。 但因为对绪方没有兴趣的缘故,所以在看了眼绪方他们的长相后,便没有再在意过他们。 此时此刻,呈现在普契纳眼前的光景,让普契纳大吃一惊——艾素玛正和那对和人聊得很开心,但因距离过远的缘故,所以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普契纳观察到——主要就是那个男性和人(绪方)在不断地讲着些什么,而艾素玛和她弟弟认真地听着,然后时不时露出笑容。 艾素玛竟然和那对和人在一起。 还和那对和人——尤其是那个男性和人(绪方)聊得很开心。 这个瞬间,普契纳不禁回想起自己以前那总是目睹到艾素玛和其他男人一起去狩猎、游玩的一幕幕…… 有种心正被刀割的感觉。 望着正与那个男性和人(绪方)相聊正欢的艾素玛,普契纳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个艾素玛到底在和那个和人聊些什么呀……?”普契纳用带着几分焦急的口吻呢喃道。 普契纳的那3名朋友此时也是面面相觑,不知现在该对普契纳说些什么。 就在这3人还在思考着该跟普契纳说些什么时,普契纳突然一脸严肃地转过身,冲他的这3名友人正色道: “我要去听听看他们在聊些什么!” “欸?”某名友人一脸错愕地看着普契纳,“你想跑过去偷听吗?” “不是偷听。”普契纳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要光明正大地加入他们的聊天中,听听他们在聊些什么!” “艾素玛正在和某个男人这么亲密地聊天——这种事情,我可没有办法当作没看到啊!” “如果他们在聊什么普通朋友之间不该聊的东西,我就搞破坏!” “搞破坏?”某名友人问,“你要怎么搞破坏。” “在他们聊得气氛正好时,突然说点不好笑的笑话来破坏气氛。” 3名友人:“这种会惹艾素玛讨厌的事情不要去做啊!”*3 普契纳的这3名友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但普契纳对于自己的这3名友人的呐喊不为所动。 “你们三个留在这等我吧!我尽量快点回来!” 说罢,普契纳将打算送给艾素玛的花揣进怀里,然后转身、一脸坚定地大步朝绪方他们那儿走去。 “喂!”这时,他的某名朋友说道,“你小心一点啊,据说那个男性和人是个能一个人连砍上百个白皮人的狠人,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瞅见刚走远没两步的普契纳来了个180度的转身,回到了他的这3名友人跟前。 “我们回去吃烤兔肉吧。” 3名友人:“不是说要去听他们的对话吗?!”*3 普契纳的这3名友人再次异口同声地喊道。 “我忘记了。”普契纳一本正经地说道,“忘记那个和人是个不好惹的家伙……我们还是不要去招惹那样的人比较好。” 刚才看到艾素玛和其他男人那么开心地聊天,令普契纳一时热血上头,差点都忘了——那个男性和人(绪方)不是好惹的…… 那人的事迹,普契纳今天才刚听闻过——那家伙一个人就连砍上百个白皮人,将数百名装备精良的白皮人给打得屁滚尿流。因为救了奇拿村全村的缘故,才被奇拿村的村民们这么尊敬。 普契纳最害怕这种杀起人来或杀起动物来毫不心慈手软的人了。 “普契纳。”某名友人说,“真的不打算去听听看艾素玛正和那和人聊些什么吗?” 听到友人的这话,普契纳愣了下。 抿紧嘴唇,脸上满是纠结。 对那男性和人(绪方)的恐惧,以及对他正与艾素玛所聊的聊天内容的好奇在他脑海中激烈地打斗着。 最终——还是对艾素玛的关心胜过了对绪方的畏惧。 “……你们在这等我一下,我尽量快点回来。” 说罢,不断做着深呼吸的普契纳,迈着像是赴刑场一般的步伐,大步朝绪方他们那儿走去。 ——那个和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得小心谨慎一点…… ——那个和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得小心谨慎一点…… …… 普契纳不断在心中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让自己打起精神,谨记要注意绪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危险之人。 渐渐的,普契纳离绪方他们越来越近。 普契纳的听力很好,所以慢慢听清了绪方他们的谈话声。 普契纳也懂日语,能毫无障碍地与和人交流。 首先传进普契纳耳朵里的,是绪方的声音: “……然后呀,我就一刀捅进了它的肚子里。” 面对说出如此豪迈之言的绪方,普契纳的双脚直接定在了原地…… ——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普契纳的内心已经放声尖叫了起来。 迫切地想要弄清楚绪方他们到底在聊什么的普契纳,将耳朵竖起,继续努力倾听着绪方他们的对话。 “在将刀一口气捅进它的肚子里后,不知是不是我用力过猛,或是捅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血溅得我满手都是。” “所以该怎么下刀,也是门学问啊,如果下错位置了,就总会出现血啊、内脏啊溅得到处都是的情况。” 绪方的话音落下,艾素玛和奥通普依纷纷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正在回味绪方刚才所说的话的表情。 ——那、那家伙是在传授艾素玛和奥通普依他斩人的诀窍吗?! 普契纳感觉自己的双腿开始打摆了。 艾素玛请教那个和人该怎么有效率地斩人——这种事情,普契纳觉得很有可能发生。 因为艾素玛本就是一个很爱学习的人。 有两样东西,让艾素玛自小时候起,便成为了他们红月要塞中的名人。 第一样东西:她的身份。她是他们赫叶哲的公主,是村长恰努普的女儿。 第二样东西:艾素玛那爱学习、爱向人讨教的性格。 艾素玛非常喜欢打猎。 自小时候起,便展现出了杰出的狩猎天赋。 而艾素玛又是一个十分谦虚、好学的人。 为了让自己的打猎技术能更加精进,常常能看见艾素玛屁颠屁颠地去请教赫叶哲的每一位狩猎高手。 向擅长布置陷阱的猎人请教陷阱的布置方法。 向擅长射箭的人请教射箭方法。 向懂得如何锻炼眼力的人请教练眼的方法 …… 艾素玛不断向人请教,如饥似渴地学习着所有有助于她精进狩猎技艺的知识。 而艾素玛的虚心好学,也让她的狩猎技艺不断进步着。 除了讨教这些狩猎技艺之外,艾素玛也常会向其余人讨教一些自己感兴趣的知识,比如——让兔子的脑袋变得更好吃的方法。 直至现在,艾素玛也仍旧会屁颠屁颠地在红月要塞跑来跑去,向不同的人请教各种各样的技艺。 普契纳熟知艾素玛的性格,所以很清楚——艾素玛害真有可能向那个和人请教高效率斩人的方法。 望着那面带着笑意,说着这么恐怖的事情的绪方,普契纳在心中暗道: ——这人不愧是能连斩上百个白皮人的人,讲这么血腥的事情,竟然还笑得出来……! 双腿开始剧烈打摆的普契纳,再一次心生回去吃兔肉的想法。 但怯意刚生,对艾素玛的那难以用词汇来形容的情意又冒了出来。 ——不行!不能就这么退缩! 给自己打了会气后,普契纳勉强恢复了镇定。 只不过——虽说是勉强恢复了镇定,但对绪方的惧意更甚了些。 普契纳强忍着对绪方的惧意,继续向绪方他们大步走去…… …… …… “原来如此……”奥通普依一边点头,一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嘟囔道,“原来和人们是这么吃鱼的啊……” 绪方刚才正在给奥通普依他们科普和人的饮食文化。 科普到最后,顺便提了嘴他有次做鱼料理时所发生的糗事——在清理鱼的内脏时,不慎捅错了位置,导致大量的鱼血喷到了绪方的手上。 呼——! 这时,一阵风突然吹过。 “唔……”绪方突然低头,然后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怎么了?”阿町赶忙问。 “没什么。”绪方用右手搓揉着双眼,“只是有些脏东西被吹进我眼睛里了而已。” “啊!”这时,艾素玛突然露出欣喜的笑容,对着绪方的后方摆着手,“普契纳!你怎么来了?(阿伊努语)” ——嗯?有其他人来了吗? 绪方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放下刚刚正不断揉眼的手,扭头向自个的后方望去。 因为双眼刚才被风进来一些脏东西,再加上绪方刚才正不断用手用力搓揉着双眼,所以绪方的双眼现在不仅有些发红,而且看东西时会有些许的残影,令绪方不由得将双眼眯细才能看清东西。 绪方的眼神,在战斗以外的场合,都并不凶恶。 然而……此时此刻因绪方的眼白中有很多的红血丝,再加上绪方现在眯着眼睛看人,令绪方现在的眼神稍微有些凶恶…… 于是——在普契纳的视野中便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正自绪方的后方靠近绪方等人的普契纳瞧见因发现了他而不断朝他摆手的艾素玛。 然后……那个男性和人缓缓扭过头来…… ——为、为什么要用这么凶的眼神看着我?! 普契纳再次在心中放声尖叫,双足再次定在了雪地中。 “嗯?普契纳,你怎么了?(阿伊努语)”艾素玛一脸疑惑地看着普契纳。 “没没、没什么……只是偶然路过这里,看到你和奥通普依在这儿,所以来看看你们在聊些什么而已……(阿伊努语)”普契纳用弱弱的语气说道。 虽然对普契纳这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感到很疑惑,但艾素玛也并没有太在意。 “我在和弟弟一起听真岛先生他介绍他们和人的生活习俗,顺便也听听真岛先生讲述他以前的一些事迹而已。” ——以前的一些事迹……杀人的事迹吗…… 普契纳用力咽了一口唾沫。 “那个……我可以待在旁边旁听吗?(阿伊努语)” 既然来都来了,普契纳已下定决心要好好听听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嗯?如果真岛先生他不介意的话,你当然可以留在这旁听了。(阿伊努语)”艾素玛说。 艾素玛将普契纳打算留在这旁听的请求,用日语告知给了绪方。 多一个听客,还是多两个听客,绪方都并不在意,因此点了点头,让普契纳坐在他旁边。 普契纳刚小心翼翼地将身子缩在了绪方的旁边,便听见奥通普依一脸兴奋地朝绪方问道: “真岛先生,可以和我讲讲你平常都是怎么锻炼身体、磨练技艺的吗?如果可以的话,能跟我们展示一下吗?” 听着奥通普依的这个问题,普契纳不禁感到心中一沉: ——他们姐弟俩刚才果然是在向这个和人请教如何高效率地斩人……! 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的普契纳将本来就已经缩得很小的身体缩得更小了。 而绪方在听到奥通普依的这新问题,则是不禁愣了下。 因为这种问题,他根本没法回答…… ——我是靠系统以及和阿町的负距离接触来锻炼的…… 绪方默默地在心中回答道。 自来到江户时代至今,绪方基本就没做过什么身体的锻炼,也没怎么做过剑术的修炼…… 身体机能的增长也好,剑术的精进也罢,靠的基本全是“系统!给我加点!”…… 穿越至今,绪方所做过的能算是锻炼身体肌肉的事情,大概就只是每天晚上与阿町的柔术切磋了。 与阿町切磋柔术,腰力、臂力、体力、身体的柔韧性,以及舌头的灵活程度,都能得到极好的锻炼。 但绪方肯定是不能直截了当地跟奥通普依说他锻炼身体和剑术全靠与阿町的负距离接触和系统。 于是绪方笑了笑,说: “我的剑术修炼方法以及身体锻炼的方法……都是那种很激烈的方法,不太方便告诉你们,也不方便向你们展示哦。” 艾素玛和奥通普依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失望。 而先入为主,在不自觉中认定绪方是什么危险人物的普契纳先是愣了下,随后脸色大变。 ——激、激烈的方法……? ——不方便告诉我们,同时也不方便向我们展示的方法……该、该不会是杀人吧……? 好多副血腥的画面在普契纳的脑海中闪过:绪方一边露出狞笑,一边疯狂挥刀杀人,靠血腥的杀戮来精进自己的剑术和身体素质…… 普契纳那好不容易才停止发抖的双腿,再次打起摆来。 这时,坐在普契纳身旁的绪方发现了普契纳的一样。 绪方偏转过头,朝普契纳说: “你……” “呀呀呀呀哎呀——!” 绪方才刚来得及吐出一个音节,普契纳便像是听到有熊在他的耳边嘶吼一样发出刺耳的尖叫。 普契纳的这尖叫,不仅吓了绪方他们一跳,也吓了附近的奇拿村村民们一跳。 “普契纳!你叫什么呢!(阿伊努语)”艾素玛没好气地喊道。 “没、没什么……”普契纳低下头,弱弱地说道。 就在艾素玛刚想再接着数落普契纳几句时,她的脸色突然一变,直直地望着绪方的后方。 注意到艾素玛她那突变的脸色的绪方,扭头向自己的后方看去——随后,绪方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在他的后方,正有十数名阿伊努人大步朝他们这儿走来。 这十数号人无一例外,都是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看着绪方与阿町。 他们从头到脚都没有半点友好的气息。 绪方缓缓站起身,将左手搭在了大释天的刀柄上。 阿町也随着绪方站起身,微微抬起右手,做好着随时能将她的胁差或她的手枪给掏出来的准备。 第508章 松平定信:我要外出。绪方:巧了,我也是 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 ——岑参(唐) …… …… 艾素玛也像绪方、阿町他们那样站起来,一脸严肃地紧盯着朝他们这边走来这十来号人。 至于自己被自己给吓得半死的普契纳,他此时也发现了这些明显没带善意的人。 但他并没有像艾素玛那样直接站起来,仅仅只是露出难看的脸色,然后继续呆坐在原地。 同样没有站起来的,还有艾素玛的弟弟——奥通普依。 “……埃格卡西,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阿伊努语)”艾素玛朝走在这十来号人最前头的那名矮个子青年问道。 “艾素玛,不必这么紧张。”被艾素玛称为埃格卡西的矮个子青年用不紧不慢的口吻,“我们不是来闹事的。” “我们只是听说今日来我们赫叶哲的那2个和人现在正住在这里,所以专程来给这2个和人一个善意的提醒而已。” “艾素玛你恰好在这的话,那倒是省事的,省得我们再去找人来帮们将我们的话翻译给那2个和人听。(阿伊努语)” “有话就快点之说。”艾素玛不跟他们多逼逼,“别说这么多有跟没有的。(阿伊努语)” “艾素玛,你跟那2个和人说——不要来我们所住的地方。” “恰努普对我们有大恩。” “既然这俩和人是经过恰努普的特许才入赫叶哲的,那我们会尊重恰努普、尊重恰努普的这决定。” “我们不会主动找这俩和人任何的麻烦——但前提是他们不会来我们所住的地方。” “我们不欢迎任何的和人。也不想跟任何和人讲话。” “如果那俩和人进了我们所住的区域,我们不敢保证我们不会对那俩人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就这样。记得将我们的话转告给那俩和人,再见了。(阿伊努语)” 说罢,这个矮个子直接转身离去。 不过在转身离开之前,这个矮个子不忘对绪方、阿町他们狠狠地瞪了一眼。 矮个子身后的其余人也是这般,在离去之前,将恶狠狠的目光打向绪方与阿町。 他们的眼中满是愤恨。 在这样狠狠地瞪了绪方、阿町他们一眼后,他们才大步离开。 望着突然杀到,跟艾素玛讲了一通绪方听不懂的阿伊努话后便马上离去,在离去之前还用凶恶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他们俩一眼的这帮人,绪方也好、阿町也罢,都是满头问好。 “艾素玛。”绪方转头朝艾素玛问,“这些人是谁啊?他们刚才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艾素玛轻叹了一口气。 “他们是卡帕西村的人。” “3年前,他们部落参与了3年前的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我们赫叶哲在最近刚收留了一批因在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中打了败仗而丧失家园的同胞——而这些同胞,就是卡帕西村的村民们。” 从不知什么时候起,“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这个词汇就频繁传进绪方的耳中。 个中缘由,也不难解释。 这场战役,是和人与阿伊努人两个种族近些年来所爆发的最大规模的战争。 虽然一直有听人提及这场战役,但绪方对这场战役了解地并不多。 只知道这场战役的起因,是某片地区的阿伊努人不堪忍受和人的压迫而群起抗争。 松前藩联合幕府组成联军,北上迎击这股起来抗争的阿伊努人。 虽说松前藩也好,幕府也罢,现在都已是费拉不堪,但他们再怎么虚弱,也是正处于封建时代的国家。 论文明程度,要比仍处于原始的部落文明的阿伊努人要高上一级。 战争就是这样,一旦出现了文明代差,那么文明落后的那一方就只有挨打的份。 面对松前藩和幕府的联军,这帮起来抗争的阿伊努人被迅速打败,死伤无数。 “卡帕西村参与了3年前的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然后惨败给了和人,丧失了家园。” “他们算是运气好的了,没有被灭村,我听说有不少村落直接在那场战争中被灭村了,没有一个活口。” 艾素玛接着给绪方介绍道。 “侥幸在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中活了下来的卡帕西村的村民们,度过了好几个月的流浪生活后,流浪到了我们赫叶哲这边来。” “父亲他一直都是个善良的人。” “面对受难的同胞,他从不袖手旁观。” “于是我父亲他就打开了赫叶哲的大门,收留了他们,让他们成为了赫叶哲的新的居民。” “成功活下来、然后入住我们赫叶哲的卡帕西村的村民有61人。这61人中的每个人,都有家人死于和人的手中。” “所以他们……不是很欢迎和人。” 艾素玛思考了半天,才憋出“不是很欢迎”这么个委婉的说法。 “刚才的那些人就是来告诉你们——不要靠近他们卡帕西村所居住的区域。” “他们不想让任何和人靠近他们所住的区域。” “……原来如此。”绪方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刚才看他们来势汹汹,还以为他们是来找我们麻烦的。” 说罢,绪方将刚刚搭在大释天刀柄上的手放下。 “他们虽然憎恨和人,但也是有分寸的。”艾素玛说,“他们一直都很尊敬、爱戴当初容许他们住进赫叶哲,让他们有了新家园的父亲。” “他们从不违背父亲的任何命令。也绝不做任何会惹我父亲不快的事情。” “你们是经过我父亲的允许才进入我们赫叶哲的,算是我们赫叶哲的客人。” “所以即使憎恨和人,他们也不会对我父亲的客人做出任何过分的事情。” “不过——前提是你别靠近他们所住的地方。” 艾素玛露出苦笑。 “刚才那些人特地让我转告你——不要靠近他们所住的地方。若是靠近他们所居住的区域,后果自负。” “在赫叶哲里,还有像卡帕西村的村民们这样憎恨和人的人吗?”刚刚一直没有说话的阿町问到。 艾素玛摇了摇头:“没有了。在我们赫叶哲里,只有卡帕西村的村民们不欢迎和人。” “其余人要么是对和人既无好感也无恶感,要么就是连和人长啥样都不太清楚。” “当然——也有对和人很有好感的。” 艾素玛扭头瞥了自己弟弟一眼。 “总而言之——等明天白天时,我将卡帕西村的村民们所住的区域指给你们看。你们切记不要靠近靠近卡帕西村的村民们所居住的区域。” 绪方点点头:“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幸好……”刚才一直呆坐在原地,默不作声的奥通普依此时正脸色苍白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幸好那些人刚才没有闹事,全都乖乖回去了……真是吓死了……(阿伊努语)” “奥通普依!”艾素玛朝奥通普依投去带着不悦之色的目光,“胆子大一点!瞧你那发白的脸!即使那些人刚才真的是来闹事的,那又有什么好怕的?(阿伊努语)” 奥通普依对他姐姐一向言听计从。 听到姐姐的训斥,奥通普依只垂下头,低声应了句“是”。 随后,奥通普依猛地甩了甩头,接着将带着期待与兴奋之色的目光重新投到了绪方身上。 “真岛先生!我们继续聊……” 奥通普依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姐姐便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头: “行了,奥通普依,今天就聊到这吧。(阿伊努语)” “欸?”奥通普依朝自己的姐姐投去错愕的视线。 “你应该没有忘记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吧?”艾素玛将锐利的目光直直地投向奥通普依,“你答应我说——你今晚仍会乖乖练弓,我才带你来带你来找真岛先生的。” “现在是时候去练弓了。再拖晚一点,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练弓了。(阿伊努语)” “欸?可是……(阿伊努语)”奥通普依正想说些—— “你是不打算听我的话吗?(阿伊努语)”艾素玛再次出声打断了奥通普依的话。 奥通普依默默地再次把头低下,满脸纠结。 “是呀是呀。”一旁的普契纳此时出声给艾素玛帮腔道,“奥通普依你可不能因为贪于玩乐,而荒废了弓术等技艺啊。(阿伊努语)” 普契纳巴不得艾素玛他们姐弟俩赶紧离开,别再跟这个和人聊那些恐怖的事情了……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普契纳自己也想远离在他的想象中非常危险的绪方…… 如果艾素玛姐弟俩要走的话,他刚好也可以顺势一起离开。 “……我知道了……(阿伊努语)”把头垂得很低的奥通普依点了点头,然后缓缓站起身。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艾素玛将目光转到绪方二人的身上,换回日语,“现在时间有些晚了,我得带我弟弟去练弓了。” “今天谢谢你们陪我们姐弟俩聊天了。今天我和弟弟都聊得很尽兴,以后有机会和时间后,再一起聊聊吧。” “嗯。”绪方点了点头,“有机会再来吧。” 艾素玛领着她弟弟大步离开,普契纳屁颠屁颠地紧随其后。 然而——他们还没走远几步,绪方便突然自他们的大喊道: “奥通普依!” 突然被绪方给喊了名字的奥通普依一脸疑惑地转过身来。 “你对和人的文化、生活习俗很感兴趣——这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想去和人的国家’什么的——这就大可不必了。” 绪方一脸严肃地说着老早就想对奥通普依说的话。 这番话,在绪方从艾素玛那得知奥通普依还产生过“非常想去和人的国家”这一想法时,他就非常想对奥通普依说了。 怎奈何一直找不到将这些话说出口的时机。 现在艾素玛他们要走了,绪方决定就趁着这个时候,将自己的这番肺腑之言告知给奥通普依。 “和人的国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和人的文化、生活习俗,也同样没有那么地美好。” “不要对和人的国家、文化有过分的期待了。” 绪方的这番肺腑之言,言简意赅。 奥通普依面露几分茫然,然后似懂非懂地轻轻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 …… 在对着奥通普依说完这番肺腑之言后,绪方便没有再跟他多说什么,默默地与阿町一起目送着他们的离开。 在艾素玛、奥通普依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范围之内后,阿町面露苦笑地叹了口气,然后朝身旁的绪方说: “我刚才就有发现那个奥通普依对我们的国家有好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本来也想提醒那个奥通普依——不要对我们的国家有太多的期待的。” “没想到你竟把我想说的话都给说完了。” 绪方也像阿町那样露出苦笑。 “……希望那孩子永远都没有机会去日本吧。”绪方缓缓道,“若是去了日本,亲眼见识过日本是什么情况后,他的那些美好幻想可能都会破灭了……” “幻想破灭这种事情,可是非常残酷且残忍的啊。” 虽然与奥通普依的接触不长,但通过奥通普依刚才的那血言行,绪方也发现了奥通普依的一个问题——他对与和人有关的一切,都喜爱得有些过了头了。 让绪方不禁回想起前世的那些“精神X国人”。 奥通普依就有点像是“精神和人”。 明明自个都没去过和人的国家,却对跟和人有关的一切极其钟爱,对与和人有关的一切,有着过了头的喜爱,他刚才在和绪方、阿町他们聊天时,眼睛一直都是亮着的,就像是在跟什么崇拜已久的偶像聊天一般。 对于奥通普依的这种情况,绪方也没有什么能做的,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只有劝他“不要有太高的期待”而已。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 这时,绪方和阿町突然听到了他们很熟络的阿依赞的大喊。 循声望去,便瞧见阿依赞挺着他那有些硕大的肚腩,哼哧哼哧地朝他们这儿奔来。 “阿依赞。”绪方问,“怎么了?” “刚才有人来找我。”阿依赞答道,“他让我给你们带句话——目前正被他们关押着的那个和人,有事要找你们。” “有事要找我们?”绪方蹙起眉头。 …… …… 时间倒转到大概半个小时前—— “喂!吃饭了!” 在夜幕降临后,林子平就一直默默地坐在窗边,等待着今日的早餐送来。 在听到这声“吃饭了”后,林子平立即像条件反射般扑到窗边。 这些天,他的饭食都是通过窗户送进来的。 刚扑到窗户边,林子平便瞅见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正顺着窗户伸进牢房里,手中捧着一个碗,碗中是一大块硬邦邦的鹿肉干。 虽然林子平被囚禁着,但红月要塞的人一直没有虐待过林子平。 住的地方虽然说不上好,但也绝对算不上差。 提供给林子平的饭食虽然单调,顿顿都是用最不值钱的鹿肉制成的鹿肉干,但胜在量多,不会让林子平饿着,而且味道也不算很差。 在接过这碗鹿肉干后,林子平直接捧着这碗鹿肉,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给林子平送饭的,是一名年纪很轻的青年。 这名青年在将今日的早餐递给林子平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继续站在窗户边上,打量着啃鹿肉啃得正香的林子平。 林子平吃饭的速度很快,仅眨眼的功夫,便将巴掌般大的肉干塞进了嘴巴里。 “你的胃口可真好啊……”青年忍不住朝牢房内的林子平说道,“每次都能把送进来的饭食给吃得一干二净。” “我这人没啥优点。”林子平一边啃着鹿肉干,一边用流利的阿伊努语说道,“不挑食以及不论何时都能胃口很好,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而且你们的鹿肉干挺好吃的。这鹿肉干腌得非常不错啊,虽然硬了些。” “哼。”送饭的青年听到林子平的这句话后,发出一声冷笑,“给你一口吃的就很不错了,不要挑三拣四的。” “还是我几年前从那个老村长那拿到的肉干好吃啊。”林子平感慨道,“不仅很香,而且咬起来既不硬,又不软。真想再吃一次……” 还差几个音节就能将这句完整的话说出时,林子平突然顿住。 随后—— “对呀……我怎么给忘了呢……” 在这般低语过后,猛地扑到了窗边,朝窗外的那名送饭的青年高声道: “请帮我个忙!让今日进入这座赫叶哲的那2个和人现在过来!我有事情要告诉给他们!” “哈?”送饭青年脸上满是疑惑。 “拜托你了!”林子平用诚恳的目光看着这名青年。 …… …… 时间倒转回现在—— 在得知林子平有事要找他后,绪方和阿町便急匆匆赶去找林子平。 急急忙忙赶到林子平现在所住的牢房后,林子平就面带兴奋地朝绪方说道: “真岛先生!我想起来了!我想到有个方法说不定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在大概4年前,我就因为了研究学术而来过一次虾夷地。” “期间经过了一座名为‘乎席村’的村子!” “那村子因为一直有与和商合作的缘故,所以很喜欢和人,在我途径那聚落时,那聚落的人还盛宴款待了我一番。” “在我离开那聚落时,他们的老村长送了一包很好吃的鹿肉干给我。” “因为老村长懂日语,而且对书很感兴趣的缘故,我就将我当时携带的我的那些我所写的书都当作回礼送给了那名老村长。我记得一共有3本” “书?”绪方挑下眉。 “嗯!3本由我所写的专门介绍陆奥地区的地理情况的书。是正儿八经的得到过官府的允许而刊印出来的书!”林子平说,“书上有我的署名!也有我亲手绘的地图!” “只要将那本书上所绘的地图,和我的那些现在被红月要塞的人收缴上去的手稿图做个对比,就能证明那本书的确是我所写!” “有了那本书,应该就能证明我的确是学者,而不是间谍了!”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你们可以去一趟那个村子,将我赠给那老村长的书拿过来吗?” “我记得那个村子毗邻一片很大的峡湾,距离红月要塞不算很远!” “……4年前所赠的书……”绪方用不咸不淡的口吻淡淡道,“时间未免也太久远了吧……人家说不定都把书给弄丢了……” “只能希望那个老村长有好好保管我送给他的书了……”林子平苦笑道。 …… …… 翌日—— 虾夷地,某处——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一头腰有两个成年人的腰那么粗的巨熊,一边喷出粗重的气,一边漫步在某片雪原之上。 在冬天,总能见到这样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错过冬眠的熊。 而这些错过冬眠的熊,无一例外——脾气都非常地暴躁。 这头正在雪原上寻觅食物的熊,并没有发现——在离他不远的灌木丛中,正潜伏着一个阿伊努人。 这个阿伊努人十分地年轻,是个年纪最多也只是20岁出头的青年。 青年屏气凝神,注意着这头熊的动向。 他现在正在等。 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机会的出现。 这名青年虽然还很年轻,但却已是一名有着丰富猎熊经验的猎人,已经有5头熊倒于他的箭下。 终于——青年一直苦苦等待着的最佳攻击机会出现了。 这头熊停了下来。 原本正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的熊,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用肥厚的熊掌拨弄身前的一堆枯枝烂叶。 青年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这头熊正在找虫子吃。 熊是一种杂食性的动物,很多动植物都位列他的食谱之中。 不仅吃肉、吃鱼、吃山果,还会吃虫子。 见苦等已久的射击机会出现了,青年毫不犹豫地抬起手中的弓。 箭矢早已搭在弓上,只待拉弦射击而已。 抹好了毒药的毒箭直直地对准熊的侧腹,弓弦已拉成满月。 就在青年即将放开弓弦之时,他陡然感到脚底传来奇怪的动静。 大地……似乎在颤抖。 那头熊与青年近乎是在同一时间察觉到了这奇怪的动静,晃动着硕大的脑袋,张望了周围一圈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发出低低的悲鸣,随后甩开四只大肉掌,开始夺路而逃。 熊的这种仓皇逃跑的模样,加重了青年内心的不安。 自大地传到青年脚掌的颤抖越来越剧烈。 青年疯狂扫视着四周,试图找出这异动的源头在何处。 终于——他听到了南边传来异响。 向南方望去——青年在南方的天地相接处看到了一条黑线。 这条黑线就像一条涌动的水线。 黑线渐渐自天际线浮现而出,越来越粗,越来越大,青年也终于看到了这条黑线的真面目——是大量的人。 大量的身穿奇特的、看上去感觉很重的黑色服饰的人。 青年记得这种奇特的服饰名为“铠甲”,是和人会穿的服饰之一,具备着能防御大量攻击的功效。 组成这条黑线的,就是数以千计的穿着这黑色铠甲的和人。 这些和人不仅身穿铠甲,还手持长枪等武器。 还有不少的人骑着战马,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提着长枪,驱使着战马排成整齐的马队,走在“黑线”的左右两侧。 根根旗帜自这条“黑线”中竖起。 青年看不懂这些旗帜上的图案。 但若是有一名懂得各藩的家纹的人在场的话,在看到这一面面旗帜后,多半会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这些旗帜上绘着东北地区许多藩国的家纹。 仙台藩的竹雀纹。 米泽藩的上杉笹。 盛冈藩的对合九曜纹。 …… 一面面绘制着各家家纹的军旗随风掣动,宛若要将整面天空给遮蔽。 这些和人都沉默着,没有一人发声的。 发声的只有军旗随风而起的掣动声、马蹄击打地面的隆隆声、铁甲相撞的铿锵声。 自出生起就生活在一个普通的阿伊努聚落中的青年,何曾见过如此多的人,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 青年被吓得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发出声来,让这数以千计的和人发现到他。 这数以千计的和人所带来的压迫感,让青年感到无法无法直腰,无法用力,甚至无法呼吸。 所幸的是——因为隔的距离有些远的缘故 青年只记得过了许久、许久,这条由和人们组成的“黑线”才终于消失在了视野范围之内。 直到此刻,青年才终于敢出一口大气。 剧烈喘息了一阵,令心情稍稍恢复镇定后,青年站起身,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逃回了他的村落。 在回到村落后,他便立即大声地告知全村的人——有数以千计的和人出现在了他们村子的附近。 得到此消息,全村人无不面露惊骇。 见多识广的村长在听到青年逐一说出那数以千计的和人的穿着特征后,被惊得差点岔了气。 “是军队……!”差点岔气的村长一边用力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一脸凝重地低吼着,“是和人的军队!和人的军队来了!” 听到“军队”这个词汇,围在村长旁边的村民脸上的惊骇之色更甚。 “和人的军队为什么会来这里?!” “而且还是那么多的人……” “又是要征讨哪个部落了吗?” 村民七嘴八舌着。 最后,是老村长用力顿了顿手中的拐杖。 “都安静!” 老村长一声令下,周围的村民立即都安静了下来。 见多识广的老村长,可是十分清楚——“兵灾”为何物。 为了躲避兵灾,老村长飞快地下达着一条条指示: “现在所有人都回家收拾行李!” “能带走的珍贵物品都带走!” “带不走的珍贵物品就先埋起来!” “我们立即离开这里!躲到山中!” “待这支和人的军队何时远离我们了,我们再回来!” …… …… 幕府与东北诸藩所组成的1万大军共被分成三军。 第一军共3000军人,走在全军的最前面,由仙台藩的生天目负责指挥。 第二军5000人,由稻森直接统帅。 第三军2000人殿后,由会津藩的蒲生统领。 刚才那名阿伊努青年所看到的,则正是生天目负责统率的第一军。 生天目现在身穿他们“仙州七本枪”特有的红、黑两色的铠甲,骑着他的战马,提着他的爱枪——皆绯,耀武扬威地向前行进着。 秋月、黑田等部将正紧随在生天目的左右。 不论是向前看,还是向后看,向左右看,都只能看到茫茫多的士兵。 “看呐!”或许是因为今天天气很不错的缘故,这些天心情本就一直很亢奋的生天目,情绪更是异常高涨,“这么多的士兵,现在都归我们指挥!” 生天目朝身旁的秋月、黑田等部将这般喊道。 不仅仅是生天目情绪亢奋,秋月他们的心情在这些天也非常激动、昂扬。 对于身为武士、身为军队中的部将、身为还对功名有所渴望的他们,没有什么比能参加如此大规模的战役,还要令人感到兴奋、激动的。 生天目将他手中的皆绯竖起,直直地指向前方。 遥指着还有些距离的红月要塞。 “这一次——”生天目用铿锵有力的坚定口吻说道,“我们仙台诸将定要拿下大大的功名!” …… …… …… …… 虾夷地,某地,幕府军第二军阵地。主帅大营中—— 此时此刻,全军地位最高的俩人——松平定信与稻森,现在都在这座营帐中。 “老中大人,你真的确定要去视察那个峡湾吗?” 稻森用带着几分担忧之色的目光看着身前的松平定信。 “嗯。”松平定信正在立花的帮助下穿着衣服,“我此次前来虾夷地,除了是为了督战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亲眼视察虾夷地。” “倒不如说——亲眼视察虾夷地,为之后开拓虾夷地做准备,才是我此番北上虾夷地的最主要的理由。” “督战什么的,只是顺手为之而已。” “可是……”稻森仍旧是面带迟疑,“您要去视察的那个峡湾……会不会太远了一些……?” 松平定信摇摇头: “远是远了一些,但那个峡湾却十分有视察的必要。” “我要去亲眼看看那个峡湾,看看那个峡湾适不适合搭建港口。” “倘若能在那个峡湾搭建一个港口,那对虾夷地日后的开拓将大有裨益,能通过海路源源不断地将重要的人力、物资都送进虾夷地的腹地里。” “港口?”稻森的眼中浮现出几分惊诧,“老中大人,您打算在虾夷地建港吗?” “我目前的确有这个打算。”松平定信轻声道,“虾夷地十分广阔,日后若要开拓虾夷地的话,势必会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目前偌大的虾夷地,只有松前城那有一座港口。” “港口数过少,所以有必要在虾夷地多建几座港口,好方便在日后通过海船将足量的人力、辎重送上虾夷地。” “我不会离开太久。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就继续按部就班地率领军队挺进红月要塞。” “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应该能赶在你们兵临红月要塞城下之前,与你们汇合。” “……我知道了。”稻森点了点头,“那么——老中大人,需要我多组织点人手来当你的护卫吗?路途有些遥远,我认为还是多带着护卫比较妥当。” “……也好。”松平定信思考片刻后,点点头,“那稻森你再拨50名精兵给我吧。” “50名?数量会不会太少了?” “足够了。我又不是去打仗。”平常总是面无表情的松平定信,其脸上此时难得出现了一分笑意,“从这里到那座峡湾的这一路上,没有什么阿伊努人的聚落。而那座下午的附近,好像就只有一座名为‘乎席村’的阿伊努聚落,所以不必太担心会遭到什么袭击。” 第509章 老中大人的眼睛……好漂亮(吞口水) 艾素玛等人刚与绪方分别时—— “那、那个!艾素玛!”一直走在艾素玛侧后方的普契纳突然高声道。 “嗯?”艾素玛转回头,朝普契纳投去疑惑的视线,“怎么了?” “这、这个给你!”普契纳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一边将毛茸茸的大手探进怀里,从怀中取出一朵漂亮的花。 “啊,谢谢。”艾素玛抬手接过这朵花,“这花真漂亮。” “这是我刚才找到的花。”普契纳露出憨憨的笑,“为了将这朵花送给你,我刚才四处找你呢。” “谢谢。”艾素玛将这朵花放到了自己的鼻子前,轻轻嗅着,“让你费心了。” “不不、不客气。”普契纳的结巴比刚才更严重了一些,“你喜欢就好。” “我现在要带我弟弟去练弓。”艾素玛接着说,“你要一起来吗?我看你最近好像也有点荒废弓术了,你也得好好练练了。” “我今晚没时间……”普契纳抓了抓头发,“我和我的朋友们有约了。” “这样啊……那好吧,那就等之后再一起来练弓吧。我和我弟弟要去我们常用的那块地方练弓了,明天见!” 艾素玛冲普契纳摆了摆手,然后抓着自己弟弟的臂膀,大步朝旁边的一条岔道走去。 普契纳继续摆着憨憨的笑,目送着艾素玛的离去。 然而就在艾素玛的身影即将离去之时,普契纳猛地想起了什么,立即高声道: “艾素玛!” “嗯?”艾素玛站住、转回头。 “那、那个……” 普契纳面露纠结之色,眼中带着淡淡的犹豫之色。 在这样犹犹豫豫了片刻后,普契纳终于咬了咬牙关,脸上的纠结之色渐消,转化为淡淡的坚定。 “你以后……可以不要再跟那个和人了啊?我觉得还是不要去跟那和人学那种知识比较好……” 语毕,普契纳在心中补充道: ——如何高效地杀人的知识……这种知识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艾素玛在听到普契纳的这句话后,她先是眼中闪现出几分疑惑,随后面露了然之色。 ——普契纳他是不希望我去学习和人的文化吗…… 普契纳算是艾素玛的青梅竹马,二人不仅同龄,还自幼一起玩耍。 因为是自幼一起长大的缘故,所以艾素玛对自己的这个好友的为人也是一清二楚。 她知道——普契纳是个蛮保守的人,一直不怎么喜欢异族人。 普契纳之所以会有这样保守的思想,可以说都是拜他的父亲所赐。 他的父亲——雷坦诺埃,那是出了名的保守。 雷坦诺埃崇尚“遵从传统”的理念,认为阿伊努人就该遵从传统,用代代相传的狩猎技艺过着传统的渔猎生活,过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生活,不跟任何异族人往来。 普契纳身为雷坦诺埃的儿子,其思想自然而然也受到了他父亲的影响。 虽然没有他父亲那么保守,但对于异族人,他也是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虽然能理解普契纳的这种不希望她与和人来往的心态,但在听到普契纳刚才的这番话后,艾素玛还是感到淡淡的不悦。 艾素玛很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私生活指手画脚。 艾素玛觉得:自己想和什么人聊天、聊什么,是自己的自由,外人无权插手,也无权指示她该怎么做。 “普契纳。”普契纳毕竟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所以艾素玛也不讲什么太难听的话,“这样随便干涉他人的私生活,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哦。” 说罢,艾素玛不再理会普契纳,领着自己的弟弟大步离去。 而普契纳则因遭受了过于强烈的“精神攻击”,傻站在原地,目送着艾素玛那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内的背影。 “喂!普契纳!” 这时,普契纳的背后响起了几道对普契纳来说非常熟悉的声音。 是普契纳的那3名刚才跟着他一起找艾素玛的好友。 “你们怎么在这?”普契纳呆呆地问。 “因为我们一直跟着你啊。我们刚才一直远远地看着你、跟着你。有成功听到艾素玛和那个和人都聊了些什么吗?” “听是听到了,但我不说。”普契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啊?为什么?” “就是不说。”普契纳再次摇了摇头。 艾素玛姐弟俩有在跟那个和人学习杀人相关的知识——普契纳不想让任何人得知这件说不定会让艾素玛惹上非议的事情。 因此普契纳决定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与任何外人说。 “那你刚才跟艾素玛说什么了?为什么艾素玛刚才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 “……我好像惹艾素玛生气了……”普契纳耷拉着脑袋。 壮硕地和熊一样的普契纳此时耷拉着头、一脸委屈——这强烈的反差产生出了几分喜感。 普契纳将自己刚才和艾素玛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知给了自己的朋友。 “你是傻瓜吗……?!”普契纳的这3名友人中的其中一人直接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连我这种和艾素玛不是很熟的人都知道艾素玛性格强势,最讨厌别人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了……你怎么能对艾素玛说那种话呢……” 听着朋友们的斥责,普契纳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一些…… …… …… 红月要塞,林子平的关押地—— “你刚才说那个乎席村距离红月要塞并不算很远。‘不算很远’这种字眼也太含糊了吧。”绪方质问面前的林子平,“具体是有多远?” 林子平沉吟着,作思考状。 “……乎席村位于红月要塞的西南方,直线距离约10里。” “我在好久之前就在研究虾夷地的地理情况了。所以我不会记错的,虾夷地的地理情况,我基本上已是背得滚瓜烂熟!那座乎席村就位于红月要塞西南方向的10里之外!” “10里……”绪方的眉头微微皱起。 江户时代的1里,约等于现代的4公里。 所以10里等于40公里。 算是不远但也绝不算很近的距离。 即使绪方他们有马可以代步,但要在这两地之间往返的话,可能也是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在虾夷地这种地方,并不能用简单的数字来计算在两地之间往返的时间。 目前的虾夷地,用现代术语来形容,就是“基础设施极差”。 除了最南方的被和人所控制的松前藩之外,虾夷地的其余地方都是“完全未开发状态”,没有能称之为“路”的东西。 “我现在就是欠缺有力的、能够证明我是学者,而不是幕府的间谍的证据。”林子平此时补充道,“若是能够弄来那3本书的话,就能摆脱我们现在手头上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的现状了。” 绪方微微颔首。 林子平所说的这方法,无疑是有点用的,若是能弄到那3本他亲笔写的书籍,将是证明他的学者身份的一大有力佐证。 但这方法其实也是在碰运气。 那3本书是林子平在4年前送给人家的书,这么长的时间,那3本书还有没有被完整地保留都是一个问题。 而且搞不好——那个收到林子平所赠的书的老村长,已经死了。 在现在这种医疗不发达的时代里,岁数已大的老人家什么时候死掉都并不奇怪。 虽然“寻书”有种种不确定性,但绪方在仔细思考一番后,发现他们现在也没有比“寻书”还要好的能给林子平洗清间谍嫌疑的方法了。 对于手握着说不定会对绪方很有用的情报的林子平,绪方自然是希望能尽快让他恢复自由,然后让林子平带着他与阿町去找那个十分奇怪且可疑的医生。 于是,绪方在仔细思量了一番后,轻叹了口气: “……行吧,那我就去一趟那个乎席村吧。” “拜托你了!”林子平的眼中、脸上满是激动。 …… …… 虾夷地,幕府军第二军大营—— 松平定信现在正在自己的营帐中,默默地阅读着《韩非子》。 松平定信平生最崇拜2个人——唐土的商鞅与韩非子。 前者让羸弱的秦国强大起来,松平定信一直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商鞅救秦”一般,让目前十分虚弱的幕府再次强大起来。 而后者的思想,则是松平定信十分推崇的思想。 对韩非子的思想非常推崇的松平定信,不论到哪都会携带韩非子的著作,每当闲下来时,就会捧起来读一读,每读一次都会有新的感悟。 偌大的营帐中,现在只有松平定信一个人。 平日里总是与松平定信形影不离的立花,现在并没有在松平定信的身侧。 因为立花现在正在为组织“考察队伍”而忙碌着。 “组织队伍”这种事看起来很简单,但实质上要做的事情很多,得清点人员、清点所携带的粮食和水等物资……换做是能力平庸的人,可能花上半刻钟的时间,都不能将队伍漂亮地组织起来。 因为松平定信觉得这任务对还很年轻的立花是一个很不错的锻炼机会,所以松平定信将组织“考察队伍”的这个任务扔给了立花,让立花全权处理这任务。 立花之所以能成为松平定信的小姓,就是因为松平定信欣赏立花的才能与天赋,觉得他是一个可塑之才,所以才将他选为了自己的小姓,让立花一直跟在他身边学习、锻炼。 所以松平定信常常会像现在这样,将一些能很好地锻炼人的任务交给立花处理。 松平定信现在就是在一边看书,一边默默等待着立花将“考察队伍”组织完毕。 在过去了不知多久的时间后,帐外终于响起了立花的声音: “老中大人!队伍已经组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了!” 立花的话音落下,松平定信瞥了一眼旁边的蜡烛。 他刚才一直有靠蜡烛来计算立花组织队伍时所花的时间。 发现立花所用的时间远比松平定信想象中的要短后,松平定信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韩非子》合起、揣进怀里,随后背着双手朝帐外走去。 出了营帐,松平定信便瞧见了正恭敬站在帐外的立花。 “不错嘛。”松平定信挤出一丝笑意,“所用的时间,比我预期的要少上许多。” 听到松平定信的这句赞美,立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欣喜。 但立花也不敢太把欣喜之色表露在脸上,所以在欣喜之色刚在脸上浮现后,便迅速将欣喜之色收起,然后说着一些自谦的话。 “我们走吧。”松平定信颔首。 立花:“是!” 立花领着松平定信朝“考察队伍”的集结地走去。 此次的这支“考察队伍”共有3部分人组成。 一:身居领导层的松平定信和立花。 二:负责护卫的武士们。 三:负责查看峡湾的专家,以及负责给松平定信抬轿子的杂役们。 此番离开江户、北上虾夷地,松平定信可不是就只带了护卫而已,他还从江户那带走了一批各行各业的专家。 这些专家的任务,就是辅佐松平定信,帮助松平定信一起调查虾夷地的现状、共同研究“虾夷地开拓计划”。 这个由各行各业的专家所组成的“专家团”共有近50人。其中有负责查看土地是否适合开垦成农田的专家、有负责查看海岸或峡湾是否适合建成港口的专家、有负责查看哪些地方适合建成城町的专家…… 此次的外出考察,松平定信就带上了“专家团”中的那几名“海港专家”。 走在松平定信前头的立花一边带着路,一边给松平定信介绍道: “老中大人,稻森大人他派来担任我等的护卫的,是骑兵队中的50名精兵。领头之人是一位名叫北野周纪的侍大将。” “北野周纪……”松平定信嘟囔,“我好像在哪听过这名字……” “老中大人若是听过这名字,实属正常。”立花微笑道,“他是旗本——北野家的次子。以勇武闻名,在我幕府军中算是小有名气。” “哦……我想起来我是在什么时候听过这名字的了。”松平定信颔首,“之前在和稻森闲聊时,稻森跟我提及过他目前所发现的军中的值得培养的可塑之才。” “稻森就在那个时候提过这个名字。” “我在好久之前就听闻过北野周纪的大名。”立花此时说,“不过……最开始的时候,我所听到的,是北野周纪的一些……不知真假的传闻。” “什么传闻?”松平定信问。 “据说……”立花压低音量,“那个北野周纪相比起女人,更喜欢和男人一起玩耍。” 立花的言辞非常委婉。 松平定信愣了下,随后笑了笑: “这种传闻不论真假,都无关紧要。” “这只不过是人的喜好不同而已,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相比起这种事情,我更在意一个人的才能如何。” 谈笑之间,松平定信和立花已经来到了一片空地上。 那块空地上,正放着一只轿子——这是松平定信的轿子。 轿子的左右两侧站着近百名身穿铠甲的武士。 轿子左边的武士们身着清一色的赤色铠甲——这是松平定信原有的护卫:赤备骑兵队。 轿子右边的武士们则人数多一些,皆身着普通的黑色铠甲——这是稻森增派给松平定信的50名精兵。 这50名稻森增派来的精兵的最前头,站着一名穿着精良战甲、身披漂亮阵羽织的年轻武士。 这名年轻武士在松平定信现身后,赶忙低头行礼: “恭迎老中大人大驾!” 松平定信上下打量了几遍这名光是铠甲就与周围人截然不同的年轻武士。 “你就是北野周纪吗?” “是!”松平定信竟能精准叫出自己的名字,这让年轻武士不禁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在下正是北野周纪!” “此次的护卫,就拜托你们了。”松平定信淡淡道。 年轻武士——也就是北野周纪怔了一下,然后赶忙恭声应道:“是!我等定会一所悬命!” 说罢,松平定信不复多言,绕过身前的北野周纪,钻进他的轿子中。 在松平定信绕开他、与他擦肩而过时,北野下意识地想要扭头去看松平定信。 但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感性,让北野强忍住了做出这种不敬行径的冲动。 ——老中大人的眼睛……真漂亮啊…… 北野周纪一边在心中暗道着,一边悄悄地咽了口唾沫。 …… …… 红月要塞,某地—— “你脚分太开了!让双脚和双肩平行!” “你肩膀太僵硬了!放松些!再放松些!” “你呼吸乱了!呼吸不稳,是射不准目标的!” 站在奥通普依身旁的艾素玛,不断纠正着奥通普依的拉弓动作。 艾素玛姐弟俩现在正在红月要塞某片人迹罕至的地方。 因这块地方没有什么人经过的缘故,所以艾素玛常带着她弟弟来这练弓。 在与普契纳分别后,艾素玛便马不停蹄地带着她弟弟来到此地,开始了今夜的弓术练习。 奥通普依侧站着,左手握着猎弓的弓身,右手将弓弦拉成满月,弦上搭着一根没有箭头的箭矢,箭矢直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尽管奥通普依一直在依照他姐姐的指令,努力纠正着自己的动作,但不论他怎么纠正,其动作都让他姐姐直皱眉头。 “行了!”艾素玛喝道,“你今天练的都是什么呀?!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 艾素玛的斥责相当严厉。 听着姐姐的斥责,奥通普依默默放下手中的弓,低垂着头。 艾素玛本还想再接着训斥自己弟弟几句,但在瞅见奥通普依现在这副把头垂得低低的模样,原本已经想好的训斥用的字句就全数堵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在沉默半晌后,艾素玛将那些本打算用来斥责奥通普依的字句转化为了一声长叹。 “……唉。” “奥通普依,你今晚怎么了?为什么状态那么差?以前的你不至于练得这么地糟糕的。” “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奥通普依摇了摇头:“没有哪里不舒服……” “既然身体没有不舒服的话,就快点振作起来!”艾素玛的语气重新变得严肃,“你这副状态怎么参加‘狩猎大祭’!” 奥通普依像是没有听到艾素玛的这句话一般,继续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见奥通普依的模样怪怪的艾素玛,刚想再说些什么时,奥通普依突然冷不丁地说道: “……姐姐。我们一直过着这种靠打猎为生的生活……真的好吗……?” “哈?”艾素玛头一歪,朝自己弟弟投去不解的目光,“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打猎的话,要吃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一直这样不试着去改变我们的生活,真的好吗?” 奥通普依猛地抬起头,如炬的目光直直地刺向自己的姐姐。 “刚才在和真岛先生聊天时,我思考了很多事情……” 奥通普依缓缓道。 “真岛先生和阿町小姐身上所穿的衣服的材质与做工要比我们的衣服要好得多。和人的制衣工艺要远在我们阿伊努人之上。” “真岛先生的刀,远比我们的山刀要利、要坚硬。和人的铁器制作工艺,也同样在我们阿伊努人之上。” “和人其他方面的技艺,肯定也是远远超过我们吧。” “和人……要比我们阿伊努人先进太多了……” “在和人眼里,我们肯定只是一帮生活水平低劣的野人吧……” “我们为何不试着向和人学习呢?” 奥通普依的语调渐渐激动了起来。 “若是向和人虚心学习的话,我们说不定也能像和人那样用上那么好的布,使用那么棒的刀剑,拥有更好的医术。” “不用再过现在这种原始、野蛮的渔猎生活……” “够了!”奥通普依的话还未说完,艾素玛便粗暴地将其话头给打断,“你为什么会有这么混账的想法!” “你刚才的这些混账话之后不许再对任何人说!尤其是不能对那些与和人有过节的人说!” “姐姐!” 平常讲起话来总是轻声细语的奥通普依,此时十分难得地高声喊道。 “你难道不想过上和人的那种文明、先进的生活吗?” “我不是都说够了吗?!”艾素玛用比奥通普依还要高上一度的嗓音,压过了奥通普依的声音,“不许再讲这件事——!” 说罢,艾素玛长出一口气,一脸疲惫地扶额。 “……怪不得你今夜练弓的状态这么差……原来是一直在想着这种荒谬的事情吗……” 奥通普依没有出口否认,只沉默着。 “……今晚的弓箭就练到这吧。” 艾素玛放下扶额的手。 “你现在的这副状态,也练不出什么了,今夜就先回家休息吧。” “……好。”奥通普依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记得千万不要再跟任何人说起。”艾素玛一脸严肃地正色道,“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非常危险……若是让某些人听到,会惹来麻烦的。” “……我知道了……”奥通普依再次点了点头。 “你也不要再想着‘过上和人的生活’这种荒谬的事情了。”艾素玛继续说,“我们阿伊努人有我们阿伊努人的生活,没有必要去强行改变我们现有的生活,去过和人的生活。” “可是……”奥通普依咬了咬牙关,“我不觉得我刚才的话有哪儿说错了……向和人学习,然后过上像和人那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的?” “够了。”艾素玛像是没有力气再跟奥通普依吵下去似的,“我现在不想跟你争论这些。” “你现在先回家吧。今晚的月光不怎么亮,你自个一人回去的时候记得注意脚下。” 奥通普依抬起头:“姐姐,你不跟我一起回家吗?” “我现在还不想那么快回家。”艾素玛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现在被你弄得满肚子火,我要在外面吹吹风,等肚子里的火消了再回家。” “……我知道了……”奥通普依再次把头垂下。 第510章 绪方“遇刺”! “没想到我们才刚来红月要塞就要离开了……”阿町嘟囔道,“我们该怎么去那个什么乎席村啊?去找一个知道乎席村在哪的人给我们带路吗?” 绪方与阿町并肩走在返回他们所住的地方的路上。 现在刚过晚饭时间,所以路上并没有太多的人,所以白天的那种许多人围观绪方他们俩的光景并没有出现。 “也只能这么办了。”绪方说,“等回去后,就问问奇拿村的村民们吧,看看他们中有没有人知道乎席村在哪,并且愿意带我们去。” 相比起毫不熟悉的红月要塞的居民们,绪方自然是更想拜托与他们关系熟络的乎席村村民们来帮他们的忙。 “为了找到玄正、玄真这俩人,我们真的是煞费苦心了啊……”阿町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但语气中满是不悦,“从京都一路追到虾夷地,然后又在虾夷地四处奔波……” 阿町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害我们吃了这么多的苦头,我现在真的是越来越有在找到那俩人后,往那俩人的脸狠狠走一拳的冲动了。” “真想快点回日本啊……” “虽然阿伊努人的食物在吃习惯后也蛮好吃的,但我还是更喜欢我们日本的饭食。” “而且阿伊努人的屋子,我也一直住不惯。真想念睡在榻榻米上的感觉……” “再坚持坚持吧。”绪方轻声道。 在与阿町谈笑时,绪方突然发现在前方的不远处有着道熟悉的身影。 定睛望去,发现这道正站在他们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正是才刚跟他们分别没多久的艾素玛。 艾素玛坐在地上,倚靠着一棵大树,低着头,像是正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艾素玛算是绪方他们在红月要塞中,为数不多的认识的人。 在绪方他们发现了艾素玛时,艾素玛也发现了绪方与阿町。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艾素玛打量了二人几眼,“你们怎么在这?” 绪方:“这就说来话长了……” 绪方将林子平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告知给了艾素玛。 “乎席村吗……”艾素玛道,“我知道这村子,这村子距离我们赫叶哲的确不算很远,不过因为那村子和我们赫叶哲不是很熟的缘故,所以我也没去过那村子,也不知道那村子具体在哪。” “我现在就只希望奇拿村中能有谁知道那乎席村在哪个位置。”绪方微笑道。 绪方看了看四周。 “话说回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弟弟呢?” “我是来吹风的。”艾素玛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吹吹夜风,能让我这满肚子的气稍微消下来一些。” “我刚才真的是被我弟弟给气得够呛……” “你弟弟怎么了?”阿町问。 “他说了很多的混账话,至于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就请容许我保密了。” 说到这,艾素玛长出了一口气。 “真是一个让人不省心的弟弟啊……” “他现在这种状态,要怎么参加狩猎大祭啊……” “狩猎大祭?”绪方头一歪,“这是什么?” “你们不知道我们赫叶哲的狩猎大祭吗?” 绪方与阿町双双摇了摇头。 阿町:“是什么祭祀活动吗?” “嗯……勉强算是祭祀活动吧。”艾素玛脸上的那抹有些难看的笑容,现在慢慢变柔和了些,“这狩猎大祭应该算是我们赫叶哲独有的祭祀活动了。” “10年前,北方不知为何气候骤变。” “天气变得异常寒冷,以鹿为首的大量动物冻死。” “鹿、兔等动物的数量的大量减少,也导致了熊、狼等动物找不到食物而活活饿死。” “动物的大量减少,也让靠狩猎为生的我们瞬间陷入食物短缺的窘境之中。” “生活环境的越发恶劣,让不少人终于下定决心——舍弃现在的家园,南下寻找新的家园。” “决定南下另寻新家园的部落共有4个。” “而我父亲——恰努普恰好就是这4个部落中的其中一个部落的村长。” “4个部落的人联合在一起,一起漫无目的地朝南方进发。” “虽然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一个5岁的小屁孩,还处于不怎么记事的年纪,但对于那时南下的种种困苦,我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 “因为人生地不熟的缘故,光是找到干净的水源和足量的食物就是一个大难题。” “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不能再跟着大伙一起继续去寻找新家园。” “我们之所以能有今天,都是多亏了部落中的那些年轻人们。” “为了能获取足量的食物和水源,4个部落的年轻人每天都极其辛苦地奔走于根本不熟悉的山林中,找寻着猎物。” “不少人因不熟悉山林的情况而死于熊、狼之口,或是直接迷路、再也没有回来。” “在猎到猎物后,这些年轻人也都是先把食物给体力较弱的老弱妇孺吃,他们这些年轻人最后再吃。” “多亏了那些年轻人们的牺牲,我们才能一路撑了过来,最终成功找到了这座白皮人遗留的要塞,于此定居,建起了新的家园。” “为了纪念这些为了部落而死于南下路上的年轻人们,在此地建起新家园后,我的父亲恰努普协同着雷坦诺埃,2人一起发起一项提议:组织一场新的、用来纪念那些年轻人们的活动。” 说到这,艾素玛顿了下,然后紧接着补充道: “啊,你们应该不知道雷坦诺埃是谁。” “雷坦诺埃在我们赫叶哲中的地位……用你们和人的话来说,应该就是二把手吧。” “他和我父亲一样——是南下的4个部落中的其中一个部落的村长。” “虽说他的性格暴躁了些,但也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在南下寻找新家园的路上,他所发挥的作用和所做的贡献一点也不弱于我父亲。” “他在赫叶哲中的地位和影响力,仅次于我父亲恰努普。” “啊,你们刚才所见的那个普契纳就是雷坦诺埃的儿子。” “在父亲和雷坦诺埃的号召下,‘狩猎大祭’就这么诞生了。” “赫叶哲的年轻人们聚集在一起,一起较量弓术——这就是‘狩猎大祭’。” “通过让年轻人较量弓术的形式,让那些倒在南下路上、已前往‘彼世’的英灵们知道——他们的牺牲都是值得的,我们成功找到了新的家园,部落里的年轻人们都在茁壮成长着,弓术没有荒废,每个人都是优秀的猎手。” “刚开始时的‘狩猎大祭’还比较粗糙,现在也渐渐地有模有样、越来越盛大了。” “现在的‘狩猎大祭’一年举行2次。” “‘狩猎大祭’现在也成了我们赫叶哲的许多人都极其重视的祭典。” “很多年轻人都渴望能在‘狩猎大祭’中大显身手。” “今年的第一场‘狩猎大祭’再过6天就要开始了。” “我弟弟今年将要第一次参加‘狩猎大祭’。” “但他现在的弓术水平……” 艾素玛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苦涩起来。 “说句难听的……就以他现在的水平上场,恐怕会丢父亲和我的脸……” “我弟弟的性子一直很内向。” “不擅长和人交往。” “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朋友,只与父亲和我亲近,连个能陪他一起练弓的同伴都找不到。” “弓术这种技艺,自己一个人练是很没效率的,因为独自一人的话,常常会注意不到自己的动作出错了。” “真希望那孩子能更争气一些呀……” “就以他现在的状态……我真的很担心他会在马上就要开始的‘狩猎大祭’中出糗……” 说到这,艾素玛再次长叹了一口气。 “你这个当姐姐的,真的是很不容易呢。”绪方说。 绪方不论是前世还是现世都是独生子,没有任何兄弟姐妹,所以对于这种兄弟姐妹情,绪方有种陌生感。 “谁叫他是我弟弟呢。”艾素玛苦笑,“他刚出生没多久,母亲就病死了。” “我好歹在童年时期还感受过一点母爱,而他则是连对亲生母亲的丁点记忆都没有。” “我在扮演‘姐姐’的角色的同时,也在努力扮演着‘母亲’的角色。” 说到这,艾素玛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停顿了下。 “……现在仔细一想……那孩子之所以对与和人有关的事物都这么感兴趣,也许就是受到母亲早逝的影响吧……” “母亲她在生下奥通普依后没多久,就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 “高烧不退,什么食物都吃不下,刚吃进去又立即呕了出来。” “将所有能找的医生都一并找来,所有能用的方法都全都使用过,都没有见效……” “奥通普依常常跟我念叨:如果我们的医生的技艺能更强一些,如果我们的医术水平能更厉害一些,母亲她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那孩子大概就是因为如此,才会对和人产生兴趣吧……觉得只要过上和人那样的先进生活,母亲当时说不定就能被医好,而不会病死了……” 语毕,艾素玛抿紧了嘴唇。 片刻过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抬起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抱歉呀……”艾素玛朝身前的绪方与阿町道歉着,“我好像讲了些很沉重的事情。” 绪方摇了摇头:“没关系。不用在意我们。该说抱歉的是我们,让你回忆起了一些不怎么美好的记忆。” “……谢谢你们。”艾素玛微笑着,“谢谢你们陪我聊天,跟你们聊了一会后,感觉心情好多了。” 艾素玛站起身。 “我在外面也呆得够久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刚才……因为一时激动的缘故,跟我弟弟说了些……有点过分的话……” “得去跟他道个歉才行……” 艾素玛抓了抓头发。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之后再见了。提前祝你们之后顺利抵达那座乎席村,然后拿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谢谢。”绪方微笑,“承你吉言。也提前祝你之后能顺利地带你弟弟练好弓术,让你弟弟在之后的狩猎大祭中拥有亮眼的表现。” 绪方、阿町向艾素玛行着鞠躬礼。 而艾素玛也朝绪方他们俩还了个有些别扭的日式鞠躬礼后,便大步朝一旁走去。 望着艾素玛她离去的背影,阿町用只有她和绪方才听得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没想到那个奥通普依之所以会这么在意我们和人的文化,是有这样的隐情在呢……” 阿町也是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母亲,所以非常能理解这种自幼没有母亲陪伴的感觉。 虽说有艾素玛这个承担了一部分母亲职能的姐姐陪伴,但姐姐终归是姐姐,是很难将“母亲”这个角色完全承担下来的。 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以示认同。 他原先以为奥通普依那孩子之所以会这么喜欢和人的文化,只是因为天生性格使然。 现在才得知——那孩子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应该是受了母亲早逝这一事件的极大影响。 “感觉这种互相扶持的姐弟情,真的很美好呀。”阿町此时接着感慨道,“真想体验下有个弟弟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阿町和绪方一样,也是家中的独生子女,从没体会过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样的感觉。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扮作你的弟弟,和你一起扮一天的姐弟哦。”绪方冷不丁地说道。 “那你喊一声‘姐姐’来听听。” 绪方:“姐姐。” 阿町:“欸!” 绪方:“给我零花钱。” 阿町:“哎呀,仔细一看,你好像不是我弟弟呢。不好意思呀,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姐姐呢。” “说好的憧憬‘互相扶持’的姐弟情呢……” 就在这时——绪方突然猛地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这脚步声正以极快的速度自他的身后接近他! 绪方迅速转过头,朝身后望去。 但在视线挪转到身后时,绪方却被身后的光景给惊得瞳孔微微一缩。 的确是有人正自他的身后靠近他。 但这个人的身高应该还没有超过他的膝盖。 是一个小女孩。 虽然今夜的光线有些昏暗,但绪方还是能十分勉强地看清——这小女孩的年纪大概只有6岁。 她的右手高高举起,右手掌中紧攥着一颗石头,笔直地朝绪方冲来。 “#¥%&*阿恰%¥#@!(阿伊努语)” 这小女孩一边冲向绪方,一边用幼女独有的含糊不清的口吻嚷嚷着一句绪方听不懂的阿伊努语。 绪方虽然听不懂这小女孩所说的话,但从小女孩所说的话中,绪方听到了“阿恰”这个字眼。 绪方知道“阿恰”是什么意思。 阿伊努语中的“阿恰”,就是“父亲”的意思。 在冲到绪方的跟前后,小女孩将右手中所攥着的石头用力砸向绪方。 绪方即使是发41度的高烧,外加喝得烂醉如泥,也不可能会被这小女孩给打到。 仅向旁边挪了半步,绪方就轻轻松松躲过了这小女孩的攻击。 就在这小女孩刚想对绪方发动第二次攻击时,绪方抢先一步伸手抓住这幼女握石头的右手,将其控制住。 没法再用石头砸绪方了,这幼女就一边试图用她的那小短腿去踹绪方,一边向绪方吐口水。 但她所做的这些都是无用功,她的小短腿根本就踢不中绪方,因力气弱的缘故,她的口水也吐不远,也同样吐不中绪方。 还没走远的艾素玛听到了这幼女所闹出的动静,慌慌忙忙地快步赶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艾素玛问。 “这小女孩突然出现,然后想用石头打真岛。”阿町微微皱起眉头。 艾素玛定睛看了这小女孩一眼,随后瞳孔微微一缩。 “我记得这孩子……这孩子似乎是卡帕西村的小孩……” 听到“卡帕西村”这个词汇后,绪方也好,阿町也罢,表情统统一变。 他们不久前,刚听艾素玛介绍过这个村子的人。 卡帕西村参与了3年前的那场以阿伊努人的惨败而告终的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幸存的村民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流浪后,被恰努普收留,成了赫叶哲的一份子…… 绪方、阿町原先对这小女孩为何要攻击他们的疑惑,此时全都烟消云散。 二人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这小女孩,不知现在该怎么处理这小女孩。 “#¥%&*阿恰%¥#@!(阿伊努语)”小女孩红着眼眶,喊出了他刚才对着绪方所喊的话。 听着这小女孩的这句话,艾素玛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时,一位年轻并不大的年轻少妇突然出现在了绪方等人的视野范围之中。 少妇自不远处的小道尽头处出现,然后慌慌张张地朝绪方他们这儿奔来。 见艾素玛也在场后,少妇立即用阿伊努语叽里呱啦地朝艾素玛说了些什么。 “这女人是这小女孩的母亲。”艾素玛跟绪方他们说,“一时不注意,让女儿她跑了出来。” “她说是她女儿不懂事,惊扰了我们。她替她女儿对我们道歉。希望我们能放过她不懂事的女儿。” 绪方和阿町相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绪方将这个妄图用颗小石头来刺杀他的小女孩还给了这个少妇。 少妇抱着她女儿,慌慌张张地离开。 绪方注意到——被少妇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在离开之前,还不忘记用恶狠狠的目光看着绪方。 “……请你们原谅那个孩子。”在那对母女离开后,艾素玛长叹了口气,“那孩子还不懂事……” “我还不至于对一个没犯啥大错的小孩子动怒……”绪方轻声道,“刚才那孩子一直对我说着同一句话,但我听不懂是什么意思。那孩子刚才一直在说什么?” 艾素玛抿了抿嘴唇,在犹豫了一会后,轻声道: “……那孩子说;‘把我爸爸还给我’。” “卡帕西村很多人的父亲、儿子、丈夫……都死在了3年前的那场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中……” 这次换绪方、阿町他们俩抿紧嘴唇。 绪方偏转过头,望着刚才这对母女离开的方向,脸上的表情与眼中的神色非常地复杂。 “我会跟父亲反映这件事,让父亲出面好好告诫卡帕西村的人。”艾素玛说,“请你们不要太介意刚才的事。” “放心吧。”绪方挤出一抹不算太好看的微笑,“我刚刚也说了,我还不至于对一个没犯啥大错的小孩动怒……” …… …… 绪方二人再次与艾素玛道别。 艾素玛继续回她的家。 而绪方二人经历了这场“遇袭”事件,也没有了什么再留在原地谈笑的心情,于是也返回了他们与奇拿村村民们所住的地方。 在返回住处的路上,阿町突然冷不丁地朝身旁的绪方说道: “……我们待在红月要塞的这段时间里,果然还是得多多小心呀。” “虽然卡帕西村的人有对我们说‘他们尊敬恰努普,不会对身为赫叶哲的客人的我们做任何过分的事’。” “但像刚才那名小女孩一样,不管不顾地跑来攻击我们的人,说不定还会出现……” 绪方没有出声回应,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回到住处后,二人恰好撞见了奇拿村的切普克村长。 “哦哦!真岛吾郎,阿町。”切普克冲二人打着招呼,“你们回来了啊,刚才一直找不到你们,还在纳闷你们俩人去哪了呢。” “我们去处理了点事情。”绪方道,“切普克村长,你出现得正好呢,我有事想拜托你。” 绪方将林子平的事言简意赅地告知给了切普克。 “乎席村……?”切普克微微皱起眉头。 “嗯。”绪方点点头,“你们村子中有没有谁是知道这乎席村在哪的?” “乎席村……我有印象呢……”切普克缓缓道,“哦!我想起来了,我们村子的确有户人家应该知道那座乎席村在哪。” “我记得没错的话,那户人家似乎是在乎席村那有个亲戚。” “哪一户人家?”绪方急声问道。 “那户人家,你们俩应该也挺熟的呢。”切普克道,“就是亚希利她们家。” “亚希利?”绪方挑了挑眉。 一道极其喜欢在头上绑橙色头带的女孩的身影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第511章 “日本第一兵”与传闻中的杀手 6日后—— 虾夷地,某地—— 今日的天气格外地好,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没有一片叶子的枝头上,洒满了柔滑的阳光,树梢上踩着一只小鸟,不停地抖动着尾巴,影子清晰地倒映在树下的雪地上。 就在这时,这只小鸟像是听到了什么异响似的,转回头去望着雪地西侧的天际线。 2匹健壮的马缓缓地自西侧的天际线冒出头来。 这2匹马的马背上各坐着2个人。 4人2马就这么在这片雪原上奔驰着。 树上的小鸟被这突然出现的4人2马给惊到,扑棱棱地甩动翅膀,离开树梢,朝高阔的天空飞去。 这2匹马正是绪方的萝卜,与阿町的葡萄。 萝卜上坐着绪方与阿依赞。 而葡萄上则坐着阿町与亚希利。 负责驾马的绪方与阿町,将胯下马匹的速度控制在一个既不快又不慢的程度上。 若是让马一直以最快速度飞驰的话,用不了多少时间,马就会耗尽体力,所以现在这种速度刚刚好,能让马尽量多跑一段时间,并且速度也不会太慢。 阿町现在骑马的样子已经有模有样了,和之前那副连让马匹笔直向前走都做不到的样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以前的她连在马背上坐稳都做不到。 而现在的她,已经能够让葡萄以这种并不算慢的速度稳定前进了。 这都得益于在跟着奇拿村的村民们一起移居到红月要塞的那一路上有一直骑着马。 因为有一直骑着马,在赶路同时练习着马术,所以令阿町的马术得到了飞速的进步。 “阿依赞。”绪方朝坐在他背后的阿依赞问道,“你帮我问问亚希利:距离乎席村还有多远啊?” 坐在绪方身后的阿依赞用力点了点头,然后侧头看向坐在葡萄背上、双臂紧抱住身前正在驾马的阿町的细腰的亚希利。 阿依赞:“%¥*&&¥#*%*¥#@?(阿伊努语)” 亚希利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阿伊努语)” 阿依赞将视线转回到身前的绪方:“亚希利说:按现在的速度,大概再花个1、2天的时间,就能抵达乎席村了。” “还要花一、两天的时间吗……”在听到阿依赞的翻译后,阿町扯了扯嘴角,“还要花这么长的时间吗……” 绪方他们4人2马现在之所以会在这块前不着村、后不找店的雪原里飞驰,不为别的,只为了前往那座乎席村。 林子平告诉绪方他突然想到的能证明他是学者而不是间谍的方法:去一座名叫乎席村的村子,跟那座村子的老村长要回他在4年前赠予老村长的3本他亲笔写的书——这已经是6天之前的事情了。 询问了奇拿村的切普克村长,得知了亚希利她们家在乎席村那有个亲戚,说不定知道乎席村具体在哪时,绪方便马不停蹄跑去找亚希利。 与亚希利一番征询后,绪方得知:切普克村长所说的都是真的。亚希利她们家在乎席村那的确有个亲戚。 亚希利有个姨奶奶就住在乎席村,她曾数次与家人一起去过乎席村那看望过这位姨奶奶,所以对于该怎么去乎席村,亚希利也是驾轻就熟了。 找到了能带他和阿町去乎席村的人——绪方自然是十分欣喜。 绪方现在在奇拿村中是什么地位,自不用多说。绝大部分的村民都将绪方当作救命恩人来看待——亚希利也不例外。 对于自己极其敬重的人的并不算多么艰难的委托,亚希里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在绪方的简单的一番拜托下,亚希利就点头同意了绪方的“帮忙带他们去乎席村”的请求。 只不过——虽说亚希利同意带绪方他们去乎席村,但又有一个新的问题出现在绪方他们面前。 那就是:他们的语言并不通。 亚希利不会讲日语。 而绪方和阿町也只会一些简单的阿伊努语词汇。 所以为了解决语言问题,绪方又找上了这段时间一直充当他与阿町的语言翻译、和他混得蛮熟的阿依赞。 为了说服阿依赞陪他们一起去,绪方也是花了不少的力气。 一直说到嘴唇都快磨破皮了,阿依赞才终于点头,表示愿与绪方他们同行。 于是——4人2马就这么上路了。 因为亚希利和阿依赞都不会骑马的缘故,所以亚希利和阿依赞分别与阿町、绪方共乘一匹马。 萝卜和葡萄不愧是经过精心培育出来的顿河马,身子骨十分健壮,即使驮着2个人,脚步也能一点都不慢。 这6日下来,绪方他们每日基本就是绕路、绕路,不断地绕路…… 因为基础设施建设基本等于没有,所以能走的路没有几条,因此绪方他们常常要绕一个大远路,绕开那些没法走的地方。 这6日下来,大半的时间都用在了绕路上。 从红月要塞到乎席村,直线距离不过10里(约等于现代的40公里),但因为要不断绕路的缘故,所以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抵达。 “啊!”一直规规矩矩地坐在绪方背后的阿依赞,突然抬手越过绪方的肩膀,朝前一指,“前面那块地很平坦!我们到那里休息一下如何?” 绪方朝阿依赞所指的方向望去——的确是一块平坦、很适合休息的地方。 在看完阿依赞所指的地方后,绪方低头看了一眼胯下的萝卜。 萝卜现在正不断喘着粗气,每踏一步,都会有不少的汗珠洒落在地。 阿町胯下的葡萄的状态也与萝卜差不多。 确认完两匹马的情况后,绪方点点头。 “好,那现在就先休息一会吧。” “嗯。”一旁的阿町点点头。 二人策马来到前方的那片很平坦的空地后,将萝卜和葡萄拴在一棵树根附近有很多草叶的大树旁。 “哎呀,仔细一看——附近刚好有棵长得很不错的冷杉树呢。”说罢,阿依赞拔出他的山刀,“你们3个稍等一下。” 语毕,阿依赞提着他的山刀,朝不远处的一棵冷杉树大步走去。 “你要建狩猎小屋吗?”绪方冲阿依赞问。 “没错!”阿依赞道,“若是要休息的话,还是待在狩猎小屋里休息比较好,能暖和不少。” 关于狩猎小屋,绪方他们在来到虾夷地后所认识的第一个阿伊努人——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的艾亚卡,就在与绪方他们一起狩猎食人巨熊时,带着绪方他们在狩猎小屋居住过,并跟绪方他们科普过狩猎小屋为何物。 狩猎小屋也算是阿伊努人的特色文化之一了,你时不时能在虾夷地的树林、荒野之中看到被阿伊努人遗留的狩猎小屋。 当天外出狩猎,当天就能带着猎物回村——这种事情,在阿伊努人社会中其实很少见。 阿伊努人们为了猎到足够数量的猎物,或是为了猎到足够份量的猎物,在野外待个几日、甚至十几日只是常态。 于是——为了解决每日晚上的野外住宿问题,阿伊努人发明了“狩猎小屋”。 “狩猎小屋”分两种:要住很长一段时间的狩猎小屋,以及只住个一两天的“临时狩猎小屋”。 绪方在与艾亚卡一起去狩猎那头食人巨熊时,艾亚卡带绪方和阿町所住的那座狩猎小屋,就属于那种较精致的、能住很长一段时间的狩猎小屋。 而那种只住个一两天的“临时狩猎小屋”,因为本就不是用来长住的缘故,所以制作方法也相当地简单粗暴。 简单粗暴到手法熟练的阿伊努人甚至能在几分钟之内就建好一座“临时狩猎小屋”。 而阿依赞恰好就是那种手法熟练的阿伊努人。 阿依赞虽然现在已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但身为阿伊努人的他,在年轻时也是一个身手非常不错的优秀猎手。 各种狩猎技巧、野外生存技巧,阿依赞都是得心应手。 阿依赞以熟练的技巧,用山刀将不远处的那棵冷杉树砍倒。 这棵冷杉树不是阿依赞随便选的,是阿依赞经过精挑细选后,所选出的最适合用来搭建“临时狩猎小屋”的树。 将这棵冷杉树砍倒时,阿依赞特地让这棵树倒向它旁边的某块地面凹陷处。 在这棵冷杉树倒地后,倒地的树干恰好能与地面的那块凹陷处拼出一个空间,阿依赞滑进这个空间,将树下的雪踩平,接着铺上冷杉树的树叶。 待铺好树叶后,阿依赞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面带满意之色地点点头:“好,建成了!(阿伊努语)” 阿依赞扭头朝刚刚一直站在不远处,静候他把狩猎小屋给建好地绪方、阿町、亚希利3人高声喊道: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亚希利!狩猎小屋已经建好了!你们快进来吧。” 阿依赞将这座“临时狩猎小屋”建成,仅用了大概4分钟左右的时间。 他刚才所用的这方法,就是阿伊努人最常用的用来搭建临时使用的狩猎小屋的方法——将冷杉树砍倒,让冷杉树倒向地面的凹陷处,人就睡在树干与地面之间的那块空间里,厚密的树叶能当屋顶用,不仅能防雪,而且还很透气,睡在里面也比睡在外面要暖和。 在赶往乎席村的这一路上,阿依赞常常动手制作狩猎小屋来供大家休息、居住。 对于阿依赞这熟练至极的建屋手法,绪方和阿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随着奇拿村的村民们一起前往红月要塞时,绪方他们俩就见过奇拿村的村民们各显神通,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在野外建起各种样式的狩猎小屋。 阿依赞的这种建屋速度虽快,但还不算特别快。 绪方曾亲眼见识过奇拿村的某个村民仅用1分钟多一点的时间就建出了一座能供好几个人入住的“临时狩猎小屋”。 绪方、阿町、亚希利逐一钻进阿依赞新建成的这座狩猎小屋中,虽然窄了些,但容纳3人盘膝就坐倒也是绰绰有余了。 刚在这座狩猎小屋中坐定,阿町就立即伸出双手,一边轻轻地按摩着自己那被马鞍磨得有些发疼的大腿内侧,一边露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朝阿依赞说道: “阿依赞,趁着现在有时间,讲讲英雄史诗吧!” 对于阿町缠着阿依赞,让阿依赞讲他们阿伊努人代代相传的英雄史诗的这一幕,绪方也同样是见怪不怪了。 之前在随着奇拿村的村民们一同赶赴红月要塞时,阿町便是一有时间就找阿依赞,让阿依赞讲他们阿伊努人的英雄史诗。 现在又是这般——在前往乎席村的这6天里,阿町一如既往地一有机会就让阿依赞讲英雄史诗。 而阿依赞肚子里的英雄史诗也是真的多,讲了这么多天了,竟然还没有讲完。 “阿町小姐你真的是很喜欢听故事呢。”阿依赞一边笑着,一边捋着下巴上的茂盛胡须,“好!没问题!我想想看还有什么故事是没有讲过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那种情节很激昂的史诗。”阿町补充道,“就像‘真田幸村突击敌军本阵,直取德川家康首级’那样的故事。” “真田幸村?”阿依赞头一歪,面露疑惑之色。 见阿依赞不知道真田幸村是谁,阿町清了清嗓子,解释道: “真田幸村他可是我们和人中的一位不得了的大人物。是我们和人中的一名著名豪杰。他曾率人冲击十数万大军,直取敌军本阵,连破敌军2个军阵,只可惜最后还是因为运气不佳等缘故,没能取下敌军总大将的人头,功败垂成。” “这么厉害……?”阿依赞目瞪口呆。 “就是这么厉害。”阿町将双手叉腰,露出一抹带着几分小得意的表情,“他是我最崇拜的人之一,我最爱听真田幸村的故事了。” “这真田幸村和真岛先生一样,也是一个身手很不得了的人呢。”阿依赞看向一旁的绪方。 “真田幸村的确是很厉害。”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应答道,“但现在,人们好像都把他传得像神仙一样,历史上真实的真田幸村并没有厉害到那个程度。” “若是和史实中的真田幸村相比,我觉得我应该还能一较长短。” “但若是和传闻中的真田幸村相比,那我应该是比不过的。” 真田幸村这位被盛赞为“日本第一兵”的武将活跃在二百年前的战国时代末期,在丰臣氏和德川氏的决战中大放异彩。 在江户幕府的初代将军——原为丰臣氏臣子的德川家康篡权成功,从丰臣氏那夺走了国家大权,于江户建立了江户幕府后,没过多久就对丰臣氏发起决战,斩草除根。 这场丰臣氏和德川氏的决战,便是著名的“大坂战役”。 真田幸村那时便是丰臣氏的部将之一。 在真田幸村的指挥下,丰臣军曾一度打得德川军无计可施。 只可惜那个时候丰臣氏的家主——丰臣秀赖是个知名的无能之辈。 那时在丰臣氏掌权的除了丰臣秀赖之外,还有他的母亲淀粉姬——而这女人更是以“愚蠢”之名在历史上扬名,是日本历史上著名的傻逼。 在这些愚蠢至极的猪队友的各种骚操作下,原本说不定能赢的大好局势被直接带崩。 眼看大势渐去,真田幸村决定赌一把——率领自己的部队直冲德川军本阵,直取德川家康的脑袋。 真田幸村在另一名猛将——毛利胜永的配合下,成功杀穿了德川军的第一阵、第二阵,兵锋直指德川家康所在的第三阵。 只可惜德川家康非常地鸡贼——见真田幸村即将杀过来了,他十分狼狈且丢脸地将帅旗折断然后逃跑。 德川家康之所以能成功,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因为在其他人眼中十分丢脸、不愿去做的事情,他都能拉下脸去做。 因帅旗已断,真田他们找不到目标,这场伟大的、差点改变日本历史的冲锋最终功败垂成。 体力消耗殆尽、遍体鳞伤的真田带领残兵退入安居神社据守,最终神社被攻破,真田幸村战死。 真田阵亡,丰臣军士气崩溃,最终丰臣氏被德川氏攻灭,天下终于成了德川氏、成了江户幕府的天下。 以上的这段历史都是真实的历史。 因为真田幸村在丰臣氏与德川氏的决战中的表现实在神勇,再加上他的故事充满戏剧性,所以这二百年来,真田的故事一直深受那些说书人、小说家们的青睐。 截止到目前,关于真田幸村的故事,都不知有多少个魔改的版本。 有说真田像常山赵子龙一样在德川军中杀了个七进七出的…… 有说德川家康因绝望险些切腹,不过被身边的小姓阻止的…… 有说真田其实已经杀到了德川的面前,打算用短铳干掉德川家康,让德川家康体验一下什么叫“大人,时代变了”,然而因这个时代的火器准头不行,短铳打偏了的…… 因为这个时代的老百姓们了解这些历史故事、历史人物基本都靠说书人的缘故,所以真田的这些被魔改过的故事深入人心,很多老百姓都深信真田就是“人形高达”、“武神的化身”。 “你可真敢讲啊。”阿町模仿着绪方刚才的那种半开玩笑的口吻,“竟然敢说自己能与‘日本第一兵’一较长短。若是让外人听到你刚才的那句话,说不定会被别人骂不知廉耻与不知天高地厚哦。” 与绪方简单地谈笑过后,阿町将视线重新转到阿依赞身上:“阿依赞,有没有以类似于这样的豪杰为主角的英雄史诗呀?” 阿依赞在思考片刻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阿伊努人的英雄史诗中,在战争中大放异彩的英雄们倒是不少。”阿依赞苦笑道,“但是那些英雄都不知是否真实存在过,并不像你刚才所说的那个真田幸村一样是个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 “现在仔细一想——我们阿伊努人目前似乎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过以真实存在过的人物为原型的新史诗了。” “据我所知,不算真岛先生这样的异族人在内的话,我们阿伊努人中,事迹最适合改编成史诗的,就是赫叶哲的恰努普。” “那个恰努普有这么厉害吗?”阿町问,“竟然还能有机会被改编成英雄史诗。” “非常厉害。”阿依赞点了点头,“如果把恰努普当初率领各部族的人一起南下寻找新家园、最后历经千辛万苦建立了‘赫叶哲’这座新家园的事迹改编成英雄史诗的话,那这篇英雄史诗应该会是极其难得的精品。” “当初他们南下时,若没有恰努普的数次力挽狂澜与英明领导,他们这帮南下寻新家园的人恐怕早就全灭于某片荒郊野岭之中了。” “恰努普是货真价实的奇人呀。” 阿依赞面露感慨之色。 “恰努普他自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很与众不同的人。” “我身边的所有认识恰努普的人,无一不是对恰努普赞誉有加的。” “不过——人无完人,对于恰努普,还是有一些……不知真假的奇怪传闻的。” “奇怪传闻?”阿町反问,“什么传闻?” “这是我在好久之前听说过的——恰努普他年轻的时候,曾有个和人朋友。” “而他的那个和人朋友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杀手。” “杀手?”阿町猛地挑了下眉。 而绪方此时也被这话题给勾起了些许的兴趣,转过头来,看向阿依赞。 “嗯。听说那个杀手的身手十分了得。恰努普和他的这个朋友的关系非常好。” “当时,恰努普他们的部落和另一个部落的关系非常地差,两个部落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恰努普的父亲就在某场和那个部落的战斗中不幸战死了。” “于是为了复仇,恰努普请来了他的这位和人朋友,让他的这位和人朋友去帮忙杀了他的杀父仇人,以及那个部落中所有身手了得的战士们。” “他的这位朋友答应了恰努普的请求,独自一人在深夜杀入那座部落,将恰努普的杀人仇人以及那个部落中所有身手了得的战士们的脑袋都取了回来。” “因为那个部落中大半能打的战士都被恰努普的那位朋友所杀,部落的整体战斗力大减,所以恰努普的部落最终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夷灭了那个部落,杀光了那个部落所有的人。” “那个恰努普还做过这样的事情吗?”阿町的双眼因惊讶而睁得大大的。 “这些都只是传闻而已啦,不知真假。”阿依赞道,“但就算这事是真的,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两个部落既然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那自然是什么招数能对敌方造成巨大伤害就用什么招。” “请人来帮忙杀人——这虽然有些不光彩,但我认为也无可厚非。” “那你所听闻过的这些传闻中,有没有提及恰努普的这位和人朋友叫什么名字啊?”一直与阿町一起默默倾听的绪方此时出声问道。 阿依赞摇摇头:“没有。所以我个人认为——这些事情应该都是一些敌视恰努普的人胡编出来的,恰努普根本就没有这号和人朋友。” “#¥%&*%¥#%%¥%!(阿伊努语)” 这时,一道娇喝突然插入绪方他们的对话之中。 是亚希利的声音。 亚希利因为不懂日语的缘故,所以没有插入绪方他们的对话之中,只默默地坐在角落边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以此打发时间。 就在刚才,一直看着外面风景的亚希利突然脸色一变,然后扭头、一脸严肃地朝阿依赞喊出刚才的那句话。 在听到亚希利的这句话后,阿依赞的脸色猛地一变,然后连忙扭头朝外面看去。 “……糟糕了。”在将视线投到狩猎小屋之外后,阿依赞沉声道,“真岛先生,阿町小姐,我们现在得赶紧找个能避雪的山洞才行……暴风雪要来了!” 绪方和阿町连忙朝狩猎小屋外看去——只见在北方的天际线,出现了大片厚密至极的乌云。 乌云组成的“乌云墙”以排山倒海之势侵占着绪方他们头顶的天空…… …… …… 此时此刻—— 距离绪方他们所处的位置不算太远的某地—— 一支规模近百人的大队伍正在辽阔的雪原上快速向前行进。 这支队伍中的绝大多数人都顶盔贯甲、骑乘着精良的战马。 这些骑士们牢牢拱卫在一架轿子的四周。抬轿的4人身材雄壮、步伐稳健,将轿子抬得四平八稳,几无晃动,而且速度也相当地快。 这支队伍,正是松平定信的“考察队”。 而坐在轿子内的人,则正是松平定信。 他们目前已于昨日圆满完成了对那座峡湾的考察。 考察的过程很顺利,但考察的结果让松平定信非常意难平——那座峡湾让松平定信十分失望。 并不是那座峡湾多么不适合建港。 正相反——那座峡湾很适合建港。 但是这座峡湾周围的地况实在是太差了,地势崎岖不平,森林众多,适合人走的路没有几条。 一座不能方便将人力、物资送进内陆的海港,有什么用处? 虽说可以花钱将那座峡湾周围的地况进行修整,修出几条好路来,但这要花费的钱,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得不偿失。 所以松平定信已经放弃了那座峡湾,打算另寻更合适的峡湾。 此时此刻,已经完成了对那座峡湾的考察的松平定信等人,正快步行进在折返、与军队汇合的路上。 “老中大人!老中大人!” 轿子外突然响起立花的声音。 在听到立花的声音后,坐在轿子中,正闭目养神着的松平定信猛地睁开了双眼。 “何事?”松平定信问。 “外面的天色变得好奇怪!”立花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之色,“北面出现了大片的乌云!” 听到立花的这句话,松平定信先是眉头一皱,然后迅速拉开轿子的窗口,探头向外张望着。 松平定信将目光投到北方的天空后,便看见——北面的天际线出现了黑到让人发怵的“黑线”。 而组成这条“黑线”的,是厚密至极的乌云。 这条由厚密乌云组成的“黑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北面侵占着天空,朝松平定信他们这儿逼近过来。 望着这厚密的“黑线”,松平定信的脸色稍稍一沉。 第512章 为什么刽子手一刀斋会在这里——?! 在发现北方的天际线出现了那黑得如墨水一般的“黑线”后,绪方他们便立即离开了这座阿依赞刚建好没多久的“临时狩猎小屋”,骑着萝卜与葡萄,寻找着适合藏身的地方。 那乌云的厚度、密度、颜色都非比寻常,让人难以想象之后将会有多么巨量的雪从这厚密乌云中降下。 阿依赞是有着丰厚狩猎经验的猎手,各种野外求生技巧,他自然是一点也不会缺。 哪个地方容易找到适合藏身的地方——这种事情,阿依赞相当地有经验。 绪方依据着阿依赞的指示,策马冲进旁边的一棵树林里,而阿町也驾驭着葡萄紧随绪方身后。 “真岛先生!就这样笔直地奔向前面的小山!”阿依赞朝坐在他身前的绪方喊道,“根据我的经验,前面那座小山应该能够找到足够大的山洞!” “知道了!”绪方高声道,“阿依赞,咬紧牙关!接下来的路很崎岖,不要咬到舌头了!” 说罢绪方一扬手中的马缰,萝卜嘶鸣了一声,速度进一步提升了几分,绪方脖颈上的围巾的下摆迎风飘扬。 这大片的乌云不仅来得突然,扩散得也快。 乌云疯狂地“攻城占地”,如往一潭清水里面倒入墨水一般,墨色向天空的四面扩散,天际逐渐变得灰暗,阳光向着天穹的另一方迅速地萎缩,黑暗在无声中宣告了胜利了。 此时此刻,换算成现代的时间单位,也才下午3点钟出头而已,但天空已经暗得犹如黑夜。 乌云将天与地彻底隔断。 终于——第一片雪花缓缓降下。 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 雪越下越多,越下越快。像是全世界的雪此时都集中在绪方他们头顶的这片乌云上,然后一起降下。 遮在绪方眼前的雪幕越发密集,能见度越来越差,抬眼向四周望去,周围的一切都消失在一片混混沌沌的白色迷雾之中,鹅毛大雪纷飞,天地融为一色。 随着大雪的降下,气温也急剧降低着,寒意透过衣物,浸入绪方他们的肌肤之中。 不断有强风裹挟着雪花拍打在绪方他们的脸上,不仅让绪方他们感觉脸颊发疼,同时也让他们更加看不清东西。 所幸的是——他们的萝卜与葡萄都是强韧的顿河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可怕暴风雪,萝卜与葡萄仍旧精神抖擞,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 绪方向后望了一眼——阿町与坐在其身后的亚希利,现在都缩紧着衣服,努力保持着体温。在这样的暴风雪下,让驾马变得艰难起来,但阿町仍旧紧抓着缰绳,努力紧跟在绪方和阿依赞的身后。 “阿町!”绪方朝身后的阿町喊道,“你注意观察周围有没有适合藏身的山洞!” 绪方的话音刚落下,阿町便高声回应道: “好!” 让拥有着远超常人水平的视力的阿町来负责找寻适合藏身的地方,无疑是事半功倍。 阿町眯细着双眼,让目光刺透这厚密的雪幕,努力查看着周围。 当然,绪方也不会将找寻藏身地的任务全都丢给阿町去负责。 即使自己的视力远没有阿町好,绪方也努力扫视着四周,找寻合适的藏身地。 分别坐在绪方和阿町身后的阿依赞跟亚希利也没有闲着,他们俩此时也在积极找寻着山洞。 飘落在4人2马身上的雪越来越多。人变雪人,马变雪马。 在绪方不知第几次扫去飘落在萝卜鬃毛上的积雪后,他终于听到身后传来阿町兴奋的大喊: “我看到了!我看到前面有个山洞了!” 绪方赶忙向前方看去。 然而啥也没有看到……只看到白蒙蒙的雪幕。 “你真的看到山洞了吗?”绪方朝身后的阿町高声问道。 “我的确看到了一个洞口!但不知洞的深浅如何!” 绪方对阿町的那优秀视力还是非常信任的。 于是绪方抬脚轻轻一磕萝卜的马腹。 萝卜发出低低的嘶鸣,载着绪方与阿依赞笔直向前走去。 穿透层层雪幕后,绪方终于看见——前方的确有个山洞。不过因有雪幕阻挡的缘故,看不太清这洞到底有多深、多大。 不过终于发现了山洞,这也让绪方感到足够的振奋了。 让萝卜跑得更快一些,一口气冲到那个山洞的洞口前。 阿依赞迅速查看了一遍洞口周围的痕迹,然后朝绪方用力地点了点头:“没有动物居住的痕迹!” 得知这洞里没有住着熊、狼之类的奇奇怪怪的动物后,绪方稍稍松了口气,但他并没有彻底放松警惕。 毕竟——即使洞内没有动物居住,也有可能会有比动物还要可怕的生物:人居住在内。 因为乌云遮蔽了天空的缘故,所以现在光照极差,站在洞口处向洞内望去,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一片黑暗。 绪方没有鲁莽地直接冲进洞内,而是先朝身后的阿依赞喊道: “先往里面扔个火把吧!” 阿依赞用力点了下头,表示赞同。 随后二人双双翻身下马,绪方牵住萝卜,而阿依赞则从身后的皮包中抽出了一根木棍。 阿依赞和亚希利都有背着一个用鹿皮制成的包,不仅结实耐用,而且能装下不少的东西。 阿依赞抽出的这根木棍,阿伊努人称其为“西塔”,是用白烨树皮卷成的棍状物,因为白烨树皮内含有大量的油脂,所以燃烧时间很长,阿伊努人都爱用这玩意来当火把。 阿依赞将西塔放置在地上,然后从怀里拎出了2枚打火石。 在阿依赞将打火石掏出后,绪方十分自觉地站在阿依赞的上风向,为阿依赞挡风。 喀,喀。 阿依赞用不轻不重的力道让手中的2枚石子相互轻磕了一下后,便见火花闪现,接着仅眨眼的功夫,火苗就窜上了西塔的顶部。 阿依赞将刚点燃好的西塔用力朝洞内扔去。 啪。 西塔撞上山洞内最深处的岩壁,然后掉落在地。 接着西塔所散发出来的火光,绪方等人清楚地看到山洞内的光景——山洞并不深,阿依赞刚才用力一扔,西塔就撞到了山洞最深处的岩壁。 山洞内没有住着任何的动物或人,据绪方的估计,这座山洞大概能容纳10个人入内,让有着4人2马的绪方等人入住,绰绰有余。 确认山洞内没有任何的危险后,绪方扭头朝身后的阿町与亚希利大喊道: “山洞没问题!快进来!” 说罢,绪方率先牵着萝卜,大步走进洞内。 在绪方等人入内后,原本寂静的山洞立即变得有些热闹了起来。 绪方和阿町将萝卜与葡萄放置在离洞口较近的地方,缰绳拴在一根粗长的石柱上,让萝卜与葡萄替他们挡风。 反正它们身为顿河马,身体强韧,这点寒风对他们来说只能算是清爽的清风。 安置好萝卜与葡萄后,绪方他们紧接着开始扫清飘落在他们头发上、脸上、衣服上的积雪。 如果这些积雪化了,会打湿他们的衣服。 在这样的大冷天中,若是衣服被打湿,那这可是一件堪比找不到食物与水的严重问题。 清理完各自身上的积雪后,阿依赞从他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出些许木柴,然后点起了篝火。 “都来这儿烤烤火吧。”阿依赞冲绪方与阿町说道,“天气恶劣,必须得尽可能保证身体足够地温暖。” 用日语让绪方他们来烤火后,阿依赞紧接着又用阿伊努语来让亚希利来烤火。 “在这样的野外,有3样东西最重要。” 阿依赞一边笑着,一边竖起了3根手指。 “按重要性来排,这3样东西依次为:食物、水、体温。” “在我们奇拿村,对开始学习狩猎技艺的孩子们所教授的第一项内容,就是教他们学会在野外确保这3样东西。” “没有食物,人能撑30天。” “没有水,人能撑3天。” “若是不能让自己的体温维持在一个正常水平,按你们和人的时间单位来算,大概就只能撑1个时辰多一点而已。” 阿依赞什么都好,唯一的毛病大概就只有比较话痨、爱讲话了。 自顾自地开始给绪方他们介绍着他们阿伊努人代代相传的“野外生存技巧”。 在阿依赞给绪方他们做着科普时,绪方与阿町已经默默地坐到了篝火旁,烤着被冻得硬邦邦的手。 绪方的身体素质如何,自不必多说,36点的生命力,让绪方在刚才那样的大雪天之中,也只是感到双手发僵,脸颊被风给吹得有些疼、身体略微有些发寒而已,并没有其余的不适。 阿町的身体素质并没有绪方那么变态,但她怎么说也是一个自幼接受过严格训练,能一口气做500个仰卧起坐的女忍者,身体素质自然也不差。 阿依赞、亚希利他们作为自幼生长在雪国的阿伊努人,耐冻性也同样很强。 围坐在篝火周围的他们,仅一会的功夫,脸颊便都统统红润了起来。 “真是一场可怕的大雪啊……”亚希利低声道,“总感觉最近几年,暴风雪的出现频率变高了好多……(阿伊努语)” 阿依赞将亚希利刚才的话翻译给了绪方和阿町。 在帮绪方他们翻译完亚希利的话后,阿依赞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感慨道: “亚希利她说得对,我也感觉最近几年的气候有些反常,不仅暴风雪变得更频繁了,就连天气也变得比以往要冷上许多。” “这反常的天气,也让动物们倒了大霉呀。” “据我的观察,最近几年,因气候反常的缘故,鹿的数量明显比往常要少。” “动物们非常地奇妙,某种动物变得太多或太少的话,往往会影响到其余的动物。” “鹿数量的变少,对各种各样的动物都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影响。” “受到最直接的影响的,就是狼。” “狼是以鹿为主食的,现在鹿变得没以前多了,狼找食物不好找了,所以狼现在都变得比以往要暴躁许多。” “狼很聪明的,知道人类不好惹,所以很少会主动去袭击人类。” “但因现在食物变少了,所以狼主动袭击人类的惨剧变得要比以往要多上不少。” 说罢,阿依赞长出了一口气,苦笑道:“真希望这反常的气候能尽快结束唷!” …… …… 此时此刻—— “还没有找到适合藏身的地点吗?”松平定信朝轿子外高声问道。 他的话音刚落,轿外便立即响起了立花的应答声: “老中大人!还没有!” 呼——! 松平定信听到轿外吹起了更加猛烈的寒风。 听着这越来越猛烈的寒风,松平定信那原本就正皱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 松平定信一行人正在艰难地顶着暴风雪、徐徐前进着。 赤备骑兵也好,稻森增派给松平定信的那些精锐士兵也罢,他们所骑乘的马匹,都是日本本土的马。 日本本土的马都很矮小,其肩高普遍只有1米2左右,与平均肩高在1米5以上的顿河马完全不能比。 除了比顿河马矮小之外,耐寒性也好,身体素质也罢,统统都差了顿河马一大截。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博爱风雪,松平定信的这些护卫们的马匹纷纷丧失了再载人前进的能力。于是松平定信的这些护卫们不得不下马、牵着马匹向前进。 之前,在发现那一大片可怕的乌云后,松平定信便立即下令:找寻适合藏身的藏身地。 尽管松平定信的反应很快,但是他们的运气实在不佳。 直到暴风雪都降临了,松平定信他们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藏身地。直至现在仍在雪原中艰难前行着。 为了查看现在的情况,松平定信将轿子的窗户拉开了一半。 在松平定信将轿子的窗口拉开的下一刹那,瞬间——大量的雪花随风涌进来。 雪花的数量,变得比刚才更多了些。 望着窗外越来越多的雪花,松平定信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了些。 就在松平定信思考着现在该如何是好时,立花他那兴奋的声音陡然自轿外响起: “老中大人!我看到前面有片树林了!我们到树林里面避雪吧!” 听到立花的这句话,松平定信先是一愣,然后赶忙把头探出窗口,向前方望去。 视线穿透层层雪幕,只见前面有一大片黑黝黝的影子,隐约能看出组成这些黑影的,都是一根接一根参天大树。 松平定信用力点了下头。 “告诉所有人!进入前方的那片树林里避雪!” 立花:“是!” 松平定信把头缩回轿子里,把窗关上,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最理想的藏身地自然是山洞。但树林也勉强凑合。 待在有很多树干、树叶挡雪的地方,自然好过待在连点遮蔽物都没有的雪原上。 立花迅速将松平定信的这条新命令传达给所有人。 在得知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处适合躲雪的地方后,“望梅止渴”的效果出现了——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攒足了一口气,誓要尽快冲进前方那片树林中,避开这连3米之外的事物都看不太清的混账风雪。 立花也不例外,原本有些困乏的身体恢复了些许的力气。 “走快点!”立花一边用力拽着马缰,一边朝自己的马喊道,“就快到可以休息的地方了!” 松平定信一行人稍稍加快了速度。 不一会的功夫,松平定信他们便抵达了一条窄道。 这条窄道的右面一片片难以通行的乱石。 左面是坡度并不算太陡的山坡。 小道的前方,就是那片适合藏身的树林。若要前往那片树林,就必须要穿过这条小道才行。 右有乱石,左有山坡,令这条小道大概只能容纳20匹马并肩同行——虽说这已经足够宽了,但为了保险起见,立花还是选择地高声朝周围的所有人喊道: “大家都小心了!牵好各自的马!小心别掉下左面的山坡……嗯?” 话未说完,立花便猛地皱紧眉头,然后扭头朝自己的身后望去。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立花似乎听到他们的队伍后方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定睛向队伍的后方望去后,立花看到一道道瘦小的黑影在厚厚的雪幕中缓缓浮现。 速度极快。 仅片刻的功夫,立花便看清了这些不速之客都是什么模样。 而在看清这些不速之客的模样的下一瞬间,立花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后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尖声道: “敌袭!有狼在靠近!所有人迎敌!” 这些自松平定信等人的后方靠近他们的不速之客,正是大群的狼。 就像是为了响应立花的这句敌袭警报一般,在立花的话音刚刚落下后,这些狼纷纷发出狼嚎,然后朝走在队伍最后方的人与马发动袭击。 因为被风雪干扰的缘故,立花他们直到狼都已经咬到他们的屁股了,他们才察觉到有狼在靠近。 这些突然袭来的狼,正是在虾夷地中,与棕熊并列为最危险的动物的“虾夷狼”。 虾夷狼的体型中等,喜欢群居,善于快速且长距离的奔跑。 轿内的松平定信在听到轿外的立花喊出“敌袭!有狼在靠近!所有人迎敌!”后,脸色便猛地一变,然后沉声朝外头的立花问道: “来袭的狼有多少?” “不、不知道!目前目测,大概有20多头!” 因为有雪幕阻拦的缘故,立花看不清来袭的虾夷狼到底有多少,只不断看到有虾夷狼自雪幕后方现身,不断听到护卫们的惨叫与马的嘶鸣。 “不要慌!”松平定信高声道,“只不过是一帮畜牲而已!击退便是!你们腰间的刀是用来做什么的?” 听到松平定信的这声高喝,立花他那原本有些慌张的心,迅速稳定了下来。 稍稍冷静了些的立花,拔刀在手,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音量高声喊道: “有狼群来袭!所有人御敌!不要怕,来袭的狼不过2、30头!注意别让马匹受惊了!” 立花的那用沉着的语调喊出的命令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人的耳中。 遭到狼的突袭的他们,渐渐开始了反击。 狼的来袭,让他们的马匹大规模地受惊,对松平定信的护卫们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更别说还有周围那刮个不停的风雪,这强烈的风雪也让他们的动作变得迟钝起来。 但他们毕竟是军中精锐。 即使受到了种种因素的影响,10成实力发挥不出5成,但他们还不至于被一群狼给打垮。 一头接一头狼被斩毙,战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逆转着。 望着这大好的战局,一抹兴奋的笑在立花的脸上浮现。 但就在这时,立花听到小道的右面传来动物独有的粗重喘息声,以及……脚爪踏地的声音…… 他猛地朝小道的右面看去——只见几匹虾夷狼在人与马都难以通行的乱世中飞速疾驰着,朝立花他们直扑而来。 “嗷呜——!” 这几匹狼发出锐利的狼嚎,然后直接扑进松平定信他们的队伍的腰部位置。 这几匹冲进他们队伍腰部位置的狼,距离立花、距离松平定信的轿子只有几步的距离。 因距离过近,立花甚至都能看清这几匹狼那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不寒而栗的竖瞳。 “妈的!这群狼还懂得奇袭别人防御薄弱的地方!”平常总是温文尔雅的立花,此时难得讲了一句脏话,“有狼冲进队伍中了!杀了它们!保护老中大人!” 立花现在也顾不上去保护他的马了,他放开了手中的马缰,用双手握刀,亲自护送着老中的轿子后退、远离这几头发动了奇袭的狼。 而那4名负责给松平定信抬轿的壮汉,此时早已被突然袭来的狼给吓得脸色苍白,不待立花下令,他们4个就匆匆忙忙地抬着仍载有松平定信的轿子,然后慌慌张张地朝远离狼的方向奔去。 立花跟随着轿子一块后退。 护卫们反应地很快。 那几头发动奇袭的狼,现在已被护卫们给挡住。 仍旧在跟着轿子一块后退的立花,望着那几头被挡住、离他们越来越远的狼,刚悬起来的心再次落地。 “都停下!”立花朝身侧那几名抬轿的人喊道,“不用再后撤了,那几头狼已经是杀不过来的了……” 吱呀——! 立花的话音刚落,异响再次响起…… 这一次的异响,距离立花极近…… 就从立花身旁的那名负责抬轿的壮汉脚下发出。 立花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这壮汉的脚下是怎么回事,这壮汉就突然像是陷进沼泽里面一样,整个人直接陷进了脚下的雪地之中。 随后,立花他们脚下的地面,以这名身体陷进雪地中的壮汉为圆心迅速龟裂,接着——崩坍。 立花在心中惊恐地大喊着。 ——雪檐……! 雪檐:被风吹成屋檐状的雪片。 简单来说,就是雪檐的底下是没有土地做支撑的,是一整块悬空着的大雪块。 因为有暴风雪遮蔽视线,外加上急着远离那几头奇袭的狼,立花也好,周围的人也罢都没有发现他们刚才脚下所站着的地方是雪檐。 承受不了立花他们的重量的雪檐直接崩塌,雪檐上头的所有东西都滑落进小道左面的山坡上。 立花眼疾手快,迅速抬手抓住旁边的并非雪檐地面,没让自己掉下去。 同样眼疾手快的还有2名抬轿的壮汉。 随着雪檐掉下去的,只有另2名抬轿的壮汉,以及……仍旧载着松平定信的轿子。 “老中大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立花朝滑下山坡的轿子发出焦急中带着恐惧的大喊。 因能见度差的缘故,仅眨眼的功夫,松平定信的轿子就彻底消失在了立花的视野范围内,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雪幕…… 在这雪檐崩塌时,不仅吓了立花他们这些人类一大跳。 同时也吓了那几头刚才冲进队伍腰部的虾夷狼一跳。 某头虾夷狼看了一眼顺着雪檐滑落进旁边的雪坡中的2名抬轿的壮汉以及载着松平定信的轿子,然后发出低低的嘶鸣,转身跃出了护卫们的包围,冲进了旁边的乱石之中,紧接着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 …… 雪檐崩塌后,坐在轿子中的松平定信立即感到世界开始旋转起来。 他整个身子跟着轿子一起顺着山坡向坡下滚去。 迅速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松平定信,咬了咬牙,眼疾手快地抓起放置在一旁的自己的佩刀——长曾祢虎彻,将虎彻插回进左腰间后,右手拔出左腰间的胁差,左手将轿子的大门打开。 若是跟着轿子一起滑到山坡的底下的话,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是松平定信当机立断:及时跳轿。 在将轿子的门打开后,松平定信深吸一口气,然后双足一蹬,逃出了轿子。 虽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练过剑了,但年少时习剑的肌肉记。忆,以及出色的身体素质仍残存着。 在跳出轿子后,松平定信将手中的胁差插进覆盖在山坡上的厚密白雪上,用胁差来进行缓冲,减轻身体下落的速度。 顺着胁差传到松平定信臂膀上的反作用力,让松平定信的五官都不受控制地拧紧起来。 但松平定信仍旧坚持着,紧紧攥着手中的胁差不放…… 只可惜——松平定信在成为老中后,就久疏锻炼了。 又过去片刻后,松平定信终于因双臂酸痛、难以再握刀,而放开了手中用来做身体缓冲的胁差。 在这茫茫大雪中,松平定信就像滑滑梯一般,笔直地朝山坡底下滑去。 …… …… “外面的风雪好像停了呢。”阿依赞瞥了一眼洞外。 “嗯。”坐在阿依赞对面的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终于消停下来了啊……” 洞外的风雪终于没有再咆哮,只剩些许雪花仍稀稀拉拉地飘落着。 “今夜看来只能在这山洞里过夜了。”绪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我去外面捡点过夜用的木柴,你们3个先开始做晚饭吧。” “啊,我陪你一起去吧。”阿依赞道。 “不用,我一个人就够了。”绪方拿起他放置在一旁的大释天,插回进左腰带上,“捡柴这种事情,就不需要太多人一起去了。我去去就回。” …… …… “……雪终于停了吗……”望着头顶那终于开始慢慢飘散的乌云,祖父江露出一抹如释重负般的表情。 遭到红月要塞的虾夷们的袭击、整支淘金队伍直接覆灭后,祖父江这些天一直在为返回日本努力着。 然而,直到现在也没成功回到日本。 反而还越走越糊涂,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哪…… 刚才,一场暴风雪突然来临。 还好祖父江的运气不错——在暴风雪来临时,他的不远处刚好有一座山洞,于是祖父江就直接躲进山洞里避雪,一直躲到现在。 因乌云还没完全散尽,所以祖父江没法根据天空的颜色与太阳的位置来判断现在的时间。 但据祖父江估计,现在距离天黑应该也没有多久的时间了。 “拣点木柴,在山洞里度过今夜吧……”祖父江轻声呢喃了一句后,躬身抓起身前的一把白雪、塞入口中,然后大步朝前方的树林走去。 这些天,祖父江纯靠吃雪来补充水分。 至于食物什么的,则随缘。 运气好,找到些能吃的蘑菇或山果就饱餐一顿。 运气不好,找不到任何能吃的东西,就先饿着。 在来淘金之前,他是四处云游的赏金猎人,虽然直到洗手不干了也没有抓到什么厉害的通缉犯,但长年的风餐露宿的生活,也让祖父江培养出了一副厉害的“铁肠胃”,即使每天喝雪水、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肠胃也没有任何不适。 祖父江如采花姑娘一般,捡着地上每一根没有被雪水打湿的树枝。 拨开身前的一处灌木丛,捡起灌木丛底下的几根木柴时,祖父江的双眼突然猛地瞪圆。 因为他发现——在前方大概400米外,正躺着一个人。 祖父江没啥别的优点,视力不错大概算是祖父江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了。 他清楚地看到——躺在400米外的雪地上的人,穿着漂亮、精美的和服,是一个和人。 年纪看上去不算特别大,大概30多岁。剃着规规矩矩的月代头,模样还算英俊。 他的左腰间插有着2柄刀。 胁差不见踪影,只剩刀鞘。 打刀倒是完完整整地留在了那人的左腰间。 望着这人左腰间的打刀,祖父江咽了一口唾沫,眼中浮现出贪婪之色。 根据刀鞘、刀柄,不难看出——那人腰间的打刀,一定不会是什么凡品。 在刚看到躺在雪地上的这人时,祖父江本还有很多疑惑,比如这里为什么会有和人。 但现在,祖父江的脑海里仅剩下贪念。 就在祖父江考虑着要不要走过去,将那人的打刀给偷走时,那人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 随后,躺在雪地上的这人一手扶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撑着地面,缓缓自地上坐起身来。 …… …… 从身下的雪原上坐起身后,松平定信先是看了一眼周围,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身体——除了双臂现在很酸胀、有些疼之外,其余地方都没有什么大碍。 周围——身侧就是那个自己刚才滑下来的雪坡。 ——身体竟然没受什么伤……真是好运啊。 松平定信长出了一口气。 那雪坡的高度也不算矮,从这雪坡上滑下来,除了运气之外,也得益于松平定信刚“跳轿”时,有用胁差来减缓下落速度,减少了冲击。 抖落身上的雪,松平定信缓缓地站起身。 虽然孤身一人置身陌生的野外,但长年累月的上位者生活所培养出来的定力,让松平定信现在仍保持着镇静。 ——得想办法跟立花他们汇合…… ——但现在的首要之急,是先找个能够过夜的地方…… ——刚才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头顶的乌云也没有完全散开,也不知现在到底天黑了没有…… 松平定信在脑海中有条不紊地整理着接下来该干的事情时—— 沙沙沙沙沙…… 其身后突然响起灌木丛被拨开的声音。 瞳孔微微一缩的松平定信迅速转身,面朝身后的灌木丛。 在转身的同时,松平定信迅速压低身体的重心,左手搭在腰间的佩刀——长曾祢虎彻的刀鞘上,右手则握住虎彻的刀柄,做好随时拔刀的准备。 灌木丛被拨开的声音越来越响。 最终——1颗狼头自灌木丛后伸出。 是1匹虾夷狼。 这1匹虾夷狼自灌木丛后现身后,冲松平定信龇牙咧嘴,露出锋利的獠牙。 “……竟然还追了过来吗……看来你们真的很饿呢。”松平定信一边沉声说着,一边用左手拇指拨开虎彻的鲤口,接着右手缓缓拔刀出鞘。 仓啷啷啷…… 虎彻被一寸一寸地从鞘中拔出。 刀刃反射出的寒芒,刺向松平定信身前的这头虾夷狼的眼睛,让这头狼一口气后退数步。 “快点离开!”松平定信一边摆出标准的中段架势,一边朝身前的这头虾夷狼高声喊道。 即使是在以前还有在勤奋练剑的时期,松平定信也没有信心能一个人对付1头狼。 而久疏锻炼的现今,松平定信就更没有把握同时对付1头狼并且全身而退了。 他现在只期望着自己在亮出自己的虎彻后,能让这头狼感受到威胁,然后退去。 松平定信的主意打得不错。 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在松平定信拔刀后,这头原本都已后退数步的狼再次朝松平定信发出低低的嘶吼。 随后,这头狼缓缓朝松平定信走来。 松平定信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 …… “好了……”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总算是凑齐足够数量的木柴了……” 因为刚才下了一场暴风雪的缘故,所以不少的树枝被吹落在地,因此适合用来烧火地树枝并不难捡。 绪方用一根刚才随手捡来的藤条将这些捡好的木柴捆起来,然后准备扛着这些木柴回山洞。 “呜……” “嗯?”绪方扭头看向自己的左面。 刚才,绪方似乎听到了奇怪的嘶鸣声。 视线转向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然而什么也没有看到。 竖起耳朵倾听,也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是听错了吗…… “呜……” 绪方的脑海中刚诞生出“是我听错了吗”这个想法时,奇怪的嘶鸣声便十分适时地再次响起。 这奇怪的嘶鸣声,距离绪方似乎并不是很远。 绪方望向这奇怪嘶鸣所传来的方向,双眼微微眯起。 …… …… ——怎么办……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藏身在灌木丛中的祖父江,一边观看着前方400米外的1人1狼的“人狼大战”,一边绞尽脑汁,思考着自己现在该如何是好。 刚才看到一个腰间挂着看起来就很值钱的刀的中年人人,还没来得及过去偷走他的刀,那人就直接醒了过来。 祖父江才刚感到失望,紧接着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幕,就让祖父江吓得差点跳起来——1头虾夷狼突然现身,紧接着开始攻击那个中年人。 根据那中年人的身手,不难看出——他应该也是一个曾苦练过剑术的人。 但他的剑术水平,还不至于达到对付1头狼的水平。 战斗刚开始,那个中年人就只有招架之力,十分狼狈地躲避着这头狼的攻击。 在看到那头突然现身的狼后,祖父江本想着直接逃跑,逃得越远越好。 然而逃跑的念头刚出现,贪念便紧接着冒出,开始跟逃跑的念头对抗着。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祖父江的脑海中冒出:等那个中年人被那头狼给吃了后,他就过去将那个中年人的刀捡走。 这强烈的贪念,让祖父江明知继续留在这里说不定会有被狼攻击的危险,也迟迟无法彻底下定逃跑的决心…… …… …… “喝……喝……喝……” 松平定信紧握着刀,喘着粗气,双目死死地盯着身前那头正步步紧逼而来的虾夷狼。 从刚才开始,无力反击的他,就一直只是在狼狈地闪避。 年少时勤于锻炼而锤炼出来的健康体魄,让松平定信一直撑到了现在。 但现在也快要到极限了。 松平定信现在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去躲开这头虾夷狼的下一记扑击。 ——想不到我松平定信到头来竟然死在这里了吗……呵,倒在雪国……倒也不赖。 明明自己目前正置身于随时都有可能死掉的险境,但松平定信却仍旧保持着从容与镇静。 松平定信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随后——他缓缓地跪坐在地上,右手继续握着虎彻,左手则开始扯着上身衣服的衣襟。 与其被一只畜牲所杀,松平定信宁愿切腹,以武士的姿态死去。 虾夷狼自然是不会明白松平定信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它只继续依照着动物的本能,缓缓靠近松平定信,找寻最佳的攻击方位与时机。 就在松平定信已准备将虎彻刺入自己的肚腹,以全自己的武士之道时—— 就在那头虾夷狼已经开始压低身体的重心,准备随时扑向松平定信时—— “喂!你这畜牲!快点离开!” 一道年轻的男声传入松平定信的耳中,传入那头狼的耳中,同时也传入一直潜伏在远处的祖父江耳中。 说来也巧——松平定信和祖父江在听到这声音后,双双瞪圆了双眼,然后在心中喊出了同一句话。 松平定信/祖父江:这声音……?! 在心中喊出这句话时,松平定信的脸上只有普通的惊讶之色。 而祖父江则是惊讶外加惊恐了。 祖父江听过这声音。 去年夏天,还是赏金猎人的他,为了取下绪方逸势的脑袋,跟着其余人一起冲进了二条城了。 他在二条城的天守阁听过这声音…… …… …… 在听到那奇怪的嘶鸣声后,绪方就一直很在意,于是决定——循着声音过去看一眼。 循着那奇怪的嘶鸣声穿过茂密的树林,仅片刻的功夫,绪方便找到了这奇怪嘶鸣的主人——一头狼。 准确点来说,是一头正在攻击人类的狼。 那名人类目前正跪坐在地,手上紧握着一柄打刀,从穿着来看,这人还是一个和人。 因角度的缘故,绪方看不清此人的样貌,也不知道这人现在有没有受伤。 “喂!你这畜牲!快点离开!” 绪方朝那头狼吼道。 绪方的这句话,成功将这头虾夷狼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虾夷狼扭过头看向绪方。 冲绪方发出几声咆哮后,四爪撒开,朝绪方冲来。 绪方的左手继续抱着他刚才捡来的木柴,右手缓缓拔出腰间的大释天。 “嗷呜——!” 在冲到距离绪方仅剩数步远的距离后,虾夷狼发出他们“狼族”特有的狼嚎声,然后纵身一跃,扑向绪方。 绪方仅单手持刀,摆着普通的中段架势,面无表情地直视着身前这头朝他扑来的狼。 一人一狼,交错而过。 而交错而过的瞬间,刀光闪动。 榊原一刀流·龙尾。 绪方的大释天直接划开了这头狼的肚腹,腹中的脏器洒落一地。 “呜……” 这头虾夷狼一边发出着悲鸣,一边跟着它的那些内脏一起随着它刚才前扑的惯性掉落在地。 …… …… 此时此刻—— 趴伏在灌木丛中的祖父江,此时用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口鼻,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喘出哪怕一口稍重的喘息。 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避免让那个刚才突然现身的青年发现他。 他的额头上、脸上,此时已遍布冷汗。 ——那、那剑术……!那眼神……! 祖父江在心中发出惊恐的呐喊。 刚才那名突然现身的青年所用的剑术,以及——挥刀时那种眼神,祖父江都非常地熟悉。 当初在二条城天守阁上所看到的一幕幕,祖父江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想忘都忘不了。 ——是一刀斋……! ——是刽子手一刀斋——! ——为什么刽子手一刀斋会在这里——?! …… …… 一刀解决了那头虾夷狼后,绪方将大释天刀刃上所附着的鲜血甩尽,然后快步朝那名刚才被那头虾夷狼袭击的和人走去。 “你没事……” 绪方的这句胡“你没事吧”的最后一个“吧”字还没有说出,他的话头便突然卡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也在同一时间僵住。 因为他现在终于看到了这名刚才被他所救的和人的容貌。 “……真是好久不见啊。”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的松平定信,用不咸也不淡的口吻朝绪方说道,“你可真是让我好等呢,说好了在御前试合结束后,你会给我你的答复,结果我苦等了好几个月呢。” 第513章 绪方马甲掉落!身份暴露!(上) 祖父江现在可谓是货真价实的连大气也不敢出。 正紧捂着口鼻的手掌,现在甚至已被冷汗给微微浸湿。 他瞪圆着双眼,死死地盯着突然现身、然后漂亮地将那头狼给斩杀的绪方。 声音、身高、体型、佩刀的样式、剑技、以及……出刀掠夺生命时那种眼神,都与祖父江于大半年前在二条城天守阁上所看到的那个绪方逸势别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只是长相了。 在二条城上所看到的绪方逸势,虽算不上是多么地帅,但五官还算是清秀。 而现在出现在祖父江眼前的这名青年,却顶着张普普通通、丢到大街上,能让人转头就忘的脸。 ——这是怎么一回事? 祖父江惊恐地高声问道。 ——他是通过什么手法易容了吗? 在祖父江绞尽脑汁,苦想着绪方逸势的容貌怎么变了时,绪方与松平定信,现在正上演着尴尬的气息四处弥漫的重逢。 …… …… 在看到自己所救的人,竟然是好几个月没救的老中时,绪方的脑袋其实是空白了一瞬间的。 瞬间回过神来后,绪方脸上的表情不受控制地变得古怪起来。 几个月前在江户的一幕幕,绪方仍记得清清楚楚。 因在“御前试合”的文试中所写的文章,引发了松平定信极大的共鸣的缘故,松平定信相当赏识他,直接表示招绪方做他的小姓。 成为这种大人物的小姓,在这个时代里,基本上就是等于飞黄腾达了。 不管是那种只做普通的随侍工作的小姓,还是那种既做随侍工作,又负责抚慰主君的寂寞的小姓,都是极有前途的。 绝大部分人,肯定是会毫不犹豫地接下松平定信抛出的这橄榄枝吧。 但绪方恰好就是那一小部分人。 “幕府第一通缉犯”的身份暂且不谈,他那个时候正忙着对付不知火里,已没有多余的时间与精力再去处理“当老中的小姓”这档事。 于是绪方当时就施展了“拖字诀”。跟老中说“让他考虑考虑,等‘御前试合’结束后,再给他答复”。 然后拖着、拖着,事件一件接一件降临到绪方的头上,忙晕了的绪方,彻底将这事给忘了…… 直到都与阿町一起离开江户,他才想起他和松平定信还有这么一个约定。 因为觉得余生应该也没有机会再和松平定信见面了,于是绪方便决定就当“与老中还有约定”的这事没存在过,直接远走高飞…… 没成想,仅几个月的功夫,在这冰天冻地的雪国里,绪方便与自己放了他几个月鸽子的松平定信重逢了。 “……真是好久不见啊。你可真是让我好等呢,说好了在御前试合结束后,你会给我你的答复,结果我苦等了好几个月呢。” 在听到松平定信用没有无悲无息的口吻这般说道后,绪方抽了抽嘴角,重整着表情,努力挤出一抹微笑。 “好、好久不见了呢。老中大人。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大碍。”松平定信撑着两边的膝盖,站起身来,“刚才真的是谢谢了,若没有你的及时现身,我现在恐怕已经葬身狼腹了。” “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不用客气。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说罢,绪方看了看周围,“老中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仍处于原始状态的荒郊野岭,以及尊贵的幕府二把手——绪方怎么也没有办法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这就说来话长了……”松平定信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我们现在还是先找个可以避雪的地方吧,又开始下雪了。” 绪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好不容才消停下来的天空,再次飘起了雪花。 “我这边现在刚好有个适合藏身的地方呢……”望着头顶又开始飘雪的天空,绪方轻声道。 …… …… ——太好了!他们走了! 望着一前一后离开的绪方与松平定信,祖父江感到脑海中那根紧绷着的弦,终于缓缓放松了下来。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藏身的地方,距离一刀斋比较远,足有近200多间(近400米)的距离。 得益于这近200多间的间距,刽子手一刀斋没有发现藏身在这棵厚密灌木丛中的他。 一直到一刀斋和那个中年人都已经从自个的视野范围内离开后,祖父江才慌慌张张地从自个藏身的灌木丛中脱身而出,然后朝与一刀斋他们离开的方向正相反的方向没命地逃。 祖父江可没有在熊的旁边休息的胆量。 他现在只想快点逃。 离斩人无数的绪方逸势越远越好。 …… …… 在绪方去捡木柴时,阿町他们正在准备着今夜的晚饭。 这几日,每到饭点,且进入了动物较多的区域后,阿依赞和亚希利就会猎点动物回来,让大家吃上新鲜的食物。 阿町他们目前栖身的山洞毗邻着一片树林,那片树林中的动物肯定也不会少,但因为时间已晚、已没有足够的时间再去打猎的缘故,阿町他们今夜只能用他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将就一晚。 阿町将他们今夜的晚饭逐一摆放出来,将肉干等物放在篝火上烤着。 肉干这种食物,用火焰烤过后能变软一些,也能更香一点。 在阿町正专心致志地用篝火烤着肉干时,洞外终于响起了她从刚开始就一直苦等着的声音。 “我回来了。” 是绪方的声音。 “慢死啦!” 绪方的这句“我回来了”刚落下,阿町便扭头看向洞口,毫不客气地说道:“怎么这么晚才回……” 阿町的话未说完,余下的字词便卡在了阿町喉间,再也吐不出来。 呈现在阿町面前的光景,不仅让阿町一脸诧异,同时也让阿依赞、亚希利二人面露惊色。 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只因绪方不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回来。 绪方的左腋下夹着一大捆木柴。 绪方的右臂则搀扶着一个年纪大概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简单地打量了一圈洞内的光景后,将目光定格在阿町他们身上: “真岛君,这几位是?” “那2位是我的朋友。”绪方用下巴冲阿依赞和亚希利他们俩所坐的位置努了努,“而这一位是内子——真岛町。” “内子?”松平定信称赞道,“令正真漂亮。” “真岛先生。”阿依赞此时发问道,“这位是?” 绪方还没来得及回话,松平定信便抢先绪方一步正色道: “我叫松平定信。姑且有着‘老中’的官位。你们称我‘老中’便可,若嫌麻烦,称我‘松平’也可。” 真岛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所以面对真岛的妻子与朋友,松平定信也没有什么隐藏身份的必要了。 身为阿伊努人、不熟悉日本的阿依赞与亚希利不知道“老中”这个词汇代表着什么、不认得“松平定信”这个人名,因此面露茫然。 至于阿町…… 阿町:∑(っ°Д°;)っ“松平定信?!” 此时此刻的她,宛如一只正在炸毛的母猫…… …… …… 虾夷地,某地—— 一只赤狐叼着只刚逮到的兔子,迈着轻快的步伐,漫步在白茫茫的雪原上。 它那毛茸茸的大尾巴因心情愉悦而摆来摆去——可惜的是,它的尾巴很快就没法再这样欢快地摆动了。 因为就在刚才,它的右前脚踩到了一个用细线制成的环状物。 只听一道细微的“咔擦”声响起,这用细线制成的环状物直接收紧,套住这只大狐狸的右前脚,然后直接将这只大狐狸给吊起来。 “噫呜呜——!噫呜呜呜呜——!” 被吊到半空上的这头赤狐如被吊起来的鱼一般疯狂挣扎着,扑腾着四肢,它口中的兔子自然而然也掉到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充满信息之色的大笑响起。 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头闪身而出。 若是绪方和阿町在场,在看到这老头后,定能立即认出这老头——这老头正是之前那个卖宠物、告知给了他们关于玄正和玄真的重要情报的汤神。 “不错!”汤神望着仍在不断蹦跶着的肥胖狐狸,“这只狐狸长得不错!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说罢,汤神掏出两根粗线,用熟练的技巧将这头胖狐狸的四肢给捆起来,然后才将这头狐狸从他自制的陷阱中放下。 “还白捡了只肥兔子!还有体温呢!不错!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 汤神捡起了刚刚从这头大狐狸口中掉出的肥兔子。 “噫呜呜呜呜呜呜呜——!” 自己被抓、好不容易抓到的猎物还平白便宜了他人——这只大狐狸发出更加悲拗的嘶鸣。 对于这些嘶鸣,汤神早就听惯了,他一手捏着这只大狐狸的后脖颈,另一手则抱着那只肥兔子,大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他的特制雪橇车,他的那根从不离身的拐杖则夹在左腋下。 经过了多日的奋战,汤神收获颇丰目前已经顺利逮到了不少赤狐、松鼠等比较容易卖出去的人气动物。 将刚逮到的赤狐放进雪橇车后方的笼子里后,汤神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色。 “快天黑了呢……”汤神呢喃道,“该找地方过夜了……” 汤神坐上雪橇车,朝负责拉车的大犬大喊了一声“走!” 饱经训练的雪橇犬们迅速起身,然后拉动着雪橇,在汤神的操控下,驶向不远处的辽阔雪原。 正专心驾着雪橇的汤神,陡然听到前方传来嘈杂的声音。 定睛向前望去——前方有着乌泱泱一大群人。 这群人的人数在20上下,队伍的中间有一辆马车,拉车的只有2匹瘦马。 汤神依据经验,断定这伙人应该是一帮和商。 汤神目前所处的区域,是“亲日区”,住在这块区域的阿伊努人普遍亲近和人,愿意与和商们往来,因此在这块区域里,常能看见和商们行走往来。 在这里碰见和商,汤神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但前方的这支突然出现的和商却引起了汤神的注意。 因为他们所有人都一副慌慌张张的表情。 眉头微微蹙起的汤神,冲身前拉车的雪橇犬们大喊了一声“停”。 驱停了雪橇后,汤神朝前方的这支离他越来越近的和商高声问道: “喂!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支和商的领头人,似乎就是那个正在驾驶马车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勒马缰,令马车停下来后,皱紧眉头上下打量了汤神几眼。 “我是一个宠物商人。正在这里抓动物。”汤神用拇指比了比放置在他的雪橇车后方的那目前已经关押了不少动物的笼子,主动自报家门,“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都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 “你还不知道吗?”中年人问。 “知道什么?”汤神反问。 “打仗了!”中年人喊,“幕府向阿伊努人出兵!不要被战火牵连的话,就快点离开这里吧!” “打仗了?!”汤神的双目圆睁。 因为突然收到过于有冲击力的消息,汤神的脑袋宕机了一瞬间。 在汤神的脑袋宕机时,这名中年人接着说道: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幕府派出大军挺进虾夷地,目标似乎就是那个红月要塞!” “红月要塞?!”汤神再次发出一声惊呼,“是拥有铁炮的那个红月要塞吗?” 中年人点点头。 “怎、怎么这么突然?!为何突然对红月要塞出兵?!”汤神因激动,声音有些破音。 “我怎么知道。”中年人皱紧眉头,“我刚才不是都说了吗?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是幕府想要扩充领地了吧。” “总而言之——你也别再抓什么动物了,快点逃吧!等过了现在这个风头了再说!” “现在虾夷地内的和商们,都在抓紧往外逃呢!” 说罢,中年人不再与汤神多言,一抖手中的马缰,驱动马车继续向前,他的那些侍从、护卫们簇拥着马车,与汤神擦肩而过。 至于汤神——他现在正呆坐在雪橇车上,一脸呆滞:“幕府竟然对红月要塞出兵了……这……” 汤神像是石化了一般,坐在雪橇车上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他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咬了咬牙关,起身走到雪橇车后方的牢笼旁,将牢笼打开,将自己这些天辛辛苦苦抓到的动物一口气全部放走。 不仅如此,在放走这些动物后,汤神还把牢笼给直接从雪橇车上扔下。 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减轻雪橇车的重量,减少雪橇犬们的负担。 做完这些后,汤神才重新做回到驾驶位上。 “走!”汤神朝雪橇犬们高喊道。 汤神前进的方向,不是折返松前藩的南面。 而是不带丝毫犹豫地笔直向北而行。 …… …… 绪方他们栖息的山洞内—— “好了。”检查完松平定信右手臂的骨头后,阿依赞冲松平定信点了点头,“右手臂的肌肉有些拉伤,但只要休息几天就能好,身体的其他部位都没有什么大碍。” 跌打伤的判断与应急处理,是阿依赞这样的老猎手的必备技能之一。 “谢谢。”松平定信冲阿依赞露出一抹笑意。 “来,老中大人。”这时,绪方将一条烤热了的肉干递给松平定信,“吃点东西吧。” “谢谢。”松平定信接过绪方递来的肉干。 在接过肉干后,松平定信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幽幽地说道: “真是世事难料。” “我还以为天下这么大,余生应该是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没想到仅过去了几个月,就能在这冰天冻地的虾夷地里与你重逢,而且还被你所救。” “既然难得重逢——可以告诉我:当时的‘御前试合’武试,为何参加到一半,后续就不再参加了?” “以及——在‘御前试合’结束后,为何不来见我,告诉我你的答复呢?” 语毕,松平定信补上一句: “我当时……可是等了你很久啊。” 松平定信的这句话的话音刚落下,绪方和阿町他们俩的表情纷纷变得怪异起来。 绪方放了松平定信的鸽子——这件事,阿町自然是知晓的。 正因如此,阿町才会在刚才看见绪方将松平定信带回山洞后,露出如此错愕的表情。 绪方自然是不可能就这么老实交代,说自己当时忙着对付不知火里,所以把这事给忘了。 “内子她那住在老家的叔叔,和村里的一些村民产生了些许纠葛,然后被村里的一些人给打伤了。”绪方一本正经地说道,“内子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御前试合’固然重要,但远没有我的家人们重要。” “因此在得知内子的叔叔在老家被人打伤后,我也顾不上什么‘御前试合’了,急急忙忙带着内子回内子的老家处理她叔叔的事。” “因为忙着处理内子叔叔的事,所以在一来二去之下,就将与你的约定给忘了。” 绪方的话音落下,坐在绪方身旁的阿町,强忍住朝身旁的绪方投去震惊、错愕的目光的冲动。 绪方刚才的那番话,仔细一看——竟全是实话…… 阿町的叔叔——庆叔的确是在他们的老家:不知火里,与“村民们”发生了纠葛,然后被打伤…… 然后绪方之后也的确是忙着和阿町一起回他们的老家处理这些事情,而无暇再顾及“御前试合”…… 安静地听完绪方的解释后,松平定信追问道: “原来如此……竟然是把与我的约定给忘了吗……”松平定信露出一抹自嘲的笑,“罢了……反正都是几个月前的陈年旧事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我本也早就不在意这事了。” “而且你现在对我也有救命之恩,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所以你忘记与我的约定的这档事——就这么让它过去吧。” 说罢,松平定信拿起绪方刚才递给他的肉干,开始斯文地吃起来。 见松平定信表示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绪方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自然乐见松平定信不计前嫌,因为这样一来,松平定信也好,他也罢,也都不用再为过往的事感到尴尬了。 “老中大人。”此时,换作绪方发问,“你为什么会在虾夷地啊?这种地方,不太像是你这种身份的人会来的地方啊。” 松平定信瞥了不远处的阿依赞和亚希利一眼,然后一边啃着肉干,一边缓缓说道: “我之所以会在来虾夷地,主要是为了考察。” “你应该多多少少也听闻过吧?露西亚国最近几年不太安分,在虾夷地弄出了不少的动作。” “为了防范露西亚国,我决定以松前藩为核心,增强北方的建设。” “我此次前来虾夷地,就是为了亲眼考察松前藩、虾夷地的现况。好为之后的北方建设做准备。” “我的目标,就是联合所有愿意亲近我们和人的阿伊努人,组建一条能够阻止露西亚人南下的防线。” “最近这些时日,我带着人外出考察。结果就在今日下午,不慎遇到了暴风雪以及狼群的袭击。” “在与狼群激战时,负责给我抬轿的人不慎踩到了雪檐,抬轿的人与我都掉下了雪坡。”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掉落坡底下,侥幸没死的我,被某头狼追上,接着被你所救。” 松平定信言简意赅地将他为何在此的缘由告知给了绪方等人。 阿町此前从未见过松平定信,她现在是第一次见到松平定信的真容。因为与松平定信并不熟络的缘故,阿町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主动跟松平定信说话。 而现在,在听完松平定信刚才的那番话后,阿町忍不住说道: “你胆子好大啊……换作是其他胆子稍小的人,肯定是不敢亲赴这种险恶地方的……” “这算是我的习惯吧。喜欢亲自视察。”松平定信冷笑了一下,“这也算是被底下的人给折磨出来的习惯了。” “明明只需五十两金就能修好的庙宇,底下的人敢跟我要五百两金。” “‘北方建设’兹事体大,要花费的钱财,以万为单位计量。若是我对此事完全不管不顾,天知道又会兹生出多少的腐败。” “所以我得亲自来看一眼松前藩、虾夷地的现况。对于北方的建设大概要多久时间、花多少钱,在心里有个数后,也能有效防止日后在正式开启北方的建设后,有人蒙骗我。” “但我似乎有些小瞧了虾夷地的险恶了。” 松平定信再次发出自嘲的笑。 “今日若无真岛君的及时出现,那将军大人就得选个新老中了。” 语毕,松平定信恰好已将绪方刚才交给他的肉干给吃干净。 “真岛君,那你呢?你又为何会在此?” “我是来进行武者修行的。”不可能坦言自己来虾夷地的真实目的的绪方,毫不犹豫地搬出了这十分好用的理由。 绪方的这句话其实也不算是在撒谎——在寻找玄正、玄真这俩人的这一路上,绪方的技艺一直有在不断增强,也算是在进行武者修行了。 “武者修行?”松平定信挑了挑眉,瞥了一眼坐在绪方身旁的阿町,“带着妻子一起进行武者修行吗?” “世间应该没有规定过——不可带着妻子一起进行武者修行。”绪方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带着妻子一起武者修行吗……”松平定信呢喃着。 不知为何,松平定信的脸上缓缓出现了一分笑意。 其眼瞳中,也慢慢浮现出回忆之色。 过了片刻,松平定信才缓缓地说道: “高超的剑术,带着妻子一起进行武者修行……真岛君。现在仔细一看,你简直就是我在年少时期吗,一直梦想成为的人呢。” “看着你,就让我不禁回想起年少时的自己。” “嗯?”绪方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松平定信解下挂在左腰间的虎彻,用双手捧着 他用带着追忆之色的目光看着掌中的虎彻。 “我年少时……也曾幻想着像现在的你一样,成为一名剑术高超的剑客,然后带着美貌的妻子,四处云游、修行。然后路见不平事,拔刀相助……” “在懵懂无知的年少时期,为了达成我的这理想,我还傻乎乎地苦练过剑术。” “待稍微长大一些,我才知道——我的这理想距离我实在是太遥远了。” “我的出身已经注定了我之后是不可能去进行什么武者修行的。” “于是,认清现实的我,不再怎么练习剑术,这年少时期的梦想,也渐渐被忘却。” “梦想成为能四处云游的大剑客的人,现在成了连剑都不怎么再碰,肚子也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变得越来越大的中年人……” “若是让年少时期的我,看到我现在的这副模样,真不知道他会作何想法……” 说罢,松平定信一面苦笑着,一面将掌中的虎彻重新挂回到左腰间。 “现在回过头一想——我之所以会喜欢亲自前往四处视察,大概也是受了我这年少时的梦想的影响吧……” …… …… “喝……喝……喝……”祖父江环顾了下四周,“逃到这里……应该就够了吧……” 为了远离绪方,祖父江没命地逃。 人一旦碰到了危急时刻,在肾上腺素、心理暗示等因素的作用下,往往会爆发出极强的力量。 换作是平常,祖父江绝对是没办法以这样的速度奔跑那么久的。 而现在,因急着远离绪方逸势,祖父江身体深处的潜能被一口气激发了出来,他毫不停歇地狂奔了近半个小时,一直跑到双腿发软,再也跑不动为止。 祖父江倚靠着一棵大树,一边恢复着体力,一边观察着四周——周围除了树就是树。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树林中。 观察完自己现在正身处的环境后,祖父江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色。 洒下大量风雪,肆虐了近半个下午的乌云,此时已经散尽,露出了天空。而此时的天空已经变成了灰色,再过不久,黑纱就会遮蔽住天空。 依据现在的天气来看,今夜肯定是一个无月的夜晚了。 ——今夜就先在树上将就一夜吧…… 祖父江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寻找新的栖身地。 这段时间,他常常这样——若找不到合适的栖身地,他就会爬到树上,在树上睡一夜。 祖父江再次环顾四周,寻找足够粗壮,适合他睡在上面的树木。 但突然——他猛地听到身后传来“咔擦咔擦”的声音。 祖父江立即扭头向后看去——几名身穿铠甲的武士,正提着武器快步朝他这边冲来。 而这“咔擦咔擦”的声音,是在奔跑时,铠甲的甲片碰撞的声音。 祖父江那因疲惫而本就有些发白的脸色,此时变得更加苍白了些。 ——为什么这里会有士兵?! 祖父江一边在心中惊慌地大喊着,一边下意识地想要扭头就跑。 然而——已于刚刚狂奔许久的祖父江,现在早已没了气力。 才跑出几步,就被这几名突然出现的士兵给追上、然后包围。 “不许动!”这几名士兵中的一位身披阵羽织、穿着更加精美的铠甲的年轻武士朝祖父江大喝道。 …… …… 在得知松平定信不慎掉落雪坡时,北野周纪和立花一样焦急。 他是被稻森增派给松平定信、负责保卫松平定信的人身安全的50名幕府军精锐中的一员。 这50人中,就数北野的地位最高,是军中的“侍大将”,因此如果松平定信有了什么万一,稻森绝对第一个拿他是问。 就算不被要求切腹谢罪,也肯定要被免去现在“侍大将”的职位了。 所以——从理性层面讲,北野不论如何也不能让松平定信出事。 而从感性层面讲——北野也不希望松平定信有任何万一。 在看到松平定信的第一眼时,北野就被松平定信他那锐利、有神的眼神给吸引住了。 这眼神让长得不算很英俊的松平定信平添了一股别样的魅力。 所以从感性层面出发,北野也不希望松平定信这种充满独特魅力的美男子出现任何的意外。 于是在打退突然来袭的狼群、开始四处寻找跌落雪坡的松平定信时。北野的卖力程度并不输给身为松平定信的小姓的立花。 北野带着几名部下,进入了雪坡下的某片树林,试图在这片树林中寻找松平定信。 找了半天,松平定信没找着,反倒是找到了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穿着和服的年轻和人。 在这样的荒郊野岭竟然碰到了一个落单的和人——这让北野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 北野领着他的部下们朝这年轻和人奔去。 而这年轻和人在发现北野他们后,表露出慌张的神色,转头就跑。 但他没跑几步,便被北野他们追上了。 “不许动!”在将这年轻和人包围后,北野便朝这年轻和人大吼道。 年轻和人被北野的这嘹亮大嗓门给吓得身体抖了抖,然后乖乖地站立在原地,一脸惶恐地看着正包围着他的北野等人。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孤身一人在此?”北野一口气朝这名年轻和人吐出2个问题。 “我、我叫祖父江三郎。”年轻和人——也就是祖父江因紧张,讲起话来结结巴巴的,“是、是……” 祖父江绞尽脑汁,思考着该如何回答北野的这第二个问题。 见祖父江结结巴巴、久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后,北野稍稍蹙起眉头,朝祖父江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该不会是淘金者吧?”北野的语气无悲无喜。 但这无悲无息的话音,却让祖父江像是听到了恶魔的呢喃一般。 按照江户幕府的法律,所有淘金者,一律按重罪论处。 所以在北野的话音落下后,祖父江赶忙辩解着: “不!我不是淘金者!我、我只是……在进行武者修行!” 北野并没有理会祖父江的辩解,而是朝身旁的2名部下说道: “搜他的身,看看有没有金砂。” 两名部下:“是!”*2 见北野打算搜身,祖父江的脸彻底变成了比白雪还要白的雪白色。 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跑,但那2名被北野下令搜身的士兵眼疾手快地迅速上前,一人制住祖父江,另一人则在祖父江的身上上下摸索。 “大人!找到了这个!” 很快,那名负责搜身的士兵便搜出了一个小布包,然后将这个布包递给了北野。 北野将这布包打开——里面全是金灿灿的金砂、金粒。 “证据确凿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北野用戏谑的语气朝祖父江说道,“你可别跟我说这包金砂是你捡到的啊。” 祖父江面如死灰。 但即便如此,祖父江的求生欲仍在鞭策着他,让他努力思考着在现在的这种绝境下,能说些什么来脱罪。 “按照幕府的规定,淘金者一律处于斩首之刑。”北野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个装着金砂的袋子系紧,然后自个收了起来。 听到“斩首”这个词汇后,祖父江再也控制不住被恐惧之情充溢着的身体,四肢开始微微发颤。 但北野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祖父江像是看到了一束从深渊深处射出的光线。 “但我现在给你个机会。”北野正色道,“我现在正在找一个人。如果你有看到那个人,并提供那个人的相关情报的话,我可以饶你一命。” “那我的金砂……?”祖父江下意识地反问。 这金砂承载着他的希望。他将他的下半辈子就寄托在这包金砂上了。 这包金砂,对祖父江来说,不亚于他的第二条命。 “哼!”北野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违法淘出来的这些金砂,当然不可能还给你了!你犯下淘金的大罪,我愿给你一个能捡回一条命的机会,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祖父江眼瞳中刚冒出来的光亮,又变得黯淡了一些…… 北野此时将松平定信的外貌特征逐一说出。 北野心想着:这个淘金者竟然在这块区域出没的话,说不定有见过滑到雪坡底下的松平定信。 在听完北野讲述完松平定信的外貌特征后,祖父江一怔。 刚才所见着的那个腰佩精美佩剑的中年人的身影,在祖父江的脑海中跳出。 祖父江迅速想起——自己就在刚才见过这个人。 自己刚才还想要偷那个人的刀,结果到头来这个人被以不知什么手段易容过的绪方逸势给救走了…… 但在这个瞬间,祖父江猛地感觉自己的脑海中像是被一道闪电给划过一般。 ——嗯?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祖父江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不定有办法既能保住一条命,也能保住这包辛辛苦苦弄来的金砂。 见祖父江迟迟不说话,北野像有些失去耐性。 “喂!”北野语气中满是不悦之色,“你发什么呆啊?再不说话,我就把你脑袋砍了!” ——赌一下吧!大不了一死! 祖父江咬了咬牙,决心豁出去的他,用力地点了下头 “我见过!我见过你口中的那个人!” 北野的双目猛地睁圆,焦急地追问道: “你在哪见到的那人?” 祖父江没有立即回答北野的这个问题。 而是反问道: “这位大人,你们身穿铠甲,那应该是军队里的人吧?我不仅见过你们正在找的那个人,而且我现在有个对你们来说很重要、说不定能让你们发财的情报或扬名立万的情报。” “我可以将我刚才撞见你们正在找的那个人的位置,以及我的这重要情报全都告诉给你们!你可以饶我一命,并把金砂还给我吗?” “能让你们发财的情报或扬名立万的情报?”北野哑然失笑,“你这靠淘金为生的人,能有什么情报?” “我说得是真的!”祖父江急声道,“我的这重要情报,说不定真的能让你们发财或是扬名立万!” “……那就说来听听吧。”北野有些不耐烦了,“如果你所谓的重要情报真的很有价值,那这包金砂就还给你。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口中的那个‘重要情报’只是一些胡言乱语的话,那我就斩了你!” “没问题!”在用力点头后,祖父江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祖父江朝祖父江朝自己刚才所逃的方向一指。 “我刚才有看到你们正在找到的那个人倒在雪地里!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就能抵达你们在找的那个人倒地的地方。” “我撞见他时,他恰好醒了过来。” “刚醒来时就他遭到了狼的攻击,但他最后被一个人给救走了!” “而那个人——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 “刽子手一刀斋?!”北野的嘴巴张成了“O”形 第514章 绪方马甲掉落!身份暴露!(下) “我以前,是一个靠抓通缉犯、领赏金为生的浪人!” 祖父江努力解释道。 为了自己的小命,也为了那能让后半辈子的自己不用再考虑吃饭问题的金砂,祖父江已经决定豁出去了。 “在去年的夏天,我就在京都的二条城上亲眼看过绪方逸势一眼!” “我当时鬼迷心窍,有着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也有机会取下绪方逸势的人头,所以就跟着其余人一起冲进二条城。” “我亲眼看到了绪方逸势的模样与剑技。” “也亲耳听到了绪方逸势的声音。” “那么多人冲上去,都拿那个绪方逸势没有半点办法。我完全被吓傻了,所以趁着绪方逸势还在斩杀其余人时,慌慌张张地逃离了二条城,侥幸活了下来。” “即使这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但对于绪方逸势的声音、剑技我仍记得一清二楚!” “我刚才就亲眼看到绪方逸势从狼口中救下你们正在找的那个人!” “虽然不知绪方逸势都做了什么,改变了自己的容貌。但因为我还记得他的声音、剑技、体型的原因!我立刻就认出了他!” “绪方逸势在救下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后,就带着那个人扬长而去了!他们去哪我不知道,但我记得他们离开时是走哪个方向!” “改变了自己的容貌?”北野此时插话反问道,“什么意思?” “绪方逸势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法,让自己的整张脸都变样了。”祖父江答道,“现在的他的模样变得普普通通,和以往判若两人,他大概就是通过这种改变面容的手法,才一直这样逍遥至今,到现在都没有被人抓到!” “……改变容貌……”北野冷笑了几声,“我怎么觉得是你认错人了呢?将一名普通的良民认错成了绪方一刀斋。” “我不会认错的!”祖父江急声道,“那人一定是绪方一刀斋!我绝不会认错!” 祖父江与北野对视着,眼神没有任何躲闪,语气中满是坚定。 望着用坚定的语气声称自己并没有认错人的祖父江,北野的眉头此时已经皱得紧到能将一只蚊子给夹死。 祖父江刚才所说的话都太有冲击力了。让北野的脑子在一时半会都转不过来了。 如果这个祖父江说的话句句属实,那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幕府的头号通缉犯竟然救了幕府现在的二把手? 这种事情说出去,只怕是会被别人当成疯言疯语。 无数的疑问在北野的脑海中冒出。 最让北野感到在意的,自然是绪方一刀斋是否真的在这。 如果绪方一刀斋现在真的就在这雪国之中——那这个情报真的有希望能让他们发大财或是名声大振。 现在稍微关注一下时事的人,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刽子手一刀斋。 北野是江户的旗本家庭出身,同时还是在军队里有着不低地位的侍大将,凡是与官府有关的消息,他的获取速度都要比常人要快上许多。 此前,他就得到了确切情报——天皇不满幕府迟迟抓不到绪方一刀斋,而向幕府施压,为了应付天皇,幕府不得不进一步提高绪方一刀斋的悬赏金。现如今,绪方一刀斋的悬赏金已经高达前无古人、后也应该没有来者的800两金。 若是能设法取下绪方一刀斋的人头,那这巨额的赏金完全足够一整个家庭优哉游哉、潇洒地过上几辈子。 当然,北野也不是那种长于武艺的人,他可不认为自己有哪个本事取下绪方一刀斋的首级。 只不过——即使不能取下绪方一刀斋的首级,但若能向上级通报这位幕府目前的第一通缉犯的相关情报,相应的奖赏肯定也不会少。 搞不好自己的名字能够出现在未来的史书上——绪方一刀斋最后之所以会败亡,都是因为被一位名叫北野周纪的侍大将发现了其踪迹。 见北野迟迟不说话,祖父江忍不住再次出声强调道: “请你相信我!我刚才所说的没有半句假话。” 原本一直低垂着头、沉思着的北野,此时缓缓将头抬起。 深深地看了身前的祖父江一眼后,问: “你刚才碰见绪方一刀斋还有我们正在找的那个人,是在那个方向——对吧?” 北野抬手指了下祖父江刚才所指的方向。 “没错。”祖父江点头如捣蒜。 又沉默了片刻后,北野他扭头朝身旁的部下们喊道: “我们走!还有——把这人的双手捆上,把他也带上。”北野朝祖父江一指。 随后,北野用赤裸裸的威胁口吻朝祖父江说道: “你得跟着我们一起走。” “如果你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的,我会遵守我的诺言,将你放走,并且将你的金砂还给你。” “如果让我发现你在骗我——我会让你知道这个世上有比脑袋被砍还要可怕的事情。” 祖父江的身子因恐惧而抖了抖。 但事已至此,祖父江也没有后退、反悔的余地了,于是他硬着头皮: “我知道了!” 北野朝旁边的2名部下努了努下巴,随后这2名部下迅速上前,用一根粗长的藤条将祖父江的双手捆紧,接着一左一右地押着祖父江,严防祖父江逃跑。 …… …… 绪方他们栖身的山洞内—— 绪方刚才一直静静地听着松平定信的讲述。 在松平定信正把虎彻挂回腰间时,绪方面带淡淡的笑意,轻声道: “老中大人,虽说你现在是没有什么机会去云游四方了。” “但等年老退休之后,再试着将你的这年少时的理想给实现了,也未尝不可。” 松平定信怔怔地看着绪方:“等我年老退休了?等我年老退休后,我都多老了?” 说到这,松平定信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到那时,我应该已经没有那个体力和精力了,只能过上隐居老家的生活。” “话是这么说没错。”绪方笑着耸了耸肩,“但是——相比起‘能不能做’,‘应不应该做’才是我们最优先要考虑的事情吧。” 松平定信愣了下。 平常表情不多的松平定信,在短暂地呆愣过后,笑了起来,笑出了声来。 “说得好!说得没错!”松平定信道,“不问‘能不能’,先问‘该不该’” 在大笑过后,松平定信像是笑累一般,长出了一口气。 “真岛君,你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啊。” “当初,在看到你在‘御前试合’的文试里所写的文章后,我就发现了你的思想和我的思想不谋而合。” “我当初……就是被你这与我极度贴近的思想所吸引,才想收你为我的小姓。” 说罢,松平定信突然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身前的绪方。 “我这人不怎么喜欢失信的人。” “换作是其他人,在犯下‘忘记与我的承诺’这种错误后,我肯定是不会再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但是现在——我想偶尔破例一次。” 松平定信将身子坐直,面容变得肃穆,冲身前的绪方正色道: “真岛君,你愿意入我麾下,成为我的小姓吗?” 松平定信向绪方问出了他在几个月前便问过绪方的问题。 阿依赞和亚希利因为不清楚松平定信的身份,以及不知道松平定信和绪方之间是什么关系的缘故,所以才刚才开始就一直插不进话题。只能化身“吃瓜群众”,看看绪方,然后又看看松平定信,默默地待在一边吃瓜。 至于阿町——在听到松平定信刚才的这句话,则是惊住了。 她原以为绪方放了松平定信几个月的鸽子后,松平定信即使嘴上说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但肯定还是会心有芥蒂。 没成想——松平定信竟又再次朝她的丈夫抛出了橄榄枝。 望着身前再次朝他抛来橄榄枝的松平定信,绪方仅愣了愣,便微笑着,说道: “谢谢老中大人你的好意。但还是浪人的生活更适合我。” 绪方用委婉的口吻,将松平定信扔来的橄榄枝又给扔了回去。 松平定信表情在瞬息之间便出现了多次的变化,不解之色缓缓在松平定信的眼瞳中冒出。 而绪方此时则接着说道: “在下对仕途没有兴趣。也没有进入仕途的那个能力。” “在下还是更喜欢现在这种自由自在的浪人生活。” “虽然住不了多么豪华的屋宇,吃不了什么多么精美的食物,但是因为有妻子、有朋友相伴在左右,所以也不觉痛苦,并不想对这样的生活进行任何的改变。” “所以——老中大人,谢谢你的好意了。” 待绪方语毕,松平定信脸上的不解缓缓转变为了遗憾。 “……真岛君,自我成为老中后,你是第一个明确回绝了我的邀请的年轻武士呢。”松平定信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在以前,每当我对我赏识的年轻武士发出邀请,给了他们在幕府为官的机会时,他们无一例外都欣喜若狂。” “像你这样直接拒绝,表示自己想继续当浪人的,我此前还真的从未见过……” 松平定信长叹了一口气。 “……算了。既然你不愿意入我麾下,我也不能强求……” “不过——等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我在江户的府邸不难找,你找人问一下,就能问出我的府邸在哪个位置。” “等你日后若是改变主意了。可以当我江户的府邸来找我。” “我之后会跟我府邸的下人们说:日后若有一个自称‘真岛吾郎’的人来访,就立即放那人进来,让那人来见过。” 绪方自知自己就算是到了以后,也不会到松平定信的麾下当官的,因此绪方仅仅只是点了点头,随口说道: “嗯。我会的。” “即使没有改变心意,你也可以到我府邸来找我。”松平定信补充道,“你救了我一命。这份人情,我不能不还。” “以后若是碰上了什么需要人帮忙的麻烦,也尽管可以来我江户的府邸来找我。我能帮上忙的,一定会帮。” “谢谢。”绪方十分客气地说着,“如果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去叨扰你的。不过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应该是都没有机会去江户了。” “……容我冒昧一问,你打算在虾夷地这里游历多久?”松平定信十分突兀地问了这个问题。 “嗯?这种事情,看状况吧。”绪方说,“觉得在虾夷地这里觉得游历够了,自然就会离开虾夷地。” “……我觉得你现在最好还是快点离开虾夷地比较好。”松平定信正色道,“至少等明年再来这儿游历了。战火已经在虾夷地燃起了,可不是一块适合游历的地方。” “战火?”绪方的瞳孔猛地一缩,“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旁的阿町此时也被松平定信刚才的话给吸住了视线和注意力。 “从刚才开始,我就察觉到你好像根本不知道虾夷地现在正发生的事情。”松平定信轻声道,“没想到竟还真被我给猜对了。” “幸好我特地问了你们一下,否则你们之后还会继续傻乎乎地在已经燃起战火的土地上四处游历。” 松平定信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后,缓缓道: “你们知道红月要塞吗?” “住在红月要塞的虾夷们鼓动松前城的归化虾夷们掀起暴动,导致松前城的伤亡惨重,无数平民死伤,直到派出了军队,才将松前城的暴动平息。” “红月要塞的虾夷们此次实在是太过分了” “所以为了惩戒红月要塞的虾夷们,幕府正式向红月要塞宣战,集结大军北上,誓要讨平红月要塞。” “红月要塞的虾夷们鼓动了松前城的归化虾夷们掀起暴动?”绪方面浮惊色。 早已进化成合格的“翻译工具人”的阿依赞,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将松平定信所说的话,逐句翻译给不懂日语的亚希利。 亚希利在听完阿依赞的转译后,露出和阿依赞一样的震惊表情。 虽然阿依赞和亚希利都没有穿上红月要塞标志性的大红色服饰,但他们现在都已是红月要塞的居民。 松平定信刚才的这番话,对于刚成为红月要塞的居民他们来说,无异于一块重磅炸弹。 “这、这位大人!”阿依赞急忙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据我所知,赫……啊,不,红月要塞的人,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啊!” “我可没有撒谎。”松平定信面色平静,“如果你们不信的话,大可以到松前城那里一观。” “直到现在,仍有不少披麻戴孝,哀悼自己那死于暴乱的亲人。” “而那些被我们活捉的暴徒,也都亲口承认了——是红月要塞的虾夷们给予他们支持,他们才有办法掀起这么大规模的暴动。” “现在大军已经深入虾夷地内陆。” “用不了多久,就能兵临红月要塞城下。” “如果你们不想受到战火牵连的话,就快点远离这里。最好就是先回日本。” 直到松平定信的话音落下,阿町、亚希利和阿依赞他们也罢,仍沉浸于松平定信刚才的那番话给他们带来的冲击之中。因太过震惊,他们的脑子迟迟没有转过弯来。 绪方的反应则很快。 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绪方,迅速回过了神,然后轻声朝松平定信说道: “……老中大人,谢谢你的提醒。若没有你的提醒,我们还真不知道虾夷地现在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不客气。”松平定信颔首,“竟然已经知道现在的虾夷地不怎么太平,那就快点离开吧。” “如果你执意要继续留在这里游历……那我也没法阻止你。” “但我的建议,就是快点离开这儿,等战火平息过后,想再来虾夷地游历的话,再来虾夷地。” “……嗯。”绪方点了下头,“不过……老中大人,我有一个疑问——那些掀起暴动的暴徒真的是红月要塞的虾夷们鼓动的吗?” “此事证据确凿。”松平定信毫不犹豫地答道,“那些被我们活捉的暴徒,都指明始作俑者是红月要塞的虾夷们。” “若不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我们也不会发兵征讨红月要塞。” 绪方没有再说话。 只紧盯着松平定信,沉默着。 “……老中大人!老中大人!” 就在这时,绪方也好,老中也罢,都听到洞外传来一声接一声的“老中大人”。 “看来是我的人终于找到这里来了……”松平定信的眼瞳中闪过几分喜悦,迅速站起身,朝洞口旁走去。 绪方也跟着一并起身,跟着松平定信一起走向洞口。 在来到洞口旁后,松平定信高声向洞外喊道,“我在这里!” “啊!是老中大人的声音!” “快!快去!” “找到老中大人了!” 密集的马蹄声朝洞口这边集结。 不一会儿,许多名擎着火把、骑着马的人,自各个方向朝洞口这儿奔来。 这些围拢过来的人中,还有绪方认识的人——松平定信的小姓:立花。 第一次冲到洞口这边来的人,正是立花。 “老中大人!”立花从马背上飞跃而下,扑到松平定信的身前,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终于找到您了!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我得到了真岛吾郎君的搭救。” “真岛吾郎?”立花一脸错愕。 而松平定信此时将身子一侧,方便让立花看到正站在他后方不远处的绪方。 望着绪方,立花的脸上满是震惊。 “老、老中大人,这是怎么回事?”立花结结巴巴地问。 “我之后再慢慢跟你说明。”松平定信说,“总之——辛苦你们来找我了。” “此次害老中大人遭逢这种变故,是我等的失职!”立花的语气有些激动,“请于之后,对我们降下责罚!” 松平定信摆了摆手:“这些事,等之后再说。” 说罢,松平定信转过身,看向洞内的绪方等人。 “诸位,谢谢你们的招待。我的人已经找到我了,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你现在就要走吗?”绪方问道。 “嗯。”松平定信点了点头,“既然部下们已经找到我了,我也没有再留在这的理由了。” “而且——我也得尽快回去才行。得让我的部下们都亲眼看到我还活着,安定人心。而且我的部下们在今天下午遭到了狼群的袭击,我也得赶紧查看伤亡与损失。” 语毕,松平定信站直身子,郑重地朝绪方鞠了一躬。 “今日,真的是谢谢你了。” “日后有缘再见吧。” “以后若改变了心意,或是有事需要人帮忙,记得来找我。” 此时,一丝淡淡的笑意在松平定信的脸上浮现。 “这次,可不要再把我的话给忘了。” 在松平定信的话音落下时,立花已将他的马牵了过来,牵到了松平定信的身后。 松平定信翻身坐上立花的马匹。 “走吧。”松平定信朝立花下令道。 “是!”立花坐到松平定信的身前,然后一扬马缰,带着松平定信朝不远处的树林深处进发。松平定信的其余部下紧随其后。 绪方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松平定信,直到其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范围内为止。 “呐……”这时,阿町一脸忧色地走到绪方的身侧,“刚才松平定信所说的那些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恰努普他们真的鼓动松前城的归化虾夷们发起暴乱吗?” 阿依赞和亚希利此时也将慌乱的目光集中在绪方身上。 绪方面无表情地扭头看了一眼脸上都带着慌乱之色的阿町、阿依赞、亚希利3人后—— “……去乎席村这件事,得暂时延期了。” 在沉默半晌后,他这般说道。 …… …… “喂!真的在这个方向吗?!”北野朝祖父江咆哮道。 听着北野的这咆哮,祖父江缩了缩脖子。 “的、的确是在这个方向,不会有错的!” “啧……”北野的脸上满是不耐。 此时,他感到右手的户口有些发烫。 扭头一看——原来是右手所擎着的用草料制成的火把的火苗已经快烧到他的手了。 北野所用的火把,是拿草与木头制成的简易火把。 虽然制作简单,但是不怎么耐烧。 他刚才一直专心寻找松平定信和绪方逸势,一不留神,都没注意到手上的火把都快要烧完了。 北野迅速抽出背在腰上的另一根火把,将新火把点燃后,把快要燃尽的旧火把扔到了地上,接着一脚踩熄。 “妈的……”北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喷出了一句脏话,“天都快亮了……” 据北野的判断,大概再过1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天就要亮了。 他们找了将近一整晚的时间,既没有找到松平定信,也没有找到绪方逸势。 北野也好,他身旁的这几名部下也罢,现在都因整夜没睡、一直在努力找人而感到困乏。 但在找到松平定信、确认松平定信的现况之前,北野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绪方逸势可以找不到,但松平定信必须得找到。 “这、这地方的地形比较复杂……”祖父江战战兢兢地说道,“所以……” 祖父江的话还没说完,北野便粗暴地出声将他的话头打断: “闭嘴!” 被祖父江吼了一句后,祖父江赶忙把嘴闭上,不敢再多说半个字,生怕惹怒了现在情绪很暴躁、相当不耐烦的北野。 祖父江现在其实比北野还急。 如果一直找不到松平定信或绪方逸势的话,祖父江敢相信——耐性看上去不怎么好的北野,真有可能把他当成“骗子”,然后一刀杀了他。 祖父江将所有能拜的神,都在心里拜了一遍,祈求神明,让他们快点找到松平定信或绪方逸势。 就在这时,祖父江突然瞅见前面漆黑的树林深处冒出了一点火光。 一点正朝他们这边逼近的火光。 这点火光应该便是火把了。 不过因为太暗的缘故,祖父江并没能看出擎火把的是什么人。 北野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点正朝他们逼近而来的火光。 “什么人?!”北野朝那根火把所在的方位喊道。 北野的话音刚落,“火把”便用欣喜的口吻喊道: “啊!北野大人!终于找到你们了!” “火把”靠近北野他们的速度猛地提快了一些。 随着“火把”的靠近,擎着这火把的人的模样也终于渐渐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是一个和北野他们一样身穿铠甲的士兵。 “北野大人!”这名士兵刚露面,便朝北野喊道,“立花大人他找着大人了!大人他安好无恙!现在大人已经在立花大人的护卫下安全回营了!” “大人他安好无恙吗?!”北野那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此时终于落地。 只要松平定信无事,那么之后即使上级的人责罚他保护不力,也不会受到多么严重的惩罚了。 这时,北野猛地想起了绪方逸势的事情。 “立花君他是在哪里找到大人的?”北野问。 “立花他是在一个山洞里找到大人的。”士兵答道,“大人在滚落雪坡后,被某名武士所救,然后被那名武士带到山洞里疗伤。” “被某名武士所救?”北野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士兵刚才的说辞,和祖父江刚才所说的完全吻合。 “那名武士叫什么名字?”北野追问,“他现在在哪?” “那名武士的名字……这个我也就不太清楚了。在立花大人将大人接回后,大人似乎就跟那名武士分开了。” 北野紧抿嘴唇。 这名负责报信的士兵不明白北野为何对那名救了老中的武士这么上心,而他对此事也没有太留意。 “立花大人现在正在召回所有外派出来找寻大人的队伍。”士兵说,“北野大人,您快回营吧!” “……我知道了。”北野转过头,朝周围的部下们喊道,“都听到了吧?大人已经找到了!我们回营!” 北野的话音刚落,北野的这几名早就已经困乏得不行的部下立即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 北野没有像他的这几名部下一样满脸喜色。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向那2名一直分别站在祖父江的左右、押着祖父江的部下。 “继续看好这个人!”北野下令,“把这个人也给我带回营地!” …… …… 松平定信在回到他们的营地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他们队伍在遭到狼群的袭击后,统共遭受到的损失。 松平定信的队伍共计付出了4死8伤的代价,才成功将来袭的狼群给击退。 这些受伤或死亡的人,全是松平定信的护卫们,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稻森增派给松平定信的50名幕府军精锐,松平定信原有的那32名赤备骑兵中,只有2人受了点轻伤。 除了人之外,马也遭受了一定的损失。 有些马不幸被狼给咬死。 而有些马则是受惊,然后仓皇逃跑,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回来。 失踪以及受了伤不能再动的马匹,统共有13匹。 除了松平定信之外,当时还有2名负责给松平定信抬轿的人跌下了山坡。 这2人没有像松平定信那样的条件,在跌下山坡时,可以靠胁差来减缓下落的速度,同时也没有松平定信的好运。 在立花他们下到山坡底下寻找松平定信时,在找到松平定信之前,就已经找到了这俩人。 非常不幸——在找到这俩人时,这俩人已经成了冰凉的尸体。 一个在跌落雪坡时,似乎是头不慎撞到了石头,头骨直接碎掉了。 另一个则是遭到了狼的袭击,尸体都被咬得面目全非。 和这两个跌落雪坡的人相比,能存活下来,并且身体也没有受什么伤的松平定信,真的是幸运无比。 在确认完队伍的伤亡情况后,松平定信才去休息。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松平定信也已很是疲惫,躺在床上,眼睛一闭,便迅速睡了过去。 待再醒来时,天已微亮。 从床上起身,步出帐篷,缕缕和煦的阳光便打在了松平定信的脸上。 自东部地平线处缓缓升起的太阳,其放出的阳光映照着密布天空的白云,揭开了掩盖着天幕的黑纱,天空渐渐染上了日出的色彩。 这样的好天气,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在昨日,在同一片地方,竟发生过如此可怕的暴风雪。 松平定信并非众道人士,对众道没有半点兴趣。 某些并不排斥众道的人,他们的小姓既负责贴身侍奉,也负责抚慰其主君的寂寞之情。 而立花就只负责贴身侍奉而已,不负责其余别的事情。 因此,身份有别的松平定信和立花,自然是分开睡。 立花所住的营帐就位于松平定信的营帐旁。 昨夜,立花先是率人四处寻找松平定信,在将松平定信接回来后,又忙着派人去告知其余的搜查队“老中安好无恙,速速折返”的消息,以及处理其余的杂七杂八的事情。一直忙活到很晚才入睡,晚入睡再加上疲惫,令立花现在仍睡得很沉。 竖起耳朵,侧耳倾听之后,松平定信还能听到不断从隔壁营帐中传出的立花的的淡淡鼾声。 就在松平定信思考着要不要趁现在时间还有点早,回营帐内再休息一会、养养精神时,一道熟悉的男声自他的身侧响起: “老中大人。” “是北野君啊,你回来了啊。” 这道突如其来的男声的主人,正是北野周纪。 自立花将松平定信接回来,然后派人去将各支搜查队给召回时,各支搜查队便陆陆续续折返回营。 北野在收到松平定信回来的消息后,便迅速率人赶回营地,直到现在天色微亮后才终于回营。 “嗯。”北野点了点头,“刚刚才回来。大人您安好无恙,实在是太好了。” 说罢,北野快走了几步,奔到松平定信的身前后,便以十分熟练的动作跪倒在地,对松平定信摆出标准至极的土下座的姿势。 “此次是我等护卫不周,才让大人您遭受了这样的苦难!我等……” “行了。”松平定信摆了摆手。 北野的道歉还没说完,松平定信便抢先一步摆了摆手,并出声打断了北野的话头。 “此次的事故,罪不在尔等。”松平定信轻声道,“此次的事故,纯属谁都料想不到的意外。起来吧。” 听到松平定信的这番话,北野暗自松了一口气,高声道了一声对松平定信的感谢后,北野自地上站起身。 “昨夜辛苦你们了,为了找我,你们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头吧。”松平定信瞥了一眼北野那因整宿没睡而通红的双眼,“你现在先下去休息吧。” 北野:“是!” 松平定信背着双手,转身返回自己的营帐。 北野抬眸看了一眼松平定信的背影,脸上闪过几分犹豫。 直到松平定信就要撩开营帐的帷幕,进到自己的营帐后,北野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大人!” 北野叫住了松平定信。 “何事?”松平定信转过身。 “我、我昨天在野外逮到了一个淘金者。那个淘金者告诉了我一个……不知真假的重要情报。我觉得这情报非常有必要告知给大人您。” “情报?”松平定信微微蹙起眉头,“说来听听吧。” “大人。我们换个地方说吧。”北野看了看四周,“我认为……这情报……还是先不要让太多人得知比较好。” “……进来吧。” 松平定信深深地看了北野一眼后,转身进到自己的营帐中,北野赶忙紧随其后。 不大不小的营帐内,此时只有松平定信和北野二人。 “你说吧。”松平定信负手而立,“什么情报?” 北野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压低着自己的音量,用只有自己和松平定信才能听清的音量细声说着他刚才所声称的“重要情报”。 松平定信原本是面无表情。 但在听取着北野口中的这“重要情报”时,松平定信缓缓瞪大,满面震惊。 直到北野闭上嘴巴、不再言语后,震惊之色仍旧积压在松平定信的脸上,久久没有散去。 过了许久,松平定信才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神色。 他一脸沉重地向北野问道: “那个淘金者现在在哪?” “我有将那个人带回来!”北野赶忙道。 “把他带过来见我。” “是!” …… …… 祖父江战战兢兢地被押进一座朴素的营帐之中。 刚被推进营帐之中,祖父江就看到营帐中有个人。 而这个人则正是他昨天所看到的那个被绪方一刀斋所救的中年人。 站在祖父江身前的这名中年人,自然正是松平定信。 此时此刻,营帐内只有松平定信与祖父江二人。 在见着祖父江后,松平定信没有说任何的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就是那个祖父江吗?” “是、是!”祖父江赶忙回话,“我叫祖父江三郎!” 祖父江一边回话,一边暗自思考着:这个人是什么人啊? 腰佩一看就造价不菲的刀,还有那么多军中的士兵惟他是从。 就在祖父江还在猜测着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时,松平定信所问出的新的问题,便将祖父江的思绪给直接打断了。 “我已经听说过了。昨天你目睹了我被某名武士所救的全程,然后你认出那名武士就是刽子手一刀斋。我说得对吗?” 松平定信的话音刚落,祖父江便猛地点了点头。 “没错!那人一定是刽子手一刀斋!不会错的!” 祖父江将自己是怎么见过绪方一刀斋一面的,以及他昨天是怎么认出那人就是绪方一刀斋的前因后果,迅速地给松平定信完整地说了一遍。 将祖父江所说的话总结一下——昨日救了松平定信的那名武士,除了容貌不太一样之外,声音、剑技、提醒、发型、佩刀的样式……总之就是除了容貌之外的其余所有地方,都与绪方一刀斋并无二致。 松平定信在认真听着祖父江的讲述时,对于“真岛吾郎”的种种记忆,开始在松平定信的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他想起来——在与“真岛吾郎”初次见面时,他有着出云那边的口音,他自我介绍时,也说过自己是出云出身。 他想起来——“真岛吾郎”曾经在吉原,以一己之力打败了二十多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剑术极其高超。 他想起来——“真岛吾郎”是在京都的“二条城事件”结束之后,突然出现在江户的。 从“二条城事件”结束,再到“真岛吾郎”现身江户的这段时间,完全足够一个从京都走到江户。 回忆不断从脑海深处浮现。 松平定信的脸上的神情也已越来越快的速度飞速变化着。 待祖父江语毕后,松平定信微垂着头,沉默不语。 祖父江也不敢打扰松平定信,也跟着一起闭紧嘴巴,任由营帐的氛围陷于沉默之中。 在过去不知许久后,松平定信才缓缓抬起了头,直视着祖父江。 他那看着祖父江的目光……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望着松平定信这样的目光,祖父江不知为何,竟感觉有不详的预感正不断从脑海中冒出…… 松平定信没有再跟祖父江多说半句话。 而是快步走出营帐,朝守在帐外不远处的卫兵们大喊道: “把我营帐内的这个人给我押下去!然后把北野给我叫来!” …… …… 突然收到松平定信的传令,北野急急忙忙地赶到松平定信所住的营帐。 刚进营帐,松平定信不说任何多余的废话,直接怒斥道: “我刚才亲自审问过了那个淘金者。” “那家伙完全就是一个骗子!” “他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和金砂,才慌称昨日救了我的那名武士是绪方一刀斋。” “昨日救了我的那名武士就只是一名普通的武士而已!根本不是一刀斋!” “北野君,你日后可要长点心啊,不要再被这样轻易地蒙骗了。” 听着松平定信这眼里的措辞,北野吓得脸色发白,赶忙跪伏在地。 在军中摸爬滚打了几年,北野锻炼出了一项本领——若是上级打骂你,不要还口、更不要还手。即使不知上级说得是对是错,只一个劲地道歉便行。 “是、是下官犯蠢了!”北野高声道,“误信了一个淘金贼人!” “此人前有淘金重罪,后又蒙骗我等,将他的脑袋砍了!他的那包金砂则收归国库!” “是、是!” “下去吧。”松平定信摆了摆手。 见松平定信让他退下,北野立即像是如蒙大赦一般迅速离开,营帐内再次仅剩下松平定信一人。 在北野离开后,松平定信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帐顶。 “唉……” 接着长叹了一口气。 其眼中满是复杂之色,表情令人捉摸不透,让人难以猜测他现在的所思所想。 第515章 剑出芒,掩月光(上) “呜呜——!呜呜呜——!” 祖父江努力挣扎着,他现在已经被吓得脸上满是涕泪。 因为嘴巴被绑了一根很脏的布条的缘故,祖父江讲不出半个成型的字句,只能发出让人听不懂其具体含义的呜咽。 从刚才开始,祖父江就处于一片糊涂的状态中。 先是被带到一小片营地之中,没过多久就被推进一个营帐里,在那个营帐中见到了那个昨日被绪方一刀斋所救的中年人,紧接着被这个中年人询问“昨日所见的那名武士是否是绪方一刀斋”后,就被押回了他原先被关押的地方。 再然后……仅过去半晌,就有3名顶盔贯甲的武士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他们3个出现在祖父江的眼前后,二话不说——2个人一左一右控制住他,另外一人则掏出一条很脏的布条,将祖父江的嘴巴给死死绑住,不让祖父江说话。 祖父江再怎么蠢,也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 他努力挣扎——但怎么也挣脱不开这3名士兵的控制。 他想要哀嚎,想要质问为什么要杀他、他迄今为止所提供的关于绪方一刀斋的情报都是真的——但因为嘴巴被绑着布条的缘故,除了“呜呜呜”的呜咽声之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3名士兵从头至尾没有跟祖父江多说半句废话。 直接将祖父江推到一处无人的空地上,接着朝他的后膝一踹,逼迫他跪倒再地,然后其中一名士兵迅速拔出腰间的刀。 挥刀、刀光掠过祖父江的脖颈、一颗大好人头滚落在地,染红了底下的白雪…… 从这3名士兵出现在祖父江面前,再到祖父江的脑袋被砍——从头至尾只过了不到2分钟的时间…… 本还在揣揣不安地担忧着自己能不能顺利活命且拿回金砂的祖父江,仅过去了不到2分钟的时间便身首分离……而且直到死,祖父江都不知道为何屠刀降下地如此突然…… …… …… 松平定信的营帐—— “老中大人,请原谅我的失职。”营帐内,立花一脸羞愧地跪伏在松平定信的身前,“身为老中大人的小姓,我竟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 因为昨天实在是太过疲惫,且很晚才上床睡觉,所以立花昨夜睡了个沉得连地震可能都震不醒的美觉。 松平定信自知立花在昨日一定积累了不少的疲惫,所以没有派人去叫醒立花,让立花一直睡着。 立花一直睡到刚刚才醒来。 醒来后,跟旁人询问了下现在的时间,以及得知松平定信早已醒来后,立花迅速一脸羞愧地整理完着装,然后赶赴松平定信的营帐,为自己的失职向松平定信谢罪。 “行了。”松平定信轻声道,“快起来吧。是我不让其他人把你叫醒的。昨日实在是辛苦你了,多睡一会也是应该的。” 让立花迅速起身后,松平定信一整面容,严肃问道: “你现在快点下去查看一下昨日外出寻我的人都回来了没有。” “因为昨天的事故,我们现在已经耽搁了不少的时间。不能再这样浪费时间。” “待所有人到齐后,就立即重新上路,与稻森他们汇合。” “是!”立花高声应喝,然后快步走出了松平定信的营帐。 快步走出松平定信的营帐后,立花忍不住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松平定信的营帐。 “老中大人今天的心情好像很不好啊……”立花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嘟囔道。 立花跟随松平定信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这些年,立花跟随在松平定信左右的时间,可能比松平定信的妻小还要多。 因为一直随侍松平定信左右的缘故,立花对于松平定信生活中的各种小习惯都了如指掌。 刚刚在进营找松平定信时,立花就迅速看出——松平定信今日的心情似乎不好。松平定信一旦心情不好,就算散发出那样子的气场。 虽然心中疑惑松平定信为何今日心情不佳,但是立花也没有那个胆量和资格去询问松平定信为何如此,只能暂时把这疑问藏于心中,接着迅速自松平定信的营帐口前离开,前去处理松平定信刚下发给他的新任务。 …… …… 红月要塞(赫叶哲)—— 今日的红月要塞相当热闹。 因为今日是举行一年两度的狩猎大祭的日子。 狩猎大祭的举办地点是红月要塞的某左宽敞的空地上。 这座空地宽敞到足以容纳大半部分的红月要塞的居民们。 阿伊努人社会的娱乐活动,与和人社会相比要匮乏得多。在阿伊努人社会中,没有太多好玩的游戏,娱乐场所什么的,也几乎等于没有。 因此红月要塞的绝大部分居民们,对于既能很好地打发时间、找乐子,活动本身也具有极大的意义的狩猎大祭非常地欢迎。 狩猎大祭还没有开始,空地的四周就已经坐满了前来围观的观众。 一些因为来晚了,找不到位置就坐的人则只能扼腕叹息,然后找来一些能够踏脚的东西,站得高高的,借高度的优势来观看狩猎大祭。 空地的最北面只有红月要塞的那些高层才能就坐。身为狩猎大祭一把手的恰努普,自然是坐在最中间。左右两边则坐着以“二把手”雷坦诺埃为首的其他人。 狩猎大祭毕竟是他们红月要塞新创没多久的活动,所以不像“熊灵祭”这样的有着悠久历史的活动,有着太多的繁文缛节。 恰努普跟大家说了些十分公式化的开场白后,狩猎大祭便开始了。 狩猎大祭的全过程很简单——年轻人们逐一上场射箭,先射一根距离只有只有5米的木桩,命中后,则射击7米远的木桩,再命中后,再射击10米远的木桩……就这样不断重复着“命中后就射击更远的木桩”的过程。 统计有15根木桩,每根木桩都很粗长,需要一个成年男人合抱才能将木桩抱住,最远的木桩有50米。 自狩猎大祭正式举办以来,能将这15根不同距离的木桩全部射中的人,寥寥无几。 自恰努普宣布开始后,一名接一名的年轻人手持自己的弓箭上场。 因为狩猎大祭的举办目的,是要让那些牺牲在寻找新家园的半途中的英灵们看到他们的后代都茁壮成长着,所以恰努普他们规定了:红月要塞中所有年纪到了13岁和14岁的年轻人都得参加狩猎大祭。 而恰好刚过13岁生日的恰努普的长子:奥通普依,现在就抱着自己的弓箭,揣揣不安地坐在空地的一角,等待着自己的上场。 因为他一直低着头的缘故,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姐姐艾素玛正坐在不远处,一直朝他投来鼓励的目光。 艾素玛一边朝自己的弟弟投去鼓励的目光,一边在心中祈愿,希望初次参加狩猎大祭的弟弟能够有漂亮的表现。 今年15岁的艾素玛,已经过了参加狩猎大祭的年纪,今年没有办法再参加狩猎大祭的她,只能像现在这样坐在“观众席”上。 “啊,艾素玛,轮到奥通普依他上场了。”坐在艾素玛身旁的普契纳连忙扯了扯艾素玛的衣服。 因为干涉艾素玛的私生活,而惹了艾素玛生气的普契纳已于几日前向艾素玛道歉。艾素玛她本就是那种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在普契纳道歉后,艾素玛便欣然接受了普契纳的道歉,二人重归于好。 同样也过了参加狩猎大祭的年纪的普契纳,现在正与艾素玛并肩坐在“观众席”上。 “嗯!我看到了!”艾素玛聚精会神地看着提着弓箭缓步上场的奥通普依。 同样开始聚精会神起来的,还有他们姐弟俩的父亲——恰努普。 在“5米桩”前站定后,奥通普依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摆好架势,搭箭上弦。 望着奥通普依的姿势,艾素玛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奥通普依的姿势乍一看很标准,但仔细一看——仍有相当多的错误。 箭头直直地瞄好前方的“5米桩”后,奥通普依猛地放开手中紧绷的弓弦。 嗖! 箭矢命中了“5米桩”。 虽说命中了,但艾素玛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身为狩猎好手的艾素玛,精准看出——这一箭,中得很勉强。只要稍微偏上一些就落靶了。 顺利命中“5米桩”后,奥通普依脸上的紧张、惶恐之色稍微减轻了一些,然后掏出新的箭矢,瞄向“7米桩”。 重复了一遍拉弓、瞄准的动作后,奥通普依放开弓弦。 嗖! 没有射中…… 奥通普依的脸上闪过几分焦急,迅速抽出新的箭矢。 嗖! 还是没有射中…… 他不断抽出新的弓弦,不断地拉弓。 但就是迟迟射不中距离他只有7米的木桩。 艾素玛和恰努普的眉头越皱越紧。 “观众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窃窃私语。部分人看向奥通普依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嘲笑。 在奥通普依上场之前,表现最差的人,都有命中“5米桩”和“7米桩”。 奥通普依第12次抽出箭矢射向“7米桩”——可惜此次仍未成功。 他没有进行第13次尝试,而是满脸沮丧地放下了弓,朝场外走去。 望着直接放弃了的弟弟,艾素玛和恰努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长叹了一口气…… 在奥通普依直接放弃、下场后,“观众席”上的窃语声更多、更响了些。 投向奥通普依的嘲笑目光,也更多了一点。 …… …… 虾夷地,坎业冬—— 坎业冬是湖泊的名字。 坎业冬(タンネ·トン):在阿伊努语中,是“长长的湖”的意思。 当地的阿伊努人之所以将这湖泊命名为“坎业冬”,便是因为这个湖泊有着细长的形状。 坎业冬本是虾夷地随处可见的普通湖泊,平日里只有动物会来光顾,是一座安静的湖泊。 但坎业冬在这些日子里多了许许多多的“客人”。 此时此刻的坎业冬,其湖畔周围扎着密密麻麻的军营。 这密集排布的营帐,让人不由自主地会想起《三国演义》里面刘玄德“八百里连营”的典故。 而这些营帐,正是由生天目所率领的第一军将兵们所扎下的。 平常只有动物来光顾的坎业冬湖畔,现在因第一军的3000大军集结于此的缘故,一改往日的静谧,营帐一望无际,气势如虹。 因为组成第一军的,主要为仙台藩的1800将兵,因此营中所树的面面军旗中,绣着仙台藩的“竹雀纹”的军旗占了压倒性的多数。 “喝!喝!喝!喝!” 曾与绪方在锦野町对战过一次、身为“仙州七本枪”之一的秋月,目前正裸露着上身,脖颈上只挂着一条擦汗用的干净白布,在营地的一角锤炼着自己的枪法。 枪杆如碗口粗的重枪,被秋月甩得如臂使指。 远比其他人高大的身躯、壮硕的肌肉、再加上略有些黝黑的肌肤,让他看上去活如一尊黑塔。 在秋月练得正忘我时,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对秋月来说相当熟悉的声音: “秋月,你可真是有够勤奋的啊,一大清早就开始练枪了。” 是同为“仙州七本枪”之一、同时也是秋月的好友——黑田的声音。 秋月缓缓收起手中的重枪,解除架势,扭头向正自他的后方缓缓向他走来的黑田看去。 “军营里,既没有游廓,也不能喝酒。”秋月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回应着黑田,“除了练枪,还能干嘛?”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把这时间拿去睡觉。”黑田耸耸肩,“练枪哪有睡觉舒服。” “黑田,你也该好好练会枪了。”秋月皱紧眉头,“我觉得你最近似乎有些太懈怠了。再这样下去,你的枪会变钝的。” 黑田对秋月的这番话不以为意,只笑着耸耸肩,然后换上严肃的面容。 “好了,闲话就说到这吧。说说正事吧。” “正事?”秋月拿下挂在脖颈上的汗巾,擦拭着遍布上身的汗珠。 “我其实是来给你递通知的。生天目大人刚才发布了召集,要求全军所有将领都到主帅大营中。” “我猜测可能是要展开什么军事行动了吧。” “毕竟我们现在距离红月要塞已经不远了。” 黑田的话音落下,秋月的瞳孔微微一缩。 “生天目大人在召集我们?我知道了。” 秋月加快了擦汗的速度,一边擦着汗,一边提着他的枪快步走向旁边的他所住的营帐之中。 …… …… 坎业冬,第一军营地,主帅大帐—— 主帅大帐设在一处视野良好的高坡上。 只穿甲胄、未戴头盔,露出他们那头顶被剃得铮亮得月代头的秋月和黑田,快步爬上这处高坡,一前一后地钻进主帅大帐中。 主帅大营的正中间,摆着一个硕大的沙盘。 沙盘上,是用泥巴与砂石再现出来的红月要塞周边的地形。 沙盘的西北角摆着一个木制的小盒子——这代表着红月要塞。 在这木制小盒子的南面不远处,则摆着10颗围棋中的白棋——这代表着1万幕府军。 每颗棋子代表1000人,代表第一军的3颗棋子现在距离代表着红月要塞的木盒最近。 第一军的后方则依序是代表第二军的5颗棋子与代表第三军的2颗棋子。 身为第一军的总指挥的生天目,坐在沙盘的最北端。 已经到帐中的将领们,则根据地位高低,依序坐在沙盘的东西两侧。 见秋月和黑田来了,生天目朝二人点头示意。 而秋月二人也冲生天目点了点头,以示回应。接着便坐到了一直为他们俩准备的距离生天目最近的位置上。 在秋月二人就坐没多久,其余还未抵达的将领,也陆陆续续赶到了主帅大帐——其中就包括了另外2名“仙州七本枪”。 望着这2名几乎是最后两个抵达的同伴,秋月也好、黑田也罢,都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 生天目扫视了一圈身前的将领们,确认第一军目前的高级将官现在都已抵达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来人都来齐了,那么——会议就开始吧。” 这是一场共商之后的军略的军事会议,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冗长过头的开场白,以及太多无聊的废话。 在宣布开始后,生天目便直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之所以突然召集诸君,不为其他,只因稻森大人向我等传来了最新的命令。” 听到“稻森”这个人名后,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由得神色一凛。 稻森是他们的全军总大将,全权负责此次的对红月要塞的讨伐。 总大将传来了最新命令——这让他们不得不打起精神。 “我们第一军现在驻扎在这里。” 生天目抬起他右手中的军配团扇,朝身前沙盘上的那3颗代表他们第一军的棋子一指。 军配团扇:大致可以理解成古代日本的一种指挥棒。 “在我军驻地西北方向的2里外(约等于现代的7.8公里)的深山中,有一个虾夷聚落。” 生天目将自己的军配团扇朝西北方向移动,移到一座象征着山脉的泥堆上。 “这个虾夷聚落名为‘塔克冬村’。” “是一座和红月要塞关系极好的村落。” 为了此次针对红月要塞的讨伐战,幕府早就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将红月要塞给研究透了。 红月要塞周边的地形是什么样的、哪些村落和红月要塞的关系良好,有可能援助红月要塞的……这些事情,幕府早已了如指掌。 “这个村落极有可能协助红月要塞,与我军为敌。” “这座村落的人口不少,光是能拉弓上战场的壮丁就有近百人。” “如果这村落选择为红月要塞助战的话,他们这人数虽不至于给我军带来多大的损伤,但多多少少也会给我们带来一些麻烦。” 听到生天目的这句话,秋月颔首,以示赞同。 如果这村落中所有能拿武器的人都依靠着对附近地形的熟悉,对他们展开游击、袭扰的话,那么虽不会给他们的军队带来多大的杀伤,但会让他们感到非常地恶心。 “关于该怎么处理这极有可能给我们带来麻烦的村落,稻森大人所下达的指示,已于刚才顺利地送到了我的手里。” 生天目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份被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然后将其展开,向身前的所有将领展示纸上的内容。 只见信纸上只写着简单的2个汉字:屠村。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生天目刚向大家展示这封写有着“屠村”这2个汉字的信纸,一道像鸭子叫一般的难听笑声陡然响起。 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这名发出难听笑声的武将上。 这名武将和生天目、秋月、黑田他们一样,身穿着相同款式的黑、红两色的铠甲。 与生天目他们同款的铠甲——这名武将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天道。”生天目用不咸不淡的平静口吻朝这名武将告诫道,“军议上,保持严肃。” 这名正发出难听至极、宛如鸭叫般的笑声的武将,正是同为“仙州七本枪”的天道薰。 “薰”这个名字,咋一看很像是女人才会起的名字,但在日本却是一个男女都可以取的中性名字。 听到生天目的这声告诫后,天道缓缓收起他那难听的“鸭子笑”。 “请你原谅,生天目大人。我只是太开心了而已。” 虽然嘴上说着“请你原谅”,但天道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愧疚之色。 “这段时日,实在是太无聊了。不是在赶路,就是无聊地只能在营帐中挖鼻屎。” “熬了那么久,终于可以打仗了。我实在是太开心了。” 说罢,天道露出像是喝了什么极品美酒一般的陶醉神情。 “而且这次的战斗还是我最爱的野战……生天目大人!请将夷平那村落的任务交给我吧!我只需200……不!100人,就能将那村子夷为平地!” 天道的话音刚落,坐在天道不远处的一名将领立即急声道: “大人!请将这任务交给我们米泽藩吧!” “不!大人!请让我们盛冈藩……” “我们鹤冈藩……” “久保田藩……” …… 在天道开了这个头后,原本静谧的主帅大帐瞬间变得吵闹起来。 几乎每名将领都在向生天目请战,请求生天目将夷平那村落的任务交给他们。 这“夷平村落”的任务,其实就是变相的“攻城战”。 在古代战争中,之所以要攻城,其中的一个主要目的,便是为了保证后勤路线的通畅,以及避免“屁股”遭到袭击了。 倘若直接绕过城池,那么城池中的守军极有可能会偷偷出城、黏在你军队的“屁股”后面,然后趁你不备踢你“屁股”。 后方遇袭——这不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稻森之所以要求第一军将那个村落夷平了,便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拔掉行军路上的这座“城池”,避免之后“屁股遇袭”,以及后勤道路的通畅。 虽说这任务等同于攻城战,但难度毫无疑问要比“攻城战”小得多。 阿伊努人的聚落既没有城池,也没有什么厉害的装备——还有什么比这还要好捞的功绩。 一个如此好捞的功绩就摆在眼前,不论是谁都不想放弃。 但也有那么几个例外,有几个人就一直沉默不语,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像在抢食的野狗一般,请求生天目将这任务交给他们处理——秋月和黑田恰好就是这几个例外的一份子。 “都安静!”生天目皱紧眉头,用他那大嗓门发出咆哮。 听到生天目的这声咆哮,吵闹的营帐缓缓变回了原有的静谧。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又大声斥责了营中众将一句后,生天目长出一口气,一边摸着下巴上那已经半黑半白的胡须,一边作思考着。 半晌过后,生天目将目光投到一名就坐在他不远处、和他一样身穿红、黑两色铠甲的武将。 “最上。这村子就交给你解决吧。” 听到生天目的点名,这位名为“最上”的年轻武将先是一愣,随后欣喜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其脸上浮现。 最上义久——这名武将的名字。 同时,他与生天目、秋月他们一样,拥有着“仙州七本枪”的头衔。 生天目、秋月、黑田、天道、最上——以上5人,便是北上参与此次“红月要塞讨伐战”的5名“仙州七本枪”。 “我给你180名步兵,20名骑兵。”生天目道,“给我漂亮地将那座村子夷平吧。” “是!”最上一脸激动。 “我昨夜已经派斥候查看过那村子的状况。”生天目说,“那村落的人因居住于深山,直到目前都未发现我军的存在。” “所以趁着现在他们还未发现我军,兵贵神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吧。今日下午就出发!” “是!请大人您放心!我定不辱使命!区区蛮夷,怎挡得了我军兵锋!我只需一次冲锋,就能将那座村子夷平!” 第516章 剑芒出,掩月光(下) “这军议结束得比我想象中的要早很多嘛。”与秋月并肩走在离开主帅大营、返回各自所住营帐的黑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还好,还好。我昨夜没怎么睡好,如果这军议要开很久的话,我说不定会睡着呢。” 说到这,黑田一扯嘴角,发出几道低低的笑声。 偏转过头,环视了遍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其余外人在后,黑田压低音量,接着朝身侧的秋月说道: “话说回来——秋月。你刚才有没有看到生天目大人将任务交给最上那家伙时,其他人的那表情?” “他们的表情变化速度之快,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啊。” “我刚才看到那些人的那副表情快速变化的模样时,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刚刚,在生天目宣布要将“踏村”的任务交给最上时,那些争着、吵着、嚷着、希望生天目将这任务交给他们的将领们的表情瞬间发生了180度的变化。 从原本的满脸期待、兴奋,变为了像是在哈欠时不慎吃了只苍蝇的表情。 这些将领的表情之所以会发生如此剧烈的变化,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任务并没有交到他们手中。 更是因为生天目给谁不好,偏偏将这任务交给了最上。 最上不仅仅是“仙州七本枪”之一。 他同时也是生天目的外甥。最上的母亲就是生天目的妹妹。 所以生天目的这种将直接将任务直接交给最上的行为,自然是有着“将好处都留给自己亲戚”的嫌疑,让人感到格外不舒服。 但他们再怎么感到不舒服也没有用——生天目是他们目前的上司,生天目亲自放话要将这任务交给最上,他们也无力反对。 即使将此事上报给全军总帅稻森,状告生天目偏心自家人,估计也没有什么用处。生天目这种程度的偏心还属于可接受范围之内,稻森大概率是不会搭理这种状告的。 黑田一直叽叽喳喳讲着,而与他并肩同行的秋月却一直一言不发。 注意到秋月一直不说话的黑田,认真打量了一遍秋月的脸色: “秋月,为何一直不说话?你也在为这任务被最上给抢了而感到不开心吗?” “呵。”秋月冷笑了一声,耸了耸肩,“我对那种任务可没有兴趣,让我去执行,我都懒得执行。” 秋月缓缓抬起自己那穿戴着手甲的右手,一边望着右手掌那厚厚的老茧,一边接着说道。 “既然是要屠村的话,那势必是要对付不少几无战斗力可言的老弱妇孺。” “向老弱妇孺动刀动枪——这种事情一点意思也没有。请我干,我都懒得干。” 听着秋叶的这句话,黑田不禁莞尔。 “秋月,你的性格果然和天道蛮像的呢。” “别把我和天道那种疯狗相提并论。”秋月朝黑田白了一眼,“天道那家伙跟疯子差不多。而我的神智是正常的。” “那你干嘛刚才一直不说话,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黑田反问。 “我只是在为生天目大人这种格外偏心最上的这种行为感到不满而已。”秋月撇了撇嘴,“我都快数不清这是生天目大人第几次偏心最上了。” 听到秋月的这句话,黑田脸上的笑意稍稍消散了些。 来自其他藩国的将领不怎么了解生天目以前的种种事迹,而同为“仙州七本枪”的一份子的黑田与秋月,可是一清二楚的。 生天目对他的这外甥格外宠爱。 每次碰到什么肥差,都会优先将这肥差交给最上。 甚至据传闻——最上能够获得“仙州七本枪”的头衔,也是仰赖于生天目的帮助。 “仙州七本枪”的挑选标准,就是武力。只有武力最强的7名武士有资格获得“仙州七本枪”的头衔。 当初在公布“仙州七本枪”的名单时,许多人对这名单很是不服——其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在对最上的入选表示质疑。 最上的实力算不上差,都还没强到能够服众的程度。 于是“最上能够获得‘仙州七本枪’的头衔,也是因为有生天目在帮他”的流言不胫而走。 直到目前,这则留言是真是假,仍未揭晓。生天目一直否认这则传闻,一直向所有人强调:最上能够入选“仙州七本枪”,靠的全是他自个的实力。 “……放宽心吧。秋月。”黑田抬起手拍了拍身旁秋月的肩膀,“这种事情,我们早就习惯了不是吗?人家的出身够好,只能捏着鼻子认栽了。” 秋月和黑田能够成为好友,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二人的出身差不多。 二人所出身的家族,论实力和地位在仙台藩中只排中游,不算小门小户,但也远远达不到能在仙台藩呼风唤雨的程度。 “如果最上那家伙是个能文能武的豪杰也就罢了。”秋月的脸上缓缓浮现出淡淡的嘲讽之色,“最上那家伙唯一的长处,大概就只有枪术还稍微能看一点了,其他方面都一塌糊涂。” “而且据我的观察——最上那家伙的性格还不怎么样。是一个碰上困境,就只想着退缩的家伙……” “够了,秋月,别说了。”秋月的话还未说完,黑田便突然一改刚才那带着笑意的表情,一脸严肃地将秋月的话头打断,“这种话,还是少说一些比较好。” 听到黑田的这番提醒,秋月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多言了,于是不再将刚才的话题接着说下去。 “我们还是聊点开心的话题吧。”黑田耸耸肩,“秋月,最近身上有发生什么值得聊聊的有趣事情吗?” “我发现因为在军营中除了练枪之外,便无事可干的缘故,我最近勤于练枪,臂膀似乎变得比之前要粗上一些了。” “这种事情一点也不有趣……” …… …… 大半个时辰后—— 第一军营地,西侧营口—— 在营地的西侧营口处,此时正有200名整装待发的将兵集结于此。 这200名将兵正是生天目派给他外甥最上执行此次任务的部队。 为了方便最上指挥,生天目派给最上的这200名将兵,都是对身为“仙州七本枪”的他们来说,相当熟悉的他们仙台藩的部队。 这200名将兵的此次任务的大将——最上现在正在主帅大营中,接受着他舅舅生天目的送别与临走前的诫言。 主帅大营中,最上提着他的片镰枪,面带些许激动之色地看着站在他身前的生天目。 片镰枪——和十文字枪一样,都是镰枪的一种。 片镰枪和十文字枪最大的区别,就是二者的枪头上的倒勾不一样。 十文字枪的枪头锋刃上有两个对称的倒勾,与枪头、枪杆刚好可以组成一个“十”字,而片镰枪枪头锋刃上只有一个倒钩。 “最上。”平常总是一脸严肃的生天目,此时难得露出满脸笑意的表情,“你的这一仗,算是此次讨伐红月要塞的第一仗,记得打得漂亮些。” “是!”最上身为生天目的亲戚,有着和生天目相似的基因,他的身高和生天目一样惊人,其身高换算成现代地球的单位,约有1米8高,只比生天目矮上一个头。 “战斗开始后,记得约束你的士兵。”生天目压低音量,用只有他和他外甥才听得清的音量低声道,“别让你的士兵做太多除战斗之外的事情了。” 生天目讲得很隐晦。 但最上也不是笨蛋,他瞬间就听出了生天目的言外之意,知道士兵在战斗时——尤其是在与一座注定有很多妇女存在的村落战斗时,最容易发生的“除战斗之外的事情”是什么。 “现在毕竟不是战国乱世,而是承平日久的和平之世。”生天目接着说,“在现在的这种远离战争已久的和平之世中,任何残暴的行径已不受欢迎,所以装也得装得像个高风亮节的武士。” “如果让藩国里的人知道你麾下的部队曾做出出格的事情,对你日后在藩国中的发展非常不利。” “那些与我们家族有过节的人,会死抓住你的这个把柄,说你‘愧为武士’,对你、对我们家族进行弹劾。” “嗯。”最上郑重地点了点头,“舅舅,我记住了。” 最上只有在公众面前才会称生天目为“生天目大人”,在私底下都是直呼“舅舅”。 生天目抬起手拍了拍最上的肩膀。 “行了,我要说得就这么多。祝你武运昌隆。” “嗯!”最上再次用力点了下头,“我走了!请看着吧!我一定漂亮地将此次任务完成!” 说罢,最上手提他的片镰枪,大步走出了他的营帐。 …… …… 虾夷地,某地—— 在一片不算茂密的树林中,搭着一座刚建好没多久,还非常“新鲜”的狩猎小屋。 绪方与阿町此时正肩紧靠着肩,坐在这座狩猎小屋中。 刚才,在阿依赞建好这座狩猎小屋后,便以“发现附近有很多兔子,打点兔子来作今夜的晚饭”为由,深入树林之中寻找兔子去了。 而亚希利则去帮阿依赞的忙,跟着阿依赞一起去打兔子。 所以此时此刻,这座狩猎小屋中才会只有绪方、阿町二人。 为了打发这等待阿依赞和亚希利猎兔子回来的无聊时光,绪方和阿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阿逸,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两个好像走到哪,哪儿就会出事呢。”阿町冷不丁地朝身旁的绪方说道。 因为现在没有外人在,所以阿町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称绪方为“阿逸”。 “啊?为什么这么说?”绪方反问。 “去年夏天的时候,我们俩刚到京都没多久,恰好就出现了一帮打算火烧京都的疯子。” “去到奥羽地区,碰到正好打算劫村的土匪。” “来到虾夷地,去了奇拿村,碰到正计划着屠村的露西亚人。” “接着现在又恰好碰上了战争……” 阿町越说,脸上的黑线便越多。 “你说我们是不是被人下咒了啊?被人诅咒运气变差……” 听着阿町的这番言论,绪方不禁莞尔。 “你想多啦……我们也不是在一个劲地走霉运啊,走好运的次数也不算少。” “不说远的,只说近的——原以为可能要花上好长时间才能找到玄正、玄真他们的线索,结果现在仅花了2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已经收集到不少的线索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就快找到玄正与玄真了。” 说罢,绪方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现在正被围巾所挡着的左脖颈的那大片深紫色的肌肤。 阿町长叹了一口气。 “唉……我现在不期望能迅速找到玄正和玄真啦。我现在只期望能够逃得离战火远远的、不被战火所牵连到。” 说到这,阿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下。 随后用迟疑的口吻朝绪方问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阿逸,你说恰努普他们会不会真的鼓动松前城的归化虾夷们掀起暴动呢?” 听到阿町的这问题,绪方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先沉默着。 沉默片刻后,才轻声道: “……谁知道呢。” 绪方他们从头至尾,只认识了恰努普他们不到一天的时间。 下午时分抵达红月要塞,然后当天晚上从林子平那得知乎席村那有能证明他身份的关键证据,接着第二天就离开了红月要塞…… 所以绪方和阿町直至目前为止,满打满算只在红月要塞待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对恰努普他们的了解还远未到知根知底的程度。 所以“恰努普他们绝对不会做这种事”——这种话,绪方不敢拍着胸膛、用笃定的口吻说。 “就算不是恰努普他们干的,也有可能是要塞内的其他人干的。说不定是那个在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中打了败仗、与和人有血海深仇的卡帕西村的人干的。”绪方补充道。 在说这句话时,当初在红月要塞遭受那名小女孩的“袭击”的回忆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当然——也不排除是幕府随便找了个借口来跟红月要塞开战……”说到这,绪方的双眼稍稍眯起,“我觉得这个理由的可能性也不低……” “……也不知道幕府的军队现在已经前进到什么位置了……”阿町扁了扁嘴唇,“要是在我们回到红月要塞时,红月要塞已经被军队给包围了,那可就麻烦了……我们还有一些行李放在红月要塞那呢,虽然都只是一些不怎么重要的行李……” 绪方他们现在正在返回红月要塞的路上。 在从松平定信那得知幕府对红月要塞动兵后,绪方便立刻决定——暂时搁置前去乎席村的事情,迅速返回红月要塞。 之所以要放弃前往乎席村、前往红月要塞,究其原因就是为了告知红月要塞……不,准确点来说,是为了告知刚住进红月要塞没多久的奇拿村村民们红月要塞即将遭到幕府进攻的事情。 不论到底有没有“红月要塞的人鼓动松前城的归化虾夷们爆发动乱”这档事,才刚住进红月要塞没几天的奇拿村村民们应该都是无辜的。 和奇拿村的村民们相处了这么久,绪方对他们也有了些感情。 绪方在他们遭到哥萨克人攻击时,帮了他们一次,而他们日后也一直用心用力地回报绪方和阿町。 绪方他们现在之所以能够找到林子平这个说不定拥有着重要线索的人物,也是多亏了奇拿村的村民们的帮忙。 现在他们有难,绪方怎么也没法坐视不管。 所以绪方在得知幕府出兵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决定迅速返回红月要塞。 阿町和绪方一样,对奇拿村的村民们也有着感情。对绪方的这决定表示同意。 而身为奇拿村的一份子的阿依赞和亚希利,在得知自己的族人们又遭难后,自然也是心急如焚,自然也不会反对绪方这迅速折返红月要塞的决定。 至于奇拿村的村民们在知道红月要塞有难后,是选择直接离开,还是选择与恰努普他们患难与共——这就不是绪方所能决定的事情了。 “等回到红月要塞,告知切普克他们幕府军来袭的消息后,我们两个之后该怎么办?”阿町朝绪方问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到那时……就走一步,看一步。”绪方露出乐观的浅笑。 …… …… 此时此刻—— “瞧!阿依赞先生。”亚希利向阿依赞展示她新逮到的兔子,“我又抓到了一只兔子!” 不远处的阿依赞快步奔到亚希利的身前。 “亚希利!干得漂亮!”阿依赞简单打量了一下亚希利手中的这只肥兔子后,称赞道,“这样一来,我们就逮到2只兔子了。” 说罢,阿依赞提起他右手中的一只还有些许体温残留的肥兔子。 “这两只兔子够肥,足够我们今晚吃了。我们回去吧。” “嗯。”亚希利用力地点了下头,“这2只兔子一只拿来烤,一只拿来煮吧!” 身为“可爱兔兔爱好者”的亚希利,通晓许多种兔子的烹饪方法。 在亚希利尽情构思着今夜该怎么料理这2只肥兔子时,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在他们的不远处,有一座小小的山洞。 “阿依赞先生!快看!那儿有个山洞!” 亚希利话音落下,阿依赞赶忙循着亚希利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发现亚希利所言非虚后,阿依赞的双眼微微一亮。 …… …… 片刻过后——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 缩在狩猎小屋中,一边闲聊一边等待阿依赞他们归来的绪方和阿町,终于等来了阿依赞的声音。 阿依赞和亚希利各提着一只肥兔子,一脸雀跃地朝绪方他们这儿奔来。 望着阿依赞亚希利手中的那2只肥兔子,绪方微笑道:“你们回来了啊。看来收获颇丰呀。” “我们不仅仅只是逮到了这2只兔子哦!”因为刚才跑得太快,所以阿依赞一边急促地呼吸着,一边说道,“我们刚才还发现了一个山洞!” “哦?”绪方挑了挑眉。 “我已经简单地看过那山洞了。那山洞没有动物居住,而且大小也足够我们4人居住!也不怎么潮湿!我们今夜就在那山洞里过夜吧!” 住在山洞里,自然是要比住在这种简易无比的狩猎小屋里要舒服。 所以绪方近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阿依赞的这“在山洞里过夜”的提议,然后带着阿町,在阿依赞和亚希利的带领下朝他们俩刚刚发现的那个山洞大步走去。 很快,绪方便在视野范围内的最前方,看到了一座洞口足够3人并肩同行的小山洞。 进了山洞,山洞内的光景也和阿依赞刚才所说的一样——足够宽敞,同时也不潮湿,十分适合用来居住。 “要是这山洞能够长榻榻米出来就好了……”站在洞内中央处的阿町,一边打量着洞内的光景,一边用力伸着懒腰。 “你怎么不说这山洞要是能够长一个能冒热水的浴桶就好了。”绪方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阿町摇了摇头:“相比起有热水的浴桶,我现在更想在榻榻米上睡觉呢。” “别说这种蠢话了,快来一起支火、准备做晚饭吧。我去外面拣点树枝回来。” 绪方正欲离开山洞,到外头去捡适合生火的树枝时,陡然听到——有阵奇怪的声响正在自远处朝他们这边靠近。 这声响,绪方并不陌生。 这是狗拉雪橇这种交通工具在移动时特有的滑行声与雪橇犬奔跑的声音。 绪方迅速奔到洞口处,朝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 很快——绪方便在不远处的树林深处,看到了一辆正朝他们这边急速靠近的狗拉雪橇。 这辆狗拉雪橇的雪橇很大,比绪方以前所见过每一辆雪橇都要大,负责拉雪橇的每条雪橇犬都又壮又大。 坐在雪橇上、指挥着这些雪橇犬们拉车的,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家。 “哎呀,这山洞已经有人住了吗……不好意思,你们山洞有没有空余的位置?能让我也住一晚吗?我只需要一个能躺下睡觉的地方就好,我保证绝对不会打扰到你们……咦?” 这名老人家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脸上便布满了惊讶之色。 而正与这老人家大眼瞪小眼的绪方也是这般,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讶色。 “汤神先生……”绪方呢喃道。 …… …… 虾夷地,塔克塔村—— “爷爷!我按你所说的那样,练好织布了!”莉拉塔向坐在她身前的一名老者展示她手中的一张编织手法还有些稚嫩的布。 老者接过莉拉塔递来的布,认真打量了一遍后,面带满意之色地点了点头。 “嗯,不错。莉拉塔。你的布真是越织越好了。” 老者的脸上堆满开心的笑容。 “爷爷!你可要别忘记你和我的约定啊!你和我约好了——如果我完成今天的练习了,你就接着讲故事给我听的。” “那不叫故事,那叫英雄史诗。不过你称其为故事也算不得错……” 将莉拉塔所织的布递还给莉拉塔后,老者将双手叠放在双腿上。 “爷爷当然不会食言了,坐过来吧,你今天想听什么故事啊?” “我想听昨天晚上没听完的那个故事!”莉拉塔满脸雀跃地扑到老者的双腿上。 …… …… 在莉拉塔扑到老者腿上的同一瞬间—— 他们塔克塔村的村外不远处—— “最上大人。”一名侍大将压低着声音,朝身前的最上低声汇报道,“所有人都已就位,随时可以发动进攻。” “好。”最上强忍住激动,重重地点了点头。 最上目前正潜伏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中。 望着前方不远处那正冒着星星点点的火光的塔克塔村,最上的眼瞳中满是火热之色。 在从他的舅舅生天目那接到这变相的“攻城任务”后,最上便立即带齐兵马,直扑这座藏于深山之中的塔克塔村。 截至目前为止,最上的一切行动都相当地顺利。 十分顺利地进抵塔克塔村。 然后也十分顺利地完成了进攻部署。 然后今夜也是天公作美——今天晚上的天气非常好。圆月高悬,没有半点乌云,皎洁的月光将大地照得一清二楚,连火把都不用打。 而塔克塔村的村民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他们的村子,已经被一帮豺狼给包围。 而他们被包围的理由,仅仅只是他们与红月要塞的关系比较好,有与幕府为敌的极大的嫌疑。 迟则生变,既然全员都已各就各位,最上也不再多等。 最上从藏身的灌木丛中跳出,猛地一挥手中的片镰枪:“所有人!进攻!” …… …… 正给自己的孙女莉拉塔讲他们民族代代相传的英雄史诗的老者,刚给今夜的故事起了个头,便被屋外的喧闹声给打断了话头。 “发生什么事了?”老者皱紧眉头,然后迅速起身朝屋外走去,而莉拉塔则一脸茫然地跟着他爷爷将旁边的窗户打开,向川外望去…… …… …… 绪方和阿町对动物的喜好,有着相当大的差别。 绪方是“猫派”,而阿町却是“狗派”。 “猫这种总是对人类爱答不理的动物,你不觉得很烦吗?”——阿町曾这样跟绪方说过。 坐在绪方身旁的阿町,现在正一边撸着怀里一只雪橇犬的狗头,一边咯咯地笑着。 这只正被阿町狂撸狗头的雪橇犬,其外形有点像萨摩耶,它似乎也很享受被阿町撸头的感觉,笑得一双眼睛都眯起来,吐出舌头,露出憨憨的笑。 阿町怀里的这只雪橇犬,正是汤神的头。 而汤神,则正坐在绪方的对面,与绪方隔着一座篝火。 汤神的雪橇现在正停在外面,它的那几条雪橇犬则与绪方他们一起住进这山洞里。 幸好这山洞不算小,即使住进一个老人和几条狗,也不觉拥挤。 “真是巧啊……”正抱着他的那根拐杖的汤神长出一口气,“竟然能够在这里遇到你们……如何?你们找到你们正在找的那2人了吗?” “还没有。”绪方摇了摇头,“不过——虽没有找到人,但托了你提供的线索,现在也稍微找到一些线索了。” “那就好……”汤神轻轻地点点头。 刚才,在汤神驾驶着狗拉雪橇来到山洞边上时,汤神迅速认出了绪方——是之前那个在松前城跟他问人的那名武士。 而绪方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认出了汤神——是之前那个告知他玄正、玄真他们的重要线索的卖宠物的老人家。 “汤神先生,你怎么会在这啊?”绪方问。 “我本是来抓新的宠物的。”汤神缓缓道,“在你们离开后没多久,一个老主顾上门,将我的宠物一口气全部买空了。” “松前藩没有什么优质的动物,所以我一般都是到松前藩以北的地界捕捉动物。” “结果刚到松前藩以北的地界没多久,就得知幕府出兵虾夷地,要进攻那座著名的红月要塞。所以我就打算去告知我的某个老朋友这个消息,让他小心别被战火波及了。” “这就是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的原因……唉,我还得再花几日的功夫,才能抵达我那老朋友所住的地方啊……”汤神长叹了一口气。 “你的这个老朋友是个阿伊努人吗?”阿町问。 “嗯。没错。”汤神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回忆之色,“算是有很多年交情的朋友了。我们俩刚认识时,彼此都还很年轻呢。” “我的这猎动物的技术,就是他教的。” “我现在之所以能靠卖宠物为生,都是多亏了他教我的这狩猎技术。” “你那朋友运气真好啊,有你这么一位讲义气的朋友……”阿町微笑道,“明知现在虾夷地变得不怎么安定了,竟然还不惜独身一人跑去找你的那朋友,让他注意别被战火给波及了……” “讲义气什么的,算不上。”汤神苦笑道,“我只是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除了告诫他小心战火之外,我也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了……嗯?小姑娘,怎么了?为何一直这样看着我?” 汤神扭头看向正一直盯着他看的亚希利。 “你为什么要拿着根拐杖啊?”亚希利问,“你走路的时候脚步很稳,并不需要什么拐杖啊。(阿伊努语)” 亚希利的话音刚落,阿依赞下意识地想要替她翻译。 结果汤神却抢先一步用流利的日语说道: “这个啊……”汤神紧了紧他掌中的拐杖,“我的这根拐杖不是用来帮助行走的。我之所以一直带着这根拐杖,是因为这根拐杖是我曾经的某个朋友送我的一件很宝贵的礼物,我很珍惜这礼物,所以一直将其带着。(阿伊努语)” 阿依赞、亚希利都用讶异的目光看着汤神。 绪方、阿町听不出来汤神的阿伊努语有多标准,而他们两个却是听得一清二楚——汤神的阿伊努语标准得不像一个和人,反倒像阿伊努人。 “我曾经在某个阿伊努聚落中生活过一段时间。”汤神微微一笑,朝阿依赞他们说道,“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练出了一口还算流利的阿伊努语。(阿伊努语)” “你和亚希利刚才都在说些什么啊?”阿町看了看汤神,然后又看了看亚希利。 “这位小姑娘问我为什么明明走起路不需要拐杖,却还要一直带着根拐杖。”汤神答,“我就跟她说:这根拐杖是某个朋友送我的礼物,我很珍惜它,所以一直将它带在身上。” 说罢,汤神将复杂的目光投到掌中的这根拐杖上,然后抬手轻抚着杖身。 …… …… “哈……哈……哈……哈……” 莉拉塔一边捂着中箭的左肩,一边慌不择路地在树林中逃命着。 泪水混合着汗水、血水,自她身上流下、洒落在地上。 她的身后,是4道离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这4道脚步声,是4名身着普通铠甲的士兵。 这4名士兵宛如索人命的恶鬼,追赶着莉拉塔。 尽管莉拉塔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但她毕竟只是一名只有12岁的小女孩而已,论脚程,肯定是比不过这4名成年人的。 “不愧是生长在山野之中的蛮夷!这教程真是有够快的!” 一名冲到离女孩只剩几步远距离的士兵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抬手向前一抓,一把揪住莉拉塔的后发。 “啊啊啊——!”头发被揪住的莉拉塔,发出混合着痛呼在内的惨叫。 …… …… “……嗯?”绪方缓缓扭过头,朝洞口外看去,“……阿町,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嗯……我听到了……”阿町停下搓揉怀中雪橇犬的狗头的手,“有点像是……女人的惨叫声……” 绪方:“那应该就不是我听错了。” 像绪方他们俩一样抬眸看向洞外的,还有汤神和阿依赞。 只不过汤神一言不发,只蹙起眉头,看着山洞之外。 而阿依赞则向绪方他们高声表示他也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只有亚希利一脸茫然地看着都正看着洞外的绪方等人。 绪方望着洞外,沉默不言。 …… …… “哈……哈……这家伙……哈……真是有够能跑的……”那名揪住莉拉塔的士兵一边继续破口大骂着,一边抬手扇了莉拉塔两个大巴掌,“真是累死我了……哈……” 被扇了两记毫不留手的大巴掌后,莉拉塔她那原本娇嫩的脸颊立即红肿了起来。 “快点把这家伙杀了,然后回去吧。”某名矮个子士兵缓缓拔出了腰间的打刀。 “欸!等等!”但这时,却有一名高个子士兵抬手制止,“仔细一看——这女孩长得还挺好看的,脸上也没有刺那种恶心的面纹,我们先玩一玩吧。” “欸?”那名已经拔出刀来的矮个子士兵面露迟疑,“这……不好吧?大将他刚才不是明令禁止过不允许做出任何烧杀掳掠的事情吗?” “现在大将不在这里。”高个子士兵说,“他也看不到我们现在正在做什么事情。这些日子不是在行军就是在行军,我可是都无聊死了。” “可……这女孩年纪也太小了吧。”矮个子士兵的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看上去最多只有12岁……” “12岁已经足够了。”高个子士兵露出恶心的笑容,“你没看到这女孩的胸部都已经开始发育了吗?别废话了!赶紧一起玩玩吧。” 另外2名士兵面面相觑了一阵,随后点了点头。 而那名刚才还出声反对的矮个子士兵,在沉思了一会后,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4名士兵合力将莉拉塔按倒在地上。 两人分别抓住莉拉塔的一只手,一人则按住莉拉塔的双脚,最后一人则撕扯着莉拉塔的衣服。 而那名负责撕扯莉拉塔衣服的,正是那名刚才提议“玩一玩”的高个子士兵。 这4名士兵为了防止莉拉塔吵到他们,还特地用个肮脏的布条将莉拉塔的嘴巴被绑上。 12岁这个年纪,在阿伊努人社会中已属于已经知晓男女之事是何物的年纪了。 知道这4名士兵打算干什么的莉拉塔,努力挣扎着,企图尖叫着。 但嘴巴被堵,叫不出声。 手脚被按住,无法挣脱。 除了垂泪之外,什么事情也干不了。 不一会的功夫,莉拉塔身上的衣物便被撕扯得仅剩一件薄薄的单衣,布料紧贴着已经开始发育的身体。 “哦哦!这女孩果然发育挺漂亮的呢!” “别废话!快点干活!下一个轮到我!” “你滚一边去,下一个轮到我才对,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我钱呢。” 这4名士兵脑海中残存的理智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们现在只想快点释放出内心中的兽性。 “啧……这衣服可真难撕啊……算了,直接切开吧!”高个子一把抽出腰间的打刀,“你可别乱动啊,要是割到你就不好了。算了,你也听不懂。” 语毕,高个子士兵倒提着手中的打刀,令刀尖缓缓凑向莉拉塔里衣的领口。 高个子士兵脸上的淫邪之色,此时也浓郁至顶点。 …… …… 哧啦! …… …… 什么东西被斩开的声音响起。 不过不是莉拉塔的衣服被斩开。 而是高个子士兵的脑袋被斩开了。 一道刀光,自右向左,扫过高个子士兵的脖颈。 刀光上跃动的寒芒,连月光都只能退避三舍。 刀光闪过,高个子士兵的脑袋直接随着惯性向右边飞出。其脸上仍旧残留着淫邪之色——他直到死亡,都还沉溺于兽性之中。 【叮!使用无我二刀流·雷切,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6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65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8(470/6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1段(11150/12000)】 第517章 单人双刀双枪,独闯3000大军的军营(1) 除了亚希利之外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那道像极了女人的惨叫的异响,那便说明并不是绪方他多心、听错了。 对于这女人惨叫非常在意的绪方,没作多想,便抓起放置在身体右侧的大释天,将大释天插回到左腰间,然后循着声音刚才传来的方向,一路找了过去。 阿町、阿依赞、亚希利3人不假思索地跟着绪方一起同去。 至于汤神——他在犹豫了一会后,朝他的那几条雪橇犬高喊了一声,让它们留在山洞。 这些雪橇犬的智商都不算低,在汤神的调教下,更是“令行禁止”,得到汤神“留在这里”的命令后,纷纷摇着尾巴、吐着舌头、趴在山洞的地上,一动也不动。 处理完自己的这几条雪橇犬后,汤神才拿起他那随身携带、从不离身的拐杖,追上绪方他们。 在循着刚刚所听到的女人惨叫声一路找过去后,阿町她那极强的视力,此时再次发挥了作用。 “我在东北方向的树林里看到有几道人影闪过。”阿町压低音量,朝走在她前头的绪方低声道。 绪方没有出声回应阿町,只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便将身体重心稍稍压低了一些,朝阿町刚才所说的方向缓步走去。 对阿町刚才所说的东北方向逐渐靠近后,道道奇怪的声响传入绪方他们的耳中,并越发清晰。 这些奇怪的声响像极了男人的低语声,以及……衣服被撕开的声音。 在将身前的一棵灌木丛的枝叶给轻轻拨开后,绪方等人终于瞧见了弄出这些奇怪声响的人,都是些什么人——是4名身着铠甲的士兵。 这4名士兵现在正将一名小女孩按在地上。 根据这名小女孩的衣着,不难看出——这小女孩是一名阿伊努人。 这4名士兵各司其职——两人分别按住这小女孩的一只手,一人按住这小女孩的双腿,并将这小女孩的双腿分开,而另一人则撕扯着这小女孩的衣服。 女孩的嘴巴似乎是被布条给绑着,所以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这4名士兵正沉浸于兽性之中,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绪方等人。 瞅见此景此幕,阿町、阿依赞、亚希利他们3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而绪方的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其脸色如常。 他仅仅只是稍稍眯起了双眼,然后抬起左手按在大释天的鞘口处,拇指抵住大师天的剑格,向前一顶,将大释天的刀刃自鞘口中弹出一截。 就蹲伏在绪方不远处的汤神注意到了绪方的这动作,随后连忙抬手按住绪方的右肩,接着压低音量,朝绪方低声说道: “等一下,你认识正被压着的那小女孩吗?” “如果不认识那小女孩的话,就当作没看到,赶紧走吧。” “你没看到那4个人身上都穿着什么吗?” “他们的身上都穿着铠甲,肯定是军队里的士兵。你若是伤了军队的士兵,那麻烦就大……” 汤神的话还没有说完,原本还有在认真听着的绪方,便像是没有耐心再听汤神说下去一样,甩掉汤神搭在他肩上的手,然后扶着腰间的刀,冲出灌木丛,朝那4名士兵笔直冲去。 绪方最先瞄准的,便是那名正在撕扯着女孩衣服的那名高个子士兵。 在高个子士兵的脖颈已经处于绪方的刀圈之内后,绪方抬手握住大释天的刀柄,刀光自鞘内泻出。 无我二刀流·雷切。 雷切作为拔刀术,在正面抗敌中虽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但若是偷袭敌人的话,没有比这一招还要好用的剑技了。 大释天锋利的刀刃自左向右,斩开这名士兵的脖颈的肌肤、血肉、骨骼,像把水给划开一样,轻轻松松地将这名士兵的脑袋斩落,令其首级顺着惯性向右面飞出。 在将高个子士兵的首级斩落后,绪方一转大释天的刀身,将刀尖对准那名按住女孩双脚的士兵的脖颈。 榊原一刀流·鸟刺。 刀尖刺破空气,捅穿了这名士兵的喉咙。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鸟刺,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7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7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8(540/60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3段(5725/12000)】 绪方并不缺乏对付身着铠甲的敌人的经验。 早在之前于蝶岛,绪方就首次与身穿甲胄的士兵为敌。 脖颈、脸、腋下、后膝、脚——这5处地方都没有甲胄做防护,所以对准这5个地方攻击便行了。 直到绪方都连斩2人了,剩余的那2个分别按住女孩双手的士兵,才终于反应过来有不速之客来袭。 “妈的……”按住女孩左臂的士兵,一边拿起搁置在一旁的长枪,一边满脸惊恐地骂着脏话,借着骂脏话来纾解自己惊恐的心。 然而他的这句“妈的”才刚发出前2个音节,大释天的刀刃便令其永远地闭上了嘴巴——绪方一记龙尾,将其脸砍烂了,脑浆混合着血液飞出。 最后的那名士兵——他自知现在去捡起放置在地上的长枪实在是太花时间了,根本来不及。 于是他一面发出着咆哮,一面张开双臂朝与他只有咫尺之遥的绪方扑去。 他学过一点相扑,他打算靠他的相扑技巧将绪方给按倒。 他成功抱住了绪方——只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用。 在抱住绪方后,他才惊奇地发现:看上去明明不怎么强壮的绪方的力气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上许多、许多…… 他有种抱住了一头熊的感觉。 即使不用剑技,绪方光靠他那目前强悍的身体素质,都能轻松吊打绝大部分技艺欠佳的武士。 绪方凭借着他那20点的力量值,仅轻轻一挣,便将这名士兵环抱住他的双臂给挣开。 接着抬起没有握刀的左手,按住这名士兵的脸,靠着蛮力将这士兵给按倒在地,然后把大释天的刀刃贴紧他的脖颈,用力一划…… 滚烫的血液顺着被割开的颈动脉,如喷泉一般喷涌而出,而趴在这士兵身上的绪方,提前一步使用垫步闪到一旁,没让这鲜血溅到他身上。 仅瞬息的功夫,那4名原本还兽性大发的士兵便统统成了体温正不断流失的尸体。 汤神目瞪口呆地望着刚才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一幕幕、望着绪方。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那名被绪方所救的小女孩。 脸色苍白、脸上仍残留着对刚才险些被性侵的恐惧的小女孩,一脸惊恐地望着突然现身、有着和人脸庞的绪方。 自知绪方实力如何的阿依赞和亚希利在绪方将那4名士兵放倒后,便立即从灌木丛中钻出,朝那名刚才险些被侵犯的小女孩奔去。 绪方等人来得很及时,如果他们再晚上一些,这小女孩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就要被扯破了。 亚希利帮忙将这小女孩的衣服给重新披上,一边柔声安慰着这小女孩:“不要怕,已经没事了。(阿伊努语)” 见着熟悉的阿伊努人的脸,听到熟悉的阿伊努语,这小女孩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脸上的惊恐之色缓缓褪去。 在情绪稳定过后,一直累积着的不安与惶恐一口气全数爆发了出来。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女孩一边嚎啕着,一边紧抓着亚希利的衣服。 “救、救救我爸爸和妈妈!救救我的爸爸和妈妈!(阿伊努语)” 阿依赞:“孩子,冷静些,深呼吸,慢慢跟我们说到底都发生什么事了。(阿伊努语)” …… …… 塔克塔村—— 最上一手拄着他的片镰枪,一手拿着一条汗巾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他一边擦着汗,一边面带自豪之色地打量着身前的景象。 最上眼前的光景,充斥着血与肉。 到处都能看到死尸——基本都是塔克塔村的村民们的死尸。 不论走到何处,都能看见尸体、血液、内脏、断裂的肢体、满是惊恐之色的脸庞。 最上今夜的行动,就以结果来看,毫无疑问是大获成功。 他们的奇袭相当之顺利。在最上下令发动“攻击”,他麾下的将兵们从藏身处现身、自四面八方朝塔克塔村扑去的前一刻,塔克塔村内没有一名村民察觉危险已近。 因为没有提前察觉,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直到最上他们都杀进他们村子里了,才终于有村民拿起了弓箭、长矛,开始了零星的反击。 下令发动攻击后,最上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的片镰枪,将锋利的枪刃扫向所有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的阿伊努人。 他虽然一直被质疑是否有能力冠上“仙州七本枪”的头衔,但不代表他就是一个酒囊饭袋,就以枪术而言,他要比绝大部分的不学无术的武士都要强。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来袭的敌人数量远胜他们+来袭的敌人有备而来+武器装备落后=被打得溃不成军。 战斗开始前,为了保证自己未来的政途通畅,最上向所有将兵下令过——不得做出任何奸淫掳掠的事情来,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所以自战斗开始后,每名士兵都一心一意杀敌。 战斗刚开始没多久,塔克塔村原本零星的抵抗便全数被消灭了,余下的村民开始溃逃。 但面对是在完成周密部署的前提下才发动进攻的士兵,顺利逃出去的村民没有几人。 而这些成功逃出村子的村民们,也并没有彻底安全了,部分杀红了眼的士兵们,提着刀枪追杀着那些侥幸逃出去的村民们…… 从开始进攻,再到塔克塔村再无任何还能站着的阿伊努人,仅过去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最上自得地看着眼前的这副充斥着血与肉的地狱画面,为自己圆满完成了舅舅下达给他的任务而感到高兴,他已忍不住去想象他舅舅之后会怎样夸赞顺利完成了任务的他了。 “最上大人!” 这时,一道浑厚的男声自最上的身后响起。 “伊泽君。伤亡如何?”最上循声望去。 伊泽——这道浑厚男声的主人,是他们仙台藩军队中的一名侍大将。 是名才算还算出众、颇受生天目赏识的武将。 为了能让自己的外甥顺利完成此次的任务,生天目特地把这名自己很赏识的武将派来辅佐最上。 “总计有9人死亡,21人受伤,没有重伤。有9名去追击外逃的虾夷的士兵,到现在仍未归来。”伊泽言简意赅地报出了此战的伤亡情况,“绝大部分死亡的士兵,都是不慎中了虾夷的毒箭。部分受伤的士兵,都是不慎被自己人所伤。” “毒箭吗……虾夷的这些箭头掺了毒药的箭,果然都很麻烦呀……”最上长出了一口气,“那9个追击外逃的虾夷、至今未归的士兵是怎么回事?出什么意外了吗?” “不知道。”伊泽微微蹙起眉头,摇了摇头,“也许是出了什么意外,也许是仍在追击外逃的虾夷。这些虾夷熟悉附近的地形,同时也习惯在山野之中奔跑。所以要追上他们,应该要多花费不少的功夫。” 最上沉默了一会后,朝伊泽下令道: “伊泽。我给你30名士兵,你带着这些士兵打扫这里,将这些死尸都烧干净了。此地距离我军的行军路线很近,倘若爆发了瘟疫,那可就麻烦了。” 伊泽:“是。” “打扫战场的同时,等待那些未归的士兵们归来。倘若在天亮之前,有士兵仍未归来,就把那些士兵按失踪处理。你自个带着负责打扫战场的士兵以及归来的士兵回营报到。” “是!”伊泽再次点了点头。 “我现在就先带大部队回大营复命了。”说罢,最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期待着得到舅舅夸奖的喜悦笑容。 …… …… 某地—— 松平定信以一棵倒地枯萎的树干为椅子,坐在其上,借着身前篝火的火光,细细地读着已经翻看了不知多少遍的《韩非子》。 他的这套《韩非子》是唐土那传来的“汉语原装正版”,价值不菲。 对于自幼接受着“精英教育”的松平定信来说,“无障碍阅读唐土经典”只不过是他微不足道的一点小长处而已。 以立花为首的众侍卫们,护卫在松平定信的身周,组成密不透风的防护圈,密切保卫着松平定信的安全。 哒哒哒哒……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到了松平定信的耳中。 这是刚刚前去探查明天要走的路的路况的士兵归来的声音。 “大人!”这名士兵策马来到松平定信的不远处后,便从马背翻滚下来,接着一路小跑到松平定信的跟前,单膝跪下。 “前方1里外(约等于现代的3.924公里),发现我军部队的营地!” “我军的营地?”松平定信将视线从手中的书籍上挪开,“是哪支部队?” “看到了很多绣着竹雀纹的旗帜!应该是第一军的营地!” 竹雀纹——仙台藩藩主的家纹。 “第一军吗……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来算,他们现在的确是差不多行进到这个位置了。”松平定信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真是桥呢,竟然能够在这里偶遇到生天目他们的部队。” 松平定信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确认现在时间不算晚,以及今夜的天气还算不错后,松平定信将手中的书籍合上。 “立花,速速做好启程的准备。”松平定信下令道,“既然难得偶遇上了,我们就去问个好吧。” …… …… 第一军营地,主帅大营—— 只穿着一套简单白衣的生天目,正俯首处理着一堆的文书工作。 他身为有着3000兵力的第一军统帅,每日要处理的工作都既多又复杂。月亮已高悬空中,其他人都差不多要去休息了,而生天目还有着不少的工作要处理。 在连续工作了不知多久后,感觉脖颈和肩膀都有些发酸的生天目,决定到营帐外吹吹风,放松一下一直因处理军务而紧绷着的神经。 生天目拿起放置在一旁的阵羽织,将其套上后,便大步朝营帐外走去。 虽说阵羽织的主要功能,是让将领们看上去更帅、更酷,更方便将领们装逼,但阵羽织还是有着一些御寒的功能在内的。 刚出营帐,生天目便瞬间感觉阵阵夜风扑面而来。 今夜的天气真的非常不错,不仅月亮高悬,夜风也相当柔和,既不猛烈也不寒冷,打在人的肌肤上,令人感到格外舒服。 生天目所住的主帅大帐建在一处高坡上,出了营帐、站在高坡上向下俯视,能将他们第一军的大半营地收入眼底。 营地内,旌旗林立,一面接一面绣着不同家纹的军旗在今夜这柔夜风的吹拂下翻动。 看着映入眼帘的这一面面军旗,生天目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面带些许忧愁之色、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口吻低声感慨道: “武备废弛啊……” 生天目所统率的第一军,是以他们仙台藩的部队为主、与其余的大量藩国的部队拼凑而成的3000大军。 截至目前,生天目接管、统率第一军已经有些时日。除他们仙台藩之外的第一军其他藩国的部队的模样、表现,生天目早已是尽收眼底。 让生天目来评价第一军中除他们仙台藩之外的其余藩国的部队的话,那就是——惨不忍睹…… 极个别富庶些的藩国,比如:米泽藩、盛冈藩,他们的武士倒还好一些,他们部队中的部分武士还算有个武士样。 至于那些不怎么富庶的藩国,比如黑石藩、米泽新田藩,他们的武士除了腰间佩着刀之外,就再无半点武士之风了。光看他们的动作,便能看出他们是那种平日里疏于锻炼……或者是根本就没有锻炼的人。 这样的武士,根本没有办法打什么硬仗,只能放在军中,壮壮声势。 据生天目的观察,他们第一军的3000人,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士兵,都是这种只能放在军阵中壮壮声势的士兵……若让他们去打硬仗,恐怕连敌人都还没有见到,他们就溃散了。 生天目自知他们日本现在承平日久,各个藩国都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武备废弛,所以在接管第一军之前,生天目就已经做好了“看到很多没有武士样的武士”的心理准备。 不过——所说是早有心理准备,但在亲眼看到如此大量的堕落、腐朽的武士后,生天目还是被小小地惊了一下,并为此感到忧愁。 在看到如此多数量的“堕落武士”后,除了感到震惊之外,生天目也感到些许的庆幸。 庆幸着——在他们的这一万大军中占主体的幕府军、会津军、仙台军这三支部队的武士们仍留有着些许战国遗风。 虽然生天目一直看会津藩不顺眼,视会津为对手,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会津的武士们非常厉害,是那种一看就知能拉上战场打仗的武士。 就在生天目仍沉浸于对武备废弛的感慨中时,一名侍大将突然面带慌张地急急忙忙朝生天目这儿奔来。 “大人!大人!” “什么事?”生天目看向这名士兵。 “老中大人突然来访!”侍大将高声道,“现在老中大人就在营外!” “老中大人?!”生天目的瞳孔猛地一缩。 …… …… 塔克塔村—— “这些虾夷的女人可真难看啊。”一名脸上有着条刀疤的士兵,一边搬动着一具女尸,一边朝身后的一名同伴搭话道,“她们为什么要在脸上刺青啊?看上去恶心死了。” “谁知道。”他的同伴耸耸肩,“可能虾夷的男人们就喜欢这种在脸上刺青的女孩吧。” 刀疤士兵和他的这名同伴现在正在塔克塔村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处搬运死尸。 他们俩都是被留下来打扫战场的30名士兵中的一份子。 他们俩刚刚从村内的某座房屋中拆下来一块大木板,他们将死尸放置在这大木板上,然后再一口气抬出去,能提高不少搬运尸体的效率。 “无法理解。”刀疤士兵撇了撇嘴,“好好的一张脸,非要弄残成这样……看着这么丑的脸,我那儿都萎了。” “你得了吧。等你个把月没见女人后,别说是这些脸上刺青的虾夷女人了,只怕是看到只母狗都能竖起来。” “我才没这么变态。”刀疤士兵没好气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这些虾夷女人的脸上都有着很丑的刺青,但只要把灯一灭,也看不到什么刺青了。” “咦,这虾夷女人蛮漂亮的嘛,脸上也没有刺青。喂,你过来看!我发现一个很漂亮的虾夷女人,真是可惜了啊,这么漂亮的虾夷女人竟然死了……嗯?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刀疤武士一脸疑惑转过头,朝自己那名一直没有回他话的同伴看去。 然而——他刚把视线转过去,便看到了身子正软软地朝地面倒去的同伴。 以及一名手提仍在滴血的胁差,朝他这边扑来的年轻武士。 刀疤武士连半个字句都来不及吐出,那名年轻武士便冲到了他的跟前,然后用左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将右手握着的胁差抵住他的脖颈…… 第518章 单人双刀双枪,独闯3000大军的军营(2) 时间倒转回不久前—— “我原本……正在听爷爷讲故事……(阿伊努语)”在亚希利等人的安慰下,情绪变得稍稍镇静些的莉拉塔,一边抽泣,一边缓缓说着她刚才都遭遇了什么事情。 绪方和阿町单膝跪地,令自己的视线与莉拉塔平齐,静静地聆听着莉拉塔的讲述。 而阿依赞蹲坐在绪方、阿町二人的身边,为二人进行着同声传译。 “突然……屋外面传来好多奇怪的声音。” “我跟着爷爷拉开窗户,便看到了好多穿着铠甲的和人在四处杀人。” “爷爷他带着我逃命。爸爸和妈妈他们则拿着弓箭掩护我们逃走。” “到处都是穿着铠甲的和人,不论走到哪都能看见他们逢人就杀……” 莉拉塔的抽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 “我们一家人四处逃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和人没那么多的地方。”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红、黑色的铠甲,铠甲外还套着一件同样也是红、黑色的衣服,手上提着一根怪模怪样的长矛的高大和人追上了我们……” 一直静静聆听着的绪方,此时在心中暗道: ——铠甲外还套着一件衣服……阵羽织吗…… 在军中,只有将领级别的人物才能穿戴阵羽织,因此那个杀了莉拉塔爷爷的人,在军中的地位肯定不算低。 “那个突然追上我们的高大和人,用怪模怪样的长矛把爷爷挑飞……” “爸爸和妈妈为了让我顺利逃走,拦住了这个和人。” “我一个人没命地逃,侥幸逃出了村子,一路逃到这里……” 语毕,莉拉塔的抽泣再次转变为了嚎啕。 跪坐在莉拉塔身旁的亚希利再次抬起双手,轻拍着莉拉塔的后背,安慰着莉拉塔。 在莉拉塔讲述她的遭遇时,汤神也正站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 莉拉塔的话音落下后,汤神紧抿着嘴唇,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正伏在亚希利怀里嚎啕的莉拉塔,自然垂下的左手紧攥,正握着自己那根拐杖的右手也将杖身攥得紧紧的。 然而——仅过去瞬息的时间,汤神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眼中的光芒一黯,原本紧攥着的左手也缓缓放开…… 在亚希利的怀里放声嚎啕、发泄过后,莉拉塔将她那张已经哭花了脸抬起,看向就正单膝跪在她身旁的绪方,然后伸出自己的那双有些脏兮兮的小手,紧攥住这位刚才如天神降临、将她于危难之间拯救出来的男人的胸前衣物。 “求求你……救救我爸妈,救救我们的村子……” 一旁的阿町、阿依赞、亚希利都用布满复杂情绪在内的目光看着莉拉塔。 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根据莉拉塔刚才的描述,那帮袭击他们村子的和人们,最少也有上百人…… 在莉拉塔还没逃出来时,就已经死了一大片了,现在这个时候,包括她的父母在内,村子里只怕是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 所有人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莉拉塔。 但唯有绪方眼中的神色很平静。 绪方垂眸、静静地看着莉拉塔她那双正紧攥着他衣服的小手。 然后抬起自己的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握住莉拉塔的这对小手。 “……我知道了。” 绪方的音量虽不大,但语气中却布满了坚定之色。 莉拉塔虽不懂日语,但此时此刻凭着绪方的语气、表情与动作,她悟懂了绪方刚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莉拉塔再一次抽泣着,不过这一次流出的是高兴、激动、看到了救世主的泪水。 随后,绪方偏转过头,朝身旁的阿町说道: “阿町,你们在这里暂时照看下这女孩,我去把萝卜和葡萄牵来。” “等、等等!”一旁的汤神突然急声道,“真岛君,你该不会真的打算帮这个女孩吧?” “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比较好。” 汤神一脸认真,一副像是要跟绪方阐述什么真理的模样。 “太多管闲事的话,可是很容易惹祸上身的。” “到头来,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反倒是惹上一堆祸事。” “袭击这女孩村子的人,摆明了就是幕府的将兵。” “和幕府的军队作对,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不仅非常危险,而且还极容易惹上说不定会将整个后半生给毁掉的灾祸。” “我们还是快走吧,离军队远远的,不要多管闲事了。” 汤神一脸的诚恳,苦口婆心地劝着绪方。 但在汤神的话音落下后,绪方仅冲其微微一笑: “谢谢你的提醒。” “只不过——” 绪方话锋一转。 “这女孩刚才攥着我的衣服、祈求我帮帮她时,她手掌传来的力度,我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绪方的回应,简单而有力。 汤神一怔,随后露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我已经劝过你了,你既然不听的话,那我也不管你了。日后你可别为自己这爱多管闲事的作风后悔啊!” “我先走一步了!” “你要离开了吗?”阿町问。 “我才不要陪着你们一起趟这浑水。” “这里既然已经出现了幕府的将兵,那就说明幕府的大部队肯定在附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我要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过夜!,日后有缘再见吧!” 说罢,汤神不做半点停留,如逃跑似地转身径直离开,不一会儿便从绪方他们的视野范围内消失。 目送着汤神逃跑后,阿町将目光转到绪方身上,一脸认真地问道: “……你真的打算要帮这个女孩吗?” 绪方没有出声回应,仅有力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阿町神色复杂地长叹了一口气。 …… …… 绪方以最快的速度将萝卜和葡萄牵来,然后在莉拉塔的指引下,骑马赶赴塔克塔村。 随着对塔克塔村的逐渐靠近,股股浓郁的血腥味直往绪方他们的鼻孔里钻。 随着钻入鼻孔内的血腥味越发浓郁,他们对塔克塔村的现状的预期也就越不乐观。 “再往前直走一小段路,就能到我们村子了。(阿伊努语)”与绪方同乘一马、已经哭得快没有力气的莉拉塔,用有些虚弱的语气朝绪方说道。 得知塔克塔村将近,绪方和阿町稍稍放缓了马速,避免马匹弄出太大的动静。 又往前行进了一小段距离后,终于——塔克塔村出现在了绪方他们的视野范围内。 因为角度的缘故,绪方他们看不清塔克塔村的全貌。 但仅从绪方他们目前所能看到的部分景象,也足以看出——塔克塔村现在非常地惨。 放眼望去,没有一个还活着的阿伊努人。 在绪方他们的视野范围内,只有三两个和人四处走动、在搬运着村内的具具尸体。 红色的血与白色的雪相交融,组成图画的底色;各种各样的死状的死尸成了图画的主体;断裂的肢体四散,点缀着画面。 呈现在眼前的地狱绘卷,让没怎么见过这种场面的阿依赞和亚希利脸色如土。 脸色苍白的亚希利更是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避免自己吐出来。 至于莉拉塔——好不容易止住嚎啕的她,眼圈再次发红。 但她并没有哭出来,自知现在若是哭出来、闹出声音的话,会引来村里的那些和人的注意,因此她死死忍住,把头埋得低低的,紧咬住下嘴唇,死死忍住哭泣的同时,不让自己看到如此残酷的景象。 即使是已经见惯了各种血腥场面的绪方和阿町,在瞅见眼前的这景象后,脸色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沉。 绪方掏出他此前从瓦希里那里赢来的望远镜,简单地观察了一遍村里的现状后,低声朝身旁的阿町说道: “阿町,你和阿依赞、亚希利、莉拉塔、以及我们的两匹马都留在这里。” “倘若遭遇了什么事情,你就大喊。我会立即赶过来。” 阿町没有出声,只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阿町点头后,绪方拔出大自在、压低身体的重心,独自一人朝前方那已化为一座死村的塔克塔村缓步走去。 绪方使用着不知火流潜行术,依托着村里的每座房屋,在村里小心翼翼地潜行着。 绪方现在最想要的是情报。 根据莉拉塔之前的讲述,进攻他们村子的将兵,至少也有上百人。 而现在这村子里的士兵却稀稀拉拉的,人数少得可怜。 其余的将兵都去哪了——这是绪方目前最想知道的事情。 很快,绪方便找到了适合问话的对象——在房屋的阴影处行动的绪方,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这条小路内只有2名士兵。 一名士兵的脸上有着刀疤,而另一名士兵则相貌平平,外貌上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绪方潜伏的位置,距离那名普通武士较近,距离那名刀疤武士较远。 这俩人一边搬运着死尸,一边在那闲聊着。 绪方没有留意去听他们俩都在聊些什么,他只一心等待着最佳下手时机的到来。 这两名士兵没让绪方多等。 很快,这俩人便都统一背对着绪方。 见下手的时机已到来,绪方不做半点犹豫,迅速从自个潜伏的位置闪身而出,自后方扑向那名普通武士。 左手捂住其口鼻,握住大自在的右手对准普通武士的后脖颈。 榊原一刀流·鸟刺。 刀尖自普通武士的喉头处透出。 因绪方的动作过快,这名普通武士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也来不及发出任何哼叫,便两眼一翻,没了生息。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鸟刺,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65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6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8(630/60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3段(5815/12000)】 迅速解决掉这普通武士后,绪方将其放开,提刀朝前方的刀疤武士冲去。 “咦,这虾夷女人蛮漂亮的嘛,脸上也没有刺青。喂,你过来看!我发现一个很漂亮的虾夷女人,真是可惜了啊,这么漂亮的虾夷女人竟然死了……嗯?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刀疤武士一脸疑惑地转过头来,恰好看见了刚将那名普通武士给解决掉的绪方。 他现在才发现绪方,已经为时已晚。 刀疤武士发现绪方,再到绪方将大自在抵在他的喉咙,并用左手捂住其口鼻——从头至尾,刀疤武士感觉仅过了瞬息的时间。 刀疤武士脖颈处的肌肤,清晰地感受到利刃的气息,大颗大颗的冷汗从刀疤武士的脸上冒出,他下意识地想要惊叫出声,不过因为口鼻被捂住的缘故,他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不要动。”绪方用低沉的嗓音朝刀疤武士说道,“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你,我待会会放开你的口鼻,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叫喊,否则——” 绪方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仅让胁差的刀刃贴得刀疤武士的肌肤更近一些。 脸上冒出更多冷汗的刀疤武士被吓得连忙点头。 绪方放开捂住刀疤武士的左手,问道: “为什么村子里只有这么一点士兵?其他士兵呢?” “都、都离开了。”刀疤武士因紧张,讲起话来结结巴巴,“在杀光这村里所有的虾夷后,大将他就带着大部队离开了,仅留我们在村子里打扫战场,以及等待那些追杀外逃的虾夷们的同伴们的归来。” “那你们的大部队去哪了?”绪方追问。 “我、我不清楚……我只是一普通的小兵,不可能知道上头的具体军令的……” “那现在一共有多少士兵留在村子里?” “大、大概有30来人吧……具体的数字我也不太清楚。” 绪方沉默着,过了半晌后,他才幽幽地再次问出一个问题: “你刚才说你们除了打扫战场,也负责等待追杀外逃的虾夷们的同伴们的归来,对吧?那现在有几人回来了?” “据我所知,好像一个也没有……” “……多谢了。” 绪方将大自在向前一推,用刀刃贯穿了刀疤武士的咽喉。 获得经验的系统提示音,再次于绪方的脑海处响起。 待刀疤武士没了声息后,绪方收刀归鞘,接着将刀疤武士和那名普通武士的尸体都拖进了旁边的一座房屋之中。 现在这些留在村子里打扫战场的士兵们分散在各处,一个一个暗杀掉的话,太费时间了。 于是——绪方他就在刚才,想出了一个若是成功了,能让现在四散在村子各处的士兵们都集中在一起的方法。 将刀疤武士和普通武士的尸体都拖进旁边的屋子里后,绪方解下左腰间的大释天和大自在,将这2柄刀放置在这屋子里的一角,然后开始脱着体型与他相近的刀疤武士身上的铠甲。 绪方要再用一次曾在蝶岛使用过的把戏。 …… …… 塔克塔村,村子中央的某处宽敞的空地上。 负责统领这支打扫战场的部队的伊泽,百无聊赖地提着手中的长枪,做着“投枪”的练习。 而他用来练习投枪的靶子,是一具被放靠在一座房屋的墙壁上,断去生息许久的塔克塔村的某名年轻村民的尸体。 伊泽眯着一只眼睛,进行着瞄准,自觉已能精准命中目标后,伊泽将手中的长枪用力一掷。 长枪划过一条直线,直击尸体的胸膛,枪头直接没入尸体的体内。 “很好。”伊泽微笑着点了点头,对自己刚才的这一投相当满意。 就在伊泽刚想将他的长枪收回来,继续做着投枪练习时,突然听到身侧传来一声接一声焦急的大喊。 “大人!大人!” 伊泽循声望去——便瞅见一名脸上、铠甲上满是血污的士兵,跌跌撞撞地朝他这边奔来。 “怎么了?”伊泽的眉头瞬间皱紧了起来。 这名满身血污的“血污士兵”一路跌跌撞撞、跌坐到伊泽的身前后,急声道: “附、附近出现了大量的虾夷!附近出现了大量的虾夷!” “血污士兵”的话音刚落,伊泽也好、伊泽旁边的几名士兵也罢,脸色统统于瞬息之间发生了剧变。 “到底是怎么回事?!”伊泽蹲下身,用双手紧握着“血污士兵”的双肩,急声追问道。 “我、我刚刚一直和同伴们一起追杀一个逃跑的虾夷。” “那个虾夷的脚程很快,我们一路追到很深的地方。就在我们即将抓到他时,树林间突然冒出了很多的虾夷!” “数量至少有100人!” “我的那几名同伴都被突然冒出的虾夷给干掉,我、我一个人侥幸逃了回来!” 伊泽的脸现在铁青地像是要滴出水来。 “那些虾夷是在哪个方向出现的?”伊泽追问。 “那、那边……”“血污武士”抬手向北边一指。 “该死……难道是外逃的虾夷将救兵给请来了吗……!”伊泽一边破口大骂着,一边放开“血污武士”的双肩,然后站起身来,朝身旁的几名武士下令道: “你们几个听着,去让现在村子里所有的人都立刻放下手头所有的活,速速到我这边来集合!” 这几名士兵用力地点了下头,然后四散而开,前去执行伊泽新下达的任务。 伊泽将目光重新投到“血污武士”身上,“你有没有哪处地方受了伤?” “我没事……”“血污武士”低声道,“只是感觉很累……” “辛苦你了,你先到一旁坐着休息吧。” “是……” 不一会儿,原本四散于村内各处的士兵们,便逐一回到了伊泽的眼前。 迅速点完兵后,伊泽的神色一沉。 “为什么少了两人?还有谁没来吗?” 伊泽一脸不耐地朝身前的士兵们咆哮着。 此时此刻的他并不知道——在他正对着身前的士兵们发出不耐的咆哮时,那名原本正坐在一旁休息着的“血污武士”,此时突然缓缓站起了身。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腰间的胁差,一个箭步冲向距离他只有数步之遥的伊泽。 二人的距离实在太近,再加上“血污武士”的动作实在太快,伊泽完全没来得及做反应,其没有甲胄做防护的左后膝就插上了柄胁差。 “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是要将自个的声带给撕开的惨叫,自伊泽的喉间喷出。 …… …… 第一军营地,主帅大营。 此时此刻,生天目的主帅大帐中的灯火仍未熄灭。 营内,2道人影在灯火的照耀下,投射在营帐的一角,影子随着灯火的晃动而微微摇曳着。 这2道人影的主人,正是生天目与松平定信。 不久前,在得知松平定信突然来访时,生天目连忙赶去营口。 在来到营口后,生天目便见着了风尘仆仆的松平定信一行人。 虽然内心中有种种疑惑,不知应该在第二军中与稻森在一起的松平定信为何会在此,但生天目还是先迅速将松平定信接进营地中,然后把松平定信带到自个所住的主帅大帐里。 军营中虽没有酒水,但却存有些许茶水。 命人迅速将茶水煮好、做完一切对松平定信的招待后,生天目才终于出声向松平定信询问其突然光临此地的原因是什么。 松平定信一边喝着生天目所提供的茶水,一边将他这段时间的经历向生天目娓娓道来。 从率领人马考察那座海峡,一路讲到不幸碰到暴风雪与群狼、不慎摔下雪坡,但好在侥幸得救。 得知松平定信竟遭遇了这么多的事情后,感到相当震惊的生天目感慨道: “老中大人,真没想到您这一路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正与生天目推杯换盏的松平定信,垂眸望着手中的茶杯里的茶水。 “是啊……现在回过头去细细想来,真的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呢……” “老中大人,亲自去考察地形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危险了。尤其是在虾夷地这种地方。”生天目露出苦笑,“在虾夷地这种地方,即使带上一百名护卫,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 “您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去做如此危险的事情。还请您日后不要再亲赴险地了。” 生天目的这番话,语气中满是诚恳之色。 他说出刚才的这番话,并不是为了客套或是为了博松平定信的好感,他是真心实意地担忧松平定信的人身安全。 自松平定信上台、成为幕府的新任老中并颁布了相当多的以提振幕府实力为目的的改革措施后,生天目就一直非常尊敬松平定信。 身为已经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生天目亲历过前任老中——田沼意次号令幕府的“田沼时代”。 生天目极其厌恶田沼意次。 不论是田沼意次的身份,还是田沼意次上任老中后所颁布的种种政令,都令生天目极其地厌恶。 和松平定信这种身上流着将军血液的权贵不同,田沼意次一开始只不过是纪伊藩的一名下级武士。 善于经营投巧、左右逢源的他,靠着长袖善舞,获得了当时的第9代、第10代幕府将军的宠幸,完成了奇迹般的逆袭,以下级武士的出身,坐上了老中的大位。 生天目一直认为——血统低下的人,没有资格坐上老中的大位。能坐上老中的大位的,只有那些有些优秀血统的权贵们。 所以自田沼意次上台后,生天目就一直看田沼意次不顺眼。 而田沼意次在成为幕府的老中后的种种所作所为,更是让生天目对这人的厌恶与日俱增。 直到现在,生天目都坚持认为——现在的武士之所以这么腐朽、堕落,都是被田沼意次所害。 田沼意次大权在握后,一改传统的“重农抑商”的国策,大力发展商业、手工业。他的这种大力发展商业的行径,导致“拜金”的风气在社会弥漫。 生天目亲眼目睹在“田沼时代”下,武士们都是怎么被“拜金”的风气腐蚀,不再追求剑术、学术,转而追求金钱。 在田沼意次下台、松平定信上位后,生天目对田沼意次有多厌恶,对松平定信就有多爱戴。 松平定信在上位后,他的一系列政令,基本就是和田沼意次反着来。 田沼意次重商业,松平定信则是重农业,令国家重拾“重农抑商”的国策。 田沼意次的“拜金主义”腐朽了武士们的思想、令社会弥漫着奢靡之风,松平定信就大力提振武家纲纪,鼓励武士习文练武。并严令禁止奢侈享乐。 在生天目眼中,松平定信的这些政策,才是能将国家引上正轨的政策。只有严守传统的“重农抑商”的国策,国家才不会动荡或出现什么莫名其妙的不良思想。 生天目一直视松平定信为力挽狂澜、将走上歪路的国家掰回正路的英雄人物。 出于对松平定信的尊敬,在得知松平定信险些命丧于此次的外出考察时,他的惶恐之情、担忧之情、希望松平定信日后不要再以身犯险的心情,都是货真价实的。 对于生天目刚刚对他所说的建议,松平定信没有出声回应,只微笑着,默默地抿着杯中的茶水。 “生天目大人!生天目大人!” 这时,营帐外突然响起响亮的通报声。 “最上大人他归来了!” “哦哦!最上他回来了吗?快!让最上他快点过来这里见我!”生天目隔着营帐,向那名前来通报信息的士兵下令道。 “是!”脚步声自帐口快速远去。 “最上……”松平定信将“最上”这个姓氏咀嚼了几遍后,面露恍然大悟之色,“哦哦,我想起来了,是‘仙州七本枪’之一的最上义久吧?” “是的!”生天目脸上浮现出些许激动,“老中大人竟然知道他的名字,真是令人诚惶诚恐。” 松平定信微笑着摆了摆手:“你们仙州七本枪7人的名字,我在好久之前就都有所耳闻,只是目前只见过你、黑田君、秋月君——你们3人而已。” 在前阵子,松平定信仍留在松前城、全军仍在做着最后的出征准备时,天道、最上二人一直留在军中管理军队,所以松平定信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天道、最上二人长什么模样。 “你是派了最上君去执行什么任务了吗?”松平定信追问。 “是的。”生天目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今天派发给最上的任务,言简意赅地介绍给松平定信。 在生天目刚介绍完最上今天执行的任务是何内容后,帐外恰好响起了由远及近的有力脚步声。 营帐的帷幕被一把掀开,最上顺着被掀开的帷幕进到营帐之中。 在看到坐在自己舅舅旁边的松平定信后,从没见过松平定信的最上直接愣在了原地,思考着这人是何许人也。 最上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生天目便直接帮他解了惑。 “最上!还不快行礼,此人正是老中——松平定信大人!” 最上的瞳孔猛地一缩,呆呆地望了生天目一眼后,便以快到能出残影的速度,跪伏在松平定信的身前,向松平定信行礼问好,并为自己刚才没有及时行礼而赔罪。 松平定信摆了摆手,出声示意最上起身后,从头至脚,认真打量了最上几遍,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生天目君你的外甥呢,这雄壮的体型,真是令人望而生畏啊。” 老早就听闻过“仙州七本枪”的大名的松平定信,对于生天目和最上之间的关系,自然是知晓的。 “老中大人,您过奖了。” 生天目之所以让刚完成任务回营的最上立即来他帐中,便是为了让自己的外甥能在松平定信的面前混个眼熟。 因此——见自己的目的初步达成了,虽然嘴上客套着、谦虚着,但生天目的眼瞳中已浮现出了藏也藏不住的喜悦。 第519章 单人双刀双枪,独闯3000大军的军营(3) 跪伏在地的最上,偷偷朝生天目投去带着几分焦急之色的目光。 他迫切地想要快点告诉自己的舅舅——自己圆满完成了任务的大好消息,并希望能快点听到舅舅对他的夸奖。 最上一直把近乎是将他视若己出的生天目当成自己的半个父亲来看待。 生天目平日对待他一向很严厉,对最上摆出严厉面容的次数,要远远多过夸赞最上的次数。 对生天目极其尊敬的最上,平日里最开心的事情之一,就是得到生天目的夸赞。 好在——生天目并没有让最上等太久。 在松平定信说出带着几分客套性质在内的对最上的夸赞,生天目连说几句谦虚的场面话后,轻了轻嗓子,冲最上正色问道: “最上,那个村子怎么样了?” 见生天目终于询问自己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脸上涌现喜意的最上,连忙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容。 最上也不是傻子,知道现在有松平定信这个大人物在场,得尽可能避免摆出嬉皮笑脸的模样。 “不辱使命。”不仅仅是面容,最上特意让自己的回答也尽可能像个“认真的武士”,“我方仅付出9人死亡,21人受伤的伤亡,便攻下了那村子!此战共取首级39颗,还请大人您过目!” 生天目颔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干得漂亮。” 终于等来了舅舅对自己的夸赞,最上一边强忍喜意,一边说着类似于“不敢当”之类的谦虚话语。 生天目冲最上摆了摆手:“你先下去休息吧。至于你带回来的那些首级就先放好,我之后再进行首实检。” 首实检:古代日本中,武士们检点敌酋首级的一种古老仪式。 古代日本和古代中国一样,在战场上获取战功的重要行为就是获取敌人的首级,按照首级主人的身份、知名度来评价战功的大小。 因此这就需要对首级进行辨认,判断是有名武将还是一般士卒,还是女人、小孩的首级,这一过程便被称为“首实检”或是“首级实检”。 “老乡,我苦甚,借你脑袋来领个军功”——这种事情在古代日本也是屡见不鲜。 许多人不仅拿平民男性的脑袋来滥竽充数,甚至还拿女人、小孩、老人的脑袋来冒领军功。 关于该怎么拿女人、小孩、老人的首级来冒领军功,士兵们还研究出独有的心得——将脸尽可能砍得烂一些,让人分不清是女人还是小孩、老人。 正因有太多的人拿平民老百姓的脑袋来充数,所以“首实检”现在算是战场上必不可少的仪式之一。 若是首级中混有着女人、小孩、老人的首级在内的话,说不定会挨舅舅的骂,因此在还未离开塔克塔村时,最上自个就进行了一遍“首实检”,只带走了一眼就能看出是年轻男人的首级,所以难以分辨出性别、年纪的首级,最上都没有带回来。 “是!”最上一边行礼,一边高声应和,随后缓缓自营帐中退出。 自最上离开后,刚刚一直没有说话的松平定信此时轻声道: “最上君的这一战,应该算是本次战役的初战了吧?虽然对象不是红月要塞的人。” “那个村落和红月要塞关系甚笃。”生天目此时接话道,“消灭那个村落,等于是减少红月要塞的潜在盟友数量,起到变相的针对红月要塞及其他和红月要塞关系好的村落的震慑作用,此战算是一本万利了。” “……希望之后与红月要塞正式短兵相接后,也能像今日讨平那村落一样顺利啊。”松平定信笑了笑。 …… …… 早在之前于蝶岛时,绪方就与间宫一同尝试过“伪装士兵”的把戏。 为了方便将现在分散在村子各处的士兵们集中在一起,绪方决定重演一遍这老把戏。 套上了刀疤武士的铠甲,将大释天、大自在以及穿上铠甲后就没法再装怀里的梅染、霞凪藏起,换上刀疤武士的那套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佩刀,往脸上、铠甲上涂抹血污,化身成一名声称看到阿伊努人援军的“血污士兵”。 之后发生在绪方眼前的一幕幕,完美符合绪方的预期。 收到绪方的假情报的伊泽,不疑有他地连忙召集现在四散在村内的士兵们。 在伊泽召集完士兵后,见没有再演戏的必要的绪方,撕去了伪装,从“血污武士”重新变回“绪方逸势”。 绪方的第一个目标,自然而然是一副指挥官的模样、同时又距离他最近的伊泽。 因为还有些问题要问身为指挥官的伊泽,所以绪方并没有直击伊泽的要害,而是瞄准了不会致命、但能令伊泽的战斗力直接直接报废的后膝。 俯身、踏进、直刺,绪方用胁差自伊泽的右后膝刺入,直接刺穿了伊泽的整条右腿。随后,绪方直接将这柄胁差留在伊泽的腿上,转而抽出腰间的打刀。 碰! 绪方让打刀的柄底与仍惨叫着的伊泽的侧腹来了个亲密的接触,虽说伊泽有穿着铠甲,但面对绪方现在这极高的力量值,伊泽的铠甲并没有起到多么高效的保护。 伊泽感觉像是有头山猪撞上了他的侧腹,腹腔内的内脏仿佛都绞在了一起,伊泽横向飞出数步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让伊泽彻底失去战斗力后,绪方把刀锋一转,将锋利的刀刃对准现在仍一脸懵逼、没有反应过来都发生何事了的士兵们。 绪方先是挥舞刀刃,自下而上扫过离他最近的“士兵1”的脸,然后稍稍举起刀尖刺向其身后的另一个家伙,收回刀时同时扫到了“士兵3”的身体——他接连使出登楼、鸟刺、龙尾3招剑技,一口气斩毙了3名敌人。 绪方现在所用的,并不是他的大释天,而是刚刚从刀疤武士的身上拿来的质量很普通的打刀。 虽说在与身着甲胄的敌人作战时,最理想的应对手法是攻击对方没有被甲胄护卫到的地方,但这些地方相当难砍到。 刚刚在用龙尾斩杀“士兵3”时,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攻击“士兵3”的脸部和喉咙的角度,所以绪方仅能斩向他的胸膛,直接靠蛮力斩破“士兵3”的胸甲。 虽说成功斩杀了“士兵3”,但绪方手中的这柄质量普通的打刀也因与铠甲硬碰硬而卷刃了。 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究竟都发生何事了的士兵们终于开始骚乱起来。 部分人开始尖叫。 部分人脸色阴沉,抽出武器迎击绪方。 他们是被留下来打扫战场的士兵,所以自然没有携带什么弓箭、火枪等强力武器,他们手头仅有的武器,只有长枪与刀。 他们足有近30号人,若是组成密集枪阵的话,那即使是绪方也会感到棘手。 但可惜的是——他们现在距离绪方实在太近了。 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与距离来慢慢组成枪阵。 绪方脚步一错,使用垫步闪身到不会腹背受敌的地方,瞄准“士兵4”的喉咙,又是一记鸟刺,刺碎了这名士兵的喉咙。 刺穿人的喉咙的手感,与刺穿普通的血肉的手感截然不同。 在刺穿人的喉咙的这特异手感传到绪方的手掌上后,绪方果断弃了手中的已经卷刃、及近报废的刀,抬起左手连刀带鞘地夺走身前这名喉咙已被他刺穿的士兵的打刀。 夺刀之后,绪方以右脚为轴,原地旋转半圈,在旋转的同时,将右手搭在新夺来的打刀刀柄上,接着离心力抽刀斩向他右侧的“士兵5”。 无我二刀流·雷切! 借离心力之威,绪方的这记雷切又重又狠,深深砍入“士兵5”的肚腹。 从刚才开始,提示获得经验值的系统音就响个没完。 但就于此时此刻,绪方的脑海中却多出了一道已经许久没有听过的语音: 【叮!因无我二刀流武技·雷切的使用已熟练,无我二刀流武技·雷切,晋级为“中级”技能!】 因熟练度的增加而提升了武技等级的系统音——绪方都已不记得上次听到是在什么时候了。 因为雷切在实战中的实用性不高,所以绪方自学会这剑技后,就一直没有花费技能点来提升雷切的等级。 在日积月累的锤炼下,雷切也终于是获得了升级,升级为“中级”剑技。 稍稍收敛起被这意外之喜所稍稍搅乱的心神后,绪方继续集中精神于对敌之中。 将这柄刚夺来的刀也放弃后,绪方使用垫步迅速自刚才所站的地方逃脱。 已经回过神来的士兵们,现在也逐一发动着反击。 但是他们的那点水平……就跟兔子在奋力用爪子攻击老虎一般。 刚从“士兵5”的身前脱离,一名士兵便一边呼号着,一边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枪朝绪方刺来。 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这位“士兵6”的所在以及他所发出的这道攻击后,绪方没有直接逃开,而是直接朝“士兵6”迎去。 绪方先是身子一矮,躲开这名士兵的刺击的同时,一口气逼近到“士兵6”的身前。接着伸出双手,左手抓住“士兵6”的右肩膀,右手抓住“士兵6”的左腰,使用不知火流柔术将“士兵6”直接放倒在地。 噌!噌! 两道拔刀声响起——在将“士兵6”放倒后,绪方夺走了“士兵6”腰间的双刀,然后一挥胁差,顺手刺穿了“士兵6”的咽喉。 双刀在手,绪方的杀敌效率直接上升了一个台阶。 “无我二刀流”本就是擅长以一对多的剑术,于现在的这种情况下,其威力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只见得绪方的打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那锋利的刀刃将2名身高相近的士兵的脑袋一口气削了下来,并在同一时间,绪方用胁差刺穿了其身侧的一名打算偷袭他的士兵的喉咙。 打刀与胁差再度挥舞之际,又有三人的脸部或喉部被斩开。 紧接着绪方又是依靠着蛮力,用打刀一刀贯穿某士兵的胴体,并于说时迟那时快之间,胁差自绪方手中凌空射出,刺穿一名士兵的脸。 绪方的主要攻击部位,是这些士兵的咽喉——恰好是出血量相当大的地方,所以血液自刚才开始,就没有停止喷溅过。 一捧接一捧鲜血自绪方的刀刃中泼出、接着洒落在被白雪铺满的大地上。 周围的土地上已看不见任何一抹白色,放眼望去,全是被鲜血给染红的“红雪”。 在这样的以一敌多的激战下,绪方也没有充足的余裕再去闪避这些溅射过来的血液,自刚都刚开始,绪方便变为了血人。 绪方就这样不断重复着夺刀、斩人、再夺刀的步骤…… 因为敌人只有绪方一人,所以给士兵们带来了“他们能靠人数优势来打败绪方”的错觉。 直到绪方将“士兵19”给斩倒后,剩余的人才终于意识到他们的这种错觉错得有多离谱。 还活着的人开始四散奔逃,为了能跑得更快一些,其中的绝大部分人直接将手中的兵器给扔掉。 若不是因为铠甲没有那么方便脱掉,他们说不定还会直接把铠甲给扔了。 绪方毕竟只有一双手、一双脚而已,不可能将这些逃往各个方向的士兵都全部追上并干掉。 因为手枪没法装进铠甲与布衣之间的缝隙中,所以为了穿上身上的这套伪装用的铠甲,绪方将他的梅染与霞凪与大释天、大自在一同留在了那座民屋之中,因此也没有办法靠手枪来狙杀这些逃跑的士兵。 在追上几人并将这几人干掉后,剩余的几名士兵便彻底跑没了影,想追也追不上了。 见视野范围内已没有还站着的敌人后,绪方扔掉手中的刀,掬起一捧没有被鲜血给污染的白雪涂抹在脸上,擦去脸上的血污后,一边脱着身上的铠甲,一边缓步朝现在仍挣扎着起身的伊泽缓步走去。 “你、你是谁?”伊泽强忍着痛楚,试图起身,但因为腿伤过重,再加上绪方刚才对他的侧腹的重击的余痛仍在,所以伊泽现在除了像条蛆虫般在地上翻滚、挣扎之外,再做不了任何的事情。 “一个路过的浪人而已。”绪方用平淡的口吻回应道。 …… …… “……真惨啊……”望着身前的这座尸体山,阿町不禁露出不忍的表情,呢喃着。 “我们来晚了一步……”站在阿町身旁的绪方低声道,“没能救下任何人啊……” 在解决掉那帮留在村子里的士兵、徒留下伊泽这一个活口后,绪方便拿回了刚才放置在那座民屋里的大释天、大自在,以及自己的两柄佩枪,并让刚才一直躲在村外围的阿町等人可以现身了。 绪方他们抵达这村子时,那些士兵们的打扫战场的工作其实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一具接一具尸体被士兵们堆在村子的一角,不少的尸体都没了首级。 绪方和阿町都知晓军队奉行的是“按首级论战功”的制度,所以自然知道这些尸体的脑袋,多半都是被当作战功给割走了。 绪方等人现在就站在这座尸山面前,怔怔地望着身前的这座尸山,表情沉重。 至于莉拉塔——无语凝噎的她,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身前的2具男尸,以及1具女尸。 这3具尸体,正是莉拉塔的爷爷、父亲、母亲的尸体。是绪方他们刚才合力从尸山中给莉拉塔她翻找出来的。 3具尸体的模样都很惨。 爷爷的尸体因腹部遭受重创,近乎断成两截。 父亲的尸体则没了脑袋。 母亲的尸体的衣服则很凌乱……虽然并没有被侵犯,但多半也被做过很多无礼的动作…… 也许是已经哭得眼泪都已经哭干了的缘故吧,莉拉塔没有再哭泣,只红着眼眶,呆呆地望着自己的亲人的尸体。 “嗯?”这时,阿町突然看向不远处的地面,“这人竟然死了……” 绪方循着阿町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刚刚被他所俘的伊泽,已经没了声息。 刚刚,绪方好生拷问了伊泽一番。 伊泽身为侍大将,在军中拥有着并不低的地位,所知的情报自然不少。 经过一番拷问后,绪方便从伊泽的口中问出了许多的事情。 比如——他们的攻击这村子的大部队已经返回了军营。 比如——他们军队现在分成了3军,伊泽所隶属的、负责讨平这村子的,正是拥有3000兵力的第一军。 又比如——决定袭击这村子的,是他们的全军总帅——稻森。 再比如——得知了幕府袭击这村子,仅仅只是因为觉得这村子极有可能成为红月要塞的盟友…… 刚刚,在从伊泽的口中听到“稻森”这个人名后,绪方忍不住挑了下眉头,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的绪方追问伊泽这个“稻森”的全名。 在得知这个“稻森”的全名是“稻森雅也”后,绪方猛地想起这个人是谁。 稻森雅也这个名字,绪方并不陌生。 他依稀记得——自己当初被带到蝶岛上时,就曾见过那个稻森一面,当初坐镇纪伊前线的,正是这个稻森。 刚刚在拷问伊泽时,绪方就已经注意到这个伊泽讲起话来非常虚弱,大概是因为绪方之前在对伊泽的侧腹进行重击时,让伊泽得了内伤吧,在经历了一番挣扎后,终于于刚刚彻底断了生息。 绪方将目光从伊泽的身上收回来时,阿依赞恰好于此时朝绪方他们这边走过来。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阿依赞沉声道,“我们一起找点鱼油,将这些尸体给烧了吧。”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走吧。” “那孩子该怎么办?”阿町朝仍呆坐在地的莉拉塔努了努下巴。 “……先将这村子的尸体给处理了再说吧。”绪方长叹了一口气。 第520章 单人双刀双枪,独闯3000大军的军营(4) “快点跟上!” 汤神一面亲自拖着着自己的雪橇车,一面朝自己的那几条正紧跟在他身后的雪橇犬喊道。 “汪!”、“汪!”、“汪”…… 汤神的那几条雪橇犬逐一发出“汪”声,回应着汤神。 刚才,在与绪方他们分别后,汤神便马不停蹄地回到他刚才与绪方他们所住的山洞,找回了他的雪橇车与雪橇犬,然后驾驶着狗拉雪橇,不带任何留恋地离开了此地。 然而没走多远,汤神便撞上了一片茂密的树林。 因月光被繁密的枝叶所阻挡的缘故,树林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种黑漆漆的树林中驾驶狗拉雪橇实在是太危险了,因此汤神不得不将“狗拉雪橇”变为“人拉雪橇”,自个拖着雪橇车在树林中行进。 好在雪橇车是用木头制成,不算很重,即使是汤神这样的老人家也能将其拖动。 “喝……喝……喝……” 拖着雪橇车,不知走了多长的时间后,道道粗气开始自汤神的口中喷出。 “哈……年纪大了……哈……身体果然就不怎么中用了……哈……哈……才那么两下子……哈……就喘不过气了……哈……” 感觉自己的胸膛快要炸开的汤神,扔掉了绑在自个身上的雪橇车的缰绳,扶着旁边的一棵大树,胸膛如鼓风箱一般以极快的频率起伏着。 而他的那几条雪橇犬则十分顺从地蹲坐在汤神的四周、吐着舌头,静待汤神的下一道命令。 汤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了看四周——根据汤神的经验,他现在已经快要离开这片树林了。 在查看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时,汤神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缓缓偏转到了自己刚才离开的方向…… 望着自己刚才离开的方向,复杂的情绪缓缓自汤神的眼瞳深处冒出。 随后,汤神缓缓低下头,望着自己那戴着厚厚的毛皮手套的双手,然后—— “……你果然是老了啊……” 在用低沉的音调,自言自语了这一句话后,汤神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其身后的雪橇车上…… …… …… 在一起合力处理完塔克塔村的那些村民的尸体后,绪方他们便回到了他们刚才所住的那个山洞。 绪方他们所救下的那已无依无靠的可怜女孩——莉拉塔,也一并被绪方他们带回了山洞。 回到山洞时,汤神的雪橇车与他的那几条雪橇犬都不见了踪影——想必汤神他已带着他的雪橇车与雪橇犬逃到不知何处了吧。 亚希利今年14岁,而莉拉塔12岁,二人的性别相同、年纪也相仿,所以相比起语言不通的绪方和阿町,以及已经是一个大叔的阿依赞,莉拉塔自然是更亲近亚希利一些。 亚希利也相当地同情莉拉塔。 她对这种突然没了亲人的感觉,可以说是感同身受…… 那场“失踪事件”,令他们奇拿村大半的家庭都少了父亲、丈夫、兄弟…… 亚希利的父亲正是那场“失踪事件”的失踪人员之一…… 正因同情,正因对这种失去亲人的感觉感同身受,亚希利一直努力照顾、安慰着莉拉塔。 今夜遭遇了如此多的事情,莉拉塔早已是处于身心俱疲的状态。 在被绪方他们带回山洞后没多久,她便倚靠在亚希利的身旁,沉沉睡去…… …… …… 绪方、阿町、阿依赞围坐在摆于山洞中央的火堆旁,默默地往火堆里塞着刚在外捡来的树枝。 火舌舔舐着树枝,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因绪方他们都沉默不语的缘故,这树枝断裂声成了目前山洞内唯一的声响。 于刚才熟睡过去的莉拉塔,被亚希利脱掉其外衣,侧放在火堆旁,令其背对着火堆睡觉。 在阿伊努人社会中,有2条“烤火秘诀”。 第一条秘诀:背对着火堆是最暖的。 过了上千年的渔猎生活的阿伊努人,总结出的最温暖的烤火方法,就是背对着火堆,背对火堆不仅最暖和,而且还能起到消除疲劳的作用。 第二条秘诀:在火堆旁边睡觉时,得脱掉保暖用的外衣。 这条秘诀的原理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其原理就和“冬天的时候不要穿着棉衣在棉被里睡觉”一样。 在莉拉塔睡下后,阿町便为其盖上了一条薄毯。 莉拉塔她那娇小的身子就缩在一条阿町刚给她披上的毯子里,毯子随着莉拉塔的呼吸,以一种舒缓的频率上下起伏着。 负责照顾她的亚希利则坐在莉拉塔的身旁,轻拍着已经熟睡的莉拉塔的背。 “真岛先生,这女孩……该怎么办?(阿伊努语)”亚希利一边继续轻拍着莉拉塔的后背,一边抬头看向绪方。 阿依赞将亚希利所说的话翻译给绪方和阿町听后,正将一根过长的木柴掰成两段投入火堆中的绪方,为了不吵醒莉拉塔,像亚希利那样压低着音量,轻声说道: “等明天早上醒来后,就绕会路,去一趟那个锡瓦西村吧。把她送到她外婆那去。” 刚才,在莉拉塔还醒着时,亚希利便问过她——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 据莉拉塔所说,她还有一个住在锡瓦西村的外婆。而这锡瓦西村距离这里不算很远,即使是步行,也只需要走上1天左右的时间,因为常常要前往这座村子探望外婆的缘故,所以莉拉塔也记得该如何前往锡瓦西村。 绪方话音落下,阿町和阿依赞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唉……”阿依赞长叹了一口气,“这女孩真是太可怜了啊……自己的父母、爷爷全都于一夜之间死去……” “也不知这女孩日后能否振作起来……” “在我还是一个刚开始学习狩猎技艺的年轻人时,我们村子里就曾出过一个遭遇了重大打击,然后没能振作起来的人……” “那人的母亲早逝,是被父亲拉扯大的,与自己父亲的感情极深。” “然而有一天,悲剧发生了——那人的父亲进山狩猎时,不幸失手,遭到了群狼的攻击。” “等村里的其余人找到那人的父亲时……其尸首已经被群狼给啃咬得不成人样了……” “那人得知自己的父亲死于非命后,没能挺过这打击,整个人都变得疯疯癫癫的……” “会时不时地对着身前的空气傻笑,或是对着身前的空气说话,跟自己那已经不在的父亲聊天……” 绪方和阿町一直静静地听着阿依赞的讲述。 待阿依赞话音落下后,阿町忍不住出声追问道: “最后那人怎么样了?” “自杀了。”阿依赞轻叹了口气,“他父亲死去的几个月后,他在某天晚上用山刀割烂了自己的喉咙……” “……真可怕。”阿町唏嘘着。 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个专业词汇,所以阿依赞并不知道——他刚刚所说的那人的状态,就是很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俗称的“PTSD”。 在经历、目睹或遭遇到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后,就容易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出现各种各样的精神障碍。 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患者们的临床表现各不相同。有些患者尚还能勉强进行正常的生活,但有些患者则属于若不看紧他、给他及时治疗,则后果不堪设想…… 莉拉塔在短短一夜之间便失去了自己的几位至亲——于如此年幼的年纪里遭遇了这种惨剧,的确是极容易患上这“创伤后应激障碍”…… 一直在专心往火堆里塞树枝的绪方,此时停下了正往火堆里塞树枝的手。偏过头,看向不远处那正蜷缩在毯子里熟睡的莉拉塔。 沉默片刻后,绪方低头、在脚边的那堆用来当柴火来烧的树枝里翻找着什么。 很快,绪方便从这堆树枝里找出了一根长度、粗细都为中等、较为笔直的一根树枝。 “怎么了?”阿町朝绪方投去疑惑的目光。 “……你们继续往火堆里加木柴。”绪方没有回答阿町的这问题,而是用不咸也不淡的口吻说道,“我去外面找点东西,很快回来。” “找东西?”阿町脸上的疑惑之色更加浓郁了些,“找什么东西?” “找4片大小合适的树叶。”绪方说。 说出这句话后,绪方便径直离开了山洞,留下阿町等人一脸疑惑地面面相觑。 没过多久,绪方便回来了——捏着4片大小相近,因失去水分而有些干枯、发硬的树叶回来。 在回到山洞中后,绪方就拿着这4片树叶,以及自己刚刚从那堆树枝中翻找出来的那根长得较为笔直,长度、粗细都适中的树枝,朝山洞的最深处走去。 “我要做点东西,你们不要过来看哦。被你们看着的话,我是做不出东西来的。” 说罢,绪方便背朝着阿町他们,坐在山洞的最深处,手上开始捣鼓着什么东西。 绪方是那种“没办法被人看着做事”的人。 举个简单的例子:在前世,写作业的时候若是背后有父母或老师在那看着,绪方就有种如坐针毡、很不自在的感觉,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虽然绪方已经发出提醒了,但阿町还是一蹦一跳地朝绪方走去。 “你要做什么东西啊?” 阿町刚靠近,绪方便迅速将自己刚刚找来的那4片树叶以及树枝往怀里一藏,接着没好气地朝阿町说道: “我不是说了不要过来看吗……你明天早上就知道我在做什么东西了。” 阿町撇了撇嘴:“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啊……你不让我看的话,那就算了。你这东西做起来应该不耗时吧?夜已经很深了,可不要为了做这玩意而耽误了睡觉啊。” “放心吧,用不了多少时间的。”绪方轻声回应道。 见绪方这么说了,阿町也不再多讲什么,回到自己刚才所坐的地方,继续往火堆里添加着树枝。 火焰放射出来的火光打在正背对着阿町等人的绪方的脊背,将绪方的身影投射到绪方面前的岩壁上。 人影随着火焰一同微微晃动。 影子与他的主人一起低着头、看着怀里的物事,不知摆弄着何物…… …… …… 翌日,清晨…… 山洞洞口外,萝卜和葡萄一边打着响鼻,一边用蹄子刨着地面。 将行李等物等放置在马背上后,阿町蹲下身,令自己的视线与莉拉塔平齐后,用温柔的语调朝莉拉塔说道: “来,把双手举起来,我抱你上马。” 绪方他们刚才通过简短的讨论,决定让莉拉塔与阿町、亚希利她们同乘一马。 虽然咋一看——葡萄它会很辛苦,要同时驮3个人。 但其实葡萄还是很游刃有余的。 毕竟她驮的不是3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而是3个女人。 年纪分别为14岁、12岁的亚希利和莉拉塔自不必说,她们俩加起来可能还没有绪方重。 而身高155cm、除了胸脯和屁股这2个地方的肉多一点、其他地方都很纤细的阿町,更是不会重到哪去。 因此将各自所驮的重量一算——驮3个女人的葡萄,其压力可能还比不上驮2个大男人的萝卜。 因年幼的缘故,莉拉塔的个子还很娇小,所以还没有办法靠自个的力量上马。 阿町的话音刚落,一旁的阿依赞立即将阿町的话翻译给莉拉塔听。 自昨夜离开已化为一座死村的塔克塔村后,莉拉塔就一直摆着同一副表情——面无表情。 不仅没有半点表情,眼瞳深处更是没有半点光亮。 莉拉塔的双眼,让阿町回想起死人的眼睛…… 望着莉拉塔的双眼,阿町只看到自己的倒影——虽说能在莉拉塔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但阿町仍有种这个孩子并没有在看着她的感觉…… 听完阿依赞的翻译后,莉拉塔将自己的双臂高高伸直——其面上仍旧没有半点表情,一脸漠然。就像是个已经没有灵魂的空壳。 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的阿町,用双手钳住莉拉塔的腋下,将莉拉塔抱上了葡萄的马背。 刚刚正往萝卜的马背上放着行李的绪方,此时突然缓步走了过来,然后—— “把这拿去玩吧。” 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风车,接着将这风车递给了莉拉塔。 这个风车用树叶与树枝制成。 树枝做成风车的杆,4片大小相近的树叶则组成风车的叶片。 阿町他们用惊讶的目光看着绪方手中的这个小风车。 而莉拉塔她在看到绪方手中的这风车后,其脸上终于浮现出了除漠然之外的别的神色。 即使不用阿依赞的翻译,光凭绪方的动作,莉拉塔也能猜出绪方在跟她说什么。 她面带些许迟疑地接过绪方递来的这辆风车。 绪方鼓起脸颊,做出“吹”的动作。 见着绪方这动作,莉拉塔也有样学样地对手中的风车轻轻一吹。 用树叶制成的风车叶片,随着莉拉塔的吹拂,缓缓转动了起来。 望着转起来的叶片,第一次见到风车的莉拉塔,其眼中终于渐渐闪烁出了自昨夜开始就一直缺失着的东西——光芒。 莉拉塔稍稍鼓起脸颊,用比刚才更有力的力度,吹拂风车。 哗啦啦啦…… 风车“哗啦啦啦”地转着。 望着手中的风车,孩子特有的天真笑意如缓缓绽放的花朵一般,慢慢在莉拉塔的脸上浮现。 宛如发现了什么新世界的莉拉塔,一下接一下地吹拂着手中的风车。 看着眼中重新闪烁出光芒的莉拉塔,绪方微微一笑,然后不发一言,朝旁边的萝卜走去,继续往萝卜的马背上搬着还未搬完的行李。 而阿町此时紧跟上来。 “你昨夜就是在做那架风车吗?”阿町问。 “我以前还是一个小孩时,就常常来做风车来玩。”绪方微笑道,“还好——我还记得风车该怎么做。” 在前世,绪方还在念小学时,美术课上曾教过该如何制作风车。 不知为何,对能随风转动的风车情有独钟的绪方,在学会如何制作风车后,就常做各种风车来自娱自乐。 “握太久刀了,险些连风车都快忘记该怎么做了……” 说罢,绪方低下头,用复杂的目光看向正摊开着的、布满常常握刀而长满老茧双手手掌。 “还好——那孩子总算是再次笑起来了。”绪方放下双手,看向重新恢复了几分“人”的气息的莉拉塔。 “没想到你昨夜神秘兮兮的,是为了那个孩子啊~原来如此~” “不要一边窃笑,一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绪方用无奈的口吻说道,“赶紧收拾行李、准备上路吧,我们把这孩子送到她外婆那去。” 第521章 单人双刀双枪,独闯3000大军的军营(5) 绪方他们启程后没多久—— 塔克塔村—— “这、这是怎么回事——?!” 最上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光景。 今日早上,自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后,最上便一直焦躁不已——不为其他,就是因为被他派去清理塔克塔村的伊泽等人迟迟未归。 直到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太阳已经升到接近朝五时(早上8点)的位置后,最上终于坐不住了。 伊泽他们迟迟未归,导致整个第一军都没有办法再继续向前行进。 在征得生天目的同意后,最上亲率二十余名骑兵赶赴塔克塔村,查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随后所发生的事情……就不难想象了。 重返塔克塔村后,伊泽被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景象给惊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伊泽、跟随着伊泽一起于昨夜留守于这村子的士兵们,瞪圆着布满惊恐之色或茫然之色的双眼,死死捂着身上的伤口,倒在地上,身体冰凉——这便是呈现在最上眼前的景象。 不仅仅是最上被这副景象给吓住了,那二十余名跟随着最上赶赴此地的骑兵也都被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是、是被虾夷袭击了吗?”一名离最上最近的骑兵攥紧了手中的长枪,朝四周投去警戒的目光。 “……不。”最上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你们到四周看看,看看村子周围有没有其他幸存的人,或是什么可疑的人。” 迅速下达完命令后,最上便提着他的那柄片镰枪翻身下马,朝不远处的伊泽的尸首缓步走去。 简单地查看了一遍伊泽的尸体后,最上紧接着又去查看另一名士兵的尸体。 就这样将现场所有士兵的尸体一口气全数看过后,最上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重起来。 在最上检查完这些尸体后,他带来的那二十余名骑兵也刚好检查完了村子周围。 “大人,村子附近没有任何异常。” “……回营。”最上沉声道,“得尽快把这里的状况上报给舅舅……” …… …… 第一军营地,某处营口—— “老中大人,您要离开了吗?”生天目用遗憾的目光看着身前的松平定信。 此时此刻,松平定信正与生天目相对而立。立花、以及他的那支“考察队”正在他的身后静候着。 抄手而立的松平定信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得尽快返回第二军,与稻森汇合,昨夜感谢你们的招待了。” 稻森所亲率的有5000兵力的第二军,现在就位于第一军后方三里外(11.772公里),不算太远,但也不近。 目前正站在松平定信身前的生天目其实就是在给松平定信送别。 权倾天下的松平定信此时难得在他营中——生天目自然是想让松平定信在他营中多待一会,好多跟他套套近乎。 只可惜想要尽快回去和稻森汇合的松平定信,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生天目统率的第一军中久留。 他昨夜之所以选择来第一军的营地,只是单纯地想要跟生天目他打个招呼而已。 在听到松平定信的这番话后,生天目赶忙回答道: “不敢当。下官只不过是做了应做的事情。” 就在生天目刚想再说些什么时,一名侍大将突然满脸焦急地自生天目的后方出现,然后迅速奔到生天目的身后,跟生天目耳语了些什么。 在这名侍大将的耳语结束后,生天目的脸色突然大变。 注意到生天目脸上那突变的脸色的松平定信,问道: “生天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松平定信在这1万大军中所扮演的角色,类似于“督军”。 虽不掌握半点指挥权,但对军中所有的事务都有着过问的权力。 就算没有这项权力在手,光凭松平定信的“老中”的身份,也足以让生天目不敢对松平定信有半点军务上的隐瞒。 于是在松平定信的问话声落下后,生天目便连忙回答道: “是您昨夜见过的那个最上,在刚才送来了最新的军情……” “昨夜负责清理塔克塔村的士兵迟迟未归。” “我派去查看情况的最上已经于刚刚回营了。” “据最上的汇报——负责清理塔克塔村的士兵们全部惨死。” “是被赶来增援塔克塔村的虾夷所杀吗?”松平定信稍稍蹙起眉头。 “不是……”生天目沉着脸摇了摇头,“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是要害被斩中、被一击毙命……袭击那些士兵的人,似乎是有着极高水平的剑术的人……” “有着极高剑术的人?”松平定信原本稍稍蹙起的眉头猛地放开,原先有些细长的双眼缓缓睁大…… …… …… 啪沙、啪沙、啪沙…… 马蹄踩在雪地里的“啪沙”声以极有规律的频率,此起彼伏地响起着。 绪方一行5人2马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在深山某处缓缓向前行进着。 因为周围的地况不怎么良好,所以绪方他们也不敢让马匹跑得太快,只敢让马匹以堪称“悠闲”的速度前进。 坐在阿町和亚希利之间的莉拉塔因为有阿町、亚希利二人一前一后地保护着她,所以得以有余力把玩着绪方刚才送给她的小风车。 阿伊努人可没有风车这种玩意,所以这种只要轻轻一吹就能转起来的小玩意,自被莉拉塔拿到手后,就将莉拉塔的全副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虽说从莉拉塔的状态来看,距离她恢复如初肯定还是遥遥无期的,但她的表情和之前相比已经好了相当多,起码脸上多了些许的笑意,眼中也不再像刚才那样黯淡无光。 绪方刚刚一直有留心注意着莉拉塔的状态。 发现自己所做的那小风车所起到的效果要比绪方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的绪方,也不禁有种心中的大石头落地的感觉。 “啊,真岛先生,你看。”这时,坐在绪方身后的阿依赞突然向前一指,“前面的路是不是被堵住了?” 听到阿依赞此言,绪方赶忙向前定睛一看——只见前方的路上倒着许多棵大树,每棵树的树干上都压着厚厚的雪,将绪方他们的前路给堵得死死的。 “这些树是怎么回事?”阿町怔怔地看着拦住他们去路的这些树。 “这些树可能是被雪崩给冲垮的。”阿依赞解释道,“这种事在山中很常见的,时不时地就会有雪崩发生,然后冲垮一些树木。” “真麻烦啊……”绪方苦笑,“马跃不过去的……看来只能绕点远路了。” “希望这绕路不会花我们太多的时间啊……”坐在绪方身后的阿依赞苦笑着附和道。 …… …… 第一军营地,主帅大营—— 第一军所有的将领们,现在都于主帅大营中齐聚一堂。 他们一如既往地坐在一张张马扎上,围坐于那张精致的沙盘的东西两边。 穿着铠甲的话,跪坐时将会极不方便,所以在古代日本的军队中,将领们都不会跪坐,而是改坐在小马扎上。 “哈……”坐在秋月旁边的黑田一边打着大大的哈欠,一边抠着手指缝里的污垢。 待哈欠过去后,黑田偏转过头,低声朝身旁的秋月问道: “秋月,一起来猜猜看为何如此突然地召开军议吧。我猜可能又是有什么任务了。” “这么无聊的事情,我才不猜。”秋月淡淡道。 “真无趣啊。”虽然被秋月给光速拒绝了,但黑田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沮丧之色,继续抠着手指缝里的污垢,借此来打发时间。 营中所有的人都默默等待着突然召集他们的生天目的到来。 呼——! 在所有人都百无聊赖地各做各事、打发时间时,营帐入口处的帷布突然被一把掀开。 众将纷纷循声侧头——只见3道身影出现在营帐的入口处。 其中的2道身影,都是大家都已经比较熟悉的生天目和最上。 至于第三人——此人没有身穿铠甲,只身穿普通的布衣,与在场所有人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在此人现身后,营中众将却分别露出了两幅截然不同的表情。 绝大部分人——比如秋月和黑田则面露震惊。 而少部分人则是一脸疑惑。 跟着生天目和最上入内的这名身穿布衣的人,正是松平定信。 那些在看到松平定信后面露疑惑的,都是那些没有见过松平定信的人——不过他们虽不知此人为何人,但却能从衣服的材质、个人的气质上,隐约感觉出来此人不是什么普通人。 自松平定信等人入内后,帐中众将纷纷起身,向入帐的松平定信与生天目二人行礼。 松平定信与生天目径直朝主座走去,二人并排相坐。 至于最上则坐在沙盘的西侧,恰好坐在秋月的正对面。 在入座后,生天目便向帐内的所有人……准确点来说是向那些不知松平定信长啥模样的人介绍现在坐在他身旁的人是何许人也。 得知这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正是那个松平定信后,那些刚才在看到松平定信后面露疑惑的将领们,其脸上的疑惑之色迅速转变为了像秋月他们那样的震惊之色。 至于秋月——他现在已从震惊中缓过了劲来,然后开始为松平定信为何在此而感到疑惑。 松平定信现在就在他们第一军的军营中——此事,秋月在昨夜就知道了,不过因为自己等级不够,一直没能见着松平定信而已。 据秋月所知,松平定信应该已经在刚才离开了他们第一军军营,前往位于他们后方的第二军,和总大将稻森会合才对,他为何会在此? 不仅仅是秋月感到疑惑,就连生天目现在也感到很疑惑。 刚才,原本都已经打算要离开的松平定信在得知负责清理塔克塔村的士兵们被拥有着极高水平剑术的人所杀后,突然表示不急着离开了,想参加这场为这一事件而召开的军议。 生天目虽然疑惑,但也不敢多问什么。 介绍完松平定信后,生天目清了清嗓子,随后朗声说道: “最上,把你刚刚在塔克塔村的发现,跟大家都说说吧。” 做起事来一向雷厉风行的生天目,没有跟大家进行任何寒暄,或讲太多开场白,直接开门见山。 被生天目点名后,最上应和了一句“是”后,缓缓跟现场众人诉说他刚刚于塔克塔村中发现的惊人变故。 …… …… “……我仔细检查了一番每个人的尸体。” “几乎所有的尸体都是脸部、喉部等铠甲防护不到的要害受创,基本上每个人都是一击毙命。” “从伤口的形状来看,这些伤口都是用武士刀砍出的,虾夷的那些山刀根本就砍不出这样的伤口。” “同时,从手法和伤口形状来看,将那些士兵悉数斩杀的……可能只有一人。” “所以我认为——将那些士兵系数斩杀的人,极有可能是一名剑术极高的人。” 最上用尽量简短的语句将自己刚刚在塔克塔村中的发现逐一吐出。 在最上的话音落下后,几乎所有人都是脸色沉重。 于现在这种承平日久的环境下,目前主帅大帐中的诸位将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着极好的身手。 但即使自身没有极好的身手,他们也知道在与身着铠甲的对手对决时,精准命中对方的面部、喉部等铠甲防护不到的部位有多么困难。 如果真如最上刚刚所猜测的那样——这30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是被一个人所击溃的……那这人的剑术水平之高,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突然,某人发言了。 而发言之人,是“仙州七本枪”之一的天道薰。 和秋月这种看上去就很像武士的人不同,天道是那种看上去……特别不好惹的人。 天道留着有些凌乱的月代头,剃得光光的头顶有一道从额头划到后脑勺的长长刀疤,看上去就像有条蜈蚣趴在其头顶一样,看上去分外恐怖。 过于细长、像极了狐狸的眼睛的双眼。 明明是名武将,皮肤却异常地白皙,给人一种若是阳光照在他皮肤上说不定能反光的感觉。 在天道发言后,所有人纷纷将目光集中在天道身上。 天道似乎很享受这种所有人都静待他发言的感觉,将嘴角咧到都快碰到耳根后,继续说: “所以——是有一个剑术水平极高的武士将那些士兵都给杀了吗?” “不一定是我们和人。”最上轻声应答道,“也有可能是学了我们和人的剑术、使用我们和人的武士刀的虾夷。出现了会用我们日本剑术的虾夷——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嘎嘎嘎嘎嘎嘎。” 天道发出一连串他那标志性的鸭子笑后,朝最上投去戏谑的目光。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吗?其实那些士兵不是被武士刀所杀,而是被虾夷的山刀所杀,而将那些士兵杀了的也不止一人,而是一大群人。” “你是觉得我是那种连伤口是被武士刀所伤,还是被虾夷山刀所伤,以及杀人者数量大致有多少都分不清的人吗?”最上的脸上浮现愠色。 天道耸耸肩:“我只是发表一下合理的怀疑而已。” 最上和天道刚才的这番对话令营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如绷紧的弓弦。 但就在这时,秋月突然发言了: “……我比较好奇那个‘神秘剑客’为何要把我们的士兵都给杀了呢。” “那个‘神秘剑客’是被虾夷们请来增援那个塔克塔村,或是为塔克塔村的村民们报仇的吗?” “还是说那个‘神秘剑客’只是偶然路过那个地方,然后因为某些原因而把我们的士兵都给杀了?” 秋月的突然发言,令原本已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如果那个‘神秘剑客’只是偶然路过那个地方的话,为何要突然攻击我们的士兵呢?”某名来自盛冈藩的武将反问。 这名武将的这个问题,将在场不少人心中的疑问都问了出来。 只要是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身穿全套铠甲的人代表着什么。 他们实在是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有那个胆量攻击国家的将兵。 “会不会只是单纯地因为仇视幕府?”脸上仍旧摆着一副令人看着就觉得不舒服的笑容的天道再次发言,“这种人的数量不是蛮多的嘛。” “因为某些原因而仇视幕府,所以在瞧见幕府的将兵后,就忍不住出手攻击。” “那个之前……啊,不。现在名声也很响的刽子手一刀斋不就是这样的人吗?那个刽子手一刀斋更疯狂呢,那人直接攻击京都的二条城,连天皇都震动了。” 因为所有人都在认真参与军议的缘故,所以没有人发现——在天道吐出“刽子手一刀斋”这个称号后,坐在生天目身旁的松平定信的神色微微一变。 “……最上,你有派人调查一下村子的周围吗?有查到什么有关那个‘神秘剑客’的线索吗?”在军议上甚少发言的黑田此时难得出声发言。 最上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查到。” “那就难办了啊。”黑田发出低低的嗤笑,“想找那个‘神秘剑客’都无从找起。” “目前的确是毫无线索……”最上沉声道,“但我认为——即使是毫无线索,也不能就这么将那个‘神秘剑客’置之不理。” “他杀了我们这么多人,若是就这么忍气吞声,对其置之不理,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并且——我认为极有必要弄清那‘神秘剑客’的身份。” “若他只是一名无依无靠、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而与我们日本针对的人也就罢了。” “但他倘若是什么以对抗我们日本为目的的集团的成员……那我觉得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最上的话音刚落,刚刚一直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营中众人各抒己见的生天目此时终于出声了: “……最上说得不错。” “不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对这个残杀了我们的将士的人置之不理。” “既然我们的将兵是在昨夜被杀,那么即使他有马匹或狗拉雪橇等交通工具来代步,也不可能走得太远。” “现在去找,说不定还能将他们找到。” 语毕,生天目扬起视线,扫视着身前诸将。 “我决定派人去追寻那个残杀了我们的将士的人,谁愿担此重任?” 生天目话音刚落,营中大半的将领纷纷慷慨陈词,向生天目推销着自己——其中也包括秋月。 相比起对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动手,这种说不定能和高手对上的任务才是秋月感兴趣的任务。 但秋月的竞争对手可不少。 坐在秋月正对面的最上,也是秋月的竞争对手之一。 “生天目大人!请允许让我率人追查那名残杀我军将士的贼人!” 最上的嗓门一直都很大,所以他的声音直接盖过了帐内大半人的声音。 “负责清理战场的将兵悉数惨死,我有着难以推卸的责任!所以请将这个任务交给我吧!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生天目深深地看了最上一眼:“你打算怎么追查那个贼人呢?” “目前并非毫无线索!”最上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据下官所知,在距离此地稍微有点距离的深山中,有座名为锡瓦西村的村子。” “下官打算先去那座村子找寻线索。” “那座村子的村民说不定会知道些有用的情报。下官认为非常有必要前去调查。” 生天目沉默半晌后,微微颔首。 望着生天目的这动作,营帐中大半刚才奋力推销自己的将领纷纷脸色一变,暗道“不好”。 而随后发生的事情,也完美符合了他们刚刚所设想的最坏预期。 “……好。”生天目沉默半晌后,正色道,“那些将士被杀,你的确是要负上一些责任。最上,追查这名贼人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给你50名会骑马的精锐士兵,以及10组弓箭,5挺铁炮。” 说到这,生天目抬起头,扫视了一圈营中诸将,然后逐一报出一个接一个人名。 这些被生天目点名的将领,都是除仙台藩之外的其他藩国的武将。 在点完这些人名后,生天目道: “我刚刚所点的这些人,负责辅佐最上追查那名贼人。” 这些刚刚被点名的人,刚刚还因没能领到任务而面露沮丧之色,而现在他们脸上的神情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变,从沮丧变为了狂喜。 虽说只是辅佐最上,但这也比赋闲在营中要好上千万倍。 只有那些得继续赋闲在营的人——比如秋月和天道,其脸上继续挂着沮丧与……不悦的神情。 在迅速分配完任务后,生天目才发觉——坐在他旁边的松平定信,其脸色似乎怪怪的。 “老中大人。”生天目问,“怎么了?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松平定信闭上双眼长叹了一口气。 …… …… 约莫一天之后—— “啊,看到了!”将一只手搭在眼眶上的阿町高声道,“看到炊烟了!” 听到阿町此言,绪方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到了吗……” 昨日早上,正式启程前往那座锡瓦西村、准备将莉拉塔这孩子交给她那住在锡瓦西村的外婆后,绪方他们就接二连三地遇到了不少的意外。 首先——先是前路被雪崩给冲垮的树木给挡住了去路。不得不多花不少的时间去绕远路。 然后,不知是莉拉塔年纪尚小,还没有办法将前往她外婆所住的村子的路给记熟的缘故,还是因为精神状态还不是很好的问题,绪方等人不得不频繁地走走停停,让莉拉塔慢慢回想起来该如何前往那座锡瓦西村。 在骑马的状态下,原本只需半天的时间就能抵达的锡瓦西村,因这些意外,导致绪方他们花费了近一天的时间才终于看到了炊烟。 虽说多花了不少的时间,但好在最终还是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绪方用后脚跟轻磕了下马肚,驱使着胯下的萝卜跑得更快一些,朝前方那冒起的炊烟笔直奔去。 在穿越一片小小的雪原后,座座阿伊努人的房屋出现在了绪方他们的视野范围内。 出于礼貌,在距离这座锡瓦西村还有一小段距离时,绪方就他们就从马背上下来,牵着马匹缓缓朝前方的村子走去。 在又靠近了村子一点后,村内的村民们也总算是发现了突然来访的绪方等人,村中的青壮们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奔出村子,拦在村子与绪方等人之间,一脸警惕地遥望着绪方他们。 “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阿伊努语)” 阿依赞这时用阿伊努语高声朝身前的村民们喊道。 “请问乌拉佩在吗?(阿伊努语)” 乌拉佩——莉拉塔的外婆的名字。 望着熟悉的阿伊努人面孔,听着这番熟悉的阿伊努语,锡瓦西村的这些村民们面面相觑。 …… ……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阿伊努语)” 一名年纪大概在60岁左右的婆婆一边发出悲鸣,一边抬起双手掩面呜咽。 这个婆婆,正是莉拉塔的外婆——乌拉佩。 绪方他们现在就在乌拉佩的家中。 就在刚才,绪方他们已经将塔克塔村所发生的事情都告知给了乌拉佩以及在一旁旁听的锡瓦西村的村长等人。 对绪方等人的身份和来意非常在意的村长,在绪方等人还未开讲时,便要求在一旁旁听。 绪方此次前来锡瓦西村,除了是将莉拉塔送回她亲人的身旁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顺便告知锡瓦西村的村民们——快点前去避难,躲避兵灾。 谁知道幕府军之后会怎么行动,又会将哪座村子从地图上抹去呢? 乌拉佩掩面大哭,令一旁的莉拉塔也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一边低头望着双手紧捏着的风车,一边默默垂泪。 绪方他们没有出声打扰她们,任由她们哭泣——面对这样的惨剧,再不依靠哭泣来发泄的话,只怕人会疯掉。 坐在乌拉佩旁边的村长无声地叹了口气后,朝坐在其对面的绪方比了个手势并使了个眼神,示意绪方和他一起出去一下。 读懂了村长眼神和动作的意思的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向外走去。 而已经进化成优秀的“翻译工具人”的阿依赞,也跟着绪方一同外出。 与村长一同走出乌拉佩所住的家后,村长便急不可耐地朝绪方问道: “你知道出现在附近的和人军队大致有多少吗?(阿伊努语)” “据我所知——现在位于附近的军队总兵力大概有3000人。”绪方直言,“而后续的部队,则大概还有7000人。” 这些情报都是绪方之前从伊泽他那问过来的。 听完阿依赞的转译后,村长的嘴巴因惊诧而缓缓张大。 1万——这对于过惯了与世无争的村长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得上百个大型聚落记起来才聚集得了这么多人…… “村长,我建议你尽快带着村民们躲到深山里。”绪方此时继续用平淡的口吻说道,“若是继续留在村子里……说不定会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绪方的遣词用句很委婉。 虽然委婉,但村长也不是什么笨蛋,自然知道绪方口中的那些“不好的事情”大致都会是什么事情。 “……我明白了。”村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郑重地朝绪方说道:“谢谢你们专程将那孩子送到这里来,并告知我们有和人的军队在附近的消息。我会立即安排村民们立即到深山里面避难的。(阿伊努语)” “动作尽量快一些。”绪方补充道,“毕竟——谁也不知道军队之后会怎么行动……” 第522章 单人双刀双枪,独闯3000大军的军营(6) 最上的心情,自今天早上起就不怎么好。 伊泽等人的突然死亡,导致他那原本应该以“非常完美”为结果收场的本次战役的初战,多了些污点。 这让最上越想越是郁闷。 不过——在感到郁闷的同时,最上现在也很激动。 因为舅舅将追查那“神秘剑客”的任务交给了他。 这可是说不定能立下大功的任务。 倘若那“神秘剑客”真是什么立志与他们日本作对的组织的成员,那将这组织给捣毁的话,那可是一件大功。 功劳大到足以让最上流口水的程度。 所以在领着生天目派给他的将兵出营后,最上便露出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誓要查清那“神秘剑客”的真面目。 此时此刻,最上正率领着他麾下的将兵,在一处山林中进行着休整。 最上一边往口中大口灌着清水,一边仔细查看着手中的地图,确认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以及确认他们现在距离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锡瓦西村还有多远。 锡瓦西村作为距离红月要塞不算很远的村子,他们日本军队自然也是拥有着其周边的地图。 为了能一鼓作气荡平红月要塞,幕府老早就派遣专人绘制红月要塞周边所有的地区的地图。 确认现在距离那座锡瓦西村已经不远,以及部下们都休息地差不多后,最上高声呼唤了一声,通知所有的部下们准备继续出发。 “距离那座锡瓦西村不远了!”最上高声告诫着周围的部下们,“都打起精神来!” “人家不一定会欢迎我们。” 说到这,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在最上的脸上浮现。 “所以都做好‘好好回应’人家的‘热烈欢迎’的准备了!” …… …… “动作快!动作快!” “这些又重又不值钱的东西就不要带了!” “食物可以不用带太多!只要记得要带上弓和足量的箭矢便行!只要有弓有箭,就不用担心食物!” …… 此时此刻的锡瓦西村,可谓是热火朝天。 不过——他们并不是在举办什么节日,而是在忙着逃命。 他们的村长已经于刚刚告知全村——和人的大军现在就位于他们村子的不远处,为了不被兵灾波及,要求全村村民立即带上重要的东西,躲到附近的深山里。 除了告知有和人的军队在附近的消息之外,村长顺带着将离他们不远的塔克塔村遭夷灭的消息也告知给了全村的村民们。 之所以要将这惨剧告知全村的人,便是为了让村里的大家都乖乖听话,依他的命令暂时舍弃村子,逃进深山。 而村长的这策略的效果相当显著——在得知塔克塔村被和人的军队夷灭,目前已知的幸存者只有莉拉塔这一个小女孩后,那些原本对“暂时舍弃村子”颇有微词的人,统统都闭上了嘴巴。 他们锡瓦西村距离塔克塔村虽近,但两个村子之间的关系并不熟络,只有极个别村民与塔克塔村有颇为紧密的联系。 不过即使关系并不紧密,在得知自个的邻居遭遇了这样的惨剧,还是不免会兔死狐悲。 而且——在得知塔克塔村被夷灭后,他们才真正有了种火焰快烧到自己眉毛的感觉。 谁知道和人之后会不会也对他们锡瓦西村动手呢? 于是——在村长向全村传达完“塔克塔村被夷灭”,以及“和人军队就在附近”这两则消息后,位于深山之中、犹如世外桃源般的锡瓦西村的静谧便被打破了。 都不需要村长怎么指挥、督促,全村的村民们便自发地投以十二分的精神与努力,收集着各自家中重要的东西。 而在锡瓦西村的村民们都在热火朝天地为躲避兵灾而努力着时,绪方他们正在村子的某个村口处,接受着莉拉塔和她奶奶的送别。 …… …… “真的是非常谢谢你们……真不知该怎么向你们道谢才比较好……(阿伊努语)” 莉拉塔的奶奶——乌拉佩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有那么一点见闻的。 她知道和人都行“鞠躬礼”,所以为了以示自己诚挚的谢意,乌拉佩弯着自己那有些佝偻的背,向绪方等人行着有些别扭的鞠躬礼。 “您客气了。”绪方还了一礼,“我们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绪方其实不大擅长应对这种“别人向他道谢”的场合。 每次面对他人的道谢,绪方为了省事,都会直接用他的这句十分万能的话来回应对方。 这句话便是——“您客气了,我们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乌拉佩是地地道道的锡瓦西村人,她的丈夫,也就是莉拉塔的外公,在几年前便已病逝,这几年她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在锡瓦西村过着恬静的生活,家中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能拿得出手来送人的东西,也就只有一些自己亲手制作,对味道很有自信的肉干而已。 刚刚,为了感谢将她的宝贝外孙女给救出来,并将其安全带到她这儿来的绪方等人,乌拉佩一股脑地将自个家中库存的最新鲜的肉干都送给了绪方他们。 这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而且这些肉干也不是什么值钱到很难收下的东西,于是绪方他们便欣然将这些肉干收下。 本来,乌拉佩还想请绪方他们留下来吃饭,不过被绪方他们以“要离开了”为由而婉拒了。 绪方等人本就无意在锡瓦西村久留,他们还得抓紧时间返回红月要塞,将“红月要塞已危”的消息告知给奇拿村的村民。 而且——绪方他们现在也不太好意思再留在锡瓦西村。 和人军队就在附近,逼得锡瓦西村的村民不得不暂时舍弃村子,到深山中过一段时间的野人生活。 绪方和阿町这两个有着和人面孔的人留在锡瓦西村中,难免会收到村民们异样的目光。 与其收到异样的目光,导致双方都不自在,倒还不如直接潇洒离开。 现在,绪方他们便牵着萝卜和葡萄,站在村口处,准备离开。 前来送行的人只有莉拉塔和乌拉佩二人。 莉拉塔现在正一只手被乌拉佩牵着,另一只手则继续抓着那只小风车。 在绪方与乌拉佩相互鞠躬过后,他蹲下身,令自己的视线与莉拉塔的视线平齐。 “再见了。”绪方微笑着,“你要多保重。(阿伊努语)” 绪方转动着舌头,努力吐出一句有些不标准,但还是能让阿伊努人勉强听明白的阿伊努语。 在虾夷地待了这么久,在这种周围所有人都在说阿伊努语的环境之中,绪方的阿伊努语的水平现在也是突飞猛进,已经可以讲一些简单的阿伊努语了。 绪方话音落下后,正用已经稍微恢复了一些光亮的漆黑眼瞳与绪方对视着的莉拉塔抿了抿嘴唇,紧捏了下手中的风车。 然后突然松开一直牵着的乌拉佩的手,将手探进自己的里衣之中,然后掏出了一个有小孩巴掌大的三角形的物事。 “这个给你……(阿伊努语)”莉拉塔用年幼女孩特有的软糯声音低声说道。 听完身旁阿依赞的翻译后,绪方一脸疑惑地接过莉拉塔朝她递来的这物事。 这物事是一件由颗颗玻璃珠子串起来的三角形物体,看上去像一个饰品。 而在绪方接过这物事后,一旁的阿依赞迅速为绪方解释道: “这叫‘厚荷奇利’。一种饰品,一般都由男孩子们佩戴在额头上,在首次靠自己击毙猎物时,就会将其割断。” 阿依赞的解释刚落,乌拉佩也出声跟绪方他们解释这厚荷奇利的由来。 在听完阿依赞的转译后,绪方得知——这厚荷奇利原来是他莉拉塔的父亲的东西。 莉拉塔的父亲在首次击毙猎物后,便将一直戴在额头上的厚荷奇利给割断,然后将其一直保留着。 在莉拉塔出生并长大后,莉拉塔觉得这厚荷奇利很漂亮,于是她父亲便将这玩意送给了莉拉塔,而莉拉塔也一直将这玩意视作宝贝,随身携带着。 得知这厚荷奇利对莉拉塔来说是一件很有意义的饰品后,绪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犹豫。 “谢谢你的好意,但这厚荷奇利我……” 绪方的话还没有说完,莉拉塔便像是猜到了绪方会说些什么一样,出声打断了绪方的话头。 “爸爸他告诉过我——在收到他人的帮助时,一定会回报对方,不能忘恩负义……” “虽然这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但这是我身上目前唯一一样能当谢礼的东西……希望你能够收下……(阿伊努语)” 说到这,莉拉塔停顿了下。 停顿过后,她那自前天晚上开始就一直下拉着的嘴角,此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上拉。 虽然上拉的幅度很小,但已能让人很清楚地看到——她正在笑。 “谢谢你之前救了我,你日后也要多保重……(阿伊努语)” 莉拉塔的这句话,是她刚刚所说的那一大番话中,绪方唯一直接听懂的。 这是绪方第一次见到莉拉塔笑。 望着莉拉塔脸上的这抹浅浅的笑容,绪方怔了下。 “……嗯。”绪方点了点头,“那这厚荷奇利,我就收下了。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绪方垂首,看着手中的这件精致的饰品,一抹带着些许复杂情绪在内的微笑,在绪方的脸上缓缓浮现。 “……谢谢。”绪方用手指细细摩挲着手中的厚荷奇利,又跟身前的莉拉塔说了声谢谢。 …… …… 五人二马的队伍,重新变回了四人二马。 在乌拉佩和莉拉塔的目送下,绪方等人重新踏上了旅程。 没一会的功夫,乌拉佩和莉拉塔也好,锡瓦西村也罢,全数缓缓消失在了绪方他们的后头。 绪方和阿町将胯下马匹的马头对准身前的一条被人踩出来的道路,让马匹顺着前方的这条道路以不急不缓的速度笔直向前。 “哈……” 这时,策马走在绪方旁边的阿町突然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了?”绪方问,“你很累吗?” “不是累,只是在为顺利将莉拉塔那孩子送到她亲人身边而感到松了口气而已。忙活了这么久,总算是没有白费功夫……” “只可惜没有获得什么厉害的报酬呀……算了,就当作是在做好事吧。” “我们不是有获得报酬嘛。”一旁的绪方接话道。 “那些肉干吗?”阿町反问。 “还有这个啊。”绪方一边露出微笑,一边扬了扬手中的那刚从莉拉塔她那得到的厚荷奇利。 “你很喜欢这饰品吗?”阿町问。 “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觉得这饰品对我来说意义重大。”绪方将这厚荷奇利小心翼翼地放回进自己的怀里,“我的剑……除了斩杀侵害到我自身的敌人之外,还是能做些别的事情的……” “有些听不懂……”没有好好上过学、念过书,所以阿町的脑子并没有这么地灵光…… “你以后就能明白了。”绪方耸耸肩。 …… …… 在绪方他们离开后没多久,乌拉佩便牵着莉拉塔回到她所住的家,开始整理着之后要带进深山里的东西。 因为这几年乌拉佩一直都是一个人居住,所以家中重要的、需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没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将收拾完了所有的行李。 在乌拉佩收拾行李时,刚刚对着绪方露出一抹浅浅微笑的莉拉塔,现在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人”的气息,变得比之前更浓了一些。 不过要想恢复成原先的那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还是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在乌拉佩整理着行李时,莉拉塔就坐在房子的角落处,面无表情地用手指拨弄着手中风车的叶片。 乌拉佩一直有在默默注意着莉拉塔的状态。 望着莉拉塔现在的这副模样,乌拉佩不由得悲从中来。 自己的女儿、女婿惨死——乌拉佩心中的悲怆不比莉拉塔小。 但她还是强忍住悲伤,努力让自己在莉拉塔面前表现出一副坚强的模样。 因为她知道:莉拉塔现在仅剩她一个长辈可以依靠。 如果她不坚强起来,在那哭哭啼啼的话,只会给莉拉塔树一个不好的“榜样”。 于是乌拉佩只能强压着心中所有的悲怆。 乌拉佩自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快让莉拉塔从创伤中恢复过来。 强作坚强的乌拉佩,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思考着什么样的方法能够让莉拉塔开心起来。 很快——她便有了主意。 心中有了主意的乌拉佩在迅速收拾完之后要带走的行李后,努力压下心中的悲怆,露出和煦的微笑,快步朝莉拉塔走去。 “莉拉塔,你自个在这里玩一会,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莉拉塔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莉拉塔点头后,乌拉佩快步走出了自个的屋子,然后找到了正在村里各处巡逻,督促大家快点收拾行李的村长。 找上村长后,乌拉佩直截了当地朝村长说道: “村长,我现在想带莉拉塔去森林里摘点蘑菇,现在还有时间供我们去摘蘑菇吗?” “摘蘑菇?”村长皱眉反问。 “莉拉塔那孩子最爱我煮的蘑菇汤了,以前总是吵着嚷着要让我煮蘑菇汤,并跟着我一起去摘蘑菇。所以我想做点她爱吃的东西,让她快点开心起来,带她出去摘蘑菇的话,刚好也能让她散散心。” 对于莉拉塔现在是什么状态,村长自然是知晓。 年纪这么小的女孩,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村长也是非常地同情。 在沉思片刻后,村长点了点头。 “……好吧。反正现在距离大家收拾完行李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不过你们也要快去快回。” 见村长同意了,乌拉佩面带些许喜悦与激动地点了点头。 迅速回到家中后,乌拉佩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仍坐在原地把玩风车的莉拉塔。 “莉拉塔,我们一起去森林里摘点新鲜的蘑菇,今晚煮蘑菇汤,怎么样?” “蘑菇汤?”莉拉塔的眼中那淡淡的光芒闪烁着。 在犹豫了一会后,莉拉塔轻轻地点了点头。 喜笑颜开的乌拉佩朝莉拉塔伸出自己的手。 莉拉塔抬起自己的小手,抓住乌拉佩那只布满褶皱的大手,自地上缓缓站起身。 …… …… “为什么这里的路又被堵死了啊……”阿町面带不悦地看着前方那被堵死的道路。 他们的前路倒着一棵棵树木,而这些树木想必又是被雪崩给压垮的。 “这在山中是常有的事。”阿依赞用无奈的口吻朝身旁的阿町解释道。 “没办法了。”绪方轻叹了一口气,“既然这里的路被堵死了,只能先暂时原路返回,然后再找其他的路了。” “真麻烦呀……”阿町也跟着叹了口气。 …… …… 锡瓦西村—— “村长,一半的家庭都收拾完行李了。”一名年纪尚轻的村民朝身前的村长汇报道。 村长轻轻地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 村民们收拾行李的速度,比她想象中的要快上不少。 按照这样的速度,有望在天黑之前离开村子。 感觉心中的巨石稍稍下落了一些的村长,举起手中的烟枪,用力抽了一口。 “嗯,辛苦你了。”村长拍了拍眼前这名年轻人的肩膀。 “村长,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这年轻人面带迟疑地缓缓说道,“您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休息过,我觉得您最好还是先去休息一下比较好……” 村长摇了摇头,吐出一个大大的眼圈:“不用,我还不怎么累……” “村长!村长!村长!” 一道突如其来的焦急大喊,将村长的话头给直接打断了。 发出这道焦急大喊的人,是一名脸上满是冷汗、眼中满是惊恐之色的年轻村民。 这名村民一边奔向村长,一边高声朝村长喊道: “村长!有、有和人的士兵!有和人的士兵正自村子的西面靠近这里!” 啪沙。 村长手中的烟枪掉在了脚边的雪地上,响起沉闷的“啪沙”声。 顾不上烟枪的村长,身体比脑子先一步朝村子的西面奔去。 在来到村子的西侧后,村长便瞧见——点点雪花正自西侧的地平线处翻腾出来。 而这些雪花——是被大量马蹄踩到而自地面上翻腾出来的…… 第523章 单人双刀双枪,独闯3000大军的军营(7) 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官过如剃 ——古代中国谚语 …… …… 此时此刻—— “莉拉塔,看。” 某片距离锡瓦西村不远的树林中,乌拉佩满脸笑意地冲身旁的莉拉塔举着手中的一个硕大的蘑菇。 “采到了一个好东西哦,这蘑菇长得又大又鲜,肯定好吃。” 在被乌拉佩带进树林中采蘑菇后,莉拉塔整个人的状态明显就不一样了,眼神变得更加灵动。在看到乌拉佩手中的这棵大蘑菇,更是直接露出了带着淡淡喜悦的浅笑。 一直有留心观察着莉拉塔的状态的乌拉佩,此时也不禁有了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棵树下还有一点蘑菇。”乌拉佩朝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一指,“我们把那里的蘑菇也给采了就回去吧。” 用手指拨弄、把玩着手中风车的叶片的莉拉塔轻轻地点了点头。 …… …… “最上大人!快看!那村子的村民们都拿着武器出来了!” 策马奔跑在最上身旁的一名身穿威武战铠、操着很重的口音的武将朝身旁的最上大声喊道。 这名操着很重口音的武将,名为坂口,来自盛冈藩。 在此次任务中,姑且算是最上的副将。 正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奔向已经出现在他视线前方的锡瓦西村的最上在听到身旁的坂口的提醒后,定睛朝前一望——只见前方的村外站着不少的村民,而其中的大半村民都拿着长矛、弓箭等武器。 最上抬起手,示意后头的将兵们放缓速度。 将马速放缓的最上以匀速朝前方的村民们缓步靠去。 “诸位!不用紧张!”最上朝身前的锡瓦西村的村民们朗声喊道,“我们没有恶意!” 最上的话音刚落,其身后的一名负责通晓日语、阿伊努语两种语言的士兵高声将最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锡瓦西村的村民们自然是不会因为最上的这一句话而放松了警惕。 在发现突然出现的最上等人后,村长立即召集村中所有能拿得动武器的人拿起武器,做好战斗的准备。 此时此刻,这些武装起来的村民们都以村中的各座房屋为依托,满脸警惕与恐惧地看着正不断朝他们靠来的最上等人。 最上率领着将兵们来到距离村子大概有50步远的距离后,便继续朗声喊道: “不用这么紧张!我们仅仅只是想来跟你们问点事情而已!” “只要你们愿配合我们,我们向你们保证——绝对不会伤你们半根寒毛,会立即离开!” “我的问题很简单——你们有没有见过身上带着我们和人的刀的人?” “我手上的这把刀,就是我们和人的刀!” 说罢,最上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刀,然后高高举起,向身前的锡瓦西村的村民们展示他的武士刀。 听完那名士兵对最上的翻译后,村长的瞳孔微微一缩。 带着武士刀的人——他刚刚才见过…… 村长在沉默半晌后,清了清嗓子,随后高声回应道: “没有见过!最近没有任何带着你们和人的刀的外人来过我们村子!(阿伊努语)” 村长不知道这些突然到访的和人为何在找身带武士刀的人。 但村长的直觉告诉他——这些和人绝对不是带着友好的目的在找那身带武士刀的人。 绪方刚刚告诉了他们“有军队在附近”的重要消息。所以绪方对他们算是有恩,因此村长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听到村长这否定的回答,最上的脸上没有浮现出半点异色。 面色如常的他,一边将佩刀重新挂回到腰间,一边用平静的语气反问:“所言非虚?” 村长:“我没有骗你!(阿伊努语)” “……那换一个问题吧。” 最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我们因为一些原因,不论如何都得找到身带武士刀的人才行,不知你们可否让我们入村检查一下呢?” 虽然是个问句,但最上的语气中没有半点协商的意味在内。 “我想确认一下到底有没有身带武士刀的人有没有潜伏在你们的村子里,或是有没有什么相关的线索。” 听到最上的这句话,村长的脸色直接变了数变。 在村长沉默着,思考着该怎么回话时,最上便接着继续说道: “怎么?不愿让我们入内吗?既然你敢这么有自信地说出刚才那种话,那么应该不会害怕我们入内吧?” “你如果担心我们进了你们的村子后会不会做什么过火的事情的话,那你们大可放心!我向你们保证——我们只检查,不做其他别的事情!” 说到这,最上顿了顿。 随后换上异常平静的口吻,缓缓说道: “希望你们能够配合我们。这样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最上没有直接明说任何威胁的话语,但字里行间全是威胁意味。 村长紧抿着嘴唇,脸上带着忿忿不平之色。 不仅仅是村长如此,绝大部分听到最上刚才的这些话语的村民们,脸上全都露出了村长一样的愤懑之色。 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他们锡瓦西村统共只有不到一百五十号人,能够拿起武器战斗的战士的数量还没有最上带来的士兵们多。 数量不如对方的同时,装备也远远不如对方。 他们阿伊努人最大的杀招就是毒箭,而和人们身上的铠甲对他们的这最大杀招简直就是天克。 要像用毒箭杀伤这些身穿铠甲的士兵,就只能用蛮力射穿铠甲,或是精准射中那些没有被甲胄保护的地方——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极厉害的射手才办得到这种事情。 若是和最上他们硬拼,后果会如何,可想而知…… 接受最上他们的入村,说不定最后全村人都能平安无事。 而拒绝最上他们的入村……最上他刚才已经用极委婉的口吻威胁过他们…… 实力的弱小,让他们无力选择其余的选项…… 村长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但我仅容许你们10个人入内。(阿伊努语)” 最上挑了挑眉:“……行吧。10个人就10个人吧。” “村长。”一名站在村长旁边的村民用急切的口吻低声道,“我们真的要让这些和人入我们村子吗?” “我们还能怎么选……?”村长再次叹了一口气,“拒绝他们入内,然后与他们血拼吗?我们是他们的对手吗?” 村长的这句话,直接让周围人脸上的愤懑之色变得更加更浓郁了些。 “放心吧。”村长宽慰着周围的村民们,也宽慰着自己,“现在并没有带着武士刀的人在我们村子里,他们检查完,确认没有什么异常后,应该就会走了……” …… …… 最上亲率9名士兵大步朝锡瓦西村内走去,而村长亲自担任着他们的“领队”。 在一口气看过数栋民房内的光景后,最上用像是漫不经心的口吻,朝走在他们前头的村长问道: “你们家家户户都在收拾行李呢。是在准备逃命吗?” 村长老早就猜到了最上极有可能问这个问题,所以在用力咽了口唾沫后,用一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回答道: “我们村子的一名小伙子昨日外出打猎时,发现了你们的军队。我们害怕受到战火的牵连,所以准备暂时逃进深山里。(阿伊努语)” 最上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样啊……嗯,可以理解。” 见最上似乎不再深究他们村子准备举村逃跑之举,村长暗暗松了一口气……祈祷着之后也能这样顺利,祈祷着最上之后能乖乖离开。 …… …… “嗯?村子怎么了?”牵着莉拉塔的小手,自村子的东侧回到村子里的乌拉佩,一脸疑惑地环顾着周围。 全村人热火朝天地收拾行李、准备跑路的气氛此时已完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奇怪的死寂氛围…… 乌拉佩他们是自村子的东面回到村子里的,而最上的部队则在村子的西面,因此乌拉佩和莉拉塔完美地错过了最上他们。 就在乌拉佩牵着莉拉塔,站在村子的一角,继续一脸疑惑地环顾着周围时,一道带着几分焦急的声音自乌拉佩的身侧响起: “乌拉佩,你们回来了啊?不要四处乱走,出事了。”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乌拉佩他们不远处的一座民房中,一名现在正将半个身子缩在门帘后面的老婆婆。 这名老婆婆和乌拉佩平日里的关系不错,她现在的眼中满是焦急之色。 “发生什么事了?” 乌拉佩的这问题刚问出,她便陡然听到——身前的拐角处响起了奇怪的“咔嚓咔嚓”的铁器碰撞声。 她循声望去——便见着村长领着最上等人自前方的那拐角处出现。 那奇怪的“咔擦咔擦”声,正是最上他们行走时的铠甲碰撞声。 望着突然出现的这些身穿铠甲的和人,乌拉佩的脸一白,下意识地将莉拉塔一拉,把莉拉塔拉到了身后。 虽说乌拉佩的动作很快,但紧跟在村长身后的最上还是看到了莉拉塔的容貌。 在瞧见莉拉塔的脸后,最上的双眼微微一眯——不过并没有任何人发现到最上这细微的表情变化。 自知乌拉佩和莉拉塔与刚刚才从他们村子离开的“带着武士刀的人”关系密切的村长,眼疾手快: “乌拉佩,你们回来了啊,有客人来我们村子,你们现在先不要在村子里乱晃了,先回家吧。(阿伊努语)” 语毕,村长扭过头,向身后的最上赔着笑脸: “不好意思,村子里很少会有和人光顾,她们刚刚只是有些被吓到了而已。(阿伊努语)” “没关系。”最上微微一笑,“可以理解。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 村长领着最上等人扬长而去。 目送着最上他们离开后,感觉松了口气的乌拉佩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为什么会有和人的士兵在这里……嗯?莉拉塔?你怎么了?” 直到这时,乌拉佩才发现——刚被自己拉到身后的莉拉塔,其身子现在正抖得相当厉害,脸色苍白,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一般。 “是、是那个人……是那个人……”莉拉塔的声音也在随着她的身体一起发抖。 刚才,在瞧见紧跟在村长身后的最上后,前日晚上的回忆便开始在莉拉塔的脑海中冒出…… 身穿红黑色铠甲的壮汉,手舞奇怪的长矛,将她的爷爷杀了,自己的爸妈拼死阻拦着她,为她创造逃生的时间与机会…… 那个壮汉的脸,莉拉塔一辈子也不会忘…… 那个壮汉……正是刚刚紧跟在村长身后的那个人…… …… …… 还有大概小半个村子没逛到,最上便突然向村长表示——已经可以了,检查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虽然不知最上为何要突然半途而废,但村长也巴不得他赶紧离开。 村长亲自送着最上回到他的部队所在的村子西侧。 在回到村子的西侧、在自己的部队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范围内后,最上一边继续走向自己的部队,一边突然将嘴角微微上勾。 “村长,感谢你的配合。” 最上冷不丁地朝身旁的村长感谢道。 村长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最上便继续自顾自地缓缓说道: “我今日的运气……看来相当不错呢……” “本来是已经做好了在你们村子里找不到丝毫线索的心理准备了。” “我万万没想到——竟然能在你们村子里发现意外之喜。” 说罢,最上抬起手,向前方的部队做了个手势。 这个手势,是最上提前跟自己的将兵们约定好的手势。 这个手势,其具体含义便是——进攻。 在最上做出这个手势的下一刹那,本就已经整装待发的将兵们齐刷刷地举起了各自手中的武器。 10根箭矢自队列中腾飞而起,然后重重砸向留在村子西侧,与最上的部下们对峙着的手持武器的村民们…… …… …… 正专心策马在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土路上缓缓行进的绪方,身形突然一顿。 然后缓缓扭过头去,看向刚离开没多久的锡瓦西村所在的方向。 “嗯?怎么了?”一旁的阿町转过头来,朝绪方投去疑惑的视线。 “……没什么。”绪方轻声道,“只是刚才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心神不宁而已……” …… …… “最上大人。” 身为最上副将的坂口,大步走向正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的最上。 最上现在正坐在一棵大树的底下歇息着。 大树的旁边,是大量正蹲在地上,或是神色哀戚,或是哭哭啼啼的阿伊努人们——他们都是锡瓦西村的村民们。 他们的周围,有二十余名名士兵看守着他们。 刚才,在最上下令攻击后,他和他的部下们凭借着强悍的装备与优秀的训练水平,在付出寥寥个位数的伤亡后,便将锡瓦西村占领了下来。 所有胆敢反抗的人悉数杀死。 那些放弃抵抗了的、无力抵抗的,现在则全都宛如牲畜一般赶在了一块,集中管理。 最上亲自率人看管这些锡瓦西村残存的村民们,然后将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的副将坂口。 这个任务便是——拷问部分村民,从他们的口中问出情报。 “我们已经拷问了一些村民,但那些村民都表示不清楚,不知道。” 走到最上的跟前后,坂口用他那带有着很重口音的声音汇报着。 “只有村长和那个老太婆说出了不少的情报。” “在将那村长打了个半死后,那村长承认了:在刚才,就有二男二女到访了他们村子,其中的一男一女是和人,那个和人男性就带着武士刀。” “村长说:那二男二女都于刚刚自村子的北侧离开了。” “不过那村长并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那个老太婆所说的情报就多一些。” “那个老太婆说:是那二男二女救了她那住在塔克塔村的外孙女。” “这4人在将她的外孙女送来后没多久,就于刚刚从村子的北侧离开了。” “我们也有问那个老太婆知不知道这4个人的名字,那个老太婆说不知道。那4个人在将她外孙女送来后就急匆匆走了,他们没做自我介绍,老太婆也来不及问。” “虽然村长和老太婆都不知道那二男二女都叫什么名字,但村长和老太婆都有告知那二男二女的外貌特征。” 正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的最上听到这则消息,咧开嘴,笑起来:“……我今日的运气果然很不错啊。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线索了。自村子的北侧离开了吗……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从那老太婆的口中撬出情报了。干得不错。” 听到最上的赞扬,坂口谦虚一笑: “我们也是费了不少的功夫,才从那老太婆的口中问出情报啊。” “刚开始时,不论怎么拷打她,她就是什么都不说。直到我们威胁她:若是再不把所知的一切说出来,我们就在你面前将你外孙女的手指一截截地剁下来。” “听到我们的这威胁后,那老太婆才总算是松口了。一边将所知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一边央求我们不要伤害她的外孙女。” 说到这,坂口停顿了下,随后连忙补充道: “为了确保情报正确,我们有依照您的吩咐告知这些受拷问的人:如果他们所说的情报和其他人所说的情报不相符的话,就把他们都杀了。” 为了确保情报的正确度,将可能拥有情报的人放置在不同的地方,令他们见不到彼此,然后威胁他们:如果你们所说的情报不相符,就让你们感受何为“疼痛”——这是十分常用的套取情报的手段。 最上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的喜意更甚:“干得不错。” “这都是多亏了最上大人您。”坂口拍着最上的马屁,“嘴上大人,您是怎么知道这村子的人有问题的?” 最上笑着,耸耸肩:“只是运气好而已。” 最上自地上缓缓起身。 “对了,那个小蛮夷呢?那个小蛮夷所说的情报和那个老太婆所说的情报对得上吗?” “这个……”坂口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难色,“那个小蛮夷……直到现在仍是一句话也不说……” 最上微微蹙起眉头。 而坂口此时也马上补充道: “我们先是恫吓那个小蛮夷。” “原以为那个小蛮夷年纪那么小,只要一番恫吓,肯定就会被吓得全招了。” “可谁知不论我们说什么,那个小蛮夷就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然后呢?”最上追问,“有拷打她吗?” 坂口连忙点头:“我们见恫吓没用后,我们就开始拷打她。” “但直到现在,那小蛮夷还是什么也不说……” “这样啊……”最上淡淡道,“……带我去看看那个小蛮夷。” 坂口:“是!” 坂口领着最上朝拷问那个小蛮夷——也就是莉拉塔的地方快步走去。 很快,最上便被坂口领到了村子的一角。见着了现在正躺在地上的莉拉塔,以及正站在莉拉塔身旁的4名负责拷问她的士兵。 在见着最上和坂口后,这4名士兵立即停下手头的拷问工作,向最上二人行礼。 裸露在衣物外的皮肤布满淤青和血迹——这就是莉拉塔现在的模样。 如此多的淤青与血迹,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这孩子刚才都遭遇了些什么事情。 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令莉拉塔的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脸上布满了冷汗。 看着莉拉塔这样的惨状,最上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莉拉塔一眼后,轻声道: “没想到这小蛮夷还蛮有骨气的嘛。” “只可惜我们现在手头上没有任何的刑具啊。”一旁的坂口感慨道,“刑具给人带来的疼痛和折磨,可不是拳打脚踢所能比拟的。要是有刑具在手的话,定能让这小蛮夷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吐出来。” 在听到最上的声音后,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的莉拉塔的身体猛地一抖,然后奋力睁开双眼,看向最上。 望着正面带笑意地看着她的最上,莉拉塔那原本就已经相当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如雪一般。 眼泪缓缓冒出、打转,眼中也浮现出了由各种各样的情绪糅合而成的复杂情绪——有愤怒、有惶恐、有畏惧…… “看你的这副模样,你似乎还记得我嘛。”最上皮笑肉不笑了下,“你记得我,我也记得你呢。我该对你说声‘谢谢’呢,正是多亏了你,让我这么快就掌握到有用的情报了。” 前天晚上的战斗,因为是本次战役的第一战,所以最上现在仍记忆犹新。 他记得很清楚——他当时挥舞着片镰枪杀得正欢时,有追杀过一对“一老人一小女孩”的组合。 在用片镰枪将那个老人挑飞后,正欲将那个小女孩也杀死时,一男一女突然蹦了出来,将他给拦住。 因为被那一男一女给拦住了,所以最上错失了能将那小女孩也杀死的机会。 虽然没能杀了那小女孩,但最上却记得那小女孩的容貌。 同时——他也记得自己当时有亲眼看到有4名士兵代替自己去追杀那个小女孩了。 刚才,在见着莉拉塔后,最上便瞬间想起了——这是前日晚上从他枪下侥幸逃走的女孩。 年纪这么小的女孩是怎么从4名士兵的追击下逃出生天,然后逃到这里的——这个疑问让最上对这座村子起了疑心。 于是决定采用简单粗暴的手段来从这村子里榨取情报出来。 也正因如此,最上才把莉拉塔和她外婆乌拉佩定为了“特别照顾对象”,把她们婆孙俩和村长定为了“必须拷问之对象”。 所幸的是——最上赌对了。 这个村子还真的有问题。 “我今日的运气真不错……”最上长出了一口气,“还以为要花上很大一番功夫,才能收集到情报呢……嗯?这是什么?” 这时,最上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不远处地上的一件小物事——一架用树枝和树叶制成的小风车。 在最上捡起这小风车后,一旁的坂口连忙解释道: “这是这小蛮夷刚才一直抓在手里的东西,我们刚将这玩意从这小蛮夷的手中扔掉时,这小蛮夷还想抢回来,我们连扇了她2个巴掌后,她才老实起来。” “树枝和树叶做成的风车……”最上蹙起眉头,“看上去感觉怪恶心的……” 说罢,最上用像是在扔什么恶心的垃圾一般的动作,直接将手中的这架小风车扔在了地上。 用树枝和树叶制成的风车,本就非常脆弱。 这风车在被最上给随意地扔到了一旁后,头朝下触地的风车的其中一只叶片直接从那用树枝制成的杆上脱落下来。 “最上大人。”坂口此时问道,“还要接着拷问这小蛮夷,或是其他村民吗?” 最上沉吟片刻:“……算了,不用了。目前收集到的情报已经足够多了。” “坂口,通知所有人——准备出发。目标:村子的北侧。” 说到这,最上咧开嘴笑起来: “我们现在说不定还能追上那二男二女。” “那……这些村民怎么办?”坂口瞥了一眼旁边地上的莉拉塔。 最上跟着一起瞥了一眼莉拉塔:“……让他们自生自灭吧,我对他们已经没有兴趣了,也不想再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了。” 说罢,最上再也不看地上的莉拉塔一眼,一甩身上的阵羽织,扬长而去。 “行动起来!坂口!我要在一炷香之内看到已经整装待发的队伍!” “是!” …… …… “真岛先生,快看!前面那棵树非常适合用来建成狩猎小屋!”坐在绪方身后的阿依赞向前一指。 阿依赞手指所指的方向尽头,是一棵正好长在一处小斜坡旁、树干粗到需要1个成年男人才能抱住的冷杉树。 冷杉树是虾夷地最常见的树木,不论走到哪,总能看见冷杉树。 “现在天色也不怎么早了,而且我看天气也不怎么好,应该很快就要下雪了。我们今夜就在这里过夜吧?”阿依赞接着说道。 绪方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据绪方的估算,现在的时间大概快临近下午5点了。 此时的天空被糊上了一层薄薄的乌云,宛如盖上了一层黑色的轻纱似的。 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好吧,今夜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吧。” 绪方和阿町将萝卜和葡萄牵到一棵大树旁拴好,阿依赞则拿着他的山刀,将那棵刚好长在小斜坡旁的冷杉树砍倒,用寥寥数分钟的时间便建好了一座足够绪方他们4人躺在里面休息的“临时狩猎小屋”。 绪方4人在钻进这座狩猎小屋后,阿依赞便轻声感慨道: “要是我们刚开始走的那条路没有被雪崩堵死就好了。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走出这座山了。” 今日刚离开锡瓦西村没多久,绪方他们就遭遇了一个小意外——前路被雪崩压垮的树木给堵死了,绪方他们不得不绕道而行,平白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算啦。”绪方笑了笑,“反正是早一些离开这座山,还是晚一些离开这座山,都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阿依赞先生。”一旁的亚希利此时出声道,“我们趁着现在天还亮着,去打点猎物回来吧?(阿伊努语)” “嗯……说得也是,现在天空黑漆漆的,(阿伊努语)” 阿依赞转过头看向绪方: “真岛先生,我和亚希利现在就先去打猎了,你们两个就先在这好好休息吧。我们会尽快回来的。” “嗯。”绪方点点头,“注意安全。如果打不到什么猎物的话就直接回来吧。” 阿依赞应和了一声后,便与亚希利提着各自的弓箭钻出狩猎小屋,双双消失在了旁边的树林深处。 待阿依赞和亚希利二人离开后,盘膝坐在绪方身旁的阿町突然用开玩笑的语气朝绪方问道: “现在仔细一想——我们俩目前的这种生活很滋润啊。” “都用不着操心吃饭问题,每到饭点,阿依赞和亚希利都会帮我们弄来新鲜的食物。” 听着阿町的这番话,绪方不禁莞尔一笑: “要好好珍惜现在的这种生活啊。”绪方像刚才的阿町那样换上开玩笑的语气,“等到了以后,应该就过不上现在这种会有人帮你猎食物回来的美好生活了。” 说罢,绪方解下插在左腰间的大释天,然后将大释天自鞘中拔出。 “你要给你的刀换刀油吗?”阿町问。 “嗯。”绪方点点头,“有段时间没换刀油了。” 绪方拿出随身携带的擦刀粉的打粉棒、去刀油的刀粉与涂在刀身上防止生锈的刀油。 绪方自知在来到虾夷地后,应该是没有什么渠道再弄来刀粉与刀油了,因此早在前往虾夷第之前,绪方就买来了足够他用上2年的“补油套装”。 给刀换刀油——这种事情,绪方早就驾轻就熟了。 绪方刚用打粉棒蘸满刀粉,正准备将打粉涂在刀身上时,阿町突然叫住了绪方: “等一下。” “嗯?怎么了?” 阿町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现在阿依赞和亚希利都不在这里,你把你的面具暂时摘下吧。” “你这段时间一直戴着它,我觉得也是时候该让你的脸透透气了。”阿町换上带着几分戏谑之色在内的口吻。 “……说得也是。”绪方放下手中的打粉棒,将手指伸到左耳的耳根处,将已经在脸上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 “嗯……”阿町直直地盯着刚把人皮面具揭下来的脸。 “干嘛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阿町笑了笑,“只是太久没看到你真正的模样,都对你真正的模样感到有些陌生了而已。” “那我日后可得尽可能少戴点这人皮面具才行。”用玩笑话回应了阿町后,绪方重新拿起打粉棒,以熟练的动作用打粉棒将刀粉擦在刀身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擦去着大释天刀身上残存的旧刀油。 在绪方给自己的佩刀换刀油时,阿町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正认真给刀换刀油的绪方,以及绪方手中的那正被一点一点地涂上新刀油的大释天。 冷不丁的,阿町突然低声呢喃道: “……你的佩刀现在也是遍体鳞伤的呢……” “嗯。是啊。”绪方轻声应和,“再怎么坚韧的宝刀,终归也是有限度的。” “仔细回想一下——这2柄刀也是跟随了我很长时间了呢,差不多有一年了吧……” 在绪方在这轻声感慨时,阿町一直用复杂的目光看着绪方手中那已经有了不少缺口的大释天。 待绪方的感慨声落下后,阿町在沉默片刻后,突然幽幽地说道: “阿逸……趁着现在我俩独处……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嗯?”绪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阿町,“有话就直说吧,我洗耳恭听,不要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 说罢,阿町用力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足勇气。 待连做数个深呼吸后,面露严肃之色的阿町,一字一顿地说道: “阿逸,我不反对你去见义勇为。” “但我觉得……你在见义勇为的同时,得多保护好自己……” “老实说……前天晚上,我看到你和国家的军队针锋相对时,我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说到这,阿町忍不住抿紧了嘴唇。 而绪方——此时的他,哑然失笑。 “……你是害怕我失手,然后被杀吗?” 阿町摇摇头:“我是害怕你‘真岛吾郎’的身份也被全国通缉,或者是……‘绪方逸势’进一步惹恼了幕府,遭致幕府的全面追杀……” “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你现在在日本的处境有多么糟糕了吧……?” “前有弑主重罪,后有攻伐二条城之过……” “你现在已经把幕府得罪惨了。” “我担心你进一步得罪幕府的话,幕府说不定会决定采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追杀手段,倾举国之力四处追杀你……” “我觉得你若是进一步惹恼幕府的话,幕府还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幕府统治着整个日本,个人的武艺再怎么高强,也撼动不了如此体量的庞然大物。” “不知火里这么强大,为了求存,也不得不依靠幕府。” “所以——阿逸,答应我。” 阿町抬起双手,按住绪方的双颊。 “凡是有可能会进一步得罪幕府的事情,要尽量少做,最好就不做,日后尽可能低调、隐姓埋名地生活,好吗?” “这种事情,我很能给你做保证耶……”绪方露出苦笑,“世事无常,总会发生一些身不由己……” 绪方的话还没有说完,话头便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阿町她那正直视着他的双瞳。 阿町乌黑的眼瞳中,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 有的,只有认真,以及——对绪方未来前途的切切实实的担忧。 直视着阿町的双瞳,绪方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绪方苦笑,“我答应你就是了。我会尽量少做可能会得罪幕府的事情的。” 听着绪方对她的这保证,阿町冲绪方摆出了大大的笑脸,随后放开了绪方的双颊。 “哎呀。”阿町看向狩猎小屋之外,“下雪了……” 绪方将视线也转到了狩猎小屋外——只见点点白雪正自乌云中降下。 看目前这架势,这降雪量似乎有进一步加大的趋势。 阿町一边拍着屁股上所沾着的灰尘,一边缓缓站起身: “好了,我现在也去找点事情来做吧。” “我刚有看到离这不远的地方有条干净的河流,我去打点水回来吧,把你的水壶给我。” “现在外头下雪了,你还要去打水啊?”绪方说。 “又不是什么大到走不动路的暴风雪,我很快就会回来。” “啊,既然你现在正在给自己的刀上油的话,那顺便也帮忙保养下我的武器吧。” 阿町将她的素樱与绯樱掏出来递给了绪方。 “我的这两把短铳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保养过了,所以就麻烦你咯。” “啊,还有——听到阿依赞和亚希利他们回来的声音后,记得要及时将人皮面具戴回去哦。” 说罢,不待绪方回应,阿町就拎着她与绪方的水壶钻出了狩猎小屋,只留绪方一人在狩猎小屋中。 绪方扫视了一眼自己身前的那还没上好刀油的佩刀,以及阿町刚刚扔给她的两把手枪。 “话说回来……我的枪好像也蛮久没保养了呢……” 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后,一抹无奈的笑在绪方脸上浮现,接着绪方暂时收起了自己的刀,拎起了阿町的素樱,率先开始保养阿町的武器。 …… …… 阿町循着自己的记忆,快步走向自己刚才所看到的那条清澈河流。 不一会,阿町便听到了潺潺水声。 听着这水声后,阿町稍稍加快了些脚步。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一条清澈的河流。 “呜……真冰啊……”将拧开了口子的水壶放进冰凉的河水里后,阿町立即被冷得整个身子都抖了几下。 …… …… 最上手拿望远镜,站在一处高坡上,遥望着四处。 望远镜虽然在现在的日本是名贵、奢侈的舶来品,但身为高级将领的最上,还是有资格拥有一把的。 在最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周围时,副将坂口等众将兵站在其身周,默默等待着最上的观察结束。 很快,最上便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眉头皱得紧紧的。 “最上大人。”坂口问道,“没有发现吗?” 最上摇了摇头:“半道人影都没有看到。倒是鹿看到了很多。” 在从锡瓦西村的村民们那拷问到关于绪方的情报后,最上她们便循着锡瓦西村的村民们所指的方向,一路追击着。 然而直到现在,最上他们都没有半点发现。 脸上浮现出了几分遗憾之色的坂口,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色。 “最上大人,现在已经快要天黑了,我们现在就先找一处可以过夜的地方吧,等到了明天早上再继续追寻那‘神秘剑客’。” 最上没有回应坂口。 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不甘之色的他,再次将手中的望远镜举起。 “……嗯?” 在将望远镜再次举起后,最上突然发出一道满是惊诧之色的“嗯”声,原本紧蹙起来的眉头也猛地松开。 最上的表情突然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只因——他透过望远镜,看到了一处令他惊喜异常的景象。 他看到了离这不远的一条河流。 有一个女人正蹲伏在这河流旁,像是在打水。 “……我今天的运气真的很不错呢。”最上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咧开嘴,露出了开心的笑。 …… …… 强忍着河水的刺骨凉意,将自己与绪方的水壶都装得满满的之后,阿町一手拎着她与绪方的水壶,一手拉紧着身上的衣服。 “雪变大了……”阿町望着头顶的天空,呢喃道。 阿町刚离开狩猎小屋时,还是细雪纷飞。 而此时此刻,原本的细雪变成了鹅毛大雪,还伴有不大不小的风。 将身上的衣物系紧后,阿町快步奔跑在返回狩猎小屋的方向。 传入阿町耳朵内的,只有风雪声,以及快速疾奔后的低低破风声。 然而,就在这时——十分突兀的,阿町突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响。 阿町突然听到——自己的身后响起了细微的异响。 这道异响刚响起时,阿町并没有留意,只当成是风刮动的声音。 直到这道异响越来越响后,阿町才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阿町渐渐发现——这声响似乎不是风刮动的声音。 而是……马蹄声! 在注意到这异响是马蹄声后,阿町的瞳孔因惊诧而猛地一缩。 想要暂时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一员接一员的骑兵自阿町身后的风雪中显出身形。 马的速度有多快——这无需言辞来赘述。 从身形显现,再到迅速拦住阿町的去路并将阿町给包围——只用了短短不到2个呼吸的时间。 阿町望着周围这将她给团团包围的敌人,虽然有勉力控制,但眼瞳深处还是浮现出了淡淡的惊恐。 ——可恶……风雪声将这些人的马蹄声都给盖住了…… 阿町还是第一次这么讨厌风雪。 这些风雪声将这帮不速之客的马蹄声给遮蔽住了,使得阿町没能及时发现这支骑兵队,错失了藏身或逃离的最佳时机…… “后腰间挂着柄胁差,长得很漂亮,胸脯很丰满……外貌特征和从锡瓦西村中榨出来的情报一样呢……” 阿町循声望去——这道声音的主人,是一名扛着片镰枪、身穿红黑色铠甲的武将。 “你们是谁?”阿町强作镇定,“干嘛堵我的路?” “好了,这位漂亮的美人。我不想花太多的时间讲废话,我们直接开门见山吧。”这名武将——也就是最上耸了耸肩,“你应该还有二男一女3个同伴吧?他们现在在哪?可以告诉我位置吗?” 阿町的瞳孔微不可察地微微一缩:“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二男一女3个同伴?” “我就知道你不会就这么乖乖将情报告诉给我。”最上发出低低的嗤笑,“没关系,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吐情报出来。喂,将这女人捆起来带走!” 听到了最上的这命令,几名离阿町最近的士兵翻身下马,然后手提长枪,缓缓靠向阿町。 “等等!”阿町高喊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二男一女3个同伴!” 最上不为所动。 那几名收到将阿町捆起来的命令的士兵,继续手拿长枪靠向阿町。 阿町见状,咬了咬牙关。 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便是了!” 听到阿町此言,最上挑了挑眉,然后抬手示意那几名受命将阿町捆起来的士兵停下。 “那就把你所知的一切都说出来吧。”最上微笑着,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倨傲态度,“你放心——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们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阿町默默地点了点头。 然后深吸了口气。 接着—— “有敌人——!” 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大音量这般高喊道。 …… …… “……好。”绪方打量了数遍手中保养得漂漂亮亮的素樱和绯樱后,面带满意之色地点了点头。 将手中双枪暂时放置在身旁的地上后,绪方扭过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外面的天空已经开始有些稍稍发暗了。 “阿町怎么还没回来……那条河有那么远吗……”绪方嘟囔道。 嘟囔过后,绪方拿起刚才刚保养到一半的大释天,准备继续给自己的佩刀做着保养。 但就在这个时候—— “有敌人——!” 一道尖叫穿透了层层雪幕,钻进了绪方的耳中。 这道尖叫像是有着什么魔力一般。 刚刚还一脸淡定的绪方,其脸色在听到这道尖叫的瞬间,发生了骤变…… …… …… 在发出“有敌人”这声尖叫后,阿町迅速拔出腰间的胁差,扑向她右手边的敌人。 她现在只希望绪方他们能听到她的尖叫,以及……自己能顺利突破这些骑兵的包围,或是等到绪方他们的支援。 刚刚在被这突如其来的骑兵队给包围后,阿町就注意到了——她右手边的防御较薄弱一些。 阿町的身手虽算不上多么高超,但她的作战经验却并不缺乏。 以极快的速度扑到了她右手边的士兵身上后,阿町一挥手中的胁差,将这名士兵的喉咙给割断。 随后,像是猫咪一般,敏捷地朝另一名士兵跳去。 然而……异变突生。 阿町突然听见自己身侧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转头看向自己的身侧——最上扛着他的片镰枪,大步冲向阿町。 刚刚,在看到阿町她拿敏捷的身手后,最上的脸上浮现出浓郁的感兴趣之色,然后翻身跃下马背,冲向阿町。 这还是最上第一次碰到身手如此之好的女性。 他决定会会这难得的女战士。 以片镰枪为武器的最上,依托着极广的攻击范围,在距离阿町还有近2米远时就发动了刺击。 呼——! 枪头刺破空气的尖锐破空声响起。 望着在自己视野范围内迅速放大的枪头,阿町的脸上浮现惊诧。 阿町拼尽全力,险之又险地躲过了最上的这记刺击。 见阿町竟然能躲过自己的刺击,最上脸上的感兴趣之色更浓郁了几分,咧开嘴开心地笑起来,然后对阿町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击。 见最上亲自上前和阿町交手,周围的士兵乖乖让到一边,给他们二人留出足够的对决场地。 面对着最上一记接一记的犀利刺击,阿町的脸上满是焦急。 素樱和绯樱——她的这两大杀器,现在都在绪方那。 阿町现在身上仅有的武器,就是挂在后腰间的胁差,以及几柄随身携带的苦无…… 以胁差为武器的她,攻击范围只有最上的几分之一…… 所以与最上的战斗刚开始,阿町便被最上直接压制了…… 自知自己再这样下去就输定了的阿町咬了咬牙关。 她决定拼一把。 再又一次躲开最上的刺击后,阿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后腰间掏出了3柄苦无,然后一口气将这3柄苦无都扔向最上。 望着这3柄迎面而来的苦无,最上的瞳孔猛地一缩,然后将手中的片镰枪一收、一扫,将这3柄苦无一口气全数打落。 而就在最上打落这3柄苦无时,阿町攥紧手中的胁差,抓紧着难得的破绽,冲向最上。 面对有着超广攻击范围的最上,逃肯定是难以逃掉了。 所以阿町迅速想出了目前最优、最有可行性的计划——制服最上,以最上为人质,胁迫这些骑兵都退开。 只可惜——阿町的计划很丰满,但现实却非常残酷…… 她低估了最上的实力。 在一枪扫落那些苦无后,最上以远胜刚才对阿町发动的每道刺击的速度一转手中长枪,将枪尾对准还没来得及近他身的阿町。 碰! 最上用枪尾对准阿町的肚腹用力一扎,阿町的五官因疼痛而拧了起来,前冲的势头也戛然而止。 随后…… 嗤! 利刃斩断血肉的声音响起。 最上一转手中的片镰枪,枪头的镰刃扫向阿町的左锁骨处…… 血花自阿町的身上绽放…… 最上的攻势并没有停下来。 而是再次一转枪身,将枪头刺进阿町左锁骨下的皮肉,接着向前一顶,将阿町娇小的身子顶在她身后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你刚才的那声‘有敌人’……是在告诫恰好就在附近的同伴吗?”最上沉声反问阿町。 阿町没有理会最上。 被顶在树干上的她,只一边强忍着剧痛,一边朝最上投去不屈的目光。 “……不愿说就罢了。我希望等我待会拷问你后,你还能这样嘴硬。我最喜欢拷问女人了,因为对女人,有很多拷问男人时用不到的拷问方法。” 说罢,最上收回了手中的枪。 而阿町也从树干上掉了下来。 “将这女人捆起来!”最上朝身后的4名士兵下令道,“将她带走!扯断她几根手指后,我看看她的嘴巴还有没有办法那么牢实!” “是!” 那4名士兵齐声应和了一声后,快步走向身下的雪已经被自己的血给染红的阿町。 至于最上——他则扛着他的片镰枪转身离开,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最上大人。”一旁的坂口拍着最上的马屁,“看样子——我们找到那胆敢残杀我们的将兵的‘神秘剑客’已经是指日可待了呢。” 最上没有回应坂口的这马屁。 最上只露出得意洋洋的笑。 为任务十分顺利地进行而笑。 为自己最近的运气相当不错感到庆幸而笑。 为感到自己就快要完成此次的任务感到喜悦而笑。 “麻利点,快点将那女人捆好了!啊,对,顺便也给那女人止止血。”最上头也不回地高声朝他刚刚派去将阿町捆起来的4名士兵高声喊道,“等捆好后,将那女人放我的马……” …… ……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 …… 最上的话还没说完,4道诡异的重物落地声便陡然响起,打断了最上的话头。 随着这4道诡异声响的响起,最上周围的将兵们纷纷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景般惊叫出声。 而最上则在微微一怔后,缓缓转过身去——只见那4名负责给阿町上绳的4名士兵此时已悉数倒地。 一名陌生的武士右手提着仍在滴血的刀,左手则搀扶着现在已经有小半个身子的衣物已被鲜血给染红的阿町。 第524章 单人双刀双枪,独闯3000大军的军营(8) 感受到自己正被人给搀扶着的阿町,努力睁开双眼。 在双目睁开过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则是一张对她来说已十分熟悉,同时也相当重要的某个人的脸。 “手还能动吗?用手压住这个压住,给伤口止血。”此人用平静的口吻这般说道。 随后,此人便将自个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将围巾当绷带,绑在阿町的伤口处,给阿町的伤势做着临时处理。 “喂!” 这时,最上的咆哮猛得响起。 “你是谁?你难不成就是那个杀了我麾下近30个部下的那个家伙吗?” 不用最上特地命令,他身旁的部下们此时纷纷举起手中的长枪,将锐利的枪尖对准这名突然冒出来的武士,以半圆形的阵型将这名武士包围。 对于最上的咆哮,对于这些将兵的包围,这名武士竟视若无物,专心致志地给阿町的伤口做着临时包扎。 “我最近的运气果然很不错啊。”最上冷笑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快又有一个说不定有着重要情报在身的人冒出来。喂!你这家伙……嗯……?你的脸……?” 最上他那带着几分嚣张意味的大喊仅发出一半,他那嚣张的大喊便被布满诧异之色的疑问句给顶替。 因为直到此刻,最上才发现——这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的脸……他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但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何处见过这张脸。 就在最上苦思冥想着自己究竟是在何处见过这张脸时,那名武士已经给阿町的伤口做好了包扎。 在做好包扎后,武士提着他的刀,缓缓起身并转向,面朝着正以半圆形的阵型包围着他们的最上等人。 阿町抬手捂着现在已被做了简单包扎的伤口,望着这名拦在她与最上等人之间、现在正提刀面朝着最上他们的武士的背影,苍白的嘴唇翕动: “阿逸……” 低声呼唤着自己对这名武士的爱称号。 阿町也好,最上等人也罢,此时都没有听到一道声音的响起。 因为这道声音,是在那名武士的脑海中响起的。 【叮!宿主进入——无我境界!】 在这道只有年轻武士本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落下的同时,最上发出一声惊叫: “啊啊啊啊——!”最上的脸上此时布满了震惊与淡淡的恐惧。 因为最上在刚才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这张脸。 想起了这个人是谁。 在想起此人的名字后,恐惧如一只大手将其身体整个握住、包裹住。 最上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细细品味这恐惧。 因为——那名武士提着刀朝他们冲过来了。 …… …… 进入“无我境界”后所特有的密集系统音,在绪方的脑海中炸响。 绪方的心境迅速转变为了“无我境界”所特有的那种“心中无物”的状态。 刚才,在听到阿町的那声大喊,绪方便什么也不顾地冲出狩猎小屋,朝阿町声音所发出的方向冲去。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就没有什么好细说的了。 在绪方赶到自己的眼睛已经能够看到阿町的距离时,正好看见最上用长枪将阿町钉在树上的一幕…… 恰好听见最上的那句“将她带走!扯断她几根手指后,我看看她的嘴巴还有没有办法那么牢实!” 看见此景,听到此言,已无需多言。 现在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已非常明朗。 此时此刻,绪方他那因进了“无我境界”后而平静下来的心,只有一个念头—— 拔刀。 就像是瞬移一般,原本还站在数步远之外的绪方仅仅只是脚步一错,便瞬移到了离他最近的士兵跟前。 左手制住这名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士兵的长枪,运气扭腰,往前横向一斩。 榊原一刀流·龙尾。 刀光划过这名士兵的喉咙后,余势不减,将右手边另一名士兵的喉咙也斩开。一刀杀二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名位于绪方左侧的士兵,此时终于反应了过来,一边尖叫着,一边下意识地挺枪朝绪方刺去。 绪方以左脚为轴,旋转半圈将这根长枪躲过,一道横向的刀光再次出现。 龙尾·闪身。 “快!围住他!把他杀了!把他杀了!弓箭手、铁炮手准备!”最上尖叫着。 最上的这声尖叫,还是有些用处的。 听到最上的这声尖叫后,所有的士兵的心纷纷镇定了些,依照最上的命令,将绪方给围住,至于弓箭手与铁炮手,此时也纷纷做着射击准备。 4名士兵鼓足了勇气,自4个方向围住了绪方。 这4名士兵分别站在绪方的4个方位,从4个方向攻击绪方。 遭到来自4个方向的攻击,而且其中一个方向的攻击还是来自自己眼睛看不到的位置,不管怎么想,都会觉得这个已被他们包围的人是凶多吉少了——这4名将绪方给围住的士兵就是这么认为的。 这4人抱着“很快就能将这家伙给刺死”的念头,挺枪刺向绪方。 面对自己被包围的态势,绪方脸色如常,仅默默地拔出了大自在。 原本以为很快就能将绪方给乱枪刺死的4名士兵,其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飞速的变化。 因为他们惊奇地发现——不论他们怎么刺,都刺不中绪方的身体。 自厮杀开始,绪方的双脚便像黏在了地上一样,一步也没有后退。 早已升至宗师级,并且还在“无我境界”中进一步增强的刃反,此时大放异彩。 绪方挥刀,荡开,反弹,将手中的刀舞得密不透风,在自己的身子周围形成了一层无形的保护罩,悉数承受着所有的攻击,将所有向他袭来的攻击都隔绝在了这层保护罩之外。 每当这4名士兵的枪快要刺中绪方的身体时,绪方的刀都能抢先一步截住他们的枪头——即使这道攻击是来自绪方的后方也一样。 在又一次架开一根就差一点就能刺中他胸口的枪头后,眼中精光微微一闪的绪方脚步一错,使用垫步灵快地穿插进这4名士兵的阵势当中。 和喜欢在挥刀攻敌时大声吼叫的用惯了“道场剑”的武士不同,绪方一直没有在攻敌时大声喊叫的习惯。 绪方无声地突破这4名士兵所组成的合围之阵,于这4名士兵的枪下飘然闪身,只在身后留下4道刀光。 刀光与鲜血齐飞。 绪方看也不看后面,手提滴血的双刀,面朝最上与其余的士兵。身后的那4个士兵相继倒地。 系统的提示音在绪方的脑海里连响4遍。 唰! 液体落地声响起。 绪方猛地一挥手中的双刀,刀身上所附着的鲜血洒落在地,化为了雪地上的点点梅花。 “噫噫噫……” “啊啊……这、这人是谁啊……?” “等等……这人的脸……我好像在哪见过……” 看着状若鬼神、修罗的绪方,仍存活的士兵们的士气纷纷如雪崩一般飞速下跌着。 同时,也有些士兵后知后觉,开始发现——眼前的这武士,自己似乎曾在哪见过…… 至于老早就认出绪方的最上,现在只感觉那只名为“恐惧”,将他的身体给紧攥的大手,收得更紧了一些。 ——为、为什么……为什么绪方一刀斋会在这里——?! 最上在心中放声尖叫着。 绪方在听到阿町的大喊后,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赶赴声音响起的地方。 因为急着赶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缘故,绪方并没有来得及慢悠悠地将他的人皮面具给重新戴上。 所以现在的绪方——并没有戴着人皮面具。 他现在的脸,并不是真岛吾郎的脸。 而是自己原本的脸——刽子手一刀斋的脸! 将最上等人所组成的半圆形阵型给硬生生撕出了一条缺口后,绪方没做任何停歇。 将双刀刀身上附着的鲜血给甩尽后,绪方再次化为一抹残影,直直地冲向最上。 一路上,凡是拦在绪方身前的士兵都被绪方一刀斩杀。 一步杀一人——这就是绪方现在的状态。 没有人能拦下绪方的攻击,哪怕一刀。 没有人能拖住绪方的脚步,哪怕一点。 阻挡在他与最上之间的士兵,宛如到烈火的积雪,一点一点地消融着。 终于——绪方杀到了最上的跟前。距离最上仅有3步之远。 “来、来吧!” 刚才,在看到绪方笔直朝他杀来时,最上就有了逃跑的冲动了。 但身为武士的尊严,却在此刻作祟。 理智告诉他得逃跑。 而武士的尊严却控制着他的双脚,让他难以将脚步挪动半分。 最终——还是自幼起便被灌输的教育、还是武士的尊严略占上风。 他宁愿战死,也不想逃跑,堕了名声。 “来啊!!”最上再次发出一声壮胆的大喊,“让你见识下‘仙州七本枪’的武勇!也让我见识见识一刀斋的剑有多利吧!” 对于最上的这气势十足、充满豪气的大喊,绪方的反应很平淡。 脸上的表情仍旧是面无表情。 也没有对最上说出任何的话。 仅默默从怀里掏出了他的燧发枪——梅染。将枪口对准身前最上的胸膛。 对于该怎么杀最上,绪方有无数种“方案”。 但为了能让最上快点去见天照大神,同时也为了让最上尽可能多地感受到疼痛,绪方决定采用最简单方便的方法——掏枪。 被枪击、子弹留在体内的疼痛,可不是被砍伤的疼痛所能比拟的。 先一枪把他打得失去战斗力,再冲上去补上一刀——这就是绪方的计划。 最上的铠甲很厚,使用威力欠缺的霞凪,不一定能破甲。 所以绪方决定使用威力最大的梅染。 望着梅染黑洞洞的枪口,最上一怔,然后赶忙将手中片镰枪一横。 砰! 咔嚓! 嘭! 枪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以及什么东西碎开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最上他那及时横在他胸前的片镰枪,挡住了梅染的子弹。 子弹打断了片镰枪的枪杆,然后继续往前飞,击中最上的胸甲,炸出点点铠甲的碎片。 “噗!咳咳……”最上只感觉双手、双脚发软,拿不稳已经断成两截的片镰枪,同时感到喉头一甜,鲜血自喉间冒出。 绪方本就没指望能直接一枪击毙最上。 让最上直接失去战斗力后,绪方将梅染塞回进怀里,准备给身前的最上补上一刀。 但就在这时——绪方听到自个的身侧响起了阵阵异响。 绪方听出了:这是弓弦的震动声,以及——火枪的射击声。 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绪方向后一跳。 在向后跳开后,10根箭矢插在了他刚刚所站的位置。 除此之外,绪方刚才所站的位置,还多了3个被子弹打出来的小黑洞。 绪方循着箭矢刚才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10名士兵手拿着弓箭的弓箭手。 除了这10名弓箭手之外,绪方还看到了3名半蹲着、手拿火绳枪的士兵。 这3名火枪手现在正匆匆忙忙地给自己手中的火枪重新装填着弹丸。 “撤退!撤退!撤退!弓箭手、铁炮手掩护!” 这时,最上的副将——坂口终于忍受不了这种一边倒的溃败,顶替已经受伤的最上喊出撤退的命令。 “快!快将最上大人带走!把最上大人带回营中治疗!你们几个掩护最上大人离开!” 指挥着周围的士兵们将最上给扶起、带走,将最上搬到最上的马匹的马背上。 “喂。”从现身到现在,绪方现在终于对最上他们说出了第一句话,“你要去哪?” 说罢,绪方再次朝前方的最上扑去。 “不、不要怕!把这家伙拦住!掩护大人离开!”坂口指挥着士兵进行着掩护。 好几名颇有勇气的士兵,在坂口的指挥下,拦在了绪方与最上之间。 虽说这些士兵都不是绪方的一合之敌,但面对他们的拼死阻拦,将他们给逐一斩毙,也是需要点时间的。 在绪方终于将拦在他身前的士兵逐一斩倒时,受伤的最上已经被拖到了他的战马的马背上,然后在数名士兵的掩护下,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望着逃离成功的最上逃跑的方向,绪方微微眯起双眼,自战斗开始后,便一直毫无表情的脸,此时也终于发生了些许的变化——多了几分阴沉。 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几眼最上离开的方向后,绪方缓缓转动视线,看向就在他的不远处、还未离开的坂口。 “快撤!快撤!” 见成功掩护最上撤离后,稍稍松下一口气的坂口也准备撤离了。 坂口手忙脚乱地爬上自己战马的马背。 但刚爬上战马的马背,他旁边的一名士兵便惊恐地尖叫道: “大、大人!那家伙过来了!” 坂口慌慌张张地看向绪方所在的方向——早已是杀得浑身是血的绪方,正朝他这边杀来。 士兵们的士气,现在已经濒临崩溃了。 敢于再去阻拦绪方的士兵,现在已经寥寥无几。 越来越多的士兵一边惨叫着,一边自这修罗地狱中离开,越来越多的的士兵开始溃逃。 坂口被吓得惨叫一声,用后脚跟一磕马腹,准备策马逃离。 然而——他胯下的马匹还没走远几步,坂口便听见4道连续响起的枪声。 砰!砰!砰!砰! 这是霞凪的子弹出膛声。 在看到自己距离坂口还有几步远,而坂口已经准备策马逃离后,绪方没做半点犹豫,迅速掏出还未击发的霞凪,对准坂口胯下的战马,一口气打光了霞凪枪膛内所有的子弹。 “恢恢恢恢……!” 坂口胯下的马匹发出一连串的悲鸣,随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马匹的悲鸣刚落下,坂口的惨叫便紧接着响起——因为倒地的马匹直接将坂口压在了身下。 周围的士兵们都目睹了坂口倒地的这一幕。 枪声、坂口的落地声,以及坂口倒地的景象,让残余的士兵的士气终于崩溃了。 剩余还未直接逃走的士兵统统夺路而逃。普通的士兵也好,原本负责狙击绪方的弓箭手、铁炮手也罢,统统失去了战意。 仅留下几名仍不愿放弃“武士的尊严”的士兵。 这几名士兵勇气可嘉,但精神的力量并不能填平实力的差距。 将这几名冲上来、做自杀式冲锋的士兵斩倒后,绪方提着已经被鲜血染成红刃的双刀,缓步走向正奋力从倒地的马匹上抽身的坂口。 此地,此时只剩下绪方、阿町、坂口,以及一地地尸体…… 坂口刚将双腿从已经死去的马匹身下抽出,便感觉到身后的光线一暗。 抬眸向后一看,便看见了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其身后、俯视着他的绪方。 “噫——!”坂口下意识地发出充满恐惧之色的惨叫,“请、请放过我……” 和那种将武士的尊严看得很重的人不一样。 此时此刻的坂口,他的求生欲压倒了一切的思想。 绪方俯视着求饶的坂口…… 过了片刻,绪方才幽幽地朝坂口问道: “你刚才说送大人回营……那个营……是你们的营地吗?” 坂口虽不知绪方干嘛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忙不迭地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你们的营地该怎么去吧?” 坂口再次忙不迭地点头。 望着不断点头的坂口,绪方的双眼微眯。 眼中满是意味深长之色。 第525章 绪方:“真田枪利,吾剑未尝不利。” “真岛先生和阿町小姐都去哪了……”盘膝坐在狩猎小屋中的亚希利,时不时向狩猎小屋外张望着。 她刚刚与阿依赞一同外出狩猎时,虽然在半途中突降下大雪,但是总体上,还是收获颇丰,统计猎到了2头肥兔子以及一只松鼠。 然而——在他们两人兴冲冲地拿着猎物回到狩猎小屋后,他们却惊奇地发现:狩猎小屋内空无一人,绪方也好,阿町也罢,现在全无了踪影。 阿依赞一开始认为绪方和阿町可能是外出去打水了。所以让亚希利跟着他一起好好在狩猎小屋中等绪方他们俩回来。 但二人等啊等,从天空只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黑纱,一直等到天空已经快黑到不用火把照明就看不清地面的东西了,也没有将绪方和阿町他们给等回来。 这让阿依赞和亚希利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阿依赞先生。”亚希利将视线从狩猎小屋外收回来,向阿依赞提议道,“不如我们出去找找看他们吧?” 阿依赞抿紧嘴唇,一边将视线投到狩猎小屋外,一边沉默着。 在沉默片刻后,阿依赞缓缓说道: “……再等一会吧。如果真岛先生和阿町小姐还未回来的话,我们就……啊!我看到他们了!他们回来了!” 阿依赞的话仅说到一半,他的后半句话就变为了欣喜的大喊。 因为他看到——在狩猎小屋外,有一道身影正缓缓自风雪中显身出来。 虽然因天色已暗,再加上有风雪遮蔽,但阿依赞还是能辨认出来——这是绪方的身影。 阿依赞钻出狩猎小屋,朝终于回来了的绪方迎去。 “真岛先生!您终于回来……嗯?真岛先生,你的脸……?” 阿依赞一脸震惊地看着身前的绪方。 身形还是那个身形。 佩刀也还是那个佩刀。 但绪方的脸却和阿依赞印象中的脸截然不同。 真岛吾郎的模样怎么变了?——这个疑问塞满了阿依赞的脑海。 但很快,两个新的疑问便自阿依赞的脑海中浮现——“阿町小姐怎么了?”以及“真岛先生身后的那人是谁?” 在发现“真岛吾郎”的脸竟然变了后,阿依赞紧接着发现绪方的身后背着一个人。 在细看过后,阿依赞惊奇地发现——此人正是阿町! 阿町现在的模样,怎么看都相当地糟糕。 左锁骨的位置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身子左半边的衣物几乎都被鲜血给染红。 一个阿依赞并不认识的和人则亦步亦趋地紧跟在绪方的身后。 这个和人身穿威武的战甲,把头埋得低低的,身子微微发颤,脸上满是畏惧之色。 在阿依赞仍沉浸于“震惊”的情绪中时,绪方此时开口道: “阿依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等会再跟你们慢慢解释。” “现在可以麻烦你去准备一些干净的水回来吗?水越多越好。” …… …… 第一军营地—— 雪一直下着。 在主帅大帐中处理完了一堆琐碎的军务后的生天目,扶着腰间的佩刀,撩开帐口的帷布,到营帐外呼吸着冰凉且清新的空气。 军营中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无酒无女人无歌舞,生天目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放松身心的方式,就只有看看周围的雪景、呼吸呼吸这清新的空气而已。 今夜的天气不怎么好,自傍晚起,就一直刮着风雪,风雪直到现在也未停歇。 生天目也不打伞或是戴上斗笠,就这么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风雪之中,任由雪花掉落在他的铠甲上、他那因留着月代头而光溜溜的头皮上。 抄手站在营帐外的生天目,遥望着远处的山脉。 远处的山脉在夜幕的笼罩下黑黢黢的,宛如一头正蛰伏的巨兽。 “这雪真是讨人厌啊……”生天目一边嘟囔着,一边抬起右手掌,接住了数片雪花。 生天目现在最讨厌的就是下雪天。一旦下雪,对军队的各种行动都会产生极大的影响。 在心中暗自祈愿了一番,祈愿着:之后的天气都能晴朗些后,生天目转过身,准备返回自己的营帐中。 但就在这时——一名侍大将满脸急切地奔向生天目。 生天目见状,自知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上报,于是稍稍蹙起眉头,站在原地,静等这位侍大将奔过来。 “生……哈……生天目……哈……大人。”这名侍大将在奔到生天目的身前后,因跑得太快、太用力而呼吸极度紊乱,上气不接下气。 但即使如此,这名侍大将还是强忍着这紊乱的呼吸,努力说出了一句让生天目的双目直接瞪圆了的话: “最上大人……哈……回来了……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哈……胸口……被铁炮击中了……!” 这名侍大将的话音刚落下,生天目便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什么大锤给重重敲中了一般。 但他毕竟是一名见惯了风浪的大将,他迅速稳定了心神,沉声问道: “最上他现在在哪?” 呼吸已经稍微顺畅了些的侍大将,已可以较为顺畅地说完一整句话:“最上大人现在……哈……正在军医那接受治疗。治疗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 “带我过去。” “是!” 侍大将领着生天目直奔营地内的一角,将生天目领到了一座平平无奇的营帐前,撩开营帐口的帷布后,生天目便见着了现在正躺在一块木板上的外甥。 最上上身的衣服现在已经被全部扒开,露出精壮且血淋淋的上身。 胸膛处有着一个显眼的血洞,不断有鲜血自血洞处向外冒出,将大半个上身染得通红,令生天目只感到触目惊心。 几名军医打扮的人围在最上的旁边,给最上做着治疗。 “他怎么样了?”生天目朝那名年纪最大的军医问道。 尽管有极力掩饰,但生天目的眼瞳深处还是浮现出了几分焦急。 “最上大人胸膛被铁炮给击中,现在正处于昏迷状态中。”这名军医道,“他的铠甲挡了下弹丸,所以伤口并不是很深,没有伤到内脏。” “但是——即使伤口不深,也有受到铅毒的毒害的可能。” “所以最上大人能否挺过来……还得他的运气如何……” 生天目那本来就已经很难看的脸色,现在变得更加难看了,脸黑得即使被烛光照着也没有被照亮。 这个时代的火枪的弹丸都是用铅制成的铅弹。 许多被铅弹打中的人,不是被打死的,而是“铅中毒”毒死的。 而这个时代的医术水平,远未达到能治疗“铅中毒”的程度。 所以得了“铅中毒”,基本是必死无疑了。 看着现在处于昏迷状态、仍生死未卜的最上,生天目连做了数个深呼吸,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后,转过头,将凌厉的目光割向身旁那名刚才负责给他领路的侍大将。 “跟着最上他一起回营的士兵有多少?” “一共有7人。”侍大将答道。 “把他们都带到主帅大营那儿。”生天目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是!” …… …… 绪方他们栖身的狩猎小屋—— 自绪方将阿町背回来后,阿依赞的双脚双手就没有停下过。 他在狩猎小屋和阿町刚才打水的那条河流这两地不断往返、取来干净的水,然后用火将其煮熟。 阿依赞负责取水,而亚希利则负责给绪方打下手,帮绪方照明,以及帮忙擦掉绪方脸上的汗、阿町身上的血。 至于绪方——他则在亚希利的辅佐下,给阿町进行着治疗。 自穿越到这个江户时代到现在,绪方所受的大小伤无数,频繁的受伤、治疗,让绪方在不知不觉中都掌握了一些简单的伤口治疗方法,以及对药品的认知,知道哪些药是专门用来消炎的,知道哪些药是专门用来治疗刀剑创伤的。 阿町受伤的部位共有2处,这2处伤口都集中在她的左锁骨的位置。 一处伤口是切割伤,一处伤口则是最上将阿町给顶在树干上的刺伤。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这2道伤都没有命中要害,并且伤口不算特别深,这样的伤势,即使是绪方这种在医术上仅会些许皮毛的人也能进行治疗。 去年,在离开江户、北上前往虾夷地时,绪方和阿町就花了不少的钱,购置了大量实用的药品,然后一直将其随身携带。 此时此刻,这些为以防万一而购置的药品终于派上了用场。 对阿町的治疗从晚上的6点左右,一直持续到了近8点。 将止血用的麻布将阿町的伤口包好、打上漂亮的结后,一直待在绪方旁边给绪方打下手的亚希利面带焦急、用迫不及待的口吻朝绪方说道: “治疗结束了吗?(阿伊努语)” 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听不懂阿伊努语,绪方也能猜出亚希利在说些什么。 “嗯。”绪方点了点头,“治疗结束了。” 说罢,绪方抬起右手,摸了摸阿町的额头——略微有些发烫。 感受着传递到他手掌上的温度,绪方的神情不变——仅仅只是自然搭放到腿上的左手缓缓攥紧了起来。 收起试探阿町体温的右手后,绪方垂眸看着现在仍双目紧闭的阿町。 原本总是充满活力的红润脸颊,现在苍白得可拍。 上身绑满了止血用的麻布,看上去像极了古埃及的木乃伊。 通过阿町她那暴露在空气之下的皮肤仍在向外冒着汗珠。 数小时前还在冲他摆着笑脸的阿町,现在绑满麻布、昏迷不醒着。 绪方忍不住抬手轻轻握住阿町她那有些冰凉的小手。 小屋外的风雪,“呼呼呼”地吹着。 望着身前昏迷着的阿町,绪方陡然感觉眼前的景象似乎正发生着变化。 眼前的狩猎小屋幻化成了1年半前的那一夜的榊原剑馆…… 眼前的阿町,幻化成了自己在那一夜所看到的那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自狩猎小屋外传入绪方耳中的风雪声,也变为了深藏在绪方脑海深处,但至今仍言犹在耳的话语…… …… “等下了黄泉……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大家……” …… “绪方君……你在吗?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 “绪方君……你在抱着我吗……?谢谢你……” ……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怎么样了?”这时,阿依赞的声音陡然传进绪方的耳中,这些宛如幻听一般的话语轰然消散。 阿依赞自知自己现在其实不怎么方便入内,所以乖乖地待在屋外,隔着狩猎小屋向绪方询问阿町现在的状况。 “治疗结束了。”绪方脱下自己的羽织,盖在阿町身上,“治疗很顺利,阿町她现在的状态还算平稳。” “是吗……那就好……那——真岛先生,这人该怎么处理?”阿依赞扭头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乖乖跪坐狩猎小屋附近,任由风雪吹打在他身上的身穿铠甲的和人。 这个身穿铠甲的和人,正是被绪方所俘虏的坂口。 绪方在背阿町进入狩猎小屋内治疗时,只对坂口下了一道命令——“乖乖坐着”。 已经视绪方为鬼神化身的坂口,现在对绪方可谓是言听计从,乖乖坐在离狩猎小屋不远的地上,任由风雪吹打在他身上,动也不敢动。 “……这人我马上就会处理。” 呼——! 屋外的风雪声进一步加强,宛如有无数鬼魅在那哀嚎、呻吟。 用平静的口吻回应了阿依赞刚才的这个问题后,绪方将视线转回到阿町的脸上。 望着阿町苍白的脸,绪方面无表情。 小屋内只有绪方他们的呼吸声,以及油灯的火焰烧灼鱼油的声音。 屋内的亚希利揣揣不安地绞着手指,屋外的阿依赞与亚希利一样,不知现在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他们两个现在有无数的疑问想问绪方。 他们两个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阿町小姐为何会伤成这样?“真岛先生”为何会突然变了容貌…… 小屋内这寂静无声的沉重氛围,令他们俩尽管心中有无数疑问,但就是开不了口询问。 在过去片刻后,小屋这寂静到令人感到煎熬的氛围终于被打破了。 而打破这氛围的人——仍是绪方。 绪方突然冷不丁地出声道: “喂,你之前说过——你们的营地距离这儿只有2里(约等于现代的7.848公里)的距离,对吧?” 屋外的坂口听到了绪方的这句话后,身子猛地抖了几下。 自知绪方是在问他,所以他忙不迭地点头道: “是、是的!” 刚刚,在将坂口给俘虏、把阿町背回狩猎小屋时,绪方就从坂口那问出了不少的事情。 比如——那个害阿町变成现在这副惨状的人名叫最上义久,是绪方并不陌生的“仙州七本枪”的一员。 再比如——他们的营地离这并不远…… “……阿依赞先生。请你们留在这好好照顾阿町。” 绪方抓起放置在自己身体右侧的大释天。 “欸?真岛先生,你要去哪?” “我去取点东西。”绪方淡淡道,“最迟明日正午就会回来。” “取东西?”阿依赞满脸疑惑。 绪方没有再多言。 默默地提着刀,向狩猎小屋外钻去。 但就在这时——绪方突然感受到自己左臂的衣袖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 绪方微微一怔,然后迅速转过头来——拉住他衣袖的人,正是阿町。 阿町半睁着双目,侧头看向绪方,虽然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但仍旧执拗地抓住绪方的衣袖不放。 “阿町。”绪方赶忙俯身摸了摸阿町的额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麻布会不会绑得太紧?” “嗯……”阿町挤出一抹微笑,“还行……” “那就好……”绪方抬手包住阿町那只正拉着他衣袖的小手,“你现在先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跟阿依赞和亚希利说。我去做些事情,很快就会回来的。” 绪方本欲让阿町她那只正揪着他衣袖的小手松开。 但没想到——阿町却像是要跟绪方做抗衡一样,绪方用出一份劲,阿町就多使出一分劲,就是不愿松开绪方的衣袖。 “……真是神奇呢……”阿町用她那虚弱的声音缓缓说道,“我刚才……在听到你说要取点东西时……就迅速猜出你要去干什么了……” “你看……我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嘛……” 阿町再次努力挤出一抹笑容。 “反正那个家伙……没有成功杀了我或对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这事就那么算了吧……” “……你之所以没有被杀以及没有被怎么样,不是那个家伙手下留情。”绪方淡淡道,“是因为我及时来了。” “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你现在已经被那个家伙给带到不知何处去了。” “……你不要做傻事啊……”听到绪方的这番话,阿町抿紧了嘴唇,正抓着绪方衣袖的那只小手抓得更紧了一些,“他们的营地……最少有3000人……你想一个人闯这种龙潭虎穴吗……” “你以为你是真田幸村吗……能够杀穿幕府军的2个大阵,一路杀到本阵之前……” “人家真田幸村好歹还有好多部下……你有什么?” “……我有千军万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面无表情的绪方,此时在面对着阿町时,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哪来的千军万马……?” 绪方将手中的大释天往地上重重一顿,然后再拍了拍自己左腰间的大自在。 “别开这种不怎么好笑的玩笑啦……”阿町像是被绪方的这种妄言给逗笑了一般,脸上浮现出无奈之色。 “别说话了。”绪方用另一只没有被阿町给抓住的衣袖擦着阿町脸上的汗珠,“你现在应该也很累了吧?快点睡觉吧。” 如绪方所说的那样——刚完成治疗的阿町现在的确相当劳累,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但即使已十分疲劳,阿町仍旧强打着精神,努力攥住绪方的衣袖不放。 “不要……去置自己于险地……”阿町的话语虽虚弱,但语气却很坚决。 在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后,阿町的手一松,放开了绪方的衣袖,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绪方用轻柔的动作将阿町那只刚才攥着他的小手放回到盖在她身上的羽织底下后,用不咸不淡的口吻朝屋外的阿依赞说道: “阿依赞先生,阿町就先暂时拜托你和亚希利了。” 语毕,绪方提着刀,钻出了狩猎小屋。 绪方径直走到了马缰系在狩猎小屋旁边的一棵大树上的萝卜旁,从萝卜的马鞍上取下了自己那顶防雪用的斗笠。 这顶斗笠自还留在奥羽地区时,绪方就开始用着了,因使用时间不算很长,因此还算崭新。 将这顶宽大到能将他半张脸给遮住的斗笠戴上,一旁的阿依赞用小心翼翼的口吻朝绪方问道: “真、真岛先生……你……还会回来吗?” 阿依赞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在看到绪方这副面无表情地提刀戴笠的模样后,便鬼使神差地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当然。”绪方扭过头,朝阿依赞微微一笑,“明日中午记得煮我的午饭。” “我会赶在午饭之前回来的。” 说罢,头戴斗笠、腰佩双刀、仅穿着单薄和服的绪方,解开了萝卜的马缰。 “你跟我过来。”绪方看向一直跪坐在不远处的雪地上的坂口。 听到绪方的命令,坂口立即如条件反射般连滚带爬地滚到绪方的身旁。 绪方翻身坐在萝卜的马背上,令坂口坐在其身后,接着策马向南笔直行进。 阿依赞呆愣愣地看着绪方离去的背影,在绪方的身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后,他从风雪中听到了一句用极平淡的语气说出的话: “真田枪利,吾剑未尝不利。” 第525章 来袭的敌人,共1人! 翌日,清晨—— 第一军营地,主帅大帐。 在刮了一夜的风雪后,雪势总算是减轻了一些。 风已止歇,只有些许雪花孤零零地飘着。 主帅大帐中,生天目坐在首位上,面带疲惫。 昨夜,他亲自询问那7名护送着最上回营的士兵,一直问到了凌晨时分。 通过对这7名幸存下来的士兵的问话,生天目总算是知道了自最上领命率兵离营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了最上在锡瓦西村那通过拷问的手段获知了不少有关那“神秘剑客”的情报。 知道了最上根据这情报提兵北上追击“神秘剑客”。 知道了最上一路追击过后,发现了和锡瓦西村的村民们所供出的“神秘剑客”的同伙的外貌特征完全相符的女人,然后将其打伤,准备带回去,从她口中拷问出情报。 然后也知道了……在即将将那女人带回去时,一名年轻至极、长着正统和人模样的武士突然现身,然后用犀利至极的剑术,将最上他们给打得全军覆没…… 那名年轻武士不仅拥有着宛如武神再世般的可怕剑术,同时还拥有着极罕见的短铳。 最上就是被这名年轻武士的短铳给打伤的。 截至目前为止,安全回营的人就只有最上,以及这7名护送着最上的士兵安全归营了而已…… 由“仙州七本枪”之一的最上亲自带队的50名士兵,在配有弓箭、铁炮等武器的情况下,竟仍旧被打得全军覆没——“神秘剑客”的实力,远超生天目他们的想象,已达到了不得不召开军议,就此事进行商讨的程度了。 于是——天空刚刚拂晓,生天目便立即向全营下达了召集令,要求军中所有等级为侍大将以上的将领,统统赴主帅大帐来议事。 此时此刻,生天目身前的左右两侧,以及有不少早到的武将已在各自的席位上就坐。 因为距离军议正式开始还有一段不算短的时间,所以现在大概还有一半左右的将领仍未到来。 这些提前来到主帅大营中的将领们,或是闭目养神,或是面无表情地呆坐着、发着呆。 主帅大帐中的众将都沉默着、静静等待着军议正式开始时,帐口的帷布突然被掀开。 帐中部分将领抬眸看向帐口——他们的脸上纷纷闪过惊色,然后赶忙起身向这名掀开帷布、走入帐内的人弓身行礼,其中也包括生天目。 那些原本正干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去留意进帐之人是谁的武将,在注意到身边的人纷纷起身后,也将视线转到了帐口。 看清来者是谁后,这些人也露出了和那些最先起身行礼的人一样的惊讶表情,然后也跟着一同起身、行礼。 能让包括生天目在内的众将统统起身行礼,纵观全军,只有2人拥有着这样的特权——全军总帅稻森与松平定信。 这名刚刚掀开帷布入内的人,正是现在仍留在第一军的营地中仍未离开的松平定信。 冲营中众将摆了摆手,向他们示意不必多礼后,松平定信径直走到了摆在生天目旁边的马扎旁就坐。 “老中大人。”在松平定信就坐后,生天目立即对松平定信开始了礼貌性的问好与寒暄。 而松平定信也微笑着,对生天目的寒暄进行着滴水不漏的回应。 “老中大人。这两日住得还舒适吗?” 松平定信轻轻地点了点头,微笑道:“很舒适。这两日真是有劳你的照顾了。” “不敢当,不敢当。” 语毕,生天目忍不住悄悄地打量着身旁的松平定信——眼中浮现着淡淡的困惑之色。 这两日松平定信的种种作为,无一不让生天目感到很是疑惑。 本来,松平定信在他们第一军营地里留了一夜后,在翌日早上就想离开、前往第二军那和稻森汇合的。 但不知为何,在得知他们第一军的部分将兵被一名“神秘剑客”所杀后,松平定信竟突然改变了主意,表示决定要在第一军这里多留一会。 生天目虽然对松平定信这种突然表示要继续留在第一军的行径感到疑惑,但因二人的身份差距摆在那,他也不敢多问。 反正松平定信在第一军这多留一会,对他也没有什么坏处。反而还能让生天目有更多的可以和松平定信套近乎的机会。 因此生天目也不再、同时也不敢在“松平定信为何要在第一军营地这儿多留一会”这个问题上多做深究。 松平定信决定在他们第一军这多留一会后,于昨天晚上,又发生了一件让生天目感到很疑惑的事情。 昨日晚上,在生天目刚询问完那7名护送着最上归营的士兵后,获知此事的松平定信直接把生天目传唤到他那儿去,然后要求生天目把所询问到的一切都告知给他。 面对松平定信,生天目自然是不敢有任何的隐瞒,将自个目前所知的一切都告知给了松平定信。 同时也把自己打算召开一场军议,跟军中众将就“最上的部队全军覆没”这一事进行讨论的决定也一并告知给了松平定信。 在得知生天目打算召开这样的军议后,松平定信直接提前告知生天目:他打算参加这军议。 松平定信这两日的这些作为,让生天目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总觉得松平定信似乎对那个“神秘剑客”很感兴趣…… 但他不敢去跟松平定信征询此事……所以自己的这怀疑只能深埋在自己的心中。 生天目和松平定信进行了几番简单的寒暄后,便都不再言语。 生天目默默地等待着其余将领的到来。 而松平定信也将双手自然搭放在双腿上,眼观鼻、鼻观心。 其余未到的将领纷纷入帐,在各自的座位上就坐。 终于——第一军所有侍大将级以上的将领,已全数抵达,将松平定信和生天目身前左右两侧的那一张张马扎给坐得满满当当。 生天目抬眸扫视了一圈身前众将。 “看来人都来齐了。”生天目轻声道,“那么——军议开始吧。” …… …… 第一军营地,某座营帐内—— “医生,最上大人的脉象现在怎么样?”一名盘膝坐在最上身旁的侍大将,在军医松开最上的手腕后,便迫不及待地朝军医这般问道。 这座还算宽敞的营帐中,此时只有3个人——军医、被生天目派来照看最上的侍大将、仍昏迷不醒的最上。 此时的最上,其上身绑着厚厚的麻布,麻布的厚度足以和棉衣一较高下。 虽然他现在的脸色仍很不好看,但明显要比昨夜刚送回营时的状态要好得多。 昨夜,在最上被送回来后,营中的军医们立即开始了不遗余力的全力治疗。 治疗足足持续了数个小时,一直持续到了天空即将拂晓之时。 在治疗结束后,最上便被送到了这座还算寂静、不容易被人打扰的营帐中静养。 生天目派了一员自己相当信任的部下——也就是现在这名询问医生“最上的脉象现在怎么样了”的侍大将前来照看最上。 负责照看最上的同时,这名侍大将也负责在最上醒来后,第一时间向生天目汇报“最上已醒”。 现在这名刚给最上把完脉的医生,就是来查看最上现在的状态如何的。 “最上大人的脉象还算平稳。”这名留着铮亮的大光头的军医缓缓道,“目前来看,状态还算不错。但是仍需再过数日,才能确定最上大人是否有中铅毒。” “铅毒……”侍大将抽了抽嘴角,“医生,倘若中了铅毒……就真的没救了吗?” 这名侍大将身为生天目的亲信,对于身为生天目外甥的最上,关系也是极为熟络。 军医轻叹了口气:“现在没有任何的药能救铅毒,哪怕是懂得南蛮医术的兰方医也一样。倘若中了铅毒,就只能靠患者自己挺过去了……” 说罢,军医抓起自己的药箱:“那么——在下就先行离开了。倘若最上大人的身体出现了任何的异常就立即来找我们。” “嗯。”侍大将用力地点了点头,“有劳足下了。” 侍大将正欲起身送这名军医离开时,突然听到身侧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声。 听到这呻吟声,侍大将愣了愣,随后赶忙循声扭头看去——最上一边发出着低低的呻吟,一边缓缓睁开双眼。 “最上大人!”欣喜若狂的侍大将连忙俯身,“您终于醒来了!” 那名都提起药箱准备离开的军医现在也匆匆将药箱重新放下。 “最上大人。”医生问,“你现在感觉如何?您现在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最上没有理会医生的这询问。 而是扭头看向侍大将,用气若游丝的虚弱声音朝这名侍大将问道: “我这是……回营了……?生天目大人他……现在在哪?” “生天目大人他现在应该正在主帅大营中召开着军议。”侍大将应答道。 “军议……”最上他那原本半睁着的双目,此时陡然圆睁,“那……正好……快……把我带去生天目大人那儿……我有……重要的情报要告知众人……” “欸?可是……”侍大将面露迟疑,“您的身体……” “快去……!”最上陡然升高了语调,但在升高语调后,因用力过猛,牵扯到了胸膛的伤口,导致最上的五官直接拧在了一起。 …… …… 第一军营地,主帅大营—— 生天目用尽量简洁的话语,将目前已知的关于最上的遭遇,告知给了营中众将。 在得知最上的部队竟是被一个年轻武士给打得全军覆没后,营中众将无一不露出极为震惊的表情。 “……看来,这人应该就是那个‘神秘剑客’了。”平常总是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的天道,此时难得露出了凝重的表情,“生天目大人,情报……真的无误吗?最上的部队真的是被那个武士以一己之力给打垮的吗?” “那7名护送最上归来的士兵都是这么说的。”生天目答道,“情报应该是可信的。” “……在这荒凉的虾夷地这儿,竟然有着这样的高手……”秋月冷不丁地说道,“难以置信……” “生天目大人,现在该怎么办?”平常很少在军议上发言的黑田,此时也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朝生天目问道,“是要继续去追查那‘神秘剑客’吗?还是就这么把此事揭过?” 黑田的话音刚落,一道响亮的声音陡然响起: “此事绝不能就此揭过!” 众将纷纷循声转过头去——说话之人,是一名身材有些肥胖的青年。 “那贼人现在杀了我们多少人了?最上大人更是直接惨遭其毒手!” “如果就这么对此事不闻不问,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秋月仔细地打量了下这名武将的脸,回忆了一番后,终于是想起了此人的身份。 此人来自米泽藩,名叫白石新卫门,在军议上一直颇为活跃。 对于白石此人,秋月没什么好感。 因为秋月总觉得白石的性子似乎有些太骄傲自大了,总是说出一些极其自大的妄言,秋月对这种人一向是敬谢不敏。 白石的话音刚落,一向爱跟人抬杠的天道此时发出几声嗤笑: “继续追查那贼人?那请问——该怎么对付那贼人呢?” “那贼人的身手再怎么厉害,也是肉体凡胎!”白石露出自信的笑容,“难不成那贼人还能以一当百吗?” 说罢,白石扭头看向坐在主座上的生天目,正色道: “生天目大人!请容许让我率领我米泽藩的部队追击那贼人!为我们目前死于他手上的同胞报仇雪恨!” “任那个贼人再怎么强,也绝不是我们米泽武士的对手!” 听到白石的这番话,秋月不禁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嘲笑。心中暗道:果然啊…… 刚刚,在听到白石慷慨激昂地表示要对那贼人追查到底时,秋月就猜到了——这白石根本就不关心什么报仇,不关心什么脸面,他只关心自己能否捞到功绩。 这个白石刚才说了这么多,实质上只是在为自己的请战做铺垫而已。 白石的话音刚落下,一道让白石的脸色微微一变的话音缓缓响起: “我认为现在不该再把人力、物力花费在那个不明身份的贼人身上了。” “我们现在最首要的任务,应该是攻陷红月要塞,和这最首要的任务相比,其他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说这话的人,是一名来自盛冈藩的中年武将。 “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白石皱起眉头,“此次的事件可不是什么小事。” “那个贼人杀了我们那么多的将兵,这对我们来说,可无异于一种羞辱。” “你竟觉得遭到他人的羞辱是一件小事吗?” 江户时代的武士们的价值观,就是重视荣誉,“名”远比“命”重要。 所以白石的这顶大帽子扣得不可谓不大。 “我可没这么说。”那名刚才反对再继续追查那“贼人”的将领立即皱紧了眉头。 白石与这名将领的争论,直接点燃了营帐内的“争论之火”。 众将统统各抒己见——他们主要分成两派。 一派支持继续追查那名杀了他们如此多的将兵,害他们颜面受损的贼人。 另一派则认为不要再理会那危险至极的贼人了。 当然——也有几名将领是中间派,他们不发表任何的观点,只劝慰众人冷静下来,但他们的呼叫只是更增营中的喧哗而已。 望着眼前喧闹的众将,生天目的眉头缓缓皱紧。 就在他刚想出声要求众将都安静下来时,突然瞧见一名守在营外的卫士急匆匆地闪身进入营帐中,然后快步奔向生天目,接着将嘴唇贴近生天目的耳畔,跟生天目耳语了些什么。 卫士的话音落下后,生天目的脸色微微一变。 在进行了简单的思考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见生天目点头,这名卫士立即自生天目的身旁离开,奔回到营外。 众将见状,纷纷因疑惑而渐渐安静了下来,看向生天目。 “最上他醒了。”生天目直截了当地朝众将说道,“他说他有重要的情报要告知我们,请求入内。” “我已经允诺让他进来了。” 生天目的话音刚落,主帅大帐帐口处的帷布被一把撩开。 六名身子强壮的士兵抬着一个木板快步走入帐内,木板上则躺着一个人——此人正是刚刚才苏醒过来的最上。 望着脸色苍白的最上,生天目的眉头不禁拧了起来。 “最上。”生天目忍不住出声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何处感到不适?” “我还好……”用虚弱的口吻应答过后,最上示意那6名将他抬过来的士兵将他放到一旁的地上,然后让这6名士兵出去。 待这6名士兵出去后,生天目率先朝最上问道: “最上,你说你有重要的情报要上报,是什么情报?” 生天目话音刚落,最上便立即将带着几分急切之色在内的目光投向生天目。 “生天目大人……那个打伤了我……将我的部队杀得全军覆没的人……不是一般人……” “我认得……那个人的脸……” 生天目挑了挑眉:“你认得那人的脸?那人是谁?” 最上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接着……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一句话。 此话话音落下,营中众人纷纷脸色大变。 有人脸上充满惊骇和诧异的神色。 某些没有听清最上刚才说了些什么,以及怀疑自己听错了的人,向周围那些脸色大变的人询问最上刚才说了些什么。 那些脸色大变的人跟这些没听清或怀疑自己听错了的人重复了一遍最上刚才所说的话。 这些人在总算知道了、确认了最上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后,脸色也立时变了。 仅仅只是片刻的功夫,原本有些嘈杂的营帐,现在寂静无声。 只因最上刚才说了这么一句话——“那人是绪方逸势!” “最、最上大人,你没、没有认错人吗?”某名将领结结巴巴地朝最上这般问道。 这个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人,正是那个刚才最先请战,表示誓要把那“贼人”擒杀的白石。 “我没有认错……”最上强打着精神,缓缓说道,“绪方逸势的通缉令……我有看过很多遍……那人的的确确就是‘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 绪方身为现在幕府的头号通缉犯,其通缉令的印发量,差不多都快抵上其余通缉犯的通缉令的数量总和了。 最上便曾在之前,于偶然之中看过绪方的通缉令,绪方他那年轻得过分的脸庞,让最上的印象很深刻,所以在第一眼看到绪方后,最上便立即认出——此人正是通缉令上的那个人。 “绪方一刀斋竟然就在此地……?”秋月的脸上现在满是震撼之色。 秋月现在有种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的不现实感——“活着的传说”现在就在距离他那么近的地方。 “……呵,怪不得自‘二条城事件’后,绪方一刀斋就杳无音讯了。”黑田抬手扶了扶额头,“原来是在虾夷地这里隐居了吗……” “这样一来……那个贼人的身手为何会那么高强,就说得通了……” 此时此刻,无人再声称要征讨那名贼人。 以白石为首的“主战派”现在都面面相觑,脸色尴尬。 坐在首座上的生天目,现在也被这极为震撼的消息给惊得脸色狂变。 至于坐在生天目身旁的松平定信——他在听到最上刚才的话语后,先是一惊。 然后惊讶变更为呆愣。 最后呆愣变换为了像是想通了什么的苦涩表情。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松平定信缓缓睁开双眼。 在睁眼的同时,缓缓说出了自军议开始后,他所说的第一句话: “……生天目,既然那个贼人是绪方一刀斋的话……那我认为有必要做好必要的准备。” “加强营地的防守,或是……立即离开此地。” 松平定信此言,直接引来了营中不少将领疑惑的目光。 “老中大人。”一名将领忍不住出声问道,“这是为何?” “从绪方一刀斋目前的种种事迹来看,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快意恩仇、有仇必报的人。”松平定信淡淡道,“当初,广濑藩藩主松平源内杀了他的师傅与师兄弟,他就对有百名武士护卫的松平源内拔刀。” “据最上君所说——在遭遇绪方一刀斋之前,他们有打伤一名和人女性,并打算将这名和人女性带去拷问。” “不能排除那和人女性是绪方一刀斋的同伴的可能性。” “而且……搞不好最上君打伤的那女人与绪方一刀斋之间还有着极特殊的关系。” “为了报仇雪恨而找上门来——我们有必要考虑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 松平定信话音刚落,一名年纪较轻的将领忍不住露出笑容:“老中大人,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发生吧?” “谁会有那个胆量攻击有3000将兵的军营啊?” 听到这名将领的这句发言,松平定信像是被逗笑了一样,抖了抖肩膀。 “你说得没错——按常理来说,不会有谁会有那个胆量去攻击有3000将兵驻扎的军营。” “但那个绪方一刀斋,恰恰就是那种不能按常理来考量的人。” 松平定信的话音刚落下,营帐外突然响起由远及近的嘈杂脚步声。 营中众人刚循声将疑惑的视线投到帐口,便正好瞧见一名守在帐口外的卫兵掀开帷布入内。 “大人!”这名卫兵高声道,“有名侍大将请求入内!说是有有急情要告知!” “急情?”生天目挑了挑眉头,“让他进来!” “是!” 卫兵刚退回到营帐外,一名侍大将打扮的武士便急匆匆地冲入营中。 刚冲入营中,这名侍大将便高声朝帐内众人喊道: “大人!敌袭!营地遭到了外敌的袭击!” 生天目的双目陡然瞪圆,其余将领纷纷面露惊骇,而松平定信的表情也于此刻一怔。 “何处受到了袭击?”生天目立即重回镇静,“来袭的敌人有多少?” “西、西大门遭受攻击!”侍大将因情绪不稳而讲起话来结结巴巴的,“来来、来袭的敌人只、只有1人……!” “1人?”生天目他那刚恢复冷静的面容,重新浮现出骇然之色。 而更令生天目他感到惊骇的,是这名侍大将解下来所说的后半句话: “大人!请速派援兵进行增援!西大门那已快要被攻陷了!” 第526章 潜入?潜个屁!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李白·《侠客行》 …… …… 在松平定信他们仍在营帐中开着会时—— 第一军营地外—— 落雪,仍旧没有止歇。 微弱的阳光从云层的缝隙注入洁白的雪原,在略有些灰暗的天空下,一切都很是寂静,只有星星点点的雪花落下。 雪旁若无人得下着,雪混合着夕霭扩散开来,放眼望去,视野是一片灰芒。 “……那就是你们的军营吗?” “是、是的!那就是我军的军营!” 绪方将头上的斗笠微微上抬,朝山坡下看去。 绪方现在正站在一座山坡上。 虽然因清晨的夕霭仍未散开的缘故,可见度有些低,但透过这层层夕霭仍能清楚地看到——山坡底下,一面面绘制着各式家纹的旗帜迎风掣动。 萝卜现在就被拴在绪方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树旁。一边百无聊赖地打着响鼻,一边用蹄子刨着脚下的地面。 在绪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山坡底下的军营时,坂口战战兢兢地站在其身后。 昨日晚上,在让他上马后,绪方便直截了当地对坂口下令:“指路。带我去你们军队的营地。” 面对绪方,早已全无半点反抗之心的坂口,默默地将绪方带到了他们第一军的营地。 望着身前正站在山坡上,看着底下的军营的绪方,坂口现在只感觉心中满是震撼与错愕。 在听到绪方要求他带他去他们军队的营地后,坂口就大致猜到了绪方打算干些什么。 虽然隐约猜到了绪方打算干什么,但他不敢相信绪方真的打算将此事付出实践…… 直到绪方义无反顾地依照着他的指路,来到他们第一军的营地的营前后,坂口才敢确信——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真的打算去践行那他光是想象,就觉得汗毛直立的事情…… ——这人……认真的吗……他真的打算就这么闯入军营中去杀最上大人吗…… 在坂口于心中这般暗道着时,几滴冷汗自他的额间冒出,然后缓缓滴落下来…… 坂口不敢说话。 绪方也不说话,只默默地打量着山坡下的军营。 周遭的空气直接陷入死寂的氛围之中。 直到过去片刻后,将双手搭放在大释天的刀柄上的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话音低声自言自语道: “……不愧是军营呢。” 尽管可见度有些差,但绪方仍能勉强看清营地内有不少的士兵在站岗、巡逻。 和以前对付过的那些山贼的那蹩脚的站哨、巡逻方式不同,即使是绪方这种不怎么了解军法的人,也能看出这些士兵的站哨、巡逻方式,和绪方以前对付过的那些山贼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站在绪方身后的坂口,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犹豫的目光时不时地打量着身前的绪方。 直到此刻,坂口眼中的犹豫之色终于缓缓消散,转变为了坚定之色。 “那那、那个……请、请放过……我吧……” 好不容易壮起胆子的坂口,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已、已经把您带到军营这儿来了……” “请您可怜可怜我……饶我一命……” 说罢,坂口直接跪伏在地,冲身前的绪方行着日本最重的大礼——双膝跪在地上,把双手手掌和额头都贴在地上的土下座。 坂口早就不想要什么“武士的尊严”了,他现在只想要活命。 绪方默默地听着坂口的这番祈饶,全程没有回头看坂口一眼。 直到坂口的话音落下后,绪方才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你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可以饶你一命。” “什、什么事……?”坂口把头抬起来,也来不及去擦贴在额头上的雪,用小心翼翼的口吻反问道。 不知为何,坂口此时竟感觉有不详的预感自心头浮现。 “我需要你帮我去取最上义久的首级。” “您这是要让我帮你去暗杀最上大人吗?不行不行!”坂口毫不犹豫地说道,“这种忙我没法帮您!我不知道最上大人现在在营中的何处,我也不是什么擅长潜行之术的人,没法帮您去暗杀最上大人!” “……您好像对我刚刚所说的话有些误解呢。” “我何时说过要暗杀那个最上了?” 绪方说出这句话时,刚好有数粒雪花紧贴着绪方斗笠的笠沿前划过,掉落在绪方腰间双刀的刀柄上。 绪方抬起右手,一点一点地拂去刀柄上的积雪。 “……欸?”坂口朝身前的绪方投去疑惑的视线。 “营寨里没有太多的建筑,只有一座座营帐,想藏身都无处可藏身,恐怕只有那些技艺已达登峰造极之境界的忍者可以悄无声息、不被人发现地潜入这种营寨里。” “而且现在还是清晨,不是视线不佳的夜晚,这样的天气也不适合进行潜入、暗杀。” 说罢,绪方他那原本正拂去刀柄上的积雪的右手猛地握住大释天的刀柄,将刀刃自鞘中一寸寸拔出。 刀身在光线的照射下闪着清晰的蓝光。 “没有条件进行潜入、暗杀。” “所以我决定换别的方法。” 听到此言,坂口心中的不祥预感浓郁到了极点…… …… …… 第一军营地,西营口处—— “哈……”一名手握长枪,在西营口站哨的士兵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负责“值早班”的他,在天还未亮时便已起床了,本来睡眠就有些欠缺了,还要执行如此无聊的“站哨”任务,让他更加困倦了。 为了打发这无聊的站哨任务,他很想找旁边的同伴来闲聊一二,但因军规有明确规定:站哨、巡逻时严禁闲聊,一经发现严惩不贷,这士兵并没有触犯军规的胆量。 就在这名士兵拼命与睡魔做着对抗时,他陡然看到——营外的夕霭尽头突然多了个黑黑的东西…… 士兵的眉头微微蹙起,定睛朝这“黑黑的东西看去”。 夕霭直到现在仍未散去,放眼望去,视野范围内仍旧一片灰茫茫。 在定睛仔细打量了一会后,士兵终于辨认出来——这黑黑的东西,是一道人影。 这士兵刚认出这是道人影,这道人影便自夕霭深处显出了身形——是一名头戴斗笠、身穿单薄和服的年轻武士。 这年轻武士右手提着打刀,穿过夕霭缓缓走向营寨的西营口。 自夕霭中缓缓显出身形后,这名年轻武士陡然加快了速度。 他原本只是慢悠悠地走。 然后走变成了快走、再变成了小跑,最后变成了疾奔。 在这年轻武士刚从慢走变为了慢跑时,这名最先发现了这名年轻武士的士兵便陡然瞪圆了双眼。 此时此刻,西营口处的其余士兵,也都发现了这年轻武士,并统统用着震惊的目光看着这年轻武士。 那名最先发现了这年轻武士的士兵张大了嘴巴: “敌袭……” 士兵的这句“敌袭”的最后一个音节还未来得及喊出,便看见这名已经奔到了距离他们西营口还有10步远的距离的年轻武士腾跃而起,朝他飞跃而来…… …… …… 站在山坡上观察这营寨时,绪方就意识到了没有那个条件去展开“潜入、暗杀”,他那还只有“高级”的不知火流潜行术还不足以潜入一个有3000将兵驻守的营寨。 所以绪方决定启用另一个策略。 这个新策略相当简单粗暴,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就四个字——直接强攻。 借着助跑,绪方一个腾跃,高高跃向距离他约有10步远的西营口的一名士兵。 将10步远的距离一口气跃过——这种事情对于现在有20点力量的绪方来说,只不过是小事一桩。 精准跃到了那名士兵的头顶后,绪方用自己的双腿夹住这名还来不及做反应的士兵的脑袋,然后使用不知火流忍术将其重重甩到了地上。 【叮!使用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45点,忍术“不知火流忍术”经验值4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8(1650/60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8段(3190/7500)】 用不知火流忍术制服这士兵后,绪方不急着冲向周围其余的士兵,而是先将插在旁边地上的绑在长木棍上的火把给斩断,接着用空着的左手拿着这根被斩落下来的火把。 因为今日清晨的能见度不好,所以直到现在营寨的各处仍旧插着根根照明用的火把。 在将这火把弄到手后,绪方直接将这火把扔向了不远处的一座瞭望塔。 火苗触碰到木制的瞭望塔,火舌立即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开始在瞭望塔上燃烧、扩散、咆哮。 在将旁边的瞭望塔给点燃后,绪方才提刀冲向旁边的士兵。 刀光与火光交相辉映。 绪方并不是毫无目的地冲杀。 他在奋力击溃着西营口处的驻军的同时,有特地打翻周围的火把,将火把投向周围的易燃物,增大营寨的混乱程度。 营寨越是混乱,对绪方就越是有利。 已经和平了近200年的日本,军队的战斗力、组织度早就不可与200年前的战国时代的军队,以及江户幕府刚建立时的军队相提并论。 现在集结于虾夷地的1万大军中,其中的绝大部分人此前都没有打过仗。 而那些打过仗的,所参加的战役基本都是平灭山匪、平定农民叛乱等小打小闹的战斗而已。 太久未闻金鼓之声,让全军将兵都普遍缺乏应对突发情况的经验。 直到绪方都快冲入他们营中了,士兵们都未来得及拉响警报。 直到绪方都杀进来了,士兵们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些什么,在迅速拉响警报的同时,提枪杀向绪方。 在再次将一根火把投向不远处的易燃物后,绪方扭头向营口外大喊道: “快点跟上!” “是、是!”一道语气中满是慌张之色的声音自夕霭深处响起。 随后,一名脸色极其苍白、留着月代头的武士自夕霭深处显身,快步奔向——此人正是坂口。 绪方给坂口的任务很简单——给绪方指路。 告诉绪方哪里是他们的军医给伤患疗伤的地方,哪里是他们士兵居住的地方。 刚收到绪方的任务时,坂口自然是摇头拒绝。 “请您饶了我吧!这种事情我真的做不来!”——这是坂口当时的原话。 在听到坂口的这句话时,绪方没有多言。 只将大释天的刀尖抵住坂口的脖颈…… “我定会肝脑涂地,一所悬命!”——这也是坂口的原话。 绪方还特地“善意”地提醒他:如果他发现坂口没有及时跟上他的话,他会将取最上脑袋的事暂时搁到一边,尽全力地追杀他。 自夕霭中现身,奔到绪方身后不远处后,坂口哭丧着脸朝绪方喊道: “大人!您可要一定要护我安全啊!” 绪方没有搭理坂口——他现在正将全副身心都放在对西营口的攻略上。 听到右侧传来密集脚步声,绪方循声望去——6名士兵手提长枪,排成略有些松散的阵型朝绪方奔来。 绪方一把摘下头顶的斗笠,将斗笠掷向这6名士兵。 绪方的这斗笠是防雪用的斗笠,笠沿十分宽大,在扔出去后,斗笠上面积攒的积雪四散飞溅,干扰到了这6名士兵的视线,这6名士兵前冲的势头不由得一顿。 而绪方则抓紧这时机,身体与手中的刀化为一道扫向这6名士兵的流光。 6道刀光,于同一时刻绽放。 斗笠直直地飞向这6名士兵的后头。 绪方明明是先扔出斗笠的,但却先自己的斗笠一步来到那6名士兵的后头。 绪方抬手接住这斗笠,在他接住自己的斗笠的下一瞬,那6名士兵的身体纷纷宛如面条一般软倒在地。 绪方现在只感觉全身的血液在沸腾,肾上腺素正在快速地分泌着,但他的头脑却很清醒。 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绪方毫不恋战,杀穿了西营口驻兵的包围后,他便带着坂口,冲入营寨的深处…… …… …… 主帅大营—— 收到营寨遇袭的消息后,帐内瞬间炸开。 论打仗经验,帐中绝大部分的将领,其实和军中绝大部分的士兵一样——基本没有什么经验。 他们之所以能穿着威武的战铠,披着华丽的阵羽织,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出身高贵、是各自藩国中的上级武士而已,并不是因为他们曾立过多么惊人的功绩。 在这种世卿世禄的制度下,他们中的不少人说不定连兵书都没怎么看过。 经验的欠缺,令他们瞬间乱了手脚。 “喂!你说清楚!攻击我们营寨的敌人,真的就只有一人吗?”、“难不成是那个绪方一刀斋杀过来了?”、“他脑袋没问题吗?竟然敢进攻军队的营寨?”…… 生天目毕竟是曾亲自率领过军队,打过不少仗的老将——虽然他打的仗都只是一些平定匪患和农民起义的小仗。 不过——即使只是一些不值得大书特书的小仗,也足以让生天目远胜这些可能连《孙子兵法》、《甲阳军鉴》都没怎么看过的“将领”。 再次恢复镇静的生天目大吼一声:“安静!” 生天目的这声大吼,令原本吵吵嚷嚷的营帐缓缓安静了下来。 “来袭之敌到底是谁——这种事情根本不重要。” 生天目沉声道。 “不论来袭之敌是谁,我们现在该做的事情都不会做。”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军队稳定下来,只要能稳定下来,即使是千人的部队来袭也不足为惧!” 生天目扭头看向那名刚刚扬言要征讨那“贼人”的白石。 “白石,你们米泽藩的军队所驻扎的地方远离受袭的西营口,你现在即刻返回你们米泽藩的将兵住所,安定军心。” “春日,你去组织铁炮手和弓箭手们,将铁炮手与弓箭手都带到主帅大营这儿来。” …… 生天目冷静地下发着一条接一条的命令。 有行兵打仗的经验的生天目,自然知道“炸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所以生天目给绝大部分将领所发布的任务都是——返回各自所属藩国的部队那安定军心。 生天目这镇静的语气,令原本慌乱的将领的情绪渐渐安定了下来。 待生天目道出了最后一道命令后,站起身,一脸严肃地扫视着身前众将。 “诸位。都听清楚了各自的任务了吧?” 众将用力点头。 “那就各自行动起来!”生天目朗声道,“让胆敢袭击我军军营的贼人有来无回!” 众将:“喔喔!” 情绪安定下来的众将齐声高喝着,然后纷纷起身自营中鱼贯而出。 转眼之间,营帐中便仅剩寥寥数人。 下达完各项军令后,生天目扭头看向身旁的松平定信: “老中大人,此地现在并不安全,请您暂且退却到安全的地方吧!” 松平定信思虑片刻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喂!”这时,一道语气中满是不悦之色的声音响起,“生天目大人,为什么我们几个没有任务啊?” 这句话的主人,是天道。 刚才,营中众将都收到了任务。 唯独3名将领没有收到任何任务。 这3人,正是与生天目同为“仙州七本枪”的秋月、黑田、天道。 这3人此时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生天目。 “你们3个,我另有安排。”冷冷地回应了天道的这个问题后,生天目将守在营帐外的几名卫兵给喊了进来。 “把最上带走!”生天目朝那名刚入内的卫兵下令道。 …… …… 绪方可以说是得到了老天爷的帮忙。 今日早晨的夕霭很重,能见度极低。 不仅让绪方得以更加顺利地甩掉那些将兵,同时也进一步加大了营寨内众将兵的混乱程度。 还有什么能比放眼望去灰茫茫的、看不见敌人到底在哪,还要更令人感到慌张的? 绪方已经亲眼看到不少士兵因没有看清,再加上精神的过度紧张而打伤了自己人。 而且绪方的进攻时机也选得很好。一大清早的,许多士兵正处于刚睡醒、意识模模糊糊的状态。 许多士兵因视野不佳而找不到绪方,四面八方都是嘈杂的叫喊声,也没法根据声音来辨清绪方的方位。 一些好不容易找到绪方的,要么是不敢上前,要么是上前了,却让绪方的脚步慢上一点都做不到…… 在这夕霭的帮助下,绪方如一根楔子,深深扎进军营之中。 而绪方在军营中左冲右突时,为了增大营寨的混乱程度,好让自己能更加方便地浑水摸鱼,他一直有留意将沿途的火把全部砍倒,然后将火把投掷到附近的易燃物上。 在绪方这一系列的破坏下,火光渐渐压过了刀光剑影。 不断扩大的火势,也让营中将兵们的组织更为混乱。 打算救火的将兵,以及打算追杀绪方的将兵,彼此干扰着,只便宜了绪方。 “前、前面……哈……左转……就是……哈……医治伤患的地方了……!”紧跟在绪方后头的坂口,一边扶着因剧烈奔跑而隐隐发疼的侧腹,一边给绪方指着路。 绪方循着坂口指路左转,正好瞧见了几个正神色慌张,准备逃命的大光头。 江户时代的日本,医生们普遍留着一个大光头,所以绪方在看到这几个光头后,立即断定这几人一定就是军医了。 绪方一个飞扑,逮住了一名离他最近的光头后,把大释天往这光头的脖颈处一横,快声问道: “昨夜应该有个名叫最上义久的将领被送回营,你知道他在哪吗?” 绪方并不是毫无目的地冲杀。 在闯入营寨后,绪方便在坂口的指路下,直冲伤患的救治地——因为这里的医生是最有可能知晓最上现在在哪的人。 说来也巧,这名医生正好是刚刚给最上把脉、确认最上现在状态的医生。 这医生可不是什么迂腐、把“名”看得比“命”还重的武士,听到绪方的这质问后,医生立即忙不迭地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他现在在主帅大营那!在主帅大营那!” 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后,绪方便放开了这对他毫无威胁、没有必要杀他的医生,任由这名医生连滚带爬地逃跑。 “带我去主帅大营那!”绪方扭头看向坂口。 早就没有任何退路的坂口哭丧着脸:“沿着这条路直走,再连续右拐两次,就能看到一顶很显眼的大帐,那就是主帅大帐!” “跟上!”冷冷地对坂口吐出这句话后,绪方奔向坂口刚刚所指的方向。 “找到了!杀!杀!” 前头又出现了十数名将兵。 此次出现在绪方前头的将兵,和之前的都有些不同。 这次领队之人,身着威武战铠、披着漂亮的阵羽织,扛着一柄大太刀。 看穿着应该是侍大将一级的将领。 “贼人!止步!”这名扛着大太刀,拦在绪方身前的侍大将威风凛凛地喊道,“我乃‘武田二十四神将’小幡虎盛之后人……咕!” 这人还没来得及将自个那冗长的“自我介绍”给报完,便见身前的绪方突然一个加速,奔到他的身前。 他还没来记得出招,便感觉自己的喉咙传来剧痛,然后他亲眼看到大股现在自他的喉头处喷出。 一击秒杀了这个连自我介绍都没来得及说出的侍大将后,绪方直接一口气杀穿了这名领着十数名士兵的侍大将的包围,继续笔直地朝主帅大帐冲去。 那些侥幸躲过绪方刀锋的士兵,看了看刚刚还威风凛凛地自报家门、现在已经倒地身亡的将领,然后又看了看绪方他那离去的背影——没有一个人敢再上前去拦绪方。 第527章 “让开,你们挡我路了。” 主帅大营—— “舅、舅舅……!”在几名士兵准备将躺在木板上的最上给连人带板地抬走时,最上强忍着胸口的剧痛,朝身旁的生天目问道,“那个……闯我们……大营的家伙……该不会真的是……那个绪方一刀斋吧……?他是打算……来杀我的吗?” 尽管有勉力控制,但最上的眼瞳中还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几分恐惧之色。 因为情绪极度慌乱的缘故,此时的最上也顾不上现在还有秋月等外人在场了,直呼生天目为“舅舅”。 此时的他,已不像是饱受瞩目、众星拱月的年轻俊才,而是一个渴求着能被长辈保护的小孩。 出身自仙台藩名门的最上,自幼时起就坐拥着常人难以想象得到的优渥资源。 优秀的家族基因,令他拥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平均值的高大身材。 吃得上优质的饭食,将身体养得远比绝大部分同龄人都要精壮。 能请来优秀的枪术大师亲自教授枪术。 在成年后,也不需要去多干些什么,就凭自己的出身,就能在仙台藩获得高官厚禄。 入仕后,因有自己的舅舅生天目暗中提携,仕途也是一直顺风顺水。 最上从未遭受过什么挫折——直到昨日为止。 昨日,最上第一次感受到了“差点就死掉了”是什么样的感觉…… 绪方提刀朝他笔直冲来,自己差点就被阵斩的画面,深深刻在最上的脑海深处……最上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幅画面,一回想起来就感到全身都在冒冷汗…… 截至昨日之前,最上还能理直气壮地大喊:“武士就该化身为‘死狂’,应狂热地迷恋死亡!不畏惧死亡!” 但在遭遇了昨日那差点就去见天照大神的事件后,最上已不敢再理直气壮地喊出这句话了…… 已经知道“死亡”为何物、“死亡”有多么恐怖的他,已知道了死亡的可怕与活着的美好。 一想到那个绪方一刀斋杀上门来寻仇了,就只感到畏惧,只感到惶恐。 什么“武士的尊严”,他早已忘却了。 “……最上,镇静些。”生天目沉声道,“来袭之敌是否为绪方一刀斋还尚未可知。” “即使真的是绪方一刀斋杀上门来了,我们也无需去惧他!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有3000大军的我们没理由会输给单枪匹马的一刀斋。” “3000”这个数字像是有着什么魔力一般,让最上那颗慌乱的心镇静了些。 生天目也抓紧着这个机会,朝那几名负责将最上给连人带板地抬走的士兵高声道: “将他带走!” “是!” 这几名士兵抬着躺在木板上的最上,哼哧哼哧地快步自主帅大帐中离开。 “生天目大人——”目送着最上被抬走后,天道一边拉长着音调,一边朝生天目问道,“可以跟我们讲讲我们几个有什么任务了吗?你可不要跟我们说:我们3个只要待在这主帅大帐中挖鼻屎就可以了。” 说罢,天道朝坐在他对面、也和他一样在刚才的军议上没有领到任何任务的秋月与黑田努了努嘴。 生天目背过身,缓步走向主帅大营的一角。 在主帅大营的一角摆着一个枪架。 枪架上则插着一根枪身为绯红色的三间枪——正是生天目的爱枪:皆绯。 生天目用单手抓起了自己的爱枪。 “……你们3个当然有任务了。”生天目用平静的口吻说道,“你们3个随我一起去截杀袭营的贼人。” 秋月、黑田、天道3人的脸色随着生天目这句话的话音落下,脸色纷纷一变。 不过3人的脸色变化各有不同。 天道是变得亢奋、激动起来。 秋月是惊讶。 黑田则是微微皱起眉头,露出一副思考的表情。 “生天目大人。”秋月问,“我们4个一起上吗?” “对方极有可能是那个绪方一刀斋。”生天目静静道,“既然是以绪方一刀斋为对手,那么再怎么严阵以待也不为过。” “……原来如此。”黑田他那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此时缓缓舒展了开来,“生天目大人,你刚才让春日和横山他们二人去调集士兵过来,是打算与我们3人一起统率这些士兵来截杀闯营的贼人吗?” 生天目颔首:“没错。” 在绪方的误打误撞之下,他选了个极好的进攻时机。 此时此刻不仅是薄雾弥漫之时,同时也是军营中所有的高级将领正齐聚一堂、商议军事的时刻。 大营现在之所以会在区区一人的进攻下就乱成这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高级将领们现在都刚好不在各自统率的部队那坐镇,少了主心骨的指挥。 除了现在守在主帅大营营口外的十数名卫兵之外,生天目、秋月他们手边没有任何能迅速调动起来战斗的士兵。 所以生天目在刚才向营中诸将下达一系列命令时,向春日、横山二人下令——迅速动员部队赶赴主帅大营这儿集合。前者负责动员铁炮手与弓箭手,后者负责动员步兵。 仙台藩出兵数多,所以高级将领也不只有“仙州七本枪”而已,也有几名并非“仙州七本枪”、但也有资格参加高级军议的高级将领——春日和横山二人便都是其中的一份子。 春日和横山都是生天目较为赏识的颇有才能的俊才,所以生天目将动员部队的重要任务交给了他们二人。 “……所以我们现在还要先等士兵们集结完毕吗?”天道不悦地撇了撇嘴,“真麻烦啊……” “天道。”生天目瞥了天道一眼,“你如果觉得自己有着能单枪匹马将来袭的贼人截杀的本事,我不拦你,你大可以现在直接离开这里,去找那个贼人。” “但是不要怪我没提醒——那个现在正在我们营寨中大闹特闹的贼人,极有可能是绪方一刀斋。” 说罢,生天目不再与天道多言,抱着自己的爱枪,不着声色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合上双目,闭目养神。 听到生天目刚才的这番话,天道先是一怔,随后面露愤懑。 “那我现在就去取那个胆敢闯我们大营的贼人的首级!”——天道本来是想冲生天目这么大喊的。 但他刚张开嘴,词句涌到喉间,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把词句吐出来。 因为生天目刚刚跟他所说的那番话,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生天目刚刚的那番话语每在他脑海中回响一遍,他脸上的犹豫之色便更浓郁一些。 最终——天道选择了闭上嘴巴。 满脸不悦地双手抱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 …… “哈……” 绪方一边疾奔着,一边将握刀的右手放到唇边,往右手掌哈着热气。 现在仍在落着小雪,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在绪方他那因握刀而不得不暴露在苍穹之下的右手上。 落在右手上的雪花在消融的同时也带走了右手的温度。 为了不让手冻僵而影响到自己的挥刀,绪方不得不时不时地往右手哈着热气。 自己的左手一直藏在宽大的衣袖之中,所以倒不需要去哈气、保持体温。 “请……哈……请慢……哈……一点……!”紧紧跟在绪方后头的坂口一边捂着自己那疼得快要裂开的侧腹,一边摆出一张像是要哭出来的脸,上气不接下气地朝身前的绪方央求道,“我……我……哈……快跑……不动……哈……了……” 和绪方这种体力和生命力早就提升到极变态的程度的怪物不同,坂口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他与绪方自开始闯营后,就一直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营寨中左冲右突,几乎没有停歇过。 他之所以能撑到现在,都是因为求生欲在发挥着作用。 昨日晚上,绪方就以“身穿铠甲,会给萝卜带来极大负担”为由,令坂口将身上的铠甲全数除下,所以坂口现在只身穿着普通的布衣。 坂口很庆幸——庆幸自己目前没有铠甲在身,否则在身穿铠甲的情况下进行如此高强度的疾奔,求生欲再怎么强烈,他也早就累倒了。 但与此同时——他又在为自己现在没有身穿铠甲而感到不幸…… 置身于现在已经是一片慌乱的营寨中,叱咤咆哮声、铠甲武器的晃动声……这些声音一直在刺激着坂口的神经…… 坂口现在极害怕目前没有铠甲做防护的自己,会不慎被冷箭、冷枪所杀…… 对于坂口这放慢速度的请求,绪方自然是理也没理。 绪方的头脑从头至尾都保持着清醒与冷静,也正因一直保持着清醒与冷静,所以他很清楚——他现在不能慢下来。 目前的他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冲营斩将,是因为有两样东西起了很大的作用:仍未消散的夕霭以及营地里的将兵们还没来得及做反应。 这四处弥漫、遮蔽人视线的夕霭起了多大的作用,自不必多赘述。 虽然从表面上看,这是一场1vs3000的战斗,但实质上并不能这么算。 这营寨中的3000将兵现在都分散在各处,而不是全数集中在一处,所以绪方实质上只需要打败拦在他与那个最上义久之间的所有将兵即可。 如果绪方的脚步慢了,导致留给了对方太多的调配兵力的时间,那么拦在绪方前方的士兵将会越来越多,对绪方也就越来越不利。 所以绪方必须得打“快攻”,脚步不论如何都不可慢下来。 对坂口的这“慢下脚步”的请求毫不理会后,绪方继续循着坂口所指的方向,直冲这个营寨的主帅大营。 终于,透过薄薄的夕霭,绪方终于看到了,就在前方,有着一座远比旁边其余的营帐都要大、都要气派的大帐。 这座大帐的旁边树着一根高高的旗杆。 旗杆上,一面绘有代表着江户幕府的“三叶葵纹”军旗在晨风的吹拂下慵懒地舒卷着。 绪方恰好正对着这顶大帐的帐口,十数名士兵手握长枪守在帐口处。 绪方看到了这十数名守在帐口的卫兵的同时,这十数名卫兵也发现了绪方。 绪方亲眼瞧见这十数名卫兵乱作一团,然后其中一人急急忙忙地转身冲进他身后的这顶气派大帐之中。 …… …… “大人!大人!”一名卫兵急匆匆地冲入营帐中,“有、有个满身是血的人正在逼近这儿!” 听到卫兵的这句话,原本正闭目养神的生天目猛地睁开双眼。 “……该死。”生天目咬了咬牙,“竟然杀到这儿来了吗……” 秋月、黑田、天道3人面面相觑,止不住的惊诧之色从3人的脸上浮现。 “竟然杀到这里来了吗……”黑田呢喃着,“我们的部队都还没来得及集结呢……” 生天目也好,秋月他们也罢,全都没有想到——绪方不仅杀到他们主帅大营这儿来了,而且还是以如此快的速度。 他们派去动员、集结部队的将领,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你们跟我来。”生天目收起脸上的错愕与震惊,提着爱枪皆绯,快步走向帐外。 秋月、黑田、天道3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郑重地点了下头后,起身紧随生天目身后。 …… …… 距离这顶气派大帐还有近20步的距离时,绪方陡然看到——有人自这顶气派大帐内走出。 而且不是1人,而是足足4人。 4人身上的穿着惊人地一致,都穿着红、黑两色的铠甲与阵羽织。 4人的为首之人是一名头发和胡须都有些花白、年纪大概为40来岁的老将,手上提着一根枪身为红色的三间枪。 紧随在他身后的3人,年纪则都要轻上许多,大概都是20岁以上,30岁未满。 绪方定睛望去,发现那3个年轻将领中的其中一人,还是绪方认识的人——正是此前在锦野町有过一面之缘的秋月。 那名手提红色三间枪的老将——也就是生天目看向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看清彼此的脸的绪方。 虽然眼前此人的脸上此时溅有着不少的鲜血,但生天目仍能辨认出来:眼前这人的脸,和绪方一刀斋的通缉令上所绘的脸一模一样。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真的确认贼人的身份后,生天目还是忍不住感到心中一沉。 此次闯营,绪方没作任何外表上的遮掩——因为也没有遮掩的必要。 昨日在击溃最上的部队时,最上就已经认出了绪方。 既然这个营寨的人都极有可能从最上那得知打伤他的人是绪方逸势了,那也就不需要再做什么遮掩了。 绪方也早就不在意自己之后的悬赏金是会变成1000两还是2000两了。 生天目深吸了一口气—— “秋月,黑田,天道,跟我上!” 说罢,生天目将手中的皆绯一抖,将单手提枪改为双手握枪,枪头直指绪方。 后足一踏,大量地上的积雪飞溅,生天目就这么踏着雪,直扑向绪方。 而站在生天目身后的秋月、黑田、天道3人身为“仙州七本枪”的一份子,自然都不是什么反应迟钝之人。 早在刚刚还在营帐中时,生天目让他们3人随他一同出帐时,他们3人就大致猜到生天目想要干什么了。 在生天目的话音落下后,3人便各自从身旁的卫兵手中夺来一柄长枪,然后随同着生天目一起从4个方向冲向绪方。 4个穿着同样颜色、款式的威武战铠的武将,手提长枪迎面而来——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 身经百战,和各路高手都交过手的绪方,仅从这4人提枪前冲的架势,就看出了他们都并非等闲之辈。 长枪的攻击范围何其广。 在绪方和生天目还有近3米的距离时,生天目便抖开手中的皆绯,控制着枪刃扫向绪方的小腿。 生天目的枪很快——但还没快到让绪方招架不来的程度。 绪方迅速止住脚步,摆出下段的架势,挥刃迎向生天目扫来的枪头。 铛! 足以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金铁相击声响起——绪方成功震开了生天目的枪头。 生天目的枪头刚震开,又一柄……不,是足足三柄长枪朝绪方袭来——秋月、黑田、天道3人操动着各自手中的枪,从3个不同的方向对绪方发动刺击。 绪方没有硬接这3道刺击,而是使用着垫步,后撤了数步,将秋月他们的刺击给躲开。 见成功逼退了绪方后,秋月3人也不恋战,迅速提着枪、回到生天目的身边,与生天目一起组成犄角之势,对绪方展开半圆形的包围。 绪方稳住因快速后撤而有些不稳的身形。 舒展着因硬接生天目的挥砍而略微有些发麻的右手五指,绪方用平静的目光扫视着身前四将。 身前的这四名武将身穿威武的战铠,都有着并不算矮小的身材,生天目和秋月的身形更是高大至极,都提着不断闪烁寒芒的长枪——咋一看,像极了下凡、降临凡间的四名武神。 换作是普通人,站在这四名极具威慑力的武将面前,只怕是连站稳都极难。 但绪方却面色如常。 他提着刀,自然地站立着。 “让开,你们挡我路了。” 用平静的语气,对身前这4名宛如武神下凡的猛将,说着宛如命令般的话语。 第528章 以1敌4,绪方VS仙州四枪 双手持枪的生天目,握枪的十指悄悄地舒展着,放松着刚才因与绪方的刀硬碰硬而有些发麻的手指。 刚刚,在挥枪扫向绪方时,因为是以试探为主,所以仅用了7成的力道——虽说没有用尽全力,但生天目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 身体机能正处于壮年的他,哪怕是7成的功力,也足以让绝大部分身手一般的人难以招架——这是生天目他在与人进行了无数场切磋、死斗后所积累下来的自信。 但眼前的绪方却漂亮地挡下了他的这一招。 生天目刚刚看得很清楚——原本正笔直前冲的绪方迅速顿住了脚步,然后双手持刀切换成防御下半身的下段架势,一击架开了他的皆绯。 顺着枪身传递到他手掌上的强悍力道,将生天目的双掌给震得发麻。 若不是因为生天目他反应及时,迅速增强双手十指的力道将枪杆握紧,否则他的皆绯说不定已于刚刚被直接震得脱手而出。 感受着仍残余在他双手十指上的酸麻感,生天目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了些。 面对绪方刚才的这句“让开”,生天目不为所动,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绪方:“……刽子手一刀斋,没想到你这臭名昭著的恶徒,竟真的在此地。” “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人闯我大营,没成想你竟然还是带了个同伴的。” “而这个同伴,我竟然还是认识的……” 生天目偏转视线,看向战战兢兢、恨不得将整个身子缩在绪方身后的坂口。 感知到生天目现在正在看着他,坂口的身子直接像被针扎了一般抖了抖。 生天目也不是蠢材。 绪方能以如此快的速度冲杀到主帅大营这儿来,怎么想都感觉反常。 但若是有个通晓营寨构造的人从旁协助,那就解释得通了。 坂口是来自盛冈藩的高级将官,是有资格参加高级军议的那一小撮人,营寨的大致构造,他自然清楚。 看着现在恨不得整个身子缩在绪方身后的坂口后,肉眼可见的怒火从生天目的瞳孔深处浮现出来。 “坂口,没想到你竟然叛国通敌,助纣为虐。”生天目的语调渐渐严厉起来,“你真是有愧‘武士’之名!” “我、我……”坂口低着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支支吾吾地说道,“生天目大人……我是被逼迫的啊……” 生天目没有再理会在他眼中已是“武士之耻”的坂口,将犀利的目光重新转回到绪方身上。 “就此止步吧!一刀斋!” 生天目高高昂起头颅。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接连犯下弑主、攻击二条城的恶行后,不夹起尾巴做人,现在竟然反倒还胆敢攻击军营重镇!” “翻遍史书,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的疯子!” “在下此次叨扰贵营,只欲报私仇。”绪方面无表情,对生天目刚才的那番斥骂毫不理会,“退下吧。不要因此而丧命了。” “要我们退下?”生天目怒发冲冠,“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双,谁都拿你没办法,谁都拦不下你了吗?” 生天目将舒展完毕、已几无酸麻之感的双手手指重新攥紧手中的爱枪。 身旁的秋月、黑田、天道3人,也配合着生天目将手中的长枪提起,枪尖直指身前的绪方。 4名“仙州七本枪”提枪并排站立,肃杀之气以这4人为圆心四散而开,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因此而冰凉了几分。 而这肃杀的空气在飘散到提着刀、仍自然站立着的绪方身前后,便像是碰到火焰的寒气,自动消融、往两边散开。 绪方用不急不缓的速度扫了一眼身前的这4根直指着他的枪尖,然后—— 喀! 绪方猛地抬手,反手一刀砍倒刚好插于他身侧的一根绑在长木棍上的照明用的火把。 火把跌落在地,火星四溅而起。 火星纷飞,宛如火精灵在迎风起舞。 火星爆裂,宛如火精灵在低声呢喃。 包括生天目在内的所有人,神经本就一直处于绷紧的状态,对于绪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纷纷被惊了一下,黑田更是直接后撤了半步。 绪方将握着刀的右手,伸至掉落在地的火把上方,用火把的散发出来的热量烘烤着被风雪吹拂而又有些发凉的右手。 “那就证明给我看看吧,让我看看你们4个有没有那个本事拦下我。”他用平静的口吻说。 此时此刻,飘散的火星像是有了生命、听从着绪方的号令般,环绕着绪方的身体、刀刃上下翻飞。 火光映照在大释天那雪白的刀刃上,反射出妖冶的红光。 “……看来无需再多言了。”生天目沉声道。 “生天目大人。”一旁的秋月的脸上闪过几分犹豫,“我们……真的要4个打1个吗?” 秋月身为自小被灌输着“武士的荣耀”、“武士的尊严”等思想的武斗派,对“以多欺少”有着本能的抵触。 “跟这种恶徒,没有必要跟其讲究‘武士的尊严’。”生天目正色道。 “……我知道了。”秋月深吸了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生天目心神合一,对身前的绪方摆出他的“种田流”枪法的起手式。 “种田流。” “生天目左右卫门!” 秋月攥紧长枪。 “我流。” “秋月利前!” 黑田与天道紧随其后。 “新天流。” “天道薰!” “宝藏院枪流。” “黑田玄以!” 绪方将握刀的右手从曼舞的火精灵上挪开,一直藏在宽大衣袖中保暖的左手也于此刻伸出,用双手握刀。 “榊原一刀流。” “绪方逸势。” 绪方架好了刀,胸膛以特定的节奏上下起伏。 眼瞳深处缓缓浮现出奇异的奇异的光芒,气势沸腾。 【叮!宿主进入——无我境界!】 “放马过来!” 绪方的身形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而一同在原地消失。 仅仅只是一瞬的功夫,绪方便一口气拉近了自己与生天目等人之间的间距,紧随其后的是直冲生天目面门的斩击。剑的轨迹划着弧形迫近。 生天目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快步后撤,然后将手中长枪抬起,用枪头迎向绪方的刀刃。 铛! 金属与金属摩擦着,发出近乎要撕碎耳膜的尖利噪声。 生天目的脸上的神情,因震惊而骤变着,顺着枪杆传递而来的巨大力道,令生天目险些握不住枪。 令生天目感到庆幸的是——他并不是在与绪方单打独斗。 站在生天目左右两侧的秋月和黑田,一左一右向绪方展开夹击。 就像是提前预知到了秋月和黑田的动作一般,秋月二人刚把手中长枪提起,绪方就率先结束了与生天目的角力,使用垫步快步后撤,秋月与黑田的枪近乎是紧贴着绪方前胸的衣物斜插过去。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道的枪,紧追着使用垫步后撤的绪方。 望着朝他小腿笔直刺来的天道的枪头,绪方的眉头微微一皱。 之所以皱眉,倒不是因为天道的枪对他多么有威胁。 只单纯地是因为天道的嚎叫声很刺耳而已。 绪方身经百战,什么样的呼号声都听到。 但如此怪异,像是用手指指甲在黑板上用力刮擦的嚎叫声,绪方还是第一次听到。 绪方像之前架开生天目的枪一样——将手中的刀放低,摆出下段架势,然后重重地砍向天道的枪。 无我二刀流·刃反。 天道感觉像有头野猪撞上了他的枪一般。 强悍的力道,让长枪差点自天道的手掌中飞出。 天道虽奋力抓稳了枪,但架势也因此而变得凌乱了起来。 绪方本欲上前追击因架势凌乱而空门大开的天道,秋月与黑田二人抢先一步拦在绪方与天道之间,挡住了绪方对天道的攻势。 “小心!”生天目高声提醒道,“他的力道很大!不要与其硬拼!” “生、生天目大人!”这时,一道因恐惧而微微发颤的声音自生天目的身后响起,“我我、我们来协助你们!” 生天目赶忙扭头向后看去——只见那十数名刚才一直负责守卫在主帅大帐帐口前的卫兵们,正提着长枪,乌泱泱地朝他们这儿奔来。 “都退下!”生天目冲这些卫兵们大喊道,“这里的空间不够!你们上来只会妨碍我们!都退下!” 生天目和秋月他们所用的武器都是长枪。 长枪的挥舞需要足够宽广的空间,生天目他们4人合击绪方,空间刚好勉强够用。 如果这些卫兵上前的话,只会让本就不够宽敞的空间变得更加拥挤,给生天目他们造成束缚,而且极容易造成误伤。 当然——生天目之所以不让这些卫兵上前,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这些卫兵上前,恐怕也帮不了什么忙,只会白白送命。 此前对于绪方,生天目一直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虽然生天目目前仅跟绪方交过两次手,但仅凭这两次交手,生天目就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会被冠上“刽子手”、“人斩”、“一刀斋”、“修罗”等名号。 尽管很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生天目不得不承认——他即使是与秋月他们3人联手,恐怕都敌不过绪方…… 在向卫兵们下达完命令,要求他们都乖乖留在后方后,生天目提起他的皆绯,重新加入对绪方的战斗。 此时,秋月他们3人刚好正与绪方拉开距离,重整着架势。 “拖住他。”生天目穿插进秋月他们之间,压低声线,用只有他们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道,“拖到春日和横山带着士兵过来,或是其他人带着援兵过来为止。” 在开战之前,生天目就已经迅速制定好了针对绪方的迎击计划。 他的计划很简单——他们4人若能直接拿下绪方,那就直接拿下绪方,若不能拿下绪方,就改为拖住绪方,一直拖到之前派去动员将兵的春日和横山带着士兵们过来。 秋月、黑田、天道他们3人没有多言,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就连平常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态度的天道,此时也没有对生天目刚才的命令作任何的反驳。 他们3人也和生天目一样——已于刚才的战斗中认清了他们与绪方之间的差距。 “我们上!”生天目大吼,以种田流的步法,攻向绪方。 刀光与枪影你争我夺。 绪方一人一刀,独战自4个方向朝他攻来的长枪。 暴风骤雨一般的攻防,对两边都是一样,瞬间的放松都会带来致命伤。 划破空气的刀刃、尖锐的金属摩擦声、猛将们的叱咤,不断被切割开来的雪幕。 长枪因长度的优势,一个从没学过枪术的普通百姓,在手拿长枪的情况下,说不定都能挑翻学习剑术多年、手拿长剑的武士大爷。 4名手拿长枪的高手,围攻一个只使用打刀的人——在一般大众的想象中,那个拿刀的人可能连一回合都撑不过去吧。 但如此反常识的一幕,就这么在此时、此地上演了。 不论生天目怎么进攻,都难以撼动绪方的防御分毫。 当他们想移动到绪方的后方,自绪方的后方对绪方发动攻击时,绪方总能抢先一步使用垫步跳出他们那未完成的包围,不让自己的后方有敌人。 4人一起出枪也好,依序从不同方向出枪也罢,结果都没有什么不同——都会被绪方的刀给架开,或是直接被绪方给闪开。 ——这个年纪最大的最厉害。 ——头顶有刀疤的其次。 ——秋月和旁边的那个看上去4人中最年轻的最弱的,不相伯仲。 绪方在用单刀接下生天目他们的每记攻击的同时,不断转动着因进了“无我境界”而特有的满是淡漠之色的眼瞳,审视着身前的这4名武将。 经过了如此多轮的攻防,对于这4人的实力强弱,绪方都已有了大致的了解。 那个年纪看上去最大的,实力最强——这一点毋庸置疑。攻势凌厉,而且能看出他的实战经验并不缺乏。 在辨认出这4人孰强孰弱后,绪方也看出了——这4人改变了战法。 原先,这4人的战法都极具攻击性,一副誓要取下绪方首级的态度。 而现在,这4人的战斗都变得保守了许多。 绪方猜测这4人多半是为了拖住他,以待援兵到来,才这样改变了战法吧。 绪方自然是不打算乖乖循着他们的企图做事。 他一面继续维持着防守,一面垂眸瞥了一眼脚下那厚厚的积雪。 站在绪方左面的黑田,连作了数个深呼吸,调整了下有些紊乱的呼吸后,挺枪刺向绪方。 黑田原以为自己此次的刺击,多半又是被绪方给挡开或闪开。 可谁想——绪方此次既没有闪也没有躲。 而是任由黑田的枪头逼近自己的身体,然后在枪头距离他的身体还有差不多3寸的距离时,猛地抬起左手抓住长枪的枪杆。 黑田还没来得及露出错愕的表情,便感到双手手掌传来剧烈的刺痛,手掌的皮仿佛都被掀开了——而事实上,也的确被掀开了。 在抓住黑田的长枪后,绪方便将气力灌注到左臂上,就像是原本静止的汽车于刹那之间飙到220迈一样,用尽全力,仅一瞬的功夫,便用蛮力将长枪从黑田的手掌中抽出、夺走。 黑田来不及反应,被用蛮力夺走的长枪直接顺势扯掉了他双手手掌的大片皮肤,露出鲜红的肌肉或是直接迸溅出鲜血,双手十指的骨节也因掌中枪被强行夺走而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挫伤。 绪方的动作实在太快。 黑田来不及惨叫,其余3人还未做出相应的反应,绪方便右手持刀,左手持枪。 他向后腾跃,在腾跃的同时,靠着自己强悍的腰力,以腰带臂,挥舞左手掌上刚夺来的长枪。 他将左手长枪的枪尾抵在他与生天目4人之间的那布满厚厚积雪的大地上,自右向左猛地一扫,扫出一个扇形。 地上的积雪在绪方的巨力下飞溅而起,飞向生天目等人。 望着迎面而来的飞雪,生天目4人的瞳孔猛地一缩。 生天目和天道迅速后退,躲开飞雪。 而秋月和黑田则下意识地抬手,打算阻止雪花入眼。 原本紧密的半圆形阵型,因生天目、天道的后退,秋月和黑田的原地不动而瓦解。 刚刚向后腾跃的绪方,他的双足已站回到地面上。 在站回到地面的下一刹那,绪方双足踏地,绪方扔掉了左手的长枪,如一根原本紧压着、然后猛地释放开来的弹簧,弹向仍在抬手挡雪的秋月和黑田。 绪方最先找上的目标,是已经没了武器的黑田。 榊原一刀流·鸟刺。 大释天化作流光,如长虹贯日,朝身高与他差不多的黑田的喉咙激射而去。 嗤! 铠甲的碎裂声,以及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响起。 绪方的眼中闪过一分错愕。 因为他此时刺中的对象,不是黑田,而是秋月。 就站在黑田旁边的秋月,刚放下挡雪的手,便看见绪方扑向已无武器在手的黑田。 没来得及做任何的思考,秋月直接下意识地扑到了黑田与绪方之间,试图用掌中枪架开绪方的刀。 就结果来说——秋月成功了。 及时挡在黑田与绪方之间的秋月,成功用枪杆架开了绪方的刀——尽管结果有些惨烈。 绪方的刀没有贯穿黑田的身体,但贯穿了秋月的身体。 原本刺向黑田喉咙的刀,在被秋月架开后,贯穿了秋月的左肩,左肩被连甲带肉地刺穿。 “秋月!抓住他!”这时,一道暴喝响起。 这道暴喝的主人——是生天目。 刚刚后退的生天目与天道,此时已移动到了绪方的左右两侧。 生天目的脸上已浮现出狂热、兴奋的光芒——他感觉自己看到了胜机。 只要秋月抓住绪方他那现在正没入他体内的刀,不让绪方抽刀,那他生天目和天道就有机会趁着这个机会对绪方发起致命一击。 生天目刚才的那句大喊,其实是多余的。 因为即使没有他的这句大喊,秋月也刚好正有此意。 秋月紧咬牙关,放开手中枪,用尽全力,以双手抱住绪方他那插入他左肩的大释天,不让绪方拔刀。 站在绪方左右两侧的生天目和天道,则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挥枪攻向绪方。 站在绪方左面的生天目,刺向绪方的左胸。 站在绪方右面的天道,刺向绪方的右腹。 绪方见状——不慌也不乱。 仅默默地放开了手中不能迅速拔出来的大释天。 将双手迅速伸进怀里。 掏出了霞凪与梅染。 右手的梅染对准天道。 左手的霞凪对准生天目。 枪对枪——虽然双方的枪不太一样。 生天目也好,天道也罢,现在都露出了极为统一的表情。 生天目/天道:???? 第529章 无人能挡下他的剑 看见绪方手中的双枪后,生天目和天道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同一个想法——这是什么东西? 此时的日本火器的发展近乎于停滞,仍旧用着落后的火绳枪,手枪这种东西,属于只有极少部分人才见过其模样的极罕见的玩意。 生天目和天道都没有见过手枪,所以在看到突然被绪方掏出的手枪后,都不由得一愣。 生天目毕竟是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将,他仅愣了不到一瞬,便猛地想起——最上跟他们说过:绪方一刀斋身带十分小巧的铁炮,他就是被绪方一刀斋的铁炮给打伤的…… 嘭——! 砰!砰!砰!砰! 2种截然不同的枪声响起。 梅染的威力最强,所以枪声最响。 绪方一口气将手中双枪的子弹全数打光。 枪声落下,硝烟冒起,血液混合着铠甲的碎片,四处飞溅。 梅染的弹丸直接洞穿了没能来得及做反应、没能来得及躲开的天道的胸膛。 口径巨大的梅染,直接在天道的胸膛处炸开了一个小洞。 身手最好、作战经验最丰富的生天目倒是反应了过来,并向一旁闪躲了。 但距离实在是太短了,留给他闪避的时间实在过少。 向一旁滚去的生天目,感到左锁骨和左肩传来像是要碎开的疼痛——他仅躲开霞凪的2发子弹,另外2发子弹则分别打中了他的左锁骨与左肩,直接打碎了生天目的左锁骨与左肩的骨头,左臂被废。 二人那仅差一些就可刺中绪方、置绪方于死地的攻势就此瓦解。 绪方松开手中双枪,任由两把枪做自由落体,右手重新握住身前那插在秋月体内、被秋月控制住的大释天——绪方刚才那弃刀、掏出佩枪重创生天目与天道的这一系列动作的速度实在太快,让秋月甚至都来不及带着绪方他那留于他体内的刀逃开,不让绪方的佩刀重归他之手。 刀刃插于人体内,人体的肌肉会因剧痛而收缩,从而夹紧了插于体内的刀刃,使得刀刃难以拔出。 遇到这种情况,若要把刀拔出,最简便的方法就是将刀刃一转,格开肌肉,这样一来就能方便拔刀,并对敌人的伤口造成进一步的破坏。 但因为秋月现在穿着铠甲的缘故,所以完全没有办法转刀、将肌肉格开。 因此绪方直接用蛮力将刀刃从秋月的体内拔出。 秋月虽然依靠着惊人的意志,奋力攥住刀,不让绪方将刀夺回——但意志力面对绝对的实力差,其实根本不堪一击。 秋月大概仅坚持了半秒钟的时间吧,绪方就拿回了他的刀。 大量的鲜血与碎肉随着大释天的拔出从秋月的伤口处喷出。 佩刀重回手掌,绪方以右脚为轴,旋转半圈,刀刃自左下往右上划出一道斜向的光,扫向因胸膛中枪,已连站都难以站稳的天道的脖颈。 榊原一刀流·龙尾。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龙尾,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45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35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15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8(3060/60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3段(9225/12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1段(11950/12000)】 和身前这4将的战斗,绪方不仅有使用榊原一刀流的剑技,也使用着无我二刀流的剑技,所以在斩毙天道后,无我二刀流也获得了不少的经验值。 将天道的半个脖颈给斩断后,绪方的身体与刀没有停下来。 刚刚刀刃自左下往右上斩开了天道的脖颈,绪方就这么保持着刀刃往右上的方向高举的动作,继续以右脚为轴,又转了小半圈,面朝左臂已废,仅剩单臂的生天目。 榊原一刀流·水落。 绪方将往右上方向高举的刀刃朝向一转,令刀刃朝下,接着自右上向左下斩去。 生天目的皆绯已经因为刚才仓皇的躲闪,而不慎从掌中掉落,滚到了生天目现在没法及时拿回来的距离。 手中无枪的生天目,望着头顶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他脑袋的刀刃,咬紧了牙关。 仅剩一臂可用的生天目,榨取着体内最后的一点力气,奋力单手抽出左腰间的佩刀,用单臂使出居合。 自鞘中弹出的刀刃迎向绪方的刀。试图将绪方的水落给架开。 或许是因为求生欲或是在危急关头,潜能爆发开来了吧,重伤且独臂的生天目竟爆发出了完全不输给他“身体完好”状态下的力量。 他的刀刃自下而上,与绪方的刀刃在半空中重重相撞。 巨大到近乎于震耳欲聋的刀刃相击声响起,在付出感觉自己的刀快断掉、右臂被震麻的代价,成功接下了绪方的水落,将绪方的刀给架开。 绪方原以为现在已被他重创的生天目多半是已无战斗力了,在见到生天目竟然还有余力架开他的攻击后,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讶色——尽管这抹讶色转瞬即逝。 绪方的大释天因反震力而高高上扬。 在刀刃上扬时,绪方用着源一之前于江户教给他、他最近这段时间已好久没有使用过的技巧,将这股反震力化为自己的力量…… 生天目还未来得及为成功架开了绪方的攻击而窃喜,他便看到了——绪方他那因反震力而高高上扬的刀刃重新对准了他的脑袋…… 水落·二连。 绪方的刀以远超上一击的速度、力量,重重斩向生天目的脑袋。 铛!嗤! 刀刃斩断铠甲与骨头、血肉的声音,近乎同时响起。 这一次,生天目没能成功接下绪方更快、更重的这一刀——大释天精准劈中了他的脑袋,将他的脑袋连头带盔地劈烂。 【获得个人经验值65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45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20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38(3710/60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3段(9675/12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2段(150/14000)】 【叮!经验值满,榊原一刀流等级升1级,获得技能点2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4点】 在经历了一场接一场的战斗后,绪方的无我二刀流终于获得了久违的升级,为绪方带来了2点技能点,算上原本所存着的2点技能点,现在绪方已有4点技能点。 提示个人等级或武技流派等级升级的系统音——这对绪方来说,的确是久违了,让绪方在听到脑海中的这系统音后,都不由得挑了下眉。 现在的环境,自然是不容许绪方打开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慢悠悠地查看新变化。 4将仅剩2将。 将升级的事情暂且抛到脑后,绪方扭头看向仍活着的秋月和黑田——二人……不,准确点来说似乎是黑田已经丧失了战意了。 在绪方挥刀斩杀天道与生天目时,仅仅只是双手手掌的掌皮被扯掉,伤势还算轻的黑田,便将双手手臂自秋月的后方穿过秋月的双腋腋下,拖着秋月远离绪方。 秋月嚷嚷着,想让黑田放开他,他想继续与绪方战斗,即使毫无胜算。 只可惜身体被刀刃贯穿,同时这柄刀刃又被用蛮力强行拔出的他,已经因伤势而无力再摆脱黑田的控制,只能任由黑田拖着他逃离。 黑田就这么拖着秋月、远离绪方。 在绪方解决完生天目与天道时,黑田已经把秋月拖到了距离绪方有十数步远的地方。 而黑田不仅仅将秋月脱离战场而已。 “快!拦下他!拦下他!” 在将秋月拖离战场时,黑田以近乎于歇斯底里的态度,朝那十数名刚刚在生天目的命令下站在不远处的卫兵们这般喊道。 黑田清楚这十数名卫兵肯定不是绪方的对手——不过即使不是绪方的对手,但多多少少也能为他和秋月的脱离争取一点时间。 黑田现在什么也顾不上,只希望能快点远离绪方——哪怕是要这十数名卫兵去送死。 这些卫兵有的不假思索地执行黑田的命令,提枪冲向绪方。 但绝大部分的卫兵都选择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不是所有人都把“武士的尊严”、“武士的荣誉”看得比性命还重。 如果是生天目他们仍未被打败、倒地之前,这些卫兵或许会选择听黑田的命令。 但现在生天目和天道都已成了躺在地面上的没有了生息的尸体,黑田拖着秋月仓皇逃跑——瞅见此景此情,卫兵们都不由得犹豫了起来……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打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 “举炮!拉弓!” 这时,一道嘹亮的大喊陡然自战场一侧响起。 听到这大喊,黑田先是愣了下,然后脸上浮现出狂喜之色,迅速扭头循声看去——视线的尽头,是已经排成简易阵型的弓兵与铁炮手们,以及之前被生天目派去动员铁炮手与弓兵的春日。 援兵终于来了。 累得满身大汗的春日高举着自己的佩刀,站在简易的“射击阵型”的侧面,将佩刀充作专门用来指挥部队的军配。 十余名铁炮手单膝跪地,为于最前方,弓兵们站在后方。铁炮手也好,弓箭手也罢,都已摆好了射击的姿势——枪口、箭矢,直指现在身边空无一人,已成绝好的靶子的绪方。 “放!”春日将掌中佩刀重重一挥。 弹丸与箭矢组成的弹幕,扫向绪方。 早在春日高喊“举炮!拉弓!”之前,绪方就听到了脚步声,注意到了这支赶赴到此地的“远程攻击部队”。 因此在春日下令射击之前,绪方就已经压低了身体重心,使用垫步快步自原地脱离——在脱离时,也不忘将刚刚掉到松软雪地上的梅染与霞凪回收,将其塞回进怀中。 绪方刚从原地逃离,他原先所站的位置就插上了复数的箭矢,以及数个被弹丸打出的小洞。 “啊——!” 这时,一道惨叫突兀地响起。 发出这道惨叫的人——是坂口。 在绪方和生天目四将缠斗在一起时,坂口曾想过要不要趁机逃离。 但绪方那浑身浴血可怖姿态,已经深深地刻入坂口的脑海之中,令坂口硬是升不起半点逃跑的勇气…… 所以在绪方正与生天目四将缠斗时,坂口一直躲在不远处——因为周围没有什么能藏身的地方,所以坂口只能将自己的身子缩在雪地上的一块凹陷处。 在看见这支突然杀到的“远程攻击部队”后,坂口也下意识地想要逃走。 但很明显——他并没有绪方他那种能够躲箭矢、躲子弹的身手。 他才刚来得及将身子从这个凹陷处站起——一颗流弹就贯穿了他那没有甲胄防护的胸膛。 惨叫了一声后,瞪大双眼,仰倒在地,没了生息。 自跟着绪方闯营就一直害怕着会不会被什么流矢、流弹给误伤的坂口,到头来竟真的被流弹所杀。 绪方扭头看了一眼被心脏给弹丸给击穿、倒地毙命的坂口——然后迅速将视线转了回来。 对于坂口的死,绪方的心还是有几分触动的——他现在感到有些惋惜。 为之后没有人再给他指路而感到惋惜。 绪方的目标只有最上一人。 现在生天目他们四将已死二将,已顺利突破了生天目他们的阻拦,绪方也不想再多花时间去追杀已经带着秋月逃跑的黑田他们。 绪方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朝不远处的主帅大帐笔直冲去。 对于速度快到已留下道道残影的绪方,这些刚杀到战场的弓兵、铁炮手们只能徒劳地对绪方的残影发动着攻击。 斩了两名试图上前拦住他的士兵后,绪方顺利地杀到了主帅大帐的帐口前,顺着帐口闪身冲入营内。 入内后,绪方却没有看到半道人影,举目望去空无一人。 ——不在这吗…… 绪方此前就已经做好了“最上已经被及时从主帅大营中抬走”的心理准备,所以在看见主帅大营中没有最上的身影后,也仅仅只是眉头稍稍一皱,接着冲向营帐的一角,一刀劈开营帐的帐布,顺着自己新做出来的“帐口”冲出主帅大营。 春日率领着弓兵、铁炮手们朝绪方追去。 但速度远远不及绪方的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绪方之间的间距被一点点拉大……最后彻底失了绪方的踪影。 仍抱着秋月的黑田,像是失了魂一般,呆呆地望着绪方离去的背影。 看了看绪方的身影消失的方向,然后又看了看不远处那已没了任何生息的生天目与天道二人的尸体。 不知为何,绪方此前对他们说过的话,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般,自动于此刻在黑田的脑海中浮现,在黑田的耳畔旁回响: 【那就证明给我看看吧,让我看看你们4个有没有那个本事拦下我。】 第530章 “若道歉有用,松平源内就不会变碎肉了” 待确认自己已成功甩掉了所有的追兵后,绪方环顾了下四周,然后闪身冲入了旁边的一座营帐中。 绪方发现自己似乎在误打误撞之下闯进了存放辎重的地区,而自己随意冲进来的这座营帐,似乎是专门存放“御贷具足”的,放眼望去,满满当当的“御贷具足”占据了这座营帐紧8成的空间。 所谓的“御贷具足”,字面含义就是“借来的铠甲”,是军中的足轻专用的铠甲。 足轻——古代日本最低等的步兵之称呼。 因为是军中最普通的士兵所用的铠甲,所以“御贷具足”的构造相当简单,就3个组成部分——阵笠(斗笠样式的头盔)、胸甲、裙甲。 确认这座营帐中没有任何外人后,绪方缓缓地退出了“无我境界”,胸膛重新以正常的节奏上下起伏。 待退出“无我境界”后,疲惫感立即自身体各处涌出,绪方的呼吸也直接变得急促起来。 “‘无我境界’对体力的消耗……还是一如既往地厉害啊……” 用无奈的口吻轻声感慨了一番后,绪方掏出梅染和霞凪,给打空了的枪膛重新装弹 梅染与霞凪是绪方除“无我境界”外最大的杀器,保证自己的枪一直都是满膛的状态,是绪方一直遵守的习惯之一。 迅速将梅染和霞凪的弹药全数填充完毕后,绪方将掌中双枪塞回进怀里,接着扭头看向帐口,低声呢喃道: “好了……现在该怎么将那个最上找出来呢……” 绪方之所以冲入这座存放辎重的营帐中,除了是为了给自己的佩枪重新装弹之外,还有另一个目的——为了好好思考下现在该如何把那个最上义久揪出来。 绪方沉思着。 过了约莫半分钟,绪方缓缓扭过头,看向这座营帐中所存放的那大量的小兵专用甲胄…… …… …… “快!这边!跟我来!”一名足轻组头领着12名麾下的足轻,朝营内的某处赶去。 生天目此前有在主帅大帐中,给军中的各个高级将官下达了不同的命令。 有的负责安抚未遭受攻击的地区的将兵。 有的负责带人平复暴动。 有的负责率人截击来袭的贼人。 这名足轻组头的上级就是负责“平复暴动”的将官之一。 他刚刚从他的上级那收到了明确的命令——赶赴西营口处,熄灭已在西营口处蔓延的火势。 他现在就在率领着自己麾下的士兵赶赴集结地,与诸位同僚集结完毕后,一同赶赴西营口处灭火。 在军中,“足轻”之上便是“足轻组头”,一名“足轻组头”一般负责统率十余名士兵。 这名足轻组头一边冲在最前头领着路,一边注意着身后的部下们有没有跟上。 在发现有名走在最后头的士兵的脚步慢了后,足轻组头立即毫不客气地高声朝那名士兵斥骂道: “喂!你的脚步慢了……欸?” 斥骂刚吐出一半,剩余的字句则堵在了喉间,化为了一道布满诧异之色的“欸”声。 因为直到此刻,这名足轻组头才发现——自己的部下好像多了一个…… 他麾下一共才12名足轻,但此时的他放眼望去,却发现自己的屁股后面跟着足足13名足轻…… 仔细定睛一看——13名足轻中的12人,都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的脸,都是足轻组头眼熟的脸。 唯有跑在最后面、也就是刚刚还被足轻组头斥责“脚步慢了”的那名足轻把头埋得低低的,宽大的阵笠笠沿把他的脸遮挡住,令足轻组头看不清他的脸。 手提长枪、腰间的佩刀有套上鞘套、柄套——除了脸埋得过低之外,这足轻从外表上看,没有什么异常。 “停!” 足轻组头赶忙顿住脚步,然后叫停了部下们。 他刚想大声质问那个突然多出来的士兵是隶属于谁的部队时,却瞅见——这个士兵并没有依他的命令停下脚步。 不仅没停下脚步,反而还加快了脚步,笔直冲向足轻组头…… …… …… 第一军营寨,某座不起眼的营帐中—— “大人!给,您要的水。” 一名士兵单膝跪地,将盛满了清水的皮袋递给仍躺在木板上的最上。 最上抬手拿水袋,却不慎扯到了胸膛处的伤口。 强烈的疼痛让最上的五官直接扭曲了起来。 他强忍着疼痛,借过水袋。 在最上接过水袋后,一名跪伏在最上脑后的士兵,立即伸手将最上的上半身稍稍扶起,方便最上喝水。 “咕咚、咕咚”地猛灌了两口后,最上便暴躁地将手中水壶扔到了一边。 刚苏醒时,最上还不觉得胸膛有多么疼痛。 胸口的枪伤,让最上感觉胸膛处就像是有团火焰在一直燃烧。 刚苏醒时,最上还能勉强忍受。 但现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承受着这如火烧般的煎熬,最上也随之越来越难以忍受这煎熬。 被疼痛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最上,脾气也愈来愈焦躁。 而不断自帐外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嘈杂声响,更是令最上的焦躁进一步加剧。 刚才,在生天目的命令下,最上被连人带板地抬到了这座营帐之中。 这座营帐坐落于营寨里的一处并不起眼的地方,很适合用于藏人。 此时此刻,这座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营帐中集结着足足20名士兵——这些都是负责保卫最上的士兵。 这20名士兵围在最上的身旁,紧张地警戒着。 ——混账……!混账……! 最上一边抬手轻抚着自己那包满麻布的胸膛,一边在心中破口大骂着。 他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副田地? 昨日的这个时候,他还雄赳赳、气昂昂地率领部下们去执行舅舅交给他的追查“神秘剑客”的身份。 结果仅一天的功夫,他便身受重伤、连站起来都做不到,现在还像个丧家犬一般躲在营地里的一角…… 虽然舅舅之前有安慰他:来袭的敌人不一定是绪方一刀斋,也有可能是其他人,但最上也不是傻子。 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会一个人打进有3000将兵驻守的营寨中,让士兵向生天目讨求援兵,高呼西营口快沦陷的,除了那个先后犯下过弑主、攻击二条城两项重罪的绪方一刀斋之外,最上再想不到还会有谁会去做这么疯狂的事情。 绪方一刀斋——这个名号,对于现在的最上来说,就像一个有着魔力的词汇一般,一旦在心中念叨一遍,就感觉整个身体如坠冰窟,胸口那如火烧般的疼痛甚至都随之减轻了许多。 在如丧家犬般被搬到了这座营帐中后,最上就一直在思考着——自己是怎么得罪上绪方一刀斋的,能让绪方一刀斋直接打进营中寻仇。 最上冥思苦想着,不论怎么想,他都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因为他打伤了那个女人。 这个时代可没有“男闺蜜”、“女性兄弟”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这个时代,男女之间的关系,要么是没有关系,要么是经常负距离接触的关系。 能让绪方一刀斋直接杀进营中寻仇——那女人和绪方的关系,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关系…… 想到自己极有可能是因为打伤了那个绪方一刀斋的女人而得罪了绪方一刀斋后,最上便感觉如坠冰窟,从自己的额头处冒出的冷汗变得更多了…… “喂。”最上将不安的目光投向身旁的一名士兵,“你去外面看看怎么样了,去看看袭营的贼人现在如何了。” 最上的话音刚落,一名浑厚的嗓音便自最上的身侧响起: “最上大人,请您稍安勿躁。若是外面安全了,生天目大人自会派人来通知我们。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让人随便外出比较好。” 这道浑厚嗓音的主人,是一名侍大将——他算是这些负责保卫最上安全的士兵们的总负责人。 最上心中的不安,并没有因为侍大将的这句话而平复下来——反而更加不安与焦躁了。 这种完全不知晓外头究竟如何了的“未知感”,让最上更加如坐针毡。 呼! 这时,营口处突然响起帷布被掀开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最上愣了瞬,随后赶忙面带欣喜地望向帐口——他以为是舅舅派人来通知他现在营寨的情况了。 然而——在看到站在帐口处的人后,最上脸上的表情却直接僵住了。 站在帐口处的,是一名足轻打扮的人。 准确点来说——是一名长着张最上很眼熟的脸的足轻,站在帐口处。 在最上看着这名足轻时,这名足轻也在用淡漠的目光看着最上。 “……终于找到你了。”这名足轻说。 “快!杀了他!杀了他!” 若是大声喊叫的话,胸口会很痛——但最上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现在用着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大音量高声叫喊着。 “他就是袭营的贼人!他就是袭营的贼人!” 听到最上此言,营帐内的这些负责保卫最上安全的士兵,纷纷大惊失色。 一些反应快的,纷纷提起手中武器,杀向绪方。 面对这些朝他杀来的士兵,绪方只默默地取下腰间的大释天的柄套,将大释天缓缓拔出,朝营内走去…… 如果现在有人站在营外的话,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原本洁白的帐布上,现在正被溅上一泼又一泼的红色液体,帐布被由内至外地缓缓染成暗红色…… …… …… “你们快上啊!上啊!”最上朝守在他身旁的那7名还幸存的士兵大喊道。 最上喊得喉咙都哑了,但这些仍幸存的士兵依旧不为所动——他们提着武器,战战兢兢,既不敢上,又不敢退。 这些士兵刚才都亲眼看到了。 亲眼看到了他们那些刚才冲上去的同伴,面对这个“足轻”是何等地不堪一击…… 他们的身前,绪方提着滴血的大释天,脚边躺满那些刚刚冲上前去的士兵们的尸体。 “都滚开。”绪方用不咸不淡的口吻说道。 绪方没说什么多么凶恶的词汇,语气也并不严厉——但听在最上他们耳中,却只感觉如泰山压顶一般,压迫感十足。 士气就是一种这么古怪的东西——极易产生连锁反应。 在绪方说出这句“都滚开”后,一名早无战意的士兵立即像是如蒙大赦一般,仓皇逃离最上的身旁,向帐外逃去。 这名士兵已经顾不上舍弃最上逃跑会有什么罪名了——他现在只想逃离此地,逃得越远越好。 剩余的6名士兵见到这个最先逃跑的士兵顺利逃了出去,没有被绪方追杀后,士气瞬间崩溃。 他们都像那名最先逃跑的士兵一般,绕过绪方的身侧,从最上旁边仓皇逃离。 转瞬之间,这座营帐中仅剩下绪方,以及变成“光杆司令”的最上。 望着那些抛弃了他的士兵们,最上的神情立即出现了精彩的变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转变为了病态的白。 “终于是再次见面了。”绪方缓步走到最上的身侧,睥睨着躺在地板上的最上,“为了找到你,我可是花了不少的力气啊,幸好我的力气不错。” 在突破了生天目他们的阻拦、发现最上已经不在主帅大帐中后,为了找寻最上,绪方想了非常多的方法。 思来想去,绪方只想到了一个方法。 这个方法虽然很简单粗暴,而且相当考验运气,但却是绪方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唯一一个有机会找到最上的方法。 那就是——慢慢地跟人询问。 最上的胸膛于昨日中了一枪,哪怕是21世纪的医术,都没有办法让一个胸膛中枪的人在一夜之间变得活蹦乱跳的。 所以绪方敢断定:在将最上搬到安全的地方,肯定是用小车或是用类似于担架一样的东西,把最上给运走——这样一来,问话的范围就小了许多。 只需要询问是否有见过被小车推着走或是被用什么东西抬着走的人便可。 被小车推着走或是被用什么东西抬着走的人,如此地显眼,肯定多多少少有被一些人目睹过。 为了方便行动,绪方决定伪装成一名随处可见的足轻。 他从他那误打误撞下闯入的那座存放足轻专用的“御贷具足”的营帐中“借”走了一套铠甲,然后将刀鞘和刀柄都为蓝、金两色,颜色过于显眼的大释天和大自在都套上一层充作鞘套和柄套的布,彻底化身为一名不起眼的足轻。 伪装成足轻的绪方,就这么在迟迟无法恢复秩序的营寨中往来穿梭,找寻着最上的踪迹。 绪方或是将刀架在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不慎落单的士兵的脖颈上,或是偷偷混进他人的队伍中,接着趁人不备发动偷袭,一口气打垮这支队伍后,将刀架到领队的脖颈上…… 而绪方他那常常在“极好”与“极坏”这两个等级反复横跳的运气,于刚刚如绪方所愿地跳到了“极好”这一等级上。 在绪方又逮住了一名不慎落单的士兵,然后向其询问最上的线索后,这名士兵用力地点着头,表示之前有看见过一个被放在木板上抬着走的人,被抬进一座营帐中。 在绪方的追问下,这名士兵将那人被抬走的方向、被抬进的营帐的位置,全数吐露了出来。 绪方将这名士兵打晕,然后循着这名士兵所说的线索找去。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就无需多赘述了——靠着不错的运气,绪方总算是找到了最上。 “饶、饶了我!”已经被吓得脸色苍白如雪的最上,现在毫无形象地向绪方讨绕着,“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伤害你的同伴的!我向你道歉!我向你道歉!” 最上现在的这形象,和昨夜那副敢于提枪与绪方一较高下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体验过“差点就死了”的恐惧的最上,早已把什么“武士的尊严”抛却到脑后了。 对于最上的不断讨饶,绪方毫不动容。 只面无表情地朝最上反问了一句: “……你知道松平源内吗?” “欸……?”最上朝绪方投去疑惑的目光。 他刚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绪方,便看见一道刀光自上而下地劈向他的脑门。 血液混合着脑浆飞溅。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35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300点】 脑袋被劈成两半的最上,其眼瞳中残留着错愕与恐惧之色。 “若道歉有用,松平源内就不会变碎肉了。”绪方淡淡道。 第531章 逃出生天 一刀将最上的脑袋劈成两半后,绪方蹲下身,用最上下身的袴擦着大释天刀刃上残留的鲜血、脂肪与脑浆。 擦净刀刃,收刀归鞘后,见最上旁边有个皮制的水袋后,便顺便用水袋里面的水洗了洗现在沾上了不少鲜血的脸颊。 刚刚在斩杀一拥而上的最上的那些卫兵时,因空间过于狭窄,所以绪方想躲开溅到身上的血都无处可躲,所以脸上、铠甲上都溅上了不少的鲜血。 迅速洗干净脸后,绪方长出一口气:“好了……该离开这儿了……” 安全离开营寨的难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要比冲入营寨的难度要高。 不过对于该怎么离开这儿,绪方也早有计划。 他所拟定的离开营寨的计划也相当地简单粗暴。 不过在正式动身离开这座营寨之前,绪方还有一件事要做。 绪方瞥了一眼自个现在穿在身上的这布满浓郁血腥气的铠甲,然后又看了看倒在他脚边不远处、身上铠甲基本没有沾染上太多血液的士兵。 “得先换一件铠甲呢……”绪方一边呢喃着,一边开始脱着身上的铠甲。 在用熟练的动作脱着身上的铠甲时,绪方突然冷不丁地想到——自己明明从未在军队中效力过,但却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穿戴铠甲的经验…… …… …… 第一军的营寨中共有2个马厩,一个位于营寨的南面,另一个则位于营寨的北面。 此时此刻,不论是南边的“南马厩”,还是北边的“北马厩”,马匹的情绪都极不安定,不断刨着蹄子、发出嘶鸣。 这种临时使用的马厩,自然是不会用什么特别复杂的工艺制成,更不会给每匹马都建一个栏位。 把马匹集中到一起,然后用薄薄的木制栅栏一围——这就是这种在行军路上临时使用的马厩的制作方法。 军中所使用的马匹都不是很高,所以用来圈马的木制栅栏也不需要太高。 因交通不便等各种各样的原因,日本迟迟未从海外引进优秀的马种,直到现在不论是民用马还是军用马,日本都使用着本土的马匹。 日本本土的马匹最显著的特点就是矮、弱。 平均肩高只有1米2,总身高说不定还没有一个人高。 如此瘦小的身子,力气自然也大不到哪去。 日本本土的各个种类的马匹中,最优秀的马种便是木曾马——虽然木曾马其实也只是矮子里面拔高个而已,木曾马的平均肩高也只有125cm-135cm。 在二百年前的战国时代中,曾一度威震全国的强大诸侯——武田家就使用木曾马来作战马,组建了著名的“武田骑兵队”。 二百年后的现在,统治全国的江户幕府,也主要使用和本土其他马种相比较起来比较优良的木曾马来作军队的战马。 现在第一军营寨中的马厩中所存放的马匹,便全数是木曾马。 马匹普遍差劲,所以能用来作战的马匹极为稀少,直接限制了骑兵的发展,导致日本的骑兵一直是造价极为昂贵的兵种。 第一军3000将兵,真正的骑兵、负责在战场上冲杀的骑兵只有150骑。 分置于南北两边的两个马厩中,只各有200匹马——这400匹马便是第一军现有的所有马匹。 3000人驻守的营寨,其面积本就不算很大。 营寨受袭,营内绝大部分区域都乱成一片,将兵们的喧闹声、火焰的燃烧声都传到了马厩那儿——这嘈杂的声音,以及不断飘到马厩这儿来的浓烟便是让现在的“南马厩”和“北马厩”的马匹情绪都极不安定的罪魁祸首。 这嘈杂、喧闹的声响以及火焰燃烧时所散发出来的浓烟,让马厩内的许多马匹都受惊了。 马厩内的马匹大规模受惊——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南马厩”也好,“北马厩”也罢,这2个马厩的负责人现在都在各自负责的马厩内往来穿梭,指挥着麾下的人安抚现在情绪非常不稳定的马匹。 …… …… 第一军营寨,南边的“南马厩”—— 咴咴咴——! 咴咴咴咴咴咴咴——! “都让马安静下来!喂!你们几个!不要偷懒!快去安抚马匹!” 负责管理“南马厩”的将领,一边气势昂扬地在马厩内四处巡视着,一边指挥着麾下的人安抚现在情绪仍非常不稳的马匹。 “喂,据说我们营寨现在是遭到了大股虾夷的偷袭,这是真的吗?” 南马厩内,两名年轻人一边安抚着马匹,一边压低着音量,低声交头接耳着。 “应该是吧……能让我们营寨现在乱成这样的,除了是大股敌对我们的虾夷来袭,应该也没有什么别的可能了吧。” “那么那些偷袭我们营寨的虾夷被打退没有啊?” “这我哪知道。不过我猜那些袭击我们营寨的虾夷被打退,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虾夷虽然能凭借偷袭,占我们一些便宜,但他们的装备差我们太多,被打退只是迟早的事情。” “喂!你们两个!在那里窃窃私语着什么呢!” 这时,一道犀利的叱喝自这2名年轻人的身后响起。 听到这声叱喝后,这2名年轻人立即像是偷东西被抓住的小偷一般,一脸心虚地回过头,看向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刚才这道叱喝的主人——他们“南马厩”的总负责人。 虽然马厩内没有万马,没有“万马齐鸣”,但近百匹马的齐声嘶鸣也足以让人感觉耳膜要破了。 被这些马匹给吵得脑袋都快炸了的“马厩负责人”本就情绪极不佳。 四处巡视、指挥部下们安抚马匹时,就于刚刚看到这2名部下没有在那专心安抚马匹,而是在那窃窃私语。 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的他,毫不客气地高声斥骂。 “都给我专心了!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在那交头接耳!” 这2名刚刚交头接耳的士兵连忙点头哈腰,连声表示自己不会再犯。 好生斥骂了这2名士兵一顿后,“马厩负责人”继续四处巡视。 然而没过多久,这“马厩负责人”便又看到了让他再次火气上涌的一幕——他看到一名不知是隶属于哪支部队的足轻,手提长枪、腰间双刀绑着柄套与鞘套,大大咧咧地站在马厩的一角,似乎是在打量着身前的这面木制的马厩栅栏,不知在干什么。 这名足轻的身子还算高大,马厩的栅栏比他还稍微矮一些。 就在“马厩负责人”刚想冲上去大声责问这足轻是隶属于哪支部队,来这里干什么时,令他瞳孔猛缩的一幕陡然出现了——他瞅见这足轻突然取下腰间打刀的柄套,然后猛地抽刀砍向身前那薄薄的马厩栅栏…… 只见刀光闪烁数遍,这名足轻就砍出了一个不大不小,差不多可以容纳两匹马并肩同行的缺口…… …… …… 第一军营寨,营内某处—— ——营寨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立花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频频扭头朝旁边的营帐口看去,眼中满是掩不住的焦躁之色。 这时——立花的身侧突然响起一道沉稳、似乎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包含在内的男声: “立花。稍安勿躁。” 听到这道声音,立花怔了怔,随后面带害臊地微微低下头: “是……抱歉,老中大人,让您见笑了……” 这名刚刚出声提醒立花的人,现在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就坐于立花身侧的松平定信。 在得知营寨遇袭后,松平定信便依照着生天目的建议,快速离开了主帅大帐。 离开主帅大帐后,松平定信就与立花以及自己的卫士们等其余人藏身在营寨内的某座不起眼的营帐中。 自藏身进这座营帐中后,松平定信就一直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双手自然搭放在双腿上,闭目养神。 松平定信这不动如山的模样,和就坐在他身侧、脸上跟写着“我很慌”这行大字没有什么两样的立花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听到松平定信刚才的这提醒后,立花清了清嗓子,然后挺了挺自己的腰杆,调整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也像松平定信那样镇定。 但现在还太年轻、缺少历练的立花,自然是不可能就因为松平定信的一句提醒而瞬间变了个人。 尽管有尽力伪装,但焦躁之色还是在立花的眼瞳中久久无法消散。 “老中大人。”立花按捺不住地朝松平定信问道,“我们要不要派人去问问看生天目大人:现在营寨的情况如何了呢?” 立花的话音刚落,松平定信便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立花,不必着急。如果营寨内的情况出现了什么新的变化,生天目他自会立即派人来通知我们。” 见松平定信不同意派人去找生天目询问情况如何,立花便只能强压住心中的焦躁,继续与松平定信在这营帐中默默等待着。 但立花没沉默多久,便又像是有话要说一样,频频侧目打量着身旁的松平定信。 立花脸上的犹豫之色与坚定之色来回拉锯着。 最终——是坚定胜出了。 “老中大人。”脸上不再有犹豫的立花,用小心翼翼的口吻朝身旁的松平定信说道,“您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或是有什么烦心事呢?” “没有。”松平定信近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为何这么问?” “因为在下看您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 在与松平定信一起躲进这座营帐中后,立花便立即发现——松平定信的脸色怪怪的…… 外人或许看不出松平定信有什么变化,但身为随侍松平定信多年、每天看的最多的脸就是松平定信的脸的立花,立即就辨认出了松平定信的脸上神情的不同寻常。 按照立花的经验——松平定信露出这样的神情,要么是身体不舒服,要么就是有什么扰乱他心神的烦心事。 立花的话音刚落,松平定信的嘴角便微微一扯,微笑道: “立花,你多虑了。” “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舒服。也没有什么烦心事。” “大概是这里的光线昏暗,让你看错了吧。” 松平定信都这么说了,立花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多问些什么,应和了一声后,便继续乖乖地与松平定信一同在这营帐中静坐、静候。 突然——帐外响起了喧闹的马蹄声。 这突然响起的离他们距离极近的马蹄声,自然是让营帐内的众人纷纷一惊。 松平定信也直接半睁开双目,眉头微微皱起。 “发、发生什么事情了。”立花直接从马扎上弹起来。 “立花,稍安勿躁。”松平定信又一次提醒立花过后,扭头看向旁边一名卫士,“你去外面看看情况。” 这名候在松平定信身旁的卫士,是松平定信的卫队中最核心的组成部位——赤备骑兵。 收到松平定信的这则命令后,这名卫士立即点头应了声“是”,然后扶着腰间的刀,快步冲出了营帐。 没过多久,这名卫士便回来了。 “大人。是营寨内的士兵发现了一个正在策马自南面离营的可疑人士。” “刚刚的马蹄声,是骑兵队前去追击那名可疑人士。” 卫士的汇报声刚落下,松平定信那原本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立即紧皱了起来:“可疑人士?” …… …… 绪方抓着马的鬃毛,驾驭着马在营外的雪原上疾驰着。 若要离开营地,步行离开是肯定不行的,既浪费时间,也极容易被人发现、然后被追兵追上。 所以若要离开此地,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抢来一匹马,然后策马逃离。 绪方在换上一套干净的铠甲后,便再次化身为一名普通的士兵,再次在营寨中疯狂浑水摸鱼。 马厩不难找——营寨不算特别大,许多马都因受惊的缘故而不断放声嘶鸣着,绪方就直接循着这若有若无的马的嘶鸣声一路找过去,然后顺利地找到了“南马厩”。 留给绪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夕霭已快要散开,而且时间拖得太久的话,难免会让人对这个形影单只的足轻起疑。 因此关于怎么盗马,绪方没玩任何会耗费相当多时间的花招。 奔到马厩旁,劈开木制的、还没人的骨头硬的马厩栅栏,接着随便挑一匹马逃离——这就是绪方的盗马方法。 简单粗暴,但有效。 马厩旁的那些管理人员,还没来得及做充足的反应,就看见一名不知从哪蹦出来的足轻一刀劈开了马厩栅栏,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骑上一匹离自己劈开的缺口最近的马,然后从缺口处逃离——等马厩旁的那些管理人员反应过来时,绪方已经骑马离开了。 美中不足的是——马厩里的马都没有装上马鞍等马具。 为了马匹的健康,同时也为了让马匹有充足的休息,只有在使用马匹时才会给马装上马鞍等马具,平常都会将马与马具分离。 因此绪方只能就这么直接坐在马背上,然后抓着马的鬃毛来控制马。 好在这些马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战马,即使不用马鞍等马具,也不会对骑乘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是会让骑乘者相当难受而已。 情况紧急,绪方也不挑三拣四的了,就这么骑着盗来的“裸马”逃营。 马厩的负责人在发现绪方这名盗马贼后,立即向上头反映此事。 而绪方策马在营寨中横冲直撞,朝营外直冲时,也惹来了沿途不少人的注意——毕竟身穿足轻专用的“御贷具足”的士兵,基本是没有那个权利骑马的。 当然——也有一些人误以为绪方是在现在这种紧急情况下,被特许骑马、传递军令的士兵。 绪方这时也不担心会不会有人发现自己是一个“假士兵”了。 因为营寨的秩序仍未恢复过来,所以下级的人难以将发现“发现可疑骑兵”的消息迅速上报,然后纠集兵力追击绪方。 直到绪方一人一马都冲出这座大营后,绪方才听到后方隐约传出些许嘈杂的声响——这大概是营寨纠集兵马追击绪方的声音吧。 这时再想来追击绪方,显然是已经晚了。 相比起攻入营寨中的种种惊险,离开营寨的过程要比绪方想象中的要顺利许多。 坐在马背上的绪方长出一口气。 面带微笑,感受着因策马狂奔而拂面而来的逆风。 …… …… 立花一脸紧张地看着身前的松平定信。 以赤备骑兵为首的松平定信的卫队们,现在也和立花一样,朝身前的松平定信投去布满紧张之色的目光。 他们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他们身前的营帐,正站在他们刚刚藏身的营帐上方。 刚才,在得知有个“可疑人士”策马自南面离营后,松平定信就十分突兀地跟立花说:“扶我站到营帐的上方。” 对于松平定信这突如其来的命令,立花自然是极其不解。 立花不敢对松平定信这命令问“为什么”,但为了松平定信的安全着想,他还是鼓起了勇气,跟松平定信直言“这太危险了”,让松平定信不要这么做。 对于立花的这句建议,松平定信只冷冷地回应了一句: “少废话。” 见松平定信似乎有些生气了,立花被吓得腿差点都软了,于是再也不敢多说什么,扶着松平定信爬上他们藏身的营帐的顶部。 此时此刻,松平定信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站在营帐顶上。 而立花等人则一脸紧张、恐慌地围在营帐的周围,生怕松平定信会从营帐顶上掉下来。 松平定信像是毫不担心自己会从营帐顶上掉下来一样,在帐顶站直后,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支望远镜。 这支望远镜是1年前,某个来自荷兰的外国商人献给他的,不仅做工精美,而且效用惊人,能比普通的望远镜看得更远。 松平定信随身带着这支望远镜,本是认为这望远镜在此次的对那海峡的考察工作中派上点用场,只可惜直到考察工作结束了,也没有将这望远镜拿出来用过一次。 松平定信万万没想到——这望远镜没在考察工作上派用场,反倒是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松平定信将望远镜拉开,然后朝营地的南面看去。 来回扫视了几圈后,松平定信终于看到——有名身穿足轻铠甲的士兵,正骑着一匹没有戴上任何马具的马匹,扬长而去。 松平定信手中的这支望远镜已到极限,已看不到更远的光景。 于是,松平定信眯细眼睛,想要靠自己的肉眼来努力看清那名“可疑人士”的脸。 可惜——松平定信再怎么努力去看,都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看不清那“可疑人士”的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可疑人士”逐渐远离他的视野范围…… 待这“可疑人士”在松平定信的视野范围内彻底消失后,松平定信放下手中的望远镜。 然后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其脸上,布满即使是外人,也能清晰辨认出来的复杂神色。 第532章 遍身鲜血的人斩 第1军营地遇袭的一个时辰后—— “大人!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大人!请下达命令!”、“大人!生天目大人他们的尸首我们该怎么处理?”、“大人……”…… 黑田的那双被绪方硬生生扯掉了掌皮的手,现在已经做好了简单的处理,两只手掌都上好了药,且包上了一圈又一圈的厚厚麻布。 这个时代还没有止痛药,黑田现在只感觉自己的双手像正攥着一大把木刺,疼得让黑田直咧嘴。 但相比起双掌上的疼痛,现在更让黑田苦恼的,是脑袋上的“疼痛”。 望着围在自己身前,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向他请求指示的大小将领们,让黑田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炸开了。 营寨遭到绪方一刀斋的袭击——这已经是1个时辰前的事情了。 黑田敢保证——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所度过的最漫长的一时辰……明明只过了一时辰,却感觉像是过了足足一天。 这一个时辰内所发生的诸多事情,黑田光是去回想,就感到浑身冒冷汗…… 这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内,黑田先后经历了“脑袋空白”、“鼓起斗志”、“精疲力竭”这3种状态。 先说说脑袋空白——在看到生天目和天道被绪方像砍瓜切菜一样斩杀后,黑田那时的脑袋直接“嗡”地一声,变得一片空白。 难以理解眼前的状况,难以进行思考。 那时的他,只做出了作为一个生物最本能的反应——求生。 他拖着自己重伤的挚友秋月,拼命地从绪方的身边远离、逃离,并大声命令着那些原本负责守卫主帅大帐的卫兵,让他们去拦住绪方,给他和秋月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和机会。 好在——生天目此前派去动员部队的将领春日总算是带着弓箭手与铁炮手抵达了战场。 而绪方一刀斋似乎也无意再与失去战意和战斗力的他与秋月战斗,在看见弓箭手和铁炮手出现后便顺势撤离,不再见其踪影。 生天目是他们第一军的总大将。生天目被杀,差不多就相当于他们第一军的大脑被直接砍掉了。 所以在生天目阵亡后,他们第一军等于是直接没了个负责统筹、指挥的大脑。 生天目、天道战死,秋月重伤,黑田直接变为了第一军现在地位最高的将领。 面对生天目战死后的这群龙无首的局面,黑田在进行了一番极为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决定硬着头皮,鼓起斗志,坐镇主帅大帐,担下“临时指挥第一军”的重责。 在暂时接替生天目的位置后,黑田立即下达两条命令——派人赶赴最上的躲藏地,以及组织人手四处搜寻 绪方一刀斋如此突然地打进营寨中,个中理由根本就不难猜——多半是为最上而来。 可惜黑田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他派出的人手在抵达最上的躲藏地后,只看到了满地的尸体,而最上的尸首恰好就是这满地尸首中的一份子…… 噩耗还没完——黑田刚收到最上已死的噩耗后没多久,便又接到了一则坏消息:“南马厩”那出现了一位行迹诡异的足轻。 这足轻盗走“南马厩”的一匹马后,便直接策马朝营外逃去。 行迹诡异的足轻、盗马、朝营外逃去——这3则要素叠加在一起,想不让黑田对这足轻警觉起来都很难。 意识到这“足轻”极有可能是绪方所假扮的黑田,立即向下传令:拦住这策马离营“足轻”。 很可惜——黑田又晚了一步…… 那时营寨的秩序仍未恢复过来,因此信息的传递极没效率。 “有奇怪的‘足轻’盗马离营”的消息传到黑田耳中时,绪方都已经快要离营了。 等黑田下达拦截命令时,绪方已经连人带马离开营地了…… 得知晚了一步,那“足轻”已经离开营寨后,黑田的心情……已经难以用词汇来形容了。 一想到这“足轻”极有可能是绪方一刀斋假扮的,而这“足轻”已经逃离营寨后,黑田便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上涌…… 事已至此,也于事无补了……黑田只能按捺住疲惫,强打起精神,继续主持着只会工作。 之后,黑田一点一点地整顿营寨的秩序,并一寸一寸地在营寨内翻找,寻找着绪方一刀斋。 然而……将整个营寨里里外外地寻找了数遍、把整个营寨差不多都快翻过来了,也未能找到绪方一刀斋。 黑田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绪方一刀斋应该已经离开这儿了…… 此时此刻,营寨的秩序已基本恢复。 此时此刻,营寨绝大部分的高级将官都齐聚于主帅大帐中,如无头苍蝇一般向黑田询问着该如何是好。 此时此刻,面对身前的这一张张面带焦急之色的脸,黑田只感觉精疲力竭。 以前,黑田最多只指挥过1000人。 统率3000大军,并且还是处理这种烂摊子——这已经超过了黑田的能力极限。 瘫坐在小马扎上的黑田,像个失去了魂魄的人一样,默默地聆听了好一阵身前诸将的“指示请求”后,脑袋快宕机的他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总、总之现在……就先清点伤亡,统计损失……” 黑田的话还未说完,一道语气不咸不淡的男声,陡然自帐外响起: “清点伤亡——这的确是目前要最先做的事情。” “但除了清点伤亡之外,也不可忘了加强警戒。” “‘刽子手一刀斋’行事,一向不合常理,让人难以理解。” “不可忽略了他突然杀回来的可能性。” 这道男声刚响起,营中众人纷纷面露惊色,然后偏转过头,看向帐口。 “老中大人!”黑田率先发出惊呼。 松平定信抄着手,撩开帐口的帷布,缓步走入帐中。 营中诸将纷纷起身,向松平定信行礼 松平定信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后。 “具体都发生了何事,我都已知晓。”松平定信缓缓放下示意营中诸将免礼的手。 刚才,松平定信已经从他人的口中得知了刚刚的一个时辰中,营寨中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得知了生天目战死。 得知了找遍营中各处都找不到绪方一刀斋。 听着这一则接一则的噩耗,松平定信的反应——非常地平淡。 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好像生天目战死、绪方一刀斋逃脱都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一般。 在知晓军中绝大部分高级将领都齐聚主帅大营共商后事后,松平定信便默默地带着立花赶赴主帅大营。 因为立花没有资格入主帅大帐中,所以此时的他正默默地恭候在营帐之外。 “镇静些,黑田君。”松平定信用平静的目光看着黑田,“不要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慌了手脚。” “你现在这个样子可太不像样了。” 听着松平定信这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斥责,黑田的脸上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害臊之色。 “十分抱歉……”黑田低声道,“让您见笑了……” “跟我道歉就免了。”松平定信继续用不咸也不淡、好像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蕴含在内的语气说道,“与其跟我道歉,倒不如将思绪都放在对军队的整顿上。” “打起精神,拿出仙台藩武士的气魄出来吧。” 松平定信的话……不,应该说他整个人就像是有魔力缠身一样。 营中诸将在看到松平定信一脸淡定地抄着手进营帐后,便感到原本慌乱的心稍稍镇静了一些。 有一种有了主心骨的感觉。 而黑田在听到松平定信刚才的这番言辞并不激烈的斥责后,先是感到害臊,然后——重新鼓起了斗志。 脑海里的那原本已变为“杂糅的毛线团”的理智,一根一根地梳直,排成清晰的平行线。 在松平定信的斥责、激励下,状态迅速获得恢复的黑田连做了数个深呼吸—— “春日,清点伤亡工作的都交给你了,我不仅要知道死伤了多少人,还要知道损失了多少物资。” “横山,你亲自去一趟第二军,将我们这儿所发生的一切,都告知给稻森大人。” “谷村,你则继续负责带人在营寨内四处搜寻……” …… 黑田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条接一条的军令。 而营中诸将们脸上的慌乱、焦躁之色也随着黑田逐条军令的下达而渐消。 原本弥漫在帐中空气里的沉重氛围也缓缓褪去。 “组织”这种东西的一大特色,就是“只要首领不出问题,那么许多问题都好说”。 这个特色在军队中体现得尤为明显,所以古代中国才有“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俗语。 松平定信静静地看着身前诸将。 轻轻地点着头。 …… …… 阿町他们藏身的营地—— 咕咚咕咚…… 一口大锅架在狩猎小屋旁,锅中的清水咕咚咕咚地冒着气泡。 阿依赞坐在这口大锅旁,调整着火候。 这时,亚希利突然从旁边的狩猎小屋中钻出。 亚希利刚出来,阿依赞便立即停下了手头控制火候的工作,朝亚希利急声问道: “如何?阿町小姐现在如何了?” “除了身体还是有些烫烫的之外,一切都还好……”亚希利轻叹了一口气。 “发烫是正常的。”阿依赞宽慰道,“根据我的经验,受了这么重的伤,稍微有些发烧是正常的。只要伤口没有发炎、化脓就好。” 自昨夜绪方突然离开后,阿依赞和亚希利便依照绪方的嘱托,照顾着阿町。 虽说是名为照顾,但其实二人也没有做什么。 阿町一直在睡觉,迟迟未醒来,所以阿依赞和亚希利所能做的,就只有擦掉阿町身上的汗珠而已。 为了避嫌,给阿町擦汗的工作都是由亚希利来做,而阿依赞则只负责搬水、做饭等粗活。 亚希利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脸上浮现出几分忧愁之色:“已经快要中午了……真岛先生怎么还没有回来啊……他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他到底去哪里了……” “……别想这么多了。”阿依赞轻声道,“真岛先生他说不定等一下就回来了。现在快到中午了,是时候准备午饭了。” 说罢,阿依赞站起身。 “亚希利,这锅热水已经差不多烧好了,你把火给熄了吧。” “嗯。”亚希利点点头,“路上小心。” 阿依赞拿起他的弓箭,钻进旁边的树林之中。 在阿依赞离开后,亚希利依照着阿依赞的吩咐,将锅底下的柴火拨开、踩熄,然后呆坐在锅旁,看着锅中烧沸了的清水,发着呆。 昨夜,亚希利几乎是一夜未合眼,一直在贴身照顾着阿町。 现在闲了下来,亚希利只感觉疲惫感如潮水般不断上涌……眼皮开始越来越重…… 就在亚希利快要坐着打起盹来时,一道异响突兀地自她的身后响起。 这异响,亚希利并不陌生,她这段时间天天听到——是马蹄声。 这阵马蹄声刚传入的亚希利的耳中,原本都快占据全身的困意立即消褪。 她像是屁股装了弹簧一般,猛地从地面上跳起,抓起旁边的自己的弓箭,然后摆出像是要与熊、狼对峙的模样,转头看向马蹄声所传来的方向——视线的尽头,是一人一马。 马背上的人半趴在马背上,驾驭着胯下的马匹缓步靠向亚希利。 看着这一人一马,亚希利脸上的表情发生了丰富的变化。 她脸上的表情先是一僵。 随后,这僵住的表情迅速转化为了惊喜之色。 惊喜之色在她的脸上浮现的同时,亚希利立即解除了自己的警戒状态。 “真岛先生!(阿伊努语)” 这一人一马,正是亚希利所熟悉的绪方与萝卜。 亚希利扔掉了手中的弓箭,快步朝绪方迎去。 “真岛先生!您终于回来了!真实的,您到底去哪……啊!真岛先生!您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阿伊努语)” 刚刚距离较远,亚希利没有看清楚。 在凑近了之后,亚希利才发现——绪方现在的模样相当地吓人。 衣服上溅满了血迹与有着各种各样颜色的污渍——这些血迹与污渍占据了绪方身上衣物的近五成的面积。 “真岛先生,您的衣服……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还好吗?您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样子……(阿伊努语)” 绪方当然听不懂亚希利所说的阿伊努语。 但他根据亚希利的神情与语气,他大致猜得出来——亚希利是在关心他。 绪方冲亚希利露出一抹微笑,然后用自己仅会的阿伊努语字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没事。(阿伊努语)” “阿町她现在怎样了?是在睡觉吗?阿依赞呢?怎么没看见他?” 亚希利听不懂绪方的日语,但从绪方刚才的话中听到了“阿町”和“阿依赞”这2个名字。 亚希利指了指不远处的狩猎小屋,然后闭上眼睛,将双手交叠垫到脑后,摆出一副“睡觉”的动作。 接着亚希利又指了指旁边的树林,随后做出拉弓射箭的动作。 看懂了亚希利的“手语”后,绪方像是松了口气一般,长出一口气。 “还在睡觉吗……那就好……若是让她看到我这副血淋淋的‘人斩’姿态,肯定要被数落一通了……” 说罢,绪方低头看了一眼自个身上的这套布满血迹与污渍的衣服,下意识地露出无奈的神情。 …… …… “好!抓到了!” 阿依赞倒提着一只兔子的后腿,将它倒提了起来。 兔子刚开始挣扎,阿依赞便眼疾手快地一手抓住它的脑袋,将这兔子的脑袋直接捏碎。 看着手中的肥兔子,阿依赞露出满意的表情,上下打量着。 但是——十分突然的,阿依赞猛地皱起了眉头。 随后,阿依赞以极快的速度扔掉了手中的肥兔子,接着在地上一个打滚,滚到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的后方,接着拉弓上弦,把箭矢对准不远处的一大片茂密的、近半人高的灌木丛。 “出来。”阿依赞沉声道,“不出来,我就放箭了。” 身为“老猎人”的阿依赞,虽然身子骨已经比不上从前,但数十年的狩猎生涯所锻炼下来的眼力、听力等各种能力,可不会那么简单地就退步了。 就在刚刚,阿依赞听到了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有异响。 狩猎经验丰富的他,瞬间辨认出——这不是动物能弄出来的响声。 听到阿依赞的这赤裸裸的威胁,那棵灌木丛先是一静。 随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道人影从灌木丛中缓缓站起。 望着从灌木丛中现身的这两人,阿依赞的瞳孔微微一缩:“你们是——?!” …… …… 红月要塞—— 红月要塞的木墙上,不论何时都有人站在其上把守着。 谨防无关人等——尤其是好奇心重的小孩登上城墙的同时,也谨防着有没有外人靠近他们的家园。 红月要塞外城墙的一角,数名持弓的年轻人一丝不苟地向外头来回扫动着视线,细心留意着是否有外人靠近。 这时,某名年轻人猛地向外头一指,并高声喊道: “快看!有人正乘坐狗拉雪橇朝这边靠近!” 这名年轻人的呼喊刚落下,周围人纷纷循着着年轻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狗拉雪橇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这边靠近着。 有不明身份的人乘坐狗拉雪橇靠近——这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城墙。 城墙上的所有人在静等这雪橇靠近,好看清来者何人的同时,也默默做好着随时战斗的准备。 雪橇车的速度很快。 不一会儿,城墙上的所有人都看清了乘坐在雪橇车上的人的容貌——是一个和人。 一个年纪很大,头发和胡须都花白了的和人。 就在城墙上的众人纷纷为“为何会有个年纪那么大的和人乘坐雪橇来此”而疑惑时,他们便听到这雪橇上的老和人用十分标准的阿伊努语朝城墙上的他们大喊道: “请你们放心!我没有任何恶意!” “请你们去转告恰努普!就跟他说:汤神来了!” 这老和人的嗓门很响亮,明明还隔着差不多200米的距离,城墙上的众人仍能清楚地听到这和人的喊声。 听着这老和人的大喊,城墙上众人面面相觑。 …… …… “真是难办啊……” 盘膝坐在自个家中的恰努普,一边用力抽着烟,一边紧闭双目,冥思苦想。 身为红月要塞的管理者,每天都有着很多家长里短的琐事要由恰努普处理。 就比如现在——现在就有则很麻烦的琐事降临到恰努普的头上。 有个年轻人4年前娶了个妻子,之后也顺利诞下了一个儿子,然而在将儿子长大后,这年轻人却举得这儿子长得不像自己…… 就“这是不是我的亲生儿子”这一问题,这年轻人和他妻子、他妻子的娘家展开了无数场激烈的争吵。 因为吵得实在是太激烈、影响太大了,令恰努普不得不出面来解决这事。 现在的恰努普,就在苦想着该怎么处理这事。 但就于此时——一名彪形大汉撩开了门帘,快步进入了恰努普的家中。 刚入恰努普的家,这彪形大汉便立刻朝恰努普说道: “恰努普。发生了一件……应该算得上是紧急的事情。” “什么事?”恰努普放下手中的烟枪,看向身前的这彪形大汉。 “有个年纪很大的和人,于刚刚乘着狗拉雪橇朝我们这儿靠近。” “年纪很大的和人?”恰努普的眉头微微皱起。 “嗯,是的。那个老和人在靠近后,跟守在城墙上的人说:‘请你们去转告恰努普,就跟他说:汤神来了。’。” 就像是变魔术一般。 在听到“汤神”这个名字后,恰努普脸上的表情马上像变魔术一般发生骤变。 原本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在听到“汤神”这个名字后,微微皱起的眉头瞬间变为了紧皱,因眉头皱得过紧,眼睛都随之眯细,细得像消失了一般。 “恰努普大人,那人是谁啊?是你的朋友吗?”彪形大汉反问。 恰努普没有立即回答彪形大汉的这问题。 只拿起烟枪,默默地再抽了一口烟,然后缓缓道: “……让他进来,把他带到我这儿。” “欸?” “我说:让他进来,把他带到我这儿。” 第533章 “客人”来访 红月要塞,恰努普的家—— 恰努普端着烟枪,大口大口地抽着烟,尽情地吞云吐雾着。 他虽为统管整个红月要塞的人,但他从不给自己搞什么特殊,没有给自己建什么极气派的房子,也没有给自己弄来一大堆的侍者。 恰努普的房子普普通通,论气派,红月要塞中的不少人的房子都比恰努普气派。 一言以蔽之——恰努普的房子,看上去根本不像是管理着有上千人居住的红月要塞的最高管理者所住的房子。 恰努普就这么盘膝坐在他这不算多么宽敞、气派的屋子里,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终于——他所等待的人来了。 “恰努普。我把那老和人带来了。” “进来吧。”恰努普吐出一个大大的眼圈。 门帘掀开,二人入内。 二人中的为首之人,正是刚刚那名前来跟恰努普报信的彪形大汉。 而在这彪形大汉的身后,则跟着一名垂垂老矣的老和人。 在这二人入内后,恰努普便立即偏转目光,让自己的视线越过彪形大汉,看向那名老和人——而在恰努普看着那老和人的同时,那老和人也在看着恰努普。 二人目光中所蕴藏的情绪出奇地相似——都像是在看着陌生人。 “基姆希普,辛苦你了。”恰努普朝那名彪形大汉说,“基姆希普,你之后有什么事要做吗?” “没什么要紧事做。”基姆希普抓了抓他下巴上的茂盛胡须。 “那好。那你帮我个忙吧。”恰努普将视线转到自家门口,“我希望你现在能帮我守下家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包括我女儿和我儿子。” “所有人吗?”基姆希普面露诧异地反问。 “没错。所有人。” “我明白了。”基姆希普郑重地点了点头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在转身离去时,基姆希普下意识地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那老和人。 基姆希普他用屁股来想,都想得出来恰努普之所以让他守门口,肯定是为了能更好地和这个老和人见面、谈话。 他不禁在心中暗道着:这老家伙是谁啊…… …… …… “你们这是在讨论什么呢?讨论得这么热火朝天的。”正走在回家路上的艾素玛提着她的弓,面带疑惑地靠向正站在路边讨论着什么的3位好友。 “艾素玛,你还不知道吗?”艾素玛的这3位好友中的其中一人反问。 “知道什么?我刚刚一直在练弓。”艾素玛晃了晃手中的弓。 “刚才有个年纪很大的和人来我们赫叶哲了。据说他驾驶着狗拉雪橇到我们赫叶哲的大门前,大喊着:跟你父亲说‘汤神’来了。” “汤神?”艾素玛挑了挑眉。 “艾素玛,这人是你父亲的朋友吗?” 艾素玛将这个人名在自己的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她不记得自己的父亲还有一个名叫“汤神”的好友。 艾素玛摇摇头:“我不认识这号人……也许是父亲很久以前的老朋友吧。那个汤神现在在哪?还在大门外吗?” “已经不在了。那个汤神现在已经被放了进来,被直接带到你父亲那里去了。那个汤神被带去你父亲那儿时,我们还去围观了一下,的确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和人,头发和胡须都白了。” “被带到我父亲那儿去了?”艾素玛的眉头微微蹙起,“那可能真是我父亲的老朋友吧……我现在回家看看。” 说罢,艾素玛跟自己的这3名好友道了声别,然后快步朝自己的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艾素玛刚来到自家门口,便看见了刚好正从屋内走出的基姆希普。 基姆希普瞧见艾素玛后,便立即朝双手一抬、一拦:“艾素玛,你现在暂时不能进去。” 艾素玛一愣:“为什么?” “恰努普是这么吩咐我的。”基姆希普道,“他似乎是想和那个突然拜访的老和人好好寥寥,他吩咐我守在这里,不让任何人入内,包括你和你弟弟。” 艾素玛一嘟嘴:“竟然连我都不许入内……那个老和人是谁啊……基姆希普,你认识那个名叫汤神的和人吗?” “艾素玛,如果连你也不认识那个名叫汤神的和人的话,那我这个在赫叶哲建立后才住进来的人,就更不知道了啊。”基姆希普苦笑,“不过那个和人的阿伊努语讲得相当流利、标准。” “光听那和人讲阿伊努语,完全想象不出来这是一个和人。” “所以我猜那和人说不定跟我们阿伊努人一起长期住过一段时间。否则很难想象出来他是如何练出那么流利的阿伊努语的。” …… …… 基姆希普乖乖地依照恰努普的吩咐离开了恰努普的家、守在恰努普的家门口后,恰努普便朝自己的身前努了努下巴。 “随意坐吧。” 老和人提着他手中的那根粗长的拐杖,快步走到恰努普的身前,然后像恰努普那样盘膝坐下。 恰努普张了张嘴,似乎正想说些什么。 但嘴刚张开,他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一顿,随后苦笑道: “差点忘记你现在的名字是汤神了……差点就要用以前的老称呼来叫你了。” “汤神,你老了好多啊。我刚才看到你时,差点都认不出你了……我们上次见面是啥时候来着?” “早不记得了。”老和人——或者说是汤神用流利且标准的阿伊努语缓缓道,“你也是啊……我刚刚看到你时,也是差点就认不出你了,你变成一个老大叔了呢。” “我的变化应该没你大吧?”恰努普耸耸肩,“你现在这副样子,看上去已经跟个普通的老人家没有什么两样了。是和平的日子过太久了吗?” 说到这,恰努普突然侧目,看了一眼汤神放到自己身体右侧的那粗长拐杖。 “……不过这玩意……你仍随身携带着呢……” “好了。恰努普。闲聊就留到之后再说吧。”汤神双手抱胸,直视着身前的恰努普,神情缓缓变得严肃,“我突然久违地来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刚刚在进入你们赫叶哲时,我就发现了——你们仍在优哉游哉地过日子呢。看来你们还不知道有大事发生了。” “大事?”恰努普皱起眉头,“发生什么事了吗?” 汤神长叹了一口气。 “恰努普,你的赫叶哲……要完蛋了啊……” …… …… 绪方他们目前所藏身的地方—— 绪方抬手摸了下阿町的额头——温度和他昨夜离开时差不多。 此时的绪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并且把沾到自个身上的所有血迹和污迹都洗净。 收回给阿町量体温的手后,绪方扭头看向旁边的亚希利,轻声道: “阿町她从昨夜开始有醒来过吗?” 亚希利一脸茫然地看着绪方——她没有听懂绪方刚才的这句日语。 绪方对于这种语言不通的情况,完全是束手无策……只能祈望外出打猎的阿依赞能快些回来。 绪方抓起旁边的干净布条,轻轻地擦拭着刚刚又从阿町脸上冒出来的细密汗珠。 “真岛先生,你现在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呢?”此时坐在绪方身旁的亚希利一边说着,一边做着睡觉的动作,努力想用“手语”来跟绪方沟通,“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我觉得你现在最好还是先休息一下比较好……等午饭做好后,我会叫你的。(阿伊努语)” 看着亚希利所做的动作看了许多遍后,绪方才终于读懂了亚希利的意思。 换作是谁,在一个有3000将兵驻守的军营中闯了一圈,都不会跟个没事人一样。 虽然绪方没受什么伤,但心神与体力的消耗相当地大——尤其是心神上的消耗。 体力没什么好说的,一个人在营寨中左冲右突,移动基本全靠双脚,中途还进过一次“无我境界”。 至于心神方面——自闯入营寨中后,绪方的神经就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戒备着周围,谨防任何可能的袭击。 在顺利离开大营,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后,绪方瞬间感觉疲惫感从自己的大脑、身上的每块肌肉涌出。 心神与体力上的双重消耗,的确是让现在绪方的状态看上去相当不好,属于达到了“外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人现在很疲惫”的程度。 读懂了亚希利的“手语”的绪方,刚思考着是否要听从亚希利的建议,于现在去稍微休息一会时,突然听到身侧传来低低的喘息。 这道喘息的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绪方和亚希利都能听清楚。 听到这声喘息,绪方和亚希利纷纷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迅速扭头看向身旁的阿町——从昨夜绪方离开开始就一直紧闭着双眼的阿町,现在将双眼睁开了一条缝隙,偏转脑袋,看着绪方与亚希利。 绪方和亚希利都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阿町就率先用虚弱的语气朝二人说道: “有水吗……?” 亚希利跟着绪方、阿町他们那么长的时间了,一些简单的日语字词,亚希利现在也是认得的。 阿町刚才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没听懂。 但她听到了“水”这个字眼。 阿町从昨夜开始就汗流不止,并且滴水未进,身体不缺水反倒才奇怪。瞬间反应过来阿町大概是想要水喝后,亚希利用力地点了点头,用阿伊努语连说了几遍“有水,有水”后,快速钻出狩猎小屋。 没过一会,亚希利便捧着一大杯温水重新出现了绪方和阿町的身前。 绪方一手扶着阿町坐起身,一手接过亚希利递来的温水,他先是自己试了一下,确认水温没问题后,才将这杯温水递到阿町她那都已有些开裂的唇边。 渴极了的阿町像头水牛一般,咕咚咕咚地喝着,仅两个呼吸的时间,便将这一大杯的温水给喝得一干二净。 “还要喝吗?”绪方问。 阿町摇了摇头:“已经喝饱了……” 见阿町这么说了,绪方便将杯子递还给亚希利。 绪方刚想让阿町重新躺下,阿町便提前一步跟绪方说: “等一下……我昨天就一直躺着,躺得我背都痛了,现在就让我坐一会吧,这样对我的身体也好。” “坐着不会感到难受吗?”绪方问。 “不会……我现在坐着反而更舒服一些……” “那好吧……” 绪方改了下自己所坐的位置,从坐在阿町的侧面改为了坐在阿町的后面,让阿町能以他为椅背,靠坐在他身上。 亚希利见状,极有眼力劲地捧着绪方刚刚递回来的杯子,快步离开了狩猎小屋,给绪方和阿町留足空间。 绪方其实也不怕亚希利留在这儿——反正她又听不懂他和阿町的对话。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除了伤口很痛,以及感觉很累之外,其他都还好……”阿町硬挤出一抹不算好看的笑容,“我睡多久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睡了7、8个时辰了,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我睡了这么久吗……” 说罢,阿町闭上双眼,将脑袋靠在绪方的左肩窝。 “你现在有胃口吃饭吗?”绪方问,“阿依赞打猎去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我看看能否煮些能补身体的东西给你吃。” “我现在感觉自己的胃口应该还行……应该能吃下东西……”说罢,阿町将自己的脑袋往绪方的肩窝里钻了钻,“我的事就先暂且不说啦……来说说你的事吧……” “我的事?”绪方挑了挑眉。 “你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呢……” 绪方的表情一僵。 “虽然你的衣服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但我刚刚靠在你身上时,还是立即闻出了你身上的血腥味……” “你果然……还是跑去给我报仇了吗……?” “……嗯。”事已至此,绪方也想不出什么能将这事瞒过去的方法了,于是在抿了抿嘴唇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在你睡觉时,我去为你报仇了。那个差点杀了你的家伙,现在已经永眠。” 绪方话音落下,阿町缓缓睁开双眼,然后抬起头,看着坐在她身后,用身子给她充当椅背的绪方,眼瞳深处,一抹难以用言辞来形容的情绪缓缓浮现。 “你没有受伤吧……?”她问。 绪方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有受伤哦。不信的话,你可以四处摸摸看。” “为什么你就不能忍一忍呢……”阿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 她闭上双目,重新将后脑勺靠在绪方的左肩窝,不再言语。 见阿町不再言语,绪方忍不住用小心翼翼的口吻说道: “我还以为你要狠狠地数落我一通呢……数落我不乖乖听你的话……” “我现在没有力气数落你啦……”阿町轻叹了口气,“而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再怎么数落你也没意义啊……” “只要你人没事就好……”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亚希利的声音。 刚离开没多久的亚希利重新钻回进狩猎小屋中。 “阿依赞先生回来了。(阿伊努语)” 亚希利的话音刚落,阿依赞的声音便自屋外响起: “真岛先生,你终于回来……啊!阿町小姐,你醒了呀?” 阿依赞提着弓箭与一只肥兔子紧随亚希利之后进到狩猎小屋中,见到终于回来了的绪方,以及醒来了的阿町后,露出惊喜之色。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绪方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真是辛苦你们帮忙照顾阿町了。” 阿依赞连忙道:“这没什么,请别在意。” “真岛先生,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说到这,阿依赞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色彩。 “有……客人来访。” 阿依赞在犹豫了好一会后,才终于吐出“客人”这个词汇。 第534章 风起云涌,大战在即 “客人?”绪方面露疑惑,反问道。 阿依赞点了点头:“嗯,是……锡瓦西村的村民们……” “锡瓦西村?”绪方的双眼瞳孔微微一缩。 锡瓦西村——绪方所救下的那个名为莉拉塔的女孩现在所住的村落…… 绪方在俘虏了那个名为坂口的将领后,便从坂口的口中撬出了他想知道的情报:“为什么要追击他们”、“是怎么追到这里来的”、等等等等…… 所以锡瓦西村在他和阿町等人离开后都遭遇了些什么,绪方都已知晓…… 坂口明明白白地跟绪方说过——他们是对锡瓦西村的村民们做了些……很过分的事情后,才从村民口中问出了绪方他们的行踪。 坂口还将他们拷问锡瓦西村的村民们的手段也一并说了出来——因为手头没有什么刑具,所以他们都使用一些十分原始、野蛮的拷问手段。 拳头脚踢,以及……断指。 断指是古代日本的一种著名酷刑。 所谓的“断指”并不是用刀将人的手指砍断。 而是用蛮力,硬生生将手指从手掌上拽下来。 十指连心,所以常常会有受刑者直接痛死过去。 据坂口所说——他们一开始是对锡瓦西村的村长使用简单的拳打脚踢。 但不论怎么打、怎么踢,村长就是一个字也不肯说。 于是为了让村长乖乖开口,最上亲口下令:对村长使用断指。 在将村长的第二根手指硬拽下来后,村长才终于屈服,吐露出了绪方他们的行踪。 “我是在刚刚打猎时,偶遇到了锡瓦西村的人。”阿依赞将他刚刚是如何偶遇到锡瓦西村的村民们的经过,缓缓向绪方道明。 “在逮到这只肥兔子时,我突然听到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发出只有人类才有可能发出来的异响。” “我用弓箭逼躲在灌木丛中的人出来后,就看到了锡瓦西村的村长和一个我不认识的中年男人从灌木丛站起。” “村长说:他现在正带着还幸存的村民们逃离村子、逃进深山中,刚好逃来了这个方向。” “他们村子的年轻男人死了大半,还多了不少伤员,所以他也不得不亲自来打猎,为村里的伤员们猎些新鲜肉食来补身体。” “然后就这么与我偶遇了。” “村长说很想见你,说是出卖了你,所以想跟你当面道歉……所以我把他们给带过来了,真岛先生,你要见见他们吗?” “……村长他们现在在哪?”绪方问。 “他现在就在外头。”阿依赞答。 “只有他一个人来吗?”绪方追问。 “不是。”阿依赞摇了摇头,“除了村长之外,那个名叫莉拉塔的小姑娘,以及她的外婆也来了。” “村长好像原本是只想一个人来见你的。但似乎是莉拉塔那个小姑娘执意要跟着一起来,所以村长就把她和她外婆也带来了。” “……我明白了。”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阿依赞,辛苦你带他们过来了。” 说罢,绪方扶着阿町的双肩,让阿町重新躺下。阿町又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小孩,所以她这时自然也不会做什么反抗来打扰绪方,乖乖地重新躺下。 让阿町重新躺下后,绪方掏出了他怀里的人皮面具,熟练地将其戴上。 阿依赞和亚希利在一旁一脸震惊、惊悚地看着正往自己脸上戴着人皮面具的绪方。 在看到眼前的绪方变回了他们所熟悉的“真岛吾郎”的脸后,他们脸上的震撼之色和惊悚之色已浓郁到无以复加。 他们从昨日开始,就一直疑惑着绪方的脸为何变样子了。 但苦于找不到时机问,而绪方也一直没有时间跟二人解释。 直到现在——阿依赞和亚希利他们俩总算是知道绪方是怎么改变自己的模样的了。 戴好了人皮面具后,绪方朝阿依赞和亚希利苦笑了下:“抱歉呀,可能吓到你们了吧……我之后会跟你们好好解释我的脸是怎么回事的。” 说罢,绪方钻出了他的狩猎小屋。 而阿依赞则立即紧随绪方之后,跟着绪方一同钻出狩猎小屋。 也不用阿依赞来指明方向,他刚钻出狩猎小屋便看到狩猎小屋的西南方向站着二大一小3道身影。 这3道身影,正是锡瓦西村的村长以及莉拉塔与她的外婆。 莉拉塔现在正站在村长的侧后方,一手抓着站在其身旁的外婆的衣服,另一手则抓着一样对绪方来说相当熟悉的物事——绪方给他做的小风车。 虽然隔的距离有些远,但绪方仍能清晰地看到——村长他那自然垂下的左手包着厚厚的止血用的布条,褐色的布条被血染成深黑色,手掌没有无名指和尾指这2根手指。 站起其身旁的莉拉塔和她外婆虽然不像村长那样身体出现了残缺,但他们裸露在衣物之外的皮肤,无一不是青一片紫一片的,莉拉塔的外婆的脸更是直接肿了一拳。 望着莉拉塔他们的惨状,绪方不由得抿了抿嘴唇,然后快步朝3人走去。 “真岛先生……”在绪方走到其跟前后,村长率先用有些干哑的嗓音朝绪方说道,“我……实在是对不起你啊……(阿伊努语)” 跟着绪方一同前来的阿依赞站在绪方的身后,给绪方进行着转译。 村长一个劲地跟绪方说着对不起,为自己出卖了好心跟告知他们有和人军队靠近的消息的绪方道歉着。 不知道绪方他们已经被幕府的军队攻击了的村长,在道歉的同时,也告诫着绪方他们快点离开这里,避免被军队找到。 绪方瞥了一眼村长他那被用蛮力硬拽下来两根手指的左手掌,无声地叹了口气。 “村长,不用跟我们道歉。”绪方微笑道,“这不是你们的错,有错的是军队的那些人。” “谢谢你们的提醒,我们之后也会立即离开这里的。” “……真岛先生……(阿伊努语)” 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是莉拉塔的声音。 绪方垂眸看向正紧紧攥着他所做的那小风车的莉拉塔。 直到这时,绪方才发现——那小风车出现了破损,叶片直接少了一片。 莉拉塔将头仰得高高的,直视着绪方。 脸上布满了委屈的神情。 “对不起……我差一点就把你给出卖了……(阿伊努语)” “这孩子执意要跟着村长一起来跟你道歉……”莉拉塔的外婆此时轻声道,“这两日,这孩子一直在为自己差点就出卖了你们而自责……(阿伊努语)” “差点就出卖了我们?”绪方反问,“什么意思?” “这孩子说她当时被足足4个士兵殴打,被打得很痛,因为太痛了,所以她那时已经打算供出供出你们的行踪来获得解脱了……” 莉拉塔的外婆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 “在她正准备说出你们的行踪时,那些士兵就离开了。” “尽管到最后也没有对士兵们说出你们的行踪,但这孩子这两日还是相当自责……说自己太无耻了,竟然差一点点就要出卖自己的救命恩人了……(阿伊努语)” 绪方静静地听着。 听完阿依赞的转译后,绪方再次垂眸,看向现在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再和绪方直视的莉拉塔。 绪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莉拉塔。 直到过去片刻后—— “……莉拉塔,谢谢你。为了我坚持了这么长的时间。” 绪方露出浅浅的微笑,单膝跪在地上,让自己与莉拉塔的视线平齐。 “你一点也不无耻,你已经很勇敢了。面对这么凶狠的拷打,能够坚持这么地久。我在你这个年纪,不一定有你这么勇敢呢。” 说罢,绪方朝正用讶异的目光看着他的莉拉塔伸出自己的手。 “来,把风车借我一下吧。” 莉拉塔看了看身前的绪方,然后又看了看手中的风车,然后缓缓将手中的风车递到绪方手中。 绪方接过莉拉塔递来的风车,然后顺手拿过旁边地上的一片树叶。 绪方十指灵巧地翻动。 就像是变魔法一般,仅转眼的功夫,绪方就用刚刚捡来的这片树叶补好了莉拉塔这损坏的风车。 “给。”绪方将这风车递还给莉拉塔。 莉拉塔怔怔地将这小风车接回。 望着手中被修好的风车,莉拉塔先是面露呆愣。 随后,积压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她哭着,对绪方说着“谢谢”。 “村长,你们快点躲进深山里面吧。”绪方冲莉拉塔笑了笑猴,站起身,“村长,莉拉塔……你们要多保重。” “嗯。”村长此时也正垂着泪,“谢谢你,真岛先生……你也要多保重……” …… …… 绪方和阿依赞站在原地,目送着莉拉塔他们的离开。 待再也看不见莉拉塔他们的背影后,绪方长出了一口气,随后朝身旁的阿依赞说道: “阿依赞,我们吃过午饭后,简单地休息一会后,就离开这儿吧。” “不再多休息一会吗?”阿依赞反问。 绪方摇了摇头:“没有时间休息了……得尽快找到医生给阿町做治疗。” “真岛先生,你不是已经给阿町小姐做过治疗了吗?” “我那不能算是治疗。”绪方说,“只能算是简单的应急处理。阿町她那样的伤势,必须得尽快让专业的医生来给阿町治伤。否则阿町的伤极有可能会恶化。” “医生吗……那这附近我们能去的,而且可能有医生的地方……” “嗯。”绪方苦笑着点点头,“我们能去的,而且可能有医生的地方,就只有赫叶哲了……现在得尽可能加紧速度,快点回到赫叶哲才行。” 说罢,绪方轻叹了口气:“希望赫叶哲有足够水平的医生啊……” …… …… 3日后—— “……以上,就是我军的损失。” “……辛苦了。”坐在首位上的稻森朝这名刚刚负责汇报伤亡情况的将官点头示意,“请坐吧。” 而这名将官也向稻森轻鞠一躬,以示回礼后,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真是惨啊……”稻森环抱着双臂,轻声道,“来袭之敌仅一人,坐拥3000大军的你们竟然被打成这个样子。” 稻森的话音刚落,营帐中以黑田、秋月为首的第一军将领们纷纷面露羞愧、害臊之色,将头埋得低低的。 如果这里有个洞的话,那在场的不少人只怕是会直接钻进洞中。 经过了这些日的治疗,秋月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了勉强能够坐在位置上参与军议的程度。 在营寨遇袭后,暂时接过指挥大权的黑田,立即派遣值得信赖的将领赶赴走在他们第一军后头的主力部队——第二军的营寨,跟他们的全军总帅稻森报告这注定会让稻森惊掉下巴的“遇袭事件”。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稻森在得知这消息后,惊得整个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在派人给稻森传信后,黑田统率着第一军留在原地,静待稻森的指示与命令。 稻森在得知第一军遭遇了这足以堪称“巨大丑闻”的大事件后,便立即向麾下的拥有5000兵力的第二军传达“急行军”的命令。 仅用了3日的功夫,第二军便追上了原地待命的第一军,与第一军合流。 在与第一军合流后,稻森本想去看看战死的生天目。 但因为时间已经过得太久,生天目的尸体已经收殓,所以稻森也只能作罢。 “看生天目一眼”的计划作罢后,稻森便立即召集第1军和第2军所有的将领,召开军事会议。 因为参会人会是第一军、第二军所有的将领,所以会议的规模极大,将领们将营帐坐得满满当当。 坐在主位的,自然是稻森和松平定信。 刚才,稻森就是在聆听第一军在遇到绪方一刀斋的攻击后的受损情况。 死亡人数74人,轻重伤168——绝大部分的伤亡,都不是被绪方所杀、所伤,而是在混乱的秩序下,自己人伤了自己人。 财物上的损失不是特别严重,只是部分营帐、设施被烧毁,辎重完好。 将领上的损失——尤其严重。 足足3名将领阵亡,而这3名将领全是在军中有着不低地位的大将。 第一军的总大将——生天目直接战死。 “仙州七本枪”中的另外两枪——天道和最上也阵亡。 参与此次战役的“五枪”现在仅剩秋月、黑田两枪。而这仅剩的两枪还都受了伤…… 如果第一军是遭到了数量在千人以上的阿伊努人的奇袭,那稻森还能接受这惨重的伤亡。 然而……给第一军带来了如此惨重的损失的,并不是数以千计的大军…… 当初,在得知营寨是遭到一名武士的攻击时,稻森还以为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随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之后在得知那个攻击了第一军营寨的武士是那个绪方逸势时,稻森竟瞬间有了种“原来如此,可以理解”以及“怪不得死伤如此惨重”的神奇想法…… “唉……”稻森长出了一口气,“真是万万没想到……那个绪方一刀斋竟然就在这虾夷地中……” “而我们竟然还在不知不觉中触怒了他……” “该死的……” 综合目前已知的情报,不断理清绪方一刀斋之所以会打进第一军的营寨中的原因。 最上在第一军遇袭的前一日,打伤了一个年轻女性,然后准备将女性带走拷问。 接着……绪方一刀斋就来了,并且把最上的部队打得溃不成军。最上刚逃回营寨,绪方一刀斋就追了过来,然后强行攻进营寨中,一刀将最上斩杀。 将这些情报一整合,就能推断出——绪方一刀斋就是为了复仇。 稻森猜测——那年轻女人肯定是对绪方一刀斋来说极为重要的人,要不然绪方一刀斋不会做出“单人闯营”这种这么疯狂的事情。 从法理上来说——绪方这种打上门来寻仇的行为,是完全合法且被鼓励的。 江户幕府为了维系自己的逢见统治,大力吹捧内容已被扭曲的“武士道”。 江户时代的“武士道”,其中一条核心要义就是要重视“名誉”胜过重视“生命”。 “报仇”是维护自身名誉、甚至存在意义本身的重要行为,所以在江户时代发展出了十分诡异的“仇讨文化”。 在江户时代,“有仇不报”是一种被众人所不齿的行为。社会弥漫着“有仇必报”的风气。有冤仇而不进行仇讨,则会受周围人的嫌弃、鄙夷。 如果是武士不去以牙还牙,则还会受到诸如“被剥夺继承家业的权力”等处罚。 关于如何报仇,还有着种种规定。比如:可以找人帮忙报仇,但将仇人杀死时,必须自己动手。 再比如:禁止重复报仇,也就是不可以对报仇成功者进行报复。 再再比如:肯定仇讨的荣誉,但仇讨仍旧会受到处罚。也就是说你报仇成功后,众人会称赞你,但你仍然会依“杀人罪”而受到处罚。 就是因为有这种诡异的仇讨文化,绪方于一年半前犯下那震惊全国的弑主大罪时,仍有不少人称赞他、尊敬他。 所以按照这诡异的“仇讨文化”,绪方这种杀进营中报仇的行为,是值得肯定和赞扬的…… 如果是其他人的军队遭到绪方一刀斋的攻击,那稻森说不定会夸赞绪方一刀斋一声,敬绪方一刀斋的勇气。 然而问题是——遭到攻击的部队,是他的部队…… “主帅!” 这时,某名将领朗声大喊道。 这名将领是第二军的将领,年纪大概20岁出头,这名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的将领,慷慨陈词着。 “此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年轻的将领刚想再说些什么,稻森抢先一步抬手,示意这他不必多言。 这年轻将领想说些什么,稻森猜得出来——无非就是跟他力陈绪方一刀斋这种擅闯他们的营地的行为多么地十恶不赦,然后请求稻森派兵追讨绪方一刀斋。 “大家都稍安勿躁。” 稻森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你们的心情,我都能理解。”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亦是锥心泣血。” “但大家可不能因小失大。为了一个绪方一刀斋而耽误了大事。” “我们此次发动一万大军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讨平红月要塞。” “而不是来追讨绪方一刀斋的。” “我们现在不应本末倒置。” “我们现在应先全力完成‘讨平红月要塞’的重责。” 稻森的话音刚落,坐在稻森身侧的松平定信便冷不丁地出声道: “稻森说得没错。” “不能因区区一个绪方一刀斋,导致对红月要塞的讨平被耽误。” 全军总帅和幕府老中双双发话,发表了相同的观点——其压迫力何其大。 但面对这巨大的压迫力,仍有些许年纪尚轻、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将官硬着脖子说道: “可是……主帅,就这样对那个绪方一刀斋不闻不问了吗?” “当然不是。”稻森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只是说不能因一个绪方一刀斋,而误了大事。” “我们之后就继续按照计划,按部就班地对红月要塞进行推进。” “但自今日起,将斥候的数量提高2倍……不,3倍!” “让所有的斥候谨防沿途所有的年轻和人。” 稻森的眼瞳中闪烁出冰冷的寒芒。 “如果能在向红月要塞推进的路上发现绪方一刀斋的踪迹,那自然最好。” “倘若发现不了,也无所谓。” “待将红月要塞讨平后……我们再来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现在潜伏于虾夷地的绪方一刀斋吧。” 稻森眼中的寒芒,于此刻强烈到仿佛在看向某人时,能把那人的肌肤给割伤。 第535章 畏绪方如虎 稻森所说的这些,全部在理。 若是为了一个绪方一刀斋而影响到了对红月要塞的征讨,那的确是得不偿失,亏大了。 因此营中众将纷纷颔首,以示同意。仅有区区几名年纪尚轻,不懂何为大局,满脑子只有“名誉”的年轻将官面露愤懑。 但这几名年轻将官此时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毕竟他们也不是读不懂空气,他们已经看出营中绝大部分的将官都赞同稻森“以红月要塞为最优先”的战略。 就连老中松平定信都于刚刚亲自发声,对稻森的战略表示赞同。 面对现在这种局面,这几名希望先追讨绪方一刀斋、挽回名誉的年轻将领,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主帅。”一名位置离稻森极近,头发和胡须半白的老将此时沉声道,“生天目大人已不幸阵亡,所以有必要换一名新的将领来统率第1军。” “主帅,您觉得第1军的新总大将,由谁来担任比较合适呢?” 稻森沉默半晌:“……这事不急,待明日后再慢慢考虑。” 说罢,稻森看向黑田: “黑田君。现在第1军就继续暂时由你负责统率。” 稻森的话音刚落,黑田立即向稻森低头行礼,并高声回应: “是!” …… …… 近半个时辰后—— “真麻烦啊……”与秋月结伴走在离开主帅大营的路上的黑田,一边揉着自己的后脖颈,一边露出苦闷的表情,“真希望能快点把第1军的总指挥权交给别人啊……” 军议,已经于刚刚结束了。 在向众将确定了“以红月要塞为最优先”的战略后,稻森就第1军的休整工作,以及后续的进军计划做出了一些简单的指示后,便解散了军议。 军议结束后,众将自主帅大帐中鱼贯而出,关系良好的秋月和黑田一如既往地结伴同行。 “你这家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走在其身旁的秋月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渴望建功立业的人想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啊?” “我这人对建功立业并不是那么地渴望……”黑田脸上的苦闷变化为无奈,“而且我现在的能力,也不足以统率3000大军。” “这几天你也看到我有多么地手忙脚乱了吧?” “我现在只想快点将‘暂时统率第1军’的重任早日交给他人去负责。” 说到这,黑田长出一口气。 “也罢,反正应该用不了几天,稻森大人就会派一名新的将领来接过对第1军的指挥了。” “啊,抱歉。我的走路速度好像有些过快了。” 语毕,黑田配合着因伤势未愈,目前连快步走都没有办法做到的秋月放缓了自己的脚步。 “你现在变体贴了不少嘛。”秋月笑了笑,“我刚才还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你:我快跟不上你的脚步了呢。” 因为身上有伤的缘故,所以秋月并没有穿戴铠甲,只穿着布衣。 秋月是锁骨的那一片位置受伤,所以从脖颈到裸露于衣领外的肌肤,都被包上了厚厚的麻布。 望着秋月他那露在衣领外面的麻布,黑田叹了口气: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感觉身体变舒服一点吗?” “要是我的伤有这么快痊愈就好了。”秋月抬手摸了摸自己那缠满麻布的上胸,“不过今日的身体的确是变得比较舒服一些了……伤口处传来的痛感和昨日相比要减轻了一些……你呢?你的手掌现在怎么样了?” 黑田抬起他那双仍旧缠满麻布的双手,在秋月的眼前晃了晃: “我只是掌皮和些许血肉被扯掉了而已,本就不是什么多么重的伤,伤口已经不痛了,等再过些时日,应该就能好得七七八八的了。” 秋月正和黑田对彼此的伤情进行着“交流”,但就于此时,二人双双听到身前的不远处传来一道带着些许畏惧之色在内的话音: “那个‘刽子手一刀斋’简直就是个怪物啊……” 对于现在的秋月和黑田来说,“刽子手一刀斋”就是一个难以忽略的极敏感词汇。 在听到这道话音后,秋月和黑田双双循声看去——说话之人是一名年纪不老不少的青年将领。 这名青年将领现在正与他身旁的数名年纪相仿的将领并肩同行。 这几名将领秋月都看着面生,应该都是第二军的将领。 见走在他们前方的这些人似乎是在讨论绪方一刀斋,秋月和黑田都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想要听听他们都聊些什么。 这伙人没有特地压低音量,所以他们的对话,秋月和黑田都听得一清二楚。 “可不是嘛……实在是太可怕了……攻进3000大军驻守的营寨,竟如入无人之境……这样的剑术,已经是前无古人,后也应该没来者了吧……” “现在应该没有谁能在单挑上赢过绪方一刀斋了吧……我觉得即使是柳生石舟斋、宫本武藏这些在青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剑豪,也都不是绪方一刀斋的对手了……” “仔细一想——感觉怪可惜的呢,绪方一刀斋没有和柳生石舟斋、宫本武藏这些人生于同一时代,如果他们能生于同一时代的话,就能知道他们到底孰强孰弱了。” “哼!绪方一刀斋的剑术再高超又有什么用?他已堕入修罗之道,注定会遭世人、后人的唾弃。” “真可惜啊,这样的天才剑客,不能为我们幕府所用……” “我其实还蛮想和绪方一刀斋较量一下的……” “你想和绪方一刀斋较量?请恕我直言,你恐怕连绪方一刀斋的一招都接不下来。” “我知道。虽说绪方一刀斋已偏离了正途,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剑术极为高超,若是能在与这种大剑豪的堂堂正正的较量中,死于其剑下,倒也是一种荣幸。” …… 秋月和黑田静静地听着身前的这伙青年将领对绪方的“探讨”。 “……在军议开始之前,就听到不少人在那聊绪方一刀斋。”黑田苦笑道,“没想到在军议结束之后,还是能听到有人在聊绪方一刀斋啊……” 刚才,在军议还未开始,提前到主帅大帐中就坐的诸位将领,就依靠着闲聊来打发时间。 那时,黑田就有留意到——绝大部分的将领所聊的话题,都与绪方有关。 有为绪方为何会在这虾夷地表示不解的。 有为绪方的惊人剑术与胆识表示惊叹的。 有为绪方视幕府尊严于无物感到愤懑的。 但不论是讨论些什么,这些以绪方为话题的,字里行间中都透露着相同的感受——对绪方的畏惧。 一人独闯有3000大军驻守的军营并全身而退——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情就这么切切实实地发生在眼前,众人无一不对绪方产生了或轻或重的畏惧。 没有遭受过绪方攻击的第二军将领们,对绪方的畏惧感还尚轻一些。 而亲历过“遭绪方一刀斋攻击”这一事件的第一军将领们……用一句话就能很好地形容第一军将领们对绪方是什么态度——“畏绪方如虎”。 黑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掌,露出自嘲的笑:“我现在一听到绪方一刀斋的名号,就感觉好不容易不再传出痛感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了……嗯?秋月,你怎么了?干嘛露出这样的表情。” 黑田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身旁的秋月于不知何时,露出了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的沉思模样。 “没什么……”秋月缓缓道,“只是……在与绪方一刀斋较量过后,就有一事一直让我很在意……” “我总觉得……绪方一刀斋的声音……很耳熟……好像曾在什么地方听过……” “啊?”黑田的双眼微微睁大了一些,“耳熟?” 黑田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你之前该不会曾经在什么地方偶遇过绪方一刀斋吧?” “不可能。”秋月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那也许是你曾经遇见过某位声音和绪方一刀斋很像的人吧。”黑田宽慰道,“全天下这么多号人,有两人的声音比较像,也是正常的。” “……或许吧。”秋月轻轻地点了点头。 …… …… “阿町,来,把这喝下去。” 绪方一手将正躺在毯子上的阿町扶起,一手端这碗药,朝阿町的唇边递去。 在这碗药的碗沿碰到阿町的嘴唇后,阿町立即顺从地张开嘴,咕咚咕咚地将这碗温度正合适的药给一口气喝尽。 待阿町将这碗药喝尽后,绪方便让阿町重新躺平,然后抬手摸了摸阿町的额头——仍旧有些烫手。 焦躁与不安在绪方的眼瞳深处浮现——但这两抹情绪刚在绪方的眼瞳深处浮现,便被绪方给强行隐藏了下去。 “你先在这躺着休息一下吧。”绪方朝阿町说道,“我先去和阿依赞、亚希利他们一起准备午餐。” “嗯……”阿町轻声应和了一声。 绪方正准备端着已经空了的碗离开狩猎小屋时,突然感到自己的衣袖被揪住——阿町抬起了她的小手,轻轻地拉住了绪方。 “怎么了?”绪方问。 “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们回到红月要塞后,还是不要给我治伤了……”阿町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说着让绪方面露不解的话。 回红月要塞后,就立即找医生给阿町进行专业治疗——这种事没有跟阿町隐瞒的必要,所以绪方老早便将他的这计划告知给了阿町。 对于自己的这计划,阿町此前一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此时此刻却突然说自己不想治伤了——这让绪方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想啊……本来……我们之所以想回红月要塞,只是想尽朋友的情谊,回去告知红月要塞的人‘幕府军来袭’的事而已……” “但现在如果要给我治伤的话……那一定会在红月要塞耽搁不少时间的吧……如果在给我治伤时,幕府军抵达赫叶哲城下了……到时该怎么办?” “反正你已经给我的伤口做过处理了……”阿町硬挤出一抹笑,“我觉得你给我伤口所做的处理挺好的……也不需要再找什么医生来进行专业的治疗了……” 阿町的话音刚落,绪方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你用这副一直发着烧、直到现在连在无人帮忙的情况下坐起来都做不到的身体跟我说这种话,可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绪方的这番话,让阿町不禁露出讪笑。 “别想这么多了。”绪方的语气柔和下来,“你现在急需治疗。倘若因别的事情而耽搁了对你的治疗,那才叫因小失大。” “你现在先安心休息吧。一切有我。” 说罢,绪方抬起手理了理阿町她那有些凌乱的头发后,端着已经空了的碗,钻出狩猎小屋。 刚出了狩猎小屋,一股淡淡的肉香味便向绪方扑面而来——不远处,阿依赞和亚希利正围在正咕咚咕咚冒着水泡的锅旁,烹制着今日的午饭。 “我来帮忙了。”绪方端着已经空了的药碗靠向阿依赞和亚希利,“亚希利,你去料理那只兔子吧,我来添柴火。” 听完阿依赞的转译,亚希利欣然放下手中的木柴,然后拔出自己的山刀,大步走向放置在旁边的地上的两只肥兔子。 绪方坐到亚希利刚刚所坐的位置,然后随意抓起脚边的两根长木枝,将其掰成一根根短木条后,将其逐一放进锅底下的火堆中。 “真岛先生……”这时,阿依赞突然瞥了瞥不远处的狩猎小屋,然后压低音量朝绪方低声道,“阿町小姐的身体……还是很不好吗?” 刚刚,在绪方从狩猎小屋中钻出后,阿依赞就敏锐发现绪方的表情有些凝重。 阿依赞也不是笨蛋,自然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会让绪方表情凝重的,都会是些什么事情。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阿町她的体温一直降不下去……老实说……我有点担心……” “真岛先生,放心吧,一直在发烧是正常的,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人受了很重的伤后,基本都会发烧,并且要烧上一段时间的。” 阿依赞安慰着。 “以前,我们村里曾有一个小伙子,他在猎熊时失败了,那头熊发动反扑,将那小伙子的胸口抓得血肉模糊。” “所幸的是那头熊也很胆小,在打伤那小伙子后,就直接逃离了。” “那小伙子凭着自己的意志力回到村子后,在医生的治疗下,很快就又恢复了健康。” “当时,那小伙子也是发了好久的烧。” “我们现在就快回到赫叶哲了,等回到赫叶哲后,我们就让赫叶哲的一些医生来给阿町小姐看看吧。”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为阿町报仇——这已经是数日之前的事情了。 自为阿町报了仇后,绪方他们就继续按照原先所计划的那样,走在返回红月要塞的路上。 经过了数日的跋涉,总算是要回到久违的红月要塞了。 据估算——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们在今日傍晚之前,就能抵达红月要塞。 阿依赞在简单地安慰绪方过后,二人便都不再言语。 绪方默默地往锅底下加着木柴,而阿依赞也专心地往锅里加着佐料。 直到过去半晌后,觉得气氛有些太沉闷、想要活跃下氛围的阿依赞才一边笑着,一边点了点自己的脸。 “真岛先生,我一直很好奇啊,你戴着这人皮面具,不会觉得很难受吗?” “还好。”绪方笑了笑,“刚开始戴时,的确是有些不习惯。” “但只要戴习惯了,就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 数日前,在为阿町报仇之后,绪方便跟阿依赞与亚希利解释了他为何会有2副面容的原因。 当然——绪方不会就这么傻傻地直接告知阿依赞和亚希利他们所有的真相。 绪方没有告诉阿依赞和亚希利他是“和人社会头号通缉犯”,只告诉二人自己因为一些原因,必须得戴着这副人皮面具来掩饰真实的容貌。 同时,绪方也没有告诉二人他的真名。 阿依赞和亚希利都是善解人意……或者说是很聪明的人。 他们二人见绪方不愿多说他隐藏自己的真实面容的原因后,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见绪方不多说,他们也不多问——继续维持着彼此之间的距离,谁也不点破。 阿依赞和亚希利的这种聪明,让绪方松了一口气——如果二人一个劲地请求绪方将他隐藏面容的原因吐露出来,那绪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蒙混过去。 绪方和阿依赞简单地聊过几句后,亚希利捧着终于处理好的兔肉,回到了锅子旁。 因为阿町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所以绪方他们还特地为阿町熬了一些粥——用的是绪方和阿町一直随身携带的米。 在赶赴虾夷地之前,绪方和阿町除了购置各种干粮之外,也购置了一些米——专门用来在吃干粮吃吐了时,调剂下口味的。 但米的数量并不多,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消耗,米差不多已经见底了。 绪方一行人在简单地吃过午饭,然后休息了一段时间后,便重新踏上了返回红月要塞的路途。 阿町现在的状态,自然是没有办法骑马,因此这几日4人的乘马方式不得不进行一些改变——绪方和阿町共乘萝卜,而阿依赞和亚希利共乘葡萄。 之所以这么安排,都是为了让阿町能有更好的休息。 绪方坐在后面,阿町坐在绪方的前面。这样一来,阿町就能把绪方当椅背,倚靠着背后的绪方休息。 方便了阿町,但却苦了阿依赞和亚希利…… 阿依赞和亚希利都不会骑马,所以二人不得不紧急学习马匹的骑乘方式…… 幸好葡萄是一匹温顺的马,而阿依赞也颇有骑马的天赋。 在经过紧急的特训后,阿依赞勉强能驾驭着葡萄小跑前进。 天公作美——自绪方一行人重新上路后,天气晴朗,路上也没有碰到熊、狼或是碰上什么别的意外。 在天空披上一层薄薄的黑纱后,红月要塞那气派的双城墙,终于出现在了绪方他们的视野尽头。 绪方稍稍加快了些马速,在凑近了要塞之后,阿依赞和亚希利便齐声用阿伊努语朝城墙上的人大喊着“我们回来了”、“我们是奇拿村的人”…… 在绪方他们凑近城墙厚,城墙上的人影便开始快速晃动起来。 “嗯……?” 这时,绪方突然因注意到了一些异样,而微微皱起了眉头。 绪方的视力虽远不如阿町,但也并不差。 他们一行人离城墙不算远,所以绪方依稀能看到城墙上的那些守卫们脸上的神情——他们的脸上都有着警戒与……畏惧之色…… 第536章 得一个月没法动弹的阿町 红月要塞—— 奥通普依站在红月要塞的外城墙上,和困意做着斗争。 按照规矩——红月要塞内的所有年轻男性,都有义务定期在城墙上站哨。 这个规矩,还是恰努普他所制定的。 当初,是恰努普顶着巨大的压力,强行推行这条规矩。 恰努普他们刚寻得这座露西亚人遗弃的据点,并准备于此定居时,就提出要设立“要求所有的年轻男性定期在城墙上站哨”的规矩——然后被许多人极力反对。 阿伊努人一直过着聚落生活,“在城塞上生活的经验”约等于0,所以很多人并不理解为何要设立这种束缚村民们自由,要求年轻男性都定期在城墙上站哨的规矩。 对于这些人的反对,恰努普也据理力争——居住于这么高大的城墙内,若是没有足量的人手站在城墙上警戒,那等有外敌来袭了都不知道。 那个时候,为众人的南迁有着汗马功劳的恰努普,在声望上正处于顶峰,凭借着自己压倒性的声望优势,恰努普强行推行了这条规矩。 事实证明——恰努普是对的。 在他们于此地定居后没多久,就有一帮淘不到金,所以打算靠作奸犯科来赚些“外快”的淘金贼打上了红月要塞的主意。 幸好——有名在城墙站哨的族人及时发现了这伙趁着夜色展开夜袭的淘金贼,之后顺利地将这帮淘金贼赶走。 自发生了这一件事后,便再没有人对恰努普所定的这规定有任何的意见。 而这规定也一直这样延续了下来,即使是恰努普的独子——奥通普依都要乖乖遵守这规矩,在成年后就得定期到这城墙上来站哨。 这任务其实并不算很累,只要站在岗位上,监视着城墙之外的所有动静即可。 不过也正因为要做的事情很单一,所以这任务很枯燥、无聊。 从刚才开始,奥通普依就感到自己的眼皮相当地沉重,上眼皮不断地和下眼皮打着架。 强忍住要打哈欠的冲动后,奥通普依抬头看了眼天色——已经快要天黑了。 奥通普依今日的站哨任务,只持续到天黑。 等天黑后,奥通普依就能换班,换另一个人来站哨了。 见自己的站哨任务终于就要结束了,奥通普依的心神也受到了些许鼓舞,困意也稍稍消褪了一些。 又成功压下一个就快打出来的哈欠后,突然——奥通普依发现城墙外的地平线似乎有数道影子晃动。 奥通普依刚定睛望去,这数道晃动的影子便缓缓显露出了身形——是2匹马。 而这2匹马的马背上,各坐着两个人。 不过因为距离远的缘故,所以奥通普依看不清这2匹马的马背上所坐的4人都长什么模样。 在奥通普依发现了这4人2马的同时,城墙上的其余人也都发现了突然出现,然后朝他们这边靠近的这伙人。 “喂!有人在靠近!有人在靠近!” “是和人?还是露西亚人?” “不知道!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所有人注意!所有人都注意了!有人在靠近!” …… 虾夷地缺乏优质的马匹,再加上过着渔猎生活的他们,缺乏使用马匹的动力,所以阿伊努人迟迟没有点亮“骑马”的科技树,他们的代步工具主要是狗拉雪橇。 所以在虾夷地,会骑马的人一般只有两种人——和人与露西亚人。 原本寂静的城墙,因发现有骑马之人靠近而瞬间躁动了起来。 城墙上的绝大部分人,此时都难掩紧张、不安之色——包括奥通普依也是。 自从于前些天发生了那件事后,要塞内的所有人现在发现有人靠近要塞——尤其是和人靠近要塞后,都非常地紧张。 在城墙上的众人紧张地做着戒备时,那4人2马不断地以不快不慢的速度靠近着城塞。 终于——这伙不速之客终于凑近到了奥通普依已足以看清他们的面容的距离。 在看到马背上的那4人……准确点来说是其中2人的容貌后,奥通普依先是愣了会,随后呆愣转变为狂喜。 “别紧张!”奥通普依朝周围的人喊道,“不是敌人!是真岛先生和阿町小姐!就是之前救了奇拿村的村民们的那2个和人!” 在奥通普依的这番大喊落下后,墙外的阿依赞和亚希利也恰好于此时大喊着: “我们回来了!”、“我们是奇拿村的人!”…… 听着奥通普依与墙外的阿依赞与亚希利的大喊,墙上众人的紧张之色稍稍褪去了一些。 “你说得是真的吗?”一名就站在奥通普依旁边的族人问道。 奥通普依用力点头:“我不会看错的!” “那2个救了奇拿村村民的和人不是早就离开了吗?”另一人问。 “他们俩不是离开。”奥通普依说,“他们俩于前段时间离开我们赫叶哲,是因为要到外头去办一些事情。现在他们应该是办完事情回来了吧。” “……不是敌人就好。奥通普依,就由你亲自跑一趟吧,去向恰努普先生请求开门。” “好!”奥通普依用力地点了点头。 红月要塞的大门,并不能随随便便开启。 不论何时,红月要塞的大门若要打开,都得先征得恰努普的同意。 若是恰努普恰好因为一些原因而不在红月要塞内,就去征得地位仅次于恰诺普的雷坦诺埃的同意,以此类推。 奥通普依将手中的弓背回到北上,然后三步并作两步,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赶回到了自己的家。 回到家,奥通普依便看到了自己的姐姐,以及自己的父亲。 姐姐艾素玛现在正坐在父亲恰努普的背后,给恰努普按揉着脖颈。 而恰努普而紧闭着双目,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疲惫。 “父亲!”奥通普依喊,“真岛先生他们回来了!” “哦?”正给恰努普按揉脖颈的艾素玛停下了正给恰努普按揉后脖颈的手,“真岛先生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在奥通普依的话音落下后,恰努普也缓缓睁开了原本闭着的双目,看向奥通普依。 “他们和2个与他们同行的奇拿村村民现在就在墙门外。”奥通普依补充道,“父亲,请下令开门吧。” 恰努普沉默了半晌。 随后,发出几声自嘲般的笑: “这个时候回我们这儿吗……” 在低声呢喃了这么一句让艾素玛和奥通普依都摸不着头脑的话后,恰努普朝奥通普依点了点头:“开门吧……” …… …… 轰隆隆…… 红月要塞那气派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瞅见墙门大开,绪方等人立即策马靠向红月要塞的大门。 刚穿过墙门,回到了久违的红月要塞后,便立即有不少人围上来,用神色各异的目光看着绪方等人。 在周围的围观群众中,绪方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正快步朝他们这边走来。 “艾素玛,奥通普依,好久不见了。”绪方主动打着招呼,“真巧啊,刚穿过墙门,就碰到你们2个了。” 这2道快步朝绪方等人走来的身影,正是艾素玛与奥通普依。 在从父亲那收到开门的许可后,奥通普依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城墙——返回城墙的路上,多了艾素玛的陪伴。 艾素玛与绪方他们的关系也非常不错,所以见绪方他们回来了,艾素玛也想去城门那里进行迎接。 “那是因为我刚才一直有在城墙上站哨,所以才能第一时间得知你们回来了。”奥通普依笑了笑。 奥通普依用简略的语句解释了下自己和艾素玛是如何第一时间知道绪方他们回来了之后,一旁的艾素玛便突然尖叫道: “啊!阿町小姐她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敏锐的艾素玛,此时终于发现了马背上正倚靠在绪方身上的阿町,其脸色十分地难看。 “这就说来话长了……”绪方朝艾素玛挤出一抹有些难看的微笑,“我们离开这儿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与意外……阿町也因我的疏忽而受了很重的伤。” 绪方的话刚说完,艾素玛便立即说道: “那可不得了啊!真岛先生,我们赫叶哲这里有个名医!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找她,请她来看看阿町小姐的伤!” “我们的那位医生可厉害了,她不仅懂得露西亚人的医术,还懂得你们和人的医术,很多其他医生治不了的病,她都能治!” 听到艾素玛的这番话,绪方的双眼忍不住圆睁,眼瞳中浮现出淡淡的惊喜之色。 他此次返回红月要塞的一大目的,就是为了找医生给阿町治伤。 绪方本就急需专业的医生。 既懂露西亚人的医术,又懂和人的医术——这在这个时代中,这可是不得了的人才。绪方没想到在阿町的体温久久不能降下的这种紧要关头下,竟能遭逢这样的意外之喜。 “那就麻烦你了!”绪方立即道。 “跟我来吧。”艾素玛点点头。 …… …… 绪方让阿町躺在萝卜的马背上,然后自己牵着萝卜紧跟在负责领路的艾素玛与奥通普依的身后。 至于阿依赞与亚希利则牵着葡萄,紧紧跟随。 跟绪方与阿町同吃同住了这么多天,阿依赞和亚希利他们俩在不知不觉间已与绪方二人培养出了并不浅薄的情谊。 阿依赞、亚希利他们两个这些天也一直很担心阿町的伤势,所以在得知艾素玛要带阿町去给他们赫叶哲的名医看看伤势时,二人也主动要求跟过来。 在前去艾素玛所说的那医生的这一路上,自然是免不了被大量人围观。 感受着周围人抛来的视线,绪方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 绪方总觉得——周围人抛来的视线,和以往有着很大的不同…… 上一次他们来红月要塞时,也是被大量人围观。 但那个时候,围观人群朝绪方他们投来的目光,基本都是好奇、疑惑的目光。 而现在……好奇、疑惑的目光仍有。 但这些目光中,也夹杂着些许不安、畏惧的目光…… 就在绪方默默留意着周围人朝他和阿町投来的这异样目光时,走在他前头、跟着艾素玛一起给绪方领路的奥通普依突然说道: “真岛先生,你们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阿町小姐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里不方便说话。”绪方苦笑了下,“等之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原因吧。” 艾素玛所说的那个名医,其所住的地方离城墙的墙门竟还挺近。 仅走了约莫数分钟的时间,艾素玛和奥通普依便双双停在了一间普通的阿伊努式民居前。 艾素玛:“我们到了!” 绪方简单地打量了下眼前的这座样式普通的民居——和其他民居相比,这座民居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有源源不断的浓郁药味向外飘出。 “库诺娅!库诺娅!你在吗?(阿伊努语)”艾素玛向屋内大喊道。 艾素玛的话音刚落,屋内想响起了一道懒洋洋的年轻女声: “是艾素玛啊……怎么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话音落下,门帘被缓缓掀开——掀开门帘者,是一名年纪大概在25岁到30岁之间的年轻女性。 这名年轻女性有着还算清秀的面容,穿着朴素的衣服,唇边刺着阿伊努妇女特有的刺青,一手撩着门帘,一手拿着烟枪在那大口大口地抽着烟,半睁着双眼看着绪方一行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慵懒的气息。 在看到绪方、阿町这2个陌生人后,年轻女人那原本半睁着的双目,稍稍睁大了一些。 不知为何……眼前这女人的这副扮相、这股气质,让绪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世的那些混迹于酒吧、夜店等地的“精神女孩”…… “艾素玛。这2位是?(阿伊努语)”年轻女人问。 “库诺娅,这2位是我的朋友,同时也是那对救了奇拿村的和人!(阿伊努语)” 年轻女人面露了然之色:“哦……原来就是这俩人啊……真是久闻其大名了呢……(阿伊努语)” 年轻女人放下手中的烟枪,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后,用流利的日语朝绪方说道: “我叫库诺娅。你叫我库诺娅就好。你的名字是?” 对于能讲流利日语的阿伊努人,绪方也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在下真岛吾郎,这位是内子——阿町。” 站在绪方身后的阿依赞和亚希利也纷纷做着自我介绍。 自称为“库诺娅”的年轻女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后,又把烟枪叼回到嘴里: “让我猜猜看——你们之所以来我这,是想让我看看你的妻子吧?” 库诺娅看了看正躺在萝卜的背上的阿町。 “你的妻子似乎是受伤了呢……脸色非常不好看呀。” “正是。”绪方连忙点头,“她锁骨那儿被刺伤了。” “带她进来吧。”库诺娅转身朝屋内走去,“让我看看她的伤。” 绪方将阿町扶起,然后以公主抱的方式,将阿町抱进屋内。 奥通普依和阿依赞自知自己不方便进去,所以乖乖留在屋外,只有艾素玛和亚希利跟着绪方一起入内。 在抱着阿町入内后,绪方也终于得以一睹库诺娅屋内的光景——库诺娅的屋子像极了那种中药铺。 一座有着起码一百个柜子的中药柜紧贴着西面的墙壁。 “把她放这儿。”库诺娅将手中的烟枪熄灭,在将烟枪随手放到一张小桌上后,抬手指了指脚边的一张草席。 绪方依库诺娅的指示,将阿町平放在这张草席上。 “让我先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库诺娅跪坐在阿町的身旁,然后解开阿町上身的衣服,接着掏出一柄小剪刀,剪着将阿町的胸口包得严严实实的麻布。 将麻布一口气剪开后,库诺娅挑了挑眉。 “小姑娘你发育得很厉害嘛。” 库诺娅说了一句让阿町的脸不由自主地因害羞而变得有些微红的玩笑话后,开始认真地检查着阿町的伤势。 在检查伤势的同时,也抬手摸着阿町的额头,确认阿町的体温。 “……你妻子的伤,是你治的吗?”库诺娅看向绪方。 绪方点了点头。 “你使用了中黄膏来给你妻子治伤呢。”库诺娅淡淡道,“中黄膏的确是很适合治疗这样的外伤,但你涂抹膏药的手法,有些太粗糙了。” 语毕,库诺娅又一口气说出了数种绪方在给阿町治伤时所用的药膏与药草。 在库诺娅的话音落下后,绪方忍不住朝库诺娅投去错愕的目光。 “你真厉害。竟然只是看了看伤口,就知道我都用了什么药……” 库诺娅笑了笑:“艾素玛没跟你说过吗?我可是曾在你们和人的松前藩那开过诊所的人啊,而且人气还非常高,每天来找我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艾素玛还真没跟我说过这事……她只跟我说过你既精通露西亚人的医术,也精通和人的医术……” “那你现在知道这事了。” 说罢,库诺娅将视线重新转到阿町的伤口上。 “还好,你妻子的伤口没有发炎。” “但你妻子的伤口必须得进行新的缝合。” “待缝合后,我再给你妻子开2副新药。一副用来敷在伤口上,另一副则用来喝。那副用来敷的药,2天一换,那副用来喝的药,一天喝2次。” “只要乖乖敷上并喝药。然后乖乖在床上躺上一个月的时间,你妻子就能恢复健康。” “一个月……的时间?”阿町此时猛地瞪圆了双眼,用虚弱的声音朝库诺娅反问。 库诺娅点了点头:“没错。我给你重新缝合好伤口,并用上我给你开的药后,你必须得乖乖躺上一个月的时间。” 语毕,库诺娅突然换上无比严肃的面容。 “你的伤,说重也不重,说轻也不轻。光靠上药,是远远不够的。你需要足够的时间来静养,让伤口慢慢恢复。” “如果不静养的话,你这种创口这么大的伤将极容易发炎。” “让你静养,也是为了避免伤口开裂,你这种伤若是伤口开裂了,也极容易发炎。” “需要我跟你介绍一下伤口发炎将会是什么后果吗?” 说罢,库诺娅起身走向旁边的那硕大的中药柜。 “你的意思是……我得在这里……躺上一个月……哪儿也不能去吗……?”阿町急声问。 “当然。”库诺娅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第537章 幕府军逼近! 此时此刻—— 第1军营地,主帅大营—— 偌大的主帅大营内,此时只有一老二少3道身影。 年老的那个,手握军配,穿着威武战甲,披着华丽阵羽织,端坐在马扎上。 年少的那两个,一个坐在这个老家伙的身旁,同样也是穿甲披织,是员年轻小将。 另一个则单膝跪在营帐中的正中央。身上只穿着普通的士兵甲胄。 “……辛苦你的汇报了。”老人家冲单膝跪在他们身前那名披着士兵甲胄的年轻士兵摆了摆手,“先下去休息吧。” “是!”单膝跪在营中央的年轻士兵高声应和过后,向坐在他身前的这一老一少行了一礼,随后快步退出了营帐。 待这年轻人退出营帐后,那老人家以军配作扇子,给自己轻轻地扇了几下风后,轻声道: “黑田君,你怎么看?” 这老人家又不是什么精神有问题的家伙,所以他自然是在询问坐在他旁边的年轻将领。 “桂大人,既然前路无阻的话,那我觉得可以放心大胆地前进,稍微加快些速度,直扑红月要塞了。”坐在老人家身旁的年轻小将缓缓道。 这员年轻小将,正是“仙州七本枪”之一的黑田。 双手手掌的伤势仍未痊愈的他,双掌仍旧缠着厚厚的麻布。 而此时正坐在黑田旁边的老人家,则是他们第一军的新的总大将——桂义正。 他们这支由幕府军和东北诸藩的藩军组成的1万大军,将领们之间自然是派系林立。 其中势力最大的派系,自然便是出兵数分别排前三的“幕府派”、“会津派”、“仙台派”。 本来,势力最大的这3派分别统率一军,刚好达成了微妙的制衡。 然而——在身为“仙台派”领头人的生天目阵亡后,这就造成了一个很尴尬的局面——不知该由谁来统率第一军了。 “仙台派”剩余的将领——秋月、黑田这些人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与资历。 “会津藩”的领头人——蒲生已经负责统率第三军了,再让“会津派”的人来统率第一军也不合适。 而其他派系的人因势力过于弱小,让他们的人来统率第一军也难以服众。 所以在第一军和第二军汇合后没多久,经过多重的考量后,稻森为避免争端出现,最终决定——由“幕府派”的人来接管第一军。 “幕府派”在全军中占有着无可置疑的主导地位,所以由“幕府派”的人来统率第一军,自然是要比派其他派系的人来统率第一军容易服众。 而这位桂义正就是“幕府派”将领。 这位今年已经54岁的老将,出生自有7000石年俸的旗本家族,年岁虽大,但颇受稻森的信任。 经过黑田这段时间的观察,这位新的总大将的能力还算突出。 在空降到他们第一军后,就以雷厉风行的作风接过所有的统率、指挥工作。 据黑田的观察——桂义正的指挥、管理能力可能比不上生天目,但至少远比他强。桂义正的能力完全足以胜任第一军总大将之职。 而在桂义正空降到第一军后,黑田便降格为了第一军的副将,负责给桂义正打下手。 桂义正的能力虽还算不错,但他身上却有一个地方,让黑田感到很不耐烦。 那便是——这老家伙太爱吊书袋子了。 张口《孙子兵法》,闭口《吴子兵法》,口中时不时蹦出一句这些兵书上的语句。 果不其然——在黑田的话音落下后,桂义正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英雄所见略同呢。《孙子·九地》有云:‘兵之情主速’。既然前路顺畅,那我们的确有必要稍稍加快些速度了呢。” 再一次听到桂义正在那掉书袋子,黑田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在桂义正空降成为他们第一军的总大将后的翌日,他们第一军便再次与第二军分开,继续履行打前锋、为全军开路的重任。 一支大军必须有支部队来负责给全军打先锋,为全军进行侦察、开路。 而且——第一军和第二军相加起来共8000人,而在还处于原始状态的虾夷地中,能供8000大军形进的道路,基本没有几条,只有分兵才能提高行军效率,所以第一军和第二军重新分开是必然的。 而在第一军与第二军分开后,松平定信也回到了第二军,与稻森一起行动。 刚才,黑田和桂义正就是在聆听斥候的汇报。 刚才那名跪在他们身前、跪于营帐中央的士兵,是回到营中、汇报侦察情况的斥候。 自发生了那起“绪方来袭”事件后,在稻森的命令下,他们派去侦察前路的斥候数量增加到了以前的三倍。 只可惜——这密集的侦察网直到现在也没有发现绪方一刀斋的身影。 虽说没有发现绪方一刀斋,但因为派去侦察的斥候数量增多了,所以侦察效率较以往要提高了不少。 据刚刚那名回营的斥候的汇报——前路顺畅,没有遇到需要架桥的河流等各种各样的玩意。 所以——才有了黑田直言“前路顺畅,可以放心大胆地前进,稍稍加快些速度”的这一幕。 桂义正将右手中军配往左手轻轻一敲:“既然你我的意见相同,那就当机立断吧。” “黑田君,麻烦你去帮我召集下众将。” “我要向众将传达‘加快行军速度’的命令!” “今夜就先好好休息。明日开始加快行军速度。” “力保在4天之内,兵临红月要塞城下!” …… …… 红月要塞—— 在说完“当然”后,正往那硕大的中药柜中拿取着药物的库诺娅将头一偏,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阿町。 “怎么?难不成你有什么要紧事去做,而没有办法在这里乖乖静养上一个月吗?” 阿町刚想出声说些什么,一旁的绪方突然抬手扯了扯阿町的衣袖,然后朝库诺娅说道: “那就麻烦您给我的妻子进行治疗。”绪方一边冲库诺娅低头行礼,一边高声道,“若是需要什么报酬的话,请尽情地跟我提,凡是我能给予的报酬,我都会尽我的全力给予。” “报酬什么的,就不用了。”库诺娅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然后耸了耸肩,“我想要的东西,你们应该也给不出来。” “你们既然是艾素玛带来的,那应该就是艾素玛的朋友了。” “艾素玛平常给过我不少的关照,所以这次治疗就不收你的钱了。” “只要你们能配合我的治疗即可。” “我这人最讨厌不配合治疗,或是自以为聪明,和医嘱对着干的病人。” “好了,我要给你的伤口进行重新缝合了。” 库诺娅拿着五花八门的药草与器具,重新跪坐回阿町的身旁。 “这个给你,把它咬在嘴里,这样一来,你待会也能轻松一些。” 库诺娅将一块干净的布递到阿町的嘴边。 “我要用露西亚人的伤口缝合技术来给你的伤口进行缝合,可能会有些痛,你忍忍。” 阿町偏过头,看向绪方——虽然有所隐藏,但其眼中还是有着淡淡的忧虑。 对于朝他投来忧虑目光的阿町,绪方抬掌握住阿町的手。 “阿町,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先确保你的伤能治好。”绪方轻声道。 听了绪方的话,阿町抿了抿嘴唇。 作了一会思考状后,分开贝齿,咬住库诺娅递来的布。 “咬紧哦。”库诺娅给自己戴上像是口罩一样的干净的布,然后拿起器具,开始给阿町的伤口进行着重新的缝合。 而在库诺娅开始给阿町治伤后,一旁的艾素玛似乎是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朝绪方问道: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到底是怎么伤得这么重的啊?我看她的伤口很像是被长矛给刺到的创口……” “……在我说我们离开赫叶哲后的遭遇之前……艾素玛,你先讲讲这些天,赫叶哲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绪方扭头看向艾素玛,接着正色道: “刚才在墙门外头时,我就发现城墙上的人都怪怪的。” “很多人都面露紧张、恐慌。” “在进入赫叶哲后,在路边围观我们的人也是这般,都用紧张、恐慌的目光看着我和阿町。” “之前明明并不是这样的。” “在我们离开赫叶哲的这段时间里,赫叶哲怎么了?” 听到绪方抛来的这问题,艾素玛愣住了。 犹豫之色在艾素玛的眼瞳深处闪烁了一阵后,她轻叹了口气: “抱歉……真岛先生,请你原谅。大家只是……有些害怕而已……害怕你们是敌人……” “敌人?”绪方微微蹙起眉头。 “在前几天,先后有两个客人……不……说是客人有些不太准确,应该是有两个不速之客突然来了我们赫叶哲……” “就是因为那第二个‘光临’我们这儿的不速之客,才让我们赫叶哲变成了现在这副草木皆兵的状态……” 艾素玛清了清嗓子,然后缓缓跟绪方讲述着几日前所发生的事情…… …… …… 时间回溯到数日之前—— …… …… 数日之前—— 红月要塞,恰努普的家外—— “真慢啊……父亲到底在和那个汤神聊些什么啊,聊得这么地久……”艾素玛看着身前的大门,不悦地嘟了嘟嘴。 受恰努普之命守住家门口,不让任何人入内的基姆希普听到艾素玛这番带着浓郁的不悦之色的嘟囔,苦笑了下。 刚才,在得知有个名叫“汤神”的老和人突然来拜访自己的父亲,艾素玛便火速赶回了家,想看看是什么情况——结果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恰努普不允许任何人入内,所以艾素玛被直接拒之门外。 她已经等了近半个小时了,迟迟没有等到家门口打开,没有等到自己的父亲和那个名叫汤神的和人出来。 “真无聊……不等了。”艾素玛站起身,拍拍屁股。 “艾素玛小姐,你要走了吗?”基姆希普问。 “嗯。在这里干等着,实在是太无聊了。”艾素玛拍了拍背在身后的弓箭,“我再去练练弓箭好了。” “艾素玛小姐,你可真是勤奋啊。”基姆希普由衷地感慨道,“要是我儿子能有你的一半勤奋就好了……” “毕竟我这人除了狩猎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了嘛。” 朝基姆希普告别过后,艾素玛大步走向她平常爱用的练弓场地。 自个的家被远远甩在脑后。 爱用的练弓场地越来越近。 就在练弓场出现于艾素玛的视野范围内后,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正朝她这边奔来。 “奥通普依。”艾素玛停下脚步,“怎么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这道熟悉的人影,正是艾素玛的弟弟——奥通普依。 “姐姐!”奥通普依狂奔到艾素玛的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哈……姐姐……终于找到你了……哈……姐姐,出事了!有塔克塔村的村民来我们这儿了!” “嗯?塔克塔村的村民来我们这儿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艾素玛露出不解的表情。 离他们这儿不算特别远的塔克塔村,与他们赫叶哲的关系十分好,两地常常礼尚往来,所以有塔克塔村的村民突然光临他们赫叶哲,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奥通普依用力地摇了摇头。 “突然来我们这儿的塔克塔村村民不是来给我们送礼的!是来向我们求助的!他说他们塔克塔村遭到了和人的攻击!举村覆灭,希望我们赫叶哲能帮帮他!” “什么?!”艾素玛猛得瞪圆了双眼。 “现在那人就在墙外。”奥通普依补充道,“城墙上的大家现在都不知所措了……” “走!我们去看看!”艾素玛撒开双脚,朝城墙所在的方向一路狂奔。 在城墙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范围内后,艾素玛便看见城墙底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听到了相关的消息,而赶来凑热闹的村民们。 而在奔到内城墙底下后,艾素玛便听到墙外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凄厉的大喊: “我们塔克塔村被和人屠戮了!” “求求你们帮帮我吧!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喊声之大,之凄厉,即使是站在内城墙的底下,都能清晰地听到,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话语间的悲拗…… …… …… 时间回到现在—— …… …… “塔克塔村?”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 而一旁紧咬着布垫,忍受着缝合伤口之苦的阿町,其脸色也微微一变。 塔克塔村——正是他们之前所救下的那个莉拉塔所出身的村子…… 塔克塔村的惨状……绪方不知阿町还记不记得,反正他仍记忆犹新。 没有注意到绪方和阿町的脸色微变的艾素玛接着说道: “在那个塔克塔村的村民来我们这儿后,那时正在城墙上站哨的人第一时间通知了我父亲。” “我父亲在把那人放进来后,我们也终于是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逃到我们这儿来的塔克塔村的村民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小伙子。” “就在前些日的一个夜晚,塔克塔村突然遭到了一批顶盔掼甲的士兵的偷袭。” “那小伙子侥幸逃出了村子。一直躲在深山中,躲到天亮了之后才敢回村查看村子的现况。” “在回到村子后,就看到了已经被屠戮一空、没有任何活人的村子……” “那小伙子无家可归,只能向与他们塔克塔村关系良好的我们求助。” “本打算徒步走来我们赫叶哲的他,十分好运地在路上碰到了一个来自其他聚落的好心人。” “那好心人在知道那小伙子的遭遇后,亲自用自己的狗拉雪橇把那小伙子送到我们赫叶哲。” “自这个塔克塔村的幸存者来我们赫叶哲后,我们赫叶哲这些日可谓是流言满天飞啊……” 艾素玛露出苦笑。 “大家都很恐慌……不明白为何会有和人的军队出现,不明白和人的军队为什么会突然攻击没做出过任何得罪和人的事情的塔克塔村……” “所以就渐渐传出了各种各样的流言。” “有说是和人终于打算对我们阿伊努人发动全面战争的,又说那伙袭击了塔克塔村的,是一帮偷来了军队的铠甲的淘金贼的……总之什么传闻都有……” “就是因为这些传言,才让族人们现在看到长着和人面庞的你们会那么地紧张。” “总而言之——请你们见谅……” “……原来是这样。”绪方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 “真岛先生,阿町小姐。”艾素玛此时换上了一副带者几分急切之色在内的面容,“你们是和人。在你们离开你们的国家之前,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和我们阿伊努人有关的事情啊?比如你们和人的军队要对什么地方发动进攻什么的……?” 绪方没有立即回答艾素玛的这个问题。 只闭着双目,保持着沉默。 在将双目重新睁开后,绪方轻声朝身旁的艾素玛说道: “艾素玛小姐,待会能请你带我去见你父亲吗?” “啊?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父亲现在应该正在忙,并不一定能及时见到他哦……” “没关系。”绪方接着说,“你带我去见他就好,我想尽快和他见一面。” 第538章 真岛大人!快逃! “你想早点和我父亲见面?”艾素玛疑惑地眨巴了几下双眼。“怎么了吗?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我父亲说吗?” “……算是吧。不过关于是什么事,就且先容许我保密了。我觉得我打算跟你父亲所说的事情,还是先不要广而告之比较好。” “至于阿町是怎么受伤的……抱歉,也请先容许我暂且保密,等之后时机到了,我再告诉你。” 听到绪方的这番话,艾素玛面露不解。 但她并没有出声追问绪方为何什么也不告诉他。 艾素玛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看着绪方脸上的严肃神情,一个声音在艾素玛的脑海中响起:现在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好…… 艾素玛选择乖乖听从脑海里的这道声音。不去追问绪方怎么什么也不告诉她,也不多问别的问题。 这时,一旁的库诺娅突然长出一口气,然后摘下脸上用来充作口罩的布。 “好了,伤口重新缝合好了。” “小姑娘你很厉害嘛,竟然全程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我看你的年纪,应该才20岁吧?在你这个年纪中,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孩。” 阿町她那原本被绪方用粗糙的手法缝合的伤口,现在已被库诺娅重新用丝线缝合得漂漂亮亮的。 刚刚,在库诺亚给她的伤口进行重新缝合时,阿町从头至尾,连哼都没有哼过一声。 若不是她紧咬着口中的布,咬到脸颊两旁的咬合肌都鼓了起来,疼得全身冒汗,否则还真容易让人误以为阿町是不是感觉不到痛。 在库诺娅宣布缝合结束后,阿町立即放开已经被咬出两排整齐牙印的布,一边轻声喘息着,一边嗫嚅: “我才没有20岁……我今年才19……” “19岁和20岁又有什么区别呢。”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这般回应阿町过后,库诺娅放下手中的缝合伤口的工具,起身走向旁边的那硕大的中药柜。 而绪方此时也拿出一条干净的布,细细擦拭着阿町身上的汗珠。 “提醒你们一下——我现在要开始煎熬用来敷在伤口上的药,气味可能会有些重。” 话刚说完,库诺娅便点起了煎药专用的锅子,开始煎煮草药。 随后,一股……既不能算是臭,也不能算是香的气味开始四处弥散。 不一会,库诺娅便拿着一幅煎好的药重新跪坐回阿町的身边。 库诺娅将那副用来敷的膏药敷在阿町的伤口上,接着掏出麻布,用熟练的动作将阿町的伤口包好。“如何?有感觉绑得太紧或太松吗?” “不会……刚刚好……” “那就好。”库诺娅再次走回到那硕大的中药柜前,“我现在要开始煎用来喝的药了,这个要花不少时间。要煮差不多2个时辰。” “小姑娘你现在先睡一会吧。我看你也累了,趁着我煮药的空当先睡一会吧,等药煮好了,我再叫你起来喝药。” 有伤在身的阿町,身体本来就很虚弱。 而刚刚在忍受着剧痛,进行了伤口上的再缝合后,疲倦感更是源源不断地从脑海深处、从身体各处涌出。 身心俱疲的阿町,现在上眼皮和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欸……?可以吗?我睡在你家里不会造成麻烦吗……?”阿町问。 “不会不会。”库诺娅耸耸肩,“这里不是我家。这里只是我的诊所,我家在旁边。” “赫叶哲的总人口也就千把来人,所以也并不是每天都会来找我看病。” “你放心睡吧。等药煮好了,我会叫你起来喝药的。” 库诺娅的话音刚落,刚给阿町擦完汗的绪方此时也一边整理着阿町的头发,一边对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的阿町轻声道: “阿町,你现在就先睡一下吧。” 阿町现在本就已困极,听到绪方也这么说了,终于像是撑不住了一般,缓缓闭上了双眼,不一会,她的呼吸便变得均匀、平稳。 “给。拿给你妻子盖吧。” 正煎药的库诺娅不知从何处拿来一床似乎是用熊皮制成的被子。 见这被子很干净后,绪方将被子轻轻地盖在了阿町的身上。 在给阿町盖好被子后,绪方深吸了口气。随后,偏转过头,朝艾素玛正色道: “艾素玛,你的父亲现在应该还没有就寝吧?” 艾素玛摇了摇头。 “那就请你现在带我去见见你父亲吧。我打算就于现在,快点把要跟你父亲说的话说完。” “那你跟我来吧。不过……我还是再次提醒你一次吧,我父亲此时可能正在忙,所以现在不一定能见到他哦。” “没关系。亚希利,可以麻烦你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内,照看下阿町吗?我会很快回来的。” 艾素玛十分自觉地帮绪方进行了翻译。 亚希利用力地点了点头。 绪方提着自己的刀,与艾素玛一后一前地出了库诺娅的诊所。 刚出诊所,便看到了刚刚一直守在诊所外头的阿依赞与奥通普依。 跟二位简单讲了讲阿町的治疗情况,以及他现在打算去做什么后,得知阿町治疗顺利、稍稍安下心来的阿依赞表示现在打算回他们奇拿村的村民所住的地方一趟,跟他和亚希利的族人们报个平安。 而奥通普依则表示要跟艾素玛一起带绪方去见他们的父亲。 他们3人刚离开诊所,奥通普依便像是按捺不住了一般,转头朝走在后面的绪方问道: “真岛先生,现在可以跟我们说说阿町小姐是怎么受伤……” 奥通普依的话还未说完,其衣袖便猛地被艾素玛拉了拉。 他转头看向自己姐姐时,看到姐姐在对着他使眼色,用眼神跟他说:先别多问。 虽然不明白姐姐为何要阻止他追问这个问题,但奥通普依一向对他姐姐言听计从,所以尽管不解,但还是选择了乖乖听姐姐的话。 艾素玛制止自己弟弟去追问阿町的伤势是如何来的之后,3人一路无话。 在沉默的氛围中,艾素玛他们的家缓缓出现在了绪方的视野范围之内。 “真岛先生,跟我进来吧。” 说罢,艾素玛稍稍加快脚步,大步朝自家大门走去。 但突然——艾素玛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表情一愣,接着扭头朝绪方说道: “啊,真岛先生,一直忘记跟你说了。我们家现在多了个客人哦。” “客人?”绪方反问。 “在那个幸存的塔克塔村村民逃到我们这儿来的那一天,有个年纪很大的和人突然来到我们赫叶哲。” “那个老和人和那个逃难的塔克塔村的村民算是同一时间抵达我们这儿。” “他刚抵达,那塔克塔村的幸存村民便紧跟着到了。” “那人和我父亲似乎是老相识,在来到这儿后,就在我们家住下了,一直住到现在。” “老和人?”绪方眉头微蹙,“那人叫什么名字?” “全名我不知道,只知道他似乎姓汤神。” “汤神?”绪方瞳孔中的光芒因情绪波动而微微摇晃。 “嗯。那人还挺和善的。”艾素玛点点头,“那人现在应该就在我们家中。” “这几天,我一直有问父亲何时有了这么一位和人朋友,但我父亲一直不肯说,也不知道父亲干嘛要对那个老和人的身份这么讳莫如深……” 轻声吐槽了一句后,艾素玛快步走向家门口,撩开门帘,踏入屋中。 紧随其后的绪方,在进到艾素玛他们的家后,便看到了有段日子没见、现在正盘膝坐在地上抽着烟的恰努普。 以及……同样也是有段时间没见的老人——这老人就正盘膝坐在恰努普的身旁。 这老人在看到绪方后,立即像是看到了什么长着9个脑袋的奇异生物一样,把双眼瞪得老大。 艾素玛:“父亲,你现在并没有在忙啊,那正好。(阿伊努语)” “艾素玛,怎么了?(阿伊努语)”恰努普放下手中的烟枪。 艾素玛朗声将绪方带过来的原因简单告知。 在得知是绪方主动要求来见他后,恰努普扬了扬眉。 “……我知道了。”恰努普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么——艾素玛,奥通普依,你们两个先出去吧,留点空间给我和真岛先生。(阿伊努语)” 恰努普转头看向身旁的汤神,用日语接着说道:。 “汤神,你也先出去吧。” “不必。”恰努普的话刚说完,绪方便立即说道,“就让汤神先生留在这吧。” “哦?”恰努普的眼中浮现出惊讶,看了看汤神,然后又看了看绪方,“……那汤神你就留下吧。” 艾素玛与奥通普依听从着恰努普的命令,迅速离开了这间屋子。 他们姐弟俩离开后,绪方便提着他的大释天,快步走到恰努普和汤神的身前,然后跪坐在地。 刚刚站在门口时,因角度和光线的缘故,所以看得还不是很清楚,现在凑近过后,绪方才发现——恰努普现在似乎很累。 半睁着的双目,眼中带着淡淡的疲惫。 但在绪方坐在其跟前后,恰努普立即强压下眼瞳深处的倦色,微笑道: “真岛先生,急着找我,具体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的确是有急事要告诉你,不过在此之前——” 绪方扭头看向坐在恰努普身旁的那个老和人。 “汤神先生,想不到我们竟然还能重逢啊……” “是啊……”坐在恰努普旁边的老和人……或者说是汤神,尴尬地笑了笑,“真岛先生,你……怎么会在这?” “你们两个原来是认识的吗?”恰努普拿起烟枪用力地抽了数口,“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嗯。”绪方点点头,“在各种机缘巧合下,我和汤神先生有过数面之缘。” “真没想到啊……汤神先生你之前所说的要去提醒他‘小心和人军队’的老熟人,就是恰努普先生啊……” 说到这,绪方长出了一口气。 “既然汤神先生你在这,那就说明……你已经把幕府发动大军的消息告诉给了恰努普了吧?” 汤神没有作声。只在抿了抿嘴唇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我倒还省了些力气了呢。”绪方轻声道,“不用再费心力来跟恰努普先生说明你们赫叶哲现在面临的险境。” “真岛先生,你现在特地来见我,难道是为了来告诉我——幕府发动大军攻击我们赫叶哲吗?”恰努普问。 “嗯。”绪方颔首。“不过……我所知道的情报,不一定有汤神先生多。” 绪方刚刚之所以跟艾素玛要求与恰努普尽快见面,就是为了快点把“幕府大军打过来”的消息告知给恰努普。 他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决定回红月要塞的。 只不过之后遭遇意外,阿町受伤了。绪方返回红月要塞的目的才多了一个“找医生给阿町治伤”。 绪方清了清嗓子,然后将他目前所知的一切情报逐一告知给了恰努普。 恰努普认真地听完了绪方的每一言,每一句。 很快——绪方便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全数说了出来。 而在静静地聆听完绪方所述的着一切后,恰努普先是面露沉思。 过了半晌,才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挤出一抹微笑: “真岛先生,你是为了告诉我这些情报,才特地赶回我们这儿的吗?” “奇拿村的村民们,现在是你们赫叶哲的一份子。”绪方缓缓道,“而奇拿村的村民们与我有着不浅的情谊,并且你们对我也有过不少的帮助,所以我也没法对你们坐视不理。” “这样啊……那这样来看,我当时决定收容奇拿村,以及允许你入我赫叶哲,实在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呢。”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这般说道后,恰努普将身子稍稍坐直,接着朝绪方郑重地行了一礼,“真岛先生,真的是十分感谢您专程回来告知我‘幕府军来袭’的消息。” “不客气。”绪方还了一礼,“恰努普先生,我看包括艾素玛、奥通普依他们在内的几乎所有人,似乎都还不知道幕府的大军要打过来了。你还没有将这事告知给大家吗?” “嗯。”恰努普颔首,“在还没有想出具体的应对方案之前,将这噩耗告知给大家,只会徒增大家的不安与恐慌,届时说不定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出现。” “真岛先生,你回到我们赫叶哲时,没有跟其他人说和人的大军要打过来了吧?” “放心吧。我不是笨蛋。”绪方回答,“在见你之前,我没有跟任何人提及此事。告诉族人们有外敌来袭,这是你的工作,我不会越俎代庖的。” “但我建议你还是尽快将这噩耗告诉给你们的族人比较好。” “这事根本就瞒不住的。等幕府的大军兵临城下了,你们就再也瞒不下去了。” “你所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恰努普露出自嘲的笑,“目前,我只将这噩耗告诉给极少数人。这些天,我和这些人一直在商议该如何是好。” “然而……讨论了数日的时间。结果直到现在仍旧没有讨论出来一个结果。” “有人说得逃命,有人主张跟和人决一死战,也有人说……直接投降……” 说到这,恰努普抖了抖肩膀,脸上自嘲之色更加浓郁。 “和人的军队。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我们完全没有半点准备……连和人为何要对我们发兵都不知道……” “我所听说到的幕府对你们出兵的理由,是你们煽动了松前城的归化阿伊努人们,让那些归化阿伊努人们发起暴动。”绪方道。 恰努普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轻声笑了几下。 “真岛先生,你相信这事吗?” “说实话——我并不相信。”绪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红月要塞的阿伊努人们煽动松前城的归化人们——这种话,大概就只能骗骗那些从未去过红月要塞,对红月要塞毫无了解的人。 当初,绪方从松平定信的口中得知幕府竟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出兵时,绪方就对松平定信的话抱有着强烈的质疑。 他去过红月要塞,他亲眼见到了红月要塞绝大部分人都并不敌视和人,红月要塞根本没有半点煽动松前城的归化人们的动机。 听到绪方这不假思索的回答后,恰努普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欣慰: “我们当然没有煽动过松前城的归化人们,这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我所能想到的幕府对我们发兵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看我们不顺眼吧……” “我们这座城塞坐落于地理方位极佳的位置。” “自几年前开始,幕府发现这块地后,就隔三岔五地派人来与我们联络,想招降我们,让我们拱手让出这片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新家园。” “我们当然不会理会这种无理的要求,所以他们幕府每派人来劝降一次,我们就回绝一次。” “占据了地理位置太过良好的地方,并屡次拒绝和人的招降,惹恼了幕府……这大概才是幕府对我们发兵的真正理由吧……” 恰努普深吸了一口气。 “也罢……不管幕府对我们发兵的真正理由是什么,这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恰努普伸出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绪方:“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啊。” “嗯……因为这些天我一直在为该如何是好而忧心……”恰努普苦笑,“连觉都睡不好……实不相瞒,在你来之前,我刚刚其实一直在打盹休息……你来的时候,我刚好醒了过来。” 说到这,恰努普深吸了一口气。重整面容,将苦笑转化为了微笑。 “真岛先生,谢谢你专程回来提醒我。” 恰努普再次说了一声“谢谢” 接着—— “现在……你快带着你的妻子离开这儿吧。” 恰努普一字一顿地说着。 “你和你妻子没必要留在这里陪我们涉险。趁着现在幕府的军队还未来,真岛先生,你们快逃吧!” 第539章 新传说的序幕——开幕! 那一天,对刽子手一刀斋、对赫叶哲的阿伊努人们来说都很沉重。 但那一天也是传说开始的第一天。 ——后世,某位剑豪在研究这段历史时,随手写下的评语 …… …… 绪方静静地听着恰努普这句好心的建议。 直到恰努普说完了,绪方缓缓做出回应——他低声地说: “恰努普先生,我这里也出了一些意外,想立即离开这儿可能都没有那个办法啊……” 语毕,绪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无奈。 “意外?怎么了吗?”恰努普皱眉。 绪方将阿町受伤,短时间内没法动弹的事言简意赅地告知给了恰努普。 “要在床上躺一个月……?”恰努普面露错愕。 “那位名叫库诺娅的医生是这么说的。”绪方轻叹了口气。 “那……真岛先生,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绪方没有立即回应恰努普。 在微微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后,他才用不咸不淡的口吻道: “现在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罢,绪方抓起放置在身体右侧的大释天。 “恰努普先生,想跟你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 “内子现在仍在库诺娅的诊所,在下想尽快回到内子的身边。所以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今夜有劳您了。”恰努普再次向绪方行了一记和人的礼仪,“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来找我吧,我会尽我全力来协助您与令正的。” 提刀站起身的绪方,向恰努普弓身还了一礼后,不带任何留恋地转身离去。 恰努普和汤神目送着绪方的离去。 等绪方的身影从他们二人的视野范围内消失后,恰努普扭头,用阿伊努语朝身侧的汤神问道: “我直到现在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啊,你和真岛先生竟然是互相认识的。你之后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和真岛先生认识的呗。” “可以倒是可以……”汤神轻叹了口气,“但我其实和真岛先生也仅仅只是有数面之缘而已,算不上有多熟。” “你之后要不要去跟真岛先生叙叙旧什么的?” “有机会和时间的话,我再去吧。”汤神苦笑,“我刚刚也说了,我和真岛先生其实并没有多熟。说得难听一点……我其实并不怎么在乎他那人怎么样。” “不聊真岛先生了。趁着真岛先生现在离开了,我们来说些正事吧。” 汤神连做了数个深呼吸,一整面容,换上严肃的神情。 “恰努普。幕府军来袭的事情……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你别再在这继续纠结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和你也是老相识了。” “我知道你想干嘛。” “你想与赫叶哲共存亡——我说得没错吧?” 恰努普:“……” 恰努普沉默着。 默默地端着手中烟枪,大口大口抽烟着。 “虽然类似的话,我这些天已经讲过很多遍了,但我现在还是要再跟你讲一遍。” “别再幻想着与幕府军正面决战,然后打赢幕府军的荒谬事情了。” “幕府此次出动了足足一万大军。” “你们能够端起武器上战场的有多少人?300?400?” “人数上处于绝对的劣势,装备上你们也远远不如幕府军。” “幕府军有坚实的铠甲,有远比你们强韧的兵器,肯定也列装有着大量的火器。” “你们若是选择与幕府军正面决战,大概只能撑个几日,就会城破人亡。” “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快点逃跑吧……” “……逃跑?”恰努普沉声道,“我们能逃去哪?” “如果和人派出了骑兵来追击我们,你觉得我们有可能成功逃命吗?” “但活命的成功率,总归是要比与幕府军正面决战要来得大……”汤神细声回应。 恰诺普:“……” 恰努普没再作声。 只默默抽着烟…… 这时,屋外陡然响起一道大喊: “恰努普先生!您在吗?” “哦哦,是普契纳啊。我在。”恰努普拿下手中的烟枪,“怎么了?” 恰努普瞬间就听出了这是他们赫叶哲的二把手、常常与他在各种事情上有大大小小分歧的雷坦诺埃的独子——普契纳的声音。 “我父亲让我给您传句话!”普契纳喊,“我父亲说——有事要和你商谈,希望您能尽快去老地方。” “老地方……”恰努普露出古怪的表情,“……我知道了。普契纳,辛苦你来传话了。” “这是我该做的!” 谦虚了几句后,普契纳便大步自恰努普的家门前离去。 “……那些人又是叫你去商议该如何应对来袭的幕府军吗?”汤神问。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恰努普耸耸肩。 “看来那些人也是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是火烧眉毛了呢……”汤神淡淡道。 恰努普轻叹了口气,然后端着基本从不离手的烟枪,站起身。 “既然他们叫我过去了,那我也不能不去了……” “恰努普。”汤神望着站起来的恰努普,眼神复杂,“快点丢弃掉那些不现实的幻想,舍弃赫叶哲逃命吧……” 恰努普仍旧没有回应汤神的这句话。 用让人难以捉摸其具体情绪的目光深深地看了汤神一眼后,恰努普叼着烟枪,大步走出了自己的家。 …… …… 绪方刚走出恰努普的家时,便见着了之前受恰努普之命,暂时退到家外面进行回避的艾素玛与奥通普依。 “想和你们父亲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现在的情绪实质上并不怎么佳的绪方,朝身前的二人挤出一抹微笑,“我现在要回库诺娅的诊所了。” “那我带你回去吧。”艾素玛说。 绪方摇了摇头:“不用,刚刚在从诊所来这儿时,我就已经把路给记住了。” “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 “真岛先生,你要一个人回去?”奥通普依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失落,低声嘟囔,“我本还想在带你回去时,和你多聊聊天呢……” “我一直都很想你多分享你们和人的生活……真是的……为什么总是找不到机会和你多聊聊呢……” 奥通普依的这番嘟囔还未说完,他的姐姐便没好气地用手肘顶了顶他的侧腹,吃痛的奥通普依直接将余下还未吐露出来的字词给硬生生咽回了肚腹。 “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好好聊聊吧。”绪方冲奥通普依笑了笑。 告别了艾素玛和奥通普依,绪方独自一人走在返回库诺娅的诊所的路上。 虽然现在已是夜晚,对于仍过着渔猎生活,缺乏娱乐活动、缺乏夜生活的阿伊努人来说,一到了夜晚,大家就各回各家,准备睡觉或是为人口的繁衍贡献一份心力了。 走在返回库诺娅的诊所的路上时,绪方在路上碰到的行人,用一只手掌就能数过来。 回到了那间充满药味的诊所后,绪方便看见了仍睡得深沉的阿町,以及正坐在药锅旁煎着药的库诺娅,以及正坐在阿町身旁,帮忙照顾阿町的亚希利。 “我回来了。抱歉,亚希利,让你久等了。”绪方跪坐在了亚希利的身旁,“谢谢你帮我照顾着阿町。”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快回去的。” “之后由我来照顾阿町就好。” “啊,库诺娅,可以请你帮我把我刚才的话翻译给亚希利吗?” “哎呀,这孩子原来不懂日语的吗。”说罢,库诺娅将绪方刚刚所说的话翻译成了阿伊努语,转达给亚希利。 亚希利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自己的亲友们了,所以本就“思亲友心切”的她,在听到绪方这么说后也不矫情。 点了点头,然后向绪方表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就尽管来找她”后,亚希利便离开了 目送着亚希利离开的背影,绪方不由得在心中暗道: ——真的是欠了阿依赞和亚希利好多的人情啊…… 细数这段时间阿依赞和亚希利给予绪方的帮助的话,那真的是数不过来。 先是不嫌麻烦与艰辛地同意与绪方一起上路,前往那座名为“乎席村”的村落,拿取林子平于数年前赠与该村村长的几本能有力证明林子平的学者身份的书籍。 阿町受伤后,他们俩人便尽心尽力地照顾着阿町,任劳任怨,没有半句怨言。 自己戴着人皮面具来掩藏真实面容的事让阿依赞和亚希利知晓后,绪方有跟二人说: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他们俩用斩钉截铁的口吻向绪方保证会严守秘密,绝不会让其余人知道这事。 绪方相信阿依赞和亚希利会说到做到的。 他们两个给予了绪方太多的帮助。 光是他们俩尽心尽力地帮忙照顾受伤的阿町这一事——就让绪方不知该如何偿还这天大的人情。 ——对了……也不知道那林子平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此次外出离开红月要塞,全是为了这个林子平,为了证明林子平的清白。 但现在摆在绪方眼前的各种事情、难题实在太多了,所以绪方现在也没有那个多余的心力再去顾及林子平的事。 将林子平的事暂时抛诸脑后,绪方将视线转到身前仍熟睡着的阿町上。 盖在阿町身上的被子以均匀的节奏上下起伏着,看阿町的表情,她现在睡得很香甜。 因为伤口痛的缘故,阿町这些天常常睡不好,许久没像现在这样睡得香甜。 “库诺娅,是药起效了吗?”绪方朝正认真煎药的库诺娅问,“内子好久没睡得这么好了。” “我往她伤口上所敷的药,有些许止痛的作用。”说罢,库诺娅打开身前煎药用的药锅,看了看锅内的汤药后,点了点头,“好,再煮上小半个个时辰,药就能煮好了。” 将药锅的盖子重新盖上后,库诺娅下意识地拿起手边的烟枪。 但刚拿起烟枪,她便猛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正睡得香甜的人。 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阿町后,库诺娅苦笑着自言自语: “算了……我还是到外面去抽烟好了。” “小伙子。我要去外面抽会烟,你注意看着药锅的火候,让火候维持着现在的水平。” 库诺娅的这句话,自然是对绪方说的。 说完这句话,端起自个的烟枪的库诺娅,准备起身走向屋外。 但她刚起身,便听到绪方冷不丁地出声道: “库诺娅,内子一定要静养上一个月才行吗?” “嗯?”库诺娅朝绪方投去疑惑的视线,“怎么?你们夫妻俩是有什么要紧事,所以不能在这里久留吗?” “算是吧。”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 “唉……”库诺娅长叹了一口气,“真是的……为什么你们这些病患总是不肯乖乖听医嘱呢……” 闭着双眼,面带些许疲倦地用拇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后,库诺娅缓缓睁开双眼: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让你妻子在我这里乖乖躺上一个月。” “但如果你们真的有急事不能在此久留的话……那最少也要在这里待上8天……不,10天的时间。” “这10天的时间里,只要你妻子乖乖用我的药并安心静养,你妻子的身体状态便能好上许多。” “等10天后,你妻子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的异状的话,那应该便没什么大问题了。” “当然——身为一名医者,我还是建议你最好让你妻子在这安安静静地躺上1个月。” “……10天吗……”绪方低声呢喃,“……我知道了。谢谢告知。” 库诺娅对绪方轻轻点头,以示收到谢意后,便不再久留拿着烟枪,快步走出了这诊所。 据绪方的观察,这库诺娅是一个不得了的老烟枪。 自她出去外面抽烟后,就没有回来过,一直站在外头,拿着根烟枪在那大口大口地抽。 中途,绪方见库诺娅久久未归,还去外头看了一眼,朝外头一看,便看到了不断吞云吐雾的库诺娅。 抽完了一卷烟草,就再塞一卷烟草。 直到药差不多煎好后,库诺娅才端着烟枪回到屋中。 她打开药锅,看了一眼锅内的药汤后,点了点头,接着熄灭了锅底的火焰。 “药煮好了。小伙子。”库诺娅掏出一个碗,然后将锅中的药倒进这碗里,“你先帮你的妻子吹凉这药吧,等变得没那么烫嘴后,再让你妻子一口气喝干它。这小扇子借你,用这扇子扇的话,能让药凉得更快一些。” 绪方抬起双手,一手接过药,另一手拿过扇子。 “好了,我要到外面继续抽烟了。等给你妻子喂好药了,你再叫我吧。” 轻飘飘地留下这句话后,库诺娅不待绪方作任何回应,便迫不及待地带着烟草和烟枪,再次从绪方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绪方目瞪口呆地望着库诺娅她离去的背影。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抽烟抽得这么凶的人…… 震惊过后,绪方打起精神,将药放到一旁的地上,接着用手中的小扇子扇起微风,吹凉着这碗药。 但就在这时,绪方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身旁的阿町动了动。 然后,她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唔姆……?你在干嘛……?” “你醒啦。”绪方停下手中将药吹凉的动作,“我在帮你将药吹凉。抱歉,是我吵到你了吗?” “不是……我是自然醒的……” 阿町转头看了看周围:“那个医生呢……?” “她现在正在外面抽烟。” 说到这,绪方重新扇动起手中的扇子。 “你稍等一下,我很快就帮你把药吹凉。” 阿町将脑袋一偏,看着正努力帮她把药给吹凉的绪方的侧脸,说: “阿逸,咱俩的运气真的很不错呢……本来还有些担心红月要塞这里的医生会不会不靠谱……没想到最后竟能碰到这么厉害的医生……” “是啊。”绪方长出一口气,感慨道,“运气真的太好了……” 本来,绪方他们此前返回红月要塞,只有一个目的——转达“幕府军即将兵临城下”的消息。 而在阿町受伤后,绪方他们便多了另一个目的——让红月要塞的医生帮忙给阿町疗伤。 绪方的医术水平……只能勉强算是“略懂皮毛”,绪方也自知他给阿町的治疗十分地粗糙。 因此在阿町受伤后,绪方就一直想让专业的医生再来给阿町进行更精细、专业的治疗——而在看到阿町的体温一直没有降下,每天都一副“半昏迷”的状态后,绪方的这想法便更加强烈了。 身为“受伤专业户”,绪方很清楚在受了这么重的伤后,如果体温一直降不下来会是什么后果——一直拖下去的话,伤口说不定会发炎。 在这个还没有抗生素的年代里,伤口发炎可是一种极易要人命的事情…… 放眼看向周围,除了红月要塞之外,他们也没有其余能去的地方了——若不是因为阿町身体虚弱,承受不了过于强烈的颠簸,否则绪方都想骑着马、一路奔驰,奔回红月要塞,把马累死也在所不惜。 就如阿町刚刚所说的那样——在回到红月要塞之前,他们还很担心这里的医生的技术行不行。而现在,他们心中的这块大石头也总算是落地了。 刚刚还面带庆幸地感慨“运气好”的阿町,其脸上的神情此时突然发生了缓缓的变化。 脸上的庆幸,慢慢转变为了……不安。 “阿逸……我们之后该怎么办呀?” 阿町压低着音量,音量低到只有她与绪方才能听清。 因为现在没有任何外人在,所以阿町也放心大胆地用回她对绪方的昵称。 “那医生说我必须得安安分分地躺上一个月……” “可是幕府的军队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啊……” “要不……咱们俩明天直接走吧……?我的身体一向很好,连病都很少生过,就算明天直接走,也不会……” 阿町的话还没有说完,绪方便用不咸也不淡的平静口吻打断道: “别说这种傻话了。你现在这副状态,哪有办法在明天就带你走?” “我刚刚已经问过库诺娅了——她说,你最少也得静养上10天才行。” “10天……?”阿町的双眼微微瞪大,“这也还是很久啊……” “阿町。”绪方轻声宽慰道,“不要急躁。” “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我们现在有除了‘先等你身体初步恢复’之外的选项吗?” “在回到这红月要塞之前,你一直高烧不退,每天都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回到红月要塞的前夕,你甚至连在马背上坐着都办不到了。” “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专业医生的治疗,刚刚才完成了治疗,但仍需一段时间的静养才能让你的身体恢复。” “你觉得现在带着连在马背上坐着都办不到的你,有办法离开这儿吗?” 听到这,阿町抿紧了嘴唇。 而绪方此时则接着说道: “根本没有办法,对吧?” “强行带着现在这么虚弱的你离开,能否顺利离开先另说。就算顺利离开了,恐怕用不了多久,虚弱不堪的你就会因路途的辛劳而病倒或是伤势加重。” “我不是间宫,没有间宫那种什么都会的本领。” “你若是病倒或是伤势加重了,我除了给你擦汗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我俩现在除了静等你的身体恢复之外,根本没有别的选项。” “你不快点让身体恢复过来的话,那么什么事情都是空谈。” “最起码也得等到你的身体恢复到能够在马背上坐稳才能离开这儿。” “可是……”阿町的脸上仍旧带着不安,“在我的身体恢复之前,幕府军来了怎么办?” 听到阿町的这问题,绪方顿了下,随后笑了笑: “若真到了那时……你也不用担心。” “我已经想好了真出现了这种局面后的破局方法了。” “什么方法?”阿町急声问。 绪方竖起右手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先不告诉你~等真出现了这种情况后,我再把我的这‘破局之法’说给你听。” “什么呀……”阿町没好气地说。 “总之就是先不告诉你。”说罢,绪方放下手中的扇子,“好了,这药的温度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来,我扶你起来喝药。” 绪方左手抱着阿町的背,将阿町扶起,右手握着药碗,将碗递到阿町的唇边。 阿町抿了一口药汤,然后整张小脸立即皱了起来。 “好苦……” 绪方:“忍耐一下。” 阿町把眉头皱紧,强忍着这苦到让她头皮发麻的味道,将碗中的药汤喝得一干二净。 “话说回来……”喝净了汤药,在绪方的搀扶下重新躺平后,阿町缓缓道,“红月要塞的人……似乎还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呢……” 绪方:“刚刚在你睡觉时,我去和恰努普见了一面。” 绪方简略地把自己刚才和恰努普见面的事,告诉给了阿町。 “我们只是红月要塞的客人。红月要塞的人之后该怎么行动,我们都无权插手。” “我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恰努普他们决定何时将这噩耗告知给族人们,以及决定该如何度过这危机了。” 说罢,绪方整理了下盖在阿町身上的熊皮被。 “好了,不聊了,你继续睡吧。你现在得多休息才行。” 阿町顺从地点了点头,合上双眼。 仅几个呼吸的时间,盖在阿町身上的熊皮被便再次富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 …… …… 与此同时—— 红月要塞,某座小屋内—— 此时此刻,这座小屋非常地热闹,屋内总计有十多号正围坐成一圈的人。 现在,若有一名红月要塞的族人在场,看到目前齐聚于此的这些人员的面容后,一定会大吃一惊。 恰努普、“二把手”雷坦诺埃……红月要塞目前几乎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现在都齐聚于此。 大家按照阿伊努人的规矩,围坐成一圈。 在场的不少人都是手不离烟的老烟枪,因此小屋现在就跟“仙境”一样,烟雾弥漫,许多人都在那吞云吐雾。 “老烟枪”之一的恰努普,此时就拿着他的那根烟嘴都咬得掉漆的老烟枪。 而在场的其余人,则与抽着烟、沉默不语的恰努普形成了极大的反差——除了恰努普之外的其余人,现在几乎都正慷慨陈词着。 “你们这些人怎么就没法理解呢?除了与和人决一死战之外,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应对方法吗?”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二把手”雷坦诺埃。 他目光如炬,直直地瞪着周围的一些人。 雷坦诺埃的话音刚落,一名就坐在雷坦诺埃对面的中年人便立即急声道: “与和人决一死战?别开玩笑了!恰努普的那位友人不是说了吗?来袭的和人足足有上万大军!我们赫叶哲将老弱妇孺全部算上,人口数也才堪堪过千人!能拿武器的,不过3、400人,我们要怎么打?” 这中年人口中的“恰努普的朋友”指的自然是汤神。 数日前,从汤神那得知了“幕府军来袭”的噩耗后,为避免造成大规模恐慌,决定“先想好对策,再将噩耗广而告之”的恰努普便仅将此事告知给以雷坦诺埃为首的极少数高层,然后与这些人一起商讨该如何是好。 此时屋中的这些人,就是红月要塞现在仅有的知道他们目前已经大祸临头的人…… 本来,雷坦诺埃他们是不敢相信汤神的这种一面之词的。 直到那名塔克塔村的幸存者逃到了他们这儿,告知他们:塔克塔村被和人的军队夷平后,他们才终于相信——一场巨大的危机降临到他们头上了…… 这些天,类似的会议,他们已经开了不知多少场了。 但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讨论出来个结果…… 在这主张“逃跑”的中年人话音落下后,雷坦诺埃便瞪着这名与他唱反调的中年人 “现在不是‘要不要打’的问题。” “现在的情况是‘必须要打’。” “和人的大军已经逼近,我们除了奋起反抗之外,还能做什么?!” “而且我们并非是毫无胜算!我们有这座露西亚人留下的城塞!” “依托这座城塞,即使只有数百战士,也能在上万大军的攻击下撑过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和人出动了这么大规模的军队,这么多人每天人吃马嚼的,每日要消耗的粮食肯定都多得难以想象。” “只要我们能拖到和人军队的补给耗尽了,我们就能得救!” 那名刚刚跟他唱反调的中年人冷哼一声: “雷坦诺埃,你自己觉得这种‘拖垮和人补给’的战法,胜算能有多少?” “你真觉得我们这么点人数能坚持到和人军队的补给断绝吗?” 雷坦诺埃默不作声。 过去半晌,他才缓缓说道: “……胜算的确不高,但最起码能有一线生机。” 这中年人再次冷哼了一声,随后像雷坦诺埃那样,对周围的众人扫视了一圈。 “各位,别听雷坦诺埃的胡言乱语。” “若是与和人的上万大军死磕,我们赫叶哲只会覆灭。” “趁着现在和人的军队还未来,我们舍弃这里,逃吧。” “逃?”这次换雷坦诺埃冷哼,“我们能逃去哪儿?” “若是将这座露西亚人留下的城塞舍弃了,那才是真的完蛋了!” “我们最大的武器就是这座露西亚人留下的城塞。” “若失去了这座城塞的庇护,和人的军队仅一次冲锋就能把我们覆灭。” 雷坦诺埃看了看在场的几个年纪与他相仿的人。 “在场的不少人,都是当初一起南下寻找新家园、共历苦难的老同伴了。” “应该都知道带着这么多老弱妇孺迁徙时,队伍的行进速度有多慢。” “和人有马,有骑兵,速度极快。” “此次和人摆明了就是要毁灭我们。我可不认为他们会就这么任由我们逃走。” “若是他们出动了骑兵,只需转眼的功夫,就能追上我们。” “与和人打野战,我们必输无疑。” “所以我们不论如何都不能舍弃这座城塞!” “你这家伙竟然还好意思说我的‘死守城塞’胜算渺茫,你的这‘逃跑’的胜算又高到哪去了?只怕是还没我的‘死守城塞’的胜算高!” 被雷坦诺埃反呛后,那中年人硬着脖子说道: “和人说不定只是想要这座露西亚人留下的城塞而已,只要我们乖乖丢掉这座城塞,和人就不会再花多余的力气来追击我们了。” “‘说不定’?”雷坦诺埃冷笑,“所以你是打算把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赌在这个和人会大发慈悲上吗?” 雷坦诺埃的话音刚落下,立即响起了数道附和声: “雷坦诺埃说得没错!绝不能舍弃这座城塞!” “这里是我们好不容易寻得并建立起来的新家园!我绝不舍弃我们的家园!” “与和人决一死战吧!就如雷坦诺埃刚才所说的那样!我们并非毫无胜算!依托着这座城塞,我们完全有机会将和人的补给拖垮!” …… 有人支持雷坦诺埃,自然便有人支持那名主张“逃命”的中年人。 “主战派”与“主逃派”两派人士大吵特吵,各抒己见。 但也有极少部分人全程一言不发——恰努普就是这“极少部分人”里的其中一员。 恰努普一直在那默默抽着烟,低着头,一言不发,令人看不透他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雷坦诺埃此时注意到了从会议开始后到现在,就几乎没怎么发言过的恰努普。 “恰努普!你说说你的看法吧!”雷坦诺埃看向恰努普,“你是支持战,还是支持逃?” 雷坦诺埃话音刚落,原本已经进入白热化程度的“骂战”渐渐停歇,所有人都扭头看向恰努普。 沐浴着众人投来的视线,恰努普脸色如常。 用力抽了几口烟后,他长出了一口气: “……容我再想想吧。” 说罢,恰努普缓缓站起身。 “我现在很累……没有精力再参与讨论了,我先离开了,你们想继续讨论的话,就继续讨论吧。” 说完,不等其余人做回应,恰努普便径直走向大门。 “喂!恰努普!等等!”雷坦诺埃直接站起身,拦住恰努普的去路,“你突然半途离席,是想怎样?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啊?” “我知道。”恰努普低声说,“但是……现在请先让我休息一下吧……” 雷坦诺埃本还想说些什么。 但在看到恰努普他那布满倦色的脸后,却感觉所有想说出来的话,都堵在了他的喉间。 恰努普绕过雷坦诺埃,继续走向屋子的门口。 这一次,雷坦诺埃没有再去拦住恰努普。 其余人现在也不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不知该如何是好,都坐在原地,面面相觑。 没有人再来阻拦,恰努普顺利地离开了这座小屋,消失在了屋内众人的眼前。 雷坦诺埃扭过头,用复杂的目光看了一眼门口后,朗声道: “既然恰努普累了,那就先让他去休息吧!我们继续该干嘛干嘛吧!” “刚刚是谁说我们的战士最多只有300人的?我们能拿得起弓和矛战斗的人,最少有400!” 原本停歇的“骂战”,再次如火如荼地展开。 …… …… 3天后—— “来,小姑娘,该换药了。小伙子,帮我把你妻子扶起来。” “好。” 绪方扶着阿町坐起身,随后库诺娅开始解着将阿町大半个上身给缠得严严实实的麻布。 此时此刻,绪方和阿町正在库诺娅的诊所内。 为了方便让阿町接受治疗,在库诺娅的同意下,绪方他们俩这3天一直是住在诊所里。 这3天,绪方和阿町是在“照顾”与“养伤”中度过的。 想快点把伤养好,好快点跟绪方一起离开这儿的阿町,这3天十分配合库诺娅的治疗。 而绪方则一直陪伴在阿町的身旁,给着阿町无微不至的照顾。 在给阿町解着麻布时,库诺娅朝阿町问道: “小姑娘,今天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没有。”阿町老实回答,“还是老样子——伤口很痛,每天都感觉好累……还是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坐起来……” “这是正常的。毕竟你伤得并不轻嘛,看你的唇色就知道你的血流得不少。距离你康复还久着咧。” 语毕,库诺娅刚好已将包在阿町上身的厚厚麻布悉数解开。 “嗯……伤口目前恢复得还行。”库诺娅认真地打量了几遍阿町的伤口,“看来你有乖乖听我的话,好好地静养呢。” “只要继续这样保持下去,你康复的日子应该能提前一些。” “真的吗?”阿町惊喜道。 “当然是真的。”库诺娅点点头,“好了,别说话了,我要敷药了。” 库诺娅将药均匀地涂抹在阿町的伤口上,然后拿出一卷新的麻布,将阿町的上胸给重新包好。 “继续乖乖躺着。”库诺娅掏出她的烟枪,“我现在有些事要处理,得外出一会,很快就回来,你们两个帮我暂时看着我的诊所吧。” 绪方:“没问题。” 库诺娅大步离开。 库诺娅刚离开,阿町便突然长出了一口气。 “好想快点拆掉这些麻布哦……” “怎么了?”绪方问,“库诺娅刚刚绑得太紧了吗?” “不是紧不紧的问题……”阿町摇了摇头,“你难道不觉得麻布不论是绑得是紧还是松,都很难受吗?” “啊,我有些能理解呢。”绪方点点头。 尝试过数次身体包得跟粽子一样的绪方,很能理解麻布包在身上有多难受。 这个时候还没有绷带,身为绷带替代品的麻布,其舒适度相当一般。 身体大面积地包着麻布,那种感觉相当难受。 听到绪方对她的话表示赞同,阿町苦笑着抬起手,轻拍了下自己那即使包着麻布也仍旧微微鼓起的胸脯。 “对于我这种身体的人来说,胸口包着麻布就更难受了……” “我现在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压着两大坨面团……连呼吸都变得比以前困难了……” “忍耐一下吧。”绪方苦笑道,“再忍耐一段时间,你就能不用再绑着这麻布了。” “真希望不用再绑麻布的那一天能快点到来……” 说罢,阿町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绪方:“你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啊。” “因为终于听到了好消息了嘛。”阿町说,“库诺娅刚刚不是说了吗?我恢复得不错。” 说罢,阿町睁开双目,看向绪方,摆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我们说不定能赶在幕府军到来之前,离开……” 呜——!呜——!呜——! 阿町的话还未说完,一道接一道的法螺声自远处轰然炸响。 随着这法螺声的陡然响起,原本还面带笑意的阿町,其脸颊瞬间变得苍白。 而绪方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第540章 绪方的角色画画好了! 红月要塞(赫叶哲),西北角—— 红月要塞的西北角,是一块对红月要塞的住民们来说相当特殊的地方——因为这块区域,是卡帕西村的村民们所住的区域。 卡帕西村的村民们,算得上是红月要塞内最特殊的一帮群体。 因为——他们参与过3年前的那场最终以阿伊努人惨败而告终的“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 参与了这场战役的卡帕西村在战役惨败后,为逃避和人的报复,残余的村民舍弃家园,仓皇流窜,最终逃到了红月要塞的附近。 对于卡帕西村的遭遇,恰努普很同情,于是同意收容他们入住赫叶哲,至此卡帕西村的村民们才终于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你若是在卡帕西村的村民们所居住的区域内漫步,那你能很明显地发现——和红月要塞的其他地区相比,卡帕西村的村民们所居住的区域有着两个很显著的特点: 一:成年男丁的数量极少。 二:仅有的男丁中,残疾率特高。 而这两个显著特点,都是拜那场惨烈的“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所赐……卡帕西村大量的男丁死在了这场战争中,侥幸活下来的男人,其中的不少人也都变为了残疾之身…… 此时此刻——在卡帕西村的村民们所居住的区域内,一名妇女正在自个屋中,用织布工具一丝不苟地织着布。 这名妇女正认真织布时,一名容貌和这妇女有些相似的小女孩,正在一旁拿着他们阿伊努人的传统乐器——木库里在那玩耍。 所谓的“木库里”,是一种类似于口琴一样的乐器,因为上手简单,所以即使是小孩子也能将木库里吹得有模有样。 “姐姐!我将新的柴火给带来了!” 门外响起一道嘹亮的大喊。 随后,一名年轻男子扛着大捆的木柴,掀开门帘,大步走入屋中。 这名男子的身上有处地方,特别地引人注目——他只有一只手,他自左肩往下的左衣袖空荡荡的。 “哎呀,你来啦。”妇女暂时放下手头正做的事情,满面笑意地迎向她的弟弟——也就是这名独臂青年。 而那刚才一直在把玩着木库里的小女孩,此时也面带笑容地扑向这名独臂青年:“舅舅!” 独臂青年将扛在右肩的大捆木柴放到地上,然后用仅有的右手掌轻抚着这名扑向他的小女孩的脑袋: “诺诺卡,我刚刚在屋外就听到你的琴声了哦,你的木库里越吹越好了嘛。” 诺诺卡——这名女孩的名字。 赞扬了自己的外甥女一番后,独臂青年看向自己的姐姐: “姐姐。我今天从朋友那得了不少的好东西,小半只鹿和几只肥兔子,还有不少的蘑菇!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我们一起将它们吃完吧!” 他们姐弟俩关系甚笃,所以妇女也不矫情,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 “这些食物现在都放在我家。”独臂青年接着道,“猎物有点多,我一个人搬不过来,姐姐你跟我一起去将那些食物搬过来吧!” 妇女再次点了点头:“好!” 她叮嘱着那小女孩——也就是她女儿,让她好好看家后,便与她弟弟一起大步走向她弟弟的住处。 二人刚从妇女的家中离开,独臂青年便将脑袋凑向自己的姐姐,低声说道: “诺诺卡最近终于又精神起来了呢。” “嗯……”妇女轻叹了口气,“真是一个不省心的孩子啊……” “之前,在得知那孩子竟然跑去找那个来我们赫叶哲的和人‘报仇’时,我的腿都直接吓软了……” 如果绪方现在看到这名妇女的这名为“诺诺卡”的女儿后,一定能迅速认出来——这孩子正是之前拿着块石头“刺杀”他的小女孩。 绪方在跟着奇拿村的村民们来到赫叶哲后的第一天晚上,就遭到了这小女孩的“刺杀”。 那一夜,这小女孩一边高喊着“把我父亲还来”,一边紧紧捏着掌中的石头,奔向长着张和人面庞的绪方…… “幸好到头来,没有酿成什么大祸,或是发生什么大事……”独臂青年苦笑着,然后抬起自己的单臂,轻轻抚摸着自己那仅剩一个肩头的左臂膀。 “……姐姐,你其实也不能怪诺诺卡她不懂事、不省心。” “我还蛮理解诺诺卡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将所有进赫叶哲的和人都赶出去……” 说到这,独臂青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很不好的回忆一般,眉头紧皱,面露痛苦。 而走在他身旁的妇女,也于此时神色一黯。 独臂青年曾在“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抛头颅、洒热血过——他的左臂便是在战斗中,被一名和人士兵给砍断的。 虽然变成了残疾之身,但他算是幸运的了——最起码他保住了一条命。 他的姐夫——也就是这妇女的丈夫、诺诺卡的父亲,直接死在了战场上,连尸骨都没有找回来…… 卡帕西村的每户家庭,基本都像独臂青年他们一家一样——因战争而家破人亡,家庭不再完整。 “啊,抱歉,我好像说了些太沉重的事情了……”独臂青年放下自己那正抚摸着左肩头的右手,向自己的姐姐道歉着,“全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我们还是聊些有意思的事情吧。” “姐姐,我这次得到的蘑菇都相当地新鲜哦,我们可以大饱口福了。” “真的吗?”妇女此时也收起了脸上的黯色,笑着,“那我们今夜来煮你和诺诺卡最爱吃的蘑菇炖兔肉吧!” “姐姐你今晚要煮蘑菇炖兔肉吗?”独臂青年咧嘴笑起来,“那我今天中午可要煮少一点,好多留点肚子在晚上多吃一点。” 这对走在一条小道上的姐弟说着,笑着 因为快要临近吃午饭的时间,所以小道两旁的不少房屋,现在都向外冒着炊烟与饭香。 走在路上,时不时能碰见正四处玩耍的孩童。 如此静谧、美好的一幕。 然而……就于此时,就于此刻,一道陡然响起的急过一道的尖锐声响,将这如此静谧、美好的一幕给破坏了。 呜——!呜——!呜——! “这是什么声音?!”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外面传来的声音!” …… 红月要塞内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怎么与和人接触过,所以都认不得这声音。 但是——却有一部分人认得这声音。 在这奇特声音轰然炸响后,独臂青年先是一愣。随后,其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接着满脸惊恐地喊道: “是法螺!是和人军队的法螺声!为什么会有法螺声响起?!” 能认出这声响为何物地人,自然正是曾跟和人展开过血战地卡帕西村的村民们。 对于像独臂青年这样子的幸存下来的“老兵”,只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声音…… …… …… 突如其来的法螺号,让刚刚还为终于听到了难得的好消息的阿町直接神色大变。 “法螺号……是幕府军来了吗……?”尽管强作镇定,但阿町的语气中仍带着极明显的不安与惶恐。 和神色大变的阿町相比,绪方的表现便要淡定许多了。 在这法螺号吹响后,绪方仅仅只是神色微变,随后便很快恢复了镇定。 “阿町,你在这等我一下。”绪方一边用平静的口吻说着,一边抓起放置在身体右侧的大释天,“我去外面看看情况,去去就回。” “好……”阿町点了点头后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那颗慌乱的心平静下来。 将大释天插回到左腰间后,绪方一个箭步冲出了诊所。 刚出了诊所,绪方便看到不少的住民们扔下手头的事,奔向这法螺声所响起的方向——南方。 绪方跟着人群一起奔向南方。 在南方的城墙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内之后,绪方也渐渐听到了除法螺声之外的其余的声响——轰隆隆的马蹄与人足的踏地声…… …… …… 红月要塞,南面—— “这就是红月要塞吗……比我想象中的要小上许多嘛。” 在生天目阵亡后,空降到第一军、担任第一军的新总大将的桂义正此时正站在一处高坡上。 顶盔掼甲、手持军配的他,一边将手中的军配充作扇子给自己扇着风,一边遥望着不远处的红月要塞。 这段时间一直负责辅佐桂义正的黑田,此时则扶着腰间的刀,站在桂义正的身侧。 桂义正现在满面笑意,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身旁的黑田也是差不多的模样,面露笑容。 在遭遇了“绪方一刀斋来袭”的这足以堪称“特大丑闻”的恶劣事件后,第一军的名望可谓是遭到了极大的打击。 第二军、以及负责殿后的第三军的将领们,“调侃第一军”已成了他们这段时间最主要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们都嘲笑着第一军——坐拥3000兵力,竟被单枪匹马的绪方一刀斋给弄得如此狼狈,连总大将生天目都直接被阵斩。 第一军的将领们自然都是知道他们现在沦为了嘲讽的对象的。 他们感到很憋屈——第二军和第三军的将领们都没领会过绪方一刀斋的可怕,所以尽在那站着说话不腰疼。 感到憋屈的同时,他们也感到……相当地愤怒与不甘。 虽说第二军与第三军的将领们对他们的这些嘲讽相当刺耳,但不可否认的是——坐拥3000大军的他们竟敌不过单枪匹马的绪方一刀斋,实在是相当丢人。 为了挽回名声与尊严,第一军的将领们这些日子可谓是抖擞精神、奋发图强。 迅速整合好部队后,第一军全军在“觉醒”后的将领们的统领下,以远超预期的速度开赴红月要塞。 之前,在通过斥候的侦查,探知前路已无障碍后,桂义正也好、黑田也罢,都以为应该需要4、5天的时间才能抵达红月要塞。 没成想——竟只用了3天多一些的时间,他们便顺利兵临城下。 “真可惜啊,没法看到红月要塞内的虾夷们现在都是什么表情。”桂义正冷笑着,“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看看在看到我等的大军后,这些蛮夷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还能露出什么表情。”一旁的黑田笑着耸耸肩,“除了露出震惊和恐惧的表情之外,还能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黑田话音刚落,桂义正便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说得也是!” …… …… 黑田所说的,一点也没错。 为了一睹城外究竟发生了何事,闻声赶来的住民们纷纷涌上城墙。 本来——按照规矩,若无充分的理由,城墙是不容许无关人等登上来的。 但因为太多人想要涌上城墙了,民意难阻,所以目前正在城墙上站哨的人拦也拦不住,只能任由这些被这法螺声给吓到的族人们踏上城墙。 挤上城墙,目睹了这支突然出现在他们家门口的大军,红月要塞内的阿伊努人们脸上的神情只剩两种——震惊与恐惧。 在场的不少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阵仗。 旌旗林立,各式大小旗帜,在秋风中舒卷着,发出猎猎的响动。 号角轰鸣,像是怪兽在咆哮。 数以千计的身穿铠甲的和人如密密麻麻的蚁群一般……他们何尝见过这么多的人,见过由数以千计的人组成的军阵? 第一次看到这种阵仗的住民们,难掩脸上的震惊与恐惧。 绪方刚刚顺着人流,站到了内城墙上后,便看见了城墙外的这支大军。 望着城外的这大军,绪方的双眼下意识地微微眯起,心中一沉。 他之前有想过幕府的军队说不定会在阿町的身体还未恢复之前就兵临红月要塞城下。 但他没想到幕府军的速度竟然会这么地快…… 现在是中午,没有晨雾或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阻碍视野。 绪方拿出自己此前和瓦希里进行拳斗,然后从瓦希里那赢得的望远镜,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城外军队的现状与动向。 据绪方的估算,目前这支出现在城外的军队,其总数大概在3、4000左右。 他们停在墙外一千多米外的地方,没有上前,只将一顶顶营帐树起——他们正在城外安营扎寨。 就在这时,一道惊喜的大喊突然从绪方的身后响起: “啊!恰努普来了!恰努普来了!” 这道大喊立即像是引发起了连锁反应一般,大家纷纷循声转过头去——包括绪方在内。 只见恰努普在许多人的簇拥下登上内城墙。 目前恰努普所站的位置,正好就在绪方的不远处。所以绪方可以清楚地看到——恰努普现在的脸色与神情都非常不好。 平常总是烟不离手的他,此时十分难得地没有拿着烟枪,只沉着张脸,一脸严肃地看着城外的大军。 但身为领袖恰努普的到来,还是对周围众人的情绪起到了些许的安抚作用。 说来也巧——在恰努普登上内城墙时,城外的军队中,一名穿甲披织的武将便骑着马,威风凛凛地从军阵中走出,他的身后还跟着上百名士卒。 这名突然骑马出列的武将,正是桂义正。 在他领着那上百名士兵出列后,法螺声缓缓停了下来。 桂义正一直策马走到距离红月要塞的城墙有一定距离的位置,接着深吸了一口气,随后—— “蛮夷们!听好了!我乃桂义正,特来此正告尔等!” 桂义正的话音刚落,站在桂义正身后的那上百名士卒便齐声大喊,将桂义正刚才的话高声重复了一遍。 上百名士卒齐声发出的大喊,声音足够响亮,城墙上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只有懂日语的人才听得懂是什么意思。 桂义正每喊一句,桂义正身后的这上百名士兵便齐声大喊将桂义正刚刚所喊的话重复一遍。 为了照顾红月要塞内的虾夷们,桂义正特地只使用着简单的字词,没用什么复杂的辞藻或修饰。 “本年二月,尔等煽动我松前城之町民,诱发暴乱,以致死伤无数。” 桂义正先是简略地细数着红月要塞的阿伊努人们所犯下的“罪孽”,随后话锋一转—— “尔等不守仁义,专行诡计,衅开自彼,难以理喻!” “我等始终信奉平和之道,愿与各族平等友好往来。” “然事既至此,势难再予姑容!” “今起大军,以期速克!” 懂日语的阿伊努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至少现在红月要塞南城墙上的不少人都听得懂桂义正刚才的这番话。 这些听得懂日语的住民们,在听到桂义正刚才的这句“今起大军,以期速克”后,他们脸上的神情纷纷大变。 而桂义正的高喊仍未结束。 “望尔等看清形式!” “尔等若束手归降,定会好生安置尔等!绝不伤尔等任何一人的性命!” “若遂不改——那便请尔等好自为之!” 说罢,桂义正将右手高高举起,做出了一个手势。 留在军阵中、一直留意着桂义正的黑田,在看到桂义正做出这个手势后,立即一挥手中的军配:“吹螺!” 呜——!呜——!呜——! 才刚停歇没多久的法螺声再次响起。 随着法螺号响起的,还有将兵们的齐声呐喊。 3000将兵的齐声呐喊声与法螺声混合在一起,汇聚成庞大的声浪,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目前正站在红月要塞难城墙上的众人。 面对这庞大声浪,城墙上的不少人都不禁缩了缩脖子,极个别人甚至差点软倒在地,他们脸上的恐慌与不安之色已浓郁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第541章 火炮之下的芸芸众生! 这些都是桂义正提前安排好的表演。 为的就是震慑红月要塞内的蛮夷们,让这些蛮夷看到他们的武力,看清他们彼此之间的武力差距。 在开打之前,先劝降敌方——这基本都算是各个国家的惯例之一了。 衡量一场战役是否“打得漂亮”,不仅仅要看是否打胜——更要看一共付出了多少代价。 惨胜和战败——这两者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分界的。 稻森又不是什么不懂兵法的莽撞汉子,他此前就有特地命令过打前锋的第一军——在兵临红月要塞城下后,便劝降这些蛮夷们。 若是这些蛮夷在看到如此大规模的大军后,直接吓得投降了,他们不发一箭便拿下红月要塞——那自然是最好的。 如果这些蛮夷不愿降——第一军就固守原地,等待后续的第二军、第三军,待1万大军集齐完毕后,再慢慢收拾这些蛮夷们。 第一军现在所做的这些“齐声呐喊”等表演,都是桂义正所设计出来的。 如果只干巴巴地对那些蛮夷们喊着“你们投降吧”,这些未开化的蛮夷极有可能根本就不理会他们的劝降。 所以在空降到第一军后,野心犹在,想借着此次机会大显身手的桂义正,便用心设计出了这些以“震慑蛮夷”为目的的表演。 而这些表演,此前也统统都获得了稻森的同意——甚至还得到了稻森的表扬,稻森称赞桂义正所设计的这些表演不错,定能对那些蛮夷起到不小的震慑作用。 桂义正所设计的表演远不止“齐声呐喊”而已。 将兵们的大喊还未落下,2道如雷霆落下的轰鸣猛然炸响。 随后,红月要塞与军阵之间的2处空地突然平白无故地发生巨大的爆炸,大量地上的积雪被炸上了天,然后如细雪飞扬般飘然落下。 这2道雷霆轰鸣声,以及随后而来的这2记爆炸声可把城墙上的许多人给吓得不轻。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那2个地方会突然炸开?” “这难道是和人的新式武器吗?” …… 红月要塞的绝大部分人……说好听点,是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过得太久了,所以不知世事。 说难听点,就是一帮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所以红月要塞的不少人都不认得这是火炮的轰鸣声,而那两声爆炸也都是拜这火炮所赐。 人类最古老而强烈的情感便是恐惧;最古老而强烈的恐惧,则源自未知。 不知火炮为何物的这些人,甚至以为这是神明的力量,吓得差点瘫坐在地。 比如——奥通普依便被这巨大的爆炸声给吓得瘫软在地。 奥通普依可以说是第一批被那法螺声给吸引而登上城墙的人。 在这法螺号吹响时,奥通普依刚好正在南城墙附近。在听到法螺号的声音后,被这声响给吓到的奥通普依立即登上了南城墙。 自登上城墙后,奥通普依的双眼便维持着相同的状态——瞪得眼珠都快掉下来的状态。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和人的军队。 此前,和人的军队一直都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之中。 此时此刻,真真正正地目睹了和人军队的威仪后,奥通普依怎么也掩藏不了心中的震撼。 在看到城外的和人军队后,从奥通普依的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太厉害了……他们赫叶哲的战士根本不能与之相比…… 轰——!轰——! 两声炮响炸起。 对此猝不及防的奥通普依,被吓得惊叫出声,双腿一软,不慎瘫坐在地。 屁股重重摔在地上,疼得让奥通普依感觉自己的屁股要碎开了。 但在屁股触地后,奥通普依却顾不上疼痛,急忙从地上爬起,怔怔地看着因遭到火炮的轰击而积雪四溅、各变成了个小坑的那2块地方——望着此景,奥通普依的下巴像是失去了肌肉的拉扯一般,直往地上坠。 “这就是……”奥通普依呢喃着,“和人的军队吗……” 奥通普依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那双自然下垂的双手,此时在他不知不觉间缓缓攥紧了起来…… …… …… 为了此次征讨红月要塞的战役,幕府总计调集了400余条火枪,9门火炮,以及各式大筒52件。 绝大部分的火器都集中在以幕府的直系部队为主的第二军,第一军仅有2门火炮。 为了这场表情,桂义正特地将他们第一军仅有的这2门大炮也拉了出来。 此时此刻,桂义正有些后悔——他应该把他的望远镜也带来的。 因为他很想看看城墙上的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在见识到火炮之威后,都是什么表情。 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桂义正一勒马缰,驱使着马匹转身回到军阵中。 刚回到军阵,桂义正便瞧见黑田向他迎面走来。 “真想知道那些虾夷们在听到我们火炮的轰鸣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啊。”翻身下马的桂义正率先用欣喜的口吻朝黑田说道。 和面带喜悦的桂义正不同,黑田的脸上只有一抹苦笑。 “桂大人,这次的表演,成本可真是太高了啊……直接用掉了2发炮弹……” 过了近200年和平生活的幕府,军备情况……可以直接用“费拉不堪”来形容。 火器更是重灾区,因为忽视火器的发展的缘故,这200年来不仅火器的技术水平没有得到提升,连日常的维护也难称“理想”…… 他们这1万大军全军上下只有9门火炮——连火炮的数量都如此稀少,更别指望他们的炮弹数量能多到哪去。 他们的火炮的炮弹数,并没有充裕到能让他们敞开了打。 为了刚刚的表演,他们直接用掉了2发炮弹——这让黑田不仅感到有些心疼…… 黑田的话音刚落,桂义正便抬手拍了拍黑田的肩膀: “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 “《孙子兵法·谋攻篇》有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虽说这些蛮夷不足为惧,但若是与他们打起来,总归是要付出点牺牲的。” “若是能靠这2发炮响就让这些蛮夷屈服,乖乖开城投降,那这2发炮弹将只是不值一提的小钱而已。” 说到这,桂义正转身看向远处的红月要塞,冷笑着: “好了……我们现在就慢慢等这些蛮夷会作何反应吧。” “我猜——”黑田此时也一并露出冷笑,“这些蛮夷说不定会内乱哦。” “肯定会有一部分看不清形势的人会选择负隅顽抗。” “想要负隅顽抗的人,和识时务的人,说不定会直接打起来呢。” 桂义正仰天大笑: “如果这些蛮夷直接内乱的话,那我们这些‘渔翁’就坐收渔翁之利吧!” …… …… 红月要塞,库诺娅的诊所—— 一直焦急地等待着绪方归来的阿町,终于看到了绪方归来的身影。 看见绪方提着刀穿过诊所大门,回到自己的身旁后,阿町立即急声问道: “阿逸,我刚才似乎听到了火炮的声音!是城外的幕府军在轰炸城墙吗?” 火炮的轰击声,其声响覆盖了整座红月要塞。 所以一直躺在诊所里的阿町,刚才十分清楚地听到了那2道火炮的轰鸣声,以及那2记爆炸声。 这开炮声与爆炸声,自然是让无力起身外出的阿町更加心急如焚、渴望知道外面究竟怎么样了。 对于阿町急声抛来的这问题,绪方没有立即回答。 提着刀走到阿町的身旁,然后在阿町的身旁坐定后,才平静地说: “幕府军的确是放炮了,但并没有用来轰击城墙,而是轰在了要塞外的地上,应该只是用来吓唬红月要塞的住民们。” 绪方用尽量简略的语句,简述了刚刚在城墙上所目睹到的一切。 通过绪方之口,得知了外头的现状后,阿町追问道: “那……红月要塞的住民们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绪方露出无奈的苦笑,“外头很乱……” …… …… “喂!艾素玛!” 正忙着的艾素玛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 循声看去——十几名年纪大概只有十来岁的少年面带惶恐、不安地朝她奔来。 “艾素玛!听说我们若是不开城,城外的和人就要杀光我们,这是真的吗?”这十几名少年中的其中一人冲艾素玛急声问道。 “你们是从哪听来的这些流言!”艾素玛不假思索地辩驳,“这当然是假的!” “可、可是……” 那名少年还想再说些什么时,艾素玛抢先一步说道: “你们不用担心!我们的弓可不是摆设!就算城外的那些和人想打我们,可不一定能是我们的对手!” 艾素玛露出自信的笑,拍了拍自己后背的弓。 “而且父亲……啊,不,恰努普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商讨对策!” “他们一定能想出将城外的和人给赶走的方法!” “你们现在先回家去吧,不要再随便听信不知从何而来的流言。” 这十几名少年面面相觑。 艾素玛刚才的这番话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的——这群少年中的不少人脸上的不安稍稍褪去。 最后,他们带着不同的表情与神色,从艾素玛的身前离开。 目送着这十几名少年离开的艾素玛,长叹了口气。 紧接着,她脸上的表情发生了极快的变化。 原先的自信的笑容不见了,只剩疲倦。 在桂义正的那番“劝降表演”结束后,当时站在城墙上目睹了全过程的恰努普立即行动了起来——他组织了一小批人,让这批人负责维持红月要塞的秩序。 艾素玛就是被选中的这一小批人中的其中一人。 从刚才开始,艾素玛就四处奔走,维持着秩序。 从刚才开始,艾素玛就没休息过。 从刚才开始,艾素玛就见到了千奇百怪的乱象…… 城外的这帮不速之客,将红月要塞原有的安定、静谧彻底破坏。 现在不论在红月要塞的何处,所能看到的,都是“混乱”。 有被吓得神色仓皇或是大声嚎啕的。 有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向艾素玛进行询问的。 有热血上涌,提着长矛跟弓箭,高声嚷嚷着欲与城外和人决一死战的。 但数量最多的,还是像刚才的这群少年一样面露不安,向艾素玛询问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或是求证一些不知从哪听来的流言是否正确的。 为了安抚这些人,艾素玛不得不说出一些善意的谎言。 比如——艾素玛刚才跟这些和人所说的“我们的弓不输给和人”,就是一句善意的谎言…… 在艾素玛他们这些负责维持秩序的人的奋战下,红月要塞现在虽然到处都弥漫着惶恐的气息,但直到现在仍未有什么恶性事件出现,秩序还未彻底崩溃。 艾素玛抬起双手,用力揉了下脸颊,强打起精神后,准备继续投身进维持秩序的工作中。 但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一个极其眼熟的身影。 “奥通普依?你在这做什么?” 艾素玛快步走向这道熟悉的身影——她的弟弟。 此时,奥通普依呆坐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面容呆滞。 直到听到自己姐姐的声音后,奥通普依才终于像是惊醒了一样,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姐姐。 “姐姐……” 刚刚,聚在城墙上的众人散去时,奥通普依便随着人流一起从城墙上走下。 然而,奥通普依完全没有这段从城墙走下,以及走到此地,然后坐在这块不起眼的角落处的记忆。 他那个时候,全副身心都沉浸于震惊之中……无暇再顾及身外之物…… “别在这里傻坐着。”艾素玛道,“你现在先回家里去。” 说罢,艾素玛抬手去拉奥通普依的臂膀——但却并没有将奥通普依给拉起来。 奥通普依在抗拒着她的拉扯。 “姐姐……”奥通普依低声呢喃,“和人的军队……原来是这么强大的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大啊……竟然连那种武器都有……那种武器打在人的身上,整个身体都会直接碎掉吧……” 听着奥通普依的这番话语,艾素玛不仅皱紧眉头。 “别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艾素玛高声道,“快点回家去!” …… …… “雷坦诺埃!都是你们这些人在那阻挠!才害我们错失了逃离这里的良机!”那名一直是坚定的“主逃派”的中年人,涨红着脸,对以雷坦诺埃为首的“主战派”破口大骂着。 桂义正自导自演的那“威慑性表演”结束后,以恰努普为首的红月要塞的高层们便自然而然地聚在了一起,共商对策。 会议刚开始,“主逃派”便对“主战派”大肆指责。 “主逃派”的人认为——就是因为“主战派”在那执迷不悟,对他们大加阻挠,才造成了“直到和人兵临城下的前一刻,都没有决定出一个最终对策”的恶劣局面,以及错失了逃跑的最佳良机。 以雷坦诺埃为首的“主战派”,自然是不会在那乖乖挨骂。 “哼!”雷坦诺埃冷哼一声,“我还没嫌弃你们阻挠我们,你们倒是先开始指责起我们来了!” 在雷坦诺埃起了这个头,其余的“主战派”人士纷纷加入了这场骂战中。 不大不小的屋子内,立即划分出了3股势力——主战派、主逃派、以及不参与到这两派人士的骂战中,保持着沉默的“中立派”。 而恰努普便是“中立派”的一员。 恰努普如以往所参加的每场会议一样——默默地抽着烟,不发一言。面无表情的脸,让人猜不透他现在正想些什么。 在两派人士的“骂战”进行到白热化的程度时,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插入到这场“骂战”中。 “行了,都不要吵了。各位,可以……听我这位卡帕西村的村长说一句吗?” 这道话音刚落下,原本正对骂着的两派人士纷纷安静了下来,转头看向刚才这道话音的主人——一个脸上有着条狰狞的刀疤的中年人。 这位中年人的脸可谓是恐怖至极,一道刀疤从他的左额一路划到他的右嘴角。 安静下来的众人——包括一直低着头抽烟的恰努普也把头抬起,看着这名中年人。 看着这位卡帕西村的村长。 这名中年人,名叫乌帕努。 正是那个参与过那场“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的卡帕西村的村长。 “……乌帕努。”雷坦诺埃率先道,“真难得啊,你竟然想说话了。” 恰努普其实并不寂寞——他并不是唯一一个每场会议都保持着沉默的人。 乌帕努也和恰努普一样,每场会议都极少发言,一直抽着烟,保持沉默。既不言战,也不言逃。 此时见乌帕努主动发言,不少人都不禁感到好奇起来。想听听乌帕努说些什么。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乌帕努的身上后,乌帕努默默地拿起手中的烟枪,用力地抽了一口,随后幽幽地说到: “现在逃跑肯定是逃不了的。” “和人的军队已经杀到我们的家门口,想逃也没得逃了。” “但其实——我们就算提前逃跑,肯定也逃不了的。” “和人有骑兵,轻轻松松就能追上我们。” “在野外与和人的骑兵硬碰硬,根本毫无胜算。” 听到乌帕努此言,主逃派人士的脸纷纷像吃了大便一样难看。 至于以雷坦诺埃为首的“主战派”人士纷纷点头。 然而——雷坦诺埃他们才刚点头,乌帕努接下来所说的话,便让他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但与和人决一死战的话,那也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雷坦诺埃等人朝乌帕努投去错愕的目光。 乌帕努无视雷坦诺埃他们投来的视线,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雷坦诺埃,你们这些人从没跟和人打过仗。” “你们……根本不知道和人的战斗力有多强。” 乌帕努虽然脸色如常,但他那正抓着自己的那根烟枪的手指此时却缓缓收紧。 他抬起没有抓烟枪的左手,轻轻摸着自己脸上的那条狰狞的大刀疤。 “你们见识过穿着铠甲的和人们,排成军阵后的声势如何吗?” “你们见识过和人的骑兵展开冲锋时是什么样的吗?” “你们见识过和人的大炮发动轰击时有多么地可怕吗?” “你们……根本不知道和人的军队到底有多么恐怖。” “和人的军队如迅猛的烈火,如高耸的山脉。” “我们就算有着这座城塞,也是毫无胜算。” “面对上万和人大军的猛攻,我们恐怕只能撑个数天而已。” “那我们该怎么办?”这时,某人尖叫道,“逃又逃不了,打也打不过……我们该怎么办?” “……除了打和逃,我们其实还是有第3条路可走的。”乌帕努幽幽道。 抬起烟枪,又用力地抽了个口烟后,说: “刚才城外的那骑马出列的和人……已经给我们指了另一条生路。” “我们……投降吧。” 第542章 来吧!哪位勇士愿与我共守荣光!(上) 乌帕努的话刚说完,一道语气中充满不耐烦之色的大喊便陡然炸响: “够了!” 发出这道大喊的人——是雷坦诺埃。 “乌帕努,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雷坦诺埃怒视着乌帕努,“我还以为……与和人打过仗,与和人有血海深仇的你,肯定是最支持捍卫我们的家园的……” “我就是因为与和人打过仗,所以才主张投降。”乌帕努淡淡道,“你们笑我懦夫、骂我胆小都无所谓。” “投降能延续族群的血脉。让大家都能活着。” “活着,以及血脉的延续,比什么都重要。” 说到这,乌帕努放下手中的烟枪,看向不远处的恰努普。 “恰努普。不要再在那犹豫不决了。” “下令开城投降吧。” “你掌管着整个赫叶哲,保全赫叶哲所有族人的性命,是你最该做的。” “不能将生命都糟蹋在一场几无胜算的战争中。” “……乌帕努。”恰努普放下手中的烟枪,低着头轻声问。“你知道舍弃了家园,投降了和人,会是什么后果吗?” “我当然很清楚投降和人会是什么后果。”乌帕努轻声问。 “投降了和人。我们大概率会被强行迁到‘和人地’里吧,强迫我们变为‘归化阿伊努人’,一辈子受和人们的监管。” “但就如我刚才所说的——这样做,能让所有人都活着。尽管这很屈辱。” 恰努普扬起目光,用让人难以摸透眼瞳中所蕴藏的情绪的目光,与乌帕努对视着。 …… …… 红月要塞,库诺娅的诊所—— 库诺娅直到现在仍未回来。 “行了行了。”阿町将口中的粥咽下后,急声道,“我吃饱了。” 绪方将手中还剩一小半的粥的碗朝阿町递了递:“不再多吃一点吗?” “我现在没有胃口……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我还会有胃口吗……?”阿町将绪方递来的碗搪了回去,语气中有着几分焦躁,“好了,饭已经吃好了,我们快点来想想怎么解决现在的困境吧。我们现在该怎么离开这里?” 刚刚,在绪方回来并将外头所发生的一切告知给阿町后,阿町便急声向绪方询问着该如何是好。 对于阿町的急声询问,绪方的回答是“不要慌张,不要焦急。现在是午饭时间,先吃午饭吧。你现在要按时吃饭,才能让身体尽快好起来。” 给予了阿町这样的回答后,绪方便我行我素地煮好了他们今日的午饭,接着半强迫式地让阿町吃饭。 阿町无力反抗,只能顺从将绪方递来的一勺接一勺粥吃下。 阿町不知道绪方是想借着吃饭,来让她的情绪安定下来,还是只是单纯地想让她按时吃饭,早日养好身体——或许两者兼有吧。 不论绪方到底是作何打算,但在吃着绪方以不急不缓的速度一勺勺递来的粥后,阿町原本慌乱的心,的确是在不知不觉间稍稍变得安定——当然,只是安定一些而已。 抓着刚被阿町搪回来的碗,绪方用无奈的口吻轻声道: “阿町,别那么激动呀,要是扯到了伤口怎么办?” “幕府军此时就在外头,现在可是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阿町说,“我能不急吗?” 说到这,阿町停顿了下。 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 “……我现在之所以这么急着想要快点和你商议破局方法,有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阿逸你哦。” “我?”绪方面露疑惑。 “……你可别把我当傻子啊。” 阿町抿了抿嘴唇,直直地看着绪方,与绪方的双眼对视。 “你之前跟我说:你有想好在遭遇了‘在我的身体恢复之前,幕府就来了’的情况后的破局之法。” “但我当时就已经看出——你完全是在骗我,你只是为了安慰我而编了这么句谎话而已,你完全没有想出什么遭遇这种情况后的破局方法。” 绪方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我怎么说也是和你同床共枕了这么长时间的人。”阿町接着说,“你的一些小习惯,我都已经摸透了。” “你跟别人撒谎时,能做到连眼睛都不眨。” “但唯独在跟我撒谎时,眼睛会下意识地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我原来还有这样的习惯吗……”绪方一边露出带着几分尴尬的笑,一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皮。 阿町:“我知道你那时是想安慰我,所以我没有当面揭穿你,还配合着你。” “我就是因为知道你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破局之法,所以才急着想快点和你讨论出来一个能让我们俩都能安全无恙的方法出来……” 绪方静静地听着,然后缓缓放下摸眼皮的手。 “……既然都被你看穿了,那我也不隐瞒了。” 绪方冲阿町露出一抹带着几分歉意在内的笑。 “你说得没错。我当时的确是根本就没有什么遭遇了这种险境后的破局之法。” “只是为了能让你安心养伤,而编出来的谎话而已。” “不过——” 绪方的话锋突然一转。 “我这几天,也并不是除了照顾你之外,什么事也没有干。” “这几日,每逢闲下来的时光,我都将这些时间用来思考之后若真的遭遇了幕府军困住我们的情况后,该怎么办。” “我之前的确是脑袋空空。” “但经过了数日的思考,现在的我已经的的确确有了个……说不定能摆脱目前的这困境的方法。” 不知为何,绪方刚才的这句话在说到一半后,停顿了下,并面露犹豫。 听到绪方的这番话,阿町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期待:“什么方法?快说来听听。” 绪方:“……” 绪方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先面带犹豫地沉默不语。 望着面带犹豫之色的绪方,阿町感到淡淡的不祥预感从心头涌出。 沉默了片刻后,绪方才强压下脸上的犹豫,缓缓道: “我们不可能投降幕府军。他们前阵子才刚遭受过绪方一刀斋的攻击,在这种地方突然见到个年纪和身材都与绪方一刀斋相仿的年轻武士,他们肯定会对我们进行一轮接一轮的检查。” “红月要塞三面临河,北面、西面、东面毗邻着宽广的河流,只有南面与陆地相连。” “而红月要塞也只有一扇与南面的陆地相连的大门。” “现在唯一的出入口南面已经被幕府军给堵住……那能带你逃出去的方法,大概就只剩把城外的这些幕府军给赶走……” 绪方的话还未说完,阿町便瞪圆着双眼,尖声道: “你疯了吗?!你想要击退城外的幕府军?!” “……我知道这很难。”绪方轻声道,“但我思来想去——除了这方法之外,再没有其他能带你离开这儿的方法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阿町的脸因激动而变得涨红,胸口剧烈起伏,毫不客气地跟绪方说,“是因为成功杀进军营中、杀了那个重伤了我的人给了你太多的信心吗?” “刺杀军营中的某个人,以及击退一整支大军——你知道这两者之间的难度差多少……唔……!” 话还未说完,阿町便突然面露痛苦,抬手捂住自己那正被层层麻布包裹着的伤口。 阿町此举吓了绪方一跳。 “阿町,怎么了?”绪方急声询问。 …… …… 会议——再次无疾而终。 在乌帕努提议直接投降后,部分原本的“主逃派”人士变为了“主降派”。 那些原本主张逃跑的人,本就是一帮觉得与和人军队硬拼毫无胜算的人——他们中的一些人摇身一变,变为“主降派”,本就是意料之中。 于是——原本的“主战派”与“主逃派”的战斗,变为了“主战派”与“主降派”的战斗。 以雷坦诺埃为首的“主战派”毫不退让——以乌帕努为首的“主降派”也是如此。 而恰努普一如往常——没有坦露半点自己的立场。 两派人士争得脸红脖子粗,争得精疲力竭。 因两派人士都已精疲力竭,最终这会议只能先暂时中止,待今夜再续议。 会议刚暂停,恰努普是最先离开屋子的人之一。 在恰努普离开后,几名坐在雷坦诺埃身旁、与雷坦诺埃同为“主战派”人员的人,纷纷扼腕叹息: “恰努普……他到底在搞什么……这都已经什么时候了?为什么一直什么都不说?他到底是想战,还是想降?” “唉……我倒是能理解恰努普……毕竟他的地位摆在那,必须得谨言慎行。” “我们需要恰努普的领导……他现在一直这样沉默不语,我们到底该如何是好……” “哼。在我看来,就只是恰努普他怂了而已。既不敢战,也不想降,就这么拖着。原先的带领我们寻得并建起这座新家园的‘英雄’,也变得胆小懦弱了啊……” 雷坦诺埃一直静静地听着周围这几人的这番话语。 静静地听着——然后不发一眼地默默地离开…… …… …… 恰努普揣着他的烟枪,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没有选择走大道,而是选择走在一条几无行人的小道上——因为现在的他,不想被自己的族人们围起来,被族人们询问“他们该如何是好”。 现在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种问题…… 就在恰努普快要回到他的家时,他陡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位老熟人的声音: “恰努普。” 恰努普停下脚步,转头向后望去,看向叫住自己的熟人——雷坦诺埃。 雷坦诺埃面无表情地走向恰努普。 “恰努普。你到底在搞什么啊?”雷坦诺埃没有跟恰努普进行半句的寒暄,直截了当地朝恰努普这般说道,“你一直这样不发表自己的想法,是要怎样?” “你到底是想与和人决一死战,还是想像个懦夫一样向和人卑躬屈膝——你就不能爽快点说出来吗?” 恰努普苦笑着,下意识地想把手中烟枪抬起来抽——但刚把烟枪抬起,才发现自己没有点烟,所以只能尴尬地将刚举起的烟枪又放下。 “……我现在统管着整个赫叶哲。”恰努普缓缓道,“这种涉及族人们生死的险境,我必须得谨慎……” 恰努普的话还未说完,雷坦诺埃便突然出声将恰努普的话头打断: “……恰努普,你好像真的老了呢。” 说罢,雷坦诺埃看向恰努普的目光中所蕴藏的情绪,变得……复杂了起来。 不知雷坦诺埃为何突然如此突兀地跳话题的恰努普,呆愣了下后,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回应道: “我也是人啊,我当然也会头发变白、脸上长皱纹啊。” “我不是说你的外表老。”雷坦诺埃,“我是说你的心好像老了。” “已经……不像以前的那个‘英雄’了。” 恰努普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呆愣。 而雷坦诺埃此时则接着说道: “10年前,在我们几个部族因气候恶化而不得不南迁另寻新家园时,那段南迁的经历,我每次回想起来,就全身冒冷汗。” “暴风雪、猛兽袭击、没有食物、其他村落的趁火打劫……我们遭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就连我,也有好几次都不禁绝望了起来,觉得我们可能要到此为止了。” “但每次大家沮丧的时候,你都会站出来,鼓舞着大家。” “你好像从不知害怕是何物一般。不论是遭遇暴风雪,还是遇到粮荒,都露出一副大胆无畏的表情,鼓舞着大家继续前进,指挥着大家继续前进。最终成功率领着我们,找到了这处新家园。” “你现在这副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模样,已经再无半点10年前的那充满魄力的英雄样了。” 恰努普从刚才开始,头就越埋越低。 此时此刻,恰努普的脑袋已经低到雷坦诺埃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 “恰努普。” 雷坦诺埃一字一顿地说。 “目睹因受饿狼觊觎而危在旦夕的家园。” “看到花了如此大的牺牲才寻得的这处新家园将被侵占。” “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说罢,雷坦诺埃深深地看了身前的恰努普一眼。 随后快步转身离去。 说来也很巧。 因为恰努普刚才一直把头埋得低低的,所以雷坦诺埃并没有看到——在他刚才的那番话落下后,恰努普的那双这些天一直黯淡的双瞳中,有淡淡的光芒浮现。 …… …… 会议刚暂停,乌帕努便也立即走出了屋子。 他刚走出屋子,便立即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向后望去,是一名中年人。 这名中年人,正是此前那位一直坚定地主张逃跑、与雷坦诺埃等人对着干的中年人。 这名中年人刚奔到乌帕努的身旁,便立即对乌帕努说道: “乌帕努。你刚刚说得太好了。我们怎能将生命都糟蹋在一场完全打不赢的战争中?” 对于此人的称赞,乌帕努脸色如常,对这名中年人的称赞不为所动。 抬起手中烟枪,默默地抽了一口烟后,缓缓道: “只可惜恰努普他迟迟不表态,而雷坦诺埃他们这些人泯顽不灵啊。” 中年人撇了撇嘴:“雷坦诺埃这些人真的太麻烦了,不论怎么说,他们都听不进去……” “……我刚刚其实一直在想——雷坦诺埃他们这些人都是死脑筋,像刚才那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议,不知何时说服雷坦诺埃他们同意投降。” 乌帕努缓缓道。 “所以我觉得我们得想些办法,来壮大我们的声势才行——而我刚才正好想到了一个不错的能壮大我们声势的方法。” “你来得正好呢。可以帮我个忙吗?” …… …… 红月要塞。 “……没事。”库诺娅仔细地检查了几遍阿町的伤口,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伤口没有撕裂。” 说罢,库诺娅改换严厉的口吻朝阿町说道: “小心点啊,小姑娘。你现在不能做任何剧烈的动作,若是伤口撕裂了,那就麻烦了。” 阿町:“我知道了……” 刚刚,阿町因情绪激动,一不小心扯到了自己的伤口。 虽然阿町嘴上说没事,但绪方还是选择去将库诺娅找回来,让库诺娅检查看看阿町的伤口。 绪方刚冲出诊所,就碰到了叼着烟枪、刚处理完事情返回诊所的库诺娅。 听绪方简述完状况后,库诺娅便立即拆开了阿町的麻布——所幸诊断结果是伤口没有撕裂。 库诺娅拿出新的麻布,给阿町包扎伤口。 一边给阿町包扎着伤口,一边用平静的口吻朝绪方与阿町说道: “现在外头真是可怕啊。” “我刚才是去给我的一个前阵子扭伤了腰的病人复诊。” “复诊到一半,就突然收到有和人的军队打过来的消息。” “我复诊完回来时,就看到了有许多人在那维持着秩序,让大家不要害怕,让大家都先暂时回家。” “有人乖乖听话。” “也有人选择和这些维持秩序的人起冲突。” “有高声嚷嚷着‘和人有什么好怕’的。” “也有哭哭啼啼的,不知到底是在哭什么的。” 说到这,库诺娅像是被逗笑了一样,笑了几声。 “面对来袭的和人军队,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怪好笑的呢。” 看着库诺娅这淡定过头,甚至还有闲心在那调侃的模样,让绪方不禁朝库诺娅问道: “库诺娅,你好镇静哦。你不害怕城外的和人军队吗?” “有什么好怕的?”库诺娅耸耸肩,“有麻烦来了,就慢慢想办法解决麻烦便是。” “而且——这种事情也没啥好慌张的吧。” 库诺娅朝绪方眨了眨,露出微笑。 “虽然我看起来只是一名普通的医生,但我这人其实还经历过蛮多风浪的。” “区区‘和人来袭’,还吓不到我。” 说到这,库诺娅刚好为阿町包扎好了伤口。 “好了。这次之后你要注意了,别再做出什么过于剧烈的动作。” 吵吵嚷嚷。 这时,屋外突然吵嚷了起来。 绪方、阿町、库诺娅3人纷纷扭头看向屋外。 “外头怎么了……”库诺娅稍稍蹙起眉头,“怎么这么吵……和人又在外头炫耀武力了吗……” 说罢,库诺娅面带无奈之色地摇摇头,然后起身向外走去。 “我去外面看看情况。” 库诺娅出去后没多久,便回来了。 “外面怎么了?”绪方问。 “没啥大事。”库诺娅一边往手中的烟枪里塞着新的烟草,一边耸耸肩,“好像是卡帕西村的乌帕努村长要发表什么演讲,然后有很多人被吸引了过去,想听听那个乌帕努说些什么而已。” 说到这,库诺娅发出一声嗤笑。 “那个乌帕努……我大致能猜出那人想说些什么呢。” “那家伙……就像是一头被切了的熊。” “而切了他的人,就是3年前的‘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的和人们。” “一个被和人切了的家伙,面对来袭的和人大军,会说些什么,根本不难猜啊。” 说到这,库诺娅刚好往烟枪里塞好烟草,但因照顾身体虚弱的阿町,她没有点燃,就这么叼着烟枪,然后继续说: “不过——虽说那家伙被切了,但也不是没有长回来的可能。” “就看谁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第543章 “我不是刽子手,也不是修罗,我是绪方逸势” 恰努普早已预估到应该会有不少族人堵在他家门前,所以回到家,看到面带焦虑地站在他家门口的二十余号人后,早早做好心理准备的恰努普神色平淡,毫不慌张。 见着恰努普回来了,这二十余名族人立即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嚷嚷着、求助着。 他们所问的问题,来来去去都是那么一些——不是询问和人为什么会打过来,就是询问恰努普他们商议出来什么应对方法没有。 恰努普随便说了打发他们的话后,靠着自己强壮的身体,强行挤出一条返回自己屋子的路。 “你回来了啊。” 恰努普刚回到家,便看到汤神盘膝坐在屋子的一角,用平静的口吻跟恰努普说着“你回来了啊”。 汤神抬眸望着露出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的恰努普,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我都说了要让你早下决定的,你瞧——现在幕府的军队已经打过来了,想逃都没得逃了……” 汤神的话还未说完,他便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太刺耳了,所以及时闭住了口,不再接着往下讲。 恰努普转头看了看四周:“艾素玛和奥通普依呢?” “他们俩还没有回来。”汤神说。 恰努普才刚询问完艾素玛和奥通普依他们俩姐弟的下落,艾素玛的声音便突然在屋外响起: “父亲!父亲!” 恰努普刚扭头向门口看去,便瞧见艾素玛一脸急切地撩开门帘,冲入屋内。 “父亲!乌、乌帕努先生他似乎是要进行演说!好多族人都去围观了!” …… …… 乌帕努站在一个大木桶上面,俯视着底下慕名而来的族人们。 据乌帕努的估计,现在围在他身前的族人,已约有100余人。 恰努普至今仍未表态。 以雷坦诺埃为首的死硬分子,一心要与外头的和人死战,去搏那渺茫的一线胜机。 乌帕努可不愿陪这帮疯子发疯,打这种几无胜算的仗。 为了扳倒这帮“主战派”,乌帕努刚才想了个计策——那就是设法让尽可能多的住民拥护他、赞同他“以投降换存续”的想法。 于是,乌帕努策划了这场“跟住民们阐明投降的益处”的演说。 他刚刚拜托了所有能拜托的人,让他们去帮忙做宣讲,让尽可能多的人来听他的演说。 现在赫叶哲的住民们,本就都处于恐惧与不安之中,迫切地想要知道他们之后的未来将如何。 在听说乌帕努要展开一场跟他们的存亡有关的演说,不少人都被其吸引,转眼间聚在乌帕努身前的住民们,便高达100余人。 望着聚在自个身前的这100余名族人,乌帕努的意识突然开始恍惚——眼前的景象,让乌帕努回想起了3年前…… 回想起了3年前的“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前夕,动员族人们反抗和人的那一幕…… 3年前的那一景一物,都像极了此时此刻…… 3年前,他也是站在一个木桶的上面。 那一天,面向着他们卡帕西村的近百村民,怒斥着和人对他们的压迫。 那一天,村里几乎所有的年轻男人心中的反抗之火被他所点燃。 那一天,村里几乎所有的年轻男人都拿起了武器,跟着他一起走上前线,反抗和人。 那一天,也是村里绝大部分的年轻人与自己的亲人们永别的一天…… 乌帕努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并用力地甩了甩头。 再睁开眼时,他已再看不到3年前的景象。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朗声道: “各位,感谢你们的到来。” …… …… “普契纳,你也来了啊?” “是啊。来听听乌帕努先生他要说什么。”普契纳重他的这位朋友点点头,“我刚才正好就在这附近找艾素玛。话说,你们有看到艾素玛吗?” 普契纳——雷坦诺埃的独子,同时也是艾素玛的青梅竹马的他,刚刚一直在为寻找艾素玛而四处奔走着。 他听说艾素玛现在正忙着维持各地的秩序,担心艾素玛累着的他,拿上了他珍藏的鹿干,想将其拿给艾素玛吃,给艾素玛补补体力。 “你这家伙……”普契纳的朋友露出无语的表情,“我都不知该骂你脑子里只有女人呢……还是该夸你在这种情况下都能这么淡定呢……我没看到艾素玛。我只听说她现在很忙,正在到处维持秩序。” 普契纳正想说些什么来回应自己的这位朋友时,站在不远处的木桶上的乌帕努便突然朗声道: “各位,感谢你们的到来。” 见乌帕努终于要开腔了,普契纳立即闭紧了嘴巴,扭头看向乌帕努,准备专心听乌帕努的演说。 …… …… 来了100来号人——这已经达到乌帕努的预期了。 乌帕努也不期望所有住民都能来听他演说,他也没有时间再慢慢等更多的人来听他的演说——如果时间拖久了,说不定会遭到雷坦诺埃那些人的阻挠与破坏。 “我相信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外头突然来了数千和人大军。” 底下的不少人缓缓点头。 “但你们应该不知道——现在城外的和人军队,只是他们的总部队的一部分而已。” 乌帕努突然话锋一转,说了句让现场所有人都脸色大变的话。 “据目前我们已知的情报,来袭的和人有上万人,现在堵在我们家门外的军队,只是他们的这上万大军的一小部分而已。” 底下的人,不出意料地一片哗然。 乌帕努并不急着往下接着说,而是先暂时沉默,任由恐慌的情绪在众人之间慢慢扩散、酝酿。 过去几息后,乌帕努才接着说: “和人坐拥上万大军,而我们算上老弱妇孺,统共只有千来号人。” 因为要赶在雷坦诺埃他们这些人前来妨碍之前,将自己的“投降才是唯一正路”的思想传播出去,所以乌帕努在顺利勾起眼前众人恐慌的情绪后,便没有再做什么铺垫,直接直入正题: “数量实在是差得太远了,我们虽然拥有着这座坚实的城塞,但面对上万大军的猛攻,也毫无胜算。” “与和人硬拼,我们只会败北。我们、我们的亲友都会被屠戮,我们的族群延续将被中断。” 些许人脸上的恐慌与不安,于此时缓缓转变为了赤裸裸的恐惧。 见时候差不多了,乌帕努深吸一口气,匀足了力气后,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音量,高声喊道: “所以——我们投降吧!!” “只要投降了,就能避免去打这种必输的仗!所有人就都能活着,我们的族群也都能获得存续!!” 乌帕努喊出这句话时,闻讯赶来的雷坦诺埃恰好赶到了现场。 看着正站在木桶上慷慨激昂的乌帕努,雷坦诺埃露出气急败坏的神情,急声朝身旁的几名跟他一样也是闻讯赶来的“主战派”人士道:“走!我们去将那没骨气的家伙拖下来!” 说罢,雷坦诺埃身先士卒,冲向乌帕努。 乌帕努此时也注意到了正朝他这边冲来的雷坦诺埃等人。 望着朝他这边冲来的雷坦诺埃等人,乌帕努不由得露出一抹冷笑,面露得意。 虽说雷坦诺埃他们赶到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要早上一些,但这也无妨——尽管时间紧急,但他想说的,已全都说了。 他已经顺利地将“种子”播好了。 …… …… “喂,普契纳。你父亲来了耶。”普契纳的朋友,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普契纳——然而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普契纳?”普契纳的朋友一脸疑惑地看向身旁的普契纳。 只见身旁的普契纳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平常的普契纳,总是一副傻呵呵的模样,张口艾素玛,闭口艾素玛。 但此时此刻的普契纳,却露出一副严肃、冷峻的面容——普契纳的这副模样,他的朋友也是第一次见。 普契纳深深地看了一眼被他父亲等人给连拉带拽地拖走的乌帕努后,不发一言地抱紧了怀中的原本要拿给艾素玛吃的鹿干。 “……我要回家拿点东西。” 跟自个的朋友留下这么一句话后,普契纳便不再理会仍旧满脸疑惑的朋友,快步从人群中离开。 …… …… 红月要塞,库诺娅的诊所—— 刚才,库诺娅虽然嘴上说着已经猜到了乌帕努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但或许是闲着无聊吧,她还是跑去凑了凑热闹。 绪方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乌帕努的演说没有半点兴趣。 而且急着想要快点商议出一个能让他们夫妻俩逃离这里的方法的阿町,肯定也不会容许绪方在这个时候离开。 所以在库诺娅叼着烟枪离开后,诊所内再次只剩下绪方、阿町二人。 此时的阿町,似乎是已经冷静了下来。 她安安分分地躺在地铺上,用平静的目光看着用枯草和木头制成的屋顶。 阿町这副过于安静的模样,反倒是让绪方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了起来。 阿町安静不语,绪方对此无所适从——二人都不说话,所以二人之间的氛围就这样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为了打破这诡异的沉默氛围,绪方决定先跟阿町说些轻松的事情。 “那个……阿町。你要不要喝点水?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喝水吧?” 阿町既没有说“要”,也没有说“不要”。 而是在静默了一会后,然后冷不丁地朝阿町问道道: “……阿逸。如果我俩骑着马,然后你把我绑在你背上,能否就这么带着我突围出去呢?” 阿町突然转入这么严肃的话题,让绪方下意识地愣住了。 回过神来后,望着一脸严肃的阿町,绪方抿了抿嘴唇,缓缓道: “能否突围出去先另说。就算是能成功突围出去——你的伤势未好,等冲出重围后,你的伤口恐怕只会在这剧烈的颠簸中裂开。” “……我想也是啊……”阿町苦笑。 绪方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带着阿町突围出去——但这根本就没有可行性。 要带现在还只能勉强坐起身的阿町突围,只能骑马。 而阿町现在还没法在马背上坐稳,因此要带阿町骑马突围的话,为保证阿町不会从马背上掉下来,绪方得用绳子将自己与阿町给绑住。 可这么一来,势必会对绪方造成极大的影响——不论换做是谁,绑了个人在背后,动作都不可能不变得迟钝起来。 即使自己的剑术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但在身上绑着个阿町的情况下,绪方也仍旧没有把握能让他与阿町全身而退。 更何况,阿町的伤还经不起任何剧烈的动作、颠簸。 骑马突围——光用想象的,就知道这会是一场多么剧烈的战斗。 就算突围出去了,阿町大概率也变成血人了——被自己那撕裂的伤口处涌出的鲜血所染。 “那、那……”阿町接着急声询问,“让红月要塞的人来帮忙如何?” “说服这里的人,然后与这里的人一起击退城外的幕府军。” “……这可能也不行啊。”绪方缓缓道,“先不论恰努普他们愿不愿意与城外的幕府军死磕。” “就算他们愿意……他们不会骑马,只能步行,不擅野战。” “带着他们以步行的方式冲击幕府军,与幕府军展开野外战斗……那恐怕跟我自个一人进攻幕府军差不多——只能步行,不擅野战,人数也少的他们,帮不了什么忙。” “而且——幕府军现在就堵在红月要塞唯一的城门外,监视着城门的一举一动。” “我自个一人出城的话,尚还能勉强保持隐蔽。” “但带着一大帮红月要塞的人出城,想隐蔽都没得隐蔽。只会被幕府军迅速监视到我们的动向,然后迅速做好迎敌的准备。” “带着红月要塞的人去进攻做好迎敌准备的幕府军……只怕是会全军覆没吧。” 听完绪方的这番平静的陈述,阿町抿紧了嘴唇。 眼皮耷拉下来,脸上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 “……那么……阿逸你自己一个人逃跑吧。” “……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绪方,将双目瞪圆,朝阿町投去错愕、震惊的目光。 “既然带着我难以突围的话……那你就自己一人突围吧。”阿町接着说,“凭你的身手,你自己一人突围的话,成功突围出去的几率应该很大吧……” “别说这种傻话了。”绪方收起脸上的错愕与震惊,一脸严肃,“你觉得我有可能丢下你,自己一人逃跑吗?” “那你想怎么做?”刚才一直看着屋顶的阿町,猛地将头一偏,用一副带着淡淡悲拗的表情,直视着绪方,“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去对付城外的大军吗?” “你有办法以一己之力刺杀军营中的某个人,但你有办法靠自个一人将一整支军队击退吗?” “不给予一支军队足够的杀伤,一支军队怎么可能会败退?” “别去做这种送死的事情了……你快一个人逃吧……” “反正……你也是被我所拖累,才陷入了这样的绝境之中。” 阿町朝绪方硬挤出一抹不算好看的笑容: “如果不是因为我受伤了,需要返回并留在红月要塞治疗,我们早就可以远走高飞,不用再面临现在这样的绝境……” “既然你是被我所拖累的,那你就快点及时止损吧……不要再继续因我而陷于危险中了……” 刚开始,在听到阿町让他一个人逃时,绪方的脸上还有着几分恼怒之色。 但渐渐的,绪方脸上的这抹恼怒之色却慢慢消去。 在听到阿町的那句“你也是被我所拖累”后,绪方的神情彻底平静了下来。 待阿町话音落下后,绪方用平和的目光深深地看了阿町一眼后—— “……阿町,我告诉你一个我基本没跟其他人讲过的小秘密吧。” 十分突兀地跟阿町说了句跟刚才的话题毫不相干、让现在的阿町一脸疑惑的话。 阿町都还没来得及做回答呢,绪方便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我喜欢胸脯大的女孩。” “哈?”阿町脸上的疑惑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你在干嘛?干嘛无端端说这种事情?” 绪方没理会阿町,只露出浅浅的笑。 “在将松平源内剁成肉泥,离开了广濑藩后,我过了一段并不算短的流亡生活。” “父母早逝,宛如手足般的师傅与师兄弟们于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那时的我举目无亲,无地可去,无人可依赖。” 回忆之色缓缓从绪方的眼瞳中浮现。 “离开广濑藩后,每天都在提防着是否有看上我脑袋的赏金猎人来袭。” “隔三岔五地就会有赏金猎人举着刀向我冲来,而我也不得不拔刀对敌。” “斩杀完松平源内的那一百名护卫后没多久,就过上了每天都提防四周、斩人、再提防四周、再斩人的生活。” “老实说——我那时的心,其实已经麻木了。” “以前的我,在拔真刀时,还会感到忐忑。” “但在过上逃亡的生活后,我已经能平静地拔刀、平静地斩人,然后平静地擦净刀上的血肉。斩人对我来说,已像是吃饭、喝水一般。” “像没有人性的‘刽子手’一样,像极好杀伐的‘修罗’一般。” “我那时……真的认为自己可能要就这么度过余生了——直到我在各种机缘巧合下,遇见了你。” “我对你……算是一见钟情吧。刚认识你时,我就对你很有好感。” “在我意识到我对你很有好感时,我才惊觉——我的心还没有因杀人盈野而完全麻木。” “一回想起你的脸,我便会觉得在自己的心中,还残存着人性中美好的部分。这么一想,便感觉得到了救赎。我不是‘刽子手’,也不是‘修罗’,我是‘绪方逸势’。” “我还没有彻底失去掉‘绪方逸势’这个名字。” “所以不要再说什么把你给丢下了。” 绪方抬起手整理着阿町前额处的有些凌乱的头发。 “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坚强。我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更依赖你。” 阿町呆呆地看着正微笑着帮她整理头发的绪方。 在绪方的话音落下后,阿町轻咬着下嘴唇,眼中有雾气在氤氲。 “我回来了!” 这时,屋外突然响起库诺娅的大喊。 听到库诺娅的这声大喊,阿町连忙抬手将眼中的雾气给擦去。 阿町刚擦净眼中的雾气,嗜烟如命的库诺娅便咬着她的那根烟枪,撩开门帘,风风火火地踏入诊所内。 “库诺娅,你回来了啊?”因为险些被库诺娅看见自己难为情的一面,所以阿町为了掩饰尴尬,主动朝库诺娅搭话着。 “嗯。那个乌帕努没讲几句,就被雷坦诺埃他们给拽了。”库诺娅点点头,“果然不出我所料啊。乌帕努这个已经被和人切了那里的家伙,果然是没有半点斗志了。” 库诺娅叼着她那烟火已经熄灭了的烟枪,一边走向旁边的地板,一边用简略的语句跟绪方与阿町重述了一遍乌帕努刚才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讲了些什么。 在屁股坐在地上后,库诺娅望了望四周:“小伙子,你的那个大包裹放在这儿果然是有些碍事呢。本来我这诊所就不大,不如把你的这大包裹放在我的药柜上面吧?” 说罢,库诺娅朝放在诊所角落的一个大包裹努了努嘴。 这个大包裹,正是绪方的行李。 在库诺娅同意让绪方、阿町暂住在她的诊所里后,绪方便将他们的行李全都搬了过来。 “啊,当然可以。”寄人篱下,绪方自然是不会拒绝这种合情合理的要求。 绪方将他的这大包裹扛起,正欲将其甩到药柜上时,库诺娅挑了挑眉: “你这包裹看起来挺大的,但似乎不是很重嘛。” “嗯。”绪方点点头,“因为我这包裹里面都只装了些衣服啊、地图啊这些很轻的东西。” 绪方的这句话刚说完,他那正欲将这大包裹甩上药柜的动作便突然一顿——在动作顿住的同时,绪方脸上的表情也怔住了。 他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轻声呢喃了句:“对啊……” 随后,绪方蹲下身,将他的这个大包裹打开,然后从中翻出了一份地图。 一份——斯库卢奇送给他的地图。 第544章 来吧!哪位勇士愿与我共守荣光!(中) 几乎无人知道——在乌帕努正在那慷慨激昂地进行着“演讲”时,恰努普也正在底下听着。 在从自己的女儿艾素玛那获知乌帕努正要举行“演讲”后,恰努普便立即让艾素玛带路,在艾素玛的带领下赶往现场。 不过他来得稍晚一些——他只比雷坦诺埃他们要快上一点。 在赶到现场后,恰努普躲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所以除了陪伴着恰努普一起赶来此地的艾素玛之外,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的“最高领导”现在也在听着乌帕努的“演讲”。 恰努普赶到现场时,只听到乌帕努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音量高声大喊“我们投降吧!!”,以及之后的那句“只要投降了,就能避免去打这种必输的仗!所有人就能都活着,我们的族群也都能获得存续!!” 随后,恰努普便看到雷坦诺埃等人一拥而上,将乌帕努从他所站的木桶上拽下,并遣散所有的围观群众。 看着被雷坦诺埃他们给拽走的乌帕努,恰努普静静地抽了烟后,跟身旁的艾素玛说了句“艾素玛,辛苦你了。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怎么休息过吧?先回家休息一下吧”后,便默默转身离去。 “父亲,你去哪?”艾素玛问。 “不用管我。”恰努普说,“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休息过吧?你现在先回家休息,我等会就会回来。” …… …… “乌帕努,虽然我已经知道你已经是一个懦夫了,但我没想到你竟然已经怯懦到了这种程度。”在将乌帕努一口气拽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后,雷坦诺埃便恶狠狠地朝乌帕努这般说道。 “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鼓吹投降……你这混账!” 本就脾气暴躁的雷坦诺埃此时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抬手一拳,对着乌帕努的脸狠狠来了一拳,将乌帕努直接打倒在地。 那些刚才跟着雷坦诺埃一起将乌帕努给拽走的人,此时连忙将二人给拉开。 被雷坦诺埃给狠狠揍了一拳,乌帕努没有表现出半点恼怒。 摸了摸自己刚才被打的地方后,轻声说: “你怎么嘲笑我都无所谓。我所求的,只有大家都活着,并且族群得到延续。” 乌帕努不说话还好。他的这一句话,直接让雷坦诺埃的怒火更甚。 就在雷坦诺埃想再给乌帕努多来几拳时,一道不咸不淡的威严声音冷不丁从他们的身后响起: “行了,雷坦诺埃。这个时候还窝里斗,成何体统。” “恰努普?”雷坦诺埃转头看向这道威严声音的主人——恰努普。 恰努普端着他的烟枪,缓步靠向雷坦诺埃等人。 “恰努普,你怎么在这?”雷坦诺埃问。 “我和你应该是差不多同一时间抵达乌帕努的‘演讲’现场。”恰努普说,“在看到你们将乌帕努给拽走后,我就偷偷跟在你们的身后。” 恰努普看了眼乌帕努脸上那处刚刚被雷坦诺埃所殴的伤。 “雷坦诺埃,你冷静一点。” “我们现在若是自相残杀,只会让城外的和人哈哈大笑。” “乌帕努,你也是。你也给我冷静一点。” “你在这种时候,高声宣扬‘投降’,只会惹得大家更为不安。” “若是我们内部自个乱了,也只会让城外的和人哈哈大笑。” “既然我这么做是不对的……那恰努普,你来告诉我——我们现在到底该如何是好?”乌帕努发出自嘲的笑,眼中带着几分悲怆,“你也是时候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了吧?别继续装哑巴了!” “……我们现在先试着与城外的和人接触下如何?”恰努普缓缓吐出一口烟,“说不定能用和平谈判的方式来将城外的和人赶走。” “呵。”雷坦诺埃发出讥笑,“恰努普,你这段时间一直装哑巴。好不容易开口说话,就只能说出这种傻话吗?” “和人出动这么大规模的军队来攻击我们。所花的钱肯定数也数不清。” “你觉得能靠和平谈判的方式,来将花了这么多钱的和人给谈走吗?” “总之……先试一下吧。”恰努普发出一道长长的叹息。 …… …… 艾素玛对自己的父亲一直尊敬有加,几乎没有违逆过恰努普。 在恰努普跟她说“先回家休息”后,艾素玛便乖乖依照自己父亲的吩咐回家。 而自己确实也是有些累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休息过,一直在为维持秩序而奔走着。 擅长狩猎的艾素玛,脚程很快,仅一会的功夫,艾素玛便回到了他们家的家门前。 现在,聚在恰努普家门前的人已经散去了许多——总计只剩13人。 虽然人数少了许多,但这13人在见着恰努普的女儿后,还是立即围了上来。 满面焦急的他们,向艾素玛询问着:恰努普回来了没有、恰努普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办法赶走外头的和人等各种各样的问题。 艾素玛费了一番力气,才将这些人所问的问题给逐一打发并从他们的包围中突围出来。 撩开门帘,进入家中,汤神的声音便立即向艾素玛劈头而来。 “嗯?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恰努普呢?” “父亲他似乎是有事要做,所以就先让我自个一人回来休息了。” 艾素玛现在也已经稍微有些习惯这个在他们家暂住了一段时间的客人了。 一个从未见过的老和人在路上大摇大摆地走——这总归是会引起各种各样的麻烦事来,所以这些天,汤神一直都窝在恰努普的家中,几乎没有离开过恰努普的家。 汤神他暂住在他们家的这些日,一直安分守己,没做出过什么让艾素玛反感的事情,所以艾素玛也任由这个疑似是自己父亲老友的老和人住在他们家了。 对汤神,艾素玛只有一点很不满——汤神从不跟她说太多他的事情。 对于这个疑似是自己父亲老友的家伙,艾素玛一直很好奇他的身份,以及他到底是怎么与自己父亲认识的。 然而不论问,汤神都对自己的事、对自己与恰努普的往事讳莫如深——这让艾素玛有些不悦。 将背在自个身上的弓解下后,艾素玛环视了下四周。 “嗯?汤神先生,你有看到奥通普依吗?” “你弟弟?他一直没有回来啊。”汤神说。 “他没有回家吗?”艾素玛一愣。 汤神点点头。 “那就怪了……”艾素玛嘟囔,“我刚才四处维持秩序时,还碰到了他,让他回家了……他又去哪儿瞎晃了吗……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孩子……” 说罢,艾素玛在汤神的不远处坐定,按揉着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休息而发酸的双腿。 一旁的汤神瞥了艾素玛几眼,随后清了清嗓子:“怎么样?那个名叫乌帕努的家伙说了什么吗?” “我和父亲赶到的时候,已经稍微有些晚了。所以没有听到什么。” 艾素玛将刚才陪着恰努普一起赶往乌帕努的“演讲现场”后所目睹的一切、所听到的一切,言简意赅地告知给了汤神。 告知完毕后,艾素玛发出长长的叹息: “我还以为与和人打过仗、有血海深仇的乌帕努先生一定会选择与和人死战到底呢……没想到……” 汤神:“嗯?那个乌帕努与和人打过仗吗?” 艾素玛点点头:“他参与过3年前的‘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 汤神轻“哦”一声,道了声“这样啊”后,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对于这场最终以阿伊努人惨败而告终的战役,在松前藩居住了很长时间的汤神,自然是知晓的…… 汤神没有再说话,只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与汤神并不熟络的艾素玛,也同样没有出声,默默地按揉着发酸的双腿。 直到过去好一会后,汤神才冷不丁地幽幽说道: “……其实……投降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选项……” “哈?”艾素玛看向汤神。 “与和人硬拼,胜算渺茫。”汤神接着说,“与其打这种胜算渺茫的仗,还不如投降……虽然可能会屈辱一些,而且可能会失去些自由,但这样最起码能活着……” 听着汤神的这句话,艾素玛本能地想要出声驳斥。 但嘴刚微张,驳斥的话语却怎么也没法吐露出来。 因为——艾素玛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驳斥汤神…… 用复杂的目光瞪了汤神一眼后,艾素玛将微微张开的嘴唇重新闭上,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揉着双腿,不再理会汤神。 …… …… 红月要塞被一条“几”字型的河流半包围着。红月要塞与这条半包围着它的“几”字型河流恰好可以组成一个“凡”字。 北面、东面、西面皆是宽广的河流,只有南面与陆地相连。同时,也只有南面的城墙有可以进出的大门。 因此,对于幕府军来说,只需要在红月要塞的南面安营扎寨,就能将红月要塞唯一的一处出入口给堵死,将红月要塞给彻底包围。 在兵临城下后,第一军的将兵们便以极快的速度在红月要塞的南面安置营寨,并设立大量的监视岗哨,监视着红月要塞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几乎所有的监视岗哨都看到:红月要塞的大门突然缓缓打开。 3辆狗拉雪橇顺着打开的大门驶出,笔直地朝军营这儿驶来。 据监视岗哨上的士兵们的估算——这3辆狗拉雪橇上,大概坐着十来号人。 红月要塞终于有了动静——监视岗哨上的士兵们自然是立即将这消息传达给他们的总大将桂义正。 得知了这消息,桂义正哈哈大笑:“看来,应该是那些蛮夷想来和我们谈判了。放他们进来吧!我倒要听听他们要说些什么!” …… …… 虽说以雷坦诺埃为首的部分人,不赞同恰努普的这“与和人谈谈”的提议,觉得这只不过是浪费时间,但恰努普仍旧坚持己见。 最终,在恰努普的坚持下,负责与和人谈判的使者团还是派出了。 使者团的领队,是一位名叫格洛克的中年人。 他不仅会讲日语,而且算是个“和人通”,清楚和人的礼节,知道该怎么与很打交道,口舌伶俐,脑袋机灵,所以被恰努普选为了使者团的领队,全权负责与和人的谈判。 格洛克与他的随行人员驾驶着狗拉雪橇,仅转眼的功夫,和人军营的辕门便已近在咫尺。 在凑近后,格洛克看到——一名武将打扮的武士,领着数十名士兵,站在辕门底下。 这名武将和这数十名士兵,是桂义正派来接待格洛克等人的“接待人员”。 “我们并未怀揣敌意而来!”格洛克率先冲辕门底下的“接待团”高喊道,“我们想与你们谈谈!请让我见你们的大将!” 负责接待格洛克等人的将领用冷漠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格洛克数眼后,冷漠道: “欢迎你们的到来。请容许我们检查你们是否有携带凶器。” 语毕,这名将领便不由分说地向身后的那数十名士兵做了个手势,这数十名士兵立即上前将格洛克等人团团包围,然后上下检查着格洛克等人的身体。 对于和人的这种略显蛮横的身体检查,格洛克自然是感到极为不满与不悦。 但他并没有任何发怒的本钱,所以只能强忍着。 待确认格洛克他们没有携带武器后,这名将领冲格洛克摆了摆手: “跟我来吧。” 格洛克等人在这名将官的带领下,穿过辕门,缓步走向军营的深处。 虽然已有做好心理准备,但在驾驶着狗拉雪橇,抵达和人军营的辕门后,望着周围那仿佛看不到尽头的一顶顶军帐后,格洛克还是忍不住因畏惧和紧张而咽了口唾沫。 而格洛克身后的那些随行人员的表现,也与格洛克差不多。 一直走到军营的极深处后,桂义正所在的主帅大帐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内。 此时此刻,主帅大帐外,100名顶盔掼甲的士兵于帐口前排列成整齐的方阵。 这是桂义正临时起意所设计的表演——为的便是震慑红月要塞派来的这帮使者们。 而桂义正所设计的表演,相当成功。 看着这整齐的方阵,看着那如密林一般的长枪,看着那一件件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寒芒的铠甲,格洛克他们尽管已极力掩饰,但还是难掩畏惧与惶恐。 穿过这100名士兵所组成的密集方阵,进到主帅大帐后,格洛克便看到了正扶着腰间的刀,端坐在主座上的桂义正。 桂义正本来是想将他们第一军中的所有将领都叫过来,壮壮声势,但转念一想——为了这么一帮蛮夷的使者而如此兴师动众,似乎有些不值当。 所以在权衡再三后,桂义正还是决定就由自己一人来接见这帮蛮夷的使者,其余的将领们则继续去做各自所负责的事情。 格洛克等人进入营帐后,还没来得及出声,桂义正便先声夺人: “我乃大将桂义正!” 端坐在马扎上的桂义正,挺了挺腰杆,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尔等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没有个说法,定不轻饶尔等!” 格洛克身后的随行人员被有着充足气场的桂义正给压得脸色微白。 而格洛克倒是还能勉强保持镇静,不卑不亢地向桂义正行了个日式的鞠躬礼后,用熟练的日语道: “桂大人,我等为和平而来!” “我们想和你们好好谈谈!” 格洛克刚想接着往下说,桂义正便摆了摆手,粗暴地打断: “我们和你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尔等不守仁义,做尽禽兽之事。与你们这帮不仁不义的鼠辈,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能谈的事情。” “我们一定是有着什么误会!”格洛克急声道,“我们从未煽动过松前城的町民们!我们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一定是误会!我们愿协助你们一起调查!” 桂义正身为有资格统率3000大军的将官,自然是知道——松前城此前发生的“归化虾夷暴动”,跟红月要塞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只是将这脏水泼到红月要塞的阿伊努人身上,好以此为借口开战而已。 自知他们只不过是泼脏水的桂义正,自然是更不可能承认红月要塞是清白的。 “误会?”桂义正冷笑,“你们竟还在这狡辩!既然你们没有半点承认罪行的觉悟,那我和你们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望着起身离开的桂义正,格洛克大吃一惊,连忙说道: “桂大人!请等等!” 桂义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格洛克他那惊恐的表情——他们那惊恐的表情,让桂义正有种别样的快感。 “我和你们没有什么好谈的!”桂义正坐了回去,“你们要么开城投降,要么就等着遭受我等的怒火,没有其他的选项!” 以总帅稻森为首的将领们其实早就料到了——红月要塞的蛮夷们极有可能会来找他们和谈。 此前,稻森就已经与桂义正商谈过——倘若红月要塞的蛮夷们前来和谈,不接受除了开城投降之外的一切选项。 他们花费了宛如天文数字般的钱财才发动了此次的远征。 他们此次的远征,目的就是为了拿下独占坐落在险要位置的红月要塞。 倘若不能拿下红月要塞,那么不论红月要塞的蛮夷们开出什么样的条件,都不足以弥补他们此次远征的损失。 此时此刻桂义正只不过是在奉稻森之命行事而已。 对于态度如此强硬的桂义正,格洛克急得满脸冷汗,但他还是战战兢兢的诉说着他们的请求。 “桂大人,我们是真心想要与你们恢复和平!” “哼。”桂义正冷笑,“既然你们真心想要恢复和平,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快点投降吧。” 格洛克身上的冷汗已将他身上的衣裳给打湿…… …… …… 在派出以格洛克为首的使者团后,以恰努普为首的红月要塞高层们就齐聚在一间小屋子里面,一起苦苦等待着使者团的归来。 虽然有像雷坦诺埃这样子对此次和谈不抱任何希望的人,但同时也有着对此次和谈抱有着强烈希望的人。 在众人的苦苦等待下,终于——使者团回来了,比他们预想中的时间要快上不少。 格洛克他们是满脸沮丧地回来的。 望着神色沮丧的格洛克,不许格洛克开口,恰努普他们就已经明白了结果如何。 格洛克言简意赅地将刚才的谈判过程告知给了恰努普等人。 他们的谈判用一个词汇来形容就是——失败。 在格洛克出发前,恰努普就有跟格洛克说过,他们这最大的和谈筹码却一点也没能打动桂义正。 无论格洛克怎么说怎么谈,不论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桂义正的态度都极其强硬,不接受除了投降之外的一切选项。 格洛克的汇报结束后,恰努普的脸色一沉,脸上有淡淡的愤恨与恼怒浮现。 但在脸色变得阴沉的同时,却有一抹光芒在恰努普的眼瞳中浮现。 而雷坦诺埃在听完了格洛克的汇报,一拍大腿,大吼道: “瞧!和人根本就不想和我们和谈!他们就是为了灭亡我们。” 雷坦诺埃话音刚落,其余的主战派人士纷纷出声应和。 “没错!就不应该浪费时间去跟和人进行什么和谈!” “什么狗屁煽动他们的町民,我看他们就只不过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来跟我们开战而已,目的就是为了抢夺我们的土地。” “跟他们拼了!” 在主战派人士群情激奋时,乌帕努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你们这帮疯子,就这么想要去送死吗?” 乌帕努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将雷坦诺埃等人的怒火给勾了过去。 面对雷坦诺埃等人的谩骂,乌帕努也不甘示弱。 不出意料的——主战派与主降派又吵了起来。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主战派和主降派刚吵起来,恰努普便用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都别吵了。” 主战派也好,主降派也罢,此时都缓缓停下了骂战,将惊讶的目光投向恰努普。 这段时间,恰努普一直在装哑巴,不发表任何意见,两派人士开始打骂战时,也从不出声阻挠。 像现在这样。直接出声阻挠骂战,倒还是第一次。 “和人的狼子野心,此时已经昭然若揭了。” 恰努普一边抽着烟,一边缓缓道。 “所谓的煽动他们的町民,大概也只是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以此为借口开战而已。战争就是这样,捏造战争理由只不过是常态。” “他们就是为了抢夺我们的土地,霸占我们的家园。除了‘开城投降’投降之外,无论是用什么样的条件,都已没有办法让他们退兵了。” “那我们就快点投降吧!”乌帕努急声道,“只要投降了……” 乌帕努的话还没有说完,恰努普便冷笑了一下。 “投降?”恰努普冷笑了好几声,笑得连肩膀都微微抖了几下,“降也只是延缓我们的死亡而已。” “而且——投降后所带来的‘死亡’,可是比身体的死亡还要可怕的‘死亡’?” “恰努普?”乌帕努用错愕的目光看着恰努普。 不知为何,乌帕努本能的感应到——此时的恰努普,好像有些奇怪。 不。 不应该说是奇怪。 应该说是和以往有些不同。 之前的恰努普,每逢会议,就一直是面无表情,只知道一个劲的抽烟。 而此时的恰努普,虽然他仍旧是面无表情,但乌帕努猛然发现——此时的恰努普,他的眼神和之前有些不同了。 现在的恰努普,眼神锐利如刀,如一只在天空中盘旋的雄鹰。 而雷坦诺埃,此时也发现了恰努普的变化。 如果说乌帕奴在察觉到恰努普这样的变化后只是错愕的话,那么雷坦诺埃就是震惊了。 身为恰努普的老相识,雷坦诺埃对这样的眼神最熟悉不过了——在10年前,恰努普领导着他们寻找新家园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吵吵嚷嚷。 这时屋外突然吵嚷了起来。 “怎么回事?”雷坦诺埃皱眉看向窗外。 雷坦诺埃的话音刚落,屋外便响起了一道对雷坦诺埃来说相当熟悉的声音: “恰努普先生!恰努普先生!” “普契纳?”雷坦诺埃因惊讶而双目圆睁。 屋外响起的这道声音,是雷坦诺埃的独子,普契纳的声音。 对于屋外这突然响起的普契纳的声音,恰努普也感到很是惊讶,挑了挑眉后,起身朝屋外走去。 刚出了屋外,呈现在恰努普眼前的景象,便让恰努普忍不住因惊讶而瞳孔微缩。 只见十余名青年手持长矛,背挎弓箭,站在屋外。 在恰努普出来后,他们用如火焰般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恰努普,而这十余名青年中的为首之人,正是普契纳。 “普契纳,你在干什么?”雷坦诺埃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在恰努普自屋内走出后,以雷坦诺埃为首的其余人也纷纷跟着恰努普,一睹屋外的情况。 “父亲,就如你所见。”普契纳晃了晃手中的长矛,“我们已经做好了保卫我们家,直到最后一刻的准备。” 普契纳的话语虽简短,但语气铿锵有力。 “恰努普先生。”普契纳一字一顿地说,“我们此次前来,只是想要告诉你们——不论你们最后是想要投降还是想要死战……” 普契纳朝围在他身旁的这十余名青年招了招手:“我们都会与和人战斗到最后一刻。” “你们疯了吗?”普契纳的话音刚落,此时就站在恰努普身后,也跟着一睹屋外之景的乌帕努便急声道,“你们知道和人有多厉害吗?就凭你们怎么可能打得过和人,只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 对于乌帕努的这句斥责,普契纳的反应很平静。 “我们知道”普契纳淡淡道,“乌帕努先生。其实刚刚您在演说的时候,我就在底下旁听着。” “我们虽然没有与何人战斗过,但我们也知道和人的铠甲、和人的武器有多么的厉害。” “就算我们能个个以一当十,也敌不过坐拥一万大军的何人。” 乌帕努:“那你们……” 乌帕努的话还未说完,普契纳便义正言辞地打断了乌帕努的话头。 “但我们宁愿战死,也不愿意将我们这好不容易建起的家园,给白白拱手让予他人。” “就算死守此地,胜机渺茫,我们也不想就这么放弃。” 刚才,在听完乌帕努的“演说”后,普契纳便不发一言地回到了家。 他回到家,便放下了手中原本打算拿去给艾素玛吃的鹿干。 端起了自己的长矛与弓箭。 然后四处召集着志同道合之士。 召集着所有和他一样,不愿意投降、不愿意将家园白白拱手让予他人的人。 此时此刻,站在普契纳身旁的这十余名青年,便是被普契纳召集而来的志士们。 此时此刻,恰努普的情绪已恢复平静。 他用平静的目光扫了身前的普契纳等人一眼后,缓缓道: “年轻人们,你们的心情,你们的想法我都已理解。” “可你们是否知道——倘若与和人死战到底,胜算渺茫,你们极有可能会输,也……极有可能会死?” “……当初,在南迁寻找新家园时,无数人付出了牺牲,才终于坚持到了此地,才终于在此地建起新家园。我们现在,只不过是将前人们所做过的事,再做一遍而已。”普契纳的语气中,满是坚定。 恰努普像是被普契纳的这句话给惊到了一般,一抹讶色在他的眼瞳深处一闪而过。 随后——这抹一闪而过的讶色,转化为了极为耀眼的光芒。 “……各位。”恰努普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雷坦诺埃等人,“你们去召集所有人,让所有人在今日傍晚,于‘老地方’集合。” “所有人?”某人发出惊呼。 “没错。”恰努普点点头,“就是所有人。我们赫叶哲的一千住民,不可有一人缺席。” “恰努普,你要干什么?”雷坦诺埃问。 恰努普露出神神秘莫测的笑:“等今日傍晚,你们就知道了。” 说罢,恰努普顿了顿。 在停顿了一会后,他将带着淡淡笑意的目光投向雷坦诺埃。 “雷坦诺埃。”恰努普说,“我还没有变老。” “我仍然是那个成功带着大家寻得新家园的‘英雄’。” 第545章 来吧!哪位勇士愿与我共守荣光!(下) 此时此刻,阿依赞的住所—— “我明白了……”绪方沉声道,“也就是说沿途很安全,不会有什么很凶恶的猛兽出现,对吗?” 绪方的话音刚落,阿依赞便立即帮绪方给身旁的一名年岁颇大的中年人做同声传译。 听完阿依赞的翻译后,这位中年人点了点头。 绪方沉默着,低着头,看着铺在他身前地板上的地图。 而坐在绪方对面的阿依赞,小心翼翼地瞄了绪方几眼后,清了清嗓子,壮着胆子朝绪方问道: “真岛先生,这到底是一副什么地图?这地图上所标的位置是什么地方呀?” 奇拿村的村民们,现在已正式成为了红月要塞的一员,连服装都已变成了极具红月要塞特色的大红色衣服。 虽说在得知“幕府军来袭”的噩耗后,奇拿村的村民们也展现出了惊慌与不安,但秩序总体还算稳定,没有发生任何恶性事件。 就在刚刚,绪方突然揣着一副地图,快步冲进了他们奇拿村的居住区域,然后找到了阿依赞。 进了阿依赞的家、找到阿依赞后,绪方便一个箭步奔到了阿依赞的身前,然后直截了当地将手中的那份地图拍到了阿依赞的身前,问他:是否了解这副地图上所绘的区域。 虽然阿依赞不清楚绪方为何突然问他这种问题,但阿依赞还是乖乖地将绪方的这份地图端起,认真打量了一番后——摇了摇头。 不过——虽然阿依赞摇了头,但他则于随后补充到:他虽然不了解这副地图上所绘的区域,但西卡艾或许知道。 西卡艾是他们奇拿村的一名颇为传奇的猎手。 他并没有多么高超的猎技,但极为钟意到一些很遥远的地方去狩猎。 走过不少远路的他,见多识广,说不定会认识这副地图所绘的区域。 见阿依赞这么说,绪方便立即请求阿依赞带他去找这位名叫西卡艾的中年猎手。 这西卡艾平常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绪方与阿依赞二人足足花了近半个多时辰的时间,才终于将西卡艾给找到。 找着西卡艾、将西卡艾请到阿依赞的家中后,绪方便将刚刚对阿依赞所做过的事又做了一遍——将手中的地图拍到西卡艾的眼前,然后询问西卡艾是否认识这副地图所绘的区域。 这一次——西卡艾的回答没让绪方失望。 西卡艾在打量了一遍地图后,点点头,表示这副地图上绝大部分的区域,他都去过。 接着,绪方便开启了连珠炮的模式——他一口气向西卡艾问出了许多的问题。 比如——地图上特殊标注的那个位置附近有没有什么凶恶的猛兽出没、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问话直到刚刚才终于结束。 直到现在——绪方不再问问题,而是沉默着看着眼前的地图后,阿依赞才终于得以有机会,以及终于攒足了勇气,向绪方问出刚才那句他老早就想问的问题。 这副地图上有一处地方画着十分明显的标识——阿依赞虽没去过那里,但听说过那个地方:他听说那里是一片蛮适合人居住的平原。 绪方刚才所问的几乎每一个问题,都与地图上所特殊标注的那个地方有关。 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个问题,在阿依赞的脑海中久久未曾散去。 “……这是……我的某个朋友所送我的地图。”绪方说,“送我这副地图的那个朋友现在就在这副地图上所标的这个地方。” “而我现在——需要这个朋友的帮助。” 说罢,绪方卷起他的这份地图,起身向屋外走去。 “真岛先生!”阿依赞急声问道,“你要去哪?” “我去找恰努普。”绪方头也不回地回答道,“我有事情要跟他说。” …… …… 红月要塞,库诺娅的诊所—— “库诺娅,真岛他还没有回来吗?”躺在地铺上的阿町问。 刚刚好坐在门口旁的库诺娅,一边往烟枪里面装着烟草,一边往诊所外瞄了一眼: “还没有。还没有看到他回来。” 听到库诺娅这样的回答,阿町皱了皱眉头,低声嘟囔着:“他到底去哪了……” 刚才,绪方所做的那诡异举动,阿町仍历历在目——绪方他依照库诺娅的建议,准备将行李放到那大药柜的上面时,突然整个人愣住了。 然后将手中的那放着各种各样的行礼的大包裹放下,接着从行李中掏出了一份东西。 阿町还没有看清绪方从那个大包裹中掏出了什么东西,绪方就一个健步冲出了诊所。 在离开诊所之前还不忘记留下一句:“我离开一下,马上就回来。” 然后直到现在,绪方都没有回来…… “你丈夫说不定是去哪里玩的吧?”库诺娅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他在这里又不认识什么人……”阿町说,“他能去哪?他能去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阿依赞他们那儿了……” “我看他离开样子很匆忙,应该是干什么急事的吧。”库诺娅耸耸肩,“好了,暂时不要管你丈夫的事情了,到时间给你换药了。” 库诺娅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旁的麻布,缓步走向躺在地铺上的阿町。 望着缓步走来的库诺娅,阿町轻声说: “库诺娅你真的好镇静啊……据说外面现在都乱成一团了,但你还是很淡定的样子……” 库诺亚笑了笑: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可是见过了不少大风大浪的人。” “我现在对各种风浪,也算是习以为常。反正你着急也是要吃饭,不着急也同样要吃饭,还不如镇定一些。” 就在库诺娅刚想把阿町扶起来,给阿町的伤口重新上药时,诊所外突然响起了一声大喊。 “库诺亚小姐!库诺亚小姐!” 听得着这道急切的大喊,库诺亚挑了挑眉,将手中的麻布放下,缓步向诊所外走去。 一名大汗淋漓的青年正在诊所的门口外。 在见着库诺娅后,这名青年直接说道:“库诺亚小姐,恰努普先生正在召集所有人于‘灰地’集会!” “召集所有人?”库诺娅面露诧异,“要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青年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总之——恰努普先生就是这么吩咐我们的,要求所有人都立即到‘灰地’集合。” “……我知道了。”库诺娅点了点头。 “我就先走了!”这名青年说,“还有好多人等着我去通知呢。” 目送着这名青年离开后,库诺亚抱着他的烟枪回到了诊所内。 刚回到诊所,绪方便立即朝库诺娅问道: “怎么了、怎么了?” “没什么”库诺娅笑着耸耸肩,“好像有很有意思的事情要发生了。” …… …… 虽说红月要塞的住民们都住在这座先进的城塞里面,但他们仍旧过着他们传统的渔猎生活,说得难听点——他们只不过是一个规模偏大、所住区域较特殊的聚落。 平日里总会遇到需要向大家宣布什么事情的场合,比如:号召大家一起铲除暴风雪来临后的厚厚积雪。 在红月要塞中央偏北的位置,有一块还算宽敞的空地,红月要塞的住民们都将其这块地方惯称为“老地方”。 此地虽算不上多么地宽敞,但容纳千余人倒也是绰绰有余。 以恰努普为首的高层人员要向大家宣布什么事情时,就会把大家召集到此地。 此时此刻,“老地方”这里已经聚集了红叶要塞大半的住民们——他们都是刚刚听到了恰努普的号召而汇聚于此地。 现在聚集于“老地方”的住民们已约有800余号人,而这个人数人则仍在增加。 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老地方”里的每一个人都展露着不一样的神情。 有的神色不安。 有的面带悲怆。 有的咬牙切齿。 也有的面无表情…… 乌帕努将双臂环抱在胸前,闭目养神。 他的身后,是他卡帕西村的族人们。 乌帕努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站在他身后的族人们,正用着异样的目光看着……不,应该说是瞪着他。 对于自己的族人们为何会用这样的眼神瞪他,乌帕努自然是一清二楚。 但对于族人们投来的这束束异样目光,乌帕努没有任何回避的打算。 只默默地站在原地,默默地忍受着。 终于,一名就站在乌帕努身后不远处的雄壮青年,像是终于忍耐不住了一般,大步走到乌帕努的身前,然后高声喊道: “村长,你今天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样的话?” “我们卡帕西村与和人有着血海深仇!怎能就这么向和人卑躬屈膝?” “村长!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村里有多少人被和人所杀吗?” 乌帕努将双眼睁开,看向正站在他身前的这位年轻族人。 这名年轻族人所说的‘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所说的话’,指的自然正是乌帕努自导自演、最后被突然杀到的雷坦诺埃等人强行打断的那番“鼓励投降”的演说。 “……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对的事情。”乌帕努一边说着,一边将双目缓缓闭上,“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让你们活着,比让族群延续还要重要,你们骂我懦夫,骂我是卑躬屈膝、不知廉耻都无所谓,尽情的骂吧。” 对于乌帕努这副任打任骂的态度,这位年轻族人神情变得复杂。 咬咬牙关,恨恨地跺了跺脚后,这名年轻族人像是再也不想看到乌帕努一样,快步从乌帕努的身前走开。 …… …… 雷坦诺埃老早便抵达了“老地方”。 从刚才开始,他就四处寻找着恰努普的身影——然而一无所获。 “恰努普那家伙现在到哪去了。”雷坦诺埃没好气地嘟囔着,“为何直到现在都没有来……” …… …… 早已抵达“老地方”的雷坦诺埃,四处寻找恰努普时,恰努普正在自己的家中,给自己的弓做着护理。 恰努普将他的弓放在他的双膝上,用着一条干净的布,细细的擦拭着弓身。 奥通普依直到现在都没有归家。 对不知为何迟迟未归家的奥通普依感到担心的艾素玛,已于小半个时辰前离开了家,前去寻找着自己的弟弟。 因此现在,恰努普的家中只有两人——恰努普本人以及正在坐在恰努普身前的汤神。 “……恰努普,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干吗?”汤神将极其复杂的目光,投向身前正一脸平静地擦拭着弓地恰努普,“你这么做……真的会死的啊……” “现在还不算晚……你还可以选择能有极大概率活命的选项……” 汤神的话还没有说完,恰努普便微笑着打断了他: “若能因此而死,那倒也是死得其所了。” 说罢,恰努普将手中已经擦拭完毕的弓背到身后。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用平静的口吻留下这句话后,他便走出了屋。 只留下汤神一人神色复杂地呆坐在原地…… …… …… 恰努普刚走出他的家,便瞅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快步走来。 恰努普:“真岛先生?” 这道快步朝恰努普走来的身影,正是绪方。 刚刚,绪方在离开阿依赞的家后,便笔直奔赴恰努普的家。 还未抵达恰努普的家,绪方就突然收到了“恰努普现在正于‘老地方’召集所有人”的消息。 绪方虽不知这消息是什么情况,但绪方仍旧继续笔直地奔赴恰努普的家。 刚抵达家门口,便撞见了恰好正于此刻出门的恰努普。 “恰努普先生。”绪方停在恰努普的身前,“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不知你现在方便吗?” “现在吗?”恰努普挑了挑眉,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不太方便呢。” “我现在……得去跟赫叶哲的大家说一些话。” “等我讲完话后,你再来找我吧。” “真岛先生,你要不要也过来听听?我要跟大家所说的话不会太长的。” …… …… 红月要塞,老地方—— 奇拿村的村长、同时也算是绪方的熟人之一的切普克,他的眉头自得知“幕府军来袭”的消息后,直到现在都没有松开过。 已经成为了红月要塞的一员的奇拿村的村民们,自然是不可能缺席这场恰努普突然发布的召集。 此此时其他村绝大部分的村民的都是面露愁容。 说句实话——切普克现在感觉自己都快哭出来了。 他不明白。 不明白自己的村子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先是于几年前遭遇那场突如其来的“失踪事件”,不不少村民直到现在仍未归来。 接着,又于前阵子遭遇了哥萨克人的袭击,又是死伤无数。 好不容易获得了恰努普的同意,得以入住红月要塞,本以为能过上安定的日子,结果……幕府军来了…… 这一重又一重的磨难,让奇拿村的村民们都不由得去想——他们是不是被诅咒了…… 在在得知幕府军来了后,切普克也有与村里的人商议过该如何是好——但商议了半天,屁也没商议出来。 现在,切普克只能寄希望于恰努普他们能够带领他们安全地度过此次的难关…… “村长。” 这时,一名就站在切普克身旁的中年人,突然用手肘轻轻地戳了戳切普克的侧腹,压低音量,用只有他与切普克才能听清的音量接着轻声地说: “我刚才……认真想了想。” “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就投降吧。虽然投降和人后,和人肯定不会多么友善地对待我们,但最起码我们还能活着……” 切普克没有回应中年人的这番话,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这位中年人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不发一言。 …… …… “真多人啊……”绪方环顾着四周,“红月要塞的所有住民现在真的都齐聚在这儿了啊……” 恰努普现在有事要忙,绪方也没法强迫人家立即停下自个手头的事情。 因此——绪方也只能先静静地等恰努普忙完他自个的事情后,再慢慢跟恰努普去谈事情。 对于恰努普的这突然召集赫叶哲的所有住民的举动,绪方还是蛮好奇的。 与其无所事事地等待,倒不如来听听恰努普想跟赫叶哲的众人说些什么——于是绪方接受了恰努普的邀请,来到了这“老地方”。 来到目前已经人山人海的“老地方”后,长着张和人脸、穿着和服的绪方,便立即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绪方怎么说也在红月要塞待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了,所以有些人认得绪方,瞟了绪方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 但也有些不认识绪方的人,朝绪方投来了恶意、不怀好意的视线…… 将这种种视线统统无视的绪方,正思考着自己应该站在什么地方比较合适时—— “哎呀,这不是小伙子吗?” “库诺娅?” 绪方循声转头看向正叼着烟枪、缓步走向他的库诺娅。 “你也来凑热闹吗?”库诺娅走到绪方的跟前后问。 “算是吧。阿町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刚给她换过药了,现在应该正在诊所里安安静静地休养吧。” 说罢,库诺娅瞥了眼不远处的一名正被自己的母亲抱在怀里的小男孩,然后掐灭了手中的烟枪。 “真多人啊……”库诺娅感慨道,“上一次这样召集所有人……我都不记得是啥时候的事情了。” “……大家的情绪都很不安呢。”绪方轻声补充道。 绪方从刚才便发现了——发现空气中所弥漫的气氛并不积极。 只需侧耳倾听,便能听到许多诸如此类的言论: “我们之后到底该如何是好……” “现在只能投降了吧……” “城外的和人似乎是想要我们的这座城塞,想要我们我们的土地……为何我们会突然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据说城外的和人有上万人……我们不可能打得过吧……” …… 类似于此的言论,不断出现于人群的各处。 绪方虽然听不太懂这些阿伊努话,但他能从语气中大致猜出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乌帕努今日所进行的那场“投降演说”所造成的效果,实质上已经超过了乌帕努本人的预期。 听了乌帕努的那场“投降演说”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乌帕努他那“投降万岁”的思想,已在不知不觉中扩散了开来。 “哈哈。”库诺娅笑着耸耸肩,“大家其实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强敌给吓到了而已。” “我们赫叶哲的住民主要分成两部分——10年前,一同因气候恶化而联合起来,南下寻找新家园的那4个部落的族民。以及在赫叶哲建立起来后,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入住进来的人,比如你很熟悉的奇拿村。” “前者的数量占了绝大多数。” “我虽然没有经历过10年前的南迁,但我听闻过10年前的那场南迁非常壮烈。” “付出了无数血与泪的牺牲,才终于找到这片宜居的土地,并在此之上建起了新家园。” 库诺娅跺了跺脚下的大地。 “小伙子,大家对脚下的这片好不容易建起的新家园感情之深,远超你的想象。” “若要他们将脚下的这片土地拱手让给他人,绝对没有几人答应。” “大家现在只不过是有些被吓懵,以及有些迷茫而已。” “现在……大家只缺一个能驱散他们的迷茫,点燃起他们斗志的人。” 库诺娅冲绪方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就不知——有没有人能够将大家的迷茫驱散,将大家的斗志点燃。” “快看!恰努普他来了!(阿伊努语言)” 这时,距离绪方和库诺娅不远处的某地响起一声大喊。 这道大喊立即引起连锁反应,众人纷纷将视线转到“老地方”的东面,转到立于“老地方”东面的一座用木头和泥土搭建而成的高台上。 只见那座高台上,屹立着恰努普他那高大的身影。 …… …… “大家,请安静下来!”恰努普高声大喊道。 在恰努普的这道喊声落下后,吵嚷声缓缓止歇。 站了千余人的空地,很快便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站在高台之上的这位中年人,集中在这位一直以来都备受他们信赖的领袖。 恰努普脚下的这座高台,高约5米,是为了方便像恰努普这样的高层在“老地方”训话而特地建起的。 见高台下终于安静,恰努普深吸了口气,随后接着大喊道: “各位,相信你们已经全都知道了吧?” “就在外面!就在这高大的城墙外面!数千和人虎视眈眈!” 为了能让高台下的千余人都能听清他的话,恰努普的每一句话都是用尽全力地喊。 “他们来得很突然。” “他们是为掠夺而来,他们是为了霸占我们的土地,为了抢夺我们的家园而来。” “按照我们目前已知的情报,目前聚集于城外的和人,只不过是他们所发动的大军的一小部分。” “为了掠夺我们的家园,此次和人们共发动了1万大军,现在聚集在墙外的和人,只不过是他们的先头部队而已。” 恰努普的此言刚出,高台下立即一片哗然。 几乎所有人都是满面惊恐地面面相觑。 “欸?” “一、一万人?!” “城、城外的和人竟然只是先头部队吗?” …… 恰努普的这番话,宛如投入池塘后,令池塘炸起水花并泛起大量涟漪的巨石——原本安静下来的人群,再次变得吵嚷了起来。 “恰努普他在干什么?”一名站在雷坦诺埃身旁、与雷坦诺埃一样是“主战派”的一份子的中年人,朝雷坦诺埃急声询问道,“他这个样子,不是让大家更害怕了吗?” 雷坦诺埃没有理会他身旁的这位中年人。他环抱着双臂,继续用如炬的目光看着恰努普。 恰努普扫了高台下的众人一眼后,再次深吸了口气: “想必各位都很害怕吧?” 恰努普的嗓门压过了人群的吵嚷声。 被恰努普的这大嗓门所吸引的众人,都自觉地止住了吵嚷,再次将视线集中在恰努普身上。 “大家一定都很害怕吧。” 恰努普没有再像刚才那样用疑问句,而是用肯定句。 “不知现在该如何是好。” “不知是该奋起反抗,还是选择屈服于和人的淫威,开城投降。” 恰努普又停顿了一下。 再次扫视了一遍高台下的众人后,他说: “我现在……想跟大家讲2个故事” “第1个故事是我曾经历过的故事。” 突然表示要讲故事的恰努普,自然是勾起了大家的疑惑。 但高台下的众人,刚因为疑惑而重新变得有些喧闹时,恰努普便用他的那大嗓门讲起了他的故事: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关于我的各种流言就传得到处都是。” 恰努普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之色。 “流传得最广,大家听得最多的流言,大概便是我年少的时候曾经雇佣过一个杀手,将敌对村落的所有精壮男性全部杀光的故事吧?” “这些四处流传的跟我有关的流言,十条有九条是完全虚假的。” “但我现在——要跟大家讲一个没有怎么流传过,但却是真实发生的我自己的故事。” “我曾经——去过‘和人地’。就在我年少的时候。” 恰努普此此言一出,底下又是一片哗然。 包括雷坦诺埃的许多恰努普的老相识,现在都朝高台上的恰努普投去惊讶的目光。 “那是我16岁时的事情。” 恰努普接着说。 “我在友人的帮助下,离开了我的部族,前往了和人的松前藩。在和人的松前藩居住了半年。” “那短短半年的时间,我见到了过往16年都未曾见过的种种新奇物事。” “我见识到了和人的农耕生活。” “我见识到了和人发达的工艺。” “我见识到了和人强大的武力。” “同时——我也见识到了那些‘归化虾夷’们的生活。” “大家对‘归化虾夷’应该都并不陌生吧?那是因各种各样的理由而被迫入住‘和人地’的同胞们的称呼。” “居住于松前藩的那半年时间内,我认识了一位‘归化虾夷’。” “那是一位坚强的姑娘,她是在‘和人地’居住了好几代的‘归化虾夷’的后代。” “他的曾祖父曾经是某个反抗和人的压迫,与和人大打出手,最后败给了和人的部落的一员。” “败给和人后,和人为了便于管理他们,他们部族的剩余族人被全数迁进松前藩中,被迫变成了‘归化虾夷’。” “对于这些归化虾夷们,你们应该也都多多少少听说过他们是如何被和人对待的吧?” “被迫转变为‘归化虾夷’的他们。只能穿着和人的衣服,得舍弃他们原来的名字,另取一个和人的名字。” “讲我们阿伊努人的话,会被他人投以异样的目光,他们不得不去学习和人的语言,讲和人话。” “我便见到过不少在‘和人地’生活了好几代的‘归化虾夷’,明明长着阿伊努人的脸,却已经完全不会讲我们阿伊努人的语言。” 绪方一直静静地听着恰努普的演说。 在听到恰努普刚才的那番话后,过往的记忆在绪方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出来。 他回想起了在他与阿町还留在松前藩时,所目睹过的与“归化虾夷”有关的这一群体的一幕幕。 这时,恰努普的语调缓缓变得沉重起来。 “但不论他们怎么扮成和人的模样,也改变不了他们那张阿伊努人的面容。” “有着阿伊努人面容的他们,在‘和人地’中所受到的只有歧视。” “即使他们穿上了和人的衣服,取了和人的名字,和人们也只把他们当成了会穿衣服的猿猴。” “会有人愿意雇佣会穿衣服的猿猴吗?” “我所认识的那位朋友算是运气极好的了,她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和人,愿意雇佣她为诊所的学徒。” “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几个和人瞧得上她。” “看见她那阿伊努人的面庞,便会拐道就走,不愿让这种穿着衣服的猿猴来给自己做治疗。” “这就是‘归化虾夷’们在和人地里所遭受的待遇。” “被迫舍弃掉原有的一切,依照和人的命令,扮成和人的模样。” “一点一滴地、一代接一代地慢慢变成和人。” “而现在——我要开始讲另外一个故事了。” “一个在场的许多人,应该都耳熟能详的故事。” “一个10年前的故事。” “10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袭击了北方。” 恰努普才刚说了一句,高台下包括雷坦诺埃在内的许多人,纷纷脸色一变。 “在场的许多人应该都对这股寒流印象深刻。” “自这股势头猛烈的寒流来袭后,气候直接被这股寒流改变,我们原先的家园变得极度寒冷,难以居住,大量的动物被活活冻死。” “为求生存,我们4个部族不得不联合起来,一起南下寻找新的家园。” “那是一场艰辛的旅程。” “我们遭遇过将整个世界变成一片白色的暴风雪。” “我们遇到过粮食吃光的险境。” “我们被沿途经过的聚落趁火打劫。” “有好几次,我们差一点就倒在了寻找新家园的路上。” “但我们还是挺了过来。” “面对这些险境,我们全都一一挺了过来!” “有人说:我们之所以能挺过来,都是因为有我的指挥,有我的管理,有我在大家陷入绝境后,对大家的一次接一次的鼓舞。” “也有人说,我们之所以能撑过来,是因为运气。” “但这些其实都不对。” “我们之所以能撑过来,不是因为有我,也不是因为运气,而是因为有无数人不惜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代价,换得我们的生存。” “面对暴风雪,我们抱团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来捱过严寒,无数人自愿坐在最外围,将自己的后背赤裸裸地暴露在风雪中。” “面对食物耗竭的险境,无数人挎起弓箭,深入毫不熟悉的密林中,猎取食物。” “面对沿途经过的前来趁火打劫的部落,无数人奋起反抗。” “我们的这场南迁的成功,我们的这座赫叶哲,我们的生活就是建立在这些甘愿付出牺牲的同胞的鲜血与生命之上。” 此时,高台之下,寂静再次被打破。 不过这一次,打破寂静的不再是惊恐的吵嚷声,而是低低的抽泣声。 红月要塞绝大部分的住民,都是10年前决意南迁的那4个部族的人。 那场南迁,不过只是10年前的事情罢了。 不少人的亲朋好友都死在这场壮烈的南迁中。 恰努普的这番话,勾起了这些人悲伤的回忆,悲从中来的他们,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水一般从眼眶中涌出。 没有经历过10年前的那场南迁的人——比如绪方,此时就用着惊讶的目光看着四周的那些低声抽泣的人。 恰努普的演说仍未结束。 他的声调陡然高昂了起来。 “然而!现在!我们付出无数牺牲才建起的这座新家园,已被豺狼环顾!” “不用我细说,大家应该也很清楚我们阿伊努人的历史。” “自千年前,和人就开始掠夺我们的土地。” “千年前,我们阿伊努人的居住范围,囊括整座本州岛的东部与北部。” “但在和人一次又一次的侵略与掠夺中,我们的居住范围被一次又一次地压缩。” “直至今日,我们已丢弃了整座本州岛,我们的住所已被压缩到了这座岛屿上。” 恰努普所说的这座岛屿,指的自然正是虾夷地。 “现在和人又要像对待我们的祖辈那样,侵占我们的家园!” “投降或战败,这座我们付出无数牺牲才建起的新家园,便会化为乌有。” “有人说:我们不如投降吧,只要投降了和人,我们便能保存性命,我们的族群便能得到延续。” 恰努普的此话话音刚落,恰好就站在乌帕努身旁的许多人,于此时纷纷偏转过头,朝乌帕努投去异样的目光。 乌帕努无视着这些人投来的异样目光,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恰努普。 “的确,倘若向和人卑躬屈膝,我们的确能够保全性命,我们的确能够让我们的族群得到延续。” “但这么做,最终所换来的,将是最屈辱的死亡。” “对于一个族群来说,最屈辱的死亡是什么?是所有族人被杀害吗?” “不是的!最屈辱的死亡不是族人们都被杀害,那只不过是肉体上的死亡。最屈辱的死亡,是灵魂的消亡!” “我们乖乖开城投降了,和人会信守他们的承诺,不伤害我们一人吗?” “就先当他们会信守承诺吧!我们投降了,他们不会伤我们一人。但等我们开城投降后,我们注定不会再被允许居住在这,我们肯定会被强制迁往‘和人地’。” “我们会被强制变为我刚刚所说的‘归化虾夷’。” “我们将无法再穿我们阿伊努人的衣服。” “我们将被迫舍弃现在的名字,取一个和人的名字。” “我们将无法再自由自在地吹奏木库里,无法再举行‘熊灵祭’!” “大概只需两辈人的时间,我们就会像被驯服的狗一般,被驯服成和人,我们的子孙后代将不会再是阿伊努人,我们的子孙后代将会变为和人。” “到那时,我们的子孙后代的灵魂,是去和人的神社,还是去我们阿伊努人的彼世?” “如此屈辱的死法——我不能忍受!” 此时,恰努普的每一句话都是吼出来的,因情绪高昂,他的脸现在涨得通红。 高台下,刚刚因道道抽泣声而变得有些吵闹的人群现在也再次变得寂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恰努普。 看着高台上那道高大的身影。 “我不能忍受这样屈辱的死法!我要保卫我的家园,我要保卫我灵魂的归处!” “与城外的和人开战,我们并非毫无胜算!” “我们胜机,便是死守这座城塞。撑到和人的补给断绝!” “这是一场持久战,这是一场虽有胜算,但胜算渺茫的一战!” “但即使胜算渺茫,我也要抓紧我的弓,去搏这一线生机!!” “凡立身此大地者,终有一死!” “与其屈辱地死于和人的驯化之中,不如保卫家园与灵魂的归处而亡!” “为守护家园,为守护灵魂的归处而亡,这样的死,何其光荣!” 恰努普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天空一般。 “我们不能死在和人的驯化中!” “要死就死在这里!!” “来吧!哪位勇士愿与我共守荣光?!哪位勇士敢与我一同去搏那一线生机?!” “绝不向和人投降!!” 恰努普这边话刚说完,高台下,一名站在卡帕西村的村民们所聚集的区域、双眼微微有些发红的独臂青年,便扯着嗓子吼了出来。 他身边,是一位正抱名小女孩的妇女,她面带些许焦急地扯了扯这名独臂青年的衣袖,但这名独臂青年不为所动。 “这是我们好不容易建起的新家园!不能就这么拱手让给和人!” “我才不做什么‘归化虾夷’!!” …… 这般的嘶吼声从零星几个,渐渐成了规模,成了气候。 本来,一开始是本就倾向于“战斗”的人在放声嘶喊。 但渐渐的,这股能量逐渐扩散了开来。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着一起嘶吼。 众人的喊声汇聚在一起,聚合成一股仿佛要将整片天空给掀开的声浪。 乌帕努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身后的那帮放声嘶吼、响应恰努普的族人们。 绪方环视着四周,脸上满是掩不住的惊讶。 站在绪方身旁的库诺娅,则一边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高台上的恰努普,一边将根本没有点烟的烟枪枪口塞入自己的口中。 “小伙子,你瞧!”库诺娅面带笑意地朝身旁的绪方说道,“我说得没错吧?大家对脚下的家园的感情,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深啊!” 第546章 “不净斋!拔刀吧!” 在恰努普还没有开始他的演说之前。 “奥通普依!你在这啊!终于找到你了!” 艾素玛面带焦急与欣喜地冲向身前的一片小空地。 这片小空地上,一道艾素玛非常熟悉的身影,正蹲坐在那——这道身影,正是奥通普依。 此前,艾素玛四处巡走,维持着各地秩序时,便看到了神色呆滞地坐在某处不起眼的角落的弟弟。 当时,正忙着的艾素玛,让自己的弟弟赶紧回家去,并亲自目送着奥通普依的离开——然而在艾素玛回家后,却见不到自己弟弟的身影。 一直到天色都快黑了,对于迟迟未归的奥通普依感到担心的艾素玛离了家,四处去寻找自己的弟弟。 艾素玛跑遍了各处自己弟弟常去的地方,最终——终于在身前的这片小空地上找到了自己的弟弟。 这片不起眼的小空地也算是对艾素玛和奥通普依俩姐弟来说,充满回忆的一块地方。 在二人还很年幼时,二人就常在这片小空地上玩耍。 “姐姐……”蹲坐在地的奥通普依扭头看向身后的姐姐。 “你在这里干什么?”艾素玛面带怒容地对自己的弟弟大声斥责,“为什么不乖乖听我的话,乖乖回家?” “对不起……”奥通普依低声抱歉着,“我只是想找块安静的地方,来安心想问题而已……” “想事情?”艾素玛皱紧了眉头,“你想什么事情?” “我在思考面对城外的和人大军,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奥通普依以极为严肃的神情,一字一顿地说。 听到自己弟弟的这番回答,艾素玛的脸上闪过了几分意外。 “……这种事情,不是你这样的小孩该考虑的。”艾素玛正色道,“这种事情会有父亲他们去考虑,你不用考虑这么多。” “好了,起来吧,快跟我来。父亲他召集了我们赫叶哲的所有人,似乎是要跟大家说些什么。” “召集了所有人?”奥通普依面露错愕,“父亲是要跟大家说什么?” “不知道。所以快起来吧。”艾素玛朝自己的弟弟伸出了自己的手,“我们一起去听听父亲要跟大家说什么。” 奥通普依抓着艾素玛伸出的手,在艾素玛的帮助下站起身,然后跟着艾素玛一起奔赴“老地方”。 他们姐弟俩来得正好。 他们俩在来到“老地方”时,恰努普正好已经站到了高台之上。 自他们俩的父亲开始了他的演说后,他们俩姐弟便十分有默契地露出了相同的表情——他们俩姐弟保持着震惊的表情,直到恰努普的演说结束为止。 一开始,是为恰努普所说的第一个故事——也就是他曾于年少时,去过“和人地”而感到震惊。 自己的父亲竟然曾在年少时去过“和人地”——这件事,身为恰努普子女的他们俩也未曾听闻过,他们的父亲从未跟他们讲过这事。 接接着他们是为自己的父亲的演说竟爆发出了如此强的能量而感到震惊。 望着周围嘶吼着、响应着自己父亲的族人们,艾素玛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相比起自己姐姐的神色激动,艾素玛身旁的她的弟弟,反应就比较平淡了。 奥通普依怔怔地看着周围正响应着自己父亲的族人们。 神色复杂。 …… …… 从“老地方”的高台上下来后,尽管在成功激起大家的斗志后,有如山一般多的事情等着恰努普去处理,但恰努普还是先径直回了家。 因为他之前已与绪方约定过——待他跟赫叶哲的大家说完话后,便会回他的家等绪方,听听绪方要跟他说些什么。 刚回到家,恰努普就看到了仍盘膝坐在老位置上的汤神,用锐利的视线瞪着他。 恰努普无视汤神的这目光,环顾了下四周后,问: “艾素玛和奥通普依有回来过吗?” “没有。”汤神答。 “那真岛先生有来过吗?”恰努普接着问。 “也没有。” “这样啊……”恰努普一边轻声应和,一边取下背上的弓,坐到汤神的对面,“那就在这里稍微等等真岛先生吧。” “……恰努普。”汤神突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告知你‘幕府军来袭’的消息后,仍一直留在这里不走吗?” “不知道。”恰努普老实回答,“你没有跟我解释过,不是吗?” “我之所以一直留在这里——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这个老朋友。”汤神沉声道,“我不希望你死。所以我选择一直留在这,直到亲眼确认你选择了能够活命的道路为止。” 恰努普发出几声自嘲的笑:“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这些天一直在苦口婆心地劝我逃跑。从不劝我与城外的和人决战。劝你快嗯离,你也不离开。” “这样一来,我倒还有些愧疚了……因为我,使得你现在已经错失了最佳的逃离时机了……” “我的事先放一边,我自有打算。”说罢,汤神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何必去选择这种九死一生……不,近乎于十死无生的道路?” 恰努普在正式对赫叶哲的众人传达自己“誓死守卫家园”的信念前,恰努普便将他的这份决意,提前告知给了汤神。 在得知恰努普了打算要干什么后,汤神便不假思索地劝恰努普不要去干傻事。 当然——面对汤神的劝导,恰努普自然是直到最后也不为所动。 “……汤神。你没有经历过我们10年前的那场南迁。”恰努普轻声道,“你理解不了我们对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的感情。” “唉……”汤神沉默半晌后,长出了一口气。 随着这口长叹的发出,汤神的面容变得憔悴起来。 “算了……事已至此,不论我再说什么,应该也是没用的了。” “……汤神。你之后该怎么办?”恰努普问,“现在城外的数千大军,已经堵死了我们赫叶哲的出入口。你打算怎么离开这里?” “我的事,不用你担心。”汤神用有些不耐烦的口吻回应道,“我自会想办法保命。” 恰努普:“……” “干嘛?”汤神瞪向恰努普,“干嘛这样看着我?” “……汤神。”恰努普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子缓缓坐直,“在和你久别重逢之后,我有句话就一直想跟你说了。” “话?什么话?” 恰努普将视线缓缓到端放在汤神身体右侧的那根粗长拐杖。 “没想到过去了那么多年。”恰努普轻声说,“你还一直将你的这根我帮你做的拐杖随身带着。” 汤神的瞳孔微微一缩。 “汤神。” 恰努普一边轻唤着汤神的名字,一边伸手将汤神身侧的那根拐杖拿起。 对于恰努普这种伸手拿他拐杖的行径,汤神不做任何阻挠。 “汤神,不要离开这里了。可以……像以前那样,助我一臂之力吗?” 咔擦。 随着一道“咔嚓”声的响起,汤神的这根拐杖的杖头被拧了开来。 将被拧开的杖头取下后,拐杖内的光景被完全展露了出来——拐杖内部,是被挖空的。 拐杖里面,装着一柄刀。 在恰努普将拐杖的杖头取下来时,刚好露出了这柄刀的刀柄。 恰努普抓着这柄刀的刀柄,将这柄刀连刀带鞘地缓缓从拐杖中抽出。 这是一柄通体雪白的刀。 刀柄、刀镡、刀鞘皆为漂亮的雪白色。 油灯所发出的火光,照射在其刀鞘上后,反身出炫目的白色光芒。 这也是一柄造型奇怪的刀。 其刀身,是打刀的刀身。 它的刀柄,却并不是那种包着鱼皮、缠着防滑用的柄卷的武士刀的刀柄。 其刀柄的样式,更像是唐土的唐剑。刀柄的柄底,也系着细长的雪白色剑穗。 恰努普握着这柄刀的刀鞘,将刀柄对准身前正用着复杂的目光看着恰努普手中的这柄刀的汤神。 “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吧。” “若有你的帮助,我将如得千人之力!” 恰努普的语调拔高。 “就像你当年帮我报了杀父之仇一般。” “就用你的这把倭刀!” “你的技艺,一定还没有荒废。我说得对吧?汤神……” 恰努普刚想说出“汤神”这个名字,猛地一顿。 停顿了片刻后,恰努普换上无比严肃的表情,一字一顿地改口道: “不……应该是——神渡不净斋才对。” “不净斋!拔刀吧!” “请……再一次助我一臂之力!” 汤神环抱着双臂,静静地看着身前正用火热的目光与他对视的恰努普。 “……神渡不净斋……”汤神发出低低的轻笑。 笑声中带着淡淡的自嘲之色。 “真是一个久违的称呼啊……我上次听到别人这么叫我,都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说罢,汤神抬起双手,将恰努普手手中的刀捧了过来。 用像是在爱抚着什么轻柔的丝绸般的动作,轻轻地抚摸了刀鞘几遍后,汤神缓缓地将手中的这柄倭刀放到了自己的身侧。 望着汤神这样的动作,淡淡的失望之色在恰努普的眼瞳中浮现。 迎着恰努普失望的目光,汤神轻声道: “抱歉,恕难从命。” “你刚才的话就说得不对。” “这些年我一直靠着你教我的狩猎技巧,狩猎各种小动物,贩卖给各路商人为生,做了这么多年的宠物商,关于该怎么挥刀,我已经完全陌生了。更何况——我还已经老了。” “现在——就请恕我讲些难听的话。” “我还想活着。” “我不想待在这里,跟着你们一起去打一场胜算渺茫的仗,一起去送死。” 汤神的回绝,简直明了且直接。 摆着复杂神色的恰努普,与汤神对视了好一会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强求你……” “我会自个想办法离开这儿。”汤神重新抓起那把倭刀,然后将这柄倭刀塞回进拐杖里,接着自地上站起身。 “你要去哪?”恰努普问。 “我要去给我的那几条雪橇犬喂饭了。”汤神答,“去去就回。” 言毕,汤神抓着他的那根拐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恰努普的家。 恰努普一直目送着汤神离开他的家后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默默的掏出了自己那装着烟草的袋子,从袋中掏出一卷烟草,塞入自己的烟枪后,拿过旁边的油灯,点起了烟。 恰努普就这样抽着烟。 抽着不知为何,没有了味道的烟。 恰努普还没来得及吸上几口,屋外终于响起了他特地回家后就一直等待着的声音: “恰努普先生,是我。” 恰努普连忙拿下叼在嘴里的烟枪:“真岛先生,进来吧!” 恰努普话音落下,绪方便提着他的刀,撩开门帘,进到恰努普的家中。 “我刚才也在高台下听了你刚才的那番慷慨陈词了。”绪方在跪坐于恰努普的身前后,便用带着些许敬佩之色在内的口吻朝恰努普说道,“在听完你的这番慷慨陈词,以及看到其他人的反应后,我都惊呆了。” “谢谢夸奖。”恰努普谦虚道,“在海的另一边的唐土,有一句话叫做‘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我刚才在高台上提过的那个曾带着年少的我偷偷跑到松前藩那里居住的朋友,曾跟我解释过这句话——做事不问能不能做,要问应不应该。” “我只不过是践行了这句话,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你竟然还懂这句唐土的名言呀?”绪方的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也只懂那么几句而已。”恰努普苦笑着摇了摇头。 话音落下,恰努普扬起视线,看着身前绪方的脸。 “真岛先生,我一看到你的脸,就感到内疚啊。”恰努普的脸上浮现几抹歉意,“我们与和人之间的战争,波及到了你与你的妻子……” 绪方轻轻地摇了摇头:“恰努普先生,不必为这种事向我道歉。” “我是为了给内子治伤,才一直留在这里不走的。” “我是自个主动跳进这漩涡之中。” “我也不后悔为了内子而这么做。” “与其事后看着未能接受专业治疗的内子活活因伤而死,我宁愿直面九天之上的雷霆。” “我也早早做好了被战争波及到的心理准备。” “恰努普先生,我们的目标,现在是统一的。” “你们想保护你们的家园。” “而我也想保护还未能自由行动的内子。” “因此,我们的目标是相同的——将城外的豺狼赶走。” “所以——恰努普先生。” 绪方用严肃的面容,一字一顿地说: “我们结盟吧。” “一起合力将城外的和人大军赶走。” 绪方此言话音刚落,恰努普的脸上立即布满惊讶之色。 “真岛先生,你愿意协助我们?” 绪方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地图,在他与恰努普之间铺开。 “恰努普先生,我现在刚好有一个能极大提高我们的胜算的计划。” “我有一个朋友,现在正在这个地方。” 绪方伸手指了指地图上用特殊的符号标注着的某地。 “我那朋友是一名露西亚人。他麾下有着数十名久经考验的精锐骑兵。” “我打算去请我的那个朋友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绪方不讲任何多余的废话,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计划简明扼要地告知给恰努普。 “请你的那位朋友帮忙?”恰努普的眉头立刻皱紧。 在这一瞬间,大量疑问逐一从恰努普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而恰努普也逐一将他的这些疑问一一问出。 “真岛先生,你说你要请你的那朋友来帮忙……你要怎么去见你的那位朋友?现在我们赫叶哲唯一的出入口,已经被那数千大军给堵死了。想出去都没得出去呀。” “我知道。”绪方沉声道,“所以——我会试着强行突破城外军队的封锁。” “突破城外军队的封锁?”恰努普的双眼瞬间瞪得老大,“真岛先生,我知道你的剑术并不一般……可是……剑术再怎么高超,也不太可能突破得了数千军队的封锁线吧?” “除了突破城外军队的封锁之外,也没有其他别的方法可以离开这儿了。”绪方露出苦笑,“这咋一看似乎很难,但并非完全办不到——我并不是要跟数千军队正面决战,只是突破他们的封锁而已。” “所以我并不需要将这数千将兵都打败,只需要击败拦在我前面的人便行——只不过速度一定得快,所以我得骑马突破。” “就算你这么说……在没有帮手的情况下,打算就一个人去突破城外军队的封锁,也实在是太疯狂了……”恰努普摇了摇头。 恰努普才刚摇了几下头,他那正摇着的头突然顿住了。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某样物事在恰努普的脑海中缓缓凝聚成形。 这件物事,是一柄通体雪白的倭刀。 第547章 尔等守城吸火力,我率骑兵侧翼奇袭! “恰努普先生?”见恰努普似乎在发愣,绪方轻唤了声恰努普的名字。 因绪方的轻唤而回过神来的恰努普,连忙道: “抱歉,我有些走神了。” 恰努普轻声咳嗽了几下,随后正色道: “真岛先生,就先假设你真的能突破幕府军的封锁线好了……” “倘若你真的突破了幕府军的封锁,接着又顺利地找到了你的朋友……那你要让你的朋友帮我们什么?帮我们一起击退城外的幕府军吗?” 恰努普的话刚说话,绪方便立即用严肃的口吻说道: “当然。” “恰努普先生,你应该也清楚——如果就这么死守这座城塞,胜算极低。” 恰努普深吸了口烟,默不作声。 “你们的人数过少,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击退城外的幕府军的唯一方法,就只有拖到他们的补给耗竭为止。” “请恕我说句难听的话——你们的人数过少,极有可能打到人全都死绝了,也撑不到幕府军的补给耗竭的那一天。” “所以我的谋划很简单。” 绪方将他的视线重新移到身前的地图上。 “你们死守这座城塞,硬抗幕府军的攻击。” “我将我朋友,和我朋友麾下的那支骑兵队请过来后,趁着幕府军正将注意力都放在对城塞的攻击时发动奇袭,攻击幕府军防御薄弱的侧翼,以闪电般的快攻,一口气打垮幕府军。” 正把视线集中在地图上的绪方,其眼睛的余光看到坐在他对面的恰努普此时瞪圆了双眼,嘴巴张得感觉能放一只拳头进去。 绪方暂时闭口不语,给了现在仍沉浸于震惊中的恰努普一些缓冲的时间。 恰努普毕竟是见惯风浪的人,他很快便缓过了神: 他并没有对绪方刚才的那番话提出任何的质疑。 而是锁紧着眉头,将目光投到铺在他与绪方之间的地图上。 “……真岛先生。”恰努普说,“你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将你朋友的骑兵队给请过来呢?” 绪方说: “我今日找到了一个熟悉这份地图所绘区域的人,向他详细询问过了这份地图的种种细节。” “据那人所说——从红月要塞到我朋友目前所在的这位置的一路上,没有什么熊、狼等野兽出没。” “因为地势并不复杂的缘故,所以也极少出现因为突发雪崩,而把道路给堵住的情况。” “我估算过了,只要不出任何意外的话,从红月要塞到我朋友那儿,骑马大概要花7天的时间。” “往返一趟便是14天。” “14天……”恰努普轻声道,“算上你说服你朋友来帮忙所需的时间,以及整顿部队的时间,差不多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幕府的后续部队恐怕都会来齐了。” “就算将你朋友的骑兵队给请了过来……以不到百人之数的骑兵队去攻击一万大军……这真的能将一万大军给击垮吗?” “能。” 绪方的回答简短——但却有斩钉截铁。 “不足百人的精锐骑兵队,以及一万大军——两者之间的战力差,其实并没有悬殊到毫无胜算的地步。” “我朋友麾下的骑兵队,人数虽少但战力不俗,光是所用的马匹,就比幕府军的马匹强了不知多少档次。” “幕府军人数虽多,但这一万大军毕竟不是二百年前经历过战国时代洗礼的百战之师了,不论是战斗力还是战斗意志,都并非无法撼动。” “军队的侧翼,是除了后方之外最薄弱的地方。” “只要率领一支精锐骑兵出其不意地对侧翼展开攻击,便能如入无人之境。” “骑兵的高速与破坏力,能让军队迟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即使人数不满百,也能将幕府军打得溃不成军。” “幕府军士气崩溃之时,便是我等获胜之刻。” 恰努普一直认真地听着。 绪方的话都说完了,他仍久久不语。 绪方也不急,静待恰努普做反应。 “……听上去的确是一条胜算远比单纯的‘死守城塞’要高得多的计策。”恰努普静默一会后,缓缓道,“但问题是——你能百分百确定你的那朋友现在就在地图上锁表识的那个地方吗?” “姑且就算你的朋友一定会在那好了。那么——真岛先生,你要怎么说服你朋友来帮我们的忙呢?” “你的这计策虽然胜算要比‘死守城塞’高,但也是极其地危险,就算最后成功以奇袭的方式击退了幕府军,你朋友麾下的骑兵队肯定也会死伤惨重。” “你要如何说服你朋友来帮这种极其危险的忙?” “不论怎么想,要说服你朋友都是一件极难的事情啊……” “……我知道这很难。”绪方轻声说,“但我也只能放手试一下了。” “如果你那朋友不愿帮你……那你要作何打算?”恰努普追问。 “恰努普先生,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就不需要问了吧。”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完这句话后,绪方一字一顿地说,“我那朋友愿不愿意来帮忙——只不过是一支骑兵队对幕府军发动攻击,还是一个人对幕府军发动攻击的区别。” 恰努普有些失神地看着绪方。 “……真岛先生。”恰努普用像是想把绪方的身体给看透的目光看着身前的绪方,“我越来越怀疑你是不是一个在‘和人地’那儿享誉盛名的豪杰了……” 语毕,恰努普深吸了一口气。 待将这口深深吸入的气缓缓吐出后—— “真岛先生,你真的确定要去做如此危险的事情吗?你是和人,你其实可以试着向城外的幕府军投降的……” “你的意思是打开城门,然后放我和我妻子慢悠悠地走到城外的军营里,向幕府军投降吗?”绪方的语气中满是玩笑之色,“那我该如何向幕府军的人解释我们这两个和人为何会在这座阿伊努人的城塞里?” “为了检查我们的身份,只怕是会把我和内子都折腾得厉害啊。” 末了,绪方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若是让幕府军的人看到一个年纪、身材、声音都像极了绪方一刀斋的和人出现在眼前,天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恰努普抿了抿嘴唇: “……真岛先生,我明白了。” 恰努普一脸严肃地朝身前的绪方行了记和人的大礼——土下座。 “请你务必……祝我们一臂之力!” 绪方躬身还礼: “我会倾尽全部的力量。” “真岛先生如此地有魄力,那我也不能太小家子气了。”恰努普将腰板重新挺直,“真岛先生,你之后若是见到了你那朋友,请跟你那朋友说:若是愿意来助我们一臂之力,事后我会将我们赫叶哲一半……不,三分之二的财物,赠予给他。” “并答应他:他若是之后遇到了什么需要人帮忙的事情,但凡是我们帮得上忙的,我们赫叶哲都会倾尽全力相助。” “这样一来,你成功说服你朋友的筹码,应该也能大上一些了。” “三分之二的财物?”绪方发出低低的惊呼。 “钱财只不过是身外之物。”恰努普说,“若是不能保住我们的家园,这些钱财都将只会便宜给城外的那群豺狼而已。” “……我明白了。”绪方郑重地点了点头,“感激不尽。有了你的这两份保证,我更有把握说服我那朋友来帮忙了。” “该说‘感激不尽’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恰努普摇了摇头,“你愿意与正值危急关头的我们并肩作战,说句实话——我感动得都不知该如何向你道谢了……” “我也只是为了我和还不能动弹的内子而已。”绪方淡淡道,“所以也不必向我道谢。我和你们也只是因利益一致而站到了同一战线。” “同一战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这个词呢。哈哈,这词还蛮贴切的。” 说罢,恰努普举起手中的烟枪,用力地抽了一口。 缓缓吐出数个大大的眼圈,将视线重新转到那张地图上。 “我仔细梳理了一下你的这计划——你的这计划一共有4处大难点。” “一:能否成功突破现在城外幕府军的封锁,找到你的朋友。” “二:能否将你的朋友请来帮忙。” “三:你将你朋友的骑兵队请过来后,能否将幕府大军击溃。” “以及……最后的‘四’:我们能否死守城塞,守到你和你的援兵来了为止……” 恰努普露出苦笑:“这四大难点,没有一个是好解决的啊……这四大难点中的任何一点出了差错,都会导致整个计划失败。” 绪方也跟着一起露出苦笑。 “虽然艰难,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恰努普又用力抽了一口烟。 “……真岛先生。我这里……其实有一个说不定能协助你突破城外幕府军封锁的帮手。” …… …… 红月要塞,库诺娅的诊所—— “我回来了。”绪方一边大喊着“我回来了”,一边快步走入诊所内。 刚回到诊所,库诺娅的调侃声便传入了绪方的耳中: “小伙子,你终于回来了呀。刚才与你在‘老地方’一别后,我还以为你肯定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呢。” “没想到你回来的速度还蛮快的。” “跟你说一件有趣的事情吧——你的妻子在你一直没有回来的这段时间内,可是看了成百上千次诊所的大门啊。” “我都有些担心你妻子的脖子会不会因频繁的扭头看大门而扭伤了。” 库诺娅的话音刚落,阿町便立即像是做坏事后被人给揭发的小朋友一般,微红着脸朝库诺娅喊道: “他说都不说自己去干什么了,一直没有回来,我为此感到担心,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绪方对于库诺娅和阿町刚才的这番话莞尔一笑,随后朝库诺娅正色道: “库诺娅,不好意思,能请你稍微离开一下诊所吗?我有些话想和内子在私底下说。” 对于绪方的这句“请求离开”,库诺娅没有多说二话。 笑着耸了耸肩后,库诺娅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我感觉我的诊所都快变成你们夫妻俩私人的家了。” 开完玩笑后,库诺娅大步朝诊所外走去。 离开诊所时,库诺娅还不忘迫不及待地掏出自己的烟枪,然后往烟枪里面塞烟草。 目送着库诺娅离开后,绪方抽出腰间的大释天,用右手提着,然后跪坐在阿町的身侧。 “阿町,你……静静地听我说。” 绪方连做了数个深呼吸。 待卯足了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后,绪方缓缓地将他打算与恰努普结盟,以及……他那“恰努普守城吸火力,他带领骑兵侧翼偷袭”的大胆计划,逐一告知给了阿町。 阿町仰躺在地铺上,静静地听着绪方的讲述。 直到绪方的话都讲完了,阿町她——仍沉默不语,直直地看着上方的屋顶,脸上的表情,让绪方都难以捉摸。 在绪方以忐忑的心情等待着阿町的反应时—— “你的这计划的胜算……虽说咋一看的确是比单纯的‘死守城塞’要高一点,但也没有高到哪去……” “如果你的这计划能成功……都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冷不丁的,屋内沉默的氛围被阿町的一道轻语给打破。 绪方还没来得及对阿町刚才的这番话做出反应,阿町便接着说: “行吧……你路上小心。” 阿町伸出自己的左手,包住坐在其左侧的绪方的右手掌。 绪方朝阿町投去错愕的目光。 注意到绪方的这目光的阿町,用没好气的口吻说道: “干嘛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好像听到我这么回答,你很吃惊一样……” “我的确很吃惊……”绪方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反对我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呢……” “就算我反对了,应该也没有用吧?” 阿町露出带着无奈之色的苦笑。 “在你刚才一直玩失踪的这段时间内,我其实有一直静心思考眼下到底该怎么让你与我一起离开这里。” “而我思来想去……发现你之前说得是对的……除了击退城外的幕府军之外,还真的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了……” 阿町扭过头,直视着绪方的双眼。 “对于你的这击退城外幕府军的计划,你一定是做好觉悟了吧?” “和你在一起那么久了,我不仅认得了哪些动作是你对我撒谎时常做的动作。” “同时也认得了——哪种眼神,是你下定决心后会露出的眼神。” “你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使我大肆阻挠,肯定也拦不住你。” “既然如此——你就放手去做吧。” 阿町缓缓收紧包住绪方右手掌的左手。 “大胆去做。” “去成就……你该成就之事。” 绪方的表情有些呆滞。 感受着自个手掌处传来的力度,绪方抿了抿嘴唇,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去去就回。”他说。 说罢,绪方顿了顿。 随后—— “阿町,你刚才说我的那计划若是成功了,都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他面露笑意地说。 “那你相信奇迹吗?” 阿町认真地直视着绪方的双瞳。 “……我信。”阿町露出浅浅的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 …… “你在给你的狗梳毛吗?”恰努普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向身前正蹲在自己的那几条雪橇犬旁,给自家的雪橇犬梳毛。 汤神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恰努普,“这是我的习惯,给我的狗梳毛时,我的心情会不自觉地镇静一些。” “……不净斋。”恰努普用不急不缓的口吻正色道,“我现在这里有个说不定能帮助你离开这儿的方法。” “你有兴趣听一下吗?” “只不过这方法有些大胆。你在听之前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第548章 “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出阵!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找斯库卢奇?”阿町问。 “找斯库卢奇,自然是越快越好。”绪方回答,“所以——我打算今夜就出发,在夜色的掩护下突破城外幕府军的封锁。” 说到这,绪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停顿了下。 停顿了片刻后,才再次朝身前的阿町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什么好事发生,但我现在似乎有些时来运转了。” “为何这么说?”阿町问。 “首先——今夜刚好也是天公作美的一夜:今夜的月光并不明亮,正好方便我行动。” “其次——我说不定能有一个帮手来协助我一起突破城外幕府军的封锁。” “帮手?”阿町稍稍睁圆了双眼。 “恰努普先生他刚才跟我说:他身边现在正好有个身手极厉害的人,他说不定能与我一起将幕府军的封锁线突破。” “身手极厉害的人?谁?”阿町迫不及待地问。 “恰努普先生他没说。”绪方脸上的这抹浅笑,此时多了几分无奈之色,“他说那个人到底是否愿意助我,还是一个未知数,他得先跟那个人谈谈。” “现在恰努普先生大概就正在和那个人商谈此事吧。” “什么呀……”阿町撇了撇嘴,“都还没有确定下来的事情……你是哪来的自信说自己‘走好运’了……” 说罢,阿町轻叹了口气。 “恰努普先生口中的那个同伴会不会帮你还是未知数——但我手边现在正好有2个绝对会同意帮你的‘伙伴’。” “阿逸,你把我的素樱和绯樱都给带上吧。” “你要将你的短铳借给我用吗?”绪方挑了挑眉。 “我现在这副样子,短时间内也用不了了。”阿町苦笑着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包着厚厚麻布上胸,“反正我也用不了,我的这2把短铳就全都暂时借给你用吧。” “身上多带2把短铳,肯定聊胜于无。” 绪方与阿町早就不是那种会客客气气、扭扭捏捏的关系了。 他没做任何推辞,深思刹那后便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说罢,绪方将就放在阿町旁边的一个大包裹给解开——这个大包裹里面放着他与阿町的各种随身物品。阿町的素樱与绯樱就在这大包裹之中。 绪方将这大包裹打开,将一堆杂物给拨开后,便在杂物的中间看到了阿町的佩枪以及弹药。 “……嗯?” 但在发现了阿町的这2柄佩枪后,绪方发出低低的、只有他本人才听得清的“嗯?”声。 绪方他看到了——阿町的这两柄佩枪底下,压着十分眼熟、被整整齐齐叠起来的一匹“布”。 绪方在看到这匹“布”的下一刻,便瞬间响起了这匹“布”是什么玩意——是一面旗帜。 一面那个创作了以他的故事为原型的歌舞伎剧本的西野二郎在演出大获成功后,赠送给他的一面旗帜。 望着这面叠得整整齐齐的旗帜,绪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抿了抿嘴唇。 半晌过后,绪方将这面旗帜拿起,塞进了自己的怀里,随后才去拿阿町的佩枪。 因为绪方现在是背对着阿町的缘故,所以阿町并没有看到绪方除了她的佩枪之外,还拿了别的东西。 绪方将阿町的这2把手枪揣进自己的怀里,并拿上足量的子弹后,回到了阿町的身边。 “你大概在今夜的什么时候离开?” “我与恰努普商定好的时间……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绪方轻声回应。 “那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呢……”阿町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抬起自己的左手,将绪方的右手掌给包住: “阿逸……祝你武运昌隆。” “不论遇到了什么事情,都一定要以保全性命为最优先。” “嗯。”绪方用力地点了点头,“你也是。” “之后若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多看看城外。” 绪方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说不定在哪一天的哪一刻,你就能在城外看到归来的我了。” “那我很期待。”阿町模仿着绪方刚才开玩笑的语气。 …… …… 绪方提着刀,快步向诊所外走去。 但在即将穿过诊所的大门、离开诊所时,绪方的身形突然停顿了一下。 不过——绪方的身形也仅仅只是停顿了一下而已。 在这小小的停顿过后,绪方恢复了大步向前走的姿态,迅速消失在了阿町的视野范围之内。 绪方离开后没多久,一直在诊所外默默抽烟、给绪方和阿町留出私人空间的库诺娅便端着烟枪回来了。 “小姑娘。”库诺娅问,“你那丈夫又是要去哪呀?” “外子他……”阿町冲库诺娅挤出一抹笑脸,“去给后世的史书增添独属于自己的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哦?”库诺娅挑了挑眉,随后笑了几声,“虽然并没有怎么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但既然你丈夫在做这么伟大的事情,你不应该露出更开心的表情吗?” “你现在的表情,更像是刚跟自己丈夫吵完架一样。” “哈哈……”阿町干笑了几声,“我本来……是想跟外子说:‘不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的……” “但不知为何……在张开口后,却除了‘祝你武运昌隆’之外,什么话也说不出……” “……我这里刚煮好一壶温水,我给你倒点水吧。” “我不渴……” “喝一点吧。”库诺娅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身体若是流失了水分,就得及时喝水才行。” …… …… 在离开库诺娅的诊所后,绪方便将大释天插回到了左腰间,以不亚于疾奔的速度,赶回了现在仍灯火通明的恰努普的家。 “恰努普先生,我回来了。” 绪方一边高声打着招呼,一边撩开门帘,进到刚离开没多久的恰努普的家。 “真岛先生……” 绪方刚回到恰努普的家,便看到了独自一人盘膝坐在厅房中央的恰努普,听到了恰努普用带着淡淡倦色的口吻,朝绪方说道: “很抱歉……我没能说服那个人……” 绪方挑了挑眉:“他不愿意吗?” 恰努普长叹了一口气。 “他说强行突破城外幕府军的封锁,只不过是送死而已……” …… …… 时间倒转回不久前——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恰努普正色道,“真岛先生打算强行突破城外幕府军的封锁,离开此地。” “至于为何如此,就请容许我保密了。” “你不是也想离开这里吗?既然如此,你就跟着真岛先生一起离开吧。” “两个人一起行动的话,突破幕府军的封锁将……” 恰努普的话还未说完,汤神便连续发出了数声冷笑。 “哈?恰努普,你在说笑吗?” “我才不去干这种送死的事情。” 汤神他那原本因专心听恰努普讲话而停下来的给自家雪橇犬梳毛的手,重新动了起来。 “城外这么多的幕府军的将兵,只凭2人就想突破他们的封锁?” “这种送死的事情,我才不干。” “恰努普,你回去吧。” “不用再为我的事操心了。” “关于怎么保命、怎么离开这里——我自有打算。” 望着回答得如此果断、坚决的汤神,恰努普捏了捏自然垂下的双拳,正欲再说些什么时—— “恰努普,别再多言了,快点回去吧。” 汤神像是预判到了恰努普会接着劝他一样,率先出声,不留给恰努普任何说服他的机会。 …… …… 时间回到现在—— 听到恰努普刚才的这句“他说强行突破城外幕府军的封锁,只不过是送死而已……”后,绪方露出自嘲的笑。 “既然那人不愿意帮助我……那便罢了。” 绪方收起脸上自嘲的笑,然后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道: “我一个人也能突破城外的封锁。” 恰努普望着身前的绪方——绪方刚才的这句话,像极了一句换做其他人来说,都只会令人哑然失笑的大话。 但不知为何——换作绪方来说这句话,恰努普却并没有任何想要发笑的冲动。 “……真岛先生。”恰努普缓缓说,“如果你做好准备了,就跟我来吧。” …… …… 绪方牵着他的萝卜,跟在恰努普的身后,以不急不缓的速度朝红月要塞南面的大门走去。 一路上,绪方与恰努普的这二人组合,自然是极其吸睛,几乎所有与绪方他们擦肩而过的人,都将疑惑、好奇的目光集中在绪方他们的身上。 有那么几个胆子特大的人,壮着胆子上前向恰努普询问他这是要做什么。 面对这些人的询问,恰努普只微笑着、随便说了点敷衍的话语,将他们全部打发。 很快,绪方他们便穿过了内城墙,来到了外城墙的大门前。 绪方仰起头,看着身前高大的城门——穿过这面城门,就能离开红月要塞。 就能去奔赴战场。 “……真岛先生。”这时,恰努普突然用试探性的口吻,轻声朝身旁的绪方问道,“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绪方莞尔:“恰努普先生。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问我有没有下定决心,未免也太无趣了吧?” 说罢,绪方翻身上马。 “……抱歉。”恰努普朝绪方露出带着歉意的微笑,“你说得对。是我唐突了。” “真岛君,祝你武运昌隆。” “也祝你们武运昌隆。”绪方正色道,“直到我回来之前,你们可一定要将这座城塞死死守住啊。” “我们会拼尽全力。”恰努普满脸认真,“要么守到血流尽,要么守到城外的豺狼退去。” 看着满脸认真的恰努普,绪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微笑。 “恰努普先生,下令开城门吧。” 恰努普点了点头,然后仰起脑袋,朝站在城墙上的负责看守并管理大门的族人们喊道: “把城门打开!(阿伊努语)” 负责管理城门的这些人虽然不清楚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也不明白恰努普为何突然下令开城门,但恰努普那于长年累月之下,在众人心中根植下的威望摆在那,所以在恰努普的话音落下后没多久,大门便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在静待大门缓缓打开之际,绪方猛地想起了什么,迅速转过头,跟恰努普说: “差点把这事给忘记了呢……” “恰努普先生,你还记得那个林子平吗?” 恰努普:“林子平?当然记得了,怎么了?” “其实是这样的——”绪方用不急不缓的口吻说。 …… …… 红月要塞外,第一军营地—— “红月要塞有动静!红月要塞有动静!” “城门似乎被打开了!” 即便是天黑了,桂义正所部署的那些负责监视红月要塞的一切动静的岗哨,仍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职责。 如此高大的城门被打开——这样明显的动静,自然是逃不过这些岗哨的监视。 “是又有什么使者团过来了吗?” “不知道!天太黑了!看不清楚!” 然而——虽说是迅速注意到了红月要塞的城门被打开了,但他们却因视野黑暗的缘故,并没有看清在城门被打开后,有什么人从要塞内出来了。 今夜是个阴天,月光被厚密的云层所遮蔽,看到城门被打开,便已是极限了。 “先去通知桂大人吧!你现在就去一趟主帅大营,去告诉桂大人——红月要塞的城门打开了,但看不清有谁从要塞内出来了!” “是!” …… …… 绪方骑着萝卜,以不急不缓的速度朝前方远处的被根根火把给照得有如白昼的幕府军军营。 数千大军横向扎营,将红月要塞内的住民们离开的道路给死死堵住。 他们的大营宛如一张大网,将红月要塞死死包住。 呼…… 微风吹拂着。 今夜是个有微风吹拂的一夜。 绪方感受着时不时拂面而来的并没有明显寒意的微风,深吸了一口气。 绪方感觉自己的心情现在很奇妙。 其实——自拟定了这份作战计划后,绪方的心跳就一直很快。 绪方并不太清楚自己的心为何会跳得这么快。 或许是因为忧虑吧。 或许是因为紧张吧。 或许是因为恐惧吧…… 但奇妙的是——在策马离开红月要塞,一人一马奔向远处那如横卧的庞然巨兽般的军营后,绪方的心跳缓缓慢了下来。 情绪渐渐平复。 心跳速度恢复到正常水平。 绪方也不明白这是为何——总之便是感觉自己现在非常地平静。 这份平静,绪方其实并不陌生。 在广濑藩,对着身前的上百名拔出腰间佩刀时。 在京都,大步走向二条城时。 他的心都如此刻一般——平静得让绪方感到讶异。 ——说起来……我好像还不知道恰努普先生口中的那个说不定能助我一臂之力、但最后又拒绝与我同行的人是谁呢……恰努普先生也一直没告诉过我那人叫啥名字…… ——罢了,反正我对那人也不是很有兴趣。 因为心情过于平静,绪方甚至还在心中默默念叨着一些俏皮话。 绪方深吸了口气。 右脚跟轻磕马腹,驱使着胯下马匹加快速度。 右手攀上左耳根。 将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把揭了下来。 第549章 “绪方一刀斋怎么又来了……!” 主帅大营内,桂义正伏在桌案前,处理着一条接一条的军务。 大军今日刚抵达红月要塞城下,以“如何加固封锁线”为首的大量事情等着桂义正去逐一处理,他今日注定是没有办法早睡了。 不过——虽说桂义正现在忙得够呛,但桂义正却丝毫不觉麻烦与痛苦,反而其嘴角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处于因兴奋而微微翘起的状态。 对于仍对功名有所追求的桂义正来说,“忙”不可怕,“闲”才可怕。 在生天目还活着、还是第一军总大将时,桂义正只是稻森麾下的一名地位虽高,但并没有手握多么大的权利的将领。 那段时间,桂义正每天基本都是悠闲度日。 对于那种只想混日子的将领来说,这种每日只能悠闲度日的生活,自然是棒极了。 但对于想建立功业,想让家禄得到进一步提高的桂义正来说,这样的生活极其痛苦。 好在——生天目战死了。 好在——稻森派了他来接管第一军。 “桂大人!红月要塞的大门突然打开!” 这时,营外突然响起了一记嘹亮的通报声。 这声通报刚落下,桂义正便挑了下眉头,搁下手头正做着的工作: “是那帮蛮夷们又派使者过来了吗?” “天色太黑,看不清楚!” 桂义正清楚今夜是个光线并不良好的阴天,所以也知道那些负责监视红月要塞一切动静的各岗哨看不清楚到底是谁、到底有几人从突然洞开的大门里出来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继续密切观察。”桂义正下令道,“待确认红月要塞是因何开门的之后,立即向我通报。” “啊,还有——”桂义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连忙补充道,“传令各岗哨,做好戒备。” “是!” 高声应和过后,这名负责前来报信的士兵的脚步声由近至远地快速消失。 在下达完所有命令后,桂义正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将手头的工作彻底停下,静等新情报的送达。 桂义正他那本来就已经微微翘起的嘴角,现在上翘的幅度更加地夸张。 他猜测——那帮蛮夷可能又是派使者来向他们提出新的议和条件了。 桂义正已经做好了准备将这帮辛辛苦苦跑来提议和条件的蛮夷使者给再次赶回去的准备了。 稻森此前便有对他三令五申——除了开城投降之外,不接受任何的议和条件。 为了出动这一万大军,幕府、东北诸藩可是花费了难以计量的庞大钱财的。唯有拿下红月要塞,彻底占住这处战略要地,才能弥补损失。 所以面对红月要塞所提出的除了“开城投降”之外的任何议和条件,桂义正只需无脑拒绝便行。 桂义正他并不讨厌这些蛮夷使者跑来向他议和——看着这些使者一副小心翼翼的态度,以及自己回绝他们的议和条件后他们所露出的表情,桂义正便感觉暗爽无比。 当然,桂义正也没有忽视“蛮夷们不自量力,打算夜袭他们的营地”的可能性。 “又派使者团前来议和”与“派战士夜袭他们的营地”——桂义正其实更欢迎后者。 因为后者能为桂义正带来战功。 桂义正可不觉得一帮没有骑兵,只能步战,同时也不懂什么战法的虾夷,能对他的大营造成什么威胁。 所以桂义正更加期待蛮夷们能不自量力地来夜袭他的大营,这样一来,他多多少少也能斩下一些蛮夷的首级,捞到一些战功。 一想到那帮蛮夷不论是“又派使者来议和”,还是“不自量力地想要进攻他们的营地”,他们都绝不吃亏后,桂义正的嘴角上翘得更加厉害了,甚至还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自生天目死后,桂义正便感觉自己像是转运了一般。 先是受稻森之命接管第一军,接着之后的一切军队行动都顺风顺水。 顺利地以超过预期的速度兵临城下,完成对红月要塞的包围。 接着又顺利地依照稻森之命,对红月要塞的蛮夷们进行劝降,并回绝了那些蛮夷们的所谓“使者们”所提出的议和条件。 现在——桂义正他目前的任务仅剩下牢牢封锁住红月要塞、等待第二军、第三军的到来。 回忆着这段时间的种种顺利,桂义正就难以抑制喜意。 桂义正甚至有种想要当面向绪方一刀斋道谢的冲动。 若不是绪方一刀斋斩了生天目,他现在绝不会过得如此顺风顺水。 尝到了“头上的将领被人干掉”后的甜头的桂义正,不由得幻想——倘若绪方一刀斋能把地位比他高的将领都干掉就好了,这样他在军中的地位与权利将能渐渐水涨船高。 就在桂义正仍沉浸于欢喜之中时,营帐外陡然响起慌乱的脚步声。 随后,一道带着恐慌、焦急的大喊响起: “桂、桂大人!不好了!有、有人袭营!” “哦?那帮蛮夷竟还真的这么不自量力啊,竟然还真的袭击我们的大营了。”桂义正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不要慌张,不过只是一帮蛮夷而已,冷静些。来袭的蛮夷有多少人?” “袭袭、袭营的人不是蛮夷!”营帐外负责报信的这名士兵已像是要哭出来,“袭击营地的人,似乎是那个绪方一刀斋!” 桂义正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僵住了。 …… …… 【叮!宿主进入——“无我境界”!】 绪方之所以选择就于今夜出发,除了是因为现在分秒必争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算准了幕府军今日才刚抵达红月要塞城下,营寨、防御工事还没有构筑完毕。 攻击一个防御工事仍未建成的大营,自然是要轻松得多、安全得多。 在距离幕府军的大营还剩大概2、300步的距离时,绪方便开始驱使着萝卜缓缓加速。 距离营地只剩咫尺之遥时,萝卜的速度正好提到了最高峰。 在即将冲进幕府军的营地时,绪方胸口的起伏节奏也变为了源之呼吸特有的呼吸节奏。 奇特的光芒在绪方的眼瞳中绽放。 这是一场拖沓不得的战斗。 所以绪方选择全力以赴。 在看到有诡异的一人一骑朝他们营地这儿冲来时,负责在营外警戒的将兵们便已开始大声呵斥绪方,要求绪方停下。 瞅见绪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后,某名侍大将立即当机立断——传令弓箭手们射击。 因为火器过于稀少,所以包括桂义正在内的许多将领都不会舍得让铁炮手们端着珍贵的火器去营外站哨。 而且火绳枪的射速极其缓慢,所以也非常不适合拿着它来站哨、警戒。 因此——此时向绪方射来的只有箭矢,没有弹丸。 因为还没有来得及营建大量的兼具“查看营外动静”以及“供射手们射击”两大功能的高台,所以目前这些在营外警戒的士兵没能向绪方展开立体的打击。 绪方将身子稍稍伏低,驾驭着萝卜走成“之”字形,增大弓箭手们的射击难度。 同时拔刀在手,面对即将命中他与萝卜的箭矢,统统挥刀将其拨开。 现在向绪方袭来的箭雨并不密集,依靠着现在本就已十分变态的身体素质,以及“无我境界”的加持,绪方完全有能力看穿这些箭矢的飞行轨迹,然后将其一一拨开。 而萝卜也不愧是精挑细选、以“投入战场”为目的而培育出来的顿河马。 面对来袭的箭雨,萝卜没有丝毫的惊慌,不仅没有退缩,速度反而还更快了一些。 兼具耐力与爆发力的顿河马,速度何其快? 仅转眼的功夫,绪方便冲到了那些弓箭手的身前。 榊原一刀流·登楼。 刀光自下而上地劈中一名弓箭手的下巴。 锋利的刀刃直接从他的下巴一路劈到脑门,而这名弓箭手也随着惯性高高飞起半人高的高度,然后重重落地。 在绪方一刀将阻在他身前的士兵给劈飞的同时,萝卜也同样在战斗。 庞大的身躯+极快的速度=谁碰谁死。 萝卜一口气撞上2名弓箭手。 在萝卜它那壮硕的身躯与那2名弓箭手的身体相碰的下一刹那,令人牙齿发寒的骨头碎裂声便迅速响起。 那2名弓箭手一边口吐鲜血,一边像炮弹一般向后倒飞。足足飞出了好几米的距离后才落地。 而这2名身高还没有萝卜高的弓箭手,自然是连让萝卜的速度变缓半分都做不到。 “啊啊啊!这、这是什么?” “这是马吗?!” “马有这么大的吗?” “这根本不是马吧!马哪儿有可能长得这么大?!” 在这个信息交流极不发达的时代里,见识过顿河马始终是少数。 许多人截至目前的人生,都只见过他们日本本土所产的那种平均肩高1米2,只比大型犬要大上2、3圈的马。 陡然见到光是肩高就近1米6的萝卜,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将兵自然是大惊失色。 对于身高普遍只有1米5左右的这些将兵们来说,光肩高就有1米6、比他们还要高大的萝卜,就跟史前巨兽一般。 托了萝卜的福,许多将兵都被吓得双腿发软。 因没有充足的时间营建防御工事的缘故,像营栅、鹿角、射手专用的高台等物,都没有来得及部署。 多亏了防御工事的缺乏,也多亏了萝卜对敌兵们的震慑,绪方轻轻松松地就突入幕府军的军营之中。 绪方左手握缰,右手持刀,精神集中,神经紧绷,驾驭着萝卜笔直朝前猛冲。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一直冲到看不见这些营帐,一直冲到离开这座大营为止。 “来人袭营!有人袭营!迎敌!迎敌!” 刚刚还一片平静的大营,现在登时吵闹了起来。 喊叫声此起彼伏,在茫茫夜色之中,各支部队纷纷行动起来。 “你就是胆敢来袭营的贼人吧?!” 绪方刚冲进军营中后没消片刻,便陡然自身侧听到一道能让人响起“燕人张飞”的大吼。 随后,一名身穿威武战铠、披着阵羽织,一看便知是军中将领的中年男子,率领着百余名士兵拦在了绪方的身前。 “嗯?不是虾夷?你……” 这名将领的话还未说完,他的双目便陡然瞪圆。 在看到绪方的脸后,不知为何,竟感到相当地熟悉…… 总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哪看到过这张脸…… 绪方从始至终都没有理会这名将领。 即使这名将领率领士兵拦在他身前了,绪方也没有放缓半点马速,笔直冲向这名将领。 而在绪方朝他这边笔直冲来,在绪方的脸离他更近了一些后,记忆猛然在这名将领的脑海中复苏。 而在记忆复苏的同一瞬间,这名将领脸上的血色以快到令人咋舌的速度迅速褪去。 紧接着,他下意识地用凄厉的声调,高声尖叫道: “是、是刽子手一刀斋!!” 说来也巧——在绪方当初打进第一军的营中,找那个名叫最上义久的家伙算账时,这名将领恰好曾受命前去阻拦当时正在前往主帅大营、寻找最上的绪方。 他那次的阻拦是一次并不成功的阻拦。 找到绪方后,他的部队还没来得及拦在绪方身前,绪方就抢先冲出了他那还未完成的封锁。 事后,这名将领一直在庆幸——庆幸着自己那时应该是捡回一条命了。 不过——虽然当时没有将绪方给拦住,但他那时却有见过绪方一面。 绪方那副手握刀,杀得遍身是血的模样,给这名将领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深刻到现在再一次看到绪方后,他的声带不受控制地发生振动,发出尖叫。 嘭!嘭!嘭…… 沉闷的碰撞声响起。 就像是保龄球撞瓶一般,萝卜将拦在它与绪方身前的士兵统统撞飞。 坐在萝卜背上的绪方,也将手中的大释天给舞得看不清刀身。 一人一马强行杀出了一条血路,杀到了这名将领的身前。 这名将领的身高只有1米5出头。 他所乘的马匹,虽然是精挑细选上来的优质战马,但肩高也只有1米3而已。 1米5的人骑乘一匹肩高1米3的战马,直面一个骑乘肩高1米6的战马,自个身高1米7的武士——这幅画面,不得不说,带有着几分滑稽。 就像是“小人国”的战士正与“大人国”的战士在战斗一般。 大释天如压顶的泰山一般,朝这名将领的脑袋劈去。 绪方的刀速实在太快。 这名将领完全没来得及做出半点反应。 只来得及将一句“救命”的第一个音节给发出,大释天的刀锋便从他的额头劈到他的下巴。 而在意识即将消散之际,这名将领在心中说出了他此生最后的一句话—— 绪方一刀斋怎么又来了……! 第550章 进入——“通透境界”! 绪方之所以选择在冲入幕府军的大营之前,将自己的人皮面具揭下,便是为了对幕府军的将兵们发动“精神攻击”。 绪方不知道这支目前正围堵红月要塞的大军是否就是那支之前与他有过一些“不好回忆”的第一军。 但不论怎么说,都有将这“精神攻击”尝试一下的价值。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绪方的这记“精神攻击”也算是成功了。 从眼前的这名将领的反应,以及他刚才的那声尖叫来看,这支军队似乎正是那支似乎与他有着奇妙缘分的第一军。 不过绪方现在也顾不上为这“重逢”发表感慨了,在冲破了这位领着上百名士兵的将领的阻拦后,绪方再次以不轻不重的力度用脚跟轻磕马腹。 萝卜发出低低的嘶鸣,听从着自己主人的命令,继续朝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军营深处笔直冲去。 …… …… 第一军营地,主帅大营—— “传令给春日、饭昌二人,让他们俩约束好各自麾下的部队。” 主帅大营内,桂义正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条接一条的军令。 在得知有人袭营,而袭营者似乎便是那个绪方一刀斋时,桂义正的脑袋有片刻的时间,变为了一片空白的状态。 但能被稻森委以重任、派来第一军这儿接替生天目的位置的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本事的。 脑袋因错愕、镇静、畏惧等各种情绪而空白了片刻的时间后,他迅速恢复了神智与镇定。 接着,迅速整合目前所知的一切情报,并下达了一条接一条的军令。 桂义正也是那种在目前承平二百年的江户时代里,十分珍贵的有过打仗经验的将领——虽然也只是打打山贼、打打胆敢起义的农民而已。 那场肆虐全国长达7年的“天明饥馑”,直接导致农民起义的次数,以及山贼的数量激增。 以桂义正为首的不少将领,靠着平定因天明饥馑而起的农民起义军与山贼,积累了些许的行军打仗的经验。 哪怕是毫无打仗经验,只读过兵书的人都知道——若是营地遇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证营地别乱。 若是营地乱了,就极易出现“自己人杀自己人”的现象。 所以在恢复镇定后,桂义正所下达的第一条军令,就是向位于营中各处的将领传令,让他们约束好各自的部队,别让部队乱了。 只要军营别乱,那么一切都好说。 桂义正一口气下达完一系列命令后,一名传令兵突然奔到主帅大营前,向营中的桂义正高声表明自己的身份——他说他是黑田派来的传令兵,他是来代黑田来向桂义正传达消息的。 得知这传令兵是黑田派来的后,桂义正连忙传这名传令兵入内。 这名传令兵刚入营帐之中,便立即高声报告道: “大人!黑田大人要我告知大人:他将率领150名步卒前去围剿贼人!” “黑田率兵去围剿贼人了?”桂义正挑了挑眉。 在沉吟片刻后,他才轻轻地点了点头:“……也好。总归得有人负责去截住贼人。” 桂义正的这番呢喃刚落下,又一名传令兵冲入营帐之中。 这传令兵是桂义正派去实时观察贼人动向的传令兵,所以有着不需通报就能立即进营帐之中的特权。 “贼人已抵达小西大人的部队所驻扎的区域!” 小西的部队所驻扎的区域在哪个位置,桂义正自然是一清二楚。 听完这名传令兵的这声汇报后,桂义正的眉头瞬间皱紧。随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嘟囔: “他这是要去哪……” 桂义正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来袭的贼人的动向。 将目前所知的贼人动向一整合,桂义正瞬间发现了蹊跷之处——这贼人似乎是在笔直向南冲。 既不大肆破坏,也不左冲右突。 就只是笔直地向南冲。 这副态势……就像是急着离开一般…… “现在前线的战斗如何?”桂义正问。 “将兵们正在奋力阻拦。”传令兵回答,“但贼人的马太快,身手也……实在太好,直到目前仍未将其成功拦截……” “啧……”桂义正的脸一黑,“该死的……” …… …… 绪方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冲到了哪里。 也不知道自己距离冲出军营还有多远。 他的大脑现在已经无法思考除了“战斗”之外的一切事情,他大脑所有的运算力都用在了对战斗的判断上,对局势的判断上。 这是一场以“离开这里”为目的,拖得越久对绪方越不利的战斗。 为了避免被箭矢射中,绪方一直是驱使着萝卜不规则的曲线,进行灵活的走位,增大弓箭手的射击难度。 灵活走位,避开箭矢的同时,也将敌兵给避开。 绪方靠着自身极高的机动性,将能避开的敌兵统统避开。 避不开的,再用“物理方法”来解决。 那些避不开的敌兵,要么是被绪方给一剑砍飞,要么便是被萝卜给撞飞。 绪方时不时能听到箭矢刺破空气的破风声响起。 但这些朝绪方射来的箭矢,只能徒劳地射中因萝卜的高速移动而留下的道道残影。 这时,绪方陡然看到前方有一小支骑兵队朝他袭来。 这一小支骑兵队,人数为十几人,为首之人身着远比普通的足轻要豪华得多的战铠,胯下的马也显然要比他身后的其余骑兵的马要好。 绪方也不懂得根据铠甲的样式来判断将领的等级,只知身前的这一小支骑兵队极有可能是支本在营外警戒的巡逻队,受命回营前来阻挠他的。 因优质战马缺少,骑兵在日本是极昂贵的兵种,所以能当骑兵的武士,都不是什么普通的武士。 绪方简单地打量了下出现在他前方的这支骑兵队,便明显地感受到自个身前的这十几名骑马武士不论是体格还是气势,都远非那些普通的足轻能比。 “让开!让开!”这十几名骑兵朝绪方笔直扑来时,为首的那名将领不断高声呼喝着。 听着这呼喝,所有拦在他们与绪方之间的将兵统统自觉让开。 面对这十几名来袭的骑兵,绪方微微眯起双眼,然后将左手一直捏着的缰绳咬在嘴中,让左手空出来。 绪方毫不避让地向这十几名骑兵迎去。 而他胯下的萝卜也是这般,不断交错、撒开的四蹄中,不带半点畏惧与退让。 在萝卜的马头与那名骑兵将领的马头即将交错而过时,骑兵将领握紧手中长枪,挺枪刺向绪方。 在枪头即将命中绪方的胸口时—— 铛! 绪方用比这名骑兵将领的枪速还要快上不少的速度用左手拔出腰间的大自在,将这名将兵长枪给拨开。 马头交错而过——刀光闪动。 马身交错而过——那名骑兵将领从马背上滑下,脖颈处仅剩些许皮肉相连。 绪方的大释天的刀身,再一次饮到了一捧滚烫的鲜血。 无我二刀流·流转。 双刀挥舞出来的刀光,罩向每一名与他交错而过的骑兵。 挥出去的每一道斩击,都能极其精准地恰好命中每一名骑兵的要害。 而这些骑兵的攻击,要么不是被挡开,要么就是被躲开。 待与这十数名骑兵彻底错身而过后,就像是变戏法一般,这十数名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骑兵,现在统统像泡软的面条一般,一边流着血,一边从马背上滑下。 突破了这十数名骑兵的阻拦后,绪方的瞳孔突然猛地一缩。 随后,绪方的身体比他的大脑率先做出反应——他将身子朝左猛地一闪。 嗤! 一根箭矢紧贴着绪方右侧腹划过。 虽然没有命中绪方,但有成功带走了绪方些许的衣物与皮肉。 在“无我境界”下,绪方的痛感有所减轻,但绪方仍能感受到自己的左侧腹传来火辣辣的感觉。 绪方刚才若是躲慢一步,这根箭矢就直接没入绪方的侧腹了。 ——得加快速度了…… 没有那个闲工夫去慢慢处理伤口,绪方在心中这般暗道一声后,继续驾驭着萝卜向前冲锋。 绪方已能明显感受到这座军营反击的力量越来越强大。 虽说这处军营现在因为他的“来访”而变得吵闹了起来,但只是“看起来有些乱”而已,军营的秩序并没有崩坏。 毕竟绪方再怎么能打,也只有一人一马而已。 剑再怎么利,也只砍得了3尺内的物事。 一人一马所造成的声势、破坏力始终有限,难以让一座军营因恐慌而发生“营啸”。 军营的秩序之所以没有崩坏,除了是因为绪方一人一马,能做到的有限之外,也是因为这支军队自兵临红月要塞城下后,就一直保持着警戒态势。 今日不比往昔。 绪方上次找那个最上义久算账时能大获全胜并全身而退,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当时第一军的将兵们没有料到他们会遭受袭击。 而现在不同了。 在抵达红月要塞城下后,为了防止要塞内的蛮夷出城攻击他们,全营一直保持着警戒的态势。 若不是因为扎营时间太短,栅栏、射击用的高台等防御工事还未来得及建起,绪方说不定连如何攻入军营中都得大费一番功夫。 选择将侧腹的伤给暂时抛到身后的绪方,将大自在刀身上的鲜血甩尽后,收刀归鞘。 ——距离营外到底还有多远…… 绪方抬眸向远方看去——远方仍是看上去似乎没有尽头的营帐…… 眼前的光景,让绪方的心不由得一沉。 但是……在心中一沉的同时,一组对话突然从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那你相信奇迹吗?】 【……我信。】 这是他刚刚与阿町告别时,与阿町的对话。 绪方咬了咬牙关,继续攥紧了手中的缰绳与剑。 此时此刻,若有一人仔细观察绪方的双眼,定能发现——绪方的双瞳,现在发生了些许……奇怪的变化。 绪方的眼瞳中,有新的、迥异于“无我境界”的光芒在闪动。 …… …… 在又一次挥刀将拦在其身前的数名步卒砍翻后,绪方终于看到了……他一直想看到的景色。 他看到——在前往的不远处,已经再看不到任何的营帐。 就快冲出这座军营了! 瞅见成功就在眼前,让绪方的精神不由得一振。 但刚刚振奋起来的精神,却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变故给打压住了。 只见前方的左右两侧,突然杀出大量的手持长枪的步卒。 这些步卒以快速奔跑的方式前进着,秩序有条不稳。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从绪方前方的左右两侧现身而出,接着迅速结成了一个半月形的阵型。 在结成半月形的阵型,这些步卒将根根长枪放平,枪尖直指绪方。 与此同时,这半月型的阵型后方,还有着为数不少的弓箭手,而这些弓箭手也已将手中的弓箭拉成满月。 若是撞上这枪阵,那肯定是必死无疑——萝卜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撞得过枪阵的。 于是绪方立即一勒马缰,驱使着萝卜停下。 在绪方沉着脸看向这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枪阵时,一道大喝陡然炸响: “徐徐前进!刺敌!” 绪方循着这道大喝望去——竟发现还是一个有些面熟的人。 此人身穿黑、红两色的战铠,骑着一匹身高只比萝卜略逊一些的战马,屹立于这枪阵的后方,用掺杂着几分畏惧之色的目光看着绪方。 此人正是黑田。 望着现在连人带马都被鲜血给浸染得半身通红的绪方,黑田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真的是绪方一刀斋…… 绪方对他们的军营发动攻击时,黑田恰好正在自己的营帐内休息。 在获知有人袭营后没多久,黑田便紧接着获知——许多人目睹到:来袭之人似乎就是那个绪方一刀斋。 刚得知这消息时,第一条在黑田脑海中萌生的想法——其实是逃跑。 上次与绪方的战斗,给黑田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然而,畏惧归畏惧,在“武士荣耀”的鼓舞下,黑田最终还是选择了挺身而出。 黑田动员起了自己能迅速动员起来的兵力——150名步卒。 他和桂义正一样,密切关注着绪方的动向,然后与桂义正一样,发现到——绪方的前进方式有些诡异,一直在笔直往南冲。 虽然不知绪方为何要选择这样的前进方式,但黑田大胆地选择根据绪方这样的前进方式来预判绪方之后会达到何处,然后将自己的部队提前部署在那里,静待绪方来自投罗网。 而黑田他——赌对了。 他赌对了绪方之后会抵达的位置。 他的部署没有白费功夫。 对绪方打出极其强烈的心理阴影的黑田,现在没有任何别的欲望。 只想快点让眼前的绪方去死。 只要眼前的绪方还有呼吸,他只会感到不安。 所以黑田没说半句废话,在针对绪方的半月型枪阵成型后,便立即下令进攻。 上百名枪兵以小跑的速度,朝绪方围拢而来。 绪方将前方的这枪阵扫视了一圈,脸色凝重。 ——可恶…… 平常很少讲污言秽语的绪方,此时难得在心中暗道了一句“可恶”。 自己马上就要冲出这座营帐了,却半路杀出来大批一看便知是提早埋伏好的敌兵……这种从快速的反差,让绪方的脸色都不由得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半月型的枪阵,不仅有枪兵,还有弓箭手——现在若是转身另寻他路,也没有那么地简单…… 既然没法逃,那么所剩的选项只有一个了。 “放马过来。” 绪方用平静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后,将左手的马缰再次塞入嘴中。 但就在这时——就在绪方的左手正欲拔出腰间的大自在时,他双眼的瞳孔突然因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到而猛地一缩。 绪方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 他突然无法再看到普通的人。 他突然清晰地看到眼前这些将兵的肌肉的运动,血液的流动…… 第551章 如灭火之海!如削山之雷! 因为人数不够,黑田临时组成的枪阵,只有薄薄1层。 虽然只有1层,但一面由长枪组成的长墙朝你压过来,那股魄力,也足以让心志不够坚定之人吓得腿发软。 而绪方却不为所动。 他现在的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对自己目前所进入的这奇妙状态的感知中。 眼前光景的骤变,让绪方下意识地用力眨了两下眼睛。 并不是眼花。 也并不是脑袋犯浑。 他真的……看到了当初迎战瞬太郎时,所看到的景色。 抵达凌驾于“无我境界”之上的境界后,才能看到……或者说是感应到的景色。 目前呈现在绪方眼前的一切,并不是他突然有了透视眼,然后用肉眼看到的。 统统都是绪方感应到的。 这份感应之清晰,让绪方有了种自己的视线能够透视人的肌肤的错觉。 视野范围内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内脏的跳动、肌肉的运动、血液的流动…… 周围照明用的火把的火焰现在都在怎么随风摇曳…… 风从哪里吹来…… 哪里有树叶飘下…… …… 在这奇特的状态下,绪方的心境更是变得用“古井不波”这个词汇来形容都有些不够格了。 因情绪过于平静,绪方甚至还有闲心回忆着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面的源一与他所进行的关于这一状态——“通透境界”的讨论。 这是开创了“源之呼吸”的木下源一都可遇不可求的境界。 什么都感知得到。 感觉自己与世界融为一体。 感觉自己像是神明附体……不,应该说是“感觉自己变成了神明”才对。 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噗、噗、噗…… 弓弦振动所特有的闷响响起。 站在枪兵后方的那30多名弓兵一同松开手中紧绷的弓弦,30余支终于从紧绷的弓弦中释放出来的箭矢划过漂亮的抛物线,砸向绪方。 在这些弓箭手还未放出箭矢,现在已处于与世界融为一体的状态的绪方,便提前从这些弓箭手肌肉的动作中,感知出来他们即将放箭。 同时,也从箭矢的朝向、这些弓箭手肌肉的力度、弓弦的紧绷程度,感知出来这些箭矢大致都会射到何处。 绪方早这些弓箭手射出箭矢一步地一拉马缰。 而萝卜也极为配合地顺从绪方的控制,敏捷地向右后方连跃2步。 向右后方跳跃的萝卜的四蹄刚落地,那30余根箭矢便统统扎进了绪方与萝卜刚才所站的位置的大地中。 见没有一根箭矢射中绪方与他胯下的马,黑田的眼睛猛地瞪圆。 这30余名弓兵,是黑田于短时间之内所能动员出来的最多数量的弓兵了。 弓兵在古代,是妥妥的技术兵种。 搭箭上弓乍一看似乎很简单,但其实有拉过弓的人都知道——拉弓这种事,远比你想象中的累。 能练得起弓的武士,起码都是衣食无忧的家庭。 在目前这种武士们腐朽堕落,普遍怠慢习武、许多人连剑都不怎么练的大背景下,弓术的废弛更是夸张,而这直接导致了有资格担任弓箭手一职的武士的数量、质量急剧下滑。 第一军3000将兵,有能力与资格担任弓箭手的人,林林总总也就——250余人,而这250余名弓箭手也是良莠不齐。 这250余名弓兵现在分布在军营的各处,这30余名弓箭手已经是身为副将的黑田在短时间内所能动员的最高数量的弓兵了。 黑田带过来围剿绪方的这30余名弓箭手,水平都不怎么样。 但即使水平稍次,好歹也是弓箭手。 30余名弓箭手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抛射出来的箭矢,竟然没有一根箭矢是成功射中绪方的。 然而这实质上并不是最让黑田感到震惊的。 最让黑田感到震惊的是——他总觉得绪方像是提前预知到了箭矢会射到哪里一样。 黑田不知他有没有看错。他刚才似乎看到绪方先他的弓箭手射出箭矢一步地驾驭马匹精准跳到箭矢射不到的地方…… 黑田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绪方便已经开始了他的动作。 萝卜的四蹄刚落地,绪方便立即用右脚后跟轻磕马腹,驱使着马匹朝左前方冲去,冲向位于他左前方的枪阵。 绪方并不是随便找了个突击方向。 他是靠着自己现在这具仿佛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的身体感知到——那个方向的敌兵最弱,斗志最差,因此最好突破。 找准了方向的绪方,不带丝毫迷惘与犹豫地直直冲向那名力量最弱、斗志最差的敌兵。 望着朝自己这边直扑而来的绪方,那名被绪方“看中”的敌兵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畏惧之色,跟随着周围同伴一起向前冲的步伐也随之慢了一拍。 绪方不知自己的这“通透境界”能维持到何时。 因此——赶时间的他,选择了最方便的突破方法。 他把大释天咬在嘴中。 虽然大释天很重,但对于咬合力在20点力量值的加持下,远比常人要强大的绪方来说,将大释天咬稳并不是什么难事。 将大释天咬进嘴中后,绪方将双手探进怀里。 然后掏出了素樱与霞凪。 右手握霞凪,左手拿素樱。 砰、砰、砰、砰、砰…… 8道枪声响起。 绪方一口气将霞凪与素樱枪膛中的弹丸打空。 这8发子弹朝挡在绪方前方的枪兵们倾泻而去。 如此近的距离,没有打偏的道理。 8道枪响落下,挡在绪方前方的4名枪兵哀嚎着倒地。 而突然响起的枪声,也令没有中枪的士兵被吓了一跳,原本还算整齐的枪阵瞬间凌乱了起来。 被弹丸击中而倒地的士兵,直接让绪方的前方出现了一个足够他们一人一马离开的缺口。 “别慌!刺马!”黑田急声朝离绪方最近的那些没有被子弹射中的士兵喊道。 黑田的这道叫喊还是有作用的,因黑田的这叫喊而回过神来的离绪方最近的那几名士兵立即挺枪朝就快顺着缺口冲出去的绪方刺去。 他们其实什么时候回过神来对绪方发动攻击都没差。 不论他们什么时候发动攻击,绪方都能感知到,然后率先做出反应。 据绪方的感知——虽然附近的枪兵都在朝他攻来,但能够刺到他和萝卜的长枪,统共只有3根。 这3根长枪的目标都是萝卜。 一根来自他的左侧,正刺向萝卜的肚腹。 另外两根来自他的右侧,也是都刺向萝卜的肚腹。 已经将素樱与霞凪塞回进怀中的绪方,已重新握刀在手。 既然已知道了哪里会受到攻击,又岂有被击中的道理? 绪方的左手与握刀的右手同时动了起来。两手做出了完全不一样的动作。 左手一把抓住自左面刺来的长枪。随后直接将这长枪从那士兵的手中夺过来,接着随意扔飞到一边。 右手挥刀,用刀背将自右面刺来的2根长枪都重重拍飞。因绪方的力度过大,这2根长枪直接被拍飞、从那2名士兵的手中飞出。 “通透境界”不仅能让绪方感知到周边万物的一切,还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体内潜藏的潜力都被全数激发出来了一样,在“通透境界”下所能爆发出的力量,远远超过“无我境界”。 “左右手分别做着不同的动作”——在“无我境界”下,做出这种一心两用都极不容易,而在“通透境界”下却能轻松做到。 这些试图阻拦绪方的士兵所发动的攻势,被绪方轻松瓦解。 望着顺利地从枪阵的缺口冲出包围的绪方,黑田气急败坏地朝弓兵们下令: “快将他射下来!将他射下来!” 密集的箭雨再次朝绪方抛射而去。 而让黑田差点再次将双眼给瞪掉的一幕,再次出现在了他眼前。 他这一次十分清楚地看见——他的弓箭手还没放开手中紧绷的弓弦呢,绪方便提前驾驭着马匹朝左边闪去。 待弓箭手射出箭矢时,绪方已经闪到了箭矢所射不到的地方。 而绪方全程没有回头看他的弓箭手一眼。 “这家伙……”满面错愕的黑田,呢喃着,“是背后长眼睛了吗……!” …… …… 黑田的这句话既对也不对。 现在的绪方,的确算是背后长眼睛了——但他远不止是背后长眼睛了。 他是全身上下每个角落都长满了眼睛、耳朵,而且是视力、听力在常人百倍以上的那种眼睛、耳朵。 冲出包围后,绪方根据着自己的感知,窜上了一条人数最少的小道。 哪儿有人、那人现在正往哪里跑、是否有冷箭朝他射来……这一切的一切,在绪方的面前都无所遁形。 感觉自己就像掌控着整个世界的神明。 这种宛如神明附体的感觉,如同芬芳的美酒,让绪方都不禁沉浸其中,陶醉于其中。 过于沉醉其中的绪方,直到一股清凉的夜风打在他脸上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冲出军营了。 眼前、周围,已无军帐与来袭的将兵。 少了军帐的阻拦以及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的夜风无比清凉。 绪方扭头向后方看去——军营被越抛越远,在他的视野范围内越来越小。 没有看到前来追击他的骑兵的身影。 绪方将视线转回前方。 一边感受着这清凉的夜风,一边在心中轻声呢喃: ——突破……幕府军的封锁了…… 心中感觉有颗大石头落地。 大石头落地的同时,原本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而在神经放松下来的下一刻,绪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突然被什么大铁锤给重重锤了下一般。 那种感觉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状态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瞬间消散。 这种强烈的落差,比一个原本视力良好的人突然变成瞎子还要大。 而“通透境界”退去的同时,剧烈的痛感侵占大脑的每一个角落。 “唔……!” 即使是久经风浪的绪方,面对这剧烈的疼痛,还是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脑袋,发出低低的痛呼。 这剧烈的疼痛,差点让绪方从马背上掉下来。 他才刚刚冲出幕府军的封锁,还远未彻底安全。 绪方咬了咬舌尖,用舌尖传来的疼痛来强打起精神,驾驭着萝卜继续笔直朝南前进,朝远离幕府军军营的方向前进。 …… …… 在送绪方离开红月要塞后,恰努普站在原地,望着身前的大门,久久没有离开。 “恰努普先生!” 一名在城墙上站哨的年轻族人突然朝恰努普高喊道: “我看到刚刚出城的和人冲向和人军队的大营了!他这是咬干什么?要叫他回来吗?” “不用管他。”恰努普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这名年轻族人,“你们继续各干各事就好。” 说罢,恰努普将视线重新转到身前的高大城门上。 ——真岛先生……祝你武运昌隆。 绪方之后会如何——恰努普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现在的恰努普,除了在心中默默祈祷绪方成功之外,再无其他能做的事情。 “恰努普!” 这时,雷坦诺埃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突然自恰努普的身后响起。 雷坦诺埃以不亚于小跑前进的速度,快步走到了恰努普的身前。 “恰努普,我都听说了,你带着那个名叫真岛吾郎的和人去城门,你要干什么?那个真岛吾郎呢?” “雷坦诺埃。”恰努普轻声道,“抱歉,关于这事可以容许我保密吗?等之后机会到了,我会告知我和真岛先生打算干什么的。” 恰努普不是笨蛋,自然知道——绪方和他暗自谋划的这计划的详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若是让城外的和人大军通过什么渠道得知绪方是打算去请援兵并用请来的援兵对他们发动奇袭——那麻烦就大了。 雷坦诺埃挑了挑眉,认真打量了几遍一脸严肃的恰努普后,说道: “那这事就留到你之后想说了再跟我说吧。” “我现在有别的更要紧的事要告诉你!恰努普,你快跟我来!” “怎么了?”恰努普问。 “乌帕努那边出事了。”雷坦诺埃沉声道,“卡帕西村的村民们都想参战。” “而乌帕努死死拦着,不让他的村民们参战。” “你快点去看看吧。” 恰努普的眉头微皱:“……我知道了。” …… …… “村长!别再拦着我们了!” “我们怎能向和人投降?” “我父亲在那场库那西利美那西之战中,为了保卫家园而与和人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我不能输给我父亲!” 身为卡帕西村村长的乌帕努,现在被他们卡帕西村几乎所有的年轻族人所包围。 这些正包围着乌帕努的年轻村民们,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乌帕努,你一言我一语地试图说服从刚才开始就死死拦着他们,不容许他们跟着恰努普一起参战地乌帕努。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乌帕努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大音量,高声吼道。 因为这句咆哮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所以乌帕努再吼出这句咆哮时,面目狰狞,连青筋都爆了出来。 乌帕努的这咆哮,虽然气势惊人,但围在他身旁的年轻族人们,却没有一个有退缩。 “恰努普他在发疯,你们这些年轻人为何也跟着他一起发疯?!” “与和人硬拼,我们有多少胜算?” “你们忘了3年前的库那西利美那西了吗?” “你们都忘了你们的父亲、祖父在3年前的库那西利美那西之中,都是怎么被虐杀的吗?” “我宁可投降,去当和人的狗,也不愿意族群的血脉断绝!看着好不容易拉扯大的你们这些年轻人死掉!” 乌帕努毫不退缩地与周围的族人们怒目对视着。 就在这个时候—— “恰努普先生!恰努普先生来了!” 一道带着几分惊喜之色的高呼响起。 这道突然响起的高呼,让原本紧绷的氛围为之一松。 挡在乌帕努身前的年轻族人缓缓向两旁分开,让出了一条可供一人行走的小道。 这条小道的尽头,站着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乌帕努的恰努普。 恰努普顺着这条族人们让出的小道,缓步走向乌帕努。 “恰努普……多亏了你的妖言。”乌帕努用像是想将恰努普给生吞了般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恰努普,“我村子的孩子们现在都想跟着你一起发疯。” “你即使是鼓舞了大家,让大家一同拿起武器来抗争,又能怎么样?” “你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吗?” “我们根本不是和人的对手!” “和人的军队如迅猛的烈火,如高耸的山脉……” 乌帕努的话还没有说完,恰努普便高声打断道: “和人的军队如迅猛的烈火,如高耸的山脉。但我保卫家园的决心,如同足以淹没烈火的海洋!我誓死抗争的意志,如同足以削平山脉的雷霆!” 第552章 红月要塞,备战! 恰努普刚才的这句话并不没有像乌帕努那样声嘶力竭地用力大喊,只用着极为平静的口吻。 但这句用平静口吻说出来的话,却远比乌帕努刚才的每一句嘶吼都要铿锵有力。 乌帕努原本有万千话语想对用“妖言”蛊惑了自己村内的年轻孩子们的恰努普吼出,但他所酝酿好的这些话语,现在统统因为恰努普刚才的这一句话而全数堵在了喉间。 “……你到我这儿来干什么?”乌帕努沉声,“是……想来劝我与你一起发疯吗?” “不。”恰努普摇了摇头,“我只是听说你快和你村里的年轻人打起来了,所以过来看看你的情况如何而已。” “看样子,你还是执意想投降和人啊……” “呵。”乌帕努冷笑一声,“我可没有你那么善变。” “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这么善变的?” “明明截至今日之前,你都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在每场会议上都沉默不言。” 乌帕努难得地,对眼前这位自己刚刚还憎其用“妖言”蛊惑众人的同龄人士的心境转变产生了好奇。 “没什么复杂的原因。”恰努普缓缓道,“只是想通了,不再犹豫与迷茫了而已。” “我想通了——我果然是没有办法就这么拱手将这座付出了无数牺牲才建起的新家园让给和人。” “没有办法就这么让我们的子孙后辈变为‘阿伊努人’。” “……但我们与和人的战力相差太过悬殊了。”乌帕努咬牙切齿。 “嗯,你说得没错。” 恰努普笑了。 明明正与眼前的男人聊着说不定下一刻就相互暴起、扭头作一团的充满剑拔弩张的气氛的话语,但恰努普却露出了轻松的笑。 “这是一场战力悬殊的战斗。” “我们的胜算低得可怕。” “我们的浴血奋战、可歌可泣的战斗,说不定也无人能记载、于后世传颂。” “但是啊——乌帕努。” “‘能不能做到’以及‘应不应该做’——你不觉得后者远比前者要更重要吗?” 说罢,恰努普不再多发一言,转身离开。 乌帕努没有说话。 他沉默着。 也没有去追恰努普,或是去目送着恰努普离开。 就这么微微低着头,沉默不语。 刚刚给恰努普通风报信、告知恰努普:乌帕努就快和他的族人打起来的雷坦诺埃,刚才全程站在不远处。 在恰努普缓步走回到他身前后,雷坦诺埃低声问: “我还以为你会费一番口舌来劝乌帕努不要再执迷不悟,不要再想着去当和人的狗呢。” 对于雷坦诺埃的这句话,恰努普没有做回应,只笑了笑,然后冲雷坦诺埃正色道: “雷坦诺埃,你现在帮我去召集所有的‘老家伙’们。就召集到我家好了。” 老家伙——恰努普他们的一句惯用语。他们将他们红月要塞的所有有资格参加高级会议的“大人物”们都惯称为“老家伙”。 “你要干什么?”雷坦诺埃问。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一起商讨如何守住我们的家园了。”恰努普说,“总之——麻烦你了。我现在要先去个地方,马上就会与你们汇合。” …… …… 红月要塞,某处—— “喂!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就不能跟我说一下吗?我今日白天的时候明明听到了2道很响的炮声!这炮声是怎么回事?是有什么人进攻这里了吗?” 林子平将脸死死抵住窗户,朝窗外看守他的年轻小伙子喊道。 截至今日下午之前,林子平仍过着一如往常的生活——待在这座用无人居住的民居改造而成的监狱里面,无所事事。 直到——外头响起了极其嘈杂的喧闹声,以及两道火炮声。 林子平对火炮声可不陌生,他一听便听出了这是火炮所独有的轰炸声。 虾夷地这儿怎么会有火炮的声音? 被这2道火炮声给惊得跳起来的林子平,急声朝在屋外看守他的人询问发生何事了——然而外头的看守根本就没有理会他。 因为看守也不清楚外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期间也有换过几波看守,但面对林子平的询问,要么是语焉不详,要么是理都不理林子平。 “别吵了。”门外传来看守极不耐烦的声音,“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那吵吵吵,我没有义务跟被关在牢里的你说……啊!恰努普先生?你怎么来这了?” “我有事要找牢笼里面的那个人。你们把门开一下。” ——嗯?有什么人来了? 林子平刚朝监牢的大门投去疑惑的目光,便看到监牢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一名年纪与他相仿的阿伊努人缓步走入监牢内。 这名中年人刚入内,他便自个把监牢的大门给关闭,将自己与林子平关于同一牢室中。 林子平还未来得及询问这中年人是何许人也,这名中年人便率先用流利的日语说道: “林先生,虽然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但论‘正式见面’,这倒的确是我们的第一次。” “初次见面,我叫恰努普。” “恰努普?”林子平挑了挑眉。 既然眼前的这中年人能说流利的日语,林子平也乐于用日与来跟他进行交流。 “赫叶哲的一把手为何突然来找我这个阶下囚?” 林子平身为长年研究虾夷地的学者,对于在虾夷地有着极高名气的赫叶哲,林子平自然是有着不少的了解。 赫叶哲的一把手名叫恰努普——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林子平自然是早在几年前便知晓了。 林子平上下打量着恰努普时,恰努普也在打量着林子平。 今次,是他们二人第二次见面了。 他们上次的见面,比较地尴尬——年轻的族人们将在城外鬼鬼祟祟、怀疑是间谍的林子平押回来给恰努普过目。 那时,恰努普匆匆打量了林子平几眼后,便下令将林子平押进牢中,细细检查他的身份。 “我来此,只是为了替真岛先生带句话而已。”恰努普说。 “真岛先生?”林子平微微蹙起眉头,“虽然很在意真岛先生要您带什么话给我,但在此之前,可否先告知我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今日的炮响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恰努普问。 “我一直有问负责看守我的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林子平说,“但他们根本不告诉我。” “这样啊……”恰努普缓缓道,“具体发生了何事……一言以蔽之,就是和人的大军打过来了。” 恰努普用尽量简略的话语,简述了下今日所发生的事。 待恰努普简述完毕后,林子平瞪圆双眼:“幕府……打过来了……?” “真岛先生他现在因为一些原因,离开了这里。”跟林子平简单讲述完今日都发生了什么事后,将话题切回了他此次前来找林子平、欲跟林子平讲述的正题,“他在离开之前,让我替他带一句话给你。” 在绪方即将骑着他的萝卜离开红月要塞之前,他有跟前来给他送别的恰努普提及了林子平——他请恰努普替他带句话给林子平。 “真岛先生离开了?”林子平匆忙收起脸上的错愕与震惊,“他去干什么了?” 绪方带着受伤的阿町回来后,有跟林子平见过一面,不过那次的见面,二人并没有聊太多的东西——那次的见面,绪方只跟林子平报了声平安,以及告知林子平,他因为一些意外,没有带回说不定能证明他学者身份的书籍,并表示自己之后会另想他法把他从牢房内捞出来。 自那次见面之后,林子平就再没有见过绪方。 “抱歉。关于真岛先生去干嘛了,请容许我保密。”恰努普摇了摇头。 “那真岛先生让你带的话是什么?”见恰努普对他保密,林子平也不恼,只迅速地变更话题。 “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而已。” 恰努普清了清嗓子,然后模仿着绪方说话的语气,道: “‘林先生,我因为一些原因,将失踪一小段时间,待我回来时,让你从牢房中出来的难度应该就能减轻不少了,希望你耐心等待我回来,并谨记你与我所定的诺言。’” “就这一句话吗?”林子平反问。 绪方所说的“诺言”是什么,林子平自然知道——他和绪方约定过,若是绪方能帮他恢复自由之身,林子平就会带绪方他们去那座有着奇怪医生的村子。 “没错。”恰努普点点头,“我之后还有很多要紧事去做,没有办法在这里待太长的时间。” “现在既然话已带到,我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等一下!”林子平急声道,“在离开之前,可以让我问一个问题吗?” 林子平换上严肃的面容。 “你们打算怎么对付城外的和人大军?” 对于林子平突然抛来的这问题,恰努普挑了挑眉,然后笑了下: “我们要死守家园,战到和人退去,或我们的城塞被攻破为止。” 说罢,恰努普不再多言,快步离开了林子平的监牢。 林子平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恰努普离去的背影。 直到恰努普都离开许久了,林子平仍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过去了好一会,林子平才咬牙切齿着、快步奔向旁边的墙壁,对着墙壁恨恨地踢了一脚。 “松平定信、北川俊季那些人到底在想什么……为何要对阿伊努人发兵……!” “他妈的……!” 他一边恨恨地踹着墙壁,一边低声咆哮着。 …… …… 红月要塞,恰努普的家—— “人都来齐了吗?”恰努普环视了一圈围坐在他身旁的众人。 “乌帕努他还没来。”坐在恰努普身旁的雷坦诺埃答道,“就差乌帕努一人了。” 乌帕努也是有资格参加这种高级会议的人员之一——然而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乌帕努的身影。 “……那就不等他了。”恰努普说,“我们开始吧。” 恰努普再次环视了一圈眼前的众人。 “我已决定要守卫家园到最后一刻。”恰努普直截了当地说道,“还有谁有异议的吗?” 以雷坦诺埃为首的“主战派”人士的目光,纷纷集中在了那些之前非常活跃的“主降派”人士身上。 此时此刻,这些主降派人士要么低头不语,要么高声称颂着恰努普,表示自己相通了,果然不能向和人卑躬屈膝。 恰努普刚才的那番演说,让“主战派”彻底压倒了“主降派”。 占红月要塞人口绝大多数的经历过10年前“南迁”之苦的住民们——他们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因恰努普的那番演说而激起了保卫这来之不易的家园的斗志。 而那些没有经历过10年前的“南迁”的住民们,也同样因恰努普刚才的演说而斗志大涨。 这些没有经历过10年前的“南迁”的住民们,基本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不得不抛弃原本的家园,入住赫叶哲中。 他们对赫叶哲的感情,并不比那些经历过“南迁”的“原住民”要浅。 现在整个红月要塞,气温仿佛都因住民们昂扬的斗志、热烈的情绪而升高了好几度。 这些“主降派”人士,也不是眼瞎的盲人,他们自然看得出来——现在再提什么投降,也不会再有什么人来响应他们了。 不过其中的一部分“主降派”人士,也的确是被恰努普刚才的演说所打动,彻底倒戈到了“主战派”这一边。 见没有任何人说话,恰努普点了点头。 就在他正欲说些什么时,屋门处的门帘突然被一把掀开。 包括恰努普在内的所有人,立即把目光集中过去。 只见一名中年人,摆着让人捉摸不透其具体情绪的表情,缓步走到了恰努普的对面,然后盘膝坐下。 “乌帕努……”恰努普轻声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你来得正好,会议才刚开始。” “你若是有什么话想说的,就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吧。” 乌帕努的出发,让在场众人的表情纷纷发生了变化。 雷坦诺埃这样的“主战派”人士,脸色变得难看。 而部分仍对“投降”心心挂念的“主降派”,则对乌帕努投去希冀的目光。 乌帕努不愧是焦点般的人物。 他不仅刚露面,就让几乎所有人的脸色一变。 他在坐定后,仅说了一句话,便再次让所有人的脸色发生变化。 “……恰努普。说说看吧。”乌帕努轻声说,“说说看你打算怎么部署防御。” 乌帕努这简单的一句话,让恰努普都不由自主地因讶异而瞳孔微缩——其余人也是差不多地反应。 对着乌帕努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后,恰努普面露严肃,朗声道: “既然没有人再有任何异议,那我们就全力备战了。” “对付城外的和人,我们必须得先增多城墙上的岗哨,加强戒备。” …… 大量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手拿弓箭、长矛,快步奔上内外城墙,城墙上的岗哨数量,增涨为了平常的2倍。 城墙上站哨的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睁圆着双眼,仔细观察着城外和人大军的一举一动。 …… “打开所有的仓库,检查并清点库存的所有食物、饮水。医药品也统一进行清点。” …… 那几座专门存放粮食、饮水的仓库,库门大开。受命前来检查、清点的族人,在仓库里往来穿梭。 库诺娅的诊所内,库诺娅一边抽着烟,一边用慵懒的口吻朝身前的几名年轻人说:“你们就是恰努普派来协助我清点药品的人吗?那就开始工作吧。” …… “除了粮食与饮水之外,武器也要进行全面的检查与清点,并将武器分发下去。” …… 一捆捆箭矢、长矛被搬出,清点的同时,将其一一往下分发。 磨利箭头与矛尖的声音,在红月要塞的各处此起彼伏。 …… “这场战斗,事关我们家园的存亡,所以不能做半点保留……那些火枪也全部拿出来。” …… 红月要塞内,一批族人快步奔向一座不起眼的仓库。 这座仓库内,只装着一样东西——一排摆得整整齐齐的、枪柄的那个位置刻有一轮红月的燧发枪…… 而这样的火枪——他们足足有80挺。 …… 红月要塞宛如一台全速运转的机器,在恰努普的调度、安排下,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做着各自的工作。 清点、整理库存的食物、药品的…… 站在城墙上,戒备和人的…… 只不过——这种奋发备战的繁忙,只持续了3天。 因为3天后,就在绪方离开红月要塞的3天后—— 稻森所率领的5000主力大军来了! 第553章 传说开始!红月要塞攻防战开战! 红月要塞的城墙上,因恰努普的安排与调度,岗哨的数量变为了原先的两倍。 恰努普于3日前的那场演说中所点起的“火焰”,直到现在仍在众多族人的胸腔中熊熊燃烧着。 许多人都义愤填膺着。 许多人都摩拳擦掌着。 许多人都立志保卫家园着。 城墙上站哨的族人,几乎个个都瞪圆着双眼,死死盯着城外的幕府大军,生怕错过任何城外军营中的任何一丝动静。 正在这时,某名视力较好的年轻人,突然抬手向南一指,接着高声喊道: “快看!有动静!” 他的这声高喊,立即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南方。 出现动静的,不是将他们红月要塞唯一的出路给堵得死死的大军营地。 而是南方的天际线。 城墙上所有站哨的族人,都看到了城外宛如噩梦般的景象:不断有黑色的“水流”从南方的天际线冒出——这是难以计量的和人士兵。 他们宛如黑色的浪潮,不断自地平线处喷溅着,与3日前完成对他们红月要塞包围的大军合流着。 “是和人的……新部队……”不知是谁在那低喃,语气中带着极其明显的紧张与淡淡的畏惧。 …… ……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 幕府军,主帅大营—— “……具体的,我都了解了。”稻森的语气无悲无喜,“桂,也就是说——那个绪方一刀斋逃走了咯?” “是……”桂义正羞愧地低下了头,“稻森大人,请责罚无能的我吧……” 主帅大帐内,第一军的将领们,与第二军的将领们,再次齐聚一堂。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再次重逢的两军将领,如同上一次的重逢一般,第一军的将领们无一不把头埋得低低的,而第二军的将领们朝第一军的将领投去异样的目光。 而这一次,第一军的将领们的头埋得比上一次还要低。 稻森闭上双眼,长出了一口气: “我们与绪方一刀斋……真是有缘啊……” 3日前的晚上,遭到了绪方的突然攻击,并让绪方顺利冲出他们第一军的封锁后,桂义正傻眼了。 不,准确点来说,应该是第一军所有的将领都傻眼了。 他们为绪方怎么又来了而傻眼。 他们为绪方竟然冲出他们的军营了而傻眼。 他们为绪方的身手而傻眼…… 战后,在统计、听取战况时,桂义正都听傻了。 听着那些试图拦截绪方却失败的将领的汇报——尤其是在听黑田的汇报时,桂义正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还活着的“传奇”吗…… 绪方此次的攻击,和上一次,并没有给第一军带来太大的创伤,但却进一步地增加了将兵们内心中的心理阴影面积…… 战后,在统计战损的同时,桂义正派出快马,将此消息传递给率领第二军走在他们后方、还未抵达红月要塞城下的稻森。 快马是在前日的深夜抵达稻森的营中。 今日早上与第一军完成会师后,稻森便立即气势汹汹地让以桂义正为首的第一军将领们到主帅大帐中议事,他要详细询问“绪方又来了”的详细经过。 桂义正等人的叙述,足足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直到刚刚才终于结束。 “稻森大人!请责罚我吧!”桂义正又高声重复了一遍他刚刚所说的话。 不少第二军的将领,此时都用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桂义正。 “……责罚之事,之后再议。”稻森沉声道,“相比起去责罚你,倒不如把时间用来好好想想——绪方一刀斋怎么又找上你们的第一军了。” “难道……”这时,某名就坐桂义正对面的将领说道,“你们又做了什么……惹恼绪方一刀斋的事情吗?” 绪方一刀斋上一次对第一军的攻击,基本可以确定是因为那个最上义久击伤了绪方一刀斋的一位女性同伴。 今次绪方一刀斋又一次找上了第一军……这很难不让人去怀疑桂义正他们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得罪绪方一刀斋的事情。 “没有!绝对没有!”桂义正立即高声道。 高声嚷嚷过后,桂义正将视线重新转回到稻森身上。 “稻森大人!我们怀疑——绪方一刀斋极有可能只是为了逃跑而已!” “在绪方一刀斋对我们军营发动攻击时,红月要塞的大门有打开过。” “随后绪方一刀斋在突入我们的大营后,也一个劲地往南冲。” “我们怀疑绪方一刀斋只是为了逃跑而已。” “他因为一些原因而留在红月要塞内。” “在看到我幕府大军后,自认留在红月要塞内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慌忙逃离。” 桂义正的话音落下,帐中不少将兵纷纷因赞同而微微点头。 不过这时,一道语气极为平静的声音,陡然响起: “但也有可能是为了去搬救兵。” 帐中所有人纷纷扭头看向这道声音的主人——坐在稻森旁边的松平定信。 “搬救兵……?”桂义正迟疑道。 “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性呢——”松平定信不急不换地说,“绪方一刀斋因为一些原因,需要与红月要塞的蛮夷们并肩作战,他3天前之所以一路向南冲锋,是为了去外面搬救兵。” “绪方一刀斋能搬什么救兵?”某名将领说道,“会有谁愿意、有谁有那个能力来救援红月要塞的蛮夷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松平定信坦诚道,“我也只是说出一种可能性而已。” “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能忽视。” “……老中大人说得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着的稻森,此时沉声道,“不论绪方一刀斋到底是因何原因攻击第一军,他与红月要塞应该都有着联系。” “但不论绪方一刀斋和红月要塞有着什么样的联系,以及绪方一刀斋攻击第一军大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要做的事情都不变——以最快的速度拿下红月要塞!” “只要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拿下红月要塞,即使绪方一刀斋是去搬救兵了,也不足为惧!” 稻森最后的这句大喊,让主帅大帐的气氛都为之一变,原本一直低着头的第一军将领们,此时也纷纷把头抬起。 “绪方一刀斋的事情,就暂且搁置一边吧。” “现在——我们来好好讲讲正事。” 稻森轻摇着手中的军配。 “这3日来,那些蛮夷一直没有开城投降,那他们的态度也很明显了。”稻森环顾周围众将,“既然这些蛮夷泯顽不灵,那我们就让他们认清现实吧。” “桂。”稻森将视线转到一旁的桂义正身上。 突然被点名的桂义正,身体打了个激灵,然后慌忙应了声“在”。 “我给你们第一军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半个时辰后,我决定对红月要塞展开试探性的攻击。” “这场试探性的攻击——由你们第一军负责。” “打场漂亮的仗,来证明给我看看你们第一军并非是屡战屡败吧。” 听完稻森的这番话,桂义正愣了一下,随后满脸狂喜地高声喊道: “是!” …… …… 红月要塞,外城墙上—— “真是惊人啊……”遥望着城外的和人大军,雷坦诺埃的脸色不受控制地一沉,“无边无际……这到底是有多少人啊……” “……据我估计,应该在7000以上,1万不到。”一旁的恰努普轻声回应。 雷坦诺埃:“这么说……和人绝大部分的部队都来了咯……” 城墙上站哨的族人们在发现城外出现了新的和人部队后,便立即将这消息通报给了恰努普。 恰努普在快步赶往城墙查看情况的同时,也迅速下令:所有人做好迎战准备。 陪同恰努普登上城墙查看情况的,还有他们红月要塞的“二把手”——雷坦诺埃。 二人自登上城墙后,他们就像提前演练过一般,脸色双双一沉。 别说是他们这些基本上是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的阿伊努人了,即便是和人,在这个和平的年代里,也没有见过这种规模近万的大军。 不过——虽说恰努普和雷坦诺埃二人的脸色都沉了下去,但二人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畏惧之色。 “和人的大军,基本都来齐了。”雷坦诺埃缓缓说,“什么时候发动进攻也不足为奇。” 说到这,雷坦诺埃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停顿了下。 随后一边露出无奈的表情,一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朝恰努普问道: “恰努普,你既然曾经于年轻时,在‘和人地’居住过一段时间,那你真的没有在那段时间内,学到一些和人的战法吗?” “我那时将精力都放在了开拓眼界上。”恰努普露出淡淡的苦笑,“并没有学过和人的战法。” “……啧。”雷坦诺埃撇了撇嘴,“真令人烦躁啊……我们现在唯独缺少一个懂得如何守这种城塞的人……” 这3日,以恰努普为首的众人,一直在热火朝天地备战。 在备战的过程中,他们也发现了他们最大的一处短板。 那便是——他们缺少懂得如何打这种“守城战”的人。 他们阿伊努人此前一直过着不知城墙为何物的渔猎生活。 若论进行野外战斗,他们还勉强有些心得。 但面对“守城战”,他们便彻底抓瞎了…… 因此——虽说恰努普他们迅速发现了他们的这短板,但他们的及时发现并没有任何用处,毕竟他们不可能凭空变出来一个懂得打“守城战”的人。 “……我们已经做了我们能做的一切。”恰努普轻声道,“接下来——就听天由命吧。” 轰轰轰…… 宛如掐准了点一般。 在恰努普的话音刚刚落下时,城外便陡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这声音宛如雷霆的闷响——这是幕府军开始移动的声音。 只见城外,难以计量的幕府军士兵从军营中鱼贯而出,汇聚于位于红月要塞和军营之间的空地上。 他们开出军营时所发出的声音,让站在城墙上的恰努普和雷坦诺埃都感受到地面在微微发颤。 “……雷坦诺埃。” 恰努普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帮我告知所有人——准备战斗。” …… …… 第一军,本阵—— 已经在红月要塞与军营之间的空地上列阵完毕的第一军,其本阵位于军阵的最中央。 本阵内,桂义骑着他的战马,手持军配,遥望着远处的红月要塞。 正遥望着红月要塞的他,重复恢复了在遭到绪方的“二次攻击”后,便再没有出现的模样——自信与意气风发。 这3日来,桂义正一直忐忑不安——他忧心着待与稻森他们会师后,稻森会如何处罚再一次丢了大脸的他们。 正因一直忐忑不安,所以刚才在得知稻森愿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而且这折罪方式还是让他们第一军担任先攻时,桂义正的心情……可以说是激动得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桂大人。” 这时,黑田的声音突然从桂义正的身后响起。 黑田一边快步走向桂义正,一边朗声朝桂义正继续喊道: “所有将领都已来齐了。” “好。”桂义正点了点头,然后翻身下马,朝自个的身后望去。 只见在桂义正的身后,第一军的所有高级将领都已齐聚一堂,排成小型的方阵——一直静心养伤,伤势已好了许多的秋月也在其列。 “诸位。”桂义正移动着自己的目光,让自己的视线从眼前众将的脸庞逐一滑过,“不用我细说,你们应该也清楚这一战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众将无一不是一脸严肃,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这一战,是能捡回我们脸面的战斗!” 桂义正陡然提高音量与音调。 “这一战,是能挽回我们荣誉的战斗!” “让其余的将士都看看我们的本事!” “让城塞内的蛮夷们看看企图负隅顽抗的他们,有多么愚蠢。让他们看看我们武士的厉害!” 桂义正高高举起手中的军配:“欸——!欸——!” “哦——!”包括黑田在内的众将齐声高喊。 桂义正:“欸——!欸——!” 众将:“哦——!” 原先,只是众将在桂义正喊完“欸——!欸——!”后,接一句“哦——!” 但这叫喊像是拥有着极强传染性的病毒一般,迅速“传播”开来。 先是本阵附近的士兵开始跟着一起叫喊。 接着,是更远一点的士兵开始紧随其后。 最后——第1军所有的将兵,都在齐声呐喊着。 桂义正:“欸——!欸——!” 众将兵:“哦——!!” 桂义正:“欸——!欸——!” 众将兵:“哦——!!” …… 他们的齐声呐喊所组成的声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红月要塞。 面对着这一波接一波的声浪,尽管大家都在勉力压制,但绝大部分人的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恐惧与惶恐。 桂义正一直喊到喉咙都有些哑了后,转身朝向红月要塞,将手中的军配猛地向下一挥。 “吹法螺!” “进攻!!” …… …… 呜——!呜——!呜——!呜——! 一声急过一声的法螺号奏起,响彻云霄。 排成紧密方阵的第一军将兵们,在这法螺号响起后,分化成十数条“细流”涌向红月要塞。 因紧张、恐慌而吞咽唾沫的声音,在红月要塞的内外城墙上,此起彼伏地响起着。 但正在这时—— “这千年来,我们阿伊努人屡战屡败!” 恰努普的声音突然在内城墙上响起。 大家把目光集中在这道高高屹立着的身影上。 “和人若是看上我们的何处土地,就没有占不到的!” “和人前进一步,我们就只能后退一步!不断失去着土地!” “已经记不得我们阿伊努人上一次在和人面前保住土地是多少百年前的事情了!” “但是——” 恰努普用尽全身力气来高喊。 “就算败了千年,我们也不会失去直面强敌的勇气!” “此战若胜,将是我们阿伊努人这几百年来,首次成功挡下和人的大军!守住我们的土地!” “我们脚下的这一小片土地,和我们这千年被和人夺走的广大土地相比,虽微不足道!” “但这也将是我们辉煌的一击!!” 恰努普的高喊落下,离恰努普最近的部分族人放声高呼:“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接着,和刚才的第一军一模一样的“传染”出现了。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一起高呼。 城墙上的阿伊努人的高呼所组成的声浪,并不输给刚才的第一军分毫。 在这如浪潮般的欢呼声中,恰努普举起手中的长矛,矛头直指城外朝他们扑来的豺狼们。 “迎击!!” …… …… 宽政三年。 江户幕府·对·红月要塞。 或者说是:和人·对·阿伊努人 红月要塞攻防战——开战! 第554章 对幕府的打脸,来得就是这么快 红月要塞北、西、东这三个方向都毗邻大河,根本无法铺开部队对这三个方向的城墙发动进攻。 因此,幕府军只能进攻红月要塞的南面——这对兵力较少的红月要塞来说,无疑是大大的利好,能够集中兵力。 而对只能进攻一个方向的幕府军,则没法将兵力上的优势进行最大的发挥。 红月要塞的内外城墙早已都做好了部署。 外城墙上部署着手握各种近战兵器、负责将爬上城墙的和人给赶下去的族人。 而内城墙上,则部署着负责远程打击的弓箭手以及——火枪手。 手握火枪的火枪手们,在内城墙的最中间以“一”字形排开。 在和人的法螺号奏响时,火枪手们便纷纷将掌中的火枪放平,枪口直指城外那朝他们直扑而来的和人大军。 他们所用的燧发枪,射程远在弓箭之上,因此展开第一波攻击的,自然是他们。 待扛着架架长梯的第一军将兵进入到火枪手们的射击范围后,内城墙上,立刻枪声大作。 砰!砰!砰!砰! 如爆豆般的枪响,直接一口气压过了和人的声势。 日本是一个缺乏铁矿的国家,所以自然不可能大规模列装铁盾这种奢侈的装备。 在古代日本军队中占主流的盾牌,一直都是木盾。 虽说在扛着长梯冲向红月要塞的城墙时,他们有举着盾牌防备远程打击,但他们的盾牌面对燧发枪所射出的子弹,跟一张纸没有什么差别。 不过燧发枪也有短板,那便是他们的射击精度很差。 一排弹丸呼啸着飞去,只有不到10发弹丸是有成功击中敌兵的。 不过——这些呼啸着飞去的弹丸,虽然没有杀伤太多的敌兵,但却对敌兵的气势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一颗灼热的弹丸,划破了空气,裹挟着巨大的威势,正中了一名负责扛着长梯的士兵的额头,射穿了这名士兵的脑袋。 因为弹丸高速、强大的能量,使得脑浆、头骨的碎片和血液一起形成雾状,自这名士兵的后脑勺喷洒出来,落在了位于他后面的一名同样也正扛着长梯的士兵的脸上。 这名士兵,哪见过这种阵势? 不论是幕府的直系部队,还是各藩的藩军,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士兵都是许久未闻兵戈,不知“鲜血飞溅”为何样景色。 在亲眼目睹前面的这位刚才还好端端、结果下一秒就被射死的同伴是如何惨死,以及被这名射死的同伴所喷溅出的“混合液体”给洒到脸上后,这名士兵直接傻掉了。 一时之间,甚至还忘记擦掉脸上的这些“混合液体”。 足足过了好几秒,这名士兵才终于回过神来。 在回过神来后,这名士兵脸上的血色便以极快的速度消散而去。 随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凄厉的简直不像是人喊出来的哭喊声。 在这巨大的震惊和恐惧的刺激下,这名士兵只感到双腿发软,险些软倒在地。 类似的场景,在所有不幸中弹的士兵周围不断发生着。 火枪手在完成一次射击后,便立即将手中打空了的火枪递给身旁的一名负责帮他装填弹丸的助手。 助手将手中装好弹丸的另一挺燧发枪递给射手,然后接过射手递来的刚打空的火枪开始装弹,至于射手则用手中装好子弹的新枪继续射击。 恰努普他们虽然不懂如何打守城战,但是“火枪交替射击,能够增加射击效率”这种事,对于过着渔猎生活、对射击有着极深的感悟与经验的他们来说,还是明白的。 他们一共有燧发枪80挺。负责射击的射手共20名,每名射手各分有火枪4支,各配3名助手来协助其装弹,采取“换枪不换人”的射击策略。 在火枪手率先发威,对城外的幕府军士兵展开着毫不停歇的火力倾泻后,终于也慢慢轮到了弓箭手上场。 扛着长梯的第一军将兵顶着火枪的弹丸,又往前推进了一会后,便听到前方的城墙上响起振弦声。 如飞蝗般的箭矢,划出漂亮的抛物线,自内城墙上跃起,砸向第一军的将兵。 “啊啊啊啊啊——!” “好痛!” “救我!救我!” 惨叫声与悲鸣,随着朵朵血花的飞溅而响得更为频繁与密集。 弓术,可是身为渔猎民族的阿伊努人的拿手好戏。 和难以控制射击精度的燧发枪不同,对于阿伊努人来说,弓箭可要好控制多了。 虽说第一军的将兵们靠着身上的护甲,以及手中的盾牌,成功拦下了大半的箭矢,但仍有小半的箭矢穿过了盾牌之间的空隙,命中了没有铠甲防护的地方。 占军队将兵的绝大多数的足轻,他们所穿的铠甲是极其简易的铠甲,没有肩甲、臂甲等物,只有简易的胸甲与裙甲,身体的许多部位是压根没有被护甲所保卫着的。 他们所射出的箭矢,是不存在“射伤”这一概念的。 要么是“射死”,要么是“射空”。 因为每根箭矢的箭头上,都涂着他们阿伊努人狩猎时专用的毒素。 这些连熊中了都走不出几步的毒箭,射在人身上自然是没有“此人幸存”的道理。 那些被这些毒箭所射中的将兵,在发出几声痛苦的呼号后,便纷纷脸色发青,瘫倒在地,被活活毒死。 这些只要中了就必死无疑的箭矢,自然是让第一军的将兵们压力巨大。 燧发枪的扳机扣动声、弓弦振动的摩擦声,响彻在红月要塞的内城墙上,弹丸与箭矢大发着神威。 第一军的将士们还没有碰到红月要塞的城墙,便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在第一军的将士们朝城墙上冲去时,第一军的弓箭手们也有为自己的同伴们进行掩护射击。 然而——只能仰攻的他们,不少人甚至连把箭矢射到城墙上都难以办到……再加上弓箭手的数量本就不多,所以他们的掩护射击,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终于——在付出了大量的牺牲后,第一军的将士们终于冲到了红月要塞的外城墙之下,将长梯搭在了城墙上。 “快!快!爬上去!爬上去!” 将士们在有序得到指挥下,如蚁群一般顺着这一架架长梯朝外城墙的墙上爬去。 早就在外城墙上严阵以待的族人们,也终于开始了他们的攻击。 许多长梯刚架上,就被推了下去。 而好不容易顺着没被来得及推下的长梯成功爬到外城墙之上的将士,将迎接他们的是——一根根锋利的长矛。 不少将士才刚将脑袋露出,就被乱枪捅回到地面上。 而内城墙上的射手们也积极为外城墙上的同伴进行着掩护,射杀着所有试图攀爬城墙的敌兵。 在内外城墙上阿伊努人的合力猛攻下,爬上长梯的第一军将士一个接着一个发出着惨叫,然后从长梯上跌下。 不断地有士兵从长梯上跌下,但同时也有着新的士兵不断爬上了长梯,顶替了这些刚刚才从长梯上跌下的同伴的位置——随后,也步了这些刚刚才从长梯上跌下来的士兵们的后尘。 站在内城墙上的恰努普,一边指挥着战斗,一边观察着外城墙上的战况。 目前外城墙上的战况一片顺利,然而——恰努普的眉头却紧皱不放。 只因恰努普他注意到了——外城墙上的守备处处都透着一股“无序”的气息。 “喂!你们那边聚集那么多人做什么?那里又没有多少和人!” “快点!来几个人到这边来!这边的和人都快爬上来了!” 类似于此的言论,不断出现于外城墙上的各处。 而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究其原因,都是因为——他们缺少一个真正懂打守城战的“指挥官”。 这种“无序”的情况,很快便酝酿出了恶果。 “喂!快来这里帮忙!这里的和人都登上来了!” 一道惨叫从外城墙的某处响起。 只见声音传出的那块地方,已涌上来了数量不少的和人。 这些成功顺着长梯爬到城墙上的足轻,用手中的木盾拼成一道木墙,挡在他们的长梯外围,拼死阻挡着阿伊努人的攻击,建成了一个可以确保后续士兵不断登上的小据点。 周围的阿伊努人见状,自然是匆忙赶来支援,奋力破坏着和人所构筑的这个小据点。 …… …… 第一军,本阵—— 留守于本阵的桂义正,一直在用着望远镜观察外城墙上的战况。 所说距离有些远,但依靠着手中这支高性能的望远镜,桂义正还是能够较为清晰地看清外城墙上的战况。 看着外城墙上那些手忙脚乱的蛮夷们,桂义正不由得露出得意的表情。 “果然啊……蛮夷就是蛮夷。”桂义正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嗤笑着,“即使拥有了火枪,也只不过是帮不懂战法为何物的野蛮人而已。” …… …… 同样在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况的,还有稻森。 稻森站在一处高坡上,用望远镜遥望着远方的战况——他也像桂义正那样,露出得意的表情。 此时站在这处高坡上陪同着稻森的,只有稻森的寥寥数名亲信。 “看来——拿下这座城塞的难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小多了啊。”稻森笑了笑,“这帮蛮夷根本不知如何打守城战,他们这种‘率性’的守城法,真是让我看了都想笑啊。” “不需要我们的火器登场了呢。”一名亲信应和道。 稻森点点头:“我们接下来,只需普普通通地攻城,最后悠然进入已被攻破的城塞便可。” 稻森之所以不一开始就用火炮、大筒等重火力武器洗地,将红月要塞的内外城墙给轰烂,究其原因便是——为了保护这座城塞。 他们江户幕府此次发动这么大规模的远征,便是为了占领这座坐落于险要位置的城塞。 只要手握这座城塞,那么对于江户幕府后续的所有虾夷地开发行动,都大有裨益。 稻森从一开始就没有把红月要塞的抵抗当一回事,在远征刚开始时,他就已把这座城塞视为他们江户幕府的私有物。 也就是说——轰烂了这座城塞,就等于是轰烂了他们江户幕府的城塞,之后还得花大价钱来重建城塞的城墙。 所以稻森得尽可能避免对红月要塞的城墙进行破坏。 尽可能收下无损状态的红月要塞——这便是稻森的目标。 “大人。”这时,另一名亲信说道,“再过半个时辰便是正午了。” “到了正午时,要将第一军的将兵撤下来,换上我们的部队来对那些蛮夷们展开不间断的打击吗?” 他口中的“我们的部队”,指的自然是全由他们幕府的嫡系部队所组成的第二军将兵。 “不用。”稻森不假思索地说道,“还不到派我们的部队上场的时候。” 说到这,稻森发出冷笑。 “我们江户幕府的部队只负责最后的‘收割’便好。” “前期的‘播种’与‘耕耘’,就交给由各藩的藩军组成的第一军便好。” “他们死多点人,对我们江户幕府也是利远大于弊” 刚刚那名提议是否要派上他们的嫡系部队对红月要塞展开不间断打击的亲信,笑了笑后,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大人,你可真坏啊。竟然想靠此次的战役,来顺手削弱东北诸藩的实力。” “我只不过是将我们幕府这二百年来一直都在做着的事情继续延续而已。”稻森耸耸肩。 …… …… 第一军将士们对红月要塞的进攻,足足持续到了正午。 直到正午,太阳已高悬于天空后,第一军才终于奏响了撤退的号角。 原本正对红月要塞发动着猛烈攻势的第一军将兵们,在撤退的命令下达后,如潮水般向后退去,准备午饭的同时,也让已经战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将兵们进行休整。 桂义正现在的表情……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得意洋洋”。 虽然他们今早的战斗,从结果来看,除了杀伤了一些阿伊努人之外,一无所获。虽然在战斗的过程中,有成功在外城墙上建起了一些小据点,但也都被很快破坏。 但即便今早的战斗一无所获,桂义正的眼瞳中还是布满了兴奋之色。 虽无战果,但今早的战斗,却让那帮蛮夷不懂战法的弊端暴露无遗。 这大大增加了桂义正的信心。 在威风凛凛地回到大营后,桂义正便惊喜地发现——稻森竟亲自来迎接他。 “桂,打得不错。”稻森笑道,“继续保持这样的锐气,尽早打垮那帮蛮夷给我看看吧。” 在这个强调尊卑、上下、等级的社会里,上位者的一句夸奖,就足以让下位者受宠若惊。 “是!”桂义正赶忙高声应和,“我定会尽早消灭红月要塞内所有胆敢反抗的蠢货!为大人扫平一切拿下此城塞的所有阻碍!” 说罢,桂义正与稻森心照不宣地同时向彼此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桂义正也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攻下红月要塞这种巨大的荣誉,肯定是轮不到身为旁系部队的第一军。他们第一军只能干些最艰苦的活。 所以桂义正刚才所说的,是十分玩味的“扫平阻碍”,而不是“拿下城塞”。 对于第一军的其他将兵直到战役结束后能拿下多少战功——桂义正其实一点也不关心。 毕竟——他是稻森的倚重亲信之一,是“嫡系将领”。 “抓紧时间吃午饭、休息吧。”稻森抬起手拍了拍桂义正的肩膀,“下午还得接着战斗呢。” 桂义正:“是!” …… …… 红月要塞—— 自战斗开始后,就源源不断地有伤员被抬下、抬进“救治区”。 所谓的“救治区”,只不过是一块靠近城墙的空地,空地上铺着一条条专门用来供伤员们躺着的毯子。 战斗结束后,族人们可以放开手来搬运伤员后,“救治区”内的伤员数量立刻激增了起来。 随着伤员数量的不断增加,“救治区”内弥漫着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 浓郁的血腥味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牢牢地锁在了这片空地上,不论你怎么驱散这浓郁的血腥味,它都会重新聚集回来。 除了这一股股往你鼻孔里钻去的浓郁血腥气外,这里还有着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哀嚎声。 许多伤员都痛苦地按着自己的伤口,发出着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哀嚎与惨叫。 “啊啊啊啊!我的手!” “好痛啊……好痛啊……” “库诺娅小姐……我的腿好痛……” 以库诺娅为首的医者,在“救治区”内往来穿梭。 自救治第一名伤员开始,库诺娅就一直摆着副淡定的表情。 不论是在救治只受了皮外伤的伤员,还是在救治出血量非常吓人的伤员,库诺娅都一脸淡定,一副“什么伤都只是小伤”的模样。 在救治区最外围的某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两名中年人默默地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这些满面痛苦的伤员们。 “……恰努普,这样下去不行啊。”雷坦诺埃说,“不尽快想办法补足我们缺少懂得打守城战的‘指挥官’的这一短板,我们只怕是根本撑不了多久。” “你所说的,我又何尝不懂。”恰努普沉声道,“可这种短板,我们要怎么补?” “……到外头虏一个懂得打守城战的和军将领如何?” “雷坦诺埃,你刚才这句话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真的,我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 “这种时候就别开这种根本不好笑的笑话了。” 连稻森、桂义正这些只能用望远镜来观察战况的人都能看出他们的战斗处处透着一股“无序”,而就站在内城墙上指挥战斗、同时也自知他们缺少够格的指挥官的恰努普,又何尝不知? 在亲眼目睹了“救治区”内,这些满面痛苦的孩子们的模样后,恰努普更是深刻地感悟到他们目前的这最大短板,有多么地致命。 若是能有一个厉害的指挥官进行指挥调度,伤亡应该就能小上许多了。 但他的这种感悟……并没有用处。 因为他们根本就想不出什么解决方案。 恰努普抬起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后,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身旁的雷坦诺埃说道: “要是这个时候,天上能掉下来一个懂得守城的人就好了。” “你刚刚才说不要在这种时候开不好笑的玩笑。”雷坦诺埃没好气地瞥了恰努普一眼,“结果自己就开始说起无聊的笑话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雷坦诺埃的话还未说完,他们二人的身后便响起了带着几分焦急的大喊声: “恰努普先生!终于找到你了!” 一名年轻人快步奔向恰努普。 “怎么了?”恰努普问。 “那、那个……”因为一路快步的缘故,这名年轻人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他还是强忍着急促的呼吸,奋力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语,“那个被关着的和人……说想见你……说想和我们并肩战斗……” “……啊?”恰努普头一歪,“想和我们……并肩战斗……?” “关着的和人?”雷坦诺埃也露出了疑惑之色,“是哪位啊……?我们啥时候关起来一个和人了?” …… …… 约莫一个时辰后—— 第一军,本阵—— “好!”桂义正轻扇着掌中的军配,“让我们继续吧!” 桂义正刚刚不仅吃了顿饱饱的午饭,还美美地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 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桂义正今日的午觉睡得格外香甜。 在本阵中就位后,桂义正气势十足地一挥手中的军配:“进攻!” 随着桂义正的一声令下,和上午时一模一样的景象出现——第一军的将兵们如蚁群般朝红月要塞扑去。 而在下达完进攻命令后,桂义正右手握军配,左手持望远镜,优哉游哉地遥望战况。 然而—— “嗯……?” 在刚顺着望远镜,将视线扫在红月要塞的外城墙上后,桂义正下意识地发出一道满是疑惑之色的“嗯”声。 外城墙上的光景,和今日早上相比,几无变化。 但不知为何……桂义正就是感觉外城墙上的气氛……不,应该说是整座红月要塞的气氛都变得与今日早上有些不同了…… 在桂义正仍为红月要塞的气氛改变而感到疑惑时,负责攻城的将士已开始与红月要塞的蛮夷们展开互攻了。 顶着弹丸、箭矢的扫射,将长梯搭在外城墙上后,将士们如今早一般,顺着长梯攻上外城墙。 也是在这个时候——桂义正的脸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先是挑了挑眉。 然后脸上浮现惊讶。 之后惊讶转为震惊。 紧接着震惊中开始掺杂着不解之色。 最后——难掩震惊的桂义正,从马扎上跳起,尖声大喊道: “那些蛮夷到底做什么了——?!” 第555章 “和奸”的战斗 桂义正并不孤单——稻森几乎是于同时,和桂义正一起脸色大变。 猛地放下手中望远镜的稻森,朝远处的红月要塞投去难以置信的目光。 “到底怎么回事……?!” 站在稻森身旁的亲信急声问道: “稻森大人!怎么了?” 稻森没有理会他的这亲信,而是赶忙将手中的望远镜重新举起,聚精会神地看着远处的战况。 然而——不论稻森他怎么看,呈现在他眼中的景象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些蛮夷,上午时明明还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 但仅仅只过了一个中午的时间,那些蛮夷就完全变了个样了。 虽然能从那些蛮夷奔跑的动作中看出些许生涩,但能很明显看出他们的调动已经有模有样了。 一直能有战士以最及时的时机填补到需要战力的位置,直到现在,城墙上仍未建起一个能稳定向上输送兵力的据点。 “……”稻森阴沉着脸,将手中的望远镜放下,“有个擅长打守城战的高手在这座城塞里面……!” …… …… 红月要塞,内城墙上—— “这人看来并不是在吹牛啊……”雷坦诺埃一边用只有他和身旁的恰努普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嘟囔着,一边用带着难以掩盖的错愕之色的目光打量着屹立于他们不远处的一道并不怎么高大的身影。 恰努普此时也正看着这道身影的主人。 他只不过是名身高、身材都不突出,年纪和已到中年的恰努普、雷坦诺埃他们不相上下,穿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和人服饰,留着同样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月代头的上了年纪的老和人。 但让稻森、桂义正为红月要塞的变化大惊失色的始作俑者,正是这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老和人。 这老和人从刚才开始,就站在内城墙的墙边,移动着目光,扫视着外城墙上的战况。 来回扫动了不知多少遍后,才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这老和人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恰努普,用流利且标准的阿伊努语说道,“据我的观察——城外的这支军队,举的都是东北诸藩的旗帜,现在正展开攻势的这支军队,应该便是由东北诸藩的藩军所组成的联军了。” “除了举绣有‘龙雀纹’的军旗的仙台藩军队可能比较难缠之外,其他藩的藩军都不足为惧。” “这样的部署,应该就足以应付城外的军队了。” 恰努普扭头看向外城墙上已经与上午截然不同的战况——和人的将兵被死死阻截在城墙之外,至今无一人成功爬上来并建立据点。 “……林先生。”恰努普他说,“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道谢就不必了。”被称为“林先生”的老和人回应道,“我也只是依据着我自己的信念行事而已。” …… …… 约莫一个多时辰前—— …… …… 在得知那个林子平表示想见他,说“想和他们并肩作战”时,若说恰努普不感到好奇——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跟那名前来传信的年轻人说了声“我知道了”后,就留雷坦诺埃一人帮他处理些战后的正事,自个一人赶赴关押林子平的监牢。 刚抵达监牢,监牢的2名看守便立刻迎了上来。 现在是每名年轻男性都极为珍贵的战时,所以现在负责看守林子平的人,已变更为了女性。 不过——虽是女性,过着渔猎生活的阿伊努女子也不是好惹的。 “具体的事由,我都明白了。”恰努普说,“你们先让开吧,让我进去和他聊聊。” “恰努普先生,你自个一人进去吗?” “我年轻时的威风,可不输给那些英雄史诗中所描绘的那些英雄人物。”恰努普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即使现在年老了,我也有自信可以赤手空拳打败10个年轻人。” “我自个一人进去便可以了,就算里面的那人想对我做什么,也不可能成功的。” “那你要注意安全……监牢里面的那个人怪怪的。” 恰努普:“怪怪的?” “之前明明听说被关着的这个和人,是个话很多、很聒噪的人。” “但这几天不知为何,这人出奇地安静。每天就盘膝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了。”恰努普点点头,“好了,你们都让开吧。” 恰努普快步进入到散发着霉味和潮味的牢狱中,看到了3日未见的林子平。 就如刚刚的看守所说的——林子平现在盘膝坐在地上,双手自然搭放在腿上,低着头,脸上布满沉思之色——只不知是正在思考着什么。 恰努普来了后,林子平立即扬起目光,看向身前的恰努普。 “恰努普先生。”林子平他说,“今早的战斗,结果如何?” “战斗的声响竟然传到这里来了啊。” “我的年纪虽大,但我的耳朵还没有老朽到连这么大的声响都听不到。” “我们成功严防死守住了城墙。”恰努普言简意赅地简述着刚结束的战斗的战况,“所有爬上来的敌兵都被我们赶了下去。” 林子平:“……” 听完恰努普的简述后,林子平默不作声,只低下头,作思考状。 “我并不是那么地有空闲。”恰努普道,“所以快进入正题吧。” “我刚才已经听说了——你说你想和我们并肩作战。这是什么意思?” “就只是字面意思。”林子平将头再次抬起,面露坚定地与恰努普的双目对视,“我想和你们一起击退城外的和人大军。” “我这人不算是个多么有本事的人。” “但我姑且学习过军略。自幼时起,便读遍了兵书,在长大后,更是学习过欧罗巴人的军略。” “也学习过在这种带有欧罗巴人风格的城塞里,该如何进行防御。” “有我来帮忙的话,应该多多少少也能帮上一些忙。” 林子平的话音刚落,恰努普的眼中立即迸射出惊讶中带着几分喜意的光亮。 他们现在刚好正缺这样的人…… 但恰努普眼中的这抹光亮只不过是转瞬即逝。 这抹光亮刚刚浮现,便瞬间消散,然后转化为了狐疑与不解并皱起了眉头。 “……你应该……是和人吧?”恰努普上下打量了林子平数遍,“你到底有没有真本事,这暂且不论。” “我现在想先弄明白:为何你会想要与我们一起击退城外的和军?你和江户幕府有血海深仇吗?” “虽然我和江户幕府有过许多不愉快的回忆,因为一些原因,我被好几次关进大牢之中,因为好运才一直苟活至今,姑且也算得上是与江户幕府有仇。但我并不是因为和江户幕府有仇才想要和你们并肩战斗。” “那是为何?”恰努普追问,“既然不是为了报仇的话,身为和人的你,为何会想要与我们阿伊努人一起对付自己的同胞?” 林子平抿了抿嘴唇。 过了片刻后,他才继续直视着恰努普的双目,用不急不缓的口吻说: “……我用屁股来想,都想得出来江户幕府此次纠集了如此大规模的部队,对你们动兵是为了什么。” “肯定是看上了你们的这块宝地。”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你们现在所居住的这座城塞,可是一座宝地啊。” “坐落于险要位置,物产丰富,并且还是一座那么坚固的城塞。” “我在之前就有听说过:为了开发虾夷地,江户幕府早已对你们脚下的土地垂涎已久。” “同时我也从江户幕府的种种行动中看出了端倪:确有此事。” “江户幕府肯定是随便扯了个理由,然后举大兵压境吧。” 恰努普:“……” 恰努普他一直沉默着,静静地听着。 在听到林子平的那句“江户幕府早已对你们脚下的土地垂涎已久”后,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悲愤。 但紧接着——林子平接下来所说的话,让恰努普脸上的这抹悲愤缓缓转变为了讶异。 “恰努普先生,我也不瞒你。” 林子平笑了笑。 “我其实——是非常赞同开发虾夷地的。” “在我的设计中——江户幕府应该大力开发虾夷地并改革军制,在虾夷地建设防线,阻止野心已昭然若揭的露西亚国的南下。” “但是……我不能接受江户幕府这种动用军队来强占土地的行为。” “虾夷地的开发,应该是和你们阿伊努人一起和平共处,一起协力开发。” “这才是该走的正确道路。” “而不是用如此蛮横的方式从阿伊努人的手中抢走土地。” 说到这,林子平顿了顿,像是在酝酿。 片刻过后,似乎是已酝酿充足情绪的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道: “武器,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军队,是用来保护国家的。绝不能用军队来做这种强盗行径。” “……我还是有些难以理解。”恰努普沉声道,“你就为了这原因,而打算与自己的同胞刀剑相向。” “你若是与和人刀剑相向,从和人的视角来看,你可是大大的奸人啊。” “奸人……或许吧。”林子平又发出了几声自嘲的笑,“但即使会被冠上‘奸人’的头衔,我也不想坐视江户幕府打赢这种不义之战。” 这时,林子平突然面露回忆状,话头也随之断了会后,才换上平静的口吻,缓缓地说: “虽然这么说……像是在自我吹嘘,但我在阅读了无数的史书,并四处游历过后,我的确是发现了我们和人的一些……特点。” 恰努普:“特点……?” “该怎么说呢……我不知你能否听懂啊。简单来说,我们和人是一个……‘自控力’很差的民族。” “用舌头费尽千辛万苦谈来的东西,往往用军队就能轻松获得。” “比如人口,比如金钱,比如土地,比如虚名。” “所以战争就像一坛美酒,很容易就让人沉醉进去。” “若是‘自控力’强大,尚还能强忍住这种‘美酒’的诱惑。” “可我们和人的‘自控力’相当地差……同时江户幕府恰好又是以武立国,以武士们为国家基石。” “倘若让江户幕府在此次对贵地的夺取中尝到了甜头,我毫不怀疑——幕府将极有可能会沉醉在这‘美酒’的滋味之中。” “而在此次战役中尝到加官增禄的滋味的武士们,会拥护幕府对这‘美酒’的沉浸。没能在此次战役中捞到好处的武士们,则渴望幕府赶紧发动下一场战事。” “所以——即使只有这种事情的发生,只有一成的可能性,我也要将幕府走上这种歪路的可能性杜绝。” “而且……” 林子平突然话锋一转。 “让江户幕府于现在这个时候打个败仗……说不定利还大于弊。” 林子平发出了几道像是在自嘲的笑声。 “自我舍弃官职,开始四处游学后,便亲眼目睹了现在的江户幕府有多么地腐朽,军力有多么地虚弱……” “尤其是到了长崎。见识到了荷兰人那强大、先进的军事力量后,更是让我迫切地感受到我国改革军制是一件多么迫在眉睫的事情。” “我自个都记不清我到底向幕府上书了多少次,建议幕府解除锁国,向欧罗巴人学习,改革军制。” “但每封上书,都是石沉大海。” “直到现在,江户幕府都迷信着武士们的力量,迷信着武士刀的力量……不愿睁开眼去看看这个世界。” “江户幕府统治下的日本……现在已像一潭死水……” “但是——若能在此战中,败给他们一直瞧不起的阿伊努人,说不定能让这潭‘死水’出现些许波澜……” 林子平的双眼,缓缓出现亮光。 “只要有能让这个国家焕发出新活力的可能性……哪怕只有一丝,我也不愿放弃。” “……你真是一个怪人呢。”恰努普轻声道,“你应该总被你的朋友说成是‘怪人’吧?” “你真厉害啊,竟然被你给猜对了。”林子平用玩笑的口吻说道,“我总被身边的人称为‘奇人’呢,所以没什么人人愿意与我往来呢。” 恰努普:“……” 恰努普沉默着,静静地看着林子平。 而林子平也沉默着,静静地等待着恰努普的回答。 …… …… 时间回到现在—— …… …… “话说回来——”站在恰努普身旁的雷坦诺埃再次向恰努普搭话,“刚才你带着那个林子平过来,说要让这个林子平来负责指挥时,我真是吓了一跳呢,觉得你是不是疯了。” “现在看来……我应该跟你,跟那个林子平道个歉呢。” “……我当时其实也觉得我疯了。”恰努普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回忆之色,“竟然将如此重要的指挥权交给一个总共才见过3次面的和人。” “但我大概就是这样的性格吧,总会突然做些很疯狂、让人难以理喻的事情。” “当时,在牢房里听完林先生的那番肺腑之言后,我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就让他放手一搏吧。” 雷坦诺埃:“他跟你说什么了?” “之后有时间再跟你慢慢细说吧。”恰努普说,“现在就先别闲聊了。雷坦诺埃,你去督促一下后方快点把新的箭矢和长矛搬过来,我们的箭矢与长矛得进行补充了。” …… …… 站在内城墙边上的林子平,已再次将视线转到现在正激烈战斗着的外城墙上。 又检查了一遍战况,确认自己的部署没有任何问题后,把目光转到城外。 城外旌旗林立,一面面东北诸藩的军旗迎风掣动。 望着城外的这一面面五花八门的军旗,尽管有所掩饰,但林子平的眼中还是浮现了些许复杂之色。 尤其是在看到数量最多的绣有“龙雀纹”的仙台藩的军旗后,林子平眼中的复杂之色更浓郁了些。 …… …… 冬天,本就天黑得快。尤其是在虾夷地这种极靠北边的地方。 而直到天黑了,第一军的将士们都被死死地拦在城墙之外。 今日早上,将士们好歹还成功在城墙上建起了数个稳定输送兵力的据点,然而今日下午,却是名副其实的毫无可堪堪一看的战果。 在天色开始渐渐转黑后,稻森抬起头看了眼天空。 “……向桂义正传令。”稻森朝身旁的亲信沉声道,“今日就先到此为止吧。” “是!” 稻森的这道命令,很快便传到了第一军的本阵。 收到这则命令后,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的桂义正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从马扎上站起,将手中军配重重一挥:“撤退!” …… …… “快看!快看!和人退了!和人后退了!” “我们撑住了!我们撑住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红月要塞内外城墙上的战士们兴奋地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第一军将士,他们的脸上、眼中,无一不布满着兴奋之色。 许多人像是不知疲倦一般放声欢呼,他们的这道道欢呼所组成的音浪,让雷坦诺埃不由得堵住了耳朵。 “真是的……”雷坦诺埃他说,“只不过撑过了第一天而已,有些太得意忘形了吧。” 雷坦诺埃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的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意。 “就让他们‘得意忘形’一下吧。”一旁的恰努普笑着说道,“即使只撑过了第一天,但这对我们来说,也将是莫大的鼓舞。” …… …… “撑过了第一天了吗……”站在内城墙墙边的林子平,望着城外徐徐后退的大军,一边低声呢喃,一边像是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绣有‘会津三葵’的军旗……” …… …… 幕府军,全军总本阵——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那座城塞内,有个擅长打守城战的高人坐阵。”稻森沉声说道,“要不然,没有办法解释为何仅仅一个中午的时间,那帮蛮夷就全都变了个样了。” “大人。”某名将领说道,“既然那帮蛮夷有这样的高人坐阵……那为何不在今日上午,就将这样的高人请出来助阵?” “谁知道。”这名将领的话音刚落,将双臂环抱在胸前,脸色极不好看的桂义正便沉声道。 “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别管了。”稻森瞥了眼刚才发问的那名将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对付现在因那位高人坐阵而战力剧增的蛮夷们。” “……大人,动用火炮与大筒吧。”某位年纪很轻的将领此时出声道,“管那个高人有多厉害,都绝对抗衡不了我们的火炮与大筒。” “不行。”稻森不假思索地说道,“打坏了这座城塞,到头来吃亏的反而还是之后还要出钱重建的我们。” “我们打仗时,除了考虑胜利之外,也要多考虑别的东西。” 正在这时,帐外突然响起一道嘹亮的大喊: “主帅!有蒲生大人的传信送达!” “蒲生?”稻森挑了挑眉,“递上来!” “是!” 一名传令兵打扮的士兵,快步钻入主帅大帐内,将一件封口完好的信封,递给了稻森。 一把拿过这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掏出并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上面所写的内容后,稻森他那自今日下午起便一直紧锁着的眉头,此时终于稍稍舒展了些。 “……总算有个好消息送来了。”稻森放下手中的信纸,“蒲生的第三军的行军速度比预期要快。” “据他所说——到后日上午,他们便能与我们会师。” 稻森话音刚落,原本有些寂静的大营,立即变得吵闹了起来。 “会津军后日早上就能来吗……!” “呼……终于来了……” “东北最强的部队终于来了……” 除了以黑田、秋月为首的仙台藩的将领,以及其余几藩的将领之外,其余的将领——包括幕府的嫡系将领在内,在听到会津军终于要来后,无一不露出像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第556章 阿町:“做我能做的事情” 晚上—— 红月要塞—— 现在正是晚饭时刻。 红月要塞各处的空气,都弥漫着饭香味与喜庆的氛围。 大家都在欢庆着今日的胜利。 就如恰努普之前跟雷坦诺埃所说的——今日虽然只是他们与和军的第一日的战斗,但对他们来说也是莫大的鼓舞。 因为他们成功守住了城墙,让和人难以越雷池一步。 当然——除了欢庆胜利之外,也有不少人在那讨论着。 讨论那个于今日下午突然出现的和人。 “喂,你们听说了吗?我们今天下午之所以能打得这么顺利,都是因为得益于一个和人的指挥、部署。” “和人?哪个和人?是那个真岛吾郎吗?” “好像不是。似乎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和人。” “话说回来,那个真岛吾郎去哪了?怎么最近都见不到那人了?” “谁知道。” “怪不得今日下午感觉打得轻松多了……原来是换了个人来指挥、部署吗……” “和人……我们赫叶哲啥时候多出来这么一个老和人了?” “不知道。” “那和人能值得信任吗?” “我怎么知道……但既然能被恰努普先生委以重任,那应该是值得信任的。” “那老和人为何要帮助我们?他在帮我们,就等于是在跟自己的同胞作对吧?” “他说不定是和江户幕府有仇。管他协助我们的原因是什么,只要能帮我们就行了!” …… …… 雷坦诺埃本静静地待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默默地吃着晚饭。 但这时,突然瞅见几道熟悉的身影朝他走来。 “雷坦诺埃,终于找到你了。” “干什么?”雷坦诺埃反问。 这几人,在赫叶哲内都颇有地位,而且和他一样也是“主战派”里的中坚力量。 “今日下午突然出现的那个负责指挥、调度的和人是怎么回事啊?那人是从哪里蹦出来的?跟我们解释一下吧。” 雷坦诺埃:“那人一直都在我们赫叶哲内。” 他用尽可能简略的语句解释了下林子平是从哪蹦出来的,以及他决定与他们并肩战斗的始末。 “……我事后有问过那个林子平。” 雷坦诺埃补充道。 “我问他:他曾经是不是和军的将领。” “他说他从未在和人军队中待过一天。他只不过是自幼爱读兵书,还学习过欧罗巴人的军略,所以知道在这种露西亚人所建的城塞里,该如何进行防御。” “欧罗巴人?那是什么?” “听那个林子平说,似乎是居住大海的另一边的遥远西方的民族。露西亚人就是欧罗巴人的一支。” 某人长出了一口气:“太好了……我们现在刚好就缺乏懂得如何守这种城塞的人……那个林子平出现得实在是太及时了……” “……雷坦诺埃。”另一人这时却突然道,“那个林子平……值得信任吗?他毕竟是和人啊……” “呵。”此人话音刚落,雷坦诺埃便冷笑了下,“我们现在也只能去信任他了。要不然我们还能怎么办?把他扔到一边,接着继续重现今日上午那种手忙脚乱的战斗吗?” “我们现在可没有那个余力去挑挑拣拣了,能用得上的人,管他是和人还是露西亚人,都要一并用上。” “不过你们放心吧。我和恰努普会一直注意着他的。” “他如果有做出什么可疑的举动……” 雷坦诺埃举起手,对准自己脑袋做出个射箭的动作。 …… …… 林子平的住所—— 为了方便在各种紧急情况下赶到内城墙上,在林子平的要求下,恰努普将靠近内城墙的一座空着的房屋划给了林子平居住。 此时此刻,林子平正盘膝坐在地上,倚靠着身后的墙壁,闭目养神。 这时,门口处突然传来人走进来的异响。 林子平抬眸望去——只见恰努普的两只手各捏着一把肉干,进到屋内,快步向他走来。 “林先生。”恰努普将手中的饭食递给身前的林子平,“给,这是晚餐。” “方便的话——”恰努普扬了扬另一只手中所抓着的肉干,“可以和我一起吃顿晚饭吗?” “……请便吧,恰努普先生。”林子平点了点头。 二人相对而坐,举着各自的肉干,撕扯着、咀嚼着。 “林先生。”恰努普刚将一小口肉干塞入嘴中,便冷不丁地突然朝林子平问道,“经历了今日下午的指挥……你觉得我们能够守住这座城塞到多久的时间呢?” “虽说我早有料到你找我一起吃晚饭,一定是有别的目的……”林子平苦笑了下,“但我没有料到你这么快就把你的目的给抖露出来了啊……” 又撕下一块肉干塞入嘴中后,林子平缓缓道: “你们有很多的优点,但缺点也非常地多。” “在我眼里,你们最致命的弱点,一共有3个——缺少足够的守城武器、个人装备过差、城塞的城墙是木制的。” “前2点应该就不需要我多赘述了。” “我现在最忧虑的,是我刚刚所说的第3点的缺陷。” 林子平的脸上浮现出一片乌云。 “你们的内城墙也好,外城墙也罢,都是木制的。” “我猜测——当初建起这座城塞的露西亚人,应该是考虑到成本,没有能力在如此偏远的地方建起石制城塞,才将这座城塞建成木制城塞。” “虽说坚固,不怕人撞,也不怕箭矢和火枪的射击,但难以捱住火炮的轰击……” “从目前已知的情报来看,城外的大军毫无疑问是拥有火炮的,只不知数量多少……” 林子平重重地叹了口气。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的火炮数量不多,质量差劲,以及没有充足的炮弹了。” “幕府现在所用的火炮,还是二百年前战国时代的那种落后铜炮。射程短,精度差,打上10炮,也不一定有一发是命中目标的。” “如果城外的大军所携带的炮弹数量较少的话,那倒还不足为惧。否则……” 林子平没有接着往下说下去,只任由恰努普自个去想象。 “……那么,林先生。”恰努普缓缓说,“你觉得在城外的和军不使用火器的情况下,我们大概能守多久呢?” “这个我不好说。”林子平道,“战场形势千变万化,我也不是什么算无遗策,决胜于千里之外的‘今孔明’,没办法给你保证这座城塞能够守多久。” “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就只有我会尽我所能而已。” “这样啊……我知道了。”恰努普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虽说我们今日成功守住了这座城塞,但也不能够掉以轻心。”林子平接着正色道,“城外的大军,毕竟有足足近万人。” “他们说不定还有着什么隐藏的精锐部队还未派出……” 说到这,林子平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严肃起来,连手中的肉干都忘记塞入嘴中了。 “据我的推测,江户幕府此次应该是将东北诸藩的藩军都拉过来助阵了。” “所以……我现在很担心会津的部队也来了。” “会津……”恰努普的表情也变了。 注意到恰努普的表情也变了的林子平,挑了挑眉。 “嗯?恰努普先生,你知道会津藩吗?” 恰努普点了点头:“我以前到和人地游历的时候,听说过这个藩国,只知这藩国相当强大,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你竟然还去过‘和人地’游历啊。” “只是时间非常短暂的游历而已,而且那次游历,我也没有去过除了松前藩之外的其余‘和人地’。” 林子平撕下一块肉干,塞入嘴中。 “会津的部队若来了……那可是一个大麻烦。” “会津藩是幕府的柱石。” “恰努普先生,你知道我们和人的藩国,按照与幕府的关系亲疏,共分为三级吗?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外样大名。” “我们日本……也就是我们‘和人地’的东北地区,绝大部分的藩国都是外样大名。” “而会津藩作为东北地区寥寥无几的亲藩大名,肩负着坐镇北方,为幕府看守北大门、震慑东北诸藩的重责。” “在这样的重责的影响下与民风的熏陶下,会津的武士既能打,又忠心。虽说仙台藩的武士们总说他们才是‘东北最强武士’,但稍有眼力与见识的人都知道——会津军是毋庸置疑的东北最强部队。” “如果会津军来了……那可是一件大麻烦啊……” 林子平将手中剩余的所有肉干一把塞入口中。 将嘴中肉干咀嚼、咽下后,林子平冷不丁地朝恰努普反问道: “恰努普先生。现在可以换我问一个问题吗?” “嗯?请问吧。” “可以告诉我——你们的火枪都是怎么来的吗?” 听到林子平的这问题,恰努普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挑。 林子平虽然注意到了恰努普的这反应,但仍旧选择继续往下说: “你们所用的,都是于现在的欧罗巴大陆那,都正流行着的燧发枪。” “这种火枪,可不是一般地难弄来。我曾经想过买一挺这样的燧发枪来好好研究,但在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购入的渠道后,却发现我得不吃不喝三年才能购入一挺。” “如此昂贵且难以购进的火枪,你们却有着足足80挺,而且弹丸与火药都相当充足……” “你们到底是怎么弄来这么大量的火枪的?” “……”恰努普沉默不语。 像是在思考。 见恰努普沉默,林子平补充道: “如果你不愿多说的话,那便罢了。我也不是一个好奇心重到不问到底不罢休的人。” 恰努普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还是能够告诉你的。” “我们的这些火枪,都是与某个和人交易而来的。” “和人?”林子平皱紧了眉头。 “我不知道那个人的全名。”恰努普说,“那个人只告诉了我其姓氏——‘木下’。” …… …… 红月要塞,库诺娅的诊所—— 库诺娅面带疲倦地叼着她的烟枪,快步走在返回自己的诊所的路上。 自今日的下午战端再开后,库诺娅基本就没有休息过。 虽说有了林子平的指挥,让他们红月要塞的战力大增,但伤亡也不可能随之减少到零。 库诺娅一直忙到了现在,才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下了。 在终于可以休息后,库诺娅的第一件所做的事情便是——回诊所一趟,看看那个名叫阿町的小姑娘怎么样了。 自从绪方离开后,库诺娅算是彻底变成阿町的医师兼保姆了——不过库诺娅对此也没有什么怨言。 身为一名医者,她早已习惯这种既当医生又当保姆的感觉了。 而且阿町这些天一直很安分乖巧,也不用库诺娅多么地费心。 “小姑娘,我回来了……” 踏进诊所内的库诺娅,她的这句“我回来了”的最后一个音节还未来得及发出,这一音节便直接堵在了她的喉咙。 库诺娅不仅仅是话说不出来而已,她的双目此时也圆睁了起来。 “小姑娘,你在干什么?” 她用着圆睁的双目,错愕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大不小的诊所内,阿町一如既往地躺在她的那条地铺上。 但此时的阿町,却将两只手交叉放在腋下与“南半球”之间的位置,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揉着。 “啊,库诺娅,你回来了啊。”经过了这些天的静心休养,阿町现在讲起话来,也总算是稍微恢复了些生气了。 她在跟库诺娅讲话时,双手的动作仍不停下,继续在那揉着。 “伤患都医治得差不多了,我就回来了。”库诺娅打量着阿町她那双仍在那揉啊揉的双手,“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做我能做的事情。我在按揉穴位。” “我今天突然想起来——曾经有人跟我说过,若是上半身受了伤,就按揉这个地方的穴位,能有助于血液流动,促进伤口愈合。” “你这是从哪听来的胡言乱语啊……”库诺娅用无奈的口吻说道,“按揉那个地方的穴位,才不会对你的伤口愈合有好处呢。” “不过你这样子倒也不错。”库诺娅耸了耸肩,“你一直躺在地铺上不动对你的身体也不好。适量地进行这样子的简单运动,对你的身体倒也有些好处。” “库诺娅,我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自由地站起来并走动啊?”阿町问。 “再休养几天吧。”库诺娅答,“你现在恢复得还算不错,再休养个几天,应该就能站起来走走了。” “怎么?你很急着站起来吗?我劝你还是乖乖地一直躺在这儿,现在外头可并不安全、平静。” “……我想尽快好起来。”阿町轻声道,“最起码好到能够以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并走动。” “我……想尽快做点我能做的事情。” 说罢,阿町瞥了一眼就放在她地铺旁边的一个大布包。 那个大布包的底下,似乎正包着什么长杆物,包得严严实实的,让人看不清布包底下正装着什么东西。 “那你就继续乖乖地静养,乖乖地按时吃饭、睡觉。若想快点好起来,除了静养之外别无他法。”库诺娅将叼着的烟枪拿下,“现在就先乖乖吃晚饭吧,吃完晚饭后就换药,我等会看看你的伤口恢复地咋样了。” “嗯……”阿町轻轻地点了点头。 …… …… 翌日—— 绪方离开红月要塞的第4天—— 今日,就像是昨日的翻版。 天刚微亮,第一军的将士们便再次如潮水般朝红月要塞涌去。 中午时休整了一会后,下午再次发动攻击,一直到天黑了才退兵。 不仅仅是今日的攻击节奏是昨日的翻版,就连战果,也与昨日相差无几——没能拿下红月要塞的外城墙。一天下来,甚至连稳定输送兵力的据点,都没能在外城墙上建立几个。 稻森的眉头,直到今日的战斗结束了,天色已全黑后,都没有松开。 夜空之下,他站在一处小高坡上,遥望着远处的红月要塞。 “……远比想象中的坚硬啊……”稻森轻声呢喃。 “稻森大人……非常抱歉……” 稻森并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处高坡上。 第一军的大将——桂义正,正站在稻森的身侧。 稻森与桂义正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站在这处高坡上,再无第三人陪同在他们身侧。 站在稻森身侧的他,此时微低着头,满脸歉意。 “是我无能,面对一帮蛮夷,竟然连续2日毫无战果……” “不必道歉。”桂义正的话音刚落,稻森便立即摇头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对手虽是蛮夷,但坐拥如此高大的、拥有两面城墙的城塞。” “面对占据了地利的对手,自然是难以应付。” “更何况——他们还有擅长打守城战的高手相助。” “而你的第一军,则是由东北诸藩的藩军所组成,战力本就不强。” “能打成这样,其实也实属不易了。” 听到了稻森的宽慰,桂义正的脸色才终于是好看了一些。 “虽说这座城塞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坚硬。但其实也并不算什么大麻烦。”稻森将目光重新转到了远处的城塞上,“他们的城塞再怎么坚固,他们的那位‘高人’再怎么厉害,也改变不了他们人数稀少,而且装备差劲的事实。” “这2日之所以会打得这么辛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只是因为我们第一军的将兵的实力过弱了。” “换上实力强劲的部队,结果应该会大有不同。” “稻森大人……”桂义正试探性地说道,“你的意思……是等第三军……等会津军过来吗?” 稻森这时露出苦笑: “虽然很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但我不得不承认——会津军的实力,在我们幕府军之上。” “我不想在一帮蛮夷身上花太多的时间。等会津来了,就让会津军接替你的第一军吧。” “一鼓作气,攻下这座蛮夷的城塞!” “可是……”桂义正轻声道,“会津军要到明日上午才能抵达啊……” “所以我们现在就先慢慢等吧。”稻森点点头,“等会津军来会师……” “稻森大人!” 这时,一名将领面带喜意地快步朝稻森奔来。 “何事?”稻森问。 “会、会津来了!”这名将领强忍着脸上的狂喜之色,“第三军大将蒲生大人,现在就在南营口处等候着!” “会津来了?”饶是以稻森他那强大的定力,在听到这则消息后,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他之前不是说要到明日的上午才能抵达此地吗?” 稻森扶着腰间的佩刀,快步赶向大营的南营口,而桂义正自然也是紧随其后。 刚赶到南营口之外,稻森便看到了有段时间未见的蒲生的那张年轻的脸庞,以及蒲生身后的那高高举着绣有“会津三葵”的军旗的会津大军。 “蒲生君!”稻森快步迎上去,走到了蒲生的跟前,“你之前在信上说:要等明日的上午才能抵达此地,你比你在信上所说的时间要早上不少啊。你是展开急行军了吗?” “我听闻前线的战况焦灼,蛮夷们比想象中的耐打。”蒲生正色道,“所以我就率领部队稍稍加快行军速度了。” “但请稻森大人放心,我们会津武士都是坚强的男子汉,区区加快这么点速度,并不至于让我们会累到好几天不能动弹。” 稻森抬眸看了眼蒲生身后的会津将兵们——虽然他们无一不满面疲态,但统统面色坚毅。 “……蒲生君。你们来得正好啊。”稻森抬起手拍了拍蒲生的肩膀,“来,先快入营扎寨吧。” …… …… 翌日—— 绪方离开红月要塞的第5天—— 太阳才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林子平便在恰努普的陪同下,上到内城墙上,观察着城外和人大军的动向。 经历了2日的奋战,内城墙也好、外城墙也罢,现在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林先生,看。”恰努普道,“和军开始出营、集结了。” 林子平轻轻地点了点头:“让所有人都做好准……嗯?不对。城外的和军有些不对劲……” 话还未说完,林子平的话头便猛地顿住,随后眯细双眼,死死地盯着城外开始于红月要塞与军营之间的空地上集结的部队。 “不太对劲……和军的旗帜不太一样……!” 在凝神细看后,林子平猛然发现自己刚才所注意到的和军的“不对劲”,到底是哪儿不对劲——旗帜不一样了。 此时此刻,城外的和军,不再举着五花八门的东北诸藩的军旗。 而是举着统一的旗帜——和江户幕府的“三叶葵”稍有些不同的独特“葵纹旗”。 林子平身为游历过五湖四海的学者,对这面葵纹旗,自然并不陌生。 “会津三葵……”林子平脸色苍白地呢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557章 葵与刀的守卫者 红月要塞,城外,第三军(会津军),本阵—— “这就是红月要塞吗……”身形并不高大的蒲生,站在他的马扎之前,一手扶着腰间的太刀,另一手叉着腰。 “除了有2道城墙之外,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嘛。论易守难攻,应该还不及我们的江户城呢。”说到这,蒲生换上了嘲讽的语气,“面对这样的城塞,第一军的人竟然连续2日毫无建树吗……” “呵,本以为第一军有仙台藩的部队坐镇,战斗力应该不会差到哪去呢,没想到也就那样了。” 在提及“第一军”后,蒲生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昨日晚上…… …… …… 昨日晚上—— “……稻森大人,具体的,我都明白了。” 稻森的主帅大帐,此时格外地拥挤——因为这是自部队正式出征后,一、二、三3军的将官们首次齐聚一堂。 和第一军、第二军相比,第三军……或者说是会津军的将领们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不过——尽管风尘仆仆,但他们无一例外,都神色坚毅。 刚才,稻森言简意赅地向蒲生阐明了他之后的作战计划——不想再在那帮蛮夷上多花时间的稻森,打算让会津军接过“主攻”的席位。 而蒲生在听完稻森的命令简述后,则毫不犹豫地给出了上面的回答。 “……你们真的行吗?”虽说有料到蒲生定会毫不犹豫地同意,但稻森还是忍不住朝蒲生问道,“你们会津军刚刚才进行过急行军吧?让你们翌日早上就参与到进攻中,不会太勉强吗?” “不会。”蒲生再次不假思索地回答,“这点程度,对我们会津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稻森大人,请放心地交给我们会津吧!” “别的事情,在下不敢保证。” “但在于敢于保证——我们会津,将在一日之内,拿下红月要塞的外城墙!” 蒲生此言,让主帅大帐内一片哗然。 对于看重名誉、武勇的武士们来说,蒲生的这句豪言壮语,引来了不少的赞赏目光。 但同时——也引来了一些异样的目光与嗤笑。 “……呵。”一道冷笑不合时宜地响起,“蒲生大人,我还是提醒一下你们吧——那座城塞内的蛮夷可不好对付。” “他们的铁炮很厉害,而且他们那儿现在有个擅长打守城战的高手助阵,红月要塞的外城墙可没有那么容易攻下来。” 蒲生转头看向说话之人——蒲生认得他,这人是米泽藩的将领。 听完这名将领的这番明显带刺的话语后,蒲生也不恼。 只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嗤笑。 “那你们就看好咯。”蒲生的冷笑转变为自信的浅笑,“亲眼看看我们会津藩的威名,是打出来的,还是吹出来的!” 说罢,蒲生拍了拍他腰间的太刀——他的爱刀:雷走。 …… …… 时间回到现在—— “蒲生大人。” 一道突然传入蒲生耳内的无悲无息的冷静男声,让蒲生的思绪摆脱了回忆,回到现实之中。 说话之人,是蒲生的亲信之一。 “各部队都已就位。”亲信缓缓道,“随时可以发动进攻。” “好。”蒲生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就——开始吧。” 蒲生将手搭上了左腰间的那长度、弧度惊人的太刀雷走,将其缓缓拔出,并高举过头。 “进攻——!” 蒲生将掌中雷走朝下重重劈出,其模样,像是要远远地将眼前的城塞给劈成两半一般。 …… …… 红月要塞—— “喂。林先生。”雷坦诺埃现在对林子平也改口称为“林先生”了,“现在城外的这支部队,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刚刚,林子平突然借恰努普之口,突然将雷坦诺埃等人召集了过来。 雷坦诺埃他们刚来到,林子平便直截了当地告知他们——城外的和军,换别的部队来攻打他们了。而这支新的部队非比寻常。 对于林子平突然用如此严肃的口吻说着这种如此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雷坦诺埃不为此犯嘀咕是不可能的。 雷坦诺埃的话音刚落,林子平不假思索地沉声说道: “非常厉害。城外的那支部队,在我们‘和人地’那里,可以说是威名远扬了……” “我虽然也没有亲眼见过这支军队战斗的姿态。” “但能被江户幕府这么倚重,威名传播如此之快,多半不会是什么名不副实之徒。” “总而言之——绝不可掉以轻心!” 林子平现在的表情之凝重,仿佛都令周围的空气凝固住了,周围人的心也不由得一紧。 正在这时—— 呜——!呜——!呜——!呜——! 这些天已经听惯了的海螺生,突然于此时突袭着众人的耳膜。 “来了吗……!”站在林子平身旁的恰努普,沉着脸,将目光转向城外随着海螺声的响起而缓缓动起来的这支举着“会津三葵”的部队…… …… …… “和人过来了!和人过来了!” “准备了!都准备好了!” “就和前两天一样!把爬上来的和人都捅下去!” …… 类似于此的言论,在内外城墙上不断响起着。 林子平刚才已让雷坦诺埃等人将“城外的和人与以往不同,是和人中的精锐部队,不可掉以轻心”的提醒传遍内外城墙。 然而——很多人即使在听到了这提醒,仍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 前两日的战斗之顺利,给了众人莫大的鼓舞与信心。 大家现在对守住家园的信心,已空前高涨。 大家都相信着——他们今日也能像前面两日一样,让和人连爬上城墙都做不到。 只不过……没过多久,部分人脸上的“踌躇满志”便缓缓散去了…… …… “喂,外面的和人……动作和之前的和人真的不太一样呢……” “真的耶……” …… 高度最高、视野最好,同时也是最先开始发动攻击的内城墙的族人们最先发现了城外和人与以往的和人的不同。 此时此刻,城外的那帮举着统一的军旗的和人,扛着木盾,在己方弓箭手的掩护下,快步奔向外城墙——行进速度虽快,但秩序毫不凌乱。 很快,城外的和人便顶着弹丸与箭矢的覆盖,杀到了外城墙的墙根下,搭起长梯,正式开始了对红月要塞的攻略。 “快滚下去吧!”一名年轻族人气势汹汹地将手中长矛刺向刚顺着长梯爬上来的和人。 这名年轻族人原以为他能像前两日捅下无数和人一样,将刚爬上来的这和人给捅下去——但接下来呈现在他眼前的景象,却让这名年轻人忍不住因错愕瞪圆了双眼。 只见那名和人灵敏地向旁边一扭,便躲开了这杆长矛,然后对准这名还未来得及收起长矛的族人劈下了手中的打刀。 除非是使刀的高手,否则本就不是为了“破甲”而设计的打刀,不论如何也不可能砍得动铠甲。 然而——阿伊努人恰好是没有铠甲的民族。 打刀砍铠甲可能会费力一些,但用来砍血肉——那可是一等一地好用。 只见一道斜向的光掠过那名年轻族人的身躯。 血光紧随刀光之后迸溅。 待刀光彻底掠去后,那名年轻族人的上身多了道从左肩划到右腹的巨大刀伤,血液与内脏顺着这巨大的伤口向外淌出。 “啊啊啊啊啊啊——!”这名年轻族人倒在地上,捂着上身的伤口,发出着凄厉得让听者直冒鸡皮疙瘩的惨叫。 至于那名和人——在一击重伤了这名年轻族人后,他没有再理会这已经失去反抗能力,并且离死也不远的敌人,而是提着刀,寻找下一个对手。 相似的景象,在外城墙各处不断出现着。 …… “快!将爬上来的这些家伙都捅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喂!这里来点人来帮忙!我们快挡不住了!” “唔……!我的头……” …… 战斗刚开始,不论是内城墙上的以恰努普为首的指挥官们,还是外城墙上的普通族人们,便都迅速发现了此次来袭的和人的不同凡响。 身手也好,战斗意志也罢,都不是前两日的和人能相比的。 战斗才刚开始没多久,爬上来的会津武士们就成功占下了外城墙上的某一小块地方,建起了一座能稳定向上输送兵力的据点。 “朝那边射箭!”林子平朝身旁的十数名射手高声下令道,“射击建起据点的那些和人们!” “来20个人来这边!这边快失守了!”恰努普高声下令,“雷坦诺埃,你到城墙下带80名预备军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自战斗开始后,为了对抗今日这支强大至极的部队,以恰努普为首的指挥官们便开始了远胜过往的忙碌。 只不过……即使有了恰努普他们的奋力指挥,以及墙上族人们的奋力反抗,也还是扭转不了他们这略占下风的战局。 …… …… 第三军(会津军),本阵—— “……战况和我预期的一样嘛。”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况的蒲生缓缓将手中望远镜放下,“仙台藩和其他藩国的部队,面对这种水平的蛮夷,竟然连续2日没有战果吗……” 平常表情不多的蒲生,其嘴角此时难得地扬起了嘲讽的弧度。 他看了看远处的城塞。 然后又低下头看了看左腰间的太刀。 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 …… 全军本阵—— 战斗刚开始,稻森就已经站在视野良好的高坡上,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况。 望着外城墙上那会津军略占上风的战况,稻森不由自主地露出欣喜的笑意。 “不愧是会津。”稻森他说,“没有让我失望。” 第一军、第二军的高层将领们,现在都站在稻森的身后,陪同着稻森一起观察战况。 听到稻森刚才的这一句话,第一军的将领们——尤其是仙台藩出身的将领,比如秋月、黑田,他们的脸统统黑了下来。 第一军的将领们……他们现在的心情,一言以蔽之,就是——憋屈。 他们强攻了2日,都拿红月要塞毫无办法,会津军第一天发起进攻,便占到了上风。 这强烈的反差,十分残酷且直接地说明了——第一军的战力远不及会津军。 这让第一军的将领们都极其地憋屈。 秋月、黑田这种一直视会津藩为对手的仙台藩出身的将领们,他们的心情更是憋屈到难以用词汇来形容的地步了…… 而这些天一直在摸鱼度日的第二军的部分将领,此时也偷偷地朝第一军的将领们投去嘲讽与幸灾乐祸的目光。 第二军是幕府的5000嫡系,所以第二军的将领们统统都是幕府的嫡系将领。 他们身为幕府的嫡系将领,对于全由藩军组成的第一军的将领们,本就带着些许的优越感。 这种难得的可以尽情嘲讽第一军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切……”仅存的“仙州七本枪”之一、上身仍包着厚厚麻布的秋月,感受到第二军将领们投来的嘲讽目光后,将头偏过去,努力不去搭理那些人的目光。 …… …… 红月要塞,恰努普的住所—— 恰努普、艾素玛、奥通普依——他们一家人,现在全都以不同的方式参与到了前线的战斗中。 但恰努普的住所并没有变得空无一人。 因为,汤神还住在这。 此时此刻,汤神正缩在房屋的角落,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地面,像是在发呆。 直到南面传来巨大的喊杀声后,汤神的表情才终于出现了一些变化。 “这次的声响好大……”汤神扭头看向屋外,看向这巨大声响所传来的方向——南方。 就像是变戏法一般,在扭头看向南方后,汤神脸上的表情变了数遍。 先是面无表情。 紧接着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浮现出不忍之色。 最后——不忍之色转化为无奈。 汤神抬起手。 轻轻抚摸着放在其身侧的那根粗长的拐杖。 …… …… 会津军的猛攻,一直持续到了正午时分。 会津武士们再怎么能打,也不是铁打的。 进行了长达近1个半时辰的猛攻后,会津武士们的动作已明显变得迟钝了起来。 所以,在太阳高悬于天空后,蒲生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让麾下的将兵们撤下来吃午饭,并借着吃午饭的这个档口进行休整。 红月要塞的内外城墙上,族人们用着有些呆愣的目光,怔怔地看着退去的会津军。 “和军退了……” “终于退了……” “但也只是暂时退去吧……到了下午时又要打过来了……” “喂!这边来几个人帮忙!这家伙再不救治就要不行了!快把他抬去治疗!” “这里也是!好多伤员!快点把他们抬去治疗!” …… 此时此刻,在和人退去后,内外城墙上再没有像之前那样弥漫着欣喜、自信的氛围。 空气中只弥漫着血腥味、不安、以及恐惧…… 恰努普扫视着外城墙——据他的目测,今日上午,仅仅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伤亡恐怕就逼平了前2日的伤亡总和…… “恰努普……”一旁雷坦诺埃沉声呢喃着,“死伤惨重啊……” “……现在先快点救治伤员吧。”恰努普沉声道,“去城墙下带些人上来,快点将伤员都抬下去。” “城外的和军和以往的和军都不同,他什么时候再发动攻击都不足为奇。” “让大家都快点吃午饭,并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 …… 第三军(会津军),本阵—— 蒲生端坐在他的马扎上,大口大口地吃着手中的饭团。 士兵们住什么、吃什么,他就住什么、吃什么——这是蒲生一直坚持的理念。 身为2000会津军总大将的他,并没有吃什么山珍海味,也只和普通的士兵们一样,吃着最普通的、里面什么陷也没有的饭团而已。 对于吃饭团,一直有着条不知从何时兴起的风俗——那便是在吃饭团之前,将饭团放在火上面烤一下,将饭团烤焦一点后,那焦焦的味道能让乏味的饭团多一些滋味,同时也能起到一些开胃的作用。 蒲生尤其喜好这种烤焦的饭团。 在蒲生正啃着掌中的饭团,啃得正欢时,他的一名亲信突然屁颠屁颠地自他的侧面朝他奔来。 “蒲生大人!稻森大人传话过来了!” “稻森大人传什么话来了?”蒲生问。 “也没什么。就只是夸奖我们会津军勇猛非常,没有让他失望,希望我们再接再厉而已。” “再接再厉吗……”蒲生耸了耸肩,“你帮我给稻森回一句话——我等定会一所悬命,在今日的太阳沉入地面之前,定会攻下红月要塞的外城墙!” 亲信面露讶异:“今日之内拿下红月要塞的外城墙?这……会不会太勉强了一些啊……” “虽说那帮蛮夷不足为惧。但是……请恕我直言——要在一日之内拿下红月要塞的外城墙,有些不太可能。” “我知道。”蒲生不假思索地回应道,“如果按照今日上午的那种常规打法,一直打到太阳下山了,应该也拿不下这座红月要塞。” “所以——” 蒲生从马扎上缓缓站起身。 用迸射出寒芒的双瞳,看向远方的城塞。 “今日下午,我要亲自率军攻城!” 第558章 太刀VS倭刀!(上) 红月要塞,救治区—— “库诺娅!这个家伙就快死了啊!快点来救救他啊!” “库诺娅!又送来了几个快要断气的人了……” “库诺娅……” …… “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总是一脸淡定地给众人治伤的库诺娅,此时难得露出了不耐的表情,“一个个慢慢来吧!我再怎么大本事,一次也只能治疗一个人!” 库诺娅身为红月要塞里医术最好的人,自然也是肩负着最重的责任与最苦的工作。 虽说库诺娅是不负责直面战斗的“非战斗人员”,但此时的她,也根据今日这比前两日要多出近一倍的伤患数量推断出来——今日的战斗,只怕是无比艰苦…… 结束了给身前的一名断了一只臂膀的年轻人的治疗后,库诺娅朝身旁的两名助手——两名已经累得面带倦容的年轻女孩喊道: “好了!将这家伙的伤口包扎起来!” 留下这道命令后,库诺娅便不带任何歇息地奔向另一名急需治疗的伤患奔去。 而在奔向另一名急需治疗的伤患时,库诺娅忍不住偏过头去,看向不远处的南面的内城墙。 “恰努普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啊……为何今日多了这么多的伤患……”她用不悦的口吻,这般轻声嘟囔着。 …… …… 此时此刻—— 红月要塞,内城墙上——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林子平一边用流利的阿伊努语说着,一边扫视着身前的恰努普等人,“与城外的和军相比,我们这边最大的优势,就是长年累月的狩猎下所培养出来的精湛射术。” “这些日根据我的观察,城外和军的弓箭手并不多。” “现在的武士们普遍不成样子,绝大部分的武士宁可将力气都花在花街的女人身上,也不愿将力气花在习武上。” “现在有能力、并且有那个意愿沉下心来学习弓术的武士,已相当稀少。” “所以城外和军的弓手不多,这倒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而且我们还有‘城墙’这一地利在,所以论‘对射’,我们反倒还略占上风。” “战争,有两点‘准则’是务必要遵守的。” 林子平竖起两根手指。 “尽可能集中兵力,以多打少。以及——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你们不擅近战,与城外的和军进行短兵相接的近战交锋,就会变为最愚蠢的‘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所以若要抗衡会津军,我们的最优解就只有进一步加强内城墙上的射手数量,用箭雨进行压制。” “……就没有什么厉害的战术可以用来对付那个什么会津军吗?”这时,某人问道。 林子平摇了摇头:“战术只不过是‘能让人打得更轻松一些’而已。” “我现在的这防御配置,已经是我们现在这种缺少守城兵器的情况下最优的部署了。” “已经没有什么更厉害的战术、部署了。” “想抗衡会津军,除了尽可能增强士兵的战斗力之外,我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方法了。” 说到这,林子平扭头看向雷坦诺埃。 “雷坦诺埃先生,新扒下来的那批铠甲,都涂上我们的颜色了吗?” 雷坦诺埃点点头:“已经全部涂好颜色,并让部分人穿上了。” “那就好……”林子平轻声道。 这些天,为了弥补装备上的劣势,恰努普他们一直在扒那些被遗留在城墙上的和军将兵的铠甲、武器,然后化为己用。 虽然他们扒来的这些铠甲,基本都是防护性并没有好到哪去的足轻铠甲,但也聊胜于无了。 为了避免出现误伤到“穿着敌人铠甲的自己人”的情况,每套被拔下来的铠甲的胸口的位置,都被涂上了带有他们红月要塞特色的红色。 跟雷坦诺埃确认完“装备回收”的情况后,林子平环视了一圈眼前的众人。 “还有谁有什么疑问的吗?” 没有人应声。 “既然没有什么疑问,就解散、各自下去休息吧。”林子平说,“今日下午,肯定又会有一场苦战。” “趁着现在还有时间,都好好休息一下吧。” “尤其是你——恰努普先生。” 林子平将视线转到了就站在他身旁的恰努普。 “你从今日早上战斗开始到现在,就没有休息过。你似乎连午饭也没有吃吧?” “我觉得你现在最好及时休息一下。要不然你累垮了,那可就糟了。” “哈哈。”恰努普轻笑了几声,“你这副劝我早点休息的样子,真像我女儿啊……” 恰努普抓了抓他那长长的头发。 “放心吧。我也不是不知休息的笨蛋。” “我本就计划着在这场会议结束后,就回我的家休息一会。” …… …… 红月要塞,恰努普的家—— 一直坐在角落处闭目养神的汤神,此时听到了屋外响起了自己十分熟悉的脚步声——他无需睁眼,便认出了来者是谁。 “你回来了啊。”待说完这句话后,汤神才缓缓睁开双目,看向屋门处,看向现在已经穿过屋门、进入家中的恰努普。 满脸疲倦的恰努普,此时叼着他的烟枪,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着。 在进入自个的家里后,他先环顾了下四周。 “艾素玛和奥通普依呢?” “从今天早上起就没有见过他们两个。” “这样啊……” 恰努普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继续大口地抽着他的烟,走到汤神的身前,然后盘膝坐下。 待恰努普在自己身前坐下后,汤神用迟疑的目光打量了恰努普几遍,然后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用力连做了数个深呼吸,接着轻声朝恰努普问道: “今天上午的战斗……相当激烈啊……那喊杀声大到我这边都听得一清二楚。今天的战斗很艰难吗?” 恰努普拿下口中的烟枪,轻轻地点了点头:“今天上午,可打得够呛啊……” 恰努普把今日上午的战况,言简意赅地告知给了汤神。 “会津军来了……”汤神瞪圆了双眼,“怪不得今日的战斗如此激烈……” “虽说早就有料到会津军实力非凡。”恰努普露出苦笑,“但没有想到竟强到这个地步。” “今天下午,我们将加强弓箭手的实力。” “希望我们的射手能稍稍压制下会津军吧……” 语毕,恰努普抬起他的烟枪,用力抽了数口。 “……此时难得我俩都有时间,同时也没有任何外人在,所以——现在来说说你的事情吧。”恰努普吐出两口大大的烟圈,“汤……不,神渡,你之后究竟有什么打算啊?” “之前让你和真岛先生一起突围、离开这里,你因嫌危险而不肯。” “这几天每天都缩在我家里,不是吃饭就是发呆。既没有助我们一臂之力,也没有做出任何疑似是想逃出去的动作。” “你之后到底打算干什么?” 迎着恰努普如炬的目光,汤神默默地将自个的视线放低,然后沉默着。 望着不说话的汤神,恰努普耸了耸肩:“你不说也无所谓。我大概猜得出来你想要干什么。” “你大概是想等城破之后,趁着混乱偷偷逃离吧?” 恰努普用肯定句的语气,说着这句明明是疑问句句式的话。 恰努普的话音刚落,汤神的身子便轻轻地抖了几下。 “……我本来是担心冒犯到你,才一直不肯将我自个的这计划告诉给你的。”汤神的表情,无奈中带着几分苦涩,“你是怎么猜出来我的这个计划的?” “我和你怎么说也是生死之交。”恰努普缓缓道,“根据你惯有的思维方式,猜出你的意图——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除了趁着城破之后,以混乱来作掩护逃跑之外,我也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别的招可以离开这里了。” 恰努普抬起烟枪,又用力抽了口烟。 “你其实也不用担心着会冒犯到我什么的。” “你想要活命,这无可厚非。我也没有那个立场去指责你什么。” “不过,神渡。身为你的老友,我觉得我还是有义务提醒你一下——你的这个方法,并没有多么地安全。” “你毕竟也老了。我不相信年老后的你,身手还能如年轻时那样矫健。” “倘若是那个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他人村中,取下他人首级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村子的年轻时的你,我还相信你有那个趁着城破后的混乱,安全逃离这里的本事。” “至于现在的你……” “……我知道。”汤神点了点头,“我知道这种事对于现在年老后的我来说,相当艰难。” “但是除了这个方法之外,我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离开这里,只能放手一搏了。” 听完汤神的这番话,恰努普放下手中烟枪,朝身前的汤神投去复杂的目光。 “……神渡。你不论如何……都不愿意帮帮我吗?倘若有你的相助,我们将如得千人之力……” 汤神抬眸与恰努普对视。 他没有说话,只面带黯色地轻轻点了点头。 “……哈哈。”恰努普突然冷不丁地发出几道轻笑,“我现在才发现——此情此景,都和年轻时我俩刚相遇时的情景好像。” “我苦苦哀求你,希望你能帮我的父亲报仇。而不论我怎么说,你都不愿。” “直到我愿以‘教授你我家族代代相传的狩猎技术’后,你才终于愿意当我的‘杀手’。” “但彼时彼刻,与此时此刻完全不同。”汤神突然接话道,“现在这个时候,不论你说出什么样的报酬,我都不会帮你了。” 说罢,汤神脸上的黯色变得更浓郁了一些。 “……恰努普。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吧。” 他缓缓道。 “虽说‘趁着城破后的混乱离开这儿’极其危险。” “但再怎么危险,也没有‘协助你们守城’危险。” “‘趁着城破后的混乱离开这儿’算是九死一生的话。而‘协助你们守城’就是十死无生了。” “我想不出助你们一臂之力,能有什么生机在。” “而我现在……不想死……” 汤神越说,头垂得越低。 “恰努普,我接下来所说的话,可能会引得你发笑。” “但你想笑就笑吧。” “我之所以不愿意帮助你,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就只是因为——我怕死而已。” “我现在……很怕死。相当地怕死。” “在我还是‘神渡不净斋’时,为了出人头地,必须要挥刀,为打响名气而挥刀,每天都直面着死亡,过着什么时候死掉也不足为奇的生活。” “但是——自打从你那学来了你们家族代代相传的狩猎技术,靠着卖宠物为生后,我终于过上了阔别已久的平静生活……” “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对于厌倦了每日都有可能掉脑袋的生活的我来说,这平静的生活就跟宝藏一般。” “我已经习惯并且爱上了这种平静的生活。我想活着,我想接着过这样的生活。” “恰努普你就把我理解成‘过惯了安逸生活,牙齿和爪子已经钝掉了的熊’吧。” “我已经不再是什么能直面强敌与死亡的‘神渡不净斋’了。我也早没了‘即便是死,也要闯出功名’的雄心壮志。” “现在只有因过惯了平静生活,而变得市侩及贪生怕死的‘汤神老人’。我现在只想活着……任何有可能会害我死掉的事情,我都不想干。” “一想到去直面那些凶神恶煞的和军士兵,想到我会以不知什么方式而死掉,我就怕得不得了……怕得连手都在抖。” 汤神抬起自己的双手,向身前的恰努普展示自己那正微微发颤的双手。 “所以……恰努普,请理解一下我这个雄心壮志和心气早已被磨平了的老人家吧……” 恰努普一直静静地听着汤神的这番自述,因专心听讲的缘故,连烟都没有抽一口,连烟已经熄了都没有发觉。 直到汤神的话音完全落下、自个的意识也回到现实空间后,恰努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烟已经熄火了。 “……神渡。我有一个地方不理解。”恰努普一边露出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一边往手中的烟枪添加新的烟草。 “你说你现在任何可能会害你死掉的事情都不想干……那你在得知幕府要对我赫叶哲用兵后,为何会不辞辛劳地前来找我通报?” “并且还一直留在这,每天都苦口婆心地劝我离开这里去逃命,导致自个错失了最佳的离开这里的时机。” 听到恰努普的这问题后,汤神的神情一呆,嘴唇抿紧,脸上有迷茫与困惑之色浮现。 恰努普没有理会现在表情与神色剧烈变化的汤神,给烟枪重新上好烟草并点好火后,恰努普一边大口抽着烟,一边缓缓道: “神渡。你刚才所说的那些,我都理解了。” “该怎么说呢……你这种怕死的心态,我非常能理解呢。” 说到这,恰努普放下手中的烟枪,换上感慨的口吻。 “因过惯了平静生活而被磨平了斗志并变得怕死……神渡,我又何尝不是呢?” “神渡,我跟你说一件……我之前一直没跟其他人说过的事情吧——在和军兵临城下之前,我其实是认真考虑过投降的事宜的。” 汤神猛地抬起头,朝恰努普投去震惊的目光。 顶着汤神这震惊的视线,恰努普接着道: “就和你过惯了平静生活一样——在这座赫叶哲建起后,我已经过上了10年的平静、富足的生活。” “不用愁吃穿,要地位也有地位,要名望有名望。儿女双全,女儿还是一个特别争气的女儿。这10年的平静、富足生活,不仅让我的肚子膨胀了起来。” 恰努普摸了摸自己那略有些规模的肚腹。 “同时也磨平了我的心志。” “在得知和军打过来后,我那时其实相当地害怕……也认真考虑过靠投降来保全性命。” “但幸好——在最紧要的关头,我变回了年轻时的自己。” 恰努普抬起手,拍了拍身前的地面。 “这座赫叶哲,不仅仅是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建起的新家园。” “同时……也是我的梦想。” “梦想……?”汤神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瞪圆双眼。 “这也是一件细讲起来,能讲很久的事情啊。” 恰努普笑了笑,然后一边面露回忆,一边接着继续往下说道: “汤神,对于我们10年前的那场大南迁,你多多少少也听说过那有多么地艰辛吧?” “在那场南迁中,我也数次经历过绝望。” “在那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之中,一个‘荒谬’的想法数次在我的脑海里出现:要是有个‘避难所’就好了。” “要是有个能救助我们的‘避难所’,就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虽然我那时一直期盼着‘避难所’的出现,但直到最后,这个‘避难所’也没有出现。” “但是,在寻得了这处露西亚人留下的城塞并于此地建起了新家园后,一个新的‘荒谬’想法却在我脑子里出现了——既然没有那种‘避难所’,那我就自个建一个‘避难所’吧。” “而这‘荒谬’的想法,也渐渐变为了……我的梦想。” 恰努普扭头,冲汤神微笑着。 “我梦想着建立一个能在紧要关头,拉同胞们一把的‘避难所’。” “这10年来,我也一直为此努力着。” “努力建设着‘避难所’,努力尽己之能地帮助自己的同胞。” “努力了10年,我的这梦想才终于稍有成就。因打了败仗而四处流亡的卡帕西村、被露西亚人所盯上的奇拿村……这些村子都因我的帮助,而重获了新生。” “然而……就在我的这梦想稍有成就之时,和军就来了……” “所以——不论是为了这座大家的家园,还是为了我的这小小的梦想,我都不想在和人面前让步。” “哪怕这会付出‘死’的代价。” “人就是奇怪。” 恰努普耸了耸肩。 “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总会为了某些其他人无法理解的事情而奋不顾身……嗯?神渡,你怎么了?你在发呆吗?” 直到这时,恰努普才发现——汤神的模样怪怪的。 汤神怔怔地看着恰努普,其模样像是在发呆。 嘴唇翕动,用着连汤神本人可能也听不清的音调小声呢喃着。 “为了某些其他人无法理解的事情而奋不顾身……” 汤神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瞳中已满是回忆之色。 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双手,现在已经不怎么发抖了。 …… …… 此时此刻,城外,第三军(会津军),本阵—— 蒲生仰起头,一边根据现在的天色来预判时间,一边缓缓道: “时间差不多了呢。” “各军现在随时都可展开攻击。”蒲生身旁的一名亲信,适时地补充道。 蒲生点点头:“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传令全军——准备再次攻城!” “同时告知全军——今日下午,我要亲自冲锋!” …… …… 呜——!呜——!呜——!呜——! 海螺声,如尖锐的箭矢,扎进恰努普和汤神的耳朵中。 “来了吗……”恰努普沉着脸,看向海螺声所传来的南面,“比我们预期中的进攻时间要早上不少啊……” 说罢,恰努普将视线转回到身前的汤神身上。 “和军再次进攻了。我得回城墙上了。” “今日中午,真是久违的我俩的促膝长谈啊。” “等之后有时间和机会了,我们两个再慢慢聊聊吧。” 恰努普的语气之轻松,让人难以想象他接下来是去奔赴血肉纷飞的战场。 说罢,恰努普便不再与汤神多言,也不再多做停留,快步地从汤神的身前离开。 汤神没有起身相送,也没有去目送恰努普离开。 只继续盘膝呆坐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身前的空气。 其模样像是在发呆。 但又有点像是在思考。 第559章 太刀VS倭刀(下) 红月要塞,内城墙—— 恰努普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内城墙上。 此时此刻,才刚安静下来没多长时间的内外城墙,再次变得喧闹了起来。 射手们奔上内城墙。 负责近身战斗的战士们,也乌泱泱地踏上外城墙,各就各位。 这几日,他们一直在扒那些被遗留下来的和人士兵的装备,然后将这些装备留给外城墙上的战士们穿。 经历了已经近3日的“鸟枪换炮”,外城墙上相当一部分的战士,已经穿上了和人士兵的铠甲,用上了和人士兵的长枪。 为了避免被自己人误伤,所有的被“化为己用”的铠甲的胸甲部分,都被涂成了红色。 刚回到内城墙,恰努普便看到似乎也是刚刚才来到的林子平。 “恰努普先生,你来了啊。”林子平率先朝先来到的恰努普说道,“会津军再次发动攻击的时间,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早。” “而且……” 说到这,林子平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看向城外已差不多列阵完毕的会津军。 “希望只是我的错觉吧……我总觉得此时的会津军,氛围……怪怪的……” 恰努普跟着一同将目光转到城外仍在集结、列阵的会津军上。 “……不管城外的和军变成什么样,我们要做的事情都不变——”恰努普沉声道,“将爬上来的和人全数赶下去。” “……嗯。”林子平轻轻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 …… 红月要塞,城外—— “蒲生大人。平田大人已准备就绪。”、“森大人也已就位。”…… 将双臂环抱在胸前的蒲生,静静地聆听着纷至沓来的汇报。 他的会津军麾下各有什么将领,以及各位将领各自有着什么任务,蒲生自然是一清二楚。 待听完了最后一则汇报,确认了各将领、各部队都已各就各位后,蒲生点了点头:“……很好。” 他放下环抱在胸前的双臂,然后将右手搭在左腰间的爱刀——雷走上,将其缓缓拔出。 太刀和打刀,在外型上最大的不同便是——太刀的长度,一般都比打刀要长,并且弯曲的弧度一般也比打刀要大一些。 蒲生的这柄名为“雷走”的爱刀,光刃长就有近77cm。 在他将雷走缓缓抽出,并将其高举过头后,雷走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带着几分妖冶气息的蓝光。 这惊人的长度,这摄人的寒光,直接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吸了过去。 “吾乃大将——蒲生牢行!” 蒲生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大音量喊道。 只可惜蒲生不是那种嗓门很大的人,他的声音无法传递至所有的会津将兵的耳中,只有离蒲生最近的几百号人听清了蒲生的声音。 “你们各自的长官,刚才应该都已告诉你们了吧?今日下午的战斗,我将亲自带头冲锋!” 蒲生话音刚落,那些听清了蒲生声音的人,无一不朝蒲生所在的方向投去火热的目光。 此时的会津将兵,都相当地激动。 因为就在刚才,他们收到了消息——他们的大将蒲生牢行,要亲自参与今日下午的战斗,并且还是带头冲锋。 不论时代怎么发展,这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将领亲自冲锋在前,都是一件非常鼓舞人心与士气的事情。 更何况亲自带头冲锋的,还是平常的吃穿用度都和普通的士兵一样,颇受将兵们爱戴的蒲生。 “会津的武士们啊!待会紧跟着我吧!” “会津的武士们啊!与我一同展示会津的勇猛吧!” “会津的武士们啊!与我一起攻陷这座城塞吧!” 蒲生的这3句话,最后一句话近乎是吼出来的。 待他的这3句颇具气势的话吼出后,以他为圆心的周围的将兵们,纷纷爆发出山呼海啸般欢呼、呐喊。 随后,这股呐喊迅速“传染”开来,所有的会津将兵,不论是刚才有听到蒲生的话的,还是没有听到蒲生的话的,统统都放声欢呼着。 这也是战场上的常态了——因信息传递极不方便,所以绝大部分的将兵都只能“有样学样”。别人在喊你往往也会跟着喊,即便你根本不知道其他人到底在喊些什么。 待周围的欢呼声稍稍消停些后,蒲生将一直高举着的、刀尖直指苍穹的雷走重重劈下。 “跟我上!!” …… …… 红月要塞,内城墙—— “那是什么……”林子平一边沉声嘟囔,一边死死地看着已经朝他们这边扑来的会津军的最前方——只见会津军的最前方,有着十分突兀的一个“小集团”。 这个“小集团”的左右前后,是数名身形壮硕的士兵,他们的手中拿着在和军中极其罕见、一般将兵根本用不上的铁盾。 这些手持铁盾的士兵,组成一个“铁球”,将所有飞来的箭矢统统拦截在外。 而这“小集团”后方的一名士兵,则是一手扛着铁盾,一手扛着绣有“会津三葵”的军旗。 林子平瞬间断定——一定是有什么大人物在亲自带头冲锋。这个大人物现在就在这个“铁球”里面,受到着严密的保护。 林子平注意到了那个“铁球”里面肯定包着什么大人物,就站在其身旁的恰努普也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 林子平本欲向不远处的火枪手们下令“向那个‘铁球’集火”,谁知恰努普的反应比他还快一些。 “射击跑在最前面的那些扛着铁盾的人!”恰努普向火枪手们这般下令道。 尽管恰努普的反应已经很快了,但很可惜——那个“铁球”的行进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因蒲生的亲自参战,会津军的士气大涨,所以就连奔跑的速度都快了一些,即使那个“铁球”的速度很快,后方的将兵们也能勉强赶上。 而恰努普他们的燧发枪都是滑膛枪。滑膛枪可不是那种能够指哪打哪的枪。用仍是滑膛样式的燧发枪射击远距离的目标,能否命中全看运气…… 因此——即使恰努普已经迅速下令朝那个“铁球”集火了,但直到这个“铁球”已到外城墙底下了,也只有2发子弹是顺利打中目标的。 而这2发子弹,都只是堪堪穿透铁盾,击伤了抗盾的护卫,并没有伤到被重重保护着的那个“大人物”。 被重重保护着的那个“大人物”,自然正是亲自带头冲锋的蒲生了。 在护卫们的保护下,安全无恙地抵达外城墙的墙根底下后,紧随其后的士兵们也以极快的速度搭好了长梯。 待长梯搭建完毕后,他便一手抓着长梯,一手提着他的雷走,如一只敏捷的猿猴,如同滑行一般,顺着长梯,第一个“滑”上了城墙。 “快!有人上来了!” “把他捅下去!” “捅下去!” …… 外城墙上的战士们的反应很快。 经历了近3天的激斗,他们也渐渐习惯了该如何战斗、该如何有效率地将爬上城墙的敌兵给捅下去。 蒲生还未露头,便有4名战士结成一个扇形,手中长矛对准长梯的梯口,准备在蒲生刚一冒头时,就将其乱枪捅下去。 他们的计划非常美好。 只可惜——他们估错了来袭之敌的战力…… 蒲生依他们所愿地自城墙后方冒头出来,而这4名战士也立即挺枪刺去。 但他们刚将手中长矛向前刺出,便看见眼前一道横向的刀光一闪。 蒲生挥动了他的雷走。 横向掠过的刀光,将他们4人手中长矛的矛头都一口气格开,他们的攻势就这么被瓦解了。 蒲生双足一蹬,趁此机会敏捷地跃上了城墙。 那4名战士又看见了数道刀光——而此次的刀光,不再是扫向他们的长矛,而是扫向他们…… 这4名战士都身穿刚换装没多久的足轻铠甲,所以蒲生没有选择进攻他们的身躯,都特地斩向他们身上那些没有被甲胄护卫到的地方。 只见蒲生连挥4刀,明明是先后挥出4刀,但因刀速过快,看上去就像那4名战士同时中刀、倒下。 第一个登上城墙的,是他们的大将蒲生——这对会津将兵们的士气提振可不一般。 会津将兵纷纷欢呼着,沿着搭上的长梯,如蚁群一般涌上外城墙。 “跟我上!!”用尽全力吼出这句话后,蒲生一甩手中的雷走,甩尽了刀刃上刚沾染的那4名战士的血后,扑向离他最近的红月要塞战士。 此时此刻的蒲生,已尽显其獠牙。 太刀术虽是只有在马上才能尽显其威力的剑术,但用来对付除了弓术之外,在战斗上便没有什么别的长处的红月要塞的战士们,倒也是绰绰有余了。 身形并不高大的蒲生,力量并不是他的长处。 他的长项,是他的敏捷。 明明身穿沉重的铠甲,却仍如同一漂轻柔的水,在战场上的每处缝隙中以极快的速度“流淌”着。 他“流淌”至某名战士的身前,因蒲生的速度过快,这名战士还没来得及做反应,便感觉右肩传来剧痛——蒲生挥刀斜向砍中了他的右肩,接着直接将这人剁成两半。 这时,就站在旁边的一名战士挺枪刺向蒲生。但却被蒲生给敏捷地躲过,然后举起刀尖,刺穿此人的咽喉。 在收刀时,顺手一记横扫,给旁边一人的身体来了记腰斩,将此人的身体给平平整整地砍成了两半…… 一口气连斩3人后,蒲生再次“流淌”,流向其他的地方…… 战士们往往是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刀光一闪。 或是仅仅只是眨了个眼的功夫,便突然瞅见眼前多了一个人…… 蒲生的猛攻,宛如给会津将兵们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大家或是欢呼着,或是高嚷着蒲生的名字。 士气、斗志大涨的他们,爆发出了极强的力量,进攻烈度远胜今晨。 大发神威的蒲生,宛如一根锐利的楔子,扎在外城墙这面厚实的城墙上,扎出以它为圆心的龟裂,随着楔子逐渐的深入,龟裂程度不断加深…… …… …… 全军本阵—— “蒲生君的太刀术,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正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况的稻森感慨道。 蒲生打算于今日下午亲自带头冲锋——如此重大的事情,蒲生自然是第一时间上报给了稻森。 稻森刚开始自然是拒绝的。毕竟蒲生怎么说也是会津军的总大将,总大将亲自上阵固然可以极大地振奋士气,但大将若是在战斗中受了伤,那可就糟了。 但蒲生固执己见,一心苦劝稻森。于是在蒲生的苦劝下,稻森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蒲生这“带头冲锋”的计划。 在战斗开始钱,稻森还因些许的担忧而微微皱着眉头。 而现在,在看到这大好的战况后,稻森这微微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了。 “稻森大人。” 一名没有望远镜,看不到前线战况的将领,朝稻森急声问道。 “现在战斗怎么样了?” “蒲生大人亲自带头冲锋,会津军已完全占了上风。”面带得意微笑的稻森言简意赅地说道,“只可惜城塞里的那些蛮夷们也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软柿子,蒲生他们的攻势还是被勉强拦住了,但那些蛮夷倒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稻森此言,直接让在场的所有将领们,纷纷将震惊、错愕的目光投向远处正不断响起喊杀声的外城墙。 不同的将领,露出着不同的表情。 一部分将领面露钦佩、喜悦。 但也有部分将领的表情相当纠结——比如秋月、黑田这些既是第一军的将领,同时也是仙台藩的将领的人。 第一军的将领们,现在基本都是个个神色尴尬。 本来,连续两日毫无战果的他们,今日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来看待会津军的攻城的。 然而……打脸一个接一个地到来…… 今日早上,会津军就已大显神威。 而现在,会津军的大将蒲生更是直接带头冲锋,给了城塞内的蛮夷们一记迎头痛击…… 这让第一军的将领们如何不尴尬?如何不纠结…… 不少第一军的将领甚至开始因尴尬与纠结而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喂。”就站在黑田旁边的秋月,小声朝身旁的秋月问道,“会津……该不会真的能在今日傍晚之前,攻下外城墙吧……” “……我觉得很难。”黑田细声回答,“城塞内的那些蛮夷,可不算多么地好对付。” “但是……即使没能在今夜之前拿下红月要塞的外城墙,蒲生他们的战斗也能极大地震慑了那些蛮夷们了……” …… …… 红月要塞,内城墙—— 蒲生的恐怖,恰努普他们自然是尽收眼底。 蒲生奔腾着。 他们的战士死亡着。 无人能挡下蒲生。 蒲生他们也早早地就使出了各种手段来设法抗衡蒲生。 派出精锐的战士对蒲生进行围追堵截,派出精锐的弓手对他进行精准点射…… 但他们的这些手段,都收效甚微…… 因为战场太过混乱,弓箭手们难以对蒲生展开射击。而蒲生也非常聪明,他从不将自己暴露在方便内城墙上的弓手们射击的地方,他一直把自己隐藏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并且一直保持着高速移动,让弓手们更加难以瞄准。 而他们派出的那些精锐战士,面对蒲生,根本就是毫无还手之力…… 蒲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挥动着手中的太刀,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恰努普,麻烦了啊。”站在恰努普身旁的雷坦诺埃沉声道,“我们该如何对付那个十分难缠的和人?” “……只能尽可能加强对那人的集射了。”一旁的林子平接话道,“我就不信那人能将所有的箭矢都躲过。” 恰努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凝重的目光看着蒲生。 不用任何人来说明,恰努普也知道如果对蒲生放任不管,会有什么后果。 死死地盯了外城墙上的蒲生好一会后,恰努普一言不发。 只默默地转过身,大步走向离开内城墙的方向。 “恰努普!你要去哪?”雷坦诺埃见状,急声问道。 “那人很明显就是和军的大将级别的人物。”恰努普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外城墙上的孩子们之所以会打得这么辛苦,有很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和人的大将亲自上阵,鼓舞了士气。” “那我们就用和人的方法来对付和人吧!” “我要上外城墙!” …… …… 红月要赛,恰努普的家—— 自恰努普离开后,汤神仍旧呆坐在原地,紧闭着双眼,露出一副既像是发呆又像是思考的表情。 在外人看来,汤神似乎只是在无所事事地呆坐。 但实质上,只有汤神本人清楚——他的脑海中,正有过往的记忆片段来回播放…… …… “你想用这把破剪刀来对付那帮雅库扎吗?那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那些畜牲……杀了我父母……就因为我父母没有上缴所谓的‘保金’,我不甘心……” “……” …… “前面那座屋子,就是‘大崎一家’的大本营了吧?” “没错!你谁啊!闲杂人等不要在我们这里乱晃……呜啊啊啊啊啊——!你、你干什么?救、救命……咕……” …… “喂!你这家伙是谁?没见过你啊!你是浪人吧?为何来找我们‘大崎一家’的麻烦?” “在下浪人,神渡柔造。因为看你们不顺眼,所以决定把你们这帮雅库扎给灭了。” …… “神渡柔造……我听过你的名号!你是那个‘神渡不净斋’吧!我、我舅舅可是米泽藩的重臣!你杀了我可是……啊啊啊啊——!” …… …… 记忆的片段,已经在汤神的眼中播放完毕。 汤神缓缓睁开双眼。 若是恰努普在场的话,看到汤神现在的眼神,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吧。 现在的汤神,眼中的情绪相当平静——宛如一个修道多年的得道高僧。 他静静地站起身。 同时抓起了放在身侧的拐杖。 …… …… 红月要塞,内城墙—— “恰努普!你疯了吗?你知道你若是有了什么万一,会有什么后果吗?”雷坦诺埃死死拦住恰努普,不让恰努普离开。 “我知道。”恰努普正色道,“但我同时也知道——如果不尽快拦住那个家伙,我们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雷坦诺埃,你告诉我,现在除了我亲自上阵,鼓舞士气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能够立即拦下那个正四处肆虐的那家伙吗?” 雷坦诺埃被问住了。 他的目光连续闪烁了数次,然后咬了咬牙: “总而言之——我不允许你去外城墙,就是不允许你去!” “现在还没到需要你亲自上阵的山穷水尽的境地!” 说罢,雷坦诺埃拿下背上的弓 “我代你去!我上阵的话,多多少少也能提振一下大家的士气!” “你们都冷静一些。”林子平急声道,“现在那个家伙的攻势已经呈颓势,那人应该也累了,可以试着让弓箭手……” “喂!快看!” “那人是谁?速度好快!” “有不明人士登上了外城墙!” 正在这时,突然响起的惊诧叫声,打断了恰努普他们的争执。 恰努普他们纷纷将视线转到外城墙上。 “这是……?!”在将视线转到外城墙上的下一刹,恰努普的双眼圆睁,眼中满是震惊与……喜悦。 …… …… 嗤! 血肉被劈开的声音再次响起。 用手中的太刀,再一次劈开眼前一名战士的脑袋后,为了避免遭到弓箭手的射击,蒲生连忙提着刀闪身到不远处的人员密集之处。 “喝啊啊啊啊啊啊——!” 这时,蒲生突然听到自个的身侧传来一声大喊。 循声望去——是一名年轻的战士举着长矛朝他冲来。 “竟急着来送死……”蒲生冷笑了几声,随后不退反进,朝这名年轻战士迎去。 呼——! 长矛刺破空气的破空声响起。 他的这道刺击,在蒲生眼中慢到跟小孩子发动的攻击没有什么两样。 作战经验丰富的蒲生注意到自个现在的环境并不适合闪身躲避后,将手中太刀一转,用刀背砍向长矛,用蛮力格开长矛,让长矛的刺击方向错开。 长矛被格开,这名年轻战士的空门大开。 蒲生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狞笑。 而这名年轻战士的脸上也出现了恐惧之色。 蒲生将掌中的太刀高高举起…… 就在这时—— 就在蒲生正准备让自己今日的军功更辉煌一些时—— 喀嚓。 蒲生的后方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而直到这道脚步声响起了,蒲生才注意到——自个的身后多了个人。 被这突然响起的脚步声给吓了一跳的蒲生,瞳孔猛地一缩。随后连止住本欲夺走眼前这名年轻战士的性命的攻击,以左脚为轴,来了个迅疾的转身,转身面朝自己的后方。 在将自己的视线转到自己的后方,蒲生才发现——出现在他后方的,竟然是个老人家。 一个头发和胡须都已花白的老人家。 而这老人家竟还是个穿着和服的和人。 蒲生的视线与这老和人的视线于半空中对撞在一起。 蒲生的神经本就已经紧绷着,突然冒出了一个很明显不是他战友的家伙,他自然而然地将其列为了敌人。 他下意识地挥动掌中的雷走。雷走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剑的轨迹划着弧形迫近这名老和人。 而这老和人接下来却做出了让蒲生始料未及的动作——他举起手中的拐杖,用拐杖的杖底迎向蒲生的刀。 这老家伙疯了吗? 蒲生无情地在心里,对这个老和人进行嘲讽。 但他的这句嘲讽才刚在心底里道出,接下来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便让蒲生的眼珠差点从眼眶中瞪出来。 他看见这老家伙的拐杖的杖底与他的雷走的刀刃于半空中重重相撞。 杖底因承受不住这强力的斩击,整根拐杖以被斩的地方为圆心,迅速龟裂开来。 随后——里面所藏着的东西随着拐杖的碎裂而一点点地显露其身形。 一柄刀。 因为拐杖是从杖底开始龟裂,整根拐杖自下往上地一点点裂开,所以这柄刀也是自下往上地缓缓露出身形,一点点地展露出他那雪白的刀鞘、刀柄。 待这柄刀随着拐杖的碎裂而完全显露出身形,暴露在苍穹之光下后,这老和人以快到根本像是老人家能做出来的动作,将这柄白刀插进左腰间的袴带之中。然后右手紧握刀柄。 嗤! 一道白芒从刀鞘中泻出,自下而上地扫过了蒲生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登上城墙后便无人能敌的蒲生,第一次发出了惨叫。 第560章 唐土枪术:回马枪与绪方抵达哥萨克人营地!(上) 现在的外城墙已经彻底变为了激烈的战场。 不论在哪儿都能看到激烈的战斗。 不论在哪儿都能看到会津军的士兵以及红月要塞的战士们战斗的身影。 蒲生的身旁,自然是有着不少的他们会津军的将兵。 而蒲生的惨叫,自然而然也传进了周围将兵的耳中。 周围的许多将兵,也自然而然地看到了蒲生脸部中剑的一幕。 “蒲生大人!” “蒲生大人,你没事吧?” “快保护蒲生大人!” …… “我没事!”蒲生用左手捂着自己的左脸颊,“只是一些皮外伤!” 在大声喊出这句话,让周围的部下们安定心神的同时,蒲生快步后跃了数步,拉开了自己与这个老和人之间的间距。 刚才,他完全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面对自碎裂的拐杖中显出身形的倭刀,蒲生直接愣住了。 蒲生不仅没有料到那根拐杖的里面竟别有洞天,同时也没有料到这个年纪差不多已足以当他爷爷的老和人,竟有着如此利落的身手。 他刚才,完完全全目睹了这老和人将这柄怪模怪样的刀插至左腰间,然后使出拔刀术,斩向他脑袋的姿态——完全不像是一个老人能做出来的动作。 面对这老人家所使出的拔刀术,蒲生刚才完全是靠着身体的条件反射、及时后仰,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伤,仅仅只是脸颊被割了条口子。 大将遭袭,周围的将兵们自然是统统都坐不住了。 他们从各个方向,提着兵器,奔向那名老人家。 绝大部分的士兵都被红月要赛的战士们给拦截住,仅有一小部分的人——统计只有4名士兵杀到了那名老和人的跟前。 面对从不同方向来袭的这4名士兵,这名老和人摆出了蒲生从未见过的架势。 蒲生保证——自己从未见过如此怪异之架势,尽管自己已经努力辨认了,但仍旧没法辨清这是哪个剑术流派的架势。 在老和人摆好了架势时,那4名士兵恰好也发起了攻击。 老和人先用刀挑开他左侧的马上便要刺中他身体的长枪,然后沉下了腰,最后由左下至右上地狠狠地劈了一刀。这一刀一气呵成,直接将这名士兵的脑袋被劈成了两半。 紧接着,老和人灵敏地向旁边一跃,将另外3根长枪尽皆躲开,接着如饿虎扑羊一般,跃进这3名士兵的中间,先斜向砍烂了一人的脑袋,然后稍稍举起刀尖刺穿身后的另一个家伙的喉咙,收回刀时同时,一记横斩将最后一人的脑袋砍飞。 解决这4名士兵——这老和人从始至终只用了不到5个呼吸的时间。 而在这短短的5个呼吸的时间,蒲生注意到2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他仍旧没有看懂这个老和人用的是哪个流派的剑术。 第二件事情:他注意到了这老和人所用的刀,似乎并不是打刀或太刀。 他掌中的那柄刀的刀柄,其样式是唐土的唐剑的样式,柄底还系有一条漂亮的、极具唐土特色的白色剑穗。 在刀刃翻动时,这条剑穗也随之起舞。 虽然蒲生没有认出这老和人用的剑术到底是哪门哪派,但蒲生有看出这老和人所用剑术的特点就是带着股“飘逸”、“灵动”的感觉。 这种剑术配上这柄系有系有白色剑穗的刀,令这老和人挥刀的姿态,多了几分美感。 看不出这老和人所用的剑术是哪一流派的剑术后,蒲生也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 他放下刚才一直捂着左脸颊的伤口的手。 不幸中的万幸——虽然左脸颊多了道纵向的刀伤,直接破了相,但左眼没有受伤,蒲生的双眼仍能正常视物。 蒲生的大半张脸,现在布满了鲜血,看上去分外恐怖。 他现在没有那个闲时间去慢慢包扎面部的伤口,只能任由鲜血流淌。 不过——蒲生现在却不怎么感到疼痛感。 因为——现在的他,已将全副身心都放在了身前的那名老和人身上。 眼中冒出了……浓郁的忌惮。 蒲生自己便是使剑的高手,所以仅从这老和人刚才的那几招,他便看出了老和人并非等闲之辈。 普通的将兵,恐怕根本不是这个老和人的对手。 倘若对这明显是站在红月要赛这边的老和人置之不理,他们和人这边只怕是会死伤无数。 蒲生不论如何也不会看到这一幕的发生。 因此,蒲生将刚从脸颊上放下的左手握住刀柄。 在双手紧握住掌中的雷走的下一瞬。蒲生如绷紧后一下子放开的弹簧一般,以飞一般的速度,冲向那名老和人。 蒲生很清楚——现在这个时候,能够应付那个老和人,只怕是只有自己了。 老和人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朝他扑来的蒲生。 他没有退缩,而是也用双手紧握刀柄,后足踏地,也如离弦之箭般,主动朝蒲生迎去。 在二人的身体即将撞在一起时,二人同时出刀。 蒲生的刀自上往下。 老和人的刀自下往上。 蒲生瞄准的,是老和人的肩膀,打算从肩膀入刀,将此人一刀两断。 但在雷走即将切进老和人的肉体之中时,老和人灵敏地一记侧身,令蒲生的太刀擦着老和人的躯体掠过。 老和人的攻击也是这般——自下往上掠去的刀刃,因蒲生的及时闪避,仅仅只在蒲生侧腹的铠甲上斩出了些许火星。 二人都借交错而过的势头向前跑了几步,然后几乎于同时站住,扭头看向落在自个后方的对手,屈膝、蓄力、转身、挥刀斩向身后之人——二人的动作近乎一模一样。 铛! 两柄刀于半空中重重相撞,发出尖锐至极的金铁相击声。 …… …… 汤神感觉有一股畅快的感觉充溢着全身。 明明自己正置身于此前一直逃避着的“血肉磨坊”。 明明自己正和眼前这名使着太刀的高手展开着只要有一丝松懈便会瞬间毙命的激烈战斗。 但就是很奇怪,心里有种别样的畅快。 汤神自个也不明白为什么。 说到底——自刚才他提着那根装有自己的宝刀的拐杖冲向城墙时,汤神就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了。 ——久违了啊…… 汤神自己也记不清楚上一次这样和强敌全力交锋,是啥时候的事情了。 眼前这个使太刀的家伙,无疑是个高手,而且身体机能也远在年岁不小的汤神之上。 汤神感到身体很烫。 身上每一处的血液似乎都在熊熊燃烧。 这是在与强敌交战时,身体本能的反应。 尽管身体烫得不行,但汤神并不感到难受。 因全身心地投入到与强敌的激斗中,所以汤神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挥刀越来越凌厉,脚步越来越灵活。 这是曾经一场场的血战下,身体所积累下来的记忆在慢慢复苏。 与此同时,除了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越发犀利的同时,汤神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已在不知不觉中微微翘起了喜悦的弧度。 …… …… 暴风骤雨一般的攻防。 不论是对蒲生来说,还是对汤神而言,瞬间的放松都足以决出胜负。 刃的气息,铁的寒冷——太刀与倭刀反射着的寒芒,令人眼花缭乱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心生不寒而栗之感。 呼——! 太刀又一次裹挟着锐利的破风声,袭向汤神的脑袋,但被汤神敏捷地避开。 在闪避过后,汤神毫不犹豫地发动反击,挥刀斩向蒲生他那没有铠甲防护着的大腿,但被蒲生给一刀格开。 二人就不断将上述的这过程进行着重复——某人的进攻被闪开或格开后,一定会遭到犀利的反击,二人就这么不断交替着攻防。 太刀与倭刀一次又一次地在半空中相撞,迸射出点点火星。 他们的交锋之激烈,让周围人只能“望而却步”。 许多会津将兵本都想上去助他们的大将一臂之力——但这种境界的战斗,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所介入的。 倭刀飘逸迅疾。 太刀势大力沉。 蒲生的太刀术,本就是在骑马作战中使用的武术,招式以势大力沉的劈斩为主。 但他引以为傲的斩击,直到目前仅有的战果只是——碰到了一些汤神的衣服。 蒲生也因此越战越心惊。 这是他久违地遇到强手——而这强手还是一个年纪感觉都能当他爷爷的老人家。 而随着交锋的白热化,蒲生的心态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原本,他只单纯地想要解决掉这个棘手的、妨碍他们会津军的进攻的老家伙。 但渐渐的,对于眼前这名手持完全陌生的刀剑,使用着完全陌生的剑术的老人家,蒲生的眼中开始缓缓浮现出浓郁的战意。 他的好胜心被激起了。 他渴望着。 渴望着打败这个使用着自己认不出来的剑术的老家伙。 在与汤神展开了不知多少个回合的交锋后,蒲生也渐渐看出了汤神的一处致命的弱点。 而这一弱点正是——过大的年纪,让汤神的体力远逊于正值青壮的蒲生。 蒲生已经注意到了汤神的呼吸已经开始稍微有些急促了。 发现了敌人的弱点,岂有不紧抓这一弱点,乘胜追击的道理? 蒲生迅速根据汤神的这一弱点更改了自己的战法。 从“一击取走汤神的性命”,变更为了“逼迫汤神做出更大幅度的闪避与防御动作,消耗汤神的体力”。 二人之间的氛围,因蒲生更改了自己的战法而为之一变。 二人又交锋了十余个回合后,蒲生的这战法开始渐渐起了作用——汤神的呼吸之急促,明显变得比刚才要更急促了一些。 因体力的衰弱,汤神的攻击与防御也开始变得稍有迟钝。原本势均力敌的战局,变为了蒲生微微占优。 蒲生见状,尽管面不改色,但心底已是暗喜。 只不过——他没有注意到:此时的汤神,正眯细着双眼,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身前的蒲生。 铛! 又是一记巨大的金铁相击声响起。 汤神再一次一刀格开了蒲生的斩击。 但是——这一次,汤神并没有展开反击。 而是在一刀格开蒲生的斩击后——直接转身逃离。 看着突然转身逃跑的蒲生,他先是一愣,然后气急败坏地在心中大喊道: ——竟然逃跑! 刚才的战局已是蒲生占了上风,所以面对突然逃跑的汤神,蒲生自然是下意识地认为汤神是因为自觉打不过他而逃跑。 蒲生可没有放任就快煮熟的鸭子飞掉的坏习惯。 他提着手中的太刀,朝逃跑的汤神追去。 因起步晚,再加上汤神的脚程又极快,所以在蒲生前去追击时,已落后汤神一大截。 蒲生是十分传统的那种武士——重视荣耀胜过重视性命。 汤神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在他眼里,是极为可耻的行为。 对这种极为可耻的行为极为鄙视,同时也想着用言语来逼汤神回头来继续跟他战斗的蒲生大喊道: “竟然临阵脱逃!你……” 可惜的是,他的话才刚喊出一半,剩余一半的话语,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点寒芒。 原本正在他前方跑路的汤神,突然以极快的速度猫腰、以左手捡起地上的一杆不知是哪位士兵遗留的长枪。 右手抓刀,左手持枪的汤神,在将枪身抓到手掌心的下一瞬,便突然以一种十分怪异,但却相当凌厉的姿态,将枪用力向身后仰去。 后仰的枪尖,直直地刺向追赶在汤神身后的蒲生的胸膛。 望着在自己视野范围内极速放大的这点寒芒,蒲生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认得这枪术。 这是唐土枪术中的某招很著名的招式。 他曾经从某个曾在唐土游历过、学习过唐土枪术的武士演示过唐土的枪术——那名武士就曾演示过这招。 因这招的威力之大、实用性之强,给蒲生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所以蒲生瞬间认出了现在汤神所用的这一招,正是曾给他带来过极深印象的这招枪技。 蒲生记得——唐土人将这招枪技命名为: 回马枪! 已经来不及躲闪了,所以蒲生挥刀斩向这点朝他胸膛直刺而来的枪尖,试图将这杆长枪给格开。 他的动作很快。 但这杆枪的速度更快。 铛! 扑哧! 锐利的枪尖直接洞穿了蒲生的铠甲,刺进了蒲生的血肉之中。 蒲生的雷走虽然没能将汤神的枪给完全挡开,但成功让长枪刺击的方向偏离,没有刺中胸膛,只刺中了蒲生的左肩窝。 但这剧烈的疼痛,还是让蒲生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边双腿发软。 汤神一把扔掉了手中的仍插在蒲生体内的长枪,一个飞跃跃至蒲生的身前,对准蒲生的脑袋来了记横斩。 面对死神的迫近,蒲生的求生欲转化为了力量,他咬紧牙关,奋力抬起手中的刀,想要挡住汤神的横斩。 又是一记震耳欲聋的刀刃撞击声响起。 蒲生的刀没能挡住汤神的刀,但却有抵消掉汤神这记斩击的力量。 威力被抵消的斩击,击中了蒲生被头盔保护着的左侧脑。 蒲生的头盔救了蒲生一命——蒲生没有毙命于这记斩击中,但救了他一命的头盔却被重重击飞,飞得高高的,然后划过一条漂亮的抛物线掉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蒲生虽未死,但这巨大的冲击,让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个铁锤给击中一般,双眼发黑,脑子里发出“轰轰轰”的响声。 强烈的眩晕感,让蒲生仅是握紧手中的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汤神再次将他的刀高高扬起,准备结果了眼前已无力再做反抗的蒲生的性命。 但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注意到了有几道黑影正飞快朝他这边冲来——是会津军的将兵。 蒲生平日里的爱兵如子,现在终于得到了回报。 眼见自家大将就快阵亡了,恰好就位于附近的会津将兵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为救敬重的大将,他们一个个都拼了命似地朝汤神那儿杀去。 虽然都遭到了红月要赛的战士们的拦截,但有7人成功突破了封锁,杀到了汤神跟前。 数支刺向他身体不同部位的长枪,让汤神不得不后跃、闪避。 趁着汤神闪避的这档口,两名士兵一前一后地架着意识已经半恍惚的蒲生逃走,剩余的士兵留在原地,拦截汤神,为蒲生的逃离争取时间。 留下来争取时间的士兵,全都抱定了死志,一心一意要拖住汤神,因此格外难缠。 在汤神将这些拼死拖住他的士兵全数解决掉时,蒲生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野范围之内,消失在了这处混乱的战场上。 “……可惜。”汤神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惋惜与不甘。 但惋惜与不甘并没有在汤神的脸上停留太久。 虽然没能斩了蒲生的首级,然而幸运的是——成功留下了蒲生的头盔。 迅速收起脸上的惋惜与不甘,汤神快步闪身到蒲生他那刚刚被击飞、就落在不远处的头盔那儿。 汤神用随处捡来的长枪将这头盔高高挑起,随后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大音量高声喊道: “你们的大将!已被我讨伐!” 汤神不断高声重复着这句话,试图让整面城墙上所有的敌兵都能听到他的这番大喊。 而他的这大喊,自然而然也将周围将兵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快看!是蒲生大人的头盔!” “蒲生大人呢?” “蒲生大人战死了吗?” “不可能!蒲生大人怎么可能会就这么死了!” “蒲生大人在哪?有谁看到蒲生大人了吗?!” …… 在将视线集中到汤神的身上,看到汤神高高挑起的对他们来说相当眼熟的头盔后,恐慌的情绪立即以极快的速度在会津将兵们之间扩散开来。 有误以为蒲生阵亡而哀嚎着的。 有焦急寻找蒲生的。 有根本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听到周围有人在哀嚎,就一脸茫然地环顾周围的。 倘若蒲生在这,并大喊一声“我没事”的话,便能立刻安定军心。 但很遗憾——意识已经恍惚的蒲生,已经被抬走了。 再怎么厉害的军队,军心一旦浮动,那能发挥出来的实力,只怕是十不存一。 内城墙上的恰努普敏锐地感知到了外城墙上战场的变化,于是迅速放声大喊: “和军的大将已被讨伐!将和人全都赶下去!” 会津将兵们军心的浮动,以及恰努普这句及时的大喊,让外城墙上的战场氛围于瞬间发生变化。 战况也随之发生了180度的大扭转。 …… …… 全军本阵—— “怎么回事?!”稻森瞪圆了双眼,透过望远镜死死地看着远处外城墙上的战况。 他刚开始还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但不论他怎么瞪大眼睛去看,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都没有半点变化——刚刚还占了上风的会津军,突然便被压着打了…… 战线以极快的速度向后收缩,感觉再过一会,城墙上的会津将兵就会被赶下来。 稻森正欲遣人去一趟会津军的本阵,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时,便见一名侍大将面带焦急地急急忙忙朝他奔来。 “大人!蒲、蒲生大人他受了重伤!现在已被士兵们抬回来了!” “什么?”稻森双目因震惊而圆睁,“蒲生君怎么受伤的?是哪儿受伤了?伤势如何?” “末、末将只知蒲生大人的左肩被枪刺中,流了很多血,并且脑袋遭到重击,其余的并不知晓!” 稻森咬了咬牙。 在获知蒲生受了重伤后,稻森瞬间明白了——城墙上原本大好的战况,为何会突然被一口气扭转了。 稻森转过头,用阴沉的面容看着远处的城塞。 “……传令下去。”稻森沉声道,“告诉会津军——全军撤退!” …… …… 收兵的号角声,覆盖整座红月要赛。 得到收兵的命令,本就已经没有斗志的会津将兵们,立即像脱缰的野狗一般,仓皇从城墙上、从城墙墙根下撤出。 因撤退无序,撤退的途中,不少人死于战士们的追击中,与自己人的践踏之中。 在会津军的将兵们完全从他们的火枪、弓箭的射击范围内撤出后,刚刚都正浴血奋战着的战士们怔怔地看着后撤的和军士兵们。 最后,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击退他们了!” 这句大喊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的火苗,内外城墙上立即响起了仿佛要将正面城墙给压塌的巨大欢呼声。 “赢了!” “击退他们了!” …… 身上近一半的衣物被血液给染成暗红色的汤神,提刀,面无表情地默默遥望着城外仓皇后撤的会津将兵们。 “你怎么来了?” 这时,一道带着几分迟疑的男声,在汤神的身侧响起。 汤神循声转过头去,看向这道男声的主人——恰努普。 恰努普领着雷坦诺埃、林子平等人朝汤神缓步走来。 恰努普神情复杂,而雷坦诺埃、林子平他们的表情就比较统一了——他们用迷茫的目光看了看恰努普,然后又看了看汤神。 第561章 绪方——抵达哥萨克人营地 汤神面无表情地看着朝他这边迎面走来的恰努普,挡在他身前的战士们统统自觉地分立到两旁,让出一条路来。 而周围的战士们,也都用着与雷坦诺埃、林子平这些人相差无几的目光看着刚才助他们一臂之力,然而他们却根本不知姓甚名谁的汤神。 “……有什么话,等下了城墙再说吧。”汤神轻声道,“顺便可以给我弄点吃的吗?我刚才好久没有这样折腾过自己的身子了,有些饿了。” …… …… 城外,幕府大军—— 稻森脸色阴沉地看着身前正躺在床上、紧闭双目、昏迷不醒的蒲生。 其余将领默默地站在稻森的身后——自知稻森现在的心情极差的他们,乖乖地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沉默,连呼吸都放缓了一些。 “我们已经尽我们所能地处理好了蒲生大人的伤口。”站在稻森身侧的医生轻声给稻森汇报着,“但蒲生大人的脑袋似乎受到重击,虽然没见蒲生大人流鼻血或是有什么别的异样,所以还不能排除掉‘蒲生大人的脑袋受创’的可能性。” “所以现在得先静等蒲生苏醒,然后查看其神智是否清楚。” “并且……虽说我们已经出了蒲生大人的伤口,但这并不能百分百预防感染。” “所以……还请大人您之后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稻森点点头,“医生,辛苦你了。之后还请劳烦你细心照料蒲生君了。” 交代了医生一些事情后,稻森便阴沉着脸转身离开这座蒲生静养的营帐。 刚出了营帐,稻森便看到自己的一员亲信正朝他这儿快步迎面走来。 “稻森大人。”这名亲信直截了当地朝稻森说道,“会津军已经全数收拢、整合完毕了。只不过……尽管我们已经大量宣传蒲生大人并没有阵亡,他们的士气现在仍略有些低迷……” “……真是小看了我们此次的对手了啊。”稻森转过头,摆出阴鸷的面容,看向远处的红月要塞,“没想到……这座原以为只不过是被一帮未开化的蛮夷所占据的城塞里,竟潜伏着这么多的高手。” “先是冒出一个懂得打守城战的‘高人’。” “接着今日又冒出来了一个身手了得的老和人……” 刚刚,在等待蒲生的治疗结束之时,稻森可并没有闲着。 他先是亲自监督对从城塞上撤下来的会津军将兵的收拢、整理,然后为稳定军心,向全军传令:蒲生并未阵亡,只是受了点轻伤。 蒲生所受的伤其实并不算轻,但为稳定军心,稻森打算撒一个“善意的谎言”。 除此之外,蒲生还找来了亲眼目睹过蒲生到底都遭遇了什么事的士兵们,向他们详细询问蒲生到底是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的。 不问还好,一问便被吓了一跳——所有人都说:蒲生是被一个手握怪模怪样的打刀的老和人,以一记极犀利的枪技给打败的。 在得知蒲生竟然是败给这样一位不知名的高手后,蒲生的脸阴沉得可怕——他宁可希望蒲生是因一时不慎,被某个蛮夷给击伤,也不愿意看到蒲生是被某个高手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被打败的。 后者将比前者麻烦许多许多…… “稻森大人。”稻森身前的这名亲信说,“现在距离天黑还有近1个半时辰的时间,要对城塞发动新的攻击吗?” 稻森沉吟片刻: “……今日就算了。等明日再发起新的进攻。” 说到这,稻森眼中的寒芒更加摄人了些。 “我就不信了……区区一帮蛮夷,难道还能打败我们不成?” 在稻森咬牙切齿时,紧跟在他身后、刚才跟着稻森一起来探望蒲生的一众将领们,也纷纷朝着远处的城塞,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 但是——却有那么一部分另类,虽然也有露着义愤填膺的表情,但仍能从他们的眼中察觉出些许喜意与幸灾乐祸。 而这么一部分人,基本都是第一军的将领。 黑田、秋月这些仙台藩出身的将领,眼中的幸灾乐祸之色更是尤为明显。 …… …… 红月要赛,恰努普的家—— 恰努普的家中,现在仅有汤神、恰努普二人相对而坐。 随意地盘膝坐在地上的汤神,抓着块干肉,大口大口地嚼着。 而坐在其身前的恰努普也不说话,默默地等汤神吃完东西。 汤神吃东西地速度并不算慢,不一会儿,一整块肉干便全进了他的肚子里。 “……之所以突然改变主意,选择帮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在吃完那块肉干后,汤神缓缓道: “就只是单纯地突然觉得你是我现在……应该算是唯一的朋友了,所以不帮你说不过去而已。” “……也就是说你现在并不打算告诉我你突然改变主意帮我的原因是什么咯。”恰努普可没有笨到被汤神刚才这句满是敷衍的话给糊弄了。 “也罢……既然你不愿多说,我也不追问了。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了,再告诉我吧。” 恰努普抬眸,直视着汤神的双眸。 “……神渡。你是打算对我们一路帮下去,还是……就只是今日心血来潮一下而已?” 汤神沉默半晌,缓缓道: “……恰努普。透过今日的战斗,我清楚地感受到城外的和军士兵,并不都是懒散孱弱的。” “即使有我的相助,想一直撑到和军补给断绝、然后退却……我就说句难听的话吧——胜算恐怕连一成都没有。” 汤神本欲再接着说下去,恰努普就突然出声打断道: “我知道。” “但最起码……得再撑够10天。” “10天?”汤神朝恰努普投去疑惑的目光,“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起码撑够10天?” “……抱歉,关于这个,我还不能说得太详细。”恰努普摇摇头,“总而言之——从明天起,至少得再撑够10天……” “10天过后,我们这渺茫的胜算……或许就能变得不再那么渺茫了。” 汤神用像是要将恰努普的整张脸给刺穿的视线,紧紧地盯着恰努普的脸好一会儿后,笑了笑: “……看来……你果然是有在暗地里谋划着什么东西啊……” 话音落下,汤神将笑声化为无声的叹息。 “那么……我就慢慢奉陪吧……让我看看你到底在弄什么名堂。” 说到这,汤神微微垂下头,换成只有他本人才听得清的音量低声细语: “也让我看看我这一次的挥刀……是否也是有价值的……” …… …… 翌日—— 绪方离开红月要赛的第6天—— “战局的变化之快……当真是让人始料未及啊。”黑田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身旁的秋月说道,“真没想到啊,昨日还一副不可一世、扬言说要一日之内攻下红月要塞的外城墙的蒲生,今日就躺在病榻上,至今昏迷不醒。” “行了,黑田。会津的那些人,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友军,这种话还是少说一点吧。”秋月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的脸上还是挂有着淡淡的嘲弄之色。 经昨日那一役,会津军的士气大跌,即使经历了昨天近半日的休整,也仍未调整过来。 因此——今日的主攻,切换为黑田、秋月他们所在的第一军。 第一军的将兵们已经列队完毕,现在就等第一军的大将桂义正下令进攻而已。 黑田与秋月选择用闲聊的方式来打发这等待桂义正下令进攻的空闲时间。 “嘲讽归嘲讽。但会津军昨日的遭遇,还是值得让我们警醒一下的。”黑田此时缓缓收起了脸上的嘲弄,“这座只不过是被一帮蛮夷占据的城塞,原以为只需两日就能攻下,没想到一直打到现在还是难舍难分……” “先是冒出一个懂得打守城战的高人,昨日又冒出来一个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打败蒲生的高手。” “虽然我不喜欢那个蒲生,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蒲生的身手非常地了得。” “我们之后的战斗,只怕是会远比当初预期的要艰难啊……” “……只可惜我所受的伤还未好啊。”秋月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锁骨那被绪方所创的伤,“否则,我还挺想亲自登墙,和那个打伤了蒲生的人交手一下。” “那我可得谢谢你身上的伤,让你不能四处闹腾了呢。”黑田朝秋月白了一眼。 黑田的话音刚落,急促的海螺声便陡然刺进他们的耳中。 “开始进攻了呢……”黑田转头看向远处的城塞,“好了……就让我们继续吧……蛮夷们。” “让我看看是你们先撑不住。还是我们先撑不住。” …… …… “和人攻上来了!”、“把他们全都赶下去!”…… 代表进攻的海螺声的响起,让红月要塞的外城墙再次变为了血肉纷飞的“血肉磨坊”。 已对守城越发熟手的战士们,将爬上来的和军士兵一个接一个地以各种方法推回了城墙。 这时,某名身手颇为了得的士兵,顺利地爬过了长梯,登上了城墙。 “去死吧!” 他一边这般大吼着,一边准备挥刀斩向他身前的一名年轻战士。 但他的刀才刚刚高高举起,眼角的余光便突然看到一道刀光自他的侧面朝他劈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他看到这道刀光的下一瞬,这道刀光就划过他的脖颈,他的脑袋被直接砍飞,掉落到了城墙底下。 砍飞这名士兵的脑袋的人——是现在披了一件阿伊努人的外衣的汤神。 在砍飞那名士兵的脑袋吼,汤神用流利的阿伊努语高声喊道: “把这些爬上来的人都推回去!” 汤神的话音刚落,立即响起了道道响应的呼喝声。 就在昨日晚上,恰努普已给所有人介绍了汤神,介绍了这位虽是和人,但却和林子平一样选择帮助他们的帮手。 为了更好地辨识敌我,汤神特地披了一件阿伊努人的外衣。 就如同昨日的蒲生的身手、奋战激励了会津军的将兵们一样,汤神的身手、奋战也同样激励了红月要塞的战士们。 自战斗刚开始,汤神就游走于各处,将一个接一个难对付的敌兵给砍翻,让外城墙的防守压力大减。 在又将一名敌兵砍翻、抬起手擦着额头上淌下的汗珠时,汤神转头看向正站在内城墙上的恰努普。 此时的恰努普,正紧盯着战场,在林子平的帮助下指挥、调度着各处地方的战斗。 因过于专心的缘故,恰努普完全没有注意到汤神现在正看着他。 “10日吗……”汤神嘟囔着,露出着无奈的表情,“真是一个艰难的目标啊……” 语毕,汤神再次握紧手中的刀,杀向又一位爬上城墙的第一军士兵。 …… …… 绪方离开红月要塞的第7天—— 虾夷地,某块平原上—— 原本应该是充满自然气息的这块平原上,此时却突兀地有“人类文明”的气息掺杂在空气之中。 只见这块坐落于密林之中的并不算宽广的平原上,树立着数量难以计量的密集营帐。 若是阿伊努人或是和人在这,面对这种类型的营帐,多半会感到有些陌生吧。 但对于欧洲……尤其是东欧地区的人来说,这些营帐应该就很眼熟了——不仅眼熟,在看到这些营帐后,应该还会感到不寒而栗。 因为这些营帐,都是充满哥萨克人风格的营帐。 这处哥萨克人的据点附近,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岗哨与巡逻人员。 现在的时间,换算成现代地球的单位,大概是下午的4点多。 现在的天气很好,没有雾气阻挠视野,天空也相当晴朗,将周围都照得一片敞亮。今日的这种天气对这些负责进行营外警戒的哥萨克人们来说,无疑是帮了大忙了。 这时,某名哥萨克人突然看到——就在他前方的地平线上,似乎有道细小的黑影在晃动。 他眯细双眼定睛细看后,便发现——这道细小黑影是一个人。 一个骑着马的人。 这人正骑着马,朝他这边笔直冲来,缓缓从地平线下冒出。 这名哥萨克人的眼比较尖,所以即使隔的距离有些远,他还是能勉强看清——马上之人,是个年轻的和人。 这名和人,不论是他本人,还是他胯下的马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这名哥萨克人还没来得及高声喝止这位和人止步,并听到这年轻和人高声用稍有些不标准,但能够听清楚意思的俄语喊道: “Славагосударю!(荣耀尽归沙皇陛下!)” “ЯдругСкулуччи!(我是斯库卢奇的朋友!)” …… …… “棒极了!” 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用力地鼓着手掌。 “斯库卢奇!这铠甲果然非常适合你!你现在的这副英武模样,骑士王麾下的以风度翩翩和英俊潇洒而著称的骑士:高文,应该都比不上你!” 斯库卢奇捋了捋他那在苏格兰中较为常见的红发: “亚历山大老大,没想到你对我们苏格兰的凯尔特神话似乎还颇有了解的样子。” “我喜欢凯尔特的音乐!”极没风度地将双腿搭在身前的长桌上的中年胖子做出了一个吹笛的动作,“你们凯尔特人的风笛我非常喜欢!因为喜欢你们凯尔特人的音乐,所以在各种机缘巧合下,也了解到了一些你们凯尔特人的神话。” “凯尔特神话中的亚瑟王的故事,我还是蛮有兴趣的。” “那太他妈巧了。”斯库卢奇耸耸肩,“我对凯尔特神话可太了解了!” “尤其是骑士王亚瑟王的故事,我熟得都他妈能倒背如流了。” “亚历山大老大你以后若有兴致的话,我们可以好好来畅聊神话!” 跟这位名叫“亚历山大”的中年胖子插科打诨了一阵后,斯库卢奇切回了正题: “我原以为这副铠甲会不会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破铁呢,没想到竟是兼具美观与实用性的好东西。” “这钢都不是普通的钢呢……真是一副不错的铠甲。” 说罢,斯库卢奇抬手轻拍了几下上身的胸甲。 此时此刻,斯库卢奇的身上穿着一套铠甲——一套蓝、金相间的南蛮胴。 自与绪方分别后,斯库卢奇为休整队伍,同时也为了过个好冬,率领部下们前往他的上级——也就是现在坐在斯库卢奇身前的这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亚历山大·米哈伊尔诺维奇·丹尼诺夫斯基的驻地,与其会合。 在会合完毕后,这段日子里,为了打发每日无聊的时间,斯库卢奇常常与他的这位上级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打屁。 斯库卢奇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位上司,但亚历山大是那种与他讲话不会感到闷的人,所以斯库卢奇还算喜欢与他闲聊。 二人已经从中午聊到了现在,连酒都不知道喝了多少瓶了。 与斯库卢奇聊得兴致高涨的亚历山大,于刚才一时兴起,拿出了他前阵子购置的这套铠甲来跟斯库卢奇炫耀一番,并让体型与这套铠甲相衬的斯库卢奇来试穿下这副铠甲。 亚历山大对武器有着异样的收集癖,对于那些自己感兴趣的武器,常常能砸下令人瞠目结舌的重金来购置——斯库卢奇现在身上的这套铠甲,便是亚历山大在来到远东这里来探险后,用10匹宝贵的顿河马从某位商人那购得的。 顿河马这种堪称“最强战马”的马种,可不是一般的昂贵。 用10匹顿河马来换一套铠甲——绝大部分人恐怕都会评价此事愚蠢至极吧。 斯库卢奇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试穿了下这副铠甲,亲自感受了下这副铠甲的性能后,斯库卢奇才发现这套铠甲这么昂贵,还是有那么几分昂贵的道理在的。 这套铠甲不仅卖相极佳,而且所用的钢也不是什么普通的钢,防护性能极佳,一般的刀剑、箭矢应该都破不了这套铠甲的防御。 “真是一套不错的铠甲。我都稍微有些眼馋了呢。” 又夸赞了一声后,斯库卢奇开始脱起这套铠甲。 亚历山大发出爽朗的大笑: “只可惜现在不是铠甲的时代了!” “现在铠甲在欧洲战场那边已经毫无作用。” “从今往后,铠甲只怕是会彻底变为人们的收藏品。” 唏嘘完毕后,亚历山大冲已经脱完铠甲的斯库卢奇摆了摆手。 “来,我们接着喝酒吧!我今天特地将我珍藏的鲱鱼拿出来了,不吃光的话,就浪费了!” “今天的这顿酒,真是名副其实的epuloe epularum啊。”斯库卢奇一边重新坐到了亚历山大的身前,一边继续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都快忘记上次像这样尽情地吃鲱鱼是啥时候的事情了。” “斯库卢奇,别讲拉丁语。”亚历山大没好气地说道,“你知道的,我不懂拉丁语。” 就在这时—— “多夫纳尔大人!多夫纳尔大人!” 营帐外突然响起对斯库卢奇的呼唤。 “什么事?”斯库卢奇扭头看向帐外。 “多夫纳尔大人!有一个和人跑到我们这儿来了!他不断大喊‘荣耀尽归沙皇陛下’与‘我是斯库卢奇的朋友’。” “他是你的朋友吗?” “和人?”斯库卢奇用力挑了下眉,随后迅速站起身。 …… …… 斯库卢奇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营地的东北面。 很快,他便远远地看见——一名风尘仆仆的年轻和人,正牵着一匹马,在数名哨兵的看守下,默默静立、等待着。 “真岛先生!”脸上浮现出浓郁的疑惑之色的斯库卢奇,稍稍加快了脚步。 望着朝他这边迎面走来的斯库卢奇,年轻和人——或者说是绪方,露出淡淡的微笑。 “斯库卢奇,好久不见了。” “的确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呢。”快步走到绪方跟前的斯库卢奇拍了拍绪方的胸膛,“你怎么来这儿了?” “说来话长……”绪方沉声道,“简而言之——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斯库卢奇抖了抖眉:“先进来吧。到我营帐内慢慢说。” 第562章 绪方逸势与织田信长 斯库卢奇的营帐—— 绪方轻轻地摇晃着手中的装有着大半杯酒水的酒杯。 这是斯库卢奇刚赠给他的酒水。 据斯库卢奇所说,这是他们哥萨克人常用来驱寒的烈酒,喝上一杯不仅能驱散身体的寒意,也能稍稍缓解身体的倦乏。 自离开红月要塞后,除了睡觉与必要的休息之外,绪方几乎都是在赶路。 有时候为了省时间,连吃饭都在马上解决——一边骑马一边啃干粮。 因为这些天一直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所以绪方现在还真有些倦乏。 他举起酒杯,小酌了几口。 热辣辣的酒水,让绪方想起了源一的得意之作——“乌龙茶”。 不过这种热辣辣的酒水在顺着食管滚落入肚后,倒还真如斯库卢奇刚才所说的——不仅能驱散寒意,还能缓解倦乏。 几口酒水落地,绪方也稍稍变精神了一些。 “真是一个杂乱的营帐啊……”放下酒杯后,绪方环顾着四周。 斯库卢奇的营帐,让绪方想起了前世的垃圾场——杂乱到连下脚的地方都屈指可数。 现在身为主人的斯库卢奇不在,所以绪方也不好意思到处走动、翻看,只能继续乖乖地静坐着。 和普通人相比,绪方比常人要多出一件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查看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 【目前个人等级:Lv38(4780/60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3段(8515/12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2段(2860/140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8段(6990/7500)】 【剩余技能点:4点】 最近这段时间,激烈的战斗一个接一个,先是进攻第一军的大营,之后又是突破幕府军的封锁。 令人应接不暇的战斗,让绪方的各个经验条的经验值都获得了飞速的增长。 无我二刀流的等级,更是顺利地得到晋级,升到了12级,让绪方再添2点技能点。 算上原先所存着的2点技能点,现在绪方已一共有4点技能点。 “升级真是越来越难了啊……” 低声道出一句每次查看完个人系统界面都基本会发出的感慨后,绪方将界面默默地关闭。 界面刚关闭,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默默等待着的脚步声,终于在帐外响起: “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 斯库卢奇大大咧咧地撩开营帐的帷布,进到帐中。 “我刚去跟我的长官道别去了,没想到所花的时间比预期的要多上不少啊……” “道别?”绪方疑惑道。 “在你来之前,我正和我的长官在聊天。”斯库卢奇答,“所以慢慢与你你详谈之前,我得先跟我那长官说一声,让他把酒水、下酒菜都先收起来,等之后再慢慢一起吃。” “……抱歉啊。”绪方用带着歉意的口吻说道,“我的突然来访,给你带来麻烦了。” 斯库卢奇豪爽地摆了摆手:“没事。你来找我,我反倒更加开心了呢,这样一来,我就多了个能一起闲聊的对象了。” “好了,让我们进入正题吧,真岛君。” “你说你有件需要我帮忙的事,啥事?若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很乐意帮忙哦。” 说罢,斯库卢奇一屁股坐在了绪方身前的一张吊床上。 “我接下来所说的事情……可能会吓到你。”绪方缓缓道,“所以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可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哥萨克人。”斯库卢奇露出洒脱的笑容,“不论什么事情,都吓不到我的。” …… …… 10分钟之后—— “……不好意思,真岛君,可以给我点时间,让我缓一缓吗。” 说罢,不待绪方做答复,斯库卢奇便抬起自己那只宽大的右手,盖住自己的整张脸,用拇指和中指揉捏自己两面的太阳穴。 绪方也不出声,默默地等待着斯库卢奇缓过神来。 过去了足足数分钟,斯库卢奇才终于放下了自己那揉捏两边太阳穴的手。 “我理解你的意思了……” “简单来说……你是想请我来帮你一起击退现在正包围那座红月要塞的日本军队吗?” 绪方点了点头。 “报酬是红月要塞内一半的财物,以及你与红月要塞的阿伊努人们一份人情。” 绪方再次点了点头。 连问了这2个问题后,斯库卢奇再次把手埋进自己的右手掌里,用拇指与中指揉捏太阳穴。 “日本竟然出兵进攻红月要塞了吗……果然如此吗……” “果然如此?”绪方用疑惑的口吻反问。 斯库卢奇将他的脸从手掌中抬起: “真岛君,在和你分别、我带领部下们来到此地与我的长官会合后,我就从我那长官那听说了——日本出动了大规模的军队深入虾夷地。” “但并不知道日本军要进攻哪里。” “那时我就猜测日本军的目标,极有可能是那座红月要塞。” 斯库卢奇拿起旁边的一杯酒,灌了一大口。 “那座城塞所坐落的地方,可是一块宝地。” “不仅坐落于险要位置,而且资源极其丰富。要水有水,要木材有木材,要平整的土地有平整的土地,要猎物有猎物。” “而我们哥萨克人于一年前就通过情报网获悉了日本将大力开发虾夷地。” “倘若要大规模开发虾夷地,这座地理位置极重要的红月要塞,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将其无视。” “而且——如果只是攻击阿伊努人的村落,或是来对付我们这些哥萨克人,根本就用不着出动如此大规模的军队。” “整片虾夷地,值得日本出动如此规模的军队的,也就只有坐拥那座城塞的阿伊努人们了。” “所以从我长官那得知日本出动了大规模军队北上后,我就猜测日本军的目标极有可能是红月要塞。” “没想到……竟被我猜中了啊……” 斯库卢奇苦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的……都害我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了……” 斯库卢奇的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情。 “真岛君。这种以掠夺和占领为目的的军队,真是讨人厌呢。” 他云淡风轻地说着。 “我的家乡……就是被一支这样的军队给毁灭的。” 绪方还没来得及对斯库卢奇的这番带着几分伤感之色的话语做回应,斯库卢奇便再次抬起酒杯,又猛灌了一口酒。 “啧……现在仔细一想,要是我能早点知道日本军北上的事情就好了。” “这样就能提前阻止真岛君你去那个地方。然后后续就再没有这样的麻烦事了。”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绪方也喝了一口手中的酒水,“为已经过去了的事情烦恼也无用,与其花心思为过去的事情烦恼,倒不如将心思花在对将来的考虑上。” “你对将来的考虑,就是请我来帮你的忙,一起击退现在正包围着那座城塞的日本军队吗?”斯库卢奇笑了笑,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接着说,“用少数精兵来冲击敌军……真岛君,你是想要学习你们日本国的那位名叫织田信长的英豪?” 说罢,斯库卢奇直起腰杆,用略有些诡异的唱腔唱道: “人生五十年,如梦似幻,岂有长生不灭者。” 绪方因惊讶而挑了挑眉: “你竟然知道织田信长啊,而且还会唱《敦盛》。” “来远东探险了这么久,对你们国家的历史,多多少少也有了些了解。”斯库卢奇耸耸肩,“至于《敦盛》,我只会唱这么一句而已。” 《敦盛》:日本传统戏剧“能”的一种“幸若舞”其中的名篇。这支舞在日本算是家喻户晓。 《敦盛》在历史上曾因某人留下了传奇的一笔——在二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曾有一名年轻的诸侯,在刚登上家族的大位后没多久,旁边的一支实力数倍于他的邻居,便发动了数万大军,对他的领地发起了全面进攻。 来袭之敌有数万。 而那个人的麾下,只有寥寥数千兵马。 面对这压倒性的实力差,那人没有就此向敌人投降,也没有自暴自弃,而是调集了手中所有的精锐部队,对强大的敌人发起赌上一切的奇袭。 在出击前,那人跳了段《敦盛》。 曲尽、舞毕,那人跨上战马,亲率精锐部队对敌军发动进攻。 这场奇袭,奇迹般地大破敌军本阵。 敌军总大将及麾下的一众高级将官被全数阵斩。 这场人人都觉得必败无疑的战争,最终被那人靠这场奇迹般的奇袭获胜。 而那人——便是织田信长。 至于那个以多打少、却被织田信长给反杀的人,便是有“东海第一弓取”这一美称的今川义元。原本自信满满、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消灭织田家的他,就这么死在了他所瞧不起的“鼠辈”的奇袭之下。 这一战过后,强大的今川家就此衰弱,而织田信长凭这一战就此开始了他的霸业。 “真岛君。我直到现在,心情都是久久未能平复啊……” 斯库卢奇又喝了一口酒后,继续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我的队伍,算上我在内,总计只有86人。你竟然打算只靠这86人与自己,来击退1万大军吗……” “你比那个织田信长还疯狂呢……” “若是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并非毫无胜算。”绪方静静地说,“那1万日本军也不是什么士气极其高昂的百战精锐。” “倘若用少数精锐骑兵对敌军展开奇袭,那么数十号人打得那1万日本军溃逃,并非是什么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你说得不错。”斯库卢奇苦笑着耸耸肩,“的确并非毫无胜算。若是成功了,还能得到那座红月要塞一半的财物,以及你与那座城塞的阿伊努人们的人情。简直赚翻了。” “但是啊——” 斯库卢奇的话锋突然一转。 而他这突转的话锋,也让绪方的心咯噔了一下。 “报酬再怎么丰厚,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斯库卢奇朝绪方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的部下,不可能所有人都愿意陪你去玩命的。” “所以——真岛君,抱歉啊。” …… …… 4天后—— …… …… 红月要塞—— “快!把他围住!把他刺死!” 数名和军士兵挺着长枪,组成半圆型的阵型,朝汤神攻去。 汤神冷哼一声,不退反进,在避开他们的刺击的同时,闪身到其中一名士兵的跟前,然后一刀将他的脑袋劈烂,接着再划出一道夸张的横向斩击,将周围的其余士兵统统劈倒。 “哈……哈……哈……哈……” 汤神抓紧着时间,趁着现在周围没有其他的敌人,调整着自己那早已是急促不已的呼吸。 然而——早已白热化的战场,根本就没有让汤神静静休息的余裕。 不一会儿,汤神便看见自己的左前方和右前方都出现了敌兵——而且数量都不少。 汤神怎么能打,都只有一双手而已,只能对付一个方向的敌兵。 “喂!这边来几个人!将我右侧的敌兵挡一下!我去解决左侧的!”汤神扯着嗓子大喊。 然而……应和者寥寥…… 仅有5名战士响应了汤神,手持武器迎向汤神右侧的敌兵…… 望着这5名战士,汤神的眼中闪过浓郁的复杂之色。 今日——是“红月要塞攻防战”的第9日。 同时——也是绪方离开红月要塞的第11日。 恰努普他们已经顶住了幕府军足足9日的猛攻。 外城墙现在都已被鲜血给染成了奇怪的颜色。 幕府军已经死伤了无数人。 而红月要塞这边——也同样在这9日内死伤无数。 汤神这些日子里一直亲临前线,所以比谁都清楚地感受到,他们这边的兵力在这些日子以多么骇人的速度减员着…… “能拿起武器的人……越来越少了啊……”他低声呢喃。 咬紧着牙关,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后,汤神握紧手中的倭刀,再一次投入到你死就是我亡的血战之中…… …… …… “快!朝那个地方攒射!”恰努普朝身旁的数名弓手下令道,“不能让那些人从那个地方爬上来!” “恰努普先生!”一名年轻战士奔到恰努普的身侧,“最西端的位置快要守不住了!请再派些援兵过来吧!” “我不是已经调人过去了吗?”站在恰努普身旁的林子平帮恰努普反问道。 “的确是来援手了!但是……来援的人都不怎么能打,请派更多的援手过来吧!” “啧……”林子平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最糟糕的情况终于出现了吗……” 林子平脸色阴沉——而论难看程度,恰努普的脸色也没有比林子平好看到哪去。 …… …… 城外,幕府大军,全军本阵—— 稻森环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即使隔着老远,也仍能听到些许喊杀声的城塞。 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自今晨起,天空就堆满了厚厚的乌云。 这糟糕的天气,也让天色比以往更快黑了下来。 稻森抬起眼眸,看了看已开始渐渐发黑的天色 “第9天了啊……” 稻森低声道。 “今天也没能拿下红月要塞的外城墙吗……” 发出这句带着几分愤慨的嘟囔后,稻森扭过头,朝身旁的亲信说道: “向前线传令——收兵。” …… …… 端着一盆热水的奥通普依,一脸呆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随着守城战的不断白热化,伤员的数量也不断增加,急需更多的协助治疗的帮手。 于是——奥通普依便于今日被调到了库诺娅的的麾下,成了库诺娅麾下的助手中的一员。 身为男人的奥通普依,本来是随时上城墙作战的“预备军”的一员。 但是——奥通普依的实力实在是太差劲了。 不仅体格不怎么强壮,于前不久才刚结束的“狩猎大祭”中,也暴露了其低下的箭术水平。 这样的人上城墙,只怕也是送死。 所以,当初在挑选该派哪些人到库诺娅的麾下去协助治疗伤员时,奥通普依以近乎全票通过的方式,被调离了“预备军”,调到了库诺娅的麾下。 现在,是奥通普依第一次“上岗工作”。 刚端着热水来到“治疗区”,奥通普依便被眼前的血腥景象给吓得愣住了。 放眼望去——受了各种各样的伤的伤员们,躺得到处都是。 有失去肢体的…… 有身上被开了极骇人的口子的…… 有不知什么时候死掉的…… 连独自一人狩猎都未曾试过的奥通普依,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景象? 这血腥的景象,这直往他鼻孔里钻的血腥气,让奥通普依的脑袋直接停止了运转,整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喂!小子!别愣神了!还不快点把热水端过来!” 这时,库诺娅的大喊突然响起。 听到库诺娅的这声大喊,原本正恍惚着的奥通普依立即被惊醒。 “是、是!”连忙高声应和的他,端着手中的一盆热水,快步奔向不远处的库诺娅。 来到库诺娅的身旁后,奥通普依才看到——她正在治疗一位肚子被开了个大口子的年轻人。 “库、库诺娅……”这人的脸色极其苍白,抬起手用力抓着库诺娅的衣服,用一副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的口吻说道,“我……还有救吗……” “你不要在这吵吵嚷嚷就有救。”库诺娅说,“你很幸运,内脏没有被伤到,只要缝上这切口便好。” “缝伤口时会很痛,你忍一忍。” “喂,小子。” 库诺娅扭头看向奥通普依。 “过来搭把手,一起将这人伤口周围的皮肤擦干净。” 奥通普依转动着僵硬的脖颈,看向这名年轻人受创的腹部。 这名年轻人的肚腹大概是被刀给砍到了吧,恐怖的切口横跨了他的大半个腹部。 奥通普依能透过这伤口看到这人的小肠的蠕动。 看到这,奥通普依再也忍耐不住了。 转过身,对着身旁的地面大吐特吐起来。 “快点吐。”库诺娅用平静的口吻说,“吐个一两回后,你就能习惯了。” …… …… 此时此刻—— 红月要塞,某地—— “神渡,你睡着了吗?” “差一点就睡着了。”汤神一边应和着恰努普,一边缓缓将双眼睁开。 在夜幕已完全降临的此刻,汤神环抱着他的倭刀,坐在没有任何人经过的偏僻角落里。 而他的身前,站着提着一袋肉干与一袋水的恰努普。 “给。我帮你带晚餐来了。” 恰努普将手中的肉干与水递给汤神。 “哈哈……”汤神低声笑了笑,“幸好你这里不缺吃的、喝的。能够顿顿吃饱饭。” “如果连饭都吃不饱,那可真是难捱啊……” 说罢,汤神接过了恰努普递来的肉干和水。 “你慢慢吃吧。”恰努普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恰努普,先等一等。” “怎么了?” “6天前……我决定帮你时,你跟我说最起码要再守够10天。” “现在,6天过去了。” “距离你的‘10日之期’仅剩4天了。可以跟我说说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吗?” “……抱歉。我还不能说。”恰努普摇了摇头。 “哈哈……”汤神又低声笑了笑,“隐瞒得这么深……你这样更加让我好奇起来了啊……” “你是准备了什么能够一举击退城外的幕府军的奇策吗?” “这就任你自由想象了。”恰努普轻声道。 “……恰努普,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汤神垂着头,沉着嗓音,低声道,“我已经很明显地感受到能拿起武器战斗的人已经少得可怜了。” “容我说句悲观的话——我们有可能……没法再撑4天了……” “……别想这么多了,神渡。”恰努普轻声道,“你现在应该也很累了吧,你先安心休息吧。” “之后的事情,就等之后再慢慢想对策吧。” “……嗯。”汤神点了点头,“说得也是……” 说到这,汤神像是想过了什么一样,停顿了下。 在恰努普刚想转身离去之时,汤神再次出声道: “……恰努普,你可千万不要骗我啊。” “倘若4天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可饶不了你。” “……嗯。”恰努普朝汤神露出和煦的微笑,“放心吧。4天后,一定能有让你大吃一惊的一幕出现的。” 第563章 传说中的巨X狙击手(上) 红月要塞,某处偏僻的空地上—— 这块偏僻的空地上,雷坦诺埃、林子平等一众“高层”人员齐聚一堂。 本欲召开会议、共商后事的他们,却因恰努普的久久未来而被迫等待着。 终于——恰努普来了。 “恰努普,等你很久了。”雷坦诺埃以没好气的口吻朝正快步朝他们这儿走来的恰努普说道。 “抱歉。”恰努普说,“我刚才给汤神他送饭,然后顺便看看他的情况了。” “汤神先生现在如何?”站在雷坦诺埃身旁的林子平问。 “他现在很累,现在大概已经打起瞌睡了吧。至于他前些天不慎被长枪给划伤的左腿,现在也恢复得很好,没有感染、化脓。” 林子平点点头:“汤神先生……这些天真的是帮了我们大忙啊……不仅杀伤了大量和军士兵,也极大地鼓舞了我们这边的士气。” “若没了汤神先生,这抗争只怕是会难打许多许多啊……” “恰努普,你什么时候跟我们讲讲——你从哪结识来的这么厉害的朋友。”雷坦诺埃用半开玩笑的口吻插话进来。 这些天,在跟其他人讲述自己与汤神之间的关系时,汤神一直都是含糊其词。 对于自己是怎么与汤神认识的,以及汤神的种种个人信息,恰努普一直都讳莫如深。 所以直到现在,在雷坦诺埃、林子平他们眼中,汤神仍是一个极神秘的人。 “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跟大家慢慢细说吧。”一如既往地将这个话题糊弄过去后,恰努普的面容缓缓变严肃起来,正色道,“我们现在还是先聊聊正事吧。一起来……讨论一下我们明日该如何应对城外的和军吧。” “不用我说,你们应该都清楚吧……连日的战斗,已经让我们的可战之士锐减到了一个可以算得上是岌岌可危的境地了。” “现在上阵的,都是一些能力较欠缺的年轻人、以及略微上些年纪的人。”雷坦诺埃于一旁沉声补充道,“这些人因能力欠缺,实力稍有不济,所以都打得相当艰难。” “……已经快把我们的青壮都给拼光了呢。”这时,一道与现在这严肃氛围格格不入的平静男声突然插了进来。 恰努普等人看向这男声的主人——此前一直反对与和人开战、主张投降的卡帕西村的村长:乌帕努。 在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乌帕努身上后,正环抱着双臂、微微垂着头的乌帕努,低声呢喃: “我村子的年轻小伙子们……基本都快死光了……” 雷坦诺埃朝似乎是在阴阳怪气的乌帕努翻了翻白眼后,将视线转到林子平身上。 “林先生。现在这种情况,有什么办法吗?” “……容我说句难听的话。”林子平露出苦笑,“再厉害的巧妇,没有米也做不了饭。” “没有人,你脑海里存有再怎么厉害的计策,也打不了仗。” “所以……这问题基本算是无解。” 林子平长叹了一口气。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我们剩余的这些战士们……能多多坚持一下了。” “……林先生。”恰努普这时突然出声,“就凭我们现在的战力……还能再撑4天吗?” “4天?”林子平扬起视线,朝林子平投去疑惑的目光。 用耐人寻味的目光深深地看了恰努普一眼后,缓缓道: “再撑4天……应该是可以的。” “只要……不出什么意外……” …… …… 城外,幕府军,全军本阵—— “……以上,便是今日的伤亡情况。” “辛苦你了。”稻森朝这名刚才汇报伤亡的将官点了点头。 而那名将领向稻森回了一礼后,坐回到了马扎上。 “看来——那座城塞的蛮夷,总算是要撑不住了呢。”稻森这些日子里一直阴沉着的脸,总算是稍稍放晴了些。 “是啊。”此时就正坐在稻森身旁的第一军大将:桂义正附和道,“那帮蛮夷终于要把人给打光了。” 自蒲生受伤后,稻森的怒气因恰努普他们的顽抗而被激起。 这些天,稻森让第一军和第三军轮番对红月要塞发动如狂风骤雨般的攻击。 自从那帮蛮夷中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身手了得高手后,他们的守备力量瞬间强了一个档次。 第一军和第三军的轮番进攻被一次次地挡了回去。 虽然这些天一直没能拿下红月要塞的外城墙。 但他们并没有一直在做无用功。 他们的这一轮接一轮的猛烈进攻,一点一点地消耗着城塞内本就不多的兵力。 通过今日的战况以及伤亡情况,以稻森为首的不少将领都已看出——红月要塞城墙上的战士数量,较之以前,已少了非常非常多。 这对稻森他们来说,无疑是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连日的苦战,胜利终于近在眼前了。 “大人!”桂义面带些许激动地朗声道,“我们终于要胜了!” “只要再以现在的凌厉攻势,再围攻个2、3日,定能攻下城塞!” 稻森并没有因桂义正刚才的这句激昂的话,露出多么激动的表情。 面露若有所思之色,沉默了一会后,他才轻声说道: “……你说得没错。再以这样的攻势打个2、3天,应该技能落城了。” “但我们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时间了。” “欸?”桂义正面露错愕,“稻森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就没有时间了?” 稻森没有理会桂义正的这问题,而是转头看向身旁的一名亲信。 “帮我向全军将领传令:让他们立刻来我军营议事!” “是!” 待这名亲信快步离开了营帐后,桂义正立即迫不及待地朝稻森问道: “稻森大人,是要与众将共商之后的作战吗?” “算是吧。”稻森轻抚掌中的军配,“我要向众将传达于明日一天之内攻下城塞的战法!” …… …… 此时此刻—— “……真惨啊。”黑田冷不丁地说。 “……嗯。”秋月点了点头,“的确好惨……” 现在,黑田与秋月正一起并肩漫步在他们仙台藩军队的军营里。 他们来亲自查看他们麾下部队的现状。 他们环顾着周围,周围的景象,他们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营帐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失落的气息…… 目光所及之处的将兵,基本没有一个是面带笑意或别的什么积极情绪在内的。 几乎所有人都是埋着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极个别人甚至连秋月、黑田从他们的身旁走过都没有发觉。 黑田长长得叹了一口气:“大家都累了啊……” 他们仙台藩的军队,一直都是第一军的主攻。 而这9日里,近6成的战斗,他们第一军都有参与。 一句俗语很精准地概括了战场上的常态——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连日的苦战,都让他们仙台军的将兵们都疲惫不堪,斗志大减。 除此之外——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只需3、4日的时间,就能攻破这座城塞。 但那帮被他们所有人所瞧不起的蛮夷,竟将他们足足挡了9日。 这巨大的心理落差,这久攻不下的城塞,也进一步打击了他们的斗志、士气。 据黑田所知——不仅仅是他们仙台军这样。 陪着他们连战了9日的第一军的其他藩国的部队,以及第三军的部队(会津军)都是这样,营地的空气中不再弥漫着昂扬的斗志。 “我以前还不觉得我们仙台藩的武士有多么地堕落。”黑田苦笑着说道,“但现在经此一役,我深刻地发觉到——我们仙台藩的武士也是堕落得厉害啊……” 黑田的话音刚落,一旁的秋月便跟着一起露出苦涩的笑容,接话道: “我越来越明白老中大人在接任老中的大位后,要大力振兴武家纲纪,鼓励武士们恢复古风、习文练武了。”秋月苦笑着说道,“现在的武士……的确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啊。” “只不过是打了9日的攻城战而已,就疲弊成这样……这样的军队放在二百年前的战国乱世里,面对那时威震天下的织田军、丰臣军、武田军,只怕是会一触即溃吧。” “幸好我们现在面对的对手,只是一帮不擅守城的蛮夷。”黑田将身子拐了个方向,“走吧,我们回去了。” 他们二人所住的营帐,位于相同的方向。 不过他们还未回到各自的营帐,便突然收到了稻森的传令——各将官,即刻前往他的大营议事。 对于稻森的军令,二人自然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二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稻森的大营。 二人在来到稻森的主帅大帐里时,人已经来了七七八八的了,所以秋月他们刚来到没多久,军议便开始了。 “诸位,今日……又是连蛮夷的外城墙都没有攻下的一天。” 稻森这低沉的嗓音刚响起,便让帐内不少的将领把头埋低,生怕与稻森对上视线。 “原本预定5天之内便能拿下的城塞,现在却花了足足9天……而这9天下来,连那帮蛮夷的一道城墙都没攻破……” “我现在就直截了当地跟你们说吧——我们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再这样拖下去,即使最后攻破了城塞,这场战役也会变为我们的耻辱。” “世人将不会记住我们攻破了一座虾夷据守的露西亚人城塞。” “只会记住坐拥1万大军的我们,面对一伙不过千余人的蛮夷,竟花了十余天才将对方摆平。” 稻森将右手所攥着的军配朝左手重重一拍。 “啪”的一声巨响,让营帐内的部分将领都因此被吓了一跳。 “明日!” 稻森一边扫视着身前众将,一边用斩钉截铁的口吻说道。 “就于明日之内,攻破这座蛮夷的城塞!” “不惜一切代价!” 稻森的这句话,将每个字词抠下来,仿佛都能在地上砸一个大坑。 营中众将都因稻森这句斩钉截铁的话而心中一凛。 稻森的话音才刚落下,一名“幕府嫡系”出身的老将便立即朗声道: “稻森大人!出动第二军吧!” “第一军也好,第三军也罢,经历了连日的苦战。都早已疲惫不堪。” “而我们第二军的5000人,直到目前仍保持无伤的状态,体力充沛。” “从最近几日的战况来看,不难判断出——那帮蛮夷现在也唐扬因连日的苦战而疲敝。可战之兵锐减。” “用我们无伤的第二军来对付现在已疲敝、战士数量也锐减的蛮夷们,定能一战而胜!” 这名老将的话,立即让在场的不少第一军、第三军的将领们面露不满。 不过——他们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呢,一道无悲无息的平静男声,便毫不客气地驳斥了这名老将的话。 “出动第二军?出动第二军也没有办法保证能在明日一日之内攻下城塞吧?” 这道男声刚响起,立即无人敢再出声。 因为说话之人——是坐在稻森身旁的松平定信。 松平定信对兵法并不算多么了解,一直将“由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这句话奉为圭臬的松平定信,在这些天里极少在军议里说话,极少干预稻森他们的指挥。 但没有一名将领敢真的把松平定信当成吉祥物——毕竟松平定信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对稻森呼来喝去,而稻森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毕竟稻森本就是被松平定信一手提拔上来的,给他多少个胆子,都不会有那个勇气与松平定信对着干。 突然出声的松平定信,立即将军营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吸了过来。 仅身着布衣、不穿戴铠甲的松平定信,将双手搭放在双腿上,接着缓缓说道: “仗现在打到这个份上,我们必须得承认——那帮蛮夷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有本事。” “因为蛮夷现在疲敝、可战之兵减少就轻视他们,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即使出动至今无伤的第二军,也不能保证绝对能在明日一天之内攻下城塞。” “那……”这时,某名年轻将领用小心翼翼的口吻说道,“我们放缓时限如何?改为在两日之内攻陷城塞……” “也不行。”松平定信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现在没有那个充裕的时间了。” 说到这,松平定信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稻森。 “稻森君。把我们现在的辎重情况说出来吧。” “……是。”稻森郑重地点了点头,“诸位。我军现在的辎重储备,可不足够让我们再有任何的余裕来慢慢攻略这座城塞了。” “稻森大人,辎重怎么了?”某名将领急声道。 军队的辎重储备——这种绝顶机密,只有稻森、松平定信、以及极少数的将领知道详情。 绝大部分的将领,都并不知晓军队的辎重储备如何了。 “我国刚从‘天明饥馑’的伤痛中走出。”稻森缓缓道,“全国上下的粮草储备,本就不多。” “所以能调来供应给我1万大军战斗的粮草极其有限。” “我今日下午已经得到了我军现在的粮草储备情况。” “去掉归程所需的粮草,以及为预防意外而必留的粮草,我军现在的辎重只够我军……再打5天。” 稻森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5天……”不知是谁,下意识地发出充满错愕之色的呻吟。 “本来,按照我们的预期,我们仅需3、4日的时间便能拿下红月要塞,这辎重储备是完全足够的。”稻森补充道,“可万万没有想到——这座城塞,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坚硬。” “所以你们都清楚了吧——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时间再慢慢磨蹭了。” 营帐内的氛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重。 而这时,松平定信再次冷不丁地出声说道: “而且——我们也不能忘记绪方一刀斋。” 此刻,不仅是坐在松平定信身前的众将,就连坐在松平定信身旁的稻森,也朝松平定信投来带着几分错愕的目光。 “可别告诉我你们都忘了:绪方一刀斋此前强行突破我军对红月要塞的封锁这一事。”松平定信扫了众人一眼,“我仍旧保留一开始的观点——不能排除绪方一刀斋去请援兵的可能性。” “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假定绪方一刀斋真的去请援兵了。而我们得赶在绪方一刀斋带着援兵来之前,攻下城塞。” 静静地听完松平定信的发言后,稻森忍不住用错愕的目光多看了松平定信几眼。 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松平定信对绪方似乎有着略有异常的关注。 对于绪方一刀斋——忙于指挥作战的稻森,一早就把这号人给忘了。 即使绪方一刀斋真如松平定信所猜测的那样去请援兵了,稻森也不在乎:他不认为绪方一刀斋能请来什么打败他们1万大军的援兵。 但稻森毕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拂了老中的面子,所以在松平定信的话音刚落后,稻森便立即点头应和道: “没错。老中大人说得对,也不能忘了绪方一刀斋。” “总之——我们现在得想尽一切办法,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已经耽误了我们太多时间的战斗。” 在稻森报出他们军队的辎重储备的现状后,营寨内的氛围已不同于刚才。 将领们面面相觑,低声交换着各自的意见。 但他们还未来得及互相好好沟通一下,稻森的声音便再次响起了。 “关于如何在明日一天之内攻下城塞——我其实已经早有主意了。” “我之所以于此时召集各位来此,主要便是为了宣布我所制定的明日的作战。” “明日——” 稻森说到这,停顿了一下。 深吸了口气后,朗声道: “动用火器,炸塌城墙!” “用我们的火炮、大筒轰塌那木制的城墙!那帮蛮夷最大的依仗便是那高大的城墙。城墙一塌,那这些蛮夷将再不足为惧。” 稻森刚说完话,便立即遭到了他人的反驳。 而反驳他的人——是秋月。 秋月皱紧眉头,沉声道: “动用火器?这有损我们武士的荣誉啊……” 秋月话刚说完,便立即得到了数名将领的附和与赞同。 直到现在,火器传入日本已经有数百年的时间了,但仍有不少武士抱持着“火器是奇技淫巧”、“武士就该舞刀枪,用什么火器”的想法——秋月便是其中的一员。 除了秋月这些人之外,也有其余人从不同的角度来反对刚刚那名将领的发言。 “稻森大人!我们这些天一直不动用火器不就是为了不把城墙炸塌吗?若是把城墙炸塌了,之后可要花不少的人力、物力来修缮城墙啊!” 有人反对,自然也有人赞同。 “我赞同动用火器!若是再继续派出部队强攻,不仅要多花不少的时间,还要付出更多的死伤!” “有损武士的荣誉?若不能尽快拿下这座城塞,那才叫有损武士荣誉。” 原本略有些寂静的营帐,慢慢变得吵闹起来。 抱持着不同观点的各派将领们,据理力争着、寸步不让着。 稻森默不作声地任由眼前众将都渐渐争论得个个脸红脖子粗后,稻森才用不轻不重的语调说道: “好了,都别吵了!” 营帐因稻森的这句话而瞬间安静下来。 稻森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动用火器炸塌城墙,这将会给之后还要占据这座城塞的我们带来十分麻烦的重建工作——我当然清楚这一点。” “我也是正因如此,这9日来一直没有动用火器。” “但今时不同以往。” “我们现在已没有任何再优哉游哉地考虑‘战后重建’的余裕。” “你们无需再多言。我意已决。” “明日——轰塌城墙!” …… …… 红月要塞,库诺娅的诊所—— “哈……哈……哈……哈……” 阿町细细的喘息声,成了诊所内除了她的呼吸声之外,仅有的声响。 上身仍抱着一圈麻布的阿町,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向前挪步着,绕着诊所的厅房转着圈圈 她正在练习着自受伤后就再没有做过的“走路”。 她正努力让因久躺而都有些“生锈”的身体重新焕发出些许活力。 …… …… 翌日—— 红月要塞攻防战的第10日—— 绪方离开红月要塞的第12日—— 红月要塞,内城墙—— “今日可真冷啊……”林子平搓了搓手掌。 “……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站在林子平身旁的恰努普抬头看了眼天空,“看呐,乌云层层叠叠的,极有可能会降下风雪。” “若是降下了风雪,那可就麻烦了呀。”林子平苦笑道,“一旦下了风雪,我们的火枪就没法用了。” 天才刚蒙蒙亮就登上内城墙观察城外的敌军——这已是恰努普、林子平他们这些天的习惯了。 此时此刻,天已大亮——不过却因有厚厚的乌云遮蔽,所以天色略显黯淡。 红月要塞的内外城墙上,每名战士都已在各自所属的位置上各就各位——然而城外的和军却迟迟没有发动攻击。 这些天,和军的进攻时间一直都相当地固定。 但今日,早已过了往日的进攻时间了,城外的和军大营仍旧静悄悄的。 内外城墙上的诸位战士们,都因今日这异样的景象而微微骚动起来。 而林子平也早就皱紧眉头,轻声嘟囔: “有些不对劲……怎么都这个时候,仍未发起进攻……” 或许是巧合吧。 林子平的这句话刚说完,和军大营终于有动静了——不过不是像之前那样海螺声震天响、数以千计的士兵从军营中冲出。 只有一小队人马以慢腾腾的速度,缓缓走出军营。 林子平的眉头这时皱得更紧了。 眼力极佳的他,眯细双眼,定睛朝从军营中出列的这一小队人马仔细看去。 在定睛看去,林子平便看到——这一小队人马的一些人正在推着件……让林子平的寒毛立即竖起的大玩意…… 他们正推着的东西——是火炮。 “恰努普先生!你们这有没有厉害的弓手?快把那伙人给射退!” …… …… 稻森他们全军上下,仅有大炮9门,各式大筒52件——在稻森的命令下,他们仅有的这点大炮、大筒倾巢出动。 在部分士兵的护卫下,火炮手、大筒手们顺利地来到了在城塞的弓手们、火枪手们的射击范围之外,同时又尽可能贴近红月要塞的位置。 全军本阵—— “今日的天气不怎么好啊……”稻森仰起头,看着头顶发黑的天色,嘟囔着。 头顶这被层层乌云所遮蔽着的天空,让稻森感觉极其不悦——他今日刚准备动用火器部队,但天公却不作美。 “可千万不要降下风雪呀……” 稻森刚用祈祷的口吻说完这句话,一名传令兵便快步朝他这边奔来。 “稻森大人!”传令兵恭声道,“所有人都已各就各位!” 稻森点了下头:“好!” 他转过头,看向远处的城塞。 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极有气势地一挥军配: “开火!轰塌城墙!” 开火命令被迅速传达到了现在已屹立于最前线的火炮手、大筒手那儿。 他们以略有些笨拙的动作,往各自所负责的大炮、大筒里面塞入火药、炮弹,对准远处的城塞,然后—— 轰!轰!轰!轰…… 9门大炮、52件大筒,几乎于同一时间发出轰鸣。 这个时代的日本,所用的火炮、大筒的精准度都极差,所以一排炮弹打过去,仅有3枚大筒射出去的炮弹,以及1枚火炮射出去的炮弹有命中红月要塞的外城墙,剩余的炮弹都只命中城墙外的雪地。 瞬间——地动山摇。 外城墙上的战士们纷纷感觉脚下的城墙在晃动……感觉世界在晃动…… 而被绝大部分的炮弹所照顾的雪地,地上的积雪消失不见了——它们爆裂了开来,积雪被捣烂,碾细,撕成了碎片,雪块像雨点一样洒落下来。 稻森已下定决心,定要在今天一日之内拿下红月要塞,所以他毫不吝惜军中的炮弹与火药储备,他将军中所有的炮弹、火药都集中起来,让火炮手、大筒手们放开了打。 一轮接一轮的炮弹朝红月要塞的外城墙倾泻着。 虽然精准度极差,再加上是远距离射击,所以有打中城墙的炮弹屈指可数——但一轮轮的炮弹打击之下,总能有些炮弹可以击中城墙。 每次城墙被炮弹击中,外城墙上的战士们都明显感觉到城墙在摇晃——而且摇得越来越剧烈。 红月要塞这边,在和军展开炮击之前就已经展开还击了。 恰努普集中了最优秀的弓手们、火枪手们,让他们站立在外城墙上,射击那些火炮手、大筒手们。 然而——距离实在太远,弓手们的箭矢根本射不了这么远的距离。 火枪手们的弹丸勉强能够打到那个地方——但是精度太差,射击那么远的地方,能否命中,全看天意。直到现在,火枪手们都没有击中哪怕一名敌兵。 由于四处弥漫着大炮得浓烟和重雾,空气变得辛辣刺鼻。 带有着火药气息的烟雾,让人每吸一口,便觉得舌头上有种苦味。 火炮、大筒的不断轰鸣轰鸣着,震得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摇晃,隆隆的回响、连绵不绝的轰鸣声,让红月要塞的众人的耳膜发痛。 周围的空气像发了疯般翻腾着,狂吼着。 炮弹爆炸时的火花,将因不好的天气而发暗的大地都照亮了。 又有3枚大筒的炮弹命中了外城墙。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嘎嘎嘎嘎嘎嘎…… 外城墙发出了即使是站在内城墙上也听得一清二楚的极其不妙的声音。 恰努普看了看似乎已经摇摇欲坠的外城墙,然后又看了看外城墙上已经拼命射击但还是拿那些炮手们没办法的弓手、火枪手们。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咬了咬牙,随后—— “去告诉外城墙上的人!” 恰努普朝身旁数名负责替他传令的年轻人喊道。 “让他们全都后撤!撤离外城墙!” “恰努普先生。”一旁的林子平急声道,“要舍弃外城墙吗?” “不舍弃不行了!”恰努普沉声道,“外城墙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倒塌!若是晚一点撤,不知会有多少人死掉!” 恰努普的后撤命令传达到外城墙上后,早已都被这密集弹雨给吓得不轻的战士们纷纷逃命似地从外城墙上撤出,撤回到内城墙的后面。 在最后一名战士撤离外城墙后,又有4枚炮弹命中了外城墙。 嘎嘎嘎嘎嘎嘎嘎——! 足以覆盖整座红月要塞的碎裂声炸起。 外城墙……现在就像消融的冰块一样。 恰努普他们看见——外城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小着…… 先是许多碎片掉下,接着掉下的碎片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最后——似乎是彻底失去支撑了,整座外城墙轰然倒塌,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红月要塞,外城墙——陷落。 第564章 传说中的巨X狙击手(下) 在外城墙被轰出一个大洞时,内城墙上的所有人都怔怔地望着这一切。 突然刮起一阵吹向恰努普他们这边的微风。 风往这边吹的时候,带来一股浓重并有点使人讨厌的味道——这是火药的臭味与东西被灼烧后所产生的焦味混合而成的奇特味道,令人闻之欲呕…… “准备迎接炮击!和军的火炮待会应该就要打到内城墙这里来了!”面对这种对红月要塞的众人来说宛如天崩地裂的景象,恰努普最先反应了过来,高声朝周围的人这般吼道…… …… …… 城外,幕府军大营,全军本阵—— 都不需要用望远镜去看,眼睛不瞎的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阻挡了他们足足9日的城墙,被他们的炮火给轰出来了一个大洞。 感到扬眉吐气的稻森,发出极快意的笑声。 “大快人心啊!”稻森毫不掩饰自己得意的笑,“总算是将这可恶的城墙给炸塌了!” 稻森一挥掌中军配: “向火炮手和大筒手们传令!继续发射!将城塞的内城墙也给我……嗯?” 稻森的新命令还未说完,便看到有纷飞的雪花飘落到他的眼前,落在了他的军配上、铠甲上。 他仰起头,看向天空——映入眼帘的,是自天未亮时就将整片天空给挤得满满当当的乌黑云层给做了极漂亮的点缀的雪花。 雪下得极大。稻森刚抬头时,还是“中雪”,仅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雪势便变为了鹅毛大雪,同时夹带着强风。 “啧……”稻森撇了撇嘴,露出极不悦的表情,“天公不作美啊……竟然在这个时候下这么大的风雪……” “稻森大人。”站在稻森身侧一名亲信此时轻声道,“这么大的风雪,可没法再用火器了啊。” “我知道……”稻森沉声道,“没办法了……让火炮手和大筒手们都先暂时撤回来。等风雪停了后,再解决这座城塞的最后一道城墙。” 在这个时代,即使是欧洲那边最先进的火炮、火药,都极怕雨天、风雪天——因为在这样的天气下,火药极容易受潮。 所以不需要这名亲信提醒,稻森也知道于现在的这种环境下,他们的火器暂时是派不上用场了。 “刚才的那一波轰击,我们带来的炮弹和火药少了起码三分之一啊……”这时,另一名亲信抽了抽嘴角,用惋惜的口吻接着说道,“这些都可不便宜啊……” “现在这个时候,就别再纠结这些钱了……”稻森用无奈的口吻接话道。 说罢,稻森起身离开了屁股下的马扎。 “我回营帐休息一下,等风雪停了或小了,立即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 “稻森大人!” 稻森还没走远,便又有一人大喊他的名字,将其叫住。 叫住他的——是桂义正。 “何事?”稻森转身看向桂义正。 “现在,那帮蛮夷的外城墙已被我们给轰塌了。想必胆子也吓破了。”桂义正缓缓说,“需要再次向他们劝降吗?” “不必。”稻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他扬起厌恶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城塞。 “这些天,那帮蛮夷有无数次机会来向我们投降,但他们都选择负隅顽抗。” “他们需要为他们的这种愚蠢的负隅顽抗付出代价。” …… …… 红月要塞,库诺娅的诊所—— “小姑娘,你怎么又坐起来了?” 库诺娅刚回到诊所,便看到现在正倚着墙壁坐着的阿町。 “库诺娅,你回来了啊。” 阿町朝库诺娅投去惊讶的目光。 “竟然能在这个时间段看到你回来,真是稀奇啊……” “你前两天不是说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坐着以及慢慢地走路了嘛。” 阿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最近这段时间,每天都只能躺着,都快把我躺烦了。所以我想趁着现在能够坐起来和站起来了,多坐一坐、站一站。” “嘛……我的确有说过这种话。但你也要记得多休息,不要过于勉强自己啊。” “库诺娅。”阿町这时追问道,“你来得正好……我想问一下:我刚才听到了很密集的炮声,以及……像是什么东西倒掉的东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库诺娅:“也没啥大不了的。” 并不想站着和人说话的库诺娅,盘膝坐在阿町的旁边,一边用熟练的手法清理着从不离身的烟枪里的烟叶残渣,一边接着说道。 “就只是城外的和军动用了火器,将我们的外城墙给炸出一个大洞而已。” 库诺娅用寥寥几语,概括了才刚结束没多久的事情。 “……现在突然下起了很大的风雪,让和军的火器都暂时用不了了,所以和军的攻势现在暂时停止了。” “所幸那个恰努普的后撤命令下得及时,外城墙上的所有人都赶在城墙被轰出一个洞之前逃离了城墙,只有几人因不慎被城墙破裂后所溅出的碎片给砸到而负了轻伤。” “所以我今日也难得没有太多的伤员需要处理,可以早早地回来休息一下。” 在得知刚才都发生了何事后,阿町并没有立即对这件对整座红月要塞的人来说都无疑是一件大噩耗的事情发表任何感想。 而是先对库诺娅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库诺娅,你真的好镇静啊……”阿町忍不住用错愕中带着些许不解的语气低声说道,“外城墙被轰出了一个大洞,你竟还能如此淡定……” “我不是都说了很多次了嘛。”库诺娅耸耸肩,笑了笑,“我这人可是见惯了不少的风浪的哦。见惯了大风大浪,现在已经基本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让我慌乱的哦。” 库诺娅将清理干净的烟枪塞回进怀里。 “现在,恰努普他们正趁着现在和军的攻势停止,抓紧时间讨论该如何应对和军的火器。” “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也讨论不出来什么……” “和军的火炮、大筒都摆在我们的弓箭、火枪射不中的地方,而我们也不可能派人出击,那样也只是送死。” “今日……说不定是这场抗争的最后一天了……” 这些天,基本都是摆着副“什么东西都不在乎”的表情的库诺娅,此时难得面露几分严肃。 “……小姑娘。我姑且还是问你一句好了。你有想过在城破后,该如何自保吗?嗯?小姑娘,你在发呆吗?” 库诺娅这时才发现,身旁的阿町已在不知什么时候,微微垂着脑袋——一副正在思考什么的模样。 见阿町没有回应她,库诺娅刚想抬手摇一摇阿町时,阿町便突然猛地将头抬起: “库诺娅小姐,你可以带我去恰努普先生他们那儿吗?就现在。” …… …… 红月要塞,恰努普的家—— “……除了派人出去干掉那些用火器的家伙之外,别无他法了……”在说完这句话后,雷坦诺埃像是腰杆失去了支撑力一般,缓缓弯了下来。 “可这样跟自杀没什么两样。”就坐在雷坦诺埃对面的林子平毫不客气地驳斥道,“你刚才应该也有看到吧,那些火炮手、大筒手的身旁,可是有不少护卫的。” “而且和军还有骑兵。一旦看到我们派人出城,他们能立即派出骑兵来围剿我们。” “冲下城墙,只不过是送死行为。” “那你说我们现在还能做些什么?”雷坦诺埃与林子平针锋相对起来,“默默等待风雪停下,然后坐看他们继续炮轰我们的城墙吗?” 林子平:“……” 林子平不作声,低下头。 屋子的氛围,因林子平的不作声而变得更加压抑。 自和军的攻势停止后,恰努普他们便紧急展开了会议,商讨该拿和军的火炮手如何是好。 然而——他们讨论到现在,也没有讨论出什么十全十美的方法…… “……雷坦诺埃说得对。”这时,恰努普低沉的嗓音响起,“我们现在除了出城解决掉他们的火炮手、大筒手之外,别无他法了。” “把我们的狗拉雪橇都集中起来。这样多多少少能提升一点移动速度。” “我亲自带一批最厉害的弓手出城,用火箭对火炮手、大筒手们展开射击,只要能够点燃他们的火药、引发爆炸,就能将他们全都轰上天。” 恰努普话音刚落下,在场众人无不用震惊的目光看着他。 “恰努普先生,你要亲自率人出城?”林子平率先道。 “这是一件极危险的任务。”恰努普一脸平静地说,“要出城、要直面和人的大军——这需要有足够分量的人亲自带头向前冲,其余人才有勇气跟上。” “而这样的作战是我提议的,由我来做那个带头冲锋的人,最为合适。” “同时,我亲自上阵,也能最大程度地鼓舞士气与斗志,让这场作战的胜算多多少少上涨一些。” 雷坦诺埃:“恰努普……” 雷坦诺埃刚想再说些什么时,被恰努普率先出声打断道: “雷坦诺埃,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 “不需要再劝我。” “今日能否解决掉那些火炮手、大筒手,事关我们的这场抗争的成败。” “换其他人来带头冲锋,效果肯定都远不如我来亲自上阵。” “所以你们都不要白费功夫来劝我了。” “我要亲自带头冲锋——给这场作战带来更多的胜算。” 恰努普的语气不带半点迟疑与犹豫,让人不容置辩。 雷坦诺埃的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满腹的话语化为了一道长叹。 周遭的氛围仍旧凝重——但凝重中多出了几分哀戚。 “趁着现在和军的攻势还未再次开始,开始动员大家,制造火箭把。” 恰努普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身。 “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雷坦诺埃,你去一趟仓库,将我们库存的油……” “恰努普!恰努普!恰努普!” 一道道不断呼唤着恰努普的名字的大喊,突然自屋外传到屋中。 恰努普皱紧眉头看向屋外:“库诺娅?” 呼! 门帘被一把撩开,2名女性顺着被撩开的门帘,出现在了恰努普他们的视野范围之内。 其中一名女性,是在场众人都十分熟悉的库诺娅。 而另外一名女性,绝大部分人就都非常眼生了——除了恰努普和林子平之外。 “嗯?”恰努普用力挑了下眉,“库诺娅,你怎么把阿町小姐也给带过来了?还有——你背上正背着的那东西,是什么玩意?” 那名除了恰努普和林子平之外,其余人都很眼生的女性,正是阿町。 此时此刻,阿町正紧紧跟在库诺娅的身后,因最近几日才刚刚恢复到能够正常走路的状态,所以她的脸颊仍旧没有什么血色,脚步有些无力。 “这是这小姑娘的东西。”库诺娅苦笑着拍了拍她背上的那个大布包,“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是什么,还蛮重的。” “这小姑娘好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你说,执意要求我带她来见你。” “还让我帮忙把这蛮沉的玩意也给一并背过来。” 库诺娅的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长杆状的大布包。 因被布包得严严实实的缘故,所以外人难以看清这布包内正装着什么玩意。 “有事要跟我说?”恰努普朝阿町投去疑惑的目光。 “恰努普先生。”阿町说,“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全都从库诺娅那里听说过了。” “我说不定……能帮上一些忙。” 说到这,阿町将库诺娅正背着的东西拿了下来,放到了地上,然后将紧紧包裹着里面的物事的布给解开。 很快,阿町便解开了这大布包。 在这大布包被解开后,在场众人——包括刚才将这玩意给背过来的库诺娅在内,统统用震惊的目光看着布包给解开后暴露出来的物事。 布包内所装着的,是5杆火枪。 5杆样式和燧发枪稍有不同的火枪。 “肯塔基……长步枪……”林子平看着这5杆火枪,怔怔地说着。 …… …… 城外,幕府军大营,全军本阵—— 稻森一边伸着懒腰,一边缓步走出了自己的营帐。 刚才,稻森打了个小盹——因心情舒畅的缘故,稻森难得地睡了个极为香甜的觉。 “很好……风雪停了。”在出了营帐后,稻森仰头看天,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 而稻森在从营帐中走出后,几名一直守在营帐外面的稻森的亲信便立即迎了上来。 刚刚还在刮着风雪的天空,现在已停止了咆哮,连乌云也稍稍散去了一些,隐隐有些阳光从乌云的缝隙中透出。 一心期盼着在今日一天之内攻破红月要塞的稻森,自风雪降下后,就一直暗中祈祷着风雪早点停歇。 而现在,风雪终于停了,岂有再耽搁之理? “向火炮手和大筒手们传令!”稻森朝刚迎上来的亲信们高声道,“给我轰塌那帮蛮夷的最后一道城墙!” 与今日早上一模一样的一幕出现了。 火炮手们推着他们的火炮。 大筒手们扛着他们的大筒。 在上百名士兵的护卫下,缓缓步出军营。一直行进到今日早上的射击位置后才停下,然后开始往各自负责的火炮、大筒里装填火药、炮弹。 截至目前,一景一幕都与今晨一模一样。 但就在这个时候—— “啊啊啊啊啊啊——!” 某人突然捂着自己的左肩,倒在地上,在地上一边翻滚着一边发出凄厉哀嚎。 这凄厉的哀嚎,让景象慢慢开始变得与今晨截然不同。 这名突然倒地、哀嚎的火炮手,自然是把周围人都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 “喂!你怎么了?让我看看你的肩膀!” “他中弹了!” “中弹?是哪里射出来的弹丸?” “是那帮蛮夷所射的弹丸吗?” “不可能!这么远的距离!哪可能射得中……啊啊啊啊啊啊——!” 这名刚才嚷嚷着“不可能”的士兵,他的话还未说完,便捂着自己的肚腹,一边哀嚎着,一边倒在地上打着滚,鲜血霎时间便把他身下的雪地给染得一片通红。 众人刚想去查看这第2名突然中弹受伤的同伴——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有一人被弹丸击中,这一次,他被击中的位置是大腿。 然后是第4人中弹、第5人中弹、第6人中弹…… 越来越多的人被不知从哪个地方射来的弹丸给击中。 中弹者的哀嚎交织在一起,宛如一柄巨锤砸向剩余还未中弹的人的心灵。 不知这弹丸是从哪飞来的,以及不知下一个中弹者是否是自己——这种对于未知的恐惧,让恐慌的情绪以极为骇人的速度传播着。 “这些弹丸到底都是从哪儿射来的!” “应该就是那帮蛮夷所射的弹丸!” “这么远的距离,哪可能射得了这么精准……啊啊啊啊啊啊啊——!” …… …… 此时此刻—— “射击。”阿町用无悲无息的口吻朝身旁的射手说道。 一名负责替阿町充当翻译的年轻人,立即将阿町刚才所说的话,翻译给蹲坐在阿町旁边的射手。 砰! 得到“射击”的指令后,这名射手立即扣动扳机,然后将手中打空弹丸的肯塔基长步枪交给旁边负责填充弹丸的人,而自己拿过刚已做好射击准备的新枪。 阿町抓着枪管,双目紧盯城外的火炮手与大筒手,微调枪身。 “被抓得这么用力,这样我很难瞄准。” 翻译再次将阿町的话翻译给射手。而射手随后赶忙放松抓枪的力道。 “好,射击。” 枪声射击。 又有一名火炮手中弹,然后倒在雪地上哀嚎着。 阿町的身体还很虚弱,她受伤的位置还是锁骨的那一片位置,因此难以承受肯塔基长步枪射击时的后坐力。 所以——阿町将射击的任务交给了他人。 自己负责调整枪身,瞄准敌人。 而射手则只需要扣动扳机即可。 射手的旁边,坐着4名负责填充弹丸的人,他们的任务也很简单:负责将打空弹丸的步枪重新装填上弹丸。 阿町的肯塔基长步枪共有5挺,1挺拿来射击,另外4挺则拿来备用——这样的数量,已足够保证弹雨不歇。 1个人负责瞄准,1个人负责射击,4个人负责装填弹丸——这样的“射击小组”咋一看有些另类,但就是这么另类的组合,给了城外的火炮手、大筒手们一记迎头重击。 “好厉害……”林子平一脸呆愣地看着远处已经大乱的火炮手与大筒手们,“虽说用的是以射程与精度著称的肯塔基长步枪,但这样的射击技术,也实在是太厉害了……” 连见过世面的林子平都被阿町这样的射击技术给惊到,那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恰努普、雷坦诺埃、汤神……所有的人现在基本都是目瞪口呆。 而同样是目瞪口呆的,并不仅仅是他们。 城外,原本正期待着看到红月要塞的内城墙也被轰出一个大洞的稻森,现在也是瞪圆双眼,张大着嘴巴。 …… …… 城外,幕府军大营,全军本阵—— 稻森是直到有足足十余号人被阿町的远距离狙击给打翻后,才注意到炮阵的异样。 因为他刚才的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内城墙上,一脸希冀地看着在他的预期中,马上也要被轰出一个大洞的内城墙。 直到炮阵迟迟不发炮后,稻森才一脸疑惑地用望远镜查看炮阵,然后便看到了被一个接一个打翻的火炮手、大筒手们。 稻森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但他知道——若不快点将人给撤下来,他这数量本就稀少的懂得操作火炮与大筒的人才就要死光了。 于是,在放下望远镜后,稻森便立即用满是焦急之色的口吻朝身旁的传令兵大吼道: “向炮阵传令!让他们立即撤回来!” …… …… 红月要塞,内城墙—— “发现好东西了……” 阿町一边嘟囔着,一边露出像是坏孩子成功做了出漂亮恶作剧的浅笑。 视力惊人的他,即使不用望远镜,也能清楚地看到和军炮阵的各个将兵的方位。 她从刚开始,就在寻找着一样东西。 在射倒了近二十余号人、清除了杂物、让视野更加清楚了一些后,她终于发现了她这一直寻找着的目标——放火药的箱子。 阿町紧抓身旁步枪的枪管,调整着枪身。 火药箱要比人体要小得多,所以即使是阿町,也不能保证能绝对命中火药箱。 为求一击即中,阿町现在专注得可怕,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了。 “……射击。”阿町放开抓着的枪管。 砰! 灼热的弹丸自枪管中飞出,在空气中划出一条条滚烫的热浪。 因为距离有些远,所以弹丸在飞出一会后,就偏离了原先的轨道,飞行路线从直线变为了抛物线。 划着抛物线落下的弹丸落在了——那装满火药的火药箱上。 轰! 响度不输给今晨外城墙塌陷的轰鸣炸起。 掉落进火药箱中的弹丸,点燃了火药,引发了爆炸。 而爆炸后所产生的火浪将其余火药箱中的火药也都给一并点燃。 爆炸叠加着爆炸,最后混合成将几乎整个炮阵都给笼罩在其中的特大爆炸。 …… …… 稻森双目无神地看着在爆炸过后,仍有火焰在肆虐的炮阵……或者说是“原炮阵”。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戏剧…… 今天早上,还成功立下过轰塌外城墙的彪悍战绩、自己寄予厚望的炮阵,结果仅转眼的功夫,便全数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这过于戏剧的变化,让稻森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怀疑自己是否正在梦境中的错觉。 稻森现在很想给自己来一拳,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在梦境中。 周围的将领们,他们现在的表情也与稻森差不多。 某些回过神来的将领,自觉地埋低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沉默。 过去了不知多久,本阵这沉默到有些诡异的氛围,终于被稻森所打破。 “……向第二军传令。”双目因愤怒而有些微微发红的稻森,咬牙切齿,“全军出阵,将红月要塞的最后一道城墙给我攻下!” …… …… “成功了……”提着自己的那柄倭刀的汤神,看着远处的那一大团将和军的炮阵给尽皆葬送的炮阵给葬送的火焰,下意识地低声呢喃着,“成功摧毁和军的炮阵了……” 在炮阵被轰飞后,内城墙上一开始是寂静。 随后渐渐出现了一点嘈杂的说话声。 最后——变为了欢呼。 内城墙上,几乎所有人都在欢呼着,为刚才的胜利而欢呼着。 今晨让他们吃了巨大苦头、又拿对方没有办法的炮阵,现在已葬身火海——这种快意,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几乎所有人都自发地欢呼着、庆贺着。 而作为此次大胜的绝对主人公——阿町。她现在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些许疲倦与笑意。 大家簇拥着阿町,欢庆胜利——接下来本该是发生这样的场景…… 呜——!呜——!呜——!呜——! 但陡然响起的海螺声,则让大家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看来得等到今夜才能好好庆祝了。”汤神一边嘟囔着,一边攥紧了掌中的倭刀。 “果不其然啊……”恰努普沉声道,“炮阵就没了……就派出普通的部队强攻吗……” 恰努普取下背后的弓箭:“和军要攻上来了!准备迎敌!” 第565章 千年血战! 此次出击的和军,是这些日子里从未参加过战斗,一直保持着无伤状态的第二军,也就是幕府的嫡系部队。 虽说论战斗力,幕府的嫡系部队并没有比各藩的藩军好到哪去,甚至可能还比会津、仙台这样的雄藩要稍弱一些,但他们胜在这些天从未参加过战斗,所以体力、战斗意志都更为充沛。 接二连三给他添堵、现在连宝贵的炮阵都被葬送于火海之中,稻森的怒气已经被直接点爆。 他只想快点拿下这座可恶的城塞,将城塞内这些该死的蛮夷统统杀光——所以他近乎是不假思索地派出了这些天为保存力量而一直未派上阵的嫡系部队,以期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在他的预期中,本应十分轻松的战斗。 反观红月要塞这边——重要的外城墙现在已经被摧毁,他们仅剩内城墙这最后一道防线。 他们没法再用这些天让和军吃了不少苦头的“外城墙抗敌,内城墙远程射击”的战术。 没有充足的战士。 仅剩最后的一条防线。 没有任何退路。 这场战斗之激烈,已让人不忍去想象。 …… …… 风雪刚停歇的天空,束束阳光透过微微散开的乌云的缝隙,轻尘般洒在雪原上,洒在如今喊声冲天、血花四溅的城墙上。 如黄雾般昏暗的阳光下,到处是砍杀、防御、围剿、突击。 箭矢在众人的身旁、众人的头顶往来穿插。 阿伊努人的长矛与和人的打刀捉对啄杀。 刀刃劈砍在铠甲上的声音。 木盾碰撞的声音。 踩踏由人类的肉体铺成的“柔软地板”的声音。 因受了伤,而发出的不敢相信这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 并不算多么宽阔的内城墙上,洒满昏暗阳光的内墙上,注定会在后世史书上留下重重一笔的红月要塞内城墙上,阿伊努人与和人——生长在同一片土地的两种人们,现在就如同一对正绞在一起的熊狼。 不断地在这片不大的城墙上翻滚、纠缠、厮杀。 “熊”张开血盆大口,死死咬住“狼”的腿。 “狼”的力量虽不如“熊”,但也死战到底,用着自己远不如“熊”的武器——牙齿与爪子,撕咬着“熊”。“熊”与“狼”的淋漓鲜血四处飞溅。战斗之激烈,让两军的战线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 忽而某处让和人大步推进,然后又被击退了回去。 忽而阿伊努人聚拢到一起,准备对和人来记犀利的冲击,紧接着便被打散。 这个地方刚才还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但眨眼的功夫,另一处更激烈的战斗,便顶替了它的地位。 昏暗的阳光,映照着两族战士们奋战的身影,映照着他们狰狞的面容,与受伤后痛苦的神情。 光与暗,血与火,战斗与败退,生存与死亡,和人与阿伊努人——这便是这座内城墙上的光景。 这小小的内城墙,宛如两族人民的千年斗争的缩影。 生长在同一土地上的两族人民,却长着不同的面容,有着不同的文化,为土地而大打出手。 千年的光阴流逝下。两族人民的地盘变了,人也更迭了不知多少代。 在这物是人非之中,唯一不变的是贪婪的心。 唯一不变的是两族人民体内所流淌的鲜血在交融于一起后,其实根本分不出彼此。 和人已是不攻下红月要塞,誓不罢休。 而红月要塞的战士们,也为守住他们这最后的防线,誓死不退。 在这场他们已经没法再退、没法再输的抗争中,恰努普已用出了他所能用出的最后手段。 …… …… 恰努普用着与他年纪并不相符的敏捷动作,从背后的箭壶中抽出箭矢,搭箭上弓,引矢即射,直击某名刚从云梯上露出脑袋的和军士兵——动作一气呵成。 “恰努普先生!”这时,某名就站在恰努普身旁的年轻人急声说道,“请您后退吧!” “许多人都是被您的斗志所触动,才拿起武器紧随您之后的!” “您若有任何的万一,我们……” 这名年轻人的话还未说完,恰努普便笑着打断道: “后退?年轻人,我们现在还能退到哪去?” “内城墙一旦失陷,我们的家乡就将彻底沦陷。” “这里是我们最后的防线。” “已经没有容许我们后撤的地方了!” “与你们并肩作战——这是我能使出的最后手段了。” 说罢,恰努普再一次从箭壶中抽出箭矢,同时大喊: “来5个人!跟我来!” 恰努普他所能用的最后手段,就是亲自上阵,在尽可能增加他们的防御力量的同时,鼓舞还活着的人的士气。 之前屡次阻止恰努普亲上前线的雷坦诺埃,此时没有蹦出来、将恰努普给截住。 因为雷坦诺埃现在也拿着弓箭,在最前线奋战着。 不仅仅是恰努普、雷坦诺埃。 现在红月要塞几乎是所有能上城墙战斗的人,都在城墙上奋战着。 包括——阿町。 在敌人还未爬上来时,恰努普曾劝过阿町到安全的地方避难,但被阿町毫不犹豫地回绝。 见无法劝动阿町,恰努普只能派人像保护其他射手一样,派人保护着在和军士兵发起冲锋后,便给予和军迎头重击的阿町。 阿町如刚才摧毁和军的炮阵一般,与她的“射击小组”将所有看上去比较难对付的和军士兵给逐一击毙、击伤。 和军自然也发现了身为“强劲火力点”的阿町,数次试图对阿町所在的位置发动冲击——但因阿町身处内城墙的最深处,而他们这些射手有大量的战士保护着他们,所以除非是将拦在他们身前的战士们给杀光了,或是趁隙放支冷箭来把阿町给击毙,否则他们注定是拿阿町没有半点办法的了。 阿町并不是城墙上仅有的女战士。 在这激烈的战场上,恰努普的独女——艾素玛也在奋战着。 …… …… “嘶……” 艾素玛捂着自己的右手臂,右手臂源源不断传来的酸痛感,让艾素玛倒抽几口凉气。 自3天前开始,他们的兵力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像艾素玛这种颇有本事的女豪杰,也不得不上了战场。 3天的奋战,让艾素玛感觉像是过了3年。 战斗之剧烈,自然伴随着具具死状其惨的尸体。 就位于艾素玛左脚边的死尸,是她的同胞——这人的头盖骨已被长枪给掀开。 而她右脚边的死尸,则是肚腹被砍了一刀,肠子顺着伤口流出来,堆在一双他试图将肠子塞回去而交叠着的双手上。 不远处的一名和军士兵,他的左腿受了重伤,整只左腿膝盖的部分,只剩一点皮肉相连,他靠仅剩的残肢一颠一颠地向后方逃亡着。 又是一名和军士兵,他的两条腿都受了重伤,于是他只能用手在地上爬行。 对于这种种惨状,艾素玛早已是无动于衷。 在这3日的奋战,给艾素玛带来的最大变化,便是让她彻底成为了一个对各种形状的死尸都不会再起什么反应的人。 她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将这些和人都赶下去。 即使连日的拉弓射箭,已让艾素玛的手臂酸痛不已;即使现在每抬一次右臂,都痛得让艾素玛的五官扭曲,发出痛苦的哼叫;即使自己现在随时会死掉,艾素玛也还是咬紧着牙关,从箭壶中抽出新的箭矢,搭箭上弓…… …… …… 一记自右上向左下的斜斩,将一名身姿极为雄壮的和军士兵的脸给砍烂。 顺着刀传递到汤神手臂上的,除了那杀人的触感之外,还有刀刃斩击所带来的反作用力。 这股反作用力一口气传递到汤神的肩膀,如根根细针一般扎向汤神的神经。 “唔……” 将刀从这名脸被劈烂的和军士兵身上收回来后,汤神抬起左手捂着自己的右臂膀。 汤神的右臂膀,现在因剧烈的运动,充血程度极其夸张,块块肌肉紧绷,根根青筋爆起。 毫不停歇的苦战,让汤神的右臂膀早已处于一种过劳的状态,达到了他这具老朽身体所能达到的极限。 现在,汤神每挥一刀,肌肉、骨骼就会发出剧痛,向汤神做出着抗议。 “快!把这个老头给杀掉!” “这老头杀了我们不少人了!” “围住他!围住他!” 邻近的5名和军士兵发现了汤神的异样,所以挺枪朝汤神围拢而来。 然而……他们才刚踏进到汤神的三步之内,一道弧形的刀光便将他们全数笼罩,掠过他们身上的每处要害。 …… …… 时间的流逝,不会因任何事物变快或变慢。 原本黯淡的阳光,慢慢转变为了夕阳特有的橘黄色的光。 在这个照明全部靠火的时代里,幕府军显然是不具备夜战的本事。 能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展开夜战的部队,基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像幕府军这种在和平生活里沦陷、堕落已久的部队,若是展开夜战,恐怕还没见到敌人,自己这边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出现大规模的“非战斗减员”。 稻森望着头顶已转变为橘黄色的天空,手中的军配、嘴中的牙齿都咬得咯吱作响。 红月要塞的内城墙——仍未陷落! “……稻森大人。”稻森身旁的一名亲信,生怕昨日扬言要一日之内攻下红月要塞的稻森意气用事,强行要求部队在夜晚继续战斗,于是他壮着胆子,继续说道,“夜幕要降临了,我们……” “我知道!!” 亲信的话仍未说完,稻森便用一记怒吼将亲信的话头打断。 捱了稻森一记吼叫,这名亲信立即闭紧嘴巴,挺直腰杆,不敢再多言。 稻森用像是要喷出火来的目光,朝远处的城塞倾泻着火光。 过了足足半晌,稻森才终于沉着嗓子说道: “……撤退。准备过夜。” …… …… “和人……退了……”恰努普望着如退潮一般徐徐后撤的和军,低声呢喃。 所有人都与恰努普一样,看着退去的和军,每个人眼中、脸上的神色都极其复杂。 在目送着和军退去后,他们面面相觑。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都是布满血污,每个人都是满面疲倦。 明明又一次成功击退了和军的攻击,又撑住了一天,但几乎没有一人是面带喜意的。 凡是本来脸上就要出现喜意的,但在见到少了许多眼熟的面孔后,见到还活着的人都是一副让人不忍多看的模样后,那抹喜意便会彻底烟消云散。 明明再一次成功击退了爬上来的和军,城墙上的氛围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恰努普,你受伤了?”这时,前来寻找恰努普的雷坦诺埃,用讶异的目光看着恰努普的脸。 恰努普的侧脸,现在多了一道从左眼角划到右眼角的巨大伤痕。 “没事,只是刚才不慎被一名和人的长枪给划到而已。” 说罢,恰努普从雷坦诺埃的身上收回目光,用复杂的神色环顾着周围:“又少了……很多人啊……” “……先让孩子们都先撤下吧。”雷坦诺埃轻声道,“我看很多孩子,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 “让体力还行的孩子们留在城墙上站哨,其余那些累得快倒下的孩子,就让他们快点到城墙底下休息,准备吃饭。”恰努普说,“咱俩分工合作吧。我来分配今夜站哨的人员,你带一批人将伤员都抬下去,并清理下城墙。” 雷坦诺埃点了点头,便快步从恰努普的眼前离开,而恰努普也开始有序地指挥着还能好好走路的战士们有序从城墙上撤离。 “阿町小姐。” 在战士们依照着恰努普的安排有序从城墙上撤下后,恰努普找到了阿町。 阿町的这“狙击小组”的其他组员,现在已全都撤下去了,仅剩阿町一人还留在原地坐着。 她仰着头,眺望着城外——像是在看着远处,又像是在看着什么别的东西。 “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了,同时也太感谢你了。”恰努普的言辞中,毫不掩饰他的感激之意,“现在和军退了,你也快点下去休息一下吧。” 今日,在阿町找到他,跟恰努普说她想试着用她的火枪来对和军的炮阵展开远距离射击时,他最终之所以会同意让阿町上阵,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阿町是绪方的妻子。 “真岛君是个不可思议的人,那他的妻子说不定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这便是恰努普当时的想法。 再加上阿町执意要求让她上阵,怎么说也说不过她,最终恰努普就抱着“试一试吧”的想法,让阿町她上阵了。 最终,事实证明——她真不愧是真岛君这种豪杰的妻子。 “恰努普先生,你这样谢来谢去的,就不可不必了。”阿町冲恰努普微笑着,“我和你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们这座城塞若是帮了,对我来说也是灭顶之灾。” “更何况,你们对我们来说也有着很大的恩情。” “先是协助我们一起找那对医生。之后又是给受伤的我治伤。” “于情于理,我都没有坐视不理、袖手旁观的理由。” “我好久没有到户外了,这段时间一直闷在库诺娅的诊所里。” 说到这,阿町转过头,将目光重新转到城外的远方。 “我想在这里待一会,等会就会下去休息。” 见阿町都这么说了,恰努普自然也没法再说些什么,跟阿町叮嘱了“夜晚很凉,注意不要冻着了”之类的话后,便接着去指挥孩子们有序从城墙上撤下。 …… …… 这是一个无月无星的夜晚。 今日白天,在刮起那颇为骇人的风雪后,那积压在天空之上的乌云,仍没有彻底散开。 在这场抗争刚开始时,红月要塞的众人每日晚上还会欢庆着今日又成功将和人挡在城外。 而现在——城塞内已无类似的景象发生。 在夜幕降下后,除了需要在城墙上站哨的战士们之外,其余人纷纷从城墙上撤下。 少了说笑声。 连走路声都轻了许多。 大家都像是一具具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机械般地拿过各自今日的晚餐,各找了一处地方,静静地吃起来。 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以及时不时从“治疗区”那传来的痛呼、哀嚎声。 艾素玛抱着自己酸胀的右臂膀,坐在一处内城墙墙根底下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揉捏、按摩着右臂膀的肌肉。 这时,艾素玛突然感到身前的光线一暗——有人站到了他的身前。 她还未来得及抬头去看,便听到头顶传来对她来说相当熟悉、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 “艾素玛。” “普契纳?”艾素玛抬起头,用掺有些许惊喜之色在内的目光看向站在她身前、这道身影的主人——雷坦诺埃的独子,同时也算是她的青梅竹马的普契纳。 和才刚上城墙3天的艾素玛不同,普契纳是自开战第一天就在城墙上奋战的人——或许是因为战斗太艰苦了吧,普契纳他那有些雄壮的身体,现在似乎消瘦了一些。 “我都忘记上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了。”艾素玛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地,示意普契纳坐下。 “你弟弟呢?”普契纳一边坐下,一边问。 “他现在正在库诺娅的麾下帮忙,我有去看过他几次,他所负责的工作还挺累的。” 二人在如此对答之后,便双双沉默了起来。 不过——虽然二人都在沉默,但没有一人觉得二人之间的氛围尴尬。 过去不知多久,沉默的氛围才终于被打破,而打破这氛围的人——是艾素玛。 “……普契纳,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嗯?为何这么说。” “我听说了——在我父亲还在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要与和人死战到底时,是你带着十几名志同道合的人,找到我父亲,表明你们不论如何都会抗争到底的意志。” “啊……这件事,仔细回想一下,对当时的恰努普先生他们挺失礼的……他们那时正在展开会议呢,却被我们给打断了……” “我父亲事后有跟我说过:他最后之所以会下定决心抗战,有相当一部分原因就是被你们那时的话语、眼神给触动到了。” “欸?真的吗?” “嗯。真的。所以我才说我对你刮目相看了。我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总是挂着张傻傻的笑脸,要么是围着我转,要么是跟着你的那些朋友到处无所事事。” “原来你一直是这么看我的吗……” 艾素玛无视普契纳这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的话语,扭头直视着普契纳的双眼。 “普契纳,我很想问问——你那时怎么会想着要带领志同道合的人,去向我父亲表明你们想抗战到底的意志呢?”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那个时候,恰好有在现场听到了乌帕努先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些‘投降就是好’之类的话。我听得很愤怒,感觉血液都在往脑袋上涌,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回了家,拿好了我的武器,集合了一些与我志同道合的人,气势汹汹地跑去找恰努普先生了。” “就因为这个?” 普契纳点点头:“我也是……经历过10年前的那场南迁的啊。虽然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屁孩,但南迁寻找新家园时的那种种痛苦的回忆,我还是记忆犹新的……” 普契纳仰起头,看向头顶除了乌云之外,别无他物的夜空:“这里是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建起的新家园。若是把我们的这新家园拱手让给他人……我不论如何也没法当作无事发生。” 艾素玛紧盯着普契纳的双目,然后发出开心的笑声:“……你好像有些你父亲的风范了。” “你这么说,让我有些慌啊……我一直觉得我父亲好凶恶,我并不想成为像我父亲那样的人……” “我并不是说你变得像你父亲一样凶恶……” 艾素玛发出一道掺杂着些许无奈之意的轻叹后,将视线转到不远处的前方——他们的前方,正有4名年纪极轻、都不知该称其为“少年”还是“青年”,正一脸疲惫地相互倚靠着打盹。 其中一人的手中还抓着一根吃到一半的肉干——他想必是吃饭吃到一半,还未吃完便累到睡着了吧。 “总感觉……我们可能撑不过明天了啊……”艾素玛虽然尽可能使用着轻松的口吻,但话说出口,声音还是不受控制轻颤着,“已经……快不剩多少还能好好站着的人。” “还活着的人,现在也都是疲惫不堪……” “而城外的和军,好像怎么打也打不完,丝毫没有要退却的样子。” “失去了外城墙,今天的战斗已经很辛苦了。” “我已经……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了……” 说罢,艾素玛把头垂下,眼睛黯淡无光。 “……打起精神来吧,艾素玛。”普契纳发出了和二人现在的氛围格格不入的轻笑声,“我父亲常跟我说——人活得久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碰到。” “说不定明天就有什么奇迹发生了呢。” “比如突然降下特大暴风雪,将和军的补给、军队给摧垮了。” “或是突然来了由看和人不顺眼的同胞们所集结的援军来支援了。” “想不到我还有被平常总跟在我屁股后面的你给安慰的一天啊……”艾素玛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突降特大暴风雪与援军来援……这么夸张的奇迹,才不可能会出现的啦……” 普契纳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像是被艾素玛刚才的这句话给驳倒了,或是本就不相信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一样,将刚张开的嘴唇缓缓闭合,面露失落与无奈地像刚才的艾素玛一样垂下了脑袋…… …… …… “神渡,你的右手……还好吗?” 汤神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前的恰努普,然后又看了一眼自己那正搭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正不断发着颤的右手。 “没啥大问题。”汤神轻声道,“就只是稍微有些过劳而已。你忙完正事了吗?” “嗯。现在总算是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 语毕,恰努普坐在了汤神的身旁,与汤神一起在这处城塞内这处不起眼的角落并肩而坐。 “……我稍微有些想念前些日子里,每日晚上都有人在热情欢呼‘又撑过一天’的日子了。” 汤神抬起头,看着前方没有一丝声响的黑暗。 “现在的这种寂静,让我感觉很闷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恰努普露出苦笑,“死伤了这么多人,难以计量的家庭失去了自己的至亲。” “接连血战了足足10日,每个人的身体和精神都达极限。” “最主要的还是……看不到能够胜利的希望。” “现在之所以会变得这么寂静,主要还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快撑不住了,看不见胜利的希望……” “换作是我,我也没有那个心情与力量再去欢呼什么的了。” “……你也觉得没有胜利希望了吗?”汤神转头看向恰努普。 “……如果外城墙没有陷落。那我认为倒还有些许胜利的可能。”恰努普缓缓道,“但现在外城墙陷落……我们的防御力量大减。” “说实话……” 恰努普发出自嘲的笑声。 “我们也许连明天都撑不过去了……要到大后天,才到我之前跟你说的‘10日之期’……而我们现在似乎已经撑不到这么时候了……” 恰努普将双臂支在双腿上,双手十指交叉,额头紧抵正相互交叉着的十指,脸上是止不住的疲倦与愧疚。 “有些……对不起那个人啊……”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这般说道。 在嘟囔过后,恰努普换回正常的嗓音。 “神渡。倘若城破了,你就瞅准机会,抢和人的一匹马来用,然后自个突围吧。” “凭你的本事,突围出去应该并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那你怎么办?”汤神反问。 “你为何要问这种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 “……”汤神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紧盯着恰努普,“你的状态现在很差嘛。你现在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悲观的情绪。” 恰努普沉默。 不对汤神刚才的这句话进行任何的反驳——毕竟恰努普也无力反驳汤神的这句话。 汤神用像是要跟恰努普说些什么的目光,死盯着恰努普的双目。 一直盯到恰努普有些不自在后,他才收回了目光。 然后缓缓地说: “恰努普。不要绝望得这么快。”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悟出过许多的道理。” “在我悟出的这众多道理之中,有一条我是深信不疑的——只要活着,就能有希望。” “继续坚持下去吧。说不定——明天就有奇迹出现了。” “奇迹?”恰努普哑然失笑,“能有什么奇迹?” “嗯……”恰努普拼命思索了一番,“比如……刮起了特大暴风雪,摧毁了和军的补给,或是来了什么援兵之类的。很多阿伊努部队都对和人恨之入骨。说不定会有一些憎恨和人的阿伊努人集结在一起,然后前来支援我们。” “援兵……”恰努普轻声嘟囔了遍这个词汇,眼中闪烁起了一抹光亮。 只不过——这抹光亮转瞬即逝。仅眨眼的功夫,便黯淡了下来。 “这种奇迹……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吧……” “总之先试着祈祷吧。”汤神笑了笑,“既然接下来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话,就向你们的卡姆依祈祷吧。祈祷会有奇迹发生。说不定真的应验了呢?” 恰努普被汤神的这番话给逗笑了。 “知道了……那我就……好好祈祷一下奇迹的发生吧……” …… …… “阿町小姐!” 正专心地注视着城外的阿町,陡然听到耳熟的声音,露出讶异的神情,然后循声看向声音的主人。 “阿依赞?亚希利?” 在阿町的左侧,曾与绪方、阿町一起外出,然后一起遭遇了“偶遇松平定信”、“遭遇幕府第一军”等各种事情的阿依赞与亚希利。 他们二人,应该算是绪方和阿町在红月要塞中,最相熟的两人了。 二人面带笑意地快步走到了阿町的身前,然后在阿町的身前坐下。 阿町询问二人为何在此,然后得知——阿依赞待会就要替在城墙上站哨的班。 二人听说阿町现在还在城墙上,就趁着现在距离阿依赞替班还有些时间,前来找阿町说说话。 “亚希利,你今天也参与战斗了吗?”阿町注意到亚希利现在脏兮兮的,身上、衣服上有着些许的血污。 阿依赞转译完毕后,亚希利点了点头: “我从昨天开始就上内城墙这里帮忙了。我昨天听说城墙上的兵力现在很薄弱,于是我就和我们奇拿村其他的一些女孩一起主动要求上阵帮忙了。” “我们虽然没有办法拿着长矛与敌人近身搏杀,但拉弓射箭还是没有问题的。(阿伊努语)” “这样啊……”阿町露出复杂的表情,“连你这样的女孩都上战场了吗……” “在敌人面前,可不分什么男女老幼。”亚希利露出坚强的笑容,“这里已是我们奇拿村的新家园。” “我不希望我们的新家园就这么没了……(阿伊努语)” 这时,一旁的阿依赞适时地补充道: “从前些天开始,就有我们村子的一些人跟我们的村长说:我们奇拿村才刚搬进赫叶哲没多久,和这片土地没有什么感情,所以没必要跟着恰努普先生他们一起死战到底。” “而这些人马上就被我们的村长给训斥了。” “我们的村长说:恰努普先生他在我们奇拿村最落魄的时候,对我们伸出援手,允许我们入住赫叶哲。” “现在赫叶哲有难了,岂能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 说罢,阿依赞发出一声长叹。 “我们的村长也是一个很有血性的人……” “战争开始后没多久,他就亲率着我们奇拿村仅剩的青壮参与防守。” “好多人都倒下了,村长他仍在最前线奋战……真不愧是曾经的村子的第一勇士啊……” “阿町小姐。”亚希利这时突然插话进来,“真岛先生他现在在哪啊?为什么这些天一直都见不到他?(阿伊努语)” 亚希利的话音刚落,阿依赞也立即朝阿町投去好奇中掺杂着几分急切的目光。 为了不让敌人窃取到绪方的作战计划,恰努普、阿町他们的保密可谓是做到极致了——直到现在,整个要塞知道绪方到底去干嘛了的人,仍就只有恰努普和阿町二人。 在亚希利、阿依赞他们的眼中,绪方跟突然失踪没什么两样,二人这些天一直为“失踪”的绪方焦急着。 “抱歉。”阿町露出歉意的微笑,摇了摇头,“关于外子现在正在干嘛,我现在还不能跟你们说得太详细。” “我所能告诉你们的,就只有外子现在正为拯救我们而奋力奔走着。” “拯救我们……?(阿伊努语)”亚希利刚听完阿依赞的翻译,就朝阿町投去诧异的目光。 她用这种诧异的目光,足足看了阿町好一会后,眼中的诧异才慢慢转变为了苦涩。 “拯救……我们现在……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吗……?(阿伊努语)” 亚希利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把头埋低。 阿依赞虽然被亚希利的这句充满悲观气息的话语给小小地惊了一下,但仍在尽职尽责地为阿町进行着翻译。 “能拿起武器战斗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 “重要的外城墙也被攻破了。” “大家的情绪现在都很低落。大家都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你听——四周都静悄悄的。” “现在这种境地下……我们还能有反败为胜的希望吗……?(阿伊努语)” 语毕,眼圈稍稍有些发红的亚希利,缓缓把头抬起,用悲怆的视线与阿町对视。 虽说亚希利的眼中溢满悲怆之情,但是——在这悲怆之中,却有着几丝的希冀以及渴望。 “这种境地下还能反败为胜的话……那恐怕都可以称之为奇迹了吧……(阿伊努语)” “……亚希利。”阿町说。 “是。”亚希利的声调不自觉地拔高。 “你相信奇迹会发生吗?” 亚希利怔怔地看着身前的阿町。 在抿了抿嘴唇,脸上神情数次变化过后,仍旧红着眼眶的亚希利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相信!” “我也相信。” 阿町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柔和的微笑。 第566章 绪方归来! 今日,天气仍旧相当糟糕。 昨日在下完那场风雪后,好不容易稍稍散开的乌云又重新聚拢了起来,层层叠叠,连一丝阳光都没有穿透进来。 虽说是天亮了,但因有厚密乌云遮挡阳光的缘故,放眼望去,亮度也只是比黑夜要稍微好些而已。 今日,是绪方离开红月要塞的第13天。 今日,是红月要塞攻防战的第11天。 幕府军的全军本阵中,稻森环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遥望着远处的已经布满伤痕的城塞。 “胜利终于要见分晓了啊。”这时,稻森的后面传来了一道让稻森一惊的声音。 “老中大人……”稻森扭头看向身后正背着双手朝他这边缓缓走来的松平定信。 “原以为那帮蛮夷顶多只能撑个3、4天。”松平定信走到稻森的身侧,一边像刚才的稻森那样眺望着远处的城塞,一边接着缓缓地说,“结果却一直撑到了第11天……虽然只是一帮蛮夷,但他们的这种毅力,不得不敬佩啊。” “……嗯。”稻森脸上神情一阵变化过后,艰难地点了下脑袋,“虽然不愿承认……但这些蛮夷这些天的表现,比我们中的某些堕落的家伙更像武士。” 稻森将视线重新转到红月要塞上。 “根据昨日的战报,失去了外城墙,同时也几无可战之士的这帮蛮夷,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了。” “今日——就是此战的最后一日了。” “我现在已经做好部署了——由第二军继续攻城,骑兵队与铁炮手们则做好在城门开启后,冲进去镇压还在负隅顽抗的顽固分子。” 松平定信点了点头:“在这座城塞上,插上我们江户幕府的‘三叶葵’吧。” 稻森:“是!” …… …… 红月要塞,内城墙上—— 天才刚微微亮时,红月要塞仅剩的战士,就基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各就各位了。 连日的血战,让现在还能站在城墙上战斗的战士们,已基本都变为了年纪轻到过分的年轻人。 再怎么笨的人,也能从昨日的艰难战斗中感受出来——他们今日将会相当地艰苦。 他们今日说不定守不住这城塞了。 现在天空上压得极低的乌云,就像红月要塞的绝大部分人的心灵写照。 面对这让人心情沉重的现况,大家展露出不同的反应。 有的年轻人面露惶恐。 有的年轻人面色坚毅。 也有的年轻人一脸镇静。 但不论是脸上露出什么样的情绪的年轻人,现在都牢牢站在各自的位置上,没有一人退缩。 恰努普与雷坦诺埃、林子平等人现在正站在内城墙的最中间。 “……等待和军攻过来的时间,果然很磨人啊。”雷坦诺埃冷不丁地朝身旁的恰努普这般说道。 “嗯,是啊。”恰努普他说。 “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的人可以来护卫在我们的周围了,所以待会和军攻上来后……”雷坦诺埃这时突然露出一丝笑意,“你可别一不小心死掉啊。” “嗯。”恰努普这时也像雷坦诺埃那样露出笑意,“雷坦诺埃,你也是。” …… …… 阿町坐在了她昨日的位置上,用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她的肯塔基长步枪。 她的“射击小组”的组员现在还未到来,所以目前只有阿町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个地方。 阿町掌中的这些此前从袭击奇拿村的哥萨克人手中捡来的肯塔基长步枪,自昨日起便立下了大功。 自身体于昨日恢复到能够正常走路、能够上城墙战斗的状态后,阿町就没打算再回到库诺娅的诊所里躺着。 今日——阿町要带着她的这些步枪,继续于今日奋战。 将自个的这5挺步枪逐一擦拭完毕后,阿町仰起头,朝城外眺望着。 其目光,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就于此时,一道苍老的男声自阿町的身侧,传入她的耳中。 “我记得……你是叫阿町吧?我们还真是有着奇妙的缘分吧。” 阿町循着声音,朝这道声音的主人——汤神,投去讶异的目光。 此时此刻,左手提着他那通身雪白的倭刀的汤神,正缓步朝阿町这儿走来。 汤神原本只是想顺着阶梯,走上他的岗位,但刚走上阶梯,他就看到了就正坐在阶梯口附近的阿町。 对于阿町,汤神自然并不陌生。 在思量片刻过后,出于礼节,汤神最终还是决定上前来跟这个认识的人打个招呼。 虽然有好好休息了一夜,但汤神的脸上仍旧挂着连掩饰都掩饰不了的倦容。 右臂虽然不再轻颤,但每动一下右臂膀的肌肉,仍有股股疼痛钻入汤神的脑海,刺激汤神的神经。 “汤神先生。”稍稍收起眼中的讶异后,阿町冲汤神露出淡淡的微笑,“我们的确很有缘呢……” “自你开始登上城墙,与恰努普先生他们一同奋战时,我就一直有听说你的英勇事迹。” “真没想到啊……曾经跟我们一起谈笑风生的宠物商人,竟是个身手这么了得的剑客……” 阿町这段时日虽然一直躺在库诺娅的诊所里养伤,但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她一直有从库诺娅那儿打听现在的战况如何。 因此对于汤神、林子平这些人的奋战,阿町自然是早已知晓了。 “身手了得的剑客……你真是抬举我了。”汤神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个身体的肌肉还残余着如何挥剑、挥枪的记忆的老人而已。” 说罢,汤神晃了晃左手所提着的倭刀。 “再过几年,我说不定就连刀也挥不动了。” 这时,阿町的目光随着汤神的倭刀而上下晃动着。 “那个……可以容我问一个问题吗?”在问出这句话时,阿町脸上的迟疑之色闪烁了数遍,但最终——还是“好奇”战胜了“迟疑”。 “嗯?你问吧。” “你用的刀,样式和普通的打刀很不一样呢……这是你改装过的打刀吗?剑柄上挂着的那条东西是什么啊?” 身为“手工小达人”,曾经也改装过自己的胁差的阿町,对汤神手中的这柄疑似也经过改装的刀,充满了好奇。 “这个吗?”汤神再次晃了晃左手所提的倭刀,刀柄上所挂着的剑穗也随之晃动了起来,“这叫剑穗,可以理解成一种装饰品吧。” “这把刀也不是我改装的,它本就不是打刀,它是倭刀。” “倭刀……?”阿町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唐土的一种刀。糅合了日本的打刀与唐土的唐剑的特色。”汤神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看着自个左手所提着的刀,“虽说刀身和打刀很像,但倭刀和打刀的差别非常大。重量、重心都有很大的不同……嗯?阿町小姐,你怎么了?” 汤神这时才发现——阿町的表情有些异样。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以前听说过的传闻而已。”阿町抬眸,用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汤神数遍,“几个月前,我和外子曾听说过在距今数十年前,曾有一个使用着倭刀的剑豪,在奥羽地区闯下了赫赫威名,但最后却突然杳无音讯……” “而那个人……名叫神渡柔造,也叫神渡不净斋。” 汤神的表情,随着阿町话音的落下而进行着快速的变化。 最终——这快速变化的复杂表情,转变为了一抹带着几分无奈之色的苦笑。 “真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从除了恰努普之外的人口中听到‘神渡不净斋’的名号……我还以为世人可能早就忘掉我了呢……” “这么说……你真的是……?”阿町的表情,已难掩震惊之色。 迎着阿町投来的惊讶目光,汤神所做出的回应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后,阿町还未来得及为汤神的这点头做进一步的反应,汤神便朝阿町反问道: “阿町小姐,可以简略地跟我讲讲你此前所听说过的关于我的传闻都是怎么样的吗?我有些好奇呢。” 说到这,汤神停顿了下。 然后一边露出复杂的神情,一边扭头看向城外。 “现在不听一下,以后说不定就没有机会了……” “我所听到的关于你的传闻,其实不多……” 阿町用尽量简略的语言,将自己所听说过的关于神渡不净斋的事种种传闻,言简意赅地道出。 一路讲到“最后一次出现神渡的传闻,是神渡将某家雅库扎给扬了”后,汤神发出像是被逗笑了一般的笑声。 “传闻这种东西……真是三人成虎啊……” 止住了笑后,汤神面露苦涩地摇了摇头。 “阿町小姐,告诉你一个真相吧——你所听说过的这些传闻,有很多都是错的。” “这些传闻,把我描绘得跟个什么洒脱的侠客一般。”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汤神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仰起头,一边看着头顶的乌云,一边面露回忆。 “我并没有那些传闻中所描绘得这么美好。” “我是米泽藩的一名下级武士出身。自幼时起,就过着贫寒的生活。” “家中仅有的算得上值钱的东西,就只有我现在手中的这把家族代代相传的宝刀,以及同样也是代代相传的‘倭刀术’与唐土的‘操枪术’。” “自有记忆起,我就受尽了贫寒的折磨。” “所以在将家族引以为傲的‘倭刀术’与‘操枪术’练至小有成就后,我就开始了武者修行。” “我的目的很简单——效仿二百年前的宫本武藏,用掌中刀打响名声,然后被录用为官,摆脱贫寒的生活。” “也就是说——我的每一次的挥刀,都是奔着荣华富贵而去的。” “所以我那个时候,只干那些有助于提升我的名利的事情——比如斩杀某些赫赫有名、但与我无冤无仇的剑客。” “凡是对提升我名利无益的事情,以及会给我带来巨大麻烦的事情,我是碰也不会碰的——比如帮可怜的村民解决掉贪官污吏。” 汤神一边发出自嘲的笑,一边耸耸肩。 “只可惜……时代变了呀,已经不是二百年前的战国乱世了。” “在二百年前的战国乱世,宫本武藏还能凭着打响名气来谋得高官厚禄。” “而现在,不论怎么努力、不论怎么打响名声,在这个已无战事的时代里,都极少会有大名愿意雇这种除了剑挥得好之外别无所长的外地人为官。” “当然——或许也只是单纯地因为我的运气比较差吧。总之我努力了数年,也仍是个没有大名愿雇佣的下级武士。” “不仅寸功未建,还树了数不清的仇家,三天两头就会有人找上门来寻仇。” “不过——那条‘我最后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是解决掉了一帮雅库扎’的传闻,倒是对的。”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路过一个小城町,碰见了一个父母被雅库扎给害死的小女孩。” “接着就也不知怎么想的,提着刀就把那帮雅库扎给解决了。” “那个时候,见谋得官职无望的我,本就已经心灰意冷。对源源不断找上门来寻仇的仇家也渐渐感到心力憔悴。” “所以在解决了那帮雅库扎后,我就索性跑到了虾夷地这里来隐居了。” “接着就在各种机缘巧合下认识了那时也还是个年轻人的恰努普,然后与恰努普成为了挚友——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也就是说你和恰努普先生当了几十年的朋友了吗?”阿町反问。 “嗯,算是吧。” “那你和恰努铺先生的感情真好啊。”阿町露出微笑,“此前为了通知恰努普先生‘和人来犯’的消息,孤身一人跑到这儿来找恰努普先生。” “现在又提着刀,与恰努普先生并肩作战。” “哈哈哈。”听到阿町的这句话,汤神笑了笑,“阿町小姐,这你就说错了。” “跑来通知恰努普‘和人来犯’,然后一直留在这,苦劝他快逃命——这的确是为了友情。” “但我选择拔出刀来,助恰努普一臂之力,就并不只是为了友情了。” “我是觉得……” 汤神话说到这时,突然卡住了,微张着嘴巴,像是在思考、犹豫着什么事情一般。 见汤神迟迟不说话,阿町刚想着要不要出声喊一下汤神时,便听到了汤神的后半句话: “……让恰努普他活着,远比让我这种人活着要更有价值,所以才提着刀、站在这里。” 阿町很明显地听出了汤神这番话的语气变化。 前面语气还是有些低沉。 但后面的话,则像是憋着笑意说出来的——就像是突然放下了什么千斤重担似的。 在说出后半句话时,汤神的眼中也亮出了夺目的光彩。 “谢谢你。阿町小姐。”汤神嘴角上拉,一抹柔和的微笑在他脸上缓缓绽放,“能在不知今夜是否还能吃到晚饭的当下,和你聊到这些,我感到非常地开心。” “现在时间也不多了。我也该回我的岗位上去了。” 说罢,汤神提着刀,转身离去。 在将背脊冲着阿町后,汤神头也不转地抬起右手朝阿町扬了扬:“祝你武运昌隆,阿町小姐。” …… …… 城外,幕府军,全军本阵。 “稻森大人。”稻森的亲信恭声汇报着,“各部队,都已就绪。” 亲信这简短的一句话,让稻森像是如释重负般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啊。” “是啊……”这名刚才给稻森做着汇报的亲信,此时也点了点头,附和着,“终于到了攻陷红月要塞的时刻了。我们真是等太久了……” “昨天神明还在跟我作对呢。”稻森苦笑着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在昨日最紧要的时刻刮起了风雪,害我们的炮阵的攻击被延迟了。” “而现在,神明终于站到我这一旁了。” “这乌云,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散了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就只怕天公又不作美,又刮起什么特大风雪,害我们的攻击不得不推后。” 此时此刻,天空中原本厚密的乌云层,现在已呈现散开的趋势,厚度和今晨相比,已薄了许多。 本来,今日一早醒来时,看到如此厚密的乌云时,稻森还有些担心会不会今日会不会突然降下什么暴风雪,影响他们的进攻。 现在看来——已经无需为此事担心了。 “向第二军传令吧。”稻森直起腰杆,挥动掌中军配,一字一顿地高声说,“进攻!” …… …… 呜——!呜——!呜——!呜——! 在这些日子里,每天都能听到的一声急过一声的海螺声刺进汤神的耳中。 左手提着倭刀,双臂自然垂下的汤神,遥望着城外那随着海螺声的响起而缓缓动起来的幕府大军。 汤神现在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奇怪。 明明大战马上就要再次开打了。 明明他们这边已经陷入绝对的劣势之中,可能已经没法撑到今日的晚上。 明明自己可能就要在今天死掉了。 但汤神就是感觉自己的心情很放松。 隐隐中,还感到一丝雀跃。 这种感觉,汤神其实并不陌生。 他记得这种感觉。 他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在数十年前。 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 是他在为那名被雅库扎害死父母的女孩出头之时。 时间有些太久远了,汤神已经稍稍有些记不清那时所发生的详情。 只记得自己那时一心一意想得到某家大名的赏识,被封以高官厚禄,但奔走多年——一无所获。在这世卿世禄的时代里,想爬上去,难如登天。 只记得自己那时只是在偶然间路过了那座不起眼的小城町,然后偶遇了那名父母双双被雅库扎害死的小女孩。 只记得自己在听那小女孩讲述完自己的遭遇后,就像是脑袋一时发热一般,提着刀攻进了那帮雅库扎的老巢。 只记得那帮雅库扎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小角色,不仅人数众多,而且其中不乏身手高超的“原武士”。 虽然这些事情的详情,汤神都记不太清楚了。 但唯有一件事情,汤神仍记得非常清楚——那是他第一次不为自己的名利,单纯的为了别人而挥刀。 在提着自己的倭刀,大步走向那伙雅库扎的老巢时,汤神那个时刻的感受,就和现在很像……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明明是在做着一件对自己毫无好处的事情,但却感觉心情相当放松,隐隐中还有着些许雀跃。 命运弄人——执着于功名利禄,为获得高官厚禄而挥刀的他,最后一次在大众视野中挥刀,却并非为了名利。 汤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再一次有这样的感受。 但汤神却有发现:自己现在正在干的事情,和那时为那小女孩出头时所做的事情很像——都是在干着对自己毫无好处的事情。 而自己这一次做的事情更加疯狂——自己上次只不过是将一伙雅库扎给赶尽杀绝,而自己现在却是在和幕府的大军针锋相对。 关于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心意,强忍对死亡的恐惧,向恰努普拔刀相助——汤神从未跟任何人说过。 或者说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人解释。 一直到刚才——直到在和阿町聊天后,汤神才第一次告知给了外人他为何会这般。 在亲口说出了自己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干时,汤神便瞬间有种积压在胸口的大石头落地了的感觉。 心情,也变成了这种诡异的轻松中带着些许雀跃的心情。 恰努普并不比他年轻多少,明明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却仍愿为了自己所坚持的东西,而做出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而自己见获得高官厚禄无望后,便彻底舍弃了自己的这志向,隐居于虾夷地当起了一个宠物商人,过了数十年毫无目标、只是单纯地为了活着而活着的生活。 自己只不过是个跟空空的躯壳已没什么两样的老人。 而恰努普的身体,还未像他一样变成空空的躯壳。 汤神对此感到略有些害臊。 同时也感到有些羡慕。 自己脚下的这座城塞,是那么多人的家园,是恰努普所梦想建立的“避难所”。 与其让自己这种已经跟空壳没有什么两样的老家伙活着,倒不如让这座意义非凡的城塞存续下去。 于是,脑海中冒出这种念头的他,抓起了刀,登上了城墙。一直奋战到现在。 是的。 他现在又一次地为一件对他毫无好处的事情拔刀。 为了让这种远比他这个老家伙更有存续下去的价值的城塞能继续屹立着! “杀——!” “冲啊——!” 城外发起冲锋的和人的喊杀声,已经传了过来。 “心情真好啊……” 汤神像是下意识一般地发出一声低喃。 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 汤神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很烫,每根血管里的血液仿佛都在熊熊燃烧着。 这种自己的整个身体仿佛都在烧起来的感觉,让汤神不禁回忆起了自己还是“神渡不净斋”时,和强敌对抗时的那一幕幕。 这种血液在燃烧的感觉,自隐居于虾夷地后,就再也没有感受到了。 “快!搭梯!搭梯!” “爬上去!爬上去!” 和军的长梯,已经搭上了内城墙。 汤神一把扯下了上身的外套,左手拨开了插在左腰上的倭刀的鲤口。 此时此刻,汤神感到那段年轻的过往缓缓在体内复苏。 是的。 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变为了曾经那个也意气风发,誓要凭掌中刀获得功名,仍有远大志向的那个光彩、年轻的自己。 我不是那个贪生怕死、连麻烦也不愿多惹的宠物商人汤神。 我是“不净斋”神渡柔造。 我不是其他人。 “把这些蛮夷全杀了!” “杀啊!” 第一批顺着长梯登上城墙的士兵,举着各式兵器,朝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战士们、朝汤神围杀而来。 “……倭刀术。” 汤神……不,应该说是神渡缓缓抽出腰间的倭刀,将其高举过头。 “神渡柔造!” 神渡的音调拔高。 “参上!” “来吧——!” 血液还未停止燃烧的老人的怒吼,响彻整片天地。 …… …… 剑影晃动。 血肉横飞。 寒光闪烁。 传进左耳的是叱咤与咆哮。 传进右耳的是枪剑的铿鸣。 抬起头,是如蝗箭雨。 低下头,是遍地死尸。 那边的那位阿伊努人瞪着发红的双眼,将又一名和军士兵捅下城墙。 这边的那名和人则抱着露出白骨的手臂放声哀嚎。 已落绝境的阿伊努人们,寸步不让。 长矛没了,就抽出山刀。 山刀没了,就抓起箭矢。 箭矢没了,就去抢和人的武器。 什么都没了,就用拳头、手肘、膝盖、牙齿等人类最原始的武器。 他们用尽自己所能用的方法来对抗强大的敌人。 这已是注定将在和人与阿伊努人的千年战争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大战。 这座城塞就是这场大战的舞台。 一万和军,千余阿伊努人,就在这处舞台中上演着这场大战。 已决定不再拖任何一日的和人,与绝不后退的阿伊努人,不约而同地于这一日,将这场大战推上了决出最终胜负的最高潮。 令人毛骨悚然,但也令人心潮澎湃。 脑浆与血液齐飞的战场惨绝人寰,同时也震慑人心。 上天像是要窥看这场大战一般,乌云散去的速度进一步加快,越来越多的阳光从乌云的缝隙中透出,洒遍四野。 身为这场大战的主要指挥者的稻森,冷漠地遥望着现在化为血肉磨坊的城塞。 而同为这场大战的主要指挥者的恰努普,屹立于最前线,奋勇杀敌的同时,提振着大家的士气。 即使战线在被不断地压缩,但恰努普他们也誓死抵抗着。 唯有一处地方。 唯有一个地方的战线没有被压缩。 …… …… “喂!这边再来几个人!这里有个难缠的高手!” “这边不是才刚来了援兵吗?” “的确是来了!但刚来的援兵没一会便被干掉了!” “什么?怎么可能?!刚才来你们这边的援兵,不是有足足20……唔啊啊啊啊啊——!” 这名士兵的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一根长枪的枪尖以他的眼睛难以捕捉的速度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放大——等回过神来时,长枪已经把他的脑袋刺穿。 神渡左手握长枪,右手持倭刀。 用长枪攻击中远距离的敌人,用倭刀则负责斩杀冲到他眼前之敌。 神渡对自己的家世也不是很清楚。 只知道自己的一个先祖,是在唐土的明国灭亡后,东渡到日本来的原明军武将。 神渡所用的倭刀术与唐土的操枪术,皆出自自己的这名先祖。 此时此刻,神渡倾尽着自己的所有,使出了自己的毕生所学,阻截着所有出现在他眼前的和军士兵。 面对神渡的枪剑夹击,所有涌上来的和军可谓是溃不成军。 枪与剑构筑成的如狂风暴雨般的猛攻,让一个又一个和军士兵倒下。 他们身上流出的鲜血染得到处都是殷红一片,汇成一条条红色小溪,自城墙上往下淌出。 这些围剿汤神的和军士兵们吼叫、咆哮、尖叫、哀嚎——他们的这些声音,统统被神渡一人的叱咤给压制住。 只有神渡所在的这个地方,战线没有后退分毫。 …… …… 城外,幕府军,全军本阵—— “……战况还是相当激烈呢。”坐在稻森身旁,用望远镜查看战况的松平定信轻声道。 “老中大人,请您放心。”同样也在用着望远镜查看战况的稻森一边强忍笑意,一边说道,“再过一会,那些蛮夷就撑不住了。”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后退!后退!”、“别再待在那个地方了!那里的和人太多了!”…… 类似于此的大喊,在城墙上越来越多。 恰努普他们的战线,已快要被压缩到内城墙的各个阶梯处了。 战线若再进一步后退,阶梯便会失守。 阶梯失守,就等于内城墙失守。 而内城墙失守,便是红月要塞失守…… 雷坦诺埃紧攥掌中的箭矢,将箭矢当作匕首来用,刺穿了眼前一名和军士兵的脖颈。 但就在这时,一名就站在雷坦诺埃的不远处,一直在伺机而动的和军士兵瞅准时机,挺枪刺向雷坦诺埃的肚腹。 枪头没入雷坦诺埃的肚腹。雷坦诺埃被直接一枪刺倒! “雷坦诺埃先生!” “快!快将雷坦诺埃扶起来!” 几乎是于同一时刻,不远处的某地,也响起了类似的声音。 “恰努普!” “快将恰努普抬到安全的地方!” 就在刚才,面对面前如人海般的和军士兵,恰努普的胸膛也不慎被劈中一刀,血液瞬间染红了他胸膛处的衣服…… …… …… 在又一刀将一名和军士兵的身体给刺了个对穿后,神渡本欲将倭刀给收回来,右手肘却突然出来一阵剧痛。 这不是受伤所带来的疼痛。 这是身体不堪重负后所带来的疼痛。 剧烈的疼痛,让神渡的动作慢了半拍。 而也正是这半拍的动作,让神渡露出了破绽。 一名不远处的士兵瞅准时机,一枪刺向神渡的左肩。 来不及躲闪的神渡,其左肩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枪,刺出一个大大的血洞。 这伤势,让神渡的面容狰狞,并再无力握紧左手的长枪,掌中枪掉落在地。 “成功了!” “击伤他了!” 围在神渡周围的和军士兵们纷纷发出欢呼。 只不过——他们还来不及欢呼多久,紧接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一幕,便让他们的欢呼戛然而止了。 他们看见——失去了长枪的神渡,仍紧握着右手的倭刀,双目紧盯着他们,架好了出刀的架势。 他仍不倒下。 仍不退却。 …… …… 虽然恰努普他们已经拼尽全力了,但物质上的差距,是难以用精神来弥补的。 恰努普他们那一推再推的战线,稻森和松平定信他们用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 “哈哈哈。”稻森放下望远镜,抚掌大笑,“大概再只需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红月要塞就能彻底攻陷了。” 稻森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松平定信这时也露出浅笑。 …… …… “我没事……”恰努普用左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站起身来,“没有伤到要害。” “恰努普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道年轻的嗓音,被用焦急的口吻自恰努普地的身侧喊出。 恰努普环顾周围——前方已是密密麻麻的和军士兵。 而自己的后方,便是内城墙其中的一处阶梯。 自己的周围——已不剩多少人。 现在这个境地,能做的事情也不多了。 恰努普仅沉默了片刻,便放下了原本正捂着胸膛伤口的手,重新抓起自己的弓。 “还愿意跟着我的人!跟我来!” 恰努普已自知他们无力再守住城墙了。 他们已经战败了。 但即使战败了,在最后一刻,恰努普也想倒在反击上。 恰努普领着已经不多的战士们,咆哮着对身前的和人们展开激昂但又掺杂着绝望的反击…… 类似的绝望景象,在内城墙上到处都能看到。 不少人因自知他们已经守不住了,所以舍弃了防守,对身前的和人展开已完全不顾自己性命的反击…… …… …… “阿町小姐!阿町小姐!” 现在也同样是遍身血污的亚希利,在乱战之中,找到了阿町。 阿町与昨日一样,与自己的“狙击小组”的组员们一起进行着虽杯水车薪,但也一直毅然决然地做着的射击支援。 此时此刻,围在阿町他们周围,保卫着阿町等射手的战士们已经所剩无几了。 大概再用不了多久,和军士兵就能彻底突破防守,杀到阿町他们的眼前。 “城墙已经守不住了!(阿伊努语)” 亚希利在找到并奔到阿町的身侧后,就一脸悲怆地快速说着。 “我带你去城塞里面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样说不定能活下来!” 亚希利不希望自己很喜欢的阿町就这么死在了他们阿伊努人与和人的战争之中。 所以她刚刚才拼了命地去找阿町,然后劝阿町跟着她走,她带阿町在城塞某处躲起来,这样说不定能活下来。 面对亚希利这句焦急的苦劝,阿町的反应是——无动于衷。 在亚希利刚找过来时,阿町就莫名其妙地将“辅助狙击”的任务抛到了一旁,仰起头,看向城塞的东南面——像是在眺望着远处的什么东西。 见阿町不做任何反应,正处于焦急和慌乱中的亚希利才想起来——自己没带翻译过来,阿町可能并没有听懂她刚才的话。 就在亚希利焦急地思考着该去哪里找翻译过来跟她一起劝阿町时—— “……亚希利。高兴吧。” “嗯?”亚希利虽然也听不懂日语,但她听得懂“亚希利”这个人名,知道阿町是在叫她。 阿町微笑着将原本正眺望东南方的视线收了回来,看向亚希利。 亚希利注意到——阿町的身体在轻轻发颤,眼眶稍稍有些发红。 “奇迹——真的出现了。” …… …… 城外,东南方—— 东南方的天空的乌云,已在不知何时散去了大半,云间泻出道道金光,绞成巨大的光柱,衔起了天地。 “……绪方君,我们似乎及时赶到了呢。” “嗯。应该是的。不过城塞里面的情况似乎也不容乐观。” “没关系!能赶上就好!我们可是一人三马地飞驰过来的,若是没赶上的话,那我可是会郁闷死的。” 在这衔起天地的光柱底下,二名骑士一前一后地从地平线下现出身形。 这二人中走在稍后面的那个人,有着一头红发,腰垮一柄充满异域特色的弯刀。 而走在稍前面的那人,则是一名黑发黑瞳的黄种人。他身穿一套蓝、金相间的铠甲,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芒,宛如神明下凡。 “绪方君。”红发青年简单扫了一眼远方的一万大军后,看向走在他前面的这名身着蓝、金色铠甲的青年,“你打算从哪个方向进攻呢?” “当然是从距离敌军本阵最近的方向进攻了。”身穿铠甲的青年——也就是绪方轻声道。 绪方的话音刚落,二人的身后传来“喀拉”、“喀拉”的马蹄踏地声。 只见二人身后的地平线,如涨潮的潮水一般,缓缓升起了数十名排成紧密楔形阵的骑士。 …… …… 红月要塞,城内—— “妈妈!你在发什么呆呢?快跟着我一起躲起来吧!” 亚希利的妈妈,对亚希利的奶奶苦劝着。 此时此刻,亚希利的妈妈和奶奶正在红月要塞的某处空地上。 妈妈刚才听说了城墙就快失守了,所以焦急地带着奶奶去寻找能够躲藏的地方。 然而——就在刚才,奶奶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东南方的天空。 妈妈连喊了数声,奶奶都不为所动。 就在妈妈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奶奶终于有反应了。 “贯穿天地的……冲天火柱啊……” 奶奶低声呢喃着妈妈听不懂的话。 第567章 剑影破长空! 时间倒转回绪方离开红月要塞的第7天—— 斯库卢奇他们的大营—— “所以——真岛君,抱歉啊。” 虽然早就有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了,但在听到斯库卢奇的这句话后,绪方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苦涩的笑。 只不过——绪方的脸上刚露出苦涩的笑,斯库卢奇接下来所说的话,便让绪方脸上的表情顿住了。 斯库卢奇放下掌中的酒杯,站起身。 “——我不能保证我麾下所有的部下都会愿意跟着我哦。” 在站起身后,斯库卢奇说出了他刚才那句“抱歉”的后半截话。 语毕,在绪方讶异的目光的注视下,斯库卢奇快步走出了营帐。 刚走出营帐,斯库卢奇便看到了他的助手——对“拳击”和“被强大的男人殴打”有格外兴趣的瓦希里正朝他这边迎面走来。 “啊,老大。”瓦希里说,“我听说真岛先生来我们这了,是真的吗?(露西亚语)” “是真的。”斯库卢奇点了点头,“瓦希里,你来得正好,帮我去召集所有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们说。” 瓦希里是跟随斯库卢奇多年的老搭档了,早就养成了“斯库卢奇下达命令后,只管做便是,不要多问”的优良习惯。 在高声迎合了声“我知道了”后,瓦希里便快步从斯库卢奇的视野范围内跑开。 这时,绪方也从斯库卢奇的营帐内走出,站在斯库卢奇的身后。 “原来……你刚才说的那声‘抱歉’,是在为自己不一定能让所有部下都来帮我而感到抱歉啊……”绪方露出以无奈与感激为主的复杂微笑。 绪方很想对斯库卢奇说些什么。 但思来想去后,还是只有最简单的那一句话最能表达绪方现在对斯库卢奇的感情。 “斯库卢奇,谢谢。” 斯库卢奇仰天发出大笑: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么冒着说不定会死掉的风险帮你吧?” 斯库卢奇扭过头,微笑着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绪方。 不待绪方做回营,斯库卢奇便接着自顾自地说道: “其实并没有多么复杂的理由。单纯地只是因为我就想这么做而已。” 斯库卢奇麾下的部下本就不多,所以不一会儿,斯库卢奇的部下们便全数集结完毕。 虽然斯库卢奇现在和他的上级——亚历山大会师了,但他们两人的部队并没有住在一起。 斯库卢奇和他的部队的大营,设在位于亚历山大的大营以西数百米的地方。 所以亚历山大他现在毫不知晓斯库卢奇的大营这边的情况。 在部下们集结完毕后,斯库卢奇叉着腰,站上了一个半人高的木箱,俯视着身前的包括瓦希里在内的85名部下。至于绪方则站在斯库卢奇脚下木箱的后面。 “不好意思啊,如此突然地召集大家。” “我就言简意赅地说吧。” “日本国的那些掌权者们看上了离我们这儿不算太远的一块宝地。” “而这块宝地上,住着千余名阿伊努人。” “所以日本出动了一万大军攻打这千余名阿伊努人,打算将他们赶出那块宝地,然后自己独占那宝地。” “我讨厌日本的这种做法。” “所以我打算去帮帮那帮阿伊努人。” “帮法很简单:在日本的军队正忙着攻打那帮阿伊努人时,我们突击日本军队的侧翼,直取他们的大本营,将日本军队一口气击溃。” “你们都不是低能儿,应该都知道数十和一万哪个数字大。” “这是一场很危险、说不定会死掉的战斗。” “我不强制大家都跟着我一起去驰援那片战场!” “过腻了这无聊的过冬日子、想找点刺激的人。以及不怕死且愿意跟着我的人。就跟上我吧!” “不想去的人,我也不责罚你们。只需记得在我不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不要惹事便好。” “我给你们一点时间思考!天黑后,有意向跟着我的人,就去找瓦希里他报道!瓦希里,汇总完人数后,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还有,瓦希里,再给你个任务:给我们的马加餐,并让我们的马都处于随时可以出击的状态。” 说罢,斯库卢奇不理会应他刚才的这番话而变得哗然的部下们,从木箱上跳下。 “你讲完了吗?”绪方朝斯库卢奇投去讶异的目光,“我还以为你可能要讲很多呢……” 绪方自然是听不懂斯库卢奇的露西亚语,所以在绪方的视角里,斯库卢奇就是踏上这木箱后,叽里呱啦地讲了不到半分钟的意义不明的话,然后就从木箱上下来了。 “讲这么多就够了。”斯库卢奇笑着耸耸肩,“我和我的部下们都不适应那种冗长的演讲。这种言简意赅的演说,对他们来讲恰到好处。” “我让他们自由选择去与留。时限到今天晚上。” “接下来就慢慢等吧。等到今日晚上,看看有多少人愿跟着我。” “而我现在也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去做点别的事情。” 说罢,斯库卢奇一个大跨步,走到绪方的跟前,二人的距离近到彼此之间的呼吸都可以撞在一起了。 “你干什么?”绪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而绪方刚后退一步,斯库卢奇又紧接着踏前一步。 “别动,让我比比看你与我的体型。” 虽然不太清楚斯库卢奇打算干些什么,但绪方最终还是决定乖乖听斯库卢奇的话,站着不动,任由斯库卢奇站在其跟前。 “嗯……你和我的体型差不多呢……” “所以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真岛君,我们算得上是被你所雇的雇佣兵。”斯库卢奇笑了笑,“所以你算是我们的总大将。” “不仅如此,你的身手还非常了得。” “和你比试时,被你完全压制的那一幕幕我还记忆犹新呢。” “你是我们这边最锋利的‘矛’,你这根‘矛’若有什么万一,那可就麻烦了。说不定都没法冲到那1万大军的大本营了。” “因此——得想办法让你这根‘矛’不容易被折断。” 说罢,斯库卢奇从绪方的跟前离开,然后转身大步朝东边走去。 “真岛君,我看你的面容,你这几天应该也没有好好休息过吧?你现在就先回我的营帐里休息一下吧,我去取点东西,大概今日傍晚就能回来。” 虽说斯库卢奇从刚才开始就在做着一些绪方看不懂的事情,但绪方没有去阻止斯库卢奇或者去多问。 尽管和斯库卢奇相处的时间不算很长,但绪方对斯库卢奇的一些做事风格,还是有着些了解的:他不是那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的人。 看着斯库卢奇离开的背影,绪方猛地想起了什么,然后朝斯库卢奇大喊道: “斯库卢奇!” “嗯?怎么了?” “既然你是去取东西的话,可以顺便帮我找来一样东西吗?一根差不多有半个我这么高的长杆。最好是直杆。” “直杆?”斯库卢奇不是那种热衷于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在挑了挑眉后,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去找找的。” 与绪方辞别后,斯库卢奇大步地回到了他的上级:亚历山大的大营中,径直奔到亚历山大的营帐,撩开帷布后,便瞧见亚历山大在那捧着瓶酒,大口大口地灌着。 看清进帐者是何许人也后,已经喝得有些脸色酡红的亚历山大便兴高采烈地大喊道: “哦哦!斯库卢奇!你回来了啊!” “真是的,你刚才都干什么去了?害我只能一个人喝闷酒。” “抱歉抱歉。”斯库卢奇坐到了亚历山大的跟前,“我刚才去忙些私事了,现在解决了。来!亚历山大老大,我们接着来喝酒吧!” “啊哈!”亚历山大因兴奋,脸变得更红了一些,“我就在等你的这句话!” 亚历山大朝斯库卢奇抛去一瓶酒。 结果亚历山大抛来的酒后,斯库卢奇的嘴角翘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亚历山大老大,我们这几天,一直都是靠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来打发时间——你不想来点创新、来点可以打发时间的新方式吗?” “创新?”亚历山大眼睛一亮,“那你有什么好的创新点子呢?” “我仔细一想——我和老大你还从未比过酒量呢。”斯库卢奇晃了晃掌中的酒瓶,“斯库卢奇老大,我们来比比看谁的酒量更大如何?” 亚历山大眼中的光芒更亮了一些。 “哦哦?有意思!好!那我们来比比喝酒吧!” 见亚历山大如此痛快地同意了他的“喝酒挑战”,隐藏于斯库卢奇上翘的嘴角的狡黠,更加浓郁了一些。 “那就喝起来吧!”斯库卢奇一把拧开掌中的酒瓶。 …… …… 2个小时后—— “嗝……” 亚历山大打了个大大的酒嗝。 现在,夜幕已经降临。 营帐内已经于刚才点起了照明用的烛火。 亚历山大与斯库卢奇之间,堆满了喝空了的酒瓶。 他与斯库卢奇一样,脸颊都已红得如火烧。 但他们阿里不同的是——亚历山大的眼睛已经浑浊。而斯库卢奇的眼睛仍旧清明。 斯库卢奇上下打量了亚历山大数遍,确认了亚历山大现在醉得不轻后,一边像是忍笑般拼命压住上翘的嘴角,一边清了清嗓子: “亚历山大老大。我现在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嗯?什么事?”因为醉意强烈的缘故,亚历山大现在说话有些大舌头。 “是这样的——我之前在南部的那片区域测图时,认识了一个隐居在一座阿伊努村落的和人。” “那和人是个武士的后代,他有一套家传的铠甲。虽说是他们家族代代相传的铠甲,但就只是很普通的一套铠甲而已。” “不过那家伙却天天跟人炫耀他的这套铠甲。” “在我们于那座村落借住时,那家伙一碰到机会,就跟我们炫耀他的这套家传铠甲多么多么厉害。” “他的那副得意嘴脸,我真是越想越气。” “所以——亚历山大老大。我想借你的那套今天刚给我试穿过、用10匹马换来的那套铠甲来用用。” “我要穿着它、带上我的人马再去一趟那个村落。好让那家伙知道:他的这套家传铠甲,和亚历山大老大您的这套铠甲相比,只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 已经喝了太多酒、脑袋本就已经有些不太清醒的亚历山大,在听到斯库卢奇的这番暗藏马屁的话后,大脑直接失去思考。 “好!”斯库卢奇的话刚说完,亚历山大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一拍桌子,“没问题!我的那套铠甲你就尽情地拿去穿、拿去用吧!” “欸,老大,你别急啊。” 斯库卢奇像是变魔术一般,从怀中摸出一张写有数行文字的纸。 “我毕竟是向你借东西。所以姑且还是写张欠条吧。来,你在这个地方签个名。” “还要签名、写欠条?”亚历山大嘟囔道,“何必这么麻烦,你直接把我的铠甲拿走便是了!” 斯库卢奇竖起右手的食指,左右摇了摇。 “那可不行。” “虽然英吉利人、法兰西人他们就是一堆臭狗屎,但他们的‘契约精神’,我还是很认可的。” “我觉得我们也该好好学习一下他们的这种契约精神。” “唔……真麻烦……好吧。把你的欠条给我吧。” 亚历山大接过斯库卢奇递来的欠条,粗略地打量了一遍:上面没写太多的内容,就只是写了“斯库卢奇于何时何地借走亚历山大的铠甲”、“损坏了会照价赔偿”,然后“亚历山大已同意并绝不反悔”之类的话。 斯库卢奇适时地递上笔。 亚历山大用斯库卢奇递来的笔,在这张欠条上漂亮地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 …… “老大,你回来了啊。嗯?你背上正背着的大箱子是啥啊?还有,你手上的那长杆是?” 斯库卢奇刚回来,便瞅见似乎是已等候他多时的瓦希里快步朝他迎面走来。 “这长杆是真岛君要求我帮我找来的。具体用来干嘛,我就不知道了。” “至于我背上正背着的这个大箱子。” 斯库卢奇露出得意的微笑,拍了拍后背的大箱。 “是我刚才从亚历山大老大那儿‘借’来的好东西。” 斯库卢奇将刚才自己对亚历山大所做的事情,简略地概述了一遍。 待斯库卢奇的话音落下,瓦希里因错愕而瞪圆了双眼。 “老大……真有你的啊……” 瓦希里脸上的错愕转化为苦涩。 “但是……等亚历山大老大酒醒了、回过神来后,他说不定会来找你算账啊……” “到那时,就算你手握有他亲笔签名的欠条也没用呀……他大可耍无赖、不认。” “那也无所谓。”斯库卢奇耸耸肩,“我可是他麾下的‘第一大将’,他再怎么生气,也没法拿我怎么样。我也有的是办法糊弄他。” “好了。来说说你的事情吧,瓦希里。如何?有多少人愿意跟着我去发疯?” 说出“发疯”这个词汇时,斯库卢奇特地拔高音调,并用出戏谑的口吻。 瓦希里配合着斯库卢奇这戏谑的口吻,露出笑容。 “包括我在内,一共63人愿陪您去发疯。”瓦希里一字一顿地高声道。 “63人吗……比我想象中的要多不少呢。” “会留在你这个从不打砸抢烧的怪人麾下的哥萨克。要么是只钟情于冒险的真正的冒险家。”瓦希里用带着笑意的口吻说,“要么就是不论你打算去干什么都跟定你、不愿离你而去的怪人。” “而我们队伍里,恰好又是以这种怪人居多。” “冒险家与怪人吗吗……”斯库卢奇笑着,因笑得太用力,肩膀都用力抖了起来,“那么——瓦希里,你属于哪一类呢?” “那还用说吗?”瓦希里直了直腰杆、挺了挺胸膛,“老大你要去这么危险的地方,我身为你麾下的头号怪人,怎能不跟着你一起去呢?” 看着身前的瓦希里,斯库卢奇微笑着抬手拍了拍将胸膛挺得老高的他。 “行了。别再他妈挺你的这胸了。又不是女人,挺给谁看呢?” “快点下去休息吧。” 瓦希里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后快步从斯库卢奇的身前离开。 斯库卢奇背着铠甲箱、拎着绪方此前点名索要的长杆,回到了他所住的营帐。 他刚进营帐,原本正在他的营帐内休息着的绪方便立即因觉察到动静而张开双目。 …… …… 自离开红月要塞至今,为了能早那么一点赶到斯库卢奇的营地,绪方可谓是将他的休息时间压缩到极致了。 休息的缺乏,自然也是让绪方的疲惫迟迟无法得到缓解。 绪方也不是什么连“劳逸结合”是何物的笨蛋,所以在天还未黑之前,斯库卢奇让他去休息一下时,绪方没有拒绝。乖乖地到斯库卢奇的营帐中小睡片刻。 36点的“生命力”,于此刻大发神威。 虽然前前后后只睡了2个多小时而已,但在醒来后,绪方感觉自己的疲惫感已散得七七八八了。 “抱歉。吵你睡觉了。”刚走入营帐中的斯库卢奇,一边跟绪方道着歉,一边将手中的长杆递给绪方,“你要的长杆,长度如何?” “长度完美,谢谢。”绪方接过斯库卢奇递来的这长杆,“嗯?你背上的那个大木箱是什么?” “这个等等就告诉你。”斯库卢奇将背上的那大木箱放到地上,然后将这箱子当作凳子,直接坐在其上,“真岛君,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愿意跟着我的人,比我想象中的要多不少呢,足有63人。算上我在内,你一共请到了64名精锐的骑士。” “64人……”绪方脸上浮现出些许讶异,“是我预期的2倍呢……” “是呀。”斯库卢奇露出带着几分欣慰的表情,“也比我预期的要多得多了。没想到我麾下的怪人这么多啊……真岛君,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呢?” “你们最快何时才能出发?”绪方反问。 “明晨。” “那就明晨出发吧。”绪方语气平静,“明天早上,我们奔赴战场。” 斯库卢奇咧开嘴笑了: “和真岛君你这种爽快人打交道,真是既省时间又舒服啊。” “好!那就明晨出发吧!” “真岛君,你要不要趁着在今夜,效仿一下那个织田信长?” “效仿织田信长?”绪方反问。 “就是织田信长在用劣势兵力大破数万大军之前,唱了曲《敦盛》的这个事迹。”斯库卢奇耸了耸肩,“我一直觉得织田信长这个在大破敌人之前,唱诗跳舞的行为,非常地棒呢。” “其实我一直很想效仿这种行为呢——只可惜我不懂唱诗,更不懂跳舞。” “真岛君,你要不要来试试看?” “唱诗跳舞……这个就不必了。”绪方苦笑道,“与其在那唱诗跳舞……倒不如把时间来做点别的正事。” 斯库卢奇:“正事?” 斯库卢奇刚反问,便看到绪方抬起手右手,抓住左耳根底下的皮,然后缓缓地将自己的“脸皮”给揭下。 望着突然将自己的“脸皮”给揭下的绪方,斯库卢奇吓得差点从箱子上滚落下来。 “很抱歉,一直瞒着你。”绪方将撕下来的人皮面具收好,缓缓道,“你现在看到的这张脸,才是我真正的容貌。因为我不方便用真面目示人,所以一直用着这张人皮面具来遮掩面容。啊,顺便一提,‘真岛吾郎’其实也是我的假名。” “人皮面具……人皮面具这种玩意竟真的存在的吗……” 这是绪方第一次看到斯库卢奇露出如此惊讶的神情。 斯库卢奇用错愕的神情,盯着绪方的脸好一会后,脸上的错愕才缓缓转变为了以无奈为主的复杂神情。 “看来……关于你身上的这些秘密,就足够我们今夜聊上许久的时间了。” “不过在说你自己的秘密之前——先将这个交给你吧。” 斯库卢奇将他屁股下所坐着的这个大箱子打开。 “真岛君,你有穿过铠甲吗?” 随着斯库卢奇的这句话的话音落下,木箱的箱门被缓缓打开,露出了箱内所装着的蓝、金两色的铠甲。 这次换绪方露出错愕的神情。 “把这个拿去穿吧。”斯库卢奇微笑着,“这是我从我上级那接来的铠甲。” “有了它,你这根最锐利的‘矛’,应该就不那么容易被折断了。” “这套铠甲给我吗?”绪方问,“那你们呢?” “哥萨克人才不穿铠甲。”斯库卢奇耸了耸肩,“穿着铠甲,我们的战斗力反而会减弱。不需要想这么多,安心拿着、穿上吧。” “……我明白了。”绪方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他本就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所以没做任何推辞。 “那就让明晨的阳光,见证身负战甲的我与你一同拔剑并骑的时刻!” 他笑着说。 …… …… …… …… 时间回到现在—— 绪方移动着视线,扫视着眼前的光景。 红月要塞——正在遭受大军的猛攻,即使不用望远镜去看,绪方也能看出城塞现在已经是摇摇欲坠。 和人大军——排列成密密麻麻大阵。 这也是绪方第一次看到如此大规模的军队。 排成密集军阵的大军,散发着如陨石天降的恐怖压迫感,砸向绪方他们。 “咴咴咴……” 绪方胯下的萝卜,发出不安的叫声。 不仅仅是萝卜是这般——绪方身后的许多骑士的马,现在纷纷发出着不安的叫声。 不仅仅是马,人也是这般。 绪方身后的不少骑士,现在也是面露惊慌、畏惧、震惊等神色。 但他们的这些神色,都只是转瞬即逝。 他们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以及之后自己有可能会怎么样才跟随着斯库卢奇、跟随着绪方来到此地。 怎会在这个时候退缩呢? 因此,这些骑士们脸上的负面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散。 惊慌转变为了坚定。畏惧转变为了跃跃欲试。 极个别骑士舔着舌头,用焦急的目光来回看着位于他们最前面的绪方与斯库卢奇,希望他们能尽早发出冲锋的命令。 “冷静下来。”绪方轻抚着萝卜的鬃毛。 或许是因为绪方的轻抚起作用了吧,刚才还在发出不安的嘶鸣的萝卜,慢慢变得平静。 绪方就这么一边轻抚着萝卜的鬃毛,一边遥望着在看见远处那铺满整个原野的1万大军。 绪方现在感觉自己的心情很奇怪。 看着前方的这1万大军,绪方不知为何——想起了剑馆的师兄弟们被屠戮的那一夜。 那一夜,自己明明就近在咫尺、就在家老的府邸中,却没能救下任何一人。 此时此刻,像极了彼时彼刻。 对自己来说相当重要的人,现在正处于危险之中。 阿町现在就在那座已摇摇欲坠的城塞里。 但此时此刻与彼时彼刻不同的是——自己现在有着救下重要之人的能力。 他的计策成功了。 他成功回来了。 他带着援兵回来了。 他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无力的自己。 绪方开始移动视线,从军阵的这一头扫到另一头,将自己待会就将直面的强敌,尽收眼底。 目前位于他眼前的,或许将是他这一生……最强大的敌人。 直面过松平源内的那一百多名护卫。 直面过蝶岛上的以妖僧为首的囚徒们。 直面过京都二条城之上的众敌。 直面过不知火里内的那些忍者。 而现在——自己将直面幕府的1万大军,幕府最强大的武装力量。 这将是场远胜以往、今后说不定也没有哪场战斗能与之媲美的血战。 ——此战若胜,“刽子手一刀斋”的大名,恐怕将会永留史册,在史册上留下抹不去的浓重一笔吧。 绪方没来由地这般想到。 打一场在旁人眼里疯狂至极的战斗,只为保护重要的人。 即使敌众我寡,也愿闯! 没来由的,绪方感觉自己的心脏的跳速似乎在加快。 没来由的,绪方感觉自己的情绪正越发激昂。 这是绪方第一次清晰感受到——自己正处于历史的最中心。 自己正在创造新的历史! 正为“剑豪们的历史”创造一个新的高峰! 绪方压抑着心中激昂的情绪,从旁边的马鞍袋中,拿出了一面旗帜,然后抽出了此前让斯库卢奇帮忙找来的长杆。 绪方将这面旗帜绑在这根长杆上,然后再把旗杆绑在萝卜的马鞍后方。 “斯库卢奇。” 绪方说。 “麻烦你告诉你的部下们——等会开始冲锋时,就盯着这面旗帜,这面旗帜去哪,你们就跟着去哪。” 斯库卢奇怔怔地看着刚绑到萝卜马鞍后方的旗帜,然后一字一顿地念出 “天下无双之剑……绪方逸势……” 这是此前,绪方在帮助西野二郎编撰完以他的故事为原型的歌舞伎剧本,并让这出剧顺利公演成功后,西野二郎赠给他的旗帜。 这是原本拿来做剧目宣传用的旗帜,被西野二郎拿来当成纪念品,送给了绪方。 绪方原本也只把这面旗帜当成纪念品——但于现在这种场合,这面旗帜却是一面很好的帅旗。 既能告知自己人大将的方位,也能震慑敌胆的帅旗。 因提前看出了这面旗帜的用处,在离开红月要塞、前去找斯库卢奇之前,绪方将这面旗帜给带了出来。 “这面旗上面所写的内容很嚣张啊。”斯库卢奇笑了,“不过——我喜欢!” 斯库卢奇扭过头,用露西亚语高声朝身后的部下们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他的部下们便纷纷高声应和了起来。 “绪方君。”斯库卢奇将脑袋扭回来,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朝绪方说,“你真的不打算效仿下那个织田信长,唱个《敦盛》什么的吗?难得置身于这么大的舞台,不做点什么,总觉得欠缺了些什么呢。” “织田信长……唱诗跳舞……”绪方呢喃。 此时此刻,绪方突然理解了织田信长。 之前,绪方一直不理解——织田信长在率领数千人马去打一场决定他家族命运的大战之前,为何会唱诗跳舞。 现在——绪方理解了。 在情绪激昂之时,在心脏仿佛都快从胸膛中跳出时,唱诗跳舞将能吐尽胸中豪气。 “……好啊。”绪方微笑着,“那就来唱诗吧。不过——不唱什么《敦盛》。” 织田信长算什么! 《敦盛》算什么! 我要唱独属于我绪方逸势的诗! 于史册中代表我绪方逸势的诗! 斯库卢奇本来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所以斯库卢奇现在用着错愕的目光,看着将腰中刀缓缓拔出的绪方。 绪方前世没学过什么古典教育。 虽说有和“原绪方”的记忆相融合,但“原绪方”也仅仅只受过一些基础教育而已。 但奇妙的是,在自己这激昂的情绪下,一个个字词从绪方的脑海中蹦出,然后汇聚成句句诗词。 刀刃出鞘,发出清脆的铿鸣。 绪方就这么以刀刃出鞘的铿鸣声为伴奏,轻声将于脑海中汇聚成型的诗词念出: “汹汹班声动 一腔热血喉上涌 剑影破长空” 话音落下,大释天刚好已从鞘中尽数抽出。以最锐利的铿鸣,作为了这首诗的结尾。 头顶的乌云尽皆散去,光线汇集而成的光柱洒在屹立于阳光之下的一人一马,宛如天神一般。 而天空像是为了欢迎这尊天神的到来,乌云散去的速度陡然加快了许多,越来越多的乌云消散,越来越多的阳光挣脱开乌云的阻挡。 “……这是你自己设计的诗吗?”斯库卢奇在听完绪方所唱的这首诗后,先是一愣,然后缓缓回过了神,“真是首和你很配的诗呢……” 绪方笑了笑,没作回应。 他左手握紧马缰,右手攥紧自己的刀,双目紧盯前方的1万大军。 “……斯库卢奇。”他突然问,“你相信奇迹会发生吗?” 面对绪方突然抛来的这问题,斯库卢奇怔了下,然后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斯库卢奇顿了顿,随后笑道:“我只相信奇迹能被创造!” 绪方的胸口这时已以奇特的节奏上下起伏着,眼中闪耀着如火焰般的光彩,气势沸腾。 “那你可得跟紧我了!”绪方拉动马缰,“跟着我,与我一同创造奇迹!” 脚跟磕动马腹,寒风立即袭面而来。 萝卜撒开四蹄,向正前方的1万大军发起狂奔。 斯库卢奇高声吆喝了一句,然后领着他的部下们紧随其后。 六十余名骑士,其冲锋的气势——排山倒海。 绘有“天下无双之剑,绪方逸势”的大旗,在寒风的吹拂中,猎猎响动。 这面旗帜鼓动的身影、绪方逸势策马突击幕府大军的姿态,在文明史中、在阿伊努人的英雄史诗中,永生不灭着。 第568章 第7阵——突破! 松平定信从刚才开始,就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不。 应该说是得知绪方一刀斋就在这虾夷地中后,松平定信的心神就一直不怎么安宁。 绪方逸势、真岛吾郎这两个名字在松平定信的心中不断交织…… 但不知为何,心中的这股不平静,于此刻浓郁到了极致。 “老中大人。” 原本因心神不宁而微微有些愣神的松平定信,突然听到了身旁的稻森的呼唤。 稻森现在正用着担忧的目光看着他。 “你怎么了?是身体哪儿不舒服吗?” “我没事。”松平定信摇了摇头。 尽管松平定信嘴上说着“没事”,但稻森还是忍不住用担忧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松平定信数遍。 不过既然松平定信都说自己没事了,稻森也不方便——同时也没那个胆量,再去跟松平定信多说、多问些什么。 于是,他把头转回去,准备将视线转回到现在已经摇摇欲坠的红月要塞上。 但就在把脑袋转回去之时,稻森的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东南方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正朝他们这边快速接近。 这不明物体,将稻森的目光、注意力全都给吸住了。 “那是……什么……?” 稻森一边呢喃着,一边抬起手中望远镜,朝东南方望去。 东南方的光景呈现在望远镜之中。 而稻森体内的血液,也随着对镜头的这一瞥而凝固了起来。 在镜头中,稻森看到了组成工整楔形阵的近70名骑兵。 马蹄扬起的漫天雪花如旋风般卷入空中,这支骑兵队如一阵狂风穿过这茫茫雪原,而他们冲锋方向的正前方——便是他麾下的大军。 这支骑兵队的为首之人,穿着一套蓝、金色的威武战甲,从样式来看,似乎是一套南蛮胴,他战马的马屁股的位置绑有着一面旗帜,旗帜上似乎写着什么——但距离太远,即使用着望远镜,也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 在这一瞬间,无数疑问在稻森的脑海中冒出。 但这些疑问出现的下一瞬间,就全数粉碎、汇聚、变为了一道惊叫。 “向后方的桂义正传令!”惊叫从稻森的喉间喷出的同时,冷汗从稻森的汗孔里飙出,“有骑兵来袭!让他做好迎击准备!” …… …… 因为稻森自认今早就能拿下城塞的缘故,所以他将所有的部队都从军营中拉出了出来,目前留在大营中的,只有一些伤员与负责照顾伤员、看管辎重的极少部分士兵。 其余士兵,统统都在红月要塞外列阵。 他们如此庞大的大军,自然是不可能全都涌上去攻打城塞,毕竟也没那么大的地方铺开那么多的部队。 现在负责攻打城塞的部队,只有第二军的2000人。 大军的其余人马——近7000人,则排成与红月要塞相平行的7个大阵,每阵平均1000人。 为了方便指挥,稻森将离红月要塞最近的大阵称为第1阵,第1阵后方则为第2阵……以此类推。 各阵的任务,便是准备随时上前支援攻城战,以及在城门打开后,涌入城塞内,展开镇压战,平定城塞内剩余的反抗力量,彻底掌管城塞。 而稻森他们的本阵,便位于这7个大阵的最中间——第3阵与第4阵之间。 因为要由目前体力和斗志还很充沛的幕府嫡系:第二军来担任夺城主攻的缘故,所以第二军剩余的3000兵力,组成离城塞最近的第1阵、第2阵、第3阵。 至于第一军、第三军的人马,则组成依序排在第3阵后方的第4阵、第5阵、第6阵、第7阵。 其中,第4、第5阵为第三军(会津军)的部队,而第6、第7阵则为第一军的部队。 所以稻森才会那么焦急地向桂义正传令——首先面对从东南方斜攻过来的那支骑兵队的,便是排在最后方的第7阵。 而桂义正他此刻——丝毫没有发觉到他们的后方,危险已近。 此刻,桂义正正在第6阵的中央,一脸期待、得意地看着远处的城塞,连眼睛都不敢多眨,生怕错过城塞失陷的那一瞬。 …… …… 现在,掌管第7阵的,是一位名叫“高卷知盛”的中年大将。 这名大将来自米泽藩,是米泽藩的藩军军的大将,因为米泽藩在奥羽诸藩中地位、实力都不低的缘故,高卷在第一军中的地位,仅次于桂义正、黑田等极个别人。 高卷现在胯坐在他的战马上,环抱着双臂,摆着张像是谁欠了他上千两金的表情。 因为他所掌管的第7阵位于大军的最后方,所以他们距离红月要塞最为遥远。 放眼望去,红月要塞小得跟拇指头差不多大。 而他又没有望远镜,所以根本看不清红月要塞现在的战况如何了。 所以他现在除了慢慢等战报送过来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能探听战况的手段。 派人向上级询问战况如何了?别逗了,高卷可不想惹得头顶上的这些大佬不悦。 高卷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不仅仅是因为他所掌管的位于大军最后方的第7阵基本没有上场的机会。 更是因为此次的远征,高卷他几乎……不,应该说是完全没有得到半点军功才对。 带领着米泽藩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参与此次战争——但未立寸功。 现在红月要塞马上就要陷落了,之后应该也没有让他立功地机会了。 这种没有机会再立功的不甘,才是高卷现在心情不好的最主要的罪魁祸首。 ——唉…… 高卷在心中发出一声长叹。 ——就不能再出现点什么新的敌人,好让我建立些功业吗…… 高卷的这番呢喃刚在他的心中落下。 哒哒哒哒…… ——嗯? 他突然听到自己的后方传来马蹄声。 ——是错觉吗……不对!越来越响了! 马蹄踏地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变响着。 高卷迅速转头向后方望去。 在高卷转头时,这马蹄声已变为了如雷霆般的闷响。 视线转到身后时,高卷看到了……也许是他此生所见过的最可怕的一幕。 近70名骑兵,组成紧密的楔形阵,以排山倒海之势,自后方直扑他们的第7阵。 只要不是耳聋的,都听到了这巨大的马蹄震响。 第7阵几乎所有的将兵都回头向他们的后方望去——然后像高卷那样直接呆住了。 终于——高卷反应过来了! “全军向后转!列枪阵!准备迎敌!” 虽然已高声喊出了这句话,但是已经晚了。 在他喊出这句话时,这支骑兵队——绪方他们已经撞上了第7阵的最后方。 就像石头装上鸡蛋:绪方他们是石头,第7阵的士兵们是鸡蛋。 榊原一刀流·鸟刺。 绪方一刀贯穿了一名刚好拦在他身前的一名士兵的胸膛,然后运足力气,将其重重往空中一甩,这名士兵的身躯也顺势从绪方的刀身中甩出,划过一条漂亮的抛物线,将3名士兵统统砸倒在地。 绪方将马缰咬在了嘴中,左手拔出了大自在。 无我二刀流,流转。 刀光四溅,绪方每挥一刀,便有一名或数名士兵抱着主要为胸膛以上的各个部位倒地。 高速疾奔的骑兵,撞上毫无准备的步兵方阵,实质上跟火焰捧到冰块差不多。 更何况——发起冲锋的,还是哥萨克骑兵。 哥萨克骑兵在欧洲那边有着相当多的标签。 其中最著名的两张标签,便是——精于骑术与作战勇猛。 紧随在绪方身后的斯库卢奇挥动他们哥萨克人的马刀——恰西克弯刀。 挥动的弯刀,组成层层光幕。 这光幕仅有一个作用——收割被它所覆盖的士兵的生命。 绪方他们近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冲进了第7阵的军阵之中。 对绪方他们的冲阵没有半点准备的第7阵士兵,在战斗刚开始时,便呈现出了溃败的态势。 还是有些士兵的武士之魂犹存。 这些心中仍有武士之魂的士兵,咬着牙,攥紧枪,主动迎向绪方的冲锋。 但他们的这份勇敢,并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冲在最前面的绪方,自然是遭到了最多的攻击。 4挺长枪,自绪方的前方,从4个方向朝他刺来。 绪方仅瞥了一眼,便迅速判断出了这4根长枪刺中他与萝卜的先后顺序。 挥动双刀,将这4根长枪给依序削弱。 其中2人离绪方有些远,所以绪方放了他们一马。 至于另外2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们几乎是于同一时间中剑、倒地。 这些冲上前来螳臂当车的士兵,要么是被乱刀砍死,要么便是被比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要高大的战马给撞飞。 绪方他们以着这种在无人之境中驰骋的态势,自中间将第7阵凿成两半。 就位于第7阵中间位置的高卷,一开始还有在奋力指挥着士兵们积极反抗。 但在绪方他们都已经突入他们的军阵中的当下,不论再做什么,都是徒劳了。 他们都是第一军的士兵,此前都为夺取红月要塞而血战着。 身心都已疲惫、仍未恢复的他们,士气与战斗意志都并不高。 面对绪方突如其来的冲阵,他们这本就不高的士气与战斗意志更是如碰到盐巴的冰雪一般迅速消融着。 越来越多的士兵选择逃到一边,让出一条路来,不敢挡在绪方他们的身前。 眼见已无回天之力,高卷当机立断——拨转马头,带着寥寥几名护卫,转身逃跑。 高卷的脑海中,现在已没有再想着什么立功不立功的了。 他现在只想活下去。 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赶往前方的第6阵,找到就位于第6阵的桂义正等人,寻求庇护的同时,告知他们做好防御准备。 此时,高卷非常地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穿着一套这么重的铠甲。 若不是铠甲穿脱不易,高卷真的是恨不得立即将身上所有的铠甲除下,好让他的马能跑得更快一些。 高卷拼命磕击马腹,将胯下战马的速度提至极限。 然而——即使明明已经将马速提到极限了,但他还是能听到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的惨叫、哀嚎。 高卷强忍着身上的恐惧,扭头向后方望去——这伙来历不明的骑兵队,现在只在他身后5步远不到的距离。 而这本就已很短的距离,仍在以着极快的速度缩短着。 他们直直地往前冲着,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拦下他们。 在彼此间的距离凑近后,高卷才终于看清——这支骑兵队的为首之人,其长相非常地眼熟…… 这个非常眼熟的人的马匹后面绑着面旗帜,上面写有着十分醒目的一行大字。 高卷望着这面大旗,怔怔地喊出这面旗帜上所写的这行字: “天下无双之剑……绪方逸势……!” 高卷想起来了。 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家伙眼熟了…… 高卷他刚念出这面旗帜上所写的内容,便看见绪方已冲到了他的屁股后面,看见了绪方劈出的一道刀光,看见绪方所劈出的这道刀光,扫向他的脖颈…… 绪方一刀将高卷的脑袋斩下。 随后,高卷他那失去脑袋的身体从马背上掉下,淹没在绪方之后的斯库卢奇等人的马蹄之中。 部分恰好就位于这附近的士兵,在看到他们的大将被绪方给秒杀后,纷纷发出惊恐的惨叫,士气瞬间跌至冰点。 第7阵大将——高卷知盛,讨取! 第7阵——突破! …… …… 第6阵—— “啊啊……吵死了。”桂义正皱紧眉头,一边嘟囔着,一边向自己的后方望去,“第7阵的人都在干什……” 桂义正的话还未说完,他的这句“干什么”的最后几个音节,便因视线转到了后方的第7阵上而堵在了他的喉间。 “发生什么事了……”桂义正望着后方乱作一团的第7阵,一脸失神地呢喃着。 “桂大人!桂大人!” 这时,一名自全军本阵而来的传令兵,赶到了桂义正的身前。 “稻森大人向您传令——有数十骑兵自后方对我军发动攻击!先命尔等死守阵地!阻拦来袭之敌!” “阻拦来袭之敌……?”桂义正再次转头望向后方已乱成一片的第7阵。 在视线刚转回去时,桂义正恰好看到——有一支骑兵队从第7阵中穿透而出。 他们没有停歇,从第7阵中穿出,毫不停歇地继续往前冲锋,兵锋直指桂义正目前所在的第6军。 “别开玩笑了……”桂义正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雪白,“这么近的距离,你要我怎么防御一支骑兵队……?!” 第569章 冲阵者——刽子手一刀斋! 全军本阵—— 在察觉到了大军后方突然出现的那支骑兵队后,稻森就再也顾不得什么红月要塞了。 虽说来袭的骑兵队很少,但它可是从后方、从他们毫无准备的后方攻来。 若不及时制止这支骑兵队,后果将不堪设想。 稻森已经将“迎敌”的军令,传达给了后方的部队。之后,就只能寄希望于各部队能尽快反应过来,然后展开防御了。 下达完那一系列的军令后,稻森便端着望远镜,死死地看着大军的后方,查看那支骑兵队的动向。 刚才,因距离还太远的缘故,稻森还看不太清这支骑兵队的动向,而现在——在绪方他们突破了第7阵,距离稍稍拉近后,稻森终于清楚地看到:这支来历不明的骑兵队现在即将冲进第6阵中。 ——第7阵已经被突破了吗……?!也太快了吧! 虽说有料想到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第7阵多半是拦不住这支骑兵队的,但第7阵这么快便被打穿了,倒完全在稻森的意料之外了。 因被这支骑兵队的突破速度给吓到,稻森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微张。 他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骑兵。 即使第7阵的将兵们都没布置防御,这样的突破速度也未免太可怕了一些。 他们幕府最精锐的骑兵队,应该都没有如此恐怖的实力。 ——这帮骑兵到底是什么人?! 心中一沉的稻森,将眼睛贴得离镜头更近了一些,眼睛眯细,试图看清来袭者的面容,但这遥远的距离,让稻森除了模糊的影子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他只能模糊地看到这支骑兵队所骑乘的马匹相当之大,似乎比他们的军马都要大上2、3圈。 ——巨大的马…… 某个国家的名字在稻森的脑海中跳出。 ——露西亚人的马吗……这帮骑兵队是露西亚的骑兵吗?为什么露西亚骑兵会出现在这里并攻击我们? 从刚才开始,稻森脑海里的疑问就一直不减反增。 本阵这边,拥有望远镜的高级将官不少。不少围在稻森身旁的高级将官们,现在也纷纷用着望远镜查看着后方的战况。 在看到骑兵队那对他们来说,简直骇人听闻的突破速度后,这些人的表情变化纷纷变得精彩起来。 或是缩了缩脖子。 或是咽了咽唾沫。 “这支骑兵队……到底都是什么人啊?他们的目标到底是哪?”某名将官放下望远镜,一脸失神低声吐露着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松平定信也是用着望远镜查看战况的人员之一。 他的眉头,从刚才开始就没有松过——虽然他也看不到来袭者的面容。但不知为何,自得知后方出现了来历不明的骑兵队后,某个男人的名字便自动在松平定信的脑海中冒出…… …… …… 第6阵—— 桂义正宛如一个无助的孩子般,看了看周围,然后又看了看马上就要撞进他们第6阵的骑兵队。 这支骑兵队现在已经攻到了他们第6阵的跟前,他们第6阵几乎所有的将兵,都已发现了他们身后的这帮不速之客。 位于第6阵最后方、马上就要被这支骑兵队给撞上的士兵们,现在已经是乱成了一团。 有为了躲避骑兵的冲击而四散而开的。 有拿起武器,自发地想要迎击这支骑兵队的。 也有被吓傻了,傻站在原地的。 已经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桂义正咬了咬牙: “妈的……” 喷出一句宣泄心中的万千情绪的脏话后,桂义正向身边的将领们传达着一条接一条的军令。 现在再让第6阵所有将兵排成枪阵已经根本来不及了。 所以桂义正决定舍弃第6阵绝大部分的士兵。 现在大概只来得及动员他自个周围的士兵组成迎敌的枪阵了,所以桂义正就只向周围的士兵传达“列枪阵”的命令,至于其他的士兵——就任由其自生自灭了。 枪阵的组建是需要时间的,所以桂义正向现在位于第6阵右翼的黑田、秋月等人传令:率领部队阻截这支来路不明的骑兵队,为枪阵的组建争取时间。 在迅速传达完一系列的军令后,桂义正突然听到身侧的一名将领用带着些许焦虑的口吻说道: “大人!快看!有少量援军过来支援我们了!” 听到这名将领的这番话,桂义正赶忙抬头望去:只见一支人数约为30来人、每人的背上都背着面绘有“三叶葵”的军旗的骑兵队,自斜刺里杀出,拦在了那伙拦路不明的骑兵队的前方。 “那是……”桂义正低声道,“内藤的部队……搞什么?那么点人冲上去!想送死吗?!” …… …… 天。 地。 驮载着自己的战马。 将自己绝大部分的视野空间给挤占的敌人们。 血。 被血染红的雪。 这便是绪方现在眼前的景象。 从带领着斯库卢奇他们发动冲锋后,绪方就已经用出了“源之呼吸”,进入了“无我境界”。 对于“无我境界”的这种六感都变得无比敏锐、心绪变得非常异常平静的状态,绪方也是越来越熟悉了。 尽管体内热血翻涌,但绪方的脑袋仍旧平静,没有被热血冲昏了脑袋。 自冲入敌军军阵之中,绪方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远处的一面迎风招展的绘有“三叶葵”的大旗。 这面大旗,比任何一面旗帜都要大、都要高。 在军中,只有一个地方会立有如此显眼、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能将这面旗帜的图案给看得一清二楚的大旗。 而那个地方,便是绪方的目标——敌人的本阵! 绪方的目的,自始至终都很清晰:给予幕府军难以承受的损伤,让幕府军溃逃。 而“摧毁幕府军的本阵”便是很好的达成这个目标的方式。 目标的明确,让绪方他们的冲锋也笔直无比。他们一直都笔直地对着那面大旗所在的方向冲锋着。 但就于这时,就在绪方他们即将撞进第6军的军阵中时—— “到此为止了!” 一道响亮的大喊响起。 绪方循声望去,便看见一支人数约在30人上下的骑兵队,自他们的右前方杀出,朝他们这边笔直冲来。 为了便于在战场上分辨敌我,士兵们往往会在自个的背上背着代表着自家势力的旗帜——而这支突然杀出的骑兵队,将这一传统很好地贯彻了下来。 这30余名突然杀出来的骑兵,他们每人的背上都背着绘有三叶葵的军旗。 30余面绘有三叶葵的军旗因马匹的驰骋而迎风飘扬——这副场面,颇有气势。 这支骑兵队的为首之人,是一名年纪大概与绪方相仿的青年。即使他麾下的人马只有绪方他们的一半,他仍旧提着长枪、毫不迟疑地对绪方他们发起了冲锋。 “我乃稻森雅也麾下将领——内藤信源!贼人!就此止步!” 内藤信源:稻森麾下的极受稻森信任与看好的一员年轻勇将。 他凭借着优秀的武艺,闯下了不小的名声。 刚才,内藤一直忠实地执行着稻森派给他的率领骑兵们在第5阵、第6阵、第7阵的左翼巡逻、警戒、保护军阵左翼的任务。 在绪方他们发起进攻后,内藤他刚好便在第6阵的附近。所以他才能这么快地对绪方他们展开了拦截。 内藤的兵力,只有绪方的一半——但他还是带着人去堵绪方了。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并非是出于什么战术、战略上的考量——只单纯地是因为他觉得:见到敌人,若不英勇地冲上去,这将有损武士的荣誉。 因为内藤的这一系列行动,全靠“武士的荣誉”所驱使的鲁莽之举,所以他完全没有看到……不,应该说是压根没有去看——绪方身后的那面旗帜上写着什么,也没有去留意绪方的面容。 而内藤身后的一些士兵看清绪方身后那面旗帜的字样了。 一些认得绪方一刀斋的容貌的,现在也纷纷瞪圆了双眼。 “内藤大人!内藤大人!” “大人!请您不要莽撞!” 士兵们焦急地大喊着——但已经晚了。 内藤所用的武器,是长度惊人的长枪,在他身后的士兵刚发声时,他已经挺枪刺向绪方。 绪方快速向身侧一偏,冷冰冰的枪头贴着绪方的肩甲掠过,擦出一串电火。 仅凭这一枪,绪方便看出了:这名年轻小将,还算有些本事。 当然——也就只是“还算有些本事”而已。 内藤还没来得及将他的长枪给收回,绪方便猛地抬起左手抓住内藤的长枪枪杆。 因为要时不时用手控缰的缘故,所以大自在已于刚刚还未突破第7阵时便收回了刀鞘。 “给我下来吧。” 在说出一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在内的平静话语后,绪方他那攥住枪杆的左臂猛地发力,这强悍的力道顺着枪杆传递到内藤的双臂,让内藤的脸色大变。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内藤,想要松开掌中的枪杆,但他仍旧晚了一步——他被绪方用蛮力给连人带枪地从马背上甩下。 内藤看着洁白的雪原迎面向自己冲来,紧接着,无数金星开始在眼前飞舞,一股碎裂般的疼痛随即传遍全身。 他还没回过神,便听见了有马蹄逼近的声音。 最后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幕——是朝他脑袋掠来的刀光…… 而最后一句在内藤的脑海里浮出的话语是:这是正常人会有的力道吗……? 将领:内藤信源——战死! …… …… 内藤的这支骑兵队,虽然登场得很帅气,但退场得相当狼狈,面对绪方等人的冲锋,内藤他们……说难听一点,就是不堪一击。 内藤被绪方直接用蛮力甩下马背,并被一刀结果了性命,他带来的其余人马,也都被绪方后方的斯库卢奇等人如砍瓜切菜般给击溃了。 迅速解决了内藤这伙从头至尾就没拖住绪方等人几秒的“不速之客”后,绪方等人重回正轨,继续笔直冲向第6阵。 这一次,再无任何人前来阻挠。绪方他们顺利撞进第6阵之中。 第6阵和第7阵的将兵们一样,完全没做任何迎敌准备,所以呈现在绪方眼前的光景,和刚才冲击第7阵时的光景别无二致——难以应付他们的冲锋的将兵们,被杀得丢盔弃甲。 …… …… 刚刚,在看到内藤竟然率领着这么少的兵力去与人硬碰硬时,就已经猜到了结局了。所以在内藤全军覆没后,桂义正的表情动也没动,一副“全都在我的意料之中”的模样。 在绪方等人冲进第6阵后,桂义正终于因距离的拉近,得以勉强看清这支不知打哪儿来的骑兵队的真面目。 “这是……南蛮……?” 桂义正他那近乎是贴在镜头上的眼睛,现在已布满不解。 那支骑兵队现在已经离桂义正不远了。所以透过望远镜,桂义正清晰地看到:这支骑兵队的骑兵们,都有着高高的鼻梁、深深的眼窝、稀奇古怪的发色与瞳色——俨然都是一副南蛮人的模样。 在虾夷地,除了露西亚人之外,桂义正想不到还能有哪个国家的南蛮会在这个地方。 “露西亚人……为什么露西亚人会在这个时候袭击我们……?” 桂义正一边发出着不解的嘟囔,一边移动着手中的望远镜。 桂义正的观看顺序,是从骑兵队的后方看到前方。 所以,不一会儿,桂义正的视线便扫到了骑兵队的最前端的那个男人…… 在那个男人的脸——绪方的脸映照在了桂义正的望远镜的镜头最中央时,在这个瞬间,桂义正感觉自己脑海中的思绪……就像一根被掰断的丝线。 大脑直接停止思考了。 自己是怎么回过神来的。 自己是何时回过神来的。 桂义正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大脑重新恢复运转之时,自己的嘴巴、喉咙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自己动了起来: “向本阵汇报!” 自己动起来的嘴巴和喉咙,合力发出都已破音的大喊。 “是刽子手一刀斋!统领这支骑兵队的人!是刽子手一刀斋!” …… …… “稻森大人!内藤信源战死!” 听到侍大将传来的这记战报,稻森的眉头不受控制地一跳。 而本阵的其他将领,也因这战报而露出不同的表情——许多人都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内藤凭着自己的勇武,在幕府军中一直是小有名气的存在。 而如此勇武的内藤,竟然这么快就战死了……这让不少人都觉得不敢相信。 而一向很欣赏内藤的稻森,现在面带些许痛苦地闭上双眼。 待再睁开时,他才朝那名侍大将沉声问道: “内藤信源是如何阵亡的?” “根据传令兵刚刚传来的战报——”这名侍大将如实回答着,“内藤信源的枪杆让敌骑的首领给抓住,然后被从马背上甩下,还未站起来,就被敌骑的首领给结果了性命……” “什么?!”稻森的双目因震惊而瞪得浑圆,“内藤信源……是这么战死的?” 被稻森的这目光给盯得有些心里发毛的侍大将结结巴巴地说:“根据上呈的汇报……的确是这样……” 本阵其余将领脸上的震惊之色更浓郁了些。 “敌骑的首领竟有这样的身手?”、“那么厉害的内藤,竟然就这么被杀了……这……”、“来袭之敌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厉害许多啊……”…… 脸庞阴沉得仿佛都快滴出黑色的水的稻森,转过头,看向远处正不断传出喊杀声的第6阵: “这伙骑兵……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 就在稻森的这句低沉的咆哮刚落下时—— “稻森大人!” 一名传令兵急匆匆的身影出现在了本阵之中。 是桂义正派出的传令兵。 “桂大人他……看到这支骑兵队的首领是谁了……!” “?!”稻森的眉头一挑,追问道,“是谁?” 这名传令兵一副像是看到了什么恶魔的表情,一副接下来要说着什么很恐怖的话语的模样。 他连做了数个深呼吸来安稳心神。 待情绪稍稍安定了一些后,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 “是……刽子手一刀斋!” 说出了一个让本阵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万分精彩的名字。 第570章 第6阵、第5阵——突破! “一刀斋……”稻森一边呢喃着,一边下意识地斜眼瞥了眼身旁现在也已深陷错愕状态中的松平定信。 他之前,一直把松平定信的关于“绪方一刀斋有可能去请援兵”的这设想当作耳旁风——却未想到,松平定信一直以来的担忧竟成真了。 而这时,这名桂义正派来的传令兵,也将另一项重要情报进行了汇报:绪方一刀斋带来的这帮骑兵,是露西亚人的骑兵队。 虽然解决了“这支骑兵队是谁带过来”的疑问,但更多的疑问却冒了出来。 为什么绪方一刀斋会带人来攻击他们? 绪方一刀斋难道还和露西亚人有联系吗?竟能请来绪方一刀斋? 绪方一刀斋到底想干什么?是想直取我军本阵,还是只单纯想骚扰一下我们? …… 虽然种种疑问挤压在一起,让稻森感觉自己的脑袋涨得有些发疼,但于这个时刻,他如本能般迅速发挥出了身为全军总帅该有的素质。 他迅速恢复了镇定,然后环顾了遍四周。 本阵的诸将,现在都因得知了这来袭者的姓名,而处于一种类似于“石化”般的状态。 自知得想办法重振大家的士气的稻森,沉思几息后,朗声道: “我还在想是哪个白痴敢冲击我军大阵!原来是绪方一刀斋这个一直变着法子与我们幕府作对的疯子!” “哼!既然这支骑兵队是他亲自率领的,那来得正好!” “他麾下的骑兵,不足百人。” “而我等的军势有万人!” “不足百人对万人,优势在我!” “他绪方一刀斋的剑再怎么利,还敌得过我们一万大军吗?” “他的身手再怎么厉害,也终究只有一人!终有体力耗竭之时!” “待他体力耗竭之时,便是我等除了这祸害,在史书留名之刻!” 稻森的这番抑扬顿挫的慷慨陈词,如稻森所愿地成功让本阵的不少将领的士气得到提振。 部分将领,大概也是为了进一步给自己壮胆吧,高声道: “没错!稻森大人说得对!我等不论怎么说,都不可能连区区不足百人的骑兵都对付不了!” “这绪方一刀斋是哪个地方有问题吗?为何频频来找我军的麻烦?这已经是他第3次攻击我军了吧?” “杀了那个刽子手!” …… 望着周围众将的变化,稻森暗自松了一口气。 稻森转过头,将视线重新挪转到了现在正被绪方等人所肆虐着的第6阵所在的方向。 他现在已向全军众将传达了御敌军令,已经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祈求各将、各部队能尽快截住并打败绪方一刀斋了…… …… …… 第6阵—— 一路冲杀至此,绪方已是人变血人,马变血马,犹如从地狱而来的修罗。 而他身后的斯库卢奇等人,其模样现在也因身上溅满鲜血而恐怖至极。 本来,绪方他们所用的顿河马的体型就极其庞大,比不少武士都要高大。 骑着在普遍矮小的将兵们眼中格外高大的马匹的绪方等人,本就已极具压迫感。 而绪方他们现在这副浑身浴血的模样,更是让这股压迫感变得更加强烈、更加让幕府军的将兵们感到窒息。 许多士兵都因被绪方他们的模样给吓得呆若木鸡,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当然——这些被绪方等人的浴血模样给吓到的将兵,只是少数。 更多数的士兵,是被绪方身后的那面旗帜……准确点来说,是被“绪方一刀斋”这个名字给吓到。 这便是绪方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的目的、将这面旗帜绑在马鞍上的目的。 之所以将这面绘有“天下无双之剑绪方逸势”的大旗绑在马上,可不仅仅只是为了让斯库卢奇等人不会迷失目的——更是为了要让幕府军的将兵们都知道:绪方逸势来了! 绪方为的,就是用“心理战”的方式来摧垮幕府军将兵们的斗志。 从目前的战果来看——绪方的这“心理战”相当成功。 绪方已听到不少的士兵一边哀嚎着类似于“是绪方一刀斋”的话语,一边仓皇逃开。 而为了进一步加剧将兵们的恐惧之情、摧垮他们的斗志与士气,绪方对所有拦住他前路的将兵从不手软。 如现在——眼前便有1名足轻打扮的士兵,一边咆哮着一边朝绪方扑来。 绪方现在的全副身心都沉浸在“突破”这个词汇上,所以面对朝他扑来的这3名足轻,绪方立即如条件反射般,算准双方的距离,一刀挥过去将这名士兵砍翻。 哒哒哒…… 前方传来马蹄声。 循声望去——是一名穿着威武战铠的武将,正骑着马、提着刀朝绪方杀来。 这名武将的身后,仅有二十来名步兵跟随。 能有这种豪华的战铠穿,其级别想必是军中的侍大将及以上的将官吧。 他率领如此少的兵力迎上来,多半是因为时间太紧急,动员不了太多的人马。 “我乃盛冈藩大将——吉村猛!” 这名武将高声报出了他的家门。 然而绪方完全没有留意去听这家伙姓甚名谁。 现在正赶时间的绪方,对于自报家门什么的,已是敬谢不敏——而且他也没兴趣去听一个将死之人的自我介绍。 二人笔直地对彼此冲去。 绪方与这个吉村猛所用的武器都是打刀,虽说大释天的长度更长一些,绪方的臂展也更大一点,但二人的攻击距离其实相差不大。 在二人的战马即将相错之际,吉村猛攥紧掌中刀,欲挥刀砍向绪方的战马。 绪方也与同一时刻攥刀。 二人出刀的时机是相同的——但二人的速度与力量差太远了。 吉村猛刚欲挥刀,绪方的斩击已经挥出了。 榊原一刀流·龙尾。 横向的刀光扫过吉村猛的战马马头,将马头一口气削下来后余势不减,扫向吉村猛的脖颈。 吉村猛的脑袋与他战马的脑袋几乎于同一时间被斩飞。而失去了脑袋的人身与马躯疲软地倒在了地上。 将领:吉村猛——战死! 吉村猛被绪方秒杀,而他带来的那二十余名步兵,也被绪方等人给尽数冲散。 绪方猜测:这个刚才被他所斩的将领,应该不是个什么无名下将吧。因为在击溃了这武将后,绪方清楚地听到周围响起了密集的惨叫与哀嚎,而身前将兵们的溃败速度也进一步加快了。 …… …… 第6阵,本阵—— “该死的!黑田他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率人过来拦截绪方一刀斋!” 桂义正用惊慌的目光看着离他这边越来越近的绪方等人,然后时不时又用焦急的目光看着黑田所在的方向。 他刚刚向黑田传令,令他尽快率部队过来拖住绪方的脚步,为他这边的布阵争取时间。 然而——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见黑田的身影。 桂义正并不知道:在他苦苦等待着黑田的来援时,黑田现在正十分地“悠闲”。 …… …… 第6阵,侧翼—— “动作快!”黑田高声朝身旁的一名侍大将大喊道,“赶紧多召集一些人!现在的这点兵力,可拦不下那支贼军!” 这名侍大将不敢反抗黑田,高声应和了一声后,转身离开、前去执行黑田的“集合更多人马”的任务了。 待这名侍大将离开后,黑田将视线转回到现在即将遭到攻击的第6阵本阵所在的方向。 ——桂大人,你自求多福吧。 黑田在心中默默道。 ——我是爱莫能助了……我可不想去送死。 黑田的心境,在刚才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宛如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刚得知有贼军来袭,并且从桂义正那儿收到“阻截贼军”的命令时,黑田是热血沸腾、欲大干一场的。 但在用望远镜查看敌情时,看到绪方那张熟悉的脸后,黑田的热血立即凉了下来。 绪方当初一口气将他们“仙州七本枪”的其中3枪给杀尽的一幕幕,直到现在仍深深地刻于黑田的脑海之中,给黑田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所以在看到绪方的那张脸后,黑田迅速转变了想法:什么贼军?我不知道耶~~ 但黑田也不能明着表示自己畏敌如虎、什么也不干了。所以黑田选择了用“磨蹭”来做伪装。 黑田故意一直用“这点人数不够”为由来让部下们去多集合更多的兵力,以此来拖延时间,打算一直拖到绪方离开第6阵为止。 待绪方走远后,他再率人装模作样地去追击。 黑田暗自庆幸着——秋月现在并没有在这里。 秋月因伤势还远远未好的缘故,现在正在他们后方的大营中休养着。 若秋月在场,黑田敢断定——脑子远没有黑田他那么灵活的秋月,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去阻击绪方。 …… …… 第6阵,本阵—— “桂大人!快走吧!再拖延下去!贼军就要杀到了!” 站在桂义正身侧的一名武将,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来劝桂义正快点逃离。 桂义正的五官,现在都因心情纠结能拧在了一起。 自幼所接受的武士教育告诉他:逃跑是可耻的。 但他的求生欲告诉他:逃跑虽然可耻,但保命更重要…… 绪方现在距离他只剩20余步,距离已经近到桂义正都能看清绪方他那张小半张脸已被鲜血给溅满的面庞了。 而他的枪阵——现在仍连个雏形都没有。 桂义正纠结着,终于——求生欲打败了武士的荣誉。 他仓皇地骑着他的战马,朝远离绪方的地方闪去。 桂义正闪得很及时,他躲过了绪方的屠刀。 在桂义正逃离阵地后,第6阵的防御也彻底崩溃了。 就如同追逐逃跑的羊羔似的,绪方对前方已呈溃逃态势的将兵穷追猛打着。 第6阵——突破! 第6阵、第7阵的将兵们虽完全没有拦下绪方,但也为后方部队的防御部署争取到了时间。 待绪方他们突破了第6阵,准备对第5阵发起突击时,赫然发现——第5阵的士兵们已列出了枪阵,等着他们。 只不过因时间还是不足的缘故,第5阵将兵们所列的枪阵……说难听点,就是破破烂烂的,缺口随处可见。 密集枪阵是骑兵的天敌,从未有哪支骑兵队能冲破密集的枪阵。 但反过来说——并不密集的稀疏枪阵,对于骑兵队来说,也只不过是稍微硬些的纸而已。 绪方随便找了个离他最近的缺口便发起了突击。 他的刀,抡了一个接一个的大圈,对于在马背上挥刀,绪方现在也是越来越熟手了。刀刃所过之处,幕府军的将兵们非死即伤。 绪方以一己之力便将枪阵的这小小缺口给扩大,后续的哥萨克骑兵们犹如一条长龙般顺着这缺口杀入第5阵的阵中。 和第6阵、第7阵不同。第4阵、第5阵的士兵都是第三军(会津军)的士兵。 尽管会津军的将兵要远比其他部队的将兵要精锐,但再怎么精锐,会津军的将兵也是人。 面对突然自后方来袭的敌骑,也没办法快速完成防御部署。也是会感到疲惫、感到恐慌的。 “后方遇袭”和“冲阵者:绪方逸势”的消息,早已传到了第4阵、第5阵的阵地。 面对这接二连三的噩耗,将兵们本就已处于恐慌的状态之中,而在见到绪方连破两阵、杀到他们第5阵的跟前后,这股恐慌更是止不住地膨胀着。 刀光掠过之处,必有血光闪现,第5阵的士兵们面对绪方的猛攻,犹如被镰刀割断的水稻。 绪方他们这柄“镰刀”收割到哪儿,尸体就排到哪儿。 相比起士气、斗志呈雪崩态势的将兵们,绪方所率领的斯库卢奇等人,他们的战斗意志则像是不断倾倒浓油的火焰,不断高涨着。 将勇则兵勇,将熊则兵熊——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绪方率领着他们,如摧枯拉朽一般连破幕府军2个千人规模的军阵——绪方的这神勇,甚至远远超过了对绪方较为熟悉的斯库卢奇的想象。 斯库卢奇自问:若由他来打前锋,他绝对打不出这种效果。 连对绪方较为熟悉的斯库卢奇都被绪方现在的神勇所吓到,那就更别说是其他人。 在其他人眼里,现在的绪方简直就像是被天使长:米迦勒给附体了一样。 绪方的这神勇,让这帮哥萨克人无不热血沸腾,因情绪的高昂而忘却了身体的疲劳,越战越勇。 拦在他们前方的将兵们,有的直接被刀刃结果了性命。 有的被战马迎面撞飞,落地时即使不死也仅剩一口气了。 有的则十分不幸——在被战马撞飞后,被后续赶到的马蹄给践踏成肉酱,或是被惊恐的自己人给乱脚踩没了生息。 一直使用着他们日本本土所产的那种小马的幕府军将兵们没有想到——人与马组合在一起,竟能组成这样的杀戮机器,所过之处,皆是腥风血雨。 乌云散去后所洒落的光柱下,这支由和人带领的哥萨克骑兵队不断挥舞着各自手中的战刀,一拨又一拨试图拦截这支骑兵队的将兵冲上来,他们冲锋、攻击、拦截,然后——死亡,徒留下一地的尸体。 部分忍受不了绪方所带来的这份恐怖的士兵们惊恐地尖叫着、推搡挤压着,让本就已经混乱的军阵变得更为混乱。 在又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后,绪方他们这柄镰刀成功由南至北地穿透了整个第5阵。 第5阵——突破! …… …… 在绪方刚开始攻击第6阵时,红月要塞的城墙上便有人发现了城外的和军大阵似乎出现了异样。 直到第6阵被突破、第5阵也被打得溃不成军后,城墙上的阿伊努人们才终于确信——有援军来了! “大家快看!” 某名阿伊努人大喊道。 “是援军!有援军在攻击和人的军阵!” 这名阿伊努人的声音很响,大半个城墙的人——包括恰努普、神渡等人都听到了他的这声大喊。 “援军……”握着倭刀、仍保持着出刀架势的神渡,一脸呆愣地看向城外,“为什么会有援军过来……哪儿来的援军?” 相比起脸上只布满“疑惑”这一种情绪的神渡,恰努普脸上的神情便要复杂得多了。 他呆呆地看着城外正奋战着的那支骑兵队。 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那支骑兵队的全貌,但恰努普却知道——这支骑兵队是谁带过来的。 “感激不尽……”眼眶微红的恰努普,用微微颤抖的声音低声呢喃着,“竟然……只用了13天就赶回来了吗……”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城外的那支突然杀出的骑兵队,发现了城外的血战。 红月要塞的内城墙上,就这么出现了诡异的“停战状态”。 和人也好,阿伊努人也罢,统统都被城外的战斗给吸住了视线,然后露出着各种各样的表情。 阿伊努人们面带希冀。 而和人们,则是面露恐慌。 “这些援军是哪来的?为什么会攻击和人?” “从哪来的都行!只要是帮我们对付和人的就可以了!” “这些援军人数好少啊!” “少虽少,但你看!和人都被溃不成军了!搞不好真能一口气将和人给击溃!” “快!击溃这些和人吧!” …… 城墙上,原本因觉得守城无望而都已变得心灰意冷的阿伊努人们,他们胸中的火焰因绪方的到来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不少人自发地为正在奋战着的绪方等人声援着,即使明知他们的声音完全传不过去。 …… …… 幕府军,全军本阵—— 本阵众将一直在伸长着脖颈,努力观察着战况。 在看到绪方连破他们第7、第6、第5三阵,并开始对第4阵展开突击后,他们此刻的表情可谓是相当的精彩。 他们面面相觑,他们想说的话,都已刻在了他们那带着些许惊恐的表情上。 “他们还在笔直往里冲……没有任何要离开或改变方向的意思……他们的目标……该不会是……我军本阵吧……?” 不知是谁,用微微发颤的声音这般说道。 这道声音的声响虽然不大,但却刚好能让本阵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名将领的这句话,道出了所有人自刚才开始就不断在他们脑海中盘旋着的焦虑疑问。 “该死的一刀斋……”稻森咬牙切齿着,“想效仿真田幸村在大坂夏之阵中的最后一击吗……” 真田幸村在二百年前的那场决定天下是姓德川还是姓丰臣的最终决战:大坂夏之阵中,因见胜算渺茫,故作最后一搏——率领骑兵队冲击德川军本阵,意图直取德川军总帅:德川家康之首级的事迹,对于稻森他们这些将领来说,自然是并不陌生。 “大人!”某名将领像是终于忍受不住了一般,朝稻森高声喊道,“贼军就快杀到此地了!我们快后退吧!” 稻森他们的本阵位于第3阵和第4阵之间。而绪方已经开始攻击第4阵,也就是说——若稻森他们再不快撤离的话,他们的本阵就要完全暴露在绪方他们的兵锋之下了。 稻森现在的心情本就极差。 在听到这名将领所提出的这后撤的建议后,稻森像是终于忍受不住了一般,将掌中军配重重摔在了地上,发出咆哮: “第7阵、第6阵、第5阵——三阵共3000人马,竟无一人能挡下这刽子手吗?!” 本阵众将在稻森的这句咆哮下,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多说哪怕半句话,生怕触了稻森现在的霉头。 第571章 “德川武士百万,竟无一人是男儿!” 虽然明知稻森目前的情绪极差,但某名亲信还是壮着胆子朝稻森说道: “大人,请尽快将本阵的位置后移吧!” 稻森发出刚才的那通咆哮、简单地发泄过后,情绪也变得平静了些。 携着本阵撤移——毫无疑问,这是一件会被他人耻笑的事情。 但稻森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后撤!”稻森的这番话,近乎是从紧咬的牙缝中挤出来的,“往第1阵的方向后撤!” 听到稻森的这命令,本阵的其余人纷纷如获大赦,以各自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进行着本阵迁移的准备。 本阵的迁移,其实也不需要多准备什么——只需将代表着本阵的那面帅旗被搬走即可。 在下达了迁移本阵的命令后,稻森猛地想起了什么,扭过头取,朝身旁的松平定信正色道: “老中大人,战场刀枪无眼,老中大人您若还留在本阵,实在太危险了,请您暂且撤离此地,静待我等大胜的好消息吧!” 或许是因为焦急的原因吧,稻森的这番话毫不委婉,直截了当地让松平定信快点逃。 对于稻森的这番极其耿直的话,松平定信也没有那个心力与时间去追究了。 他用意味深长且纠结的目光,深深地看了身前的稻森一眼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祝君武运昌隆。” 松平定信哪儿会听不出稻森这番话中暗藏的意思——都直接让松平定信离开本阵了,这便说明:稻森自个也不确定能否挡下绪方逸势了…… 松平定信怎么说也是武士,而且还是出身自德川家、身上有着幕府将军的血统的武士,自幼所接受的武士教育,让松平定信对“逃离战场”这个词汇有着近乎本能一般的厌恶。 但做了多年的政治家后,长年的政治生活让松平定信悟出了一个道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还活着,那么一切事情就都还有机会。 这份理智压过了本能。 稻森将本阵三分之一的卫兵都调给了松平定信,护送松平定信离开。 松平定信在这些卫兵的拥护下离开本阵时,不自觉地扭头看向了绪方现在所在的方向——脸上的纠结之色,变得比刚才更甚。 如果可以的话,松平定信其实还想在本阵这里多留一会。 他想等绪方逸势靠近一点后,仔细看看他的身材、他的佩刀、他的眼神…… 他还没有确认——绪方逸势与真岛吾郎到底有几分异同…… …… …… 第4阵、第5阵都是会津军的将兵,论战斗力,会津军的战斗力远在第一军之上,但第4阵、第5阵的将兵们溃败的速度,反而还在第6阵、第7阵之上。 只因——恐慌的情绪已经彻底传开了。 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恐慌的情绪一旦大规模传开,那将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一支大军因恐慌情绪的传播而直接崩溃掉——在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了。 这些将兵又不是眼睛瞎掉了,他们中的不少人都亲眼看到了——后方3个千人规模的军阵,是如何被这寥寥数十骑给打穿、打得溃不成军的。 更要命的是:有不少的溃兵还跑到前方的还未受攻击的军阵那儿。 这些溃兵,就是行动的“传染源”。 他们为逃命而撒开的双脚,他们惊恐的尖叫……源源不断地给周围的人带来恐慌。 而黏在这帮溃兵的屁股后头穷追猛打的绪方等人,在让这些溃兵帮他们一起破坏军阵、进一步传播恐慌情绪的同时,也不断制造着新的、更多的溃兵。 如此一来,便造成了一个对绪方等人来说相当优良的良性循环:溃兵帮他们破坏军阵秩序,制造出更多的溃兵,而更多的溃兵进一步破坏着军阵的秩序。 绪方身上的铠甲,已经被鲜血给溅得这里红一片、那里黑一块,快要辨不清原本的颜色了。 手中的佩刀又多出几个缺口了——绪方也没有哪个余力去数。 身后的斯库卢奇等人,因一路不停的血战,人数也在不知不觉中不断削减着,从原本的64人变为了现在的50余人。 连破敌军三阵,按常理来说,绪方他们应该累了才对,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绪方不知斯库卢奇他们是什么情况,总之——在“无我境界”会削弱对疲劳的感知的情况下,绪方已清楚地感知到体内正涌出着疲惫感。 骑马作战所消耗的体力,可比步战大多了。 身为“尖刀”、冲在最前方的他,所直面的敌人是最多的。一路冲杀过来,他已感到挥刀的手臂开始算账,不断快速吸吐着空气的胸肺也开始发疼。 但绪方的情绪仍旧高昂。 他冲锋、撞击、挥刀、刺击。他将榊原一刀流和无我二刀流的剑技、将自己毕生所学的招式,一个接一个地使出,令幕府军的将兵们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绪方的剑如雷霆般迅猛;如流水般难测;如霞光般绚烂。 ——帅旗……后移了…… 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帅旗位置的绪方,在那面绘有三叶葵的大旗开始移动时,自然是第一时间发觉了。 帅旗的移动、本阵位置的变化——这些都在绪方的意料之中。 对于帅旗的移动,绪方仅默默攥紧了掌中的缰绳与刀。 顿河马也不愧是以“上战场”为目的而培育出来的兼具爆发力和耐力的优良马种。 即使绪方胯下的萝卜现在每跑一步都会洒下大量的汗珠与溅在他身上的敌人的血珠,仍犹有充足的体力驮载着自己的主人战斗——尽管速度还是不受控制地开始变慢了。 又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后,第4阵迎来了和它后方的三阵一样的命运——被居中切成了两半。 第4阵——突破! …… …… “大人!” 即使正在仓皇地将本阵搬向第1阵所在的方向,一些将领仍十分尽职尽责地向稻森汇报着绪方等人现在的动向。 稻森他们现在正在第3阵与第2阵的中间位置。 听到这名将领的这名汇报后,稻森的嘴角一抽,扭头向后方的战场望去——在视线投到现在已开始对第3阵发起冲击的骑兵队后,稻森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敏锐地感知到——绪方他们的速度变慢下来了。 “……我们的机会来了。”难掩心中激动的稻森,不由自主地呢喃道,“他们的速度慢下来了……他们的马开始累了……” 呢喃过后,稻森高声朝众将宣布着这个大好消息: “贼军速度慢下来了!” “他们的马大概快跑不动了!” “继续向第1阵进发!” “只要继续这样拖下去,一直拖到贼军体力耗竭为止,便是我军的胜利!” 生在和平年代的稻森,也只指挥过平定农民起义军、土匪的战役,论指挥经验,他并没有丰富到哪儿去。 他没有遭受过“后方遭遇强力骑兵队的袭击”这样的事情。他缺乏应对这种事情的经验。 在这种险境下,或许有更好的应对手法。 但对于现在的稻森、对于现在麾下只有这种水平参差不齐的将兵的稻森来说,除了“命令各阵将兵层层阻击,拖到绪方他们体力耗竭为止”之外,已不知还能使什么手段。 稻森频频回头,用紧张中带着几分恐惧的目光看着后方对他们穷追不舍的绪方——他祈祷着,祈祷绪方等人能早点因体力的耗竭而停下前冲的脚步。 …… …… 绪方一路往前冲。 而帅旗则不断向后退。 为了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为了早日杀到那帅旗之下,绪方已是使出了自己所能使出的所有手段。 为了能更快地突破眼前层层叠叠的敌军,绪方甚至还抢走了幕府军某些将兵的长枪,化为己用。 就比如现在——一名侍大将打扮的将领,缩在不起眼的一个角落,自绪方的左侧后方发起攻击,挺枪刺向绪方的左腹。 他的主意打得很美,想要偷袭绪方——但他这水平极差的枪术,让他的攻击在绪方的眼里无所遁形。 绪方抬起左手一把抢过了这人的长枪。在抢过这柄长枪时,这名侍大将发出凄厉的尖叫——大概是手掌上的掌皮被扯掉了吧。 抢过这杆长枪后,绪方立即将这柄长枪化为了自己的武器,将长枪夹在左腋下,枪头对准身前的一名足轻。 枪头撞上这名足轻,一股巨大的力道瞬间顺着枪杆传到他的手臂。 这名侍大将所用的长枪不是什么一般的长枪,枪杆的韧性极佳,撞击产生的力量,让枪杆骤然弯曲,变成夸张的弓形,但却并没有因此断裂。 承受着长枪撞击所产生的巨大力量的这名士兵,双脚被挑离地面,他的双脚刚离开地面的下一刹那,弓起的长枪如压起、放开的弹簧般猛地弹直,枪杆上积蓄的力量瞬间释放,将这名足轻从枪头上震飞、重重摔落在后方的人群中。 身为一名被称为“人斩逸势”、“刽子手一刀斋”的剑客说这种话可能很奇怪,但绪方还是想大声说出:在战场上,长枪真的是太好用了! 不仅攻击距离广,威力也极大。 绪方用这杆抢来的长枪,连杀了好几人后,将这柄长枪留在了一名骑着战马来拦截他的将领体内——绪方一枪洞穿了马头,然后再洞穿了马头后方这名将领的身躯,将这名将领和他战马的马头串在了一起。 尽管绪方已用出浑身解数,但还是迟迟看不到他们与敌军本阵的距离有任何的拉近。 已明显感受到胯下马匹的速度开始放缓的绪方,见到这种情况,自是感到心焦。 这时,绪方想到了激将法。 用言语来刺激本阵的那些将领们,阻止或拖延本阵的后撤。 虽然不知是否有用,但绪方觉得非常有尝试的必要。 不知为何,在想到激将法这一策略时,阿町的脸出现在了绪方的脑海里。 不是因为绪方突然想念有近半个月未见的妻子了。 而是想起阿町总在他面前念叨的故事——真田幸村的故事。 对听书有着极浓郁的兴趣的阿町,对真田幸村的故事极其钟爱,对真田幸村的故事一直是如数家珍。 阿町对真田幸村的这种喜欢,老实说——让绪方稍稍有些不开心,让绪方对这个都已经死了近200年的男人产生了些许的敌意。 虽说对真田幸村有着些许的敌意,但绪方不得不承认——不论是史实中的真田幸村,还是说书人口中的真田幸村,他都是一员带有着传奇色彩的武将。 绪方犹记得——真田幸村率领着丰臣军与德川军展开着最终决战时,对德川大军说过的一句话。 绪方清了清嗓子。 深吸了口气。 随后,用着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大音量,冲着那面帅旗,冲着本阵所在的方向,高声吼道: “德川武士百万,竟无一人是男儿!” 绪方将真田幸村曾经发出过的大吼,稍作了修改,于200年后的现在,再次吼出。 同样是在对着竖着“三叶葵”军旗的德川大军发出大吼。 但不同的是——二人发出这大吼时,真田幸村是在撤退,而绪方则是在冲击幕府军本阵。 绪方的这句用尽全力吼出的话,传到了本阵,如锐利的针扎进稻森等人的耳中。 绪方的这句话,对他们是赤裸裸的嘲讽。对重视荣誉的武士们的最尖锐的嘲讽。 不少将领的脸色直接变为了猪肝色。 稻森脸上的神情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但他还是靠紧咬嘴唇的肉,强忍住心中的愤怒与不甘,朝身旁众将喊道: “不需理会贼人的狂言!谁也不许停下脚步!” 稻森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宛如赌红了眼的赌徒 他现在就是在赌——赌是绪方等人的体力耗尽,还是他们率先崩溃。 赌注,就是这支大军,以及这场红月要塞攻防战的胜败。 …… …… 绪方本人并没有想到——他的这声大吼,不仅传到了幕府军的本阵,也传进了……还未跑远的松平定信的耳中。 虽然因距离的缘故,这道大吼传进松平定信的耳中时,声响已极小。 但松平定信还是清楚地听到了……绪方逸势的音色,与他记忆中某人的音色极像……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 松平定信的瞳孔在这记大吼传入他耳中的下一瞬而猛地一缩。 正骑马仓皇逃离的他,扭头看向身后的战场。 他脸上的神色、眼瞳中的情绪,相当复杂。 有不解,有震惊,有遗憾,有……痛苦…… 最终,这种种情绪混合成了一道留在松平定信脸上的极其复杂的色彩。 松平定信笑了。 他微微翘起的嘴角,展露出一抹苦笑。 正苦笑着的他,长出了一口气。 就像是心中放下了什么执念了一般。 …… …… 见那面帅旗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声嘲讽力度拉满的大吼而变缓半分后,平常很少讲脏话的绪方,十分难得地在心中骂了句“妈的”。 战斗仍旧是你追我赶的猫抓老鼠,没有任何变化。 现在的战场已经是一片混乱,试图反抗的士兵,溃逃的士兵,你挤我、我挤你,乱成了一锅粥。 幕府军这边仍旧有着有秩序的抵抗,让绪方他们无法顺利地突进。 但就在这时,绪方陡然发现——那面标志着本阵的帅旗慢下来了! 绪方一开始还因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而用力眨了眨眼睛,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帅旗后移的速度真的变慢了。 绪方不知道这帅旗为什么会变慢,但却知道:这将是他攻破幕府军本阵的最佳机会。 “萝卜,再加把劲……!” 绪方抬手轻抚着萝卜他那沾满鲜血的鬃毛。 萝卜就像是听懂了绪方的话一般,打了个大大的响鼻,四蹄交替踏地、奔跑的速度加快。 而绪方身后的斯库卢奇等人见绪方开始加速了,也纷纷咬紧牙关,压榨着胯下同样也慢慢开始体力不支的战马的体力。 帅旗后移的速度减缓了,原因其实非常简单——他们的前路,已被混乱的自己人给挡住了。 “不要乱!都不要乱!” “听指挥!所有人听指挥!” 本阵众将,纷纷以一副歇斯底里的态度,对身前的士兵们发出着咆哮,努力维持着秩序。 此时此刻,稻森他们现在已在离红月要塞最近的第1阵中,但刚进到第1阵中的他们,便立即如进了泥沼一般。 第1阵、第2阵、第3阵的士兵,都是幕府的嫡系部队。而幕府的嫡系部队,实质上并不比第一军的各藩藩军要精锐到哪去。 大乱的后方、不断发出哀嚎与咆哮的后方、不断传出各种噩耗的后方,早已让这些幕府嫡系慌乱不已。 而不断后撤、已经撤到他们这儿来的帅旗,就像是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些士兵又不是不懂得思考的笨蛋,看到帅旗不断后撤,他们自然能猜出个中缘由——为了躲避贼军的兵锋。 本阵竟然被贼军给撵着跑——这项事实,让不少人的士气大跌。 终于——第1阵的秩序彻底崩溃了。 原本紧密的军阵变得乱糟糟的,有茫然四顾的、有向将领询问战况究竟如何的、有设法在贼军杀来后浑水摸鱼的……彻底失控的秩序,让各将难以再统合、指挥。 而变为了一池泥潭的第1阵,也让帅旗难以再后移。 “该死的……”稻森焦虑地看着乱糟糟的前方,“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稻森对现在反而对他、对全军的最终胜利造成阻碍的幕府嫡系部队破口大骂着。 破口大骂后,稻森扭过头去,查看绪方等人现在的动向。 而在扭过头去后,稻森的表情呆住了。 他看到仍在抵抗的士兵与溃逃的士兵,统统被用蛮力往左右两面挤开,被鲜血给泼溅得身上各处都在滴血的巨影跃到了稻森的面前。光是看到这个黑影,周围的一半将兵就不禁后退,而剩下的一半则呆住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看着这道巨影,稻森先是呆愣,然后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张开口: “等……” 稻森才刚发出几个音节,便瞅见一道刀光自上往下地朝他的头顶劈下。 榊原一刀流·水落。 这道巨影——也就是绪方,一刀将稻森、将幕府军全军总帅的天灵盖给劈开。 第572章 破七阵,斩九将,天下无双! 稻森对绪方来说,可不是什么陌生人。 在不到一年前,绪方就在即将登上蝶岛时,就与这个有“虎稻森”这一外号的武将有过一面之缘。 刚突入幕府军的本阵,就见到了这个名气颇大的“虎稻森”,绪方本能地认定:这人应该便是幕府军的总大将了! 随后下意识地挥动了刀,劈向稻森的脑袋,切开稻森的头盔,劈开了稻森的天灵盖。 因有头盔的阻挡,绪方的这一斩的力道被抵消了许多。巨大的切口仅从脑门裂到鼻梁——实质上,脑门中剑,切口是裂到鼻梁还是裂到嘴唇,都没啥差别了。 将大释天从稻森那仅剩一半的皮肉、骨头相连的脑袋处收回后,稻森的身躯如一根软软的面条,踉跄了几步后,重重瘫倒在地。 他的双目死死地盯着浑身浴血的绪方,眼睛里有着恶毒、不甘、恶毒、恐惧…… 已瘫倒在地的他,身体仍在微微抽搐。他的嘴巴微张,这副模样像是想对着绪方大叫着什么,但他身上所有的气力已随着瞳孔的扩散而褪去,他已没有那个机会再说些什么、喊些什么。 终于——他的眼瞳中彻底失去了生机,无神地望着乌云已尽数散开、阳光普照的天空。 一名刚才正忙着稳定部队秩序的将领全程目睹了稻森是如何被一击秒杀、瘫倒在血泊中的,不由得大吃一惊的他,竟全然忘记了自己现在正身处激烈的战场上,就连绪方等人就位于与他近在咫尺的位置也浑然不觉。 他声音嘶哑着喊道:“稻森大人!不——不!” 亲眼目睹了自家总大将阵亡的人,远不止这名将领——周围绝大部分的幕府军将兵,都将稻森阵亡的过程尽收眼底。 绪方一直留意着周围的幕府军将兵的反应,在看到他们的这副全数呆住的表情后,绪方知道:他刚才斩对人了。 “斯库卢奇!”绪方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的斯库卢奇喊道,“将我刚才所斩的这将领的脑袋砍下,然后用根长枪挑起来!记得别把他的头盔摘了!” “知道了!”斯库卢奇的语气中虽然已带着浓郁的疲惫之色,但声音仍旧亮如洪钟。 给斯库卢奇吩咐完这一命令后,绪方重新用脚后跟磕击马腹,让萝卜再次奔跑起来。 绪方的攻击还没完。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标,等着他去斩。 虽然这目标不是人。 绪方与萝卜一人一马笔直奔向就位于稻森不远处的那面高高的帅旗。 没有人能再阻止……准确来说,也没有谁能再阻止绪方了。 在绪方冲向帅旗时,沿途的所有将兵皆因惊惧而向左右两边让开,让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 绪方就这么沿着这条大道冲到了帅旗之下,而原本护卫着帅旗的士兵们也近乎跑光。 横向的刀光掠过,有成年男人手臂粗细的旗杆被一刀两断。绘有“三叶葵”、代表着德川幕府的帅旗摇晃了两下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待大旗落地后,绪方将大释天朝下猛地一甩,震去刀刃上所附着的所有鲜血后,将掌中剑高高举起。 “你们的大将已被我讨取!你们的军队已被我击溃!你们已经输了——!” 在绪方高声喊出这句话的同时,斯库卢奇恰好将插着稻森的首级的长枪高高举起,而斯库卢奇也乖乖遵守着绪方刚才的嘱托,没有除掉稻森的头盔。 在古代日本,等级越高的将领,头盔便有着越多、越复杂的装饰。之所以如此,便是为了能在形势复杂、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让麾下的将兵们能迅速找到大将。 这便是绪方不让斯库卢奇除掉稻森的头盔的原因——大家一看这头盔,便知被这根长枪所挑着的首级是稻森的首级。 被长枪挑起的稻森首级,与被斩断的大旗,如两柄大锤,朝周围众将兵的脑袋狠狠敲了一锤。 终于——部分将兵一边惨叫着,一边转身逃跑。他们中的一些人没跑几步,便撞到了几支赶过来支援的部队,这几支本欲来支援的部队对着这些撞到他们的逃兵骂骂咧咧了几句后,也看到了那被高高挑起的稻森首级,以及已经消失不见的帅旗。 “本阵被攻破了——!大将死了——!”一声惊恐的大喊响彻周围。 随着这声大喊,随来越多的人发现了本阵这边的状况。 而发出这声大喊的人——是斯库卢奇。 好好地表演了一番后,宛如一名恶作剧成功的小男孩般的斯库卢奇,死死压住正拼命上翘的嘴角。 斯库卢奇的这声大喊,就宛如一颗掉进火药桶的火苗。许多原本还没察觉到发生何事的将兵,纷纷停下了各自手头正做着的事情,伸长着脖颈查看本阵的动向,然后纷纷脸色骤变、变得惨白。 “本阵被攻破”、“稻森大将阵亡”的噩耗,如狂风般以本阵为圆心,向四处席卷着。 一些离得较远的将兵,也纷纷看到了已经不翼而飞的帅旗——比如还在第6阵那慢慢“集结兵力”的黑田。 “不会吧……”黑田呆呆地望着远处已无帅旗飘扬的本阵。 黑田仍沉浸于震惊之中时,他便听到了他旁白的一些士兵尖声哀嚎着:“你们快看!帅旗倒了!” 这些哀嚎让黑田回过了神。 帅旗倒了对一支军队,而且还是这么一支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军队意味着什么,黑田自是知晓。 他想做些什么来挽救,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率先崩溃的大阵,是现在距离绪方最近的第1阵。 面对连破他们7阵的绪方,他们的士气本就已跌至冰点。而被高高举起的稻森首级与倒地的帅旗,彻底撕碎了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们惨叫着,他们狼狈地逃跑着。 稻森这个最高指挥阵亡的恶果出来了——幕府军现在的指挥体系已经彻底崩溃了。 各将现在各自为政,没有个统一的指挥。 有奋力维持秩序的。 有吆喝着,要与绪方决一死战,做最后一搏的。 有偷偷混在溃逃的部队中,打算逃跑的。 他们这混乱的指挥,反而加剧了部队的混乱程度。 崩溃的第1阵,渐渐影响到了第2阵、第3阵…… 而正肩负着攻城重任的攻城部队——他们目睹了他们的大军被击溃的全过程,他们现在一个个都呆若木鸡。 一直关注着城外绪方的血战的恰努普,在第一时间看到了那面显眼的帅旗倒下。 在为绪方的奇袭成功感到狂喜的同时,恰努普高高举起手中的长矛,将体内仅剩的体力全数集中到喉间: “和军的大将已被讨伐!和军已经崩溃!将城墙上的和人全都推回去!” 话音落下,恰努普身先士卒,扑向身前的和人。 残余的战士们发出怒吼,用吼声与紧随其后的扑向和人们的动作来响应恰努普。 攻城部队的士兵们,现在已全无斗志。 尽管他们的人数远比城墙上残余的阿伊努人要多,但无心再战的他们,愣是被打得溃不成军,都已经快推到内城墙的阶梯处的战线飞快后退。 这些刚刚还在张牙舞爪着的幕府军将兵们;这些刚刚仍气宇轩昂的幕府军将兵们;这些原本计划着要在今日之内攻破红月要塞的幕府军将兵们,现在一个个都如无头苍蝇般仓皇逃跑。 他们已不再是气势汹汹的侵略者,只不过是一帮渴望着保命的丧家之犬。 他们自幼所接受的“武士道”教育,现在已被他们全数忘在了脑后。 什么荣誉、什么不可临阵脱逃,他们已全数顾不上。 他们现在只想保命。 …… …… “黑田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一名策马紧跟在黑田身后的将领用焦急的口吻朝身前的黑田问道。 “去营地!”黑田回应,“大军已经完了。这场仗我们输了,现在营地那还有许多伤员以及部分保护伤员的部队,还有许多的辎重。必须得将他们都带走!” “输、输?!”这名将领涨红了脸,“黑田大人!我们没有输……” 这名将领本想反驳黑田,但之后却因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话的缘故,音量越说越小。 黑田没有理会身后的这名还未认清的将领,专心致志地策马赶赴后方的大营。 …… …… 松平定信他并没有逃远。 在逃到远离战场、但仍能勉强看到战场的位置后,松平定信便要求停下来。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用着望远镜查看远处的战场。 虽因镜头远,没有看到绪方将帅旗斩倒的景象,但却能清楚地看到幕府大军如雪崩般溃逃的一幕幕。 即使不懂军事,但在看到他们的大军崩溃后,松平定信也能大致推断出究竟都发生何事了。 松平定信默默地放下手中的望远镜。 脸上没有一丝半点的表情,让旁人难以看透松平定信现在的所思所想。 不知为何,松平定信回想起刚刚在离开本阵之前,从传上来的汇报中所听到的情报——绪方一刀斋有在他的马鞍上绑着一面写有“天下无双之剑绪方逸势”的大旗。 “……天下无双之剑……” 松平定信呢喃着。 呢喃过后,一丝蕴藏着复杂情绪在内的笑意随着松平定信微微上翘的嘴角在他的脸上浮现。 “你已是……名副其实的天下无双了啊……” …… …… 人流裹挟着人流,绪方他们感觉只不过是转眼的功夫,原本围在他们周围密密麻麻的敌群,现在已散得一干二净。 绪方他们一直停留在刚刚杀将斩旗的地方,默默地任由幕府军溃逃,没有去乘胜追击,给予幕府军更多的杀伤——因为他们已经快打不动了。 在这样的冬日下,每个人都是满身大汗,胸口剧烈起伏,胯下战马马蹄战战。 在看着最后一股幕府军跑远后,绪方才终于放下了心、长出了一口气,解除了“无我境界”。 在“无我境界”解除后,强烈的疲惫立即如沉重的铅灌满绪方身体的各个角落。 因疲倦一口气涌上来,马背上的绪方身体用力摇晃了几下——而这时,斯库卢奇策马奔上来,抬手扶住绪方。 “绪方君,打起精神来。”斯库卢奇笑着朝不远处的红月要塞努了努嘴,“在好好睡一觉之前,最起码先享受一下他人的欢呼声与感谢声吧?” 对于斯库卢奇的这番玩笑话,绪方笑了笑,然后用力地甩了甩头,勉强提起一些精神后,收刀归鞘,领着斯库卢奇等人策马缓缓朝红月要塞走去。 喀喀喀喀喀喀…… 红月要塞内城墙的大门这时已被缓缓打开。 绪方远远地看到——在城门处,站着不少红月要塞的居民们。 人群之中,站着不少自己的熟人。 恰努普、林子平、汤神、以及……阿町。 望着现在已可以站起身、正跟着其余人一起在城门旁迎接他的阿町,绪方先是面露意外,随后这份意外转化为了淡淡的笑意。 恰努普现在也受了不轻的伤,但他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他在一名年轻人的搀扶下,率众人迎向已快要穿过城门、进到城塞内的绪方。 而绪方在看见恰努普等人迎上来后,也立即翻身下马,以步行的方式朝恰努普他们走去,而斯库卢奇也立即示意他的部下们也一起下马。 “真岛先生……你的脸?”恰努普用惊讶的目光看着现在已“容貌大变”的绪方。 “我的脸的事,之后再说。”绪方微笑着,“抱歉啊,让你们久等了。一直撑到现在,一定很不容易吧?” 恰努普的眼眶随着绪方的这句话而红了起来。 恰努普挣脱开身旁那名年轻人的搀扶,伸出颤巍巍的两只手掌紧握绪方的双手。 “谢谢……”恰努普的声音因哭腔的出现而发颤着,“你真的……救了我们……谢谢……” 望着喜极而泣的恰努普,绪方在短暂地惊讶过后,微笑着反握著恰努普正握着他的双手。 “这是我们共同的胜利。”绪方说。 站在绪方身后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的斯库卢奇笑了笑,然后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部下们,然后高高举起他的右拳: “Мывыиграли——!(我们赢了)” “Ура——!Ура——!(乌拉)”斯库卢奇的部下们朝天空挥舞着拳头,然后忘我地欢呼着。 那些跟随着恰努普来迎接绪方等人的阿伊努人们,听到正欢呼着的斯库卢奇等人后,先是一愣,然后纷纷加入到欢呼之中。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我们保住我们的家园了!” 绪方这时瞥到阿町正缓缓地朝他这边走来。 原本正紧握着绪方双手的恰努普,十分适时地放开了绪方的手。 “真有你的啊。”率先出声的阿町眼眶虽红,但却微笑着,“你完成了真田幸村都没做到过的壮举。” “你终于承认真田幸村不如我了吗?那以后可以多夸夸我,不要再夸什么真田幸村了吗?” 绪方的这句玩笑话才刚说出,阿町便一把扑进了绪方的怀里,因力度过大,差点把绪方推倒在雪地里。 “什么终于承认真田幸村不如你啊,你一直都是那个举世无双的男人!” 阿町她一边哭着,一边笑着说。 …… …… 后世,江户时代水户藩所编纂的文言文纪传体史书——《大日本史》,用一句话概括了这场震古烁今的合战: “宽政三年,白河将兵一万伐虾夷于千岁,绪方率六十骑击之,摧锋陷阵,所向皆披靡。 破七阵,斩九将。 天下无双!” 第573章 邪神降临 红月要塞以南7里(约合现在的28公里),某片宽广的平原上—— 旭日从山的那一边升起,太阳像是无精打采一般,洒在被白雪覆盖的苍茫大地上的阳光极其黯淡,衬得这片平原上的幕府军大营更是气氛沉重。 放眼望去,大营中的每名将兵都一副萎靡不振的颓废模样。几乎每个人都低着头,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营中到处都寂静无声——唯一的声音,就只有治疗伤员时,伤员们的惨叫声。 大营的中央,一顶豪华的营帐中,军中众将集合于此。 “人都来齐了吧?” 营帐中,坐在首座上的松平定信环顾了一圈眼前众将。 营中将领的数量,和以往相比,少了许多许多…… “都来齐了。”就坐在松平定信不远处的一名将兵恭声道。 松平定信点了点头:“那就开始军议吧。” “我也不跟你们说太多废话了。就直接跟你们讲正题吧。” “我们再收拢2日的残兵,2日过后,全军撤退,撤出虾夷地。” 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的松平定信,仅用言简意赅的3句话便让营中众将纷纷露出复杂、多样的表情。 “撤退?!”某名头上包着厚厚麻布的年轻将领高声道,“老中大人!我们还没有输!我们现在已经集合了6000将兵!我们还有一战之力!我们还没有输!” 惨败给绪方后,全军将兵可谓是一溃千里。 幸好——松平定信及时现身了。他亲自出面主持残兵的收拢工作。 及时挺身而出的松平定信,在稻森阵亡的当下,就如一根定海神针般安定了众将的心神。 有了主心骨后,众将也渐渐恢复了该有的状态,各司其职,将被打散在各地的残兵收拢。 数日下来,已成功收拢回来6000将兵以及些许被丢弃在路上的辎重。 这名年轻将领的话刚说完,立即响起数道附和声: “是啊!老中大人!我们还能再战!” “前些日的惨败,只不过是被那个刽子手一刀斋给偷袭了而已!若是再战,我们定不会再重蹈覆辙!定能一战而胜!” “老中大人!让我们再战吧!” …… 松平定信没有出声打断这些人的发言,只静静地将双手放在双腿上,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右大腿。 任由这些将领慷慨陈词了一番后,松平定信才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再战?你们有好好看过现在收拢回来的这些残兵的状态吗?你觉得这样的部队还有办法再战吗?” 松平定信用一句话,便让刚才扬言“再战”的这帮人噎住了。 “全军士气全泄,若是再要求他们对红月要塞发起新的进攻,只怕会直接哗变了。”松平定信接着说,“而且——你们有想过辎重的问题吗?” “全军溃逃时,丢弃了大量的辎重,包括为数不少的粮草。” “凭我军现在的辎重储备,已不足以再让我军发动新的进攻了。” “趁着现在的辎重储备,还足够让剩余的这点军队撤回本土,赶紧撤退才是我们目前的最优选项。” 松平定信的话音刚落,一道有些嘶哑的大喊陡然响起: “老中大人!真的就要这么撤退了吗?我们因刽子手一刀斋而蒙受了这么大的屈辱,真的要就这么撤退吗?” 营中众人,包括松平定信在内,纷纷将目光集中到了这道大喊的主人——蒲生身上。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蒲生这段时间的经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他作为会津军的大将,自被神渡打成重伤后,一直在大后方养伤,所以与绪方的奇袭完美地错身而过。 在大军溃败后,身上伤势未愈的蒲生一直强撑着身子收拢溃兵,为溃兵的收拢立下了汗马功劳。 因为是会津军的总大将,所以蒲生就坐在距离松平定信极近的地方。 在众人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后,因情绪激动而脸颊涨红的蒲生接着高声道: “老中大人,我们目前为讨伐红月要塞已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就这么撤退,我实在不甘心啊!” 这些天,除了收拢残兵之外,松平定信也一直主持着伤亡的统计工作。 普通士兵的伤亡难以统计,但将领的伤亡还是很好统计的。 不算普通士卒与物资上的损失,光是将领上的伤亡就极其惨重…… 目前已确定的死于绪方剑下的有名有姓的大将,就有以稻森为首的9人之多。 损失如此惨重,最后竟要无功而返——这实在是让蒲生感到难以接受。 蒲生刚才的这番高喊,可谓是喊出了在场的不少人的心声。不少人在蒲生的话音落下后,露出哀戚或痛苦的表情。 “……蒲生君。”松平定信淡淡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语毕,松平定信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周围。 “诸位,我希望你们都能明白——我比你们在场的任何一人,都不希望这场合战失败。” “但事实就是如此残酷——我们已经战败了,不得不撤退了。再怎么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也没用。” 蒲生张了张嘴,像是想出声反驳松平定信。 但嘴唇张闭了好一会后,蒲生最后还是闭紧了嘴巴,一脸颓然地低下了头。 “都散了吧。” 表情仍旧古井不波的松平定信从马扎上站起身。 “诸位接下来就继续按计划行事吧。” “再收拢2日残兵后——全军撤退。” 说罢,松平定信率先背着手走出了营帐。 松平定信刚出营帐,他的小姓——立花便立即迎了上来。 “立花,我们走吧。” “是。” 松平定信在护卫们的护送下,与立花一前一后地走在返回他们所住的营帐的路上。 半途中,松平定信突然冷不丁地朝身后的立花问道: “立花,怎么?你也对我全军撤退的命令很不满吗?” “没有!”立花立即急声道。 “立花。”松平定信转头瞥了眼立花,“你的表情都已经把你的所思所想给表露出来了。” “?!”立花一惊,抿紧嘴唇,缓缓将头埋低,“……老中大人,如果就这么撤了……待回到江户,只怕会有数之不尽的人会弹劾你啊……” “我知道。”松平定信将视线转回到前方,“毕竟此次的合战,是我力主发动并亲自督战的。等回去后,恐怕连天皇陛下也会跟着对我落井下石吧,毕竟我和天皇陛下的关系一直很差。” 立花:“既然如此……” “即使如此,也得撤兵。”立花的话还没说完,松平定信便出声将其话头打断,“已经没有胜算的仗,就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倘若剩余的部队尽墨,对幕府来说将是一场灾难。所以——收拾下心情吧,立花。” 立花抬眸看了眼身前松平定信他那正坚定往前走的背影,眼眶缓缓红了起来。 他一边强忍着不甘的泪水,一边咬牙切齿道: “都怪那该死的刽子手……!” 沉浸于不甘情绪之中的立花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喊出“刽子手”这个词汇时,松平定信的步伐慢了半分——但很快,步速便恢复如常。 …… …… 红月要塞—— “好,你的伤口恢复得不错。”库诺娅查看了番眼前的这名伤员的伤口,点了点头,“再休养个两、三日,你应该就能下地了。” 为了方便治疗伤员,恰努普腾出了十余间专门收容伤员的空屋子。 这段时间,库诺娅待在这里的时间,比待在自己家、自己诊所的时间还要长。 又一口气看了好几个伤员后,库诺娅长出了一口气,正欲休息一下时,其身后冷不丁地响起急切的大喊: “库诺娅!库诺娅!你快来看看他的伤口吧!” 库诺娅转过身,看见几名年轻人扛着一个上半身的衣服都被鲜血给染红的人,快步朝库诺娅这儿奔来。 “你们……”库诺娅挑了挑眉,瞥了眼眼前的这帮小伙子,“是被恰努普派去侦察和军动向的人吗?” “是的!”某名正扛着这血人的年轻人答道,“我们今日在外侦察和军的动向时,不慎走进了一头错过了冬眠,所以脾气异常暴躁的熊的地盘!它看到我们后,大概是以为我们在侵略它的地盘,所以就立刻冲过来袭击我们!” 虽说成功将和军给击溃了,但在确认和军真的完全撤离此地之前,恰努普仍不敢完全放松,所以这些天,他派出了部分还能自由活动的人外出侦察和军的动向,确认和军现在大概的位置。 “被熊给袭击了吗……”库诺娅看了眼那个血人,“跟我来,这儿刚好还剩一个空的床位。” 库诺娅领着他们来到屋子角落处一个空着的毯子前,让这帮小伙子将这血人放在毯子上后,库诺娅从怀里掏出一柄剪刀,将这血人的胸口的衣服剪开后,仔细地看了眼血人的伤口。 “胸口被熊爪给刮到了……爪印真大,袭击你们的熊块头不小呢。这小子很幸运嘛,如果他凑得离熊更近一点,就会被熊爪给拍成两截了。” “他还有救吗?”某人问。 “伤口不算很深,有机会得救。”库诺娅淡淡道,“我会尽力而为,但这小伙子能否得救——就看他的运气了。” 说罢,库诺娅将不远处的一名助手叫了过来,像念咒语一般,朝这名助手念出一连串的药品,让助手快点将她所念出的这些药品都给带过来。 待这助手快步离开去拿药品后,库诺娅听到一名刚刚把这血人抬过来的年轻人一脸愤恨地说道: “该死的乌恩卡姆依……” 库诺娅看了眼这名年轻人:“那头熊,你们干掉了吗?” “当然!”那年轻人不假思索地说道,“它袭击了我们,若不是我们反应快,我的这朋友就已经死于熊爪之下了!那头熊已经化身为了可恶的乌恩卡姆依,我们当然不可能放过它!我们用毒箭直接将它给射死了!” “可恶的乌恩卡姆依吗……”库诺娅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名年轻人刚刚所说的话,然后像是被逗笑了一般,发出低低的笑声。 “库诺娅,你笑什么?”这名年轻人问。 “没啥。”库诺娅耸耸肩,“就只是突然想到了……应该算得上是很有趣的事情而已。” …… …… 红月要塞,库诺娅的诊所—— “斯库卢奇。”绪方朝坐在他旁边的斯库卢奇问,“你在写什么呢?” “在写诗。”斯库卢奇答道,“不知为何,我这几天灵感勃发。好了,你先安静一下,我刚才突然有了新的灵感,我要赶紧把它写下来。” 说罢,斯库卢奇将他掌中的笔记本翻到了新的一页,提起笔,随后飞快地写着: …… 【为杀戮与掠夺而来的大军袭击了村子。 红发少年的父亲失去了脑袋。 母亲为保护少年而不知所踪。 少年哭着,哀嚎着。 他祈求高洁骑士的降临,来救他于水火之中。 但久久未见骑士之影。 没有人愿成为那高洁的骑士了吗? 还是有的。 红发少年很快便找到了愿意成为那高洁骑士的人。 在镜子之中。】 …… 落下最后一笔后,斯库卢奇将笔记本拿得离自己的眼睛远远的,一手拿着笔记本,一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嗯……总感觉还是有点不伦不类的……”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诗吗?”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调问。 “那可不行。你们和人应该是看不懂我们那边的诗歌的。而且我刚才所写的诗有些糟糕,没有任何给外人看的价值。” 斯库卢奇将他的笔记本收回进他的怀里后,移动视线打量了绪方几眼。 “你这人的恢复能力可真厉害啊,昨天我来看你的时候,你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而今日你的脸就红润不少了。”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长处之一。”绪方一边说着,一边自毯子上坐起身。 “你不躺下吗?”斯库卢奇问。 “从今早开始,我就一直躺着。躺了那么久,也是时候坐一坐了。” “要喝点水吗?”此时同样也正坐在绪方旁边的阿町问。 绪方摇了摇头。 “倘若瓦希里那家伙在这的话,肯定得羡慕死你。”斯库卢奇这时用戏谑的口吻说,“同样是受伤了,你有美人相伴。而他则只能与我相伴。” 在连破幕府军七阵时,虽然那时的绪方有身穿性能极佳的铠甲,但如此激烈的战斗,即使有铠甲的防护也不大可能一点伤也没有。 战斗过后,在查看身上的伤势时,绪方身上各处的伤有惊人的11处之多。 绪方他在同幕府大军血战时,全副身心都放在如何击溃幕府军上,全然没去留意身上何处又多了一道伤,所以在战后得知自己身上原来有那么多处地方受伤后,绪方也吃了一惊。 这几日,绪方与伤势尚未痊愈的阿町一直住在库诺娅的诊所里,接受着库诺娅的治疗。绪方身上的伤虽多,但都只是普通的皮外伤,拥有着数值高额的“生命力”的绪方,仅静养了数日,气色便有了极大的恢复。 见斯库卢奇提到了对绪方来说也同样是老熟人的瓦希里,绪方便顺势问道: “斯库卢奇,瓦希里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现在每天不是吃就是谁。”斯库卢奇耸了耸肩,“除了日子无聊了些之外,一切安好。” “这次……真的是多谢你们的援助了啊。”绪方轻声感慨道。 前来援助绪方的,包括斯库卢奇在内,总计有64人,与绪方同幕府大军血战过后,共计死亡20人,剩余还活着的人也基本个个带伤。 伤亡不可谓不惨烈…… 面对绪方的这句带着浓郁的感谢之情的感慨,斯库卢奇只笑着耸了耸肩: “我也好,瓦希里他们也罢,都只是做了我们各自都想做的事情而已。所以没啥好谢来谢去的。” “再说了——我们也得到了丰厚的报酬了。” 斯库卢奇咧嘴笑出声。 “昨天晚上,那个恰努普突然光临我们那儿,然后跟我们说:再过几日他们就能筹好他们一半的财物并送过来后,瓦希里他们都乐疯了,一直兴奋到天都快亮了都还没有睡着。” “就以报酬而论,我们其实还是赚了。” 语毕,斯库卢奇从地板上站起身。 看着起身的斯库卢奇,绪方问:“你要离开了吗?” “嗯。”斯库卢奇点点头,“我在你这也待得够久了,是时候回去看看我麾下的那帮混小子现在如何了。” “若没有我看着他们,天知道他们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总之——今日的看望就先到这了。保重,绪方君,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斯库卢奇便风风火火地快步从绪方与阿町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待斯库卢奇离开后,绪方和阿町面面相觑——诊所内仅剩下他们二人。 “斯库卢奇他说得没错呢。”阿町认真地打量了几遍绪方的脸,“你今天的气色好了很多呢。真羡慕你这体质啊……” 阿町苦笑着拍了拍她那仍包着麻布的上胸。 “真想拥有你这样的体质……我的伤啥时候才能快点好呢……” 这时,就在阿町的话音刚落时,屋外响起了一道响亮的应和声: “想要伤快点好,就多睡觉、多吃饭。” 绪方与阿町看向诊所的门口——库诺娅端着她那似乎是刚熄灭火的烟枪,大步踏入诊所内。 “库诺娅。”阿町说,“你回来啦” “嗯。今日没那么忙了,所以就早点回来休息一下。”看上去似乎情绪不错的库诺娅,一边微笑着,一边从身前的柜子中拿出清洗烟枪的工具。 看着正微笑着的库诺娅,阿町问:“库诺娅,你今天的心情看上去很好啊,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并没有发生什么好事。”库诺娅说,“只是今日遭遇了件让我很感慨的事情而已。” “让你很感慨的事情?”阿町面露疑惑。 一旁的绪方现在也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库诺娅。 “就在刚才,有一帮小伙子将一个被熊给打伤的年轻人抬了回来……” 库诺娅用三言两语便将刚刚所遭遇的事情给简单概述了一遍。 “你们二位应该知道‘乌恩卡姆依’是什么吧?” 绪方和阿町点了点头。他们二人对“乌恩卡姆依”可不陌生,刚踏上虾夷地没多久,他们俩就遭到了乌恩卡姆依的袭击。 乌恩卡姆依是一个阿伊努语词汇,意思是“邪神”。 阿伊努人们认为:除了鹿以外的每只动物的体内都寄宿着神明。 若动物袭击了人类,阿伊努人们便认为这只动物体内所寄宿的神明变成了邪神,也就是堕落为“乌恩卡姆依”。 一旦堕落成了“乌恩卡姆依”,便会被列为必杀目标。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驱逐。 见绪方和阿町都知道“乌恩卡姆依”是啥意思,便一边露出着意味深长的微笑,一边幽幽地说道: “我们阿伊努人,将那些伤害了人类的动物列为‘乌恩卡姆依’,对它们进行不计代价地驱逐。” “但这些被我们列为‘乌恩卡姆依’的动物,又哪里做错了呢?”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只是肚子饿了想吃东西,然后恰好有人类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或是攻击侵略了他们地盘的人类而已。”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他们只是在依照着本能在生活而已。他们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影响到了我们人类的生活。” “我们评判一只动物是否为‘乌恩卡姆依’的标准,完全是自私的。” “不惹我们人类的动物就是好神,招惹我们人类的动物便是邪神。” “依照着自私的标准,给动物冠上‘乌恩卡姆依’的头衔,然后再给自己冠上‘驱逐邪神’的大义名分来驱逐所谓的‘乌恩卡姆依’。” “有没有觉得这样的行为,与这次和军对我们的侵略行为很像?” 库诺娅转头看向绪方与阿町,脸上笑容中的意味深长之色此时已浓郁得无以复加。 “在和人的眼中,按照他们的标准,我们大概就是他们的‘乌恩卡姆依’,是必须驱逐的对象吧。” “我们驱逐伤害我们人类的动物的行为,跟此次和军对我们的侵略,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呢——都在对自己眼中的‘乌恩卡姆依’大张挞伐。” “和人也好,阿伊努人也罢,虽然文化、生活习俗什么的完全不一样,但有些地方真的是完全一致呢。” “或者说是所有地方的人类都是这样吧。” “都会按照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标准来给他人扣上‘乌恩卡姆依’的名号,然后再给自己扣上‘驱逐邪神’的大义。” “所以说到底——什么才是‘乌恩卡姆依’?谁才是‘乌恩卡姆依’呢?” 库诺娅的话音落下后,绪方与阿町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表情。 绪方用带有些许讶异之色的目光看着库诺娅,抿了抿嘴唇,脸上浮现若有所思之色。 至于阿町—— “嗯嗯……”阿町沉吟着,因努力思考的原因,整张小脸都绷了起来,“库诺娅,你刚才说的那些……感觉有些难懂啊,我有些没听懂……” “哈哈哈哈。”库诺娅大笑了几声,“听不懂也无所谓。我刚才所说的那些,也只是一时之间有感而发,想到什么说什么而已。把我刚才的那番话当成是在发牢骚便好。” “如果你实在好奇我刚刚都在说些什么,你可以去问问你的丈夫。” “我看你丈夫的表情——他应该是听明白了我刚才的话。” 阿町转头看向绪方,而突然被库诺娅点名的绪方——正露出沉思表情的他,面对库诺娅的突然点名愣了愣。 看了看阿町,然后又看了看库诺娅后,绪方抓了抓头发: “你若想知道库诺娅刚才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我倒的确可以尽可能给你解释一下……但我也不是一个很擅长耍嘴皮子的人,所以我也不知道能否给你解释清楚。” “嗯……那算了。不用跟我解释了。”阿町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对这种似乎充满了哲理的大道理,一向不感兴趣。我也最讨厌听什么大道理了。” “反正再怎么有哲理的大道理,都没有‘你和我今晚吃什么’重要。” 看着阿町脸上的这抹带着几分无忧无虑的气息的笑容,绪方怔了怔后,不由自主地也露出了微笑。 “……是啊。你说得对。”绪方笑道,“‘乌恩卡姆依’关我们什么事?与其去思考这些大道理,倒不如来好好想想我们今晚吃什么。” “我好想吃鱼啊!”阿町把手举得高高的。 “我也有点想念鱼的味道了。”绪方附和。 “别想什么鱼了。”库诺娅没好气地说,“都给我乖乖地吃我给你们量身定做的‘伤员餐’。” 绪方和阿町的表情一同垮了下来。 …… …… 第7卷《乌恩卡姆依》——终! …… …… 第8卷(最终卷)《一刀斋》预告: …… “绪方先生,去圣地·高野山,那里说不定有你想要的一切。” …… “你已经是朝敌了,现在又想做佛敌吗?!” 【番外】 超越预期的重量与大小 这是在绪方他们仍留在奥羽地区的锦野町欢度新年时所发生的故事—— …… …… 锦野町,绪方他们所住的旅店—— “所以你要怎么处理这几件旧衣服?”绪方问。 “我也正在思考呢……”阿町轻叹了口气。 绪方与阿町二人身前的榻榻米上,摆放着3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和服。 这是阿町的旧衣服。 或许是因为在最近的这段时间,身体几乎每日都会得到充分刺激的缘故,今年已经19岁的阿町竟迎来了身体的再次成长。 身高没有变化,倒是某些地方的肉变多了些。 现在是大冬天,和服底下本就要塞很多件衣服,在身体某些地方的肉变多后,就让和服有些“不堪重负”了。 前些日,绪方明显地感受到阿町穿衣服变得困难了许多。 每次穿衣服时,阿町都得做深吸气——不是收缩腹部,而是收缩胸腔。 一边奋力收缩胸腔,一边奋力将自己塞进和服之中。 每天穿衣服都如此费力,这也让阿町感到了厌烦,所以她与绪方约好了趁着新年没啥事可干,一起去买几件新的衣服。 新衣的购置相当顺利,绪方他们现在也不差钱,很快便买来了优质的新衣。 不过在此之后,却出现了一个新的小问题:这些旧衣服该如何处理? 此时此刻,绪方他们俩就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不如典当掉如何?”绪方提议。 “我这几件破衣服又不是什么多名贵的好物,而且也被我穿得这么旧了。拿去典当铺典当,人家多半不会要的啦。”阿町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揉捏着自己的右肩。 绪方瞥了眼阿町她那只正揉捏自己肩膀的手:“怎么了?肩膀不舒服吗?” “也算是不舒服吧……这也是我的老毛病了……”阿町的脸颊因尴尬而微微泛红起来,“从15岁开始,我的肩膀就常常会发酸。” “本来都已经习惯了。但最近这段时间,肩膀比以前更加容易发酸了……” 阿町的后半句话都在讲什么,绪方已经没有仔细再听了。 他的全副身心都放在了阿町刚才所说的“15岁”这个数字上面。 绪方下意识地扫了眼阿町的熊。 “真是不得了的资质呢。”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 “嗯?你刚在说什么啊?” “我刚才说——女孩子也很不容易呢。”绪方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 “是啊……”阿町长出一口气,“更要命的是——这发酸的肩膀只能忍着,没有办法缓解这种酸痛感……” 说到这,阿町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阿町这副挂着惆怅之色的面容,让绪方看得有些于心不忍。 ——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阿町呢? 这个念头刚从绪方的脑海中蹦出,他便陡然感到有道闪电从他的脑海中划过——他突然想起来了。 “对啊……”绪方低声嘟囔着。 他想起来了——在前世,有种衣物,说不定能缓解阿町的这种“症状”。 “阿町。”绪方正色道,“你的这3件旧衣服可以给我吗?” “……你要干什么?”阿町朝绪方投去古怪的视线。 “不要用这种视线看着我!不会对你的衣服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只是想用你的这些旧衣服来裁一件新衣而已。” “新衣?你还会做衣服吗?” “不会做衣服。但我要做的那种新衣,结构很简单,我这种门外汉应该也做得出来。” “你要做什么新衣啊?” “这个就容我保密了。等做好了再告诉你。” “反正这些旧衣服我也不要了,你要拿来做什么新衣的话,那就拿去用吧。不过——不要拿我的衣服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哦……之前还留在江户的时候,我听说江户前段时间曾出过一个很爱偷拿其他女人的衣服来穿的……” 阿町的话还没说完,绪方便立即将其打断: “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 …… 翌日,清晨—— “嗯嗯嗯……”因要做某些事情,所以从昨夜开始就不着片缕的阿町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自床铺上缓缓坐起身。 还未来得及穿上衣服,便听到身旁传来绪方他那带着些许激动之色的声音: “阿町!你醒得正好!快试穿一下这衣服吧!” “欸?”阿町一脸迷茫地看向绪方。 不知何时起床的绪方,正用双手提着一块桃红色的……布? 阿町一眼就认出了绪方手中的这块“布”是从她的那件已经不穿了的桃红色和服那裁下来的。 阿町所穿的和服,颜色一直都很朴素,她已经不穿的这3件旧衣服,颜色分别为桃红色、鹅黄色与浅绿色。 “这块布就是你昨天跟我所说的新衣吗?”阿町瞪圆双眼。 “没错。但你别小看这衣服。”绪方正色道,“这衣服说不定能缓解你那肩膀总是发酸的‘症状’。” 如果有现代人士在场,对于绪方手中的这块“布”,一定会相当眼熟吧。 这块“布”正是现代女性外出时上身必穿的某种衣物。 昨日晚上,阿町因某些事情而累得早早睡去后,绪方就偷偷起身开始用阿町的那几件旧衣服,根据脑海中前世的记忆来裁剪这新衣。 绪方原以为这种衣服的布料如此稀少,裁剪起来一定很容易,但在真的拿起剪刀后,绪方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一刻,绪方真正地感受到裁缝也是一种极不容易的职业…… 好在——一直忙活到天亮、在阿町都已起床时,绪方终于顺利地裁好了这件新衣。 “这块‘布’就是衣服?而且还能让我的肩膀不再那么容易发酸?”阿町用狐疑的目光扫了绪方手中的衣物,“这要怎么穿啊?” 绪方言简意赅地向阿町解说了这衣服的穿戴方法。 在绪方的话音落下后,阿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起来。 这种衣服的穿戴方法,对阿町这种土生土长的江户时代的女性来说,实在是过于难以想象了点。 她用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数遍后,幽幽道:“这种衣服是你自己设计出来的吗?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这是我之前脱藩、四处流浪时,从某名浪人口中听说到的衣物。”绪方不假思索地说道,“那名浪人是个兰学家,他说这种衣物在南蛮的国家非常普遍,是一种穿戴后,对女性的那个地方有着相当多好处的衣物。” 绪方搬出了他惯用的借口“这是我之前四处流浪时所听说到的”。 这借口好用到几乎万能,能适用于任何“突然提出什么奇思妙想”的场合。别人想证伪都无处下手。 出于对绪方的信赖,在听到绪方的这借口后,阿町眼中的狐疑之色稍稍散去了些。 在又打量了绪方和他手中的那块“布”几遍后,阿町用力地摇了摇头:“不要,我不穿。感觉这种衣服穿着会很难受。” 对这种衣物的陌生感与未知感,让阿町本能地拒绝着穿戴。 “试一下吧。”绪方劝道,“说不定并不会感觉难受呢。刚好你现在也没有穿衣服。” 绪方苦苦劝说着阿町——他为了裁剪这衣服,近半个晚上没睡,光是为了慰劳这苦劳,不让这苦劳付水东流,绪方都有充足的动力来劝阿町穿这衣服。 终于——在绪方的苦苦劝说下,阿町服软了。 “知道了……”阿町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我就试穿一下吧……” 她从绪方的手中接过这衣服,然后用略显笨拙的手法,在绪方的指导下穿上这衣服。 绪方他们的房间中有暖炉,所以不用担心现在什么衣服也没穿的阿町会冻着。 因为绪方的能力有限,他本就不是什么专业的裁缝,而他所能用的工具与素材也只有剪刀与阿町的那几件已经不穿了的旧衣服,所以自然没法再现现代的那种有挂钩来挂住带子的版本。 绪方手头的这件,全靠打蝴蝶结来将带子绑住。 所以绪方亲手裁出的这衣服,相比起内衣,反倒更像是在现代大名鼎鼎的三点式泳衣。 因为是初次穿戴这种衣物,所以阿町足足花了近5分钟才终于将其穿上。 待阿町穿好这衣服后,绪方迅速后退了数步、与阿町拉开距离,然后认真地打量着现在的阿町。 在迅速地打量了数遍后—— “哇哦……” 绪方下意识地发出低低的感慨声。 打个形象点的比喻的话……就像是一摊原本平铺在地上的水,都被汇聚到了一个桶里。 阿町的那个部位本就非常地显眼,在穿上这衣服后,衬得更加地显眼了。 “布料未免也太少了吧……”阿町扯了扯布片,“你该不会故意裁剪得这么小的吧?” 绪方连忙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没有的事。我是有好好裁剪的,我只是估错大小了而已……” 绪方这次没有撒谎。 因为是初次裁剪这种衣服,没有什么经验,所以绪方也不知道要裁剪成什么大小才比较合适。 不论是裁太大还是裁太小,穿戴起来都会极不舒服,所以绪方在裁剪时,是思虑再三后才开始动刀。 他以为这样的大小应该足够了——然而现在呈现在绪方眼前的景象证明了那道真理: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过小的布片仅包覆住了南半球,北半球大片的肌肤仍暴露在空气之下。 现在看上去,反而更像是泳衣了……而且还是那种异常大胆的泳衣。 “这玩意真的能缓解我肩膀的酸痛吗?”阿町摸了摸那2条已经深陷进她肩膀皮肉中的系带。 “欸?有这衣服帮你托住,不会感觉轻松一点吗?”绪方惊讶地反问。 “的确是有被托住的感觉啦,但感觉力度不够啊,完全没托起来,而且你看——肩膀处的系带你裁得未免太细了吧?这2条系带都将我的肩膀勒出条痕了,我现在感觉我的肩膀更痛了……” “这样啊……那我之后好好改进一下吧……” “不用改进了。就算你改进了,我也不会再穿这衣服了。” “为什么?我改进后,穿起来应该就没那么难受了。” “不是穿起来难不难受的问题。是穿了这衣服后,再穿吴服就会显得我很丑。” “什么意思?”绪方一脸迷茫。 “看来你是完全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啊……”阿町轻叹了口气,然后微红着脸,伸出手指戳了戳柔软的某处,“你看——穿了这衣服后,我这里不是显得更突出了吗?” “这样不好吗?”绪方下意识地反问。 “当然不好了。”阿町没好气地道,“这样一来,穿上吴服后这里就更鼓了,衬得整件衣服都走样了。” 绪方面露了然之色。 他恍然大悟了。 他想起来——江户时代的审美是很奇怪的。 在江户时代,隐隐之中有着股“贫尊巨卑”的风气。 因为在这个时代,人们普遍认为那里太有营养的话,穿起和服时,会把和服撑得太鼓、太丑。 所以一些那里很有营养的女性在穿和服前,往往会用布将那个部位紧紧束住。 阿町因为嫌麻烦、嫌累,所以平常都不会特地将那里束起来。 “我觉得你穿上这衣服,再穿吴服的话,能显得更好看耶”绪方说。 “才不要。”阿町白了绪方一眼。 说罢,阿町又抬手揉了揉被那2条细细的系带给勒得发疼的双肩。 揉了几下后,阿町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瞪圆双眼,转头看着自己的左肩。 “怎么了?”绪方问。 “这系带被你剪得细过头了……我感觉……我左肩的系带好像要断……” 阿町的话刚说完,便听到一道“嘣”的细响。 这道细响,是系带“不堪重负”后,彻底解放出来的声音。 细小的系带,承受了太久它难以承受的重量,阿町左肩的系带应声而断,随后整件衣物轻飘飘地掉落在地上…… 绪方和阿町都将视线集中在这件如落叶般轻飘飘掉在地上的这件衣服。 ——真是惊人的大小与重量呢…… 看着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的这件衣服,绪方差点将心中所想的这句话给脱口而出。 至于阿町——在看到这衣服的系带被巨大的重量给压断后,先是一怔,随后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接着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一样,默默地将身子缩回进被窝之中,转了下身子,将后背冲着绪方。 …… …… 事后,绪方劝了阿町好久,她都不愿再穿这衣服。 …… …… 番外·《超越预期的重量与大小》——完。 第8卷 一刀斋 第574章 刽子手一刀斋最后的故事——开幕! 不要祈祷! ——最终卷·卷首语 …… …… 1万幕府大军被击溃的大概1个月后—— 虾夷地,红月要塞,库诺娅的诊所—— “今日来了个稀客嘛。” 库诺娅挑了挑眉,用带着几分讶异之色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现在正与绪方、阿町夫妻俩面对面而坐的恰努普。 “稀客什么的,算不上。”恰努普用无奈的口吻说道,“我在好几天前不也来看望过一次绪方君吗?” “是吗?”库诺娅耸了耸肩,“那看来是我记错了呢。你来看望绪方君,我是没什么意见啦,只要别将我的诊所弄乱、弄脏就好。” 说罢,库诺娅便叼起了她的烟枪,快步走出了诊所。留出了足够的空间给绪方、阿町、恰努普3人。 目送完库诺娅离开后,恰努普便立即将视线挪转到绪方和阿町二人身上。 “绪方君,阿町小姐,你们的身体现在恢复得如何了?” 绪方微笑着,抬起右手拍了拍左肩:“托你的福,我与内子都已经差不多恢复如初了。恰努普先生,你呢?你的伤怎么样?” “我的伤本来就不算特别重,现在已经恢复了大概一半多了吧。” “我听说你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城塞的重建工作。”绪方接着说,“你可别为了忙事务,而耽误了伤势的恢复哦。” “关于这个,你就放心吧。”恰努普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女儿一直监督着我,一旦发现我没有按时休息,就会对我吵吵嚷嚷……” 恰努普正欲再说些什么时,突然挑了挑眉,然后转头看向诊所的门口:“绪方君,似乎又有人来看望你了哦。” 绪方与恰努普几乎是于同一时间听到诊所外响起脚步声,所以与恰努普一同朝门口看去。 他们的视线刚转到门口处,便见刚刚才走到诊所之外的库诺娅领着一个高大的男子回来。 “绪方君。”库诺娅露出无奈的笑,“这位红发老兄又来看你了哦。” “绪方君,我又来看你了,哦哦!今天的人很多嘛!连这城塞的老大都来了!” 这被库诺娅领进来的高大男子,正是斯库卢奇。 若说谁是来看望绪方最频繁的人,那毫无疑问是斯库卢奇。 斯库卢奇近乎每天都会来找绪方唠唠嗑,一来二去之下,连库诺娅都慢慢熟悉了这个红发青年。 将斯库卢奇领进来后,库诺娅迅速回到了诊所的外头。至于斯库卢奇则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恰努普的身旁。 “斯库卢奇先生。”恰努普说,“你来得正好呢。我本来就计划着今日在看望完绪方君后来看看你和你的部下们。” “哦?真的吗?”斯库卢奇咧嘴笑起来,“感谢关心。我和我的部下们现在都恢复得很好。那位名叫库诺娅的医生的医术真的很厉害啊。” 斯库卢奇偏过头,看向诊所的门口。只可惜因角度的缘故,他没法看到现在就在诊所外不远处抽着烟、不掺和绪方他们的对谈的库诺娅。 斯库卢奇一行人的治疗,也主要由库诺娅来负责。 在库诺娅的高超医术的救治下,斯库卢奇一行人恢复得也极好。 称赞了一番库诺娅的医术后,斯库卢奇把视线从门口处移开,移到恰努普的身上。 “恰努普先生,现在仔细一想——这还是我第一次与你一起在同一时间来看望绪方君呢。” “我基本天天都来看望绪方君,但似乎每次都与你错过了。” “是啊。”恰努普面露无奈,“今天本来也是没有时间过来看望绪方君的。” “但因有一件急事要告知绪方君,再加上也的确有些日子没来看过绪方君了,所以硬是挤出了时间。” “急事?”绪方朝恰努普投去疑惑的视线。 “绪方君。”恰努普看向绪方,“我今日前来找你,除了是来看望你之外,其实还有一个目的——来替林先生他转告一个好消息给你。” “林先生?”绪方的眼中闪过几分讶色,“愿闻其详。” 恰努普口中的林先生,指的自然是林子平。 林子平在一个多月前的那种“红月要塞攻防战”中,也是毫无疑问的最大功臣之一。 这位大功臣于这段时间内,也是一直在卧床养伤——在攻防战的最后一日,与恰努普等人一起死守内城墙时,他不慎被2根流箭给射中,一根射中他的侧腰,一根射中他的右大腿,所幸都并没有伤及要害。 这一个多月来,绪方也有多次前往因腿受伤而只能卧床的林子平所住的地方去看望林子平。 对于恰努普刚才所说的“替林先生他转告一个好消息”,绪方若不感到好奇,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林先生帮了我们赫叶哲大忙。若无林先生的指挥,我们可能就没法撑到您带斯库卢奇先生等人来援的那一天了。” 恰努普缓缓道。 “所以早在林先生助我们一臂之力时,我们就一致认定——林先生是我们的朋友。因此我们永远不会再拘禁林先生。” “而林先生让我转告你:他之所以能活着等到重获自由之身的这一天,都有赖于绪方君。” “为了报恩,林先生说他愿意待身体痊愈之后,带你们前往那座说不定有着你们正在寻找的那对医生的线索的村落。” “顺便一提——林先生他今日已经可以勉强下地了,再过些时日,应该便能恢复如初。” 听完恰努普的这番话,绪方先是一怔,在回过神来后,面带喜悦地追问道: “林先生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恰努普微笑着点了点头。 绪方像是卸下了什么心中的重担一样,长出一口气,然后用带着些许自嘲之色的口吻说道:“为了找那对医生,真是走了一趟极为艰辛的旅程啊……” 在初遇林子平时,林子平就跟绪方他们说了一条让夫妻二人极为在意的情报——林子平曾在某个村子里见到过一个古里古怪的和人医生。 在虾夷地这种地方,会住在阿伊努人村落中的和人本就极为少见,而这和人又恰好还是一个医生——这就更加罕见。 从林子平的口中得知了这情报后,绪方就与林子平达成了交易:绪方设法让林子平恢复自由之身,然后林子平就带他们前往他口中的那个村落去寻找那个和人医生。 让林子平恢复自由之身的这个过程,不可谓不坎坷,但好在——尽管过程坎坷,终究还是成功了。 “林先生他还需要些时日才能痊愈吗……”绪方嘟囔,“那看来我和内子得继续在这多住些时日了。” “你们在这里住得更长一些也无所谓。”恰努普笑道,“你们可是救了我们的英雄,我们相当欢迎你们在这里多住一会,让我们再好好招待下你们。” “斯库卢奇先生,你们也是。我们也相当欢迎你和你的部下们在我们这儿多待些时日。” “恰努普先生,多谢你的好意。”斯库卢奇朝恰努普露出礼貌的微笑,“但很遗憾——我和我的部下们是没法再在你们这儿久留,再过些时日,我们就得离开了。” “你和你的部下要离开了吗?”恰努普面显惊色。 绪方和阿町二人看向斯库卢奇的目光中,也浮现出淡淡的讶异。 “我们若是在外头待太长时间的话,我上级会担心我们的。” 在说到“上级会担心我们的”这句话时,斯库卢奇特地用怪里怪气的口吻来加重语气。 “为了不让我上级太过担心我们,我们没法在你这儿待太久。” “现在我和我的部下们的伤势基本都好得七七八八了。剩余的还没痊愈的人,也都已恢复到可以勉强骑马的程度,所以我决定也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 “这样啊……”恰努普的眼中闪过肉眼可见的憾色,“真遗憾啊……还想着多多招待下你们呢……” 轻叹口气后,恰努普做了个深呼吸。 “那么——在你们离开之前,若还有什么请求,就尽管跟我们提吧。”恰努普朝斯库卢奇正色道,“凡是我们能做到的事情,我们都会尽我们的全力去办到。” “哈哈哈哈。”斯库卢奇发出爽朗的大笑,“谢谢。但我们已经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了。” “不过——” 斯库卢奇的话锋突然一转。 “虽然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但我却一直有一个疑问。这疑问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但一直找不到时机来问问你。而现在难得现在只有我们几人在场,是问这问题的好时机,不知恰努普先生你是否愿意解答一下我的这疑问。” “疑问?请问吧。凡是我能答得上来的,我都会知无不言。”恰努普一整面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认真模样。 “不需要如此认真。”斯库卢奇无奈地笑了笑,“就只是一个小疑问而已。” 斯库卢奇清了清嗓子: “恰努普先生,我一直很好奇:你们的那些火枪是哪来的?” 恰努普神色微微一变。 绪方与阿町他们俩在听到斯库卢奇的这问题后,极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恰努普,静待恰努普他回答。 对于恰努普他们为何会有这么多先进的燧发枪——绪方他们俩其实也一直很好奇。 这段时间,他们也有问过一些人这个问题,比如库诺娅,比如艾素玛等人,但他们都说“不清楚”。 现在既然斯库卢奇朝恰努普提出了他们也一直很好奇的问题,绪方和阿町也乐于听听这答案是什么。 “当然。”斯库卢奇这时补充道,“恰努普先生,你如果觉得这问题难以回答的话,也可以不回答,我不强求。我也就只是对这问题很好奇而已。” 恰努普摇了摇头:“这不是什么不可让人知道的事情,你们若是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回答。” “我们赫叶哲的这些火枪,都是在2年……不,应该已是差不多3年前,我们从一个名叫‘木下’的和商那儿买来的。” “木下?”听到这个姓氏,绪方因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某两个熟人而眉头猛地皱紧。 “那个木下,是一个……很古怪的商人。”恰努普接着说,“3年前,他带着他的商队从我们赫叶哲的不远处经过时,派人来跟我们协商,说:他们欠缺食物,愿将一批火枪、大量的火药与弹丸,以及教授我们火枪的使用方法、火药与弹丸的保存方法为代价,来从我们这儿换点食物。” “换食物?”斯库卢奇的双目瞪圆,“这么多的火枪,价值可不菲啊,他们从你们那儿换走多少粮食了?” “不多。”恰努普说,“就只是足够50号人食用20天的粮食而已。” “就这么点粮食?那这不是亏到血本无归了吗?”斯库卢奇的眉头皱得紧紧得。 他虽然不是专业商人,但也明白近百挺燧发枪,再加上大量的火药与弹丸,大概有多少钱——将整个赫叶哲所库存的所有粮食来换,都不一定能换来。 更何况除了交付这些死物之外,那个“木下”还愿意教授恰努普他们火枪的使用方法与火药、弹丸的保存方法。 “是啊。所以我才说那个木下相当古怪。”恰努普轻叹了口气,“一开始,对于这明显是木下他们亏惨了的交易,我是将信将疑的。” “但后来却渐渐发现——这交易,他们是认真的。” “我曾在和人地游历过,所以也知道火枪是多么强劲的武器。” “虽然不知那个木下为何要进行这种血亏的交易,但我最终还是决定放手一搏,与他进行了交易。” “交易过后,那个木下就带人离开了,自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 “……恰努普先生。”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绪方,突然冷不丁地出声道,“那个木下长什么样子,你有看到过吗?” “我与那木下仅见过几面。”恰努普说,“是一个年纪很轻的青年,年纪大概和绪方君你差不多。” “面容很清秀,看上去十分斯文有礼。” “他的腰间佩着把刀柄为紫色的外形非常漂亮的打刀。” 见恰努普口中的木下与自己印象中的那2个木下没有一处地方是相吻合的后,绪方原本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但脸上的惑色却没有消散——对于那个木下做出这种血亏交易的行为,绪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 …… 江户,某座偏僻的屋宅,院子内—— “间宫!我上了!”牧村将掌中的木制大太刀高高举起,摆出大上段的架势。 “间宫前辈,请多多指教。”攥紧木刀的岛田,则是摆出规规矩矩的中段架势。 至于浅井——他没有多言,只默默地抓刀、架刀。 将牧村、岛田、浅井3人所站的点用一条线连在一起,恰好能连成一个标准的等边三角形。 而在这等边三角形的最中间——站着正慢悠悠地用束袖带将两边的袖子给扎起来的间宫。 以不急不缓的速度将两边的袖子扎好后,间宫才拿起放在脚边的木刀:“放马过来吧。” 间宫话音刚落,牧村便率先发出响亮的气合,提刀冲向间宫。 他对准间宫的脑袋连使了3记势大力沉的下劈,但都被间宫以轻盈的脚步给闪开。 间宫刚将牧村的斩击躲过,浅井、岛田二人的刀便挟风而至。 他们二人斩击的角度都相当刁钻,但他们这角度刁钻的斩击面对间宫仍旧无力。 只见间宫挥出极快的2刀,明明只有1柄刀,却因高速挥刀而挥出了“间宫握着2把刀”的效果,浅井与岛田的刀几乎于同一时间被间宫的刀刃砍中、格开。 格开岛田的刀后,间宫迅速调整好了刀身,对着岛田的左肩就是一刀。 “啊啊啊!”吃痛的岛田,下意识地连退数步,接着跌坐在地。 一刀解决了岛田后,间宫的双脚在地上滑动,以浅井难以反应的速度闪身到了浅井的身侧,然后像刚才一击打倒岛田那样,对着浅井的肩膀也砍了一刀,将浅井斩倒在地。 接下来只能孤军奋战的牧村没有丝毫要退缩、投降的意思,他英勇地踏步向前,准备再次对间宫发动攻击。 而他也只来得及踏步向前而已。 他才刚朝前踏出一步,便看见间宫欺身来到他身前。 啪!啪!啪! 沉闷的敲击肉体的声音响起。 间宫对准牧村壮硕的上身连斩三刀,两刀斩在牧村的左肩,一刀斩在他的右肩。 “唔……”牧村强忍着疼痛,连退三步,拉开自己与间宫之间的距离。 “还要来吗?”间宫朝牧村问。 “不用了……”牧村发出长长的叹息,“我刚才已经死了三次了,胜负已分。” “间宫前辈真是太强了啊……”岛田捂着刚才中刀的位置,苦笑着站起身,“我们三个一起上,却还是连间宫前辈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对于岛田的这句夸奖,间宫只笑了笑,然后抬起手扶了扶鼻梁上有些下滑的眼镜:“稍微休息一下吧。我们刚才也比了很多场了,我也有点累了,也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间宫最大的弱点,果然是体力欠佳啊。”牧村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调侃了下间宫后,率先大步走向就位于不远处的屋檐底下,然后一屁股坐在屋檐下的阶梯上,而间宫三人则纷纷紧随其后,与牧村并肩同坐。 “我们在江户这里待了好长时间啊……”牧村抬眸看向前方的一棵隐隐要有娇嫩的绿叶长出来的大树,“不知不觉间,冬天都要过去了。” 自送别绪方与阿町离开江户后,葫芦屋一行人便搬了新家——搬到了江户的一处琳动用自己的人脉网租来的豪华屋宅中。在这豪华屋宅中继续安心养伤。 除了拥有着“伤势恢复快”这一特殊体质的牧村之外,琳他们都是普通人,不像绪方因“生命力”而拥有着极其变态的恢复力。 除了基本没受伤的源一、间宫之外,其余人个个带伤,而琳与浅井的伤势还并不轻。 这几个月,琳他们就一直隐居于这座屋宅中,静心养伤。 在大概一个月前,葫芦屋一行人总算是全数痊愈,然后开始了身体的“复健”。 而他们的“复健”相当简单粗暴——就是彼此之间对打。 琳所租的这屋宅是那种自带宽敞庭院的豪宅,琳他们就在这庭院里互相对打。 “江户我已经有点待腻了啊……”浅井插话进来,“虽然江户有很多好玩、好看、好吃的地方,但在这里待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也有些厌烦了啊……” “我们应该很快就能离开了。”牧村道,“毕竟我们身上的伤都已经好了,也没有再继续待在江户的理由了。” 岛田:“我们之后要回尾张吗?” “不知道咧。”牧村耸耸肩,“不过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接下来应该是要回我们的大本营一趟了,毕竟我们也好久没回去了。” “说到尾张……”浅井这时突然嘟囔道,“你们听说了那件事了吗?就现在似乎还蛮火的‘失踪事件’。” “‘失踪事件’?”牧村反问,“什么来的?” 不仅是牧村,间宫和岛田这时也都朝浅井投去疑惑的视线。 “这是我昨天深夜与源一大人一起去附近的居酒屋那里喝酒时,从邻桌的几名武士那听说到的。”浅井缓缓说,“据说从尾张到大坂的这一大片区域,这段时间频发‘失踪事件’。” “听那几名武士的描述,这‘失踪事件’相当吊诡,似乎至少已经有上百人突然消失、不见踪影。” “而这失踪的上百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失踪人员的特征没有一点规律。并且失踪人员中,还包括一些武士。” “上百人……?”牧村缓缓皱起了眉头,“这么多人失踪,不可能是巧合,一定是有着个什么势力颇大的集团在拐走这些人。幕府有插手调查此事吗?” 浅井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岛田似乎完全被这“失踪事件”给钩住兴趣了。他偏过头,看向牧村:“牧村前辈,你觉得是有着什么大集团在拐走那些人吗?” 牧村曾经是在京都靠断案、破案为生的与力,所以岛田下意识想问问对这方面应该有着些经验的牧村对此事的看法。 “当然。”牧村正色道,“我从不信什么‘神隐’,被神佛给拐走什么的,纯属无稽之谈。” “上百人的失踪——除了被拐走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听浅井刚才的描述,是尾张到大坂的这一大片区域频发失踪事件。” “从尾张到大坂——这范围可不小啊。囊括整个关西了。” “能在偌大的关西四处将人拐走,这说明这个‘拐人集团’的势力并不小呢。” “不过有一处我不太明白。” 牧村沉吟片刻后,接着说道: “浅井刚才说:失踪人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对于这一点,我有点不明白。” “我以前还在京都当与力时,也曾处理过几起‘人口拐卖案’。” “被拐走的对象,基本为小孩与年轻的姑娘。” “拐走男人和老人的……这相当少见。拐走男人和老人做什么?” “‘失踪事件’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间宫,此时突然出声,“连尾张都在受害范围之内……世道真是不太平呢。” 就在这时,众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对间宫等人而言再熟悉不过的女声。 “胜六郎,原来你在这儿啊,可算是找到你了。” 岛田循声转回头,面带诧异,“主公,您有事要找我吗?” 这道对间宫等人而言异常熟悉的女声的主人,自然正是琳。 “嗯。的确是有事要找你,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琳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缓步朝岛田走去。 “我刚才已经收到了消息——寺社奉行吟味物调役:岛田惣一郎于前几日回到了江户。” 从琳的口中听到了“岛田惣一郎”这个人名后,岛田的表情一僵。 “胜六郎。”琳的语气变柔和了下来,“你离家应该也很久了。也是时候去看看你的家人了。” 第575章 一刀斋——再次踏上旅程 “哈哈哈……” 直到琳的话音都落下好一会儿后,岛田才干笑了几声。 “我父亲他回来了吗……” 岛田抬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表情满是纠结。 “我准备再过段时间就离开江户、返回尾张的大本营一趟。”琳此时接着说,“在我们离开江户之前,你去跟你的父亲见上一面吧。” “欸?”牧村这时插话进来,“主公,我们要回去了吗?” “嗯。毕竟我们也没有再继续留在江户的理由了。再过些时日就回尾张。不过具体的回去时间,以及回去的方式待定。” 说罢,琳将视线再次转回到身前的岛田身上。 “回家看看父亲……这是命令吗……”岛田问。 琳摇了摇头:“你们虽然名义上是我的部下,但我并不想太过插手你们的私生活。” “我也只是建议你回家看看而已。要不要回家——全由你来定夺。” “……我知道了。”岛田轻声道,“我会好好考虑下的……” “嗯。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说罢,琳扭头看向一旁的间宫等人,“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在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我们在讨论最近似乎很火的‘失踪事件’。”间宫老老实实地回答。 “‘失踪事件’?那是什么?” 间宫等人言简意赅地跟琳解释了一遍这起事件的大致内容。 “关西地区出现大规模的人员失踪……”琳的眉头一皱,“看来关西那边现在出了个相当猖獗的人贩子集团啊……”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牧村接话道,“如此多人失踪,肯定是有着什么集团在有组织地拐卖人口。但是他们连男人、老人都拐走——这着实让我理解不了。” “无法理解的话,那就别太纠结了。”琳对这“失踪事件”并不是很感兴趣,“把这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便好,我们也和这事搭不上关系,也管不了这事,这事就交由幕府来慢慢侦查、处理吧。” “差不多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我去做饭了。再过大概半个时辰,你们就来洗手、吃饭吧。” 语毕,琳潇洒地转过身,背着手快步走向厨房。 厨艺是琳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平日里间宫等人的一日三餐都是被琳所包办的。 在琳的伤势好到可以下厨后,她便重新抄起了她这“厨师”的老本行。 目送着琳离开后,间宫抬手拍了拍岛田的肩膀:“我觉得主公她刚才说得对。你离家已经很久了,既然你父亲已经回江户了,那就回家看看他吧。” “让我考虑下吧……”岛田露出苦笑,“间宫前辈,你们也知道的,我和我父亲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岛田发出长长的叹息。 “我还以为直到冬天彻底过去之前,他都会一直待在大坂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岛田,如果你之后决定回家一趟,且想找个人做伴的话,我非常欢迎你来找我哦。”牧村笑着,伸出右手拇指,朝自己比了比,“我还蛮想和你父亲见上一面的。” “你想见岛田的父亲?”浅井问,“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只是单纯地想看看饱受赞誉的岛田惣一郎长啥样而已。” “以京都和大坂为中心的关西地区,寺庙、神社众多,所以一直是寺社奉行及其麾下的官员们的主要工作区域。” 牧村缓缓道。 “在我还于京都当与力的时候,就听说过岛田的父亲——寺社奉行吟味物调役:岛田惣一郎的大名了。” “听说他是一个才能极为突出的人杰。将繁杂的寺庙、神社管理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 “岛田惣一郎曾有一次来过京都,和一堆大官一起参加什么宴会,那个宴会我也有参宴,只可惜因为我级别低的缘故,与岛田惣一郎隔着十万八千里,完全看不到岛田惣一郎长啥样。” 寺社奉行——幕府最大的官之一。负责管理全国的寺庙、神社及其领地与拟定宗教政策,同时也负责管辖寺社与寺社领地内的诉讼与犯罪案件的调查。因官位极高,所以一般都由谱代大名来担任。 而寺社奉行吟味物调役——可以理解成寺社奉行的左右手,协助处理寺社奉行所负责的各种工作。也是等级极高的官,牧村曾担任过的京都与力,和它一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啊,我想起来了——”间宫这时突然道,“当初,在岛田刚加入我们葫芦屋时,牧村在得知岛田是那个岛田惣一郎的儿子时,惊得整个人都跳起来了被。” “啊。”浅井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似乎的确有这事呢。” “牧村前辈你如果想要与我随行的话,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岛田露出像是已精疲力竭了一般的疲惫笑容,“不过这得等我考虑好是否要回去看我父亲一眼再说……” “老实讲——我并不是很想回去看我父亲啊……” …… …… 此时此刻—— 江户,岛田家宅邸—— 拥有9000石家禄的岛田家,是旗本武士中名副其实的豪门。 既然是豪门,宅邸自然不会寒酸。 岛田家宅邸之豪华,甚至足以让不少穷大名感到汗颜。 在豪华的岛田家宅邸深处的某座房间内,一名头发与胡须都已白了一半的中年人,正捧着柄打刀,借着自窗户那照射进来的阳光,细细打量着掌中这柄打刀的刀身。 “老爷。” 这时,房门外响起一道苍老的男声。 “进来。”被称为老爷的中年人道。 哗—— 纸拉门被拉开,一名打扮得整整齐齐的老人单膝跪在纸拉门前。 “老爷。”老人说,“山田浅右卫门家族那儿传来回答了。” “他们怎么说?”老爷问。 “他们说——他们现在暂时抽不出人手。若要试刀,得再过些时日。” “这样啊……”老爷将掌中刀缓缓收回进刀鞘之中。 “要等山田浅右卫门家族那儿有闲余的人手吗?”老人问。 “当然。”老爷不假思索地回答,“难得弄到‘加州住藤岛又重’这种好刀,必须得由那帮专业的刽子手来试刀才行。” 说罢,老爷扭头朝那名老人露出和煦的微笑。 …… …… 红月要塞,库诺娅的诊所—— “你们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库诺娅倚靠着身后的墙壁,用他惯有的懒洋洋的语气朝绪方、阿町问道。 “嗯。”绪方点点头,“都已经收拾好了。” “可别漏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哦。若是漏了什么贵重的东西,我之后可不帮你们看管。”用开玩笑的口吻这般说道后,库诺娅轻叹了口气,“我现在都已经习惯每天来到诊所都能看到你们俩的日子了。你们明天就要离开,让我稍微有些不舍呢。” 望着平常总是一副慵懒模样,而现在却难得面露几分憾色的库诺娅,一抹蕴含着复杂情绪的微笑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这段时间,真的是承蒙你的照顾了。”说罢,绪方站起身向库诺娅躬身行礼。 而一旁的阿町也紧随其后,起身向库诺娅行礼。 绪方身为拯救红月要塞的毋庸置疑的最大功臣,留在城塞内养伤的这段事件,所受到的待遇之豪华,都让绪方有些受宠若惊。 优先享用着优质的药物,每日的膳食虽然都是库诺娅给他们量身定做的病号餐,但所用的食材都是最高品质的。 阿町身为绪方的妻子,同时也是拯救红月要塞的大功臣之一,她也一并得到了这优质的待遇。 在如此优越的休养环境中,绪方也好、阿町也罢,身体都以快并稳定的速度恢复着。 最先痊愈的,是所受的伤基本都是普通皮外伤,还有着数值高到变态的“生命力”的绪方。 然后到5天之前,阿町的身体也痊愈了,除了锁骨处多了条较显眼的疤痕之外,一切都恢复如初,重拾了以往的活力。 而在阿町痊愈的同时,林子平的身体也恢复得七七八八,已完全可以承受远行之苦。 所以在阿町与林子平都痊愈后,绪方便与林子平就“何时离开城塞”为题,好生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就于明日,离开城塞。 因此——今夜是绪方他们留在这红月要塞内的最后一夜。 绪方他们老早就把他们夫妻俩与林子平离开城塞的时间告知给了恰努普等人,所以从今早开始,便陆陆续续有绪方他们的熟人来跟绪方告别。 恰努普、艾素玛、阿依赞、亚希利…… 斯库卢奇没有来告别。 因为斯库卢奇也准备在明天早上率领部下们离开这里。 斯库卢奇他在几日前就已经是处于“随时都能离开”的状态了,何时离开,全看斯库卢奇心情。 除了绪方之外,斯库卢奇在红月要塞内也没有别的熟人了。 在得知绪方明日就要离开后,自知再留在城塞里也没啥意思后的斯库卢奇,就决定于同一时间和绪方他们一起离开,因此选择把告别什么的留到明日早上。 和绪方等人相熟的人,已基本全来看过他们。 绪方与阿町的行李本就不多,现在也都已收拾完毕。 现在除了睡觉、等待明日的到来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干了。 “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要干了,就快点睡吧。明日之后,你们就得赶路了。”库诺娅离开从刚开始就一直倚靠着的墙壁,“我也差不多该回我自个的家休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在我回去之前,容我再确认一下——你们是打算天刚亮就出发,对吧?” “没错。”绪方点点头。 “那我明天尽力早点起来,到城门口处送送你。”库诺娅笑了笑,“不过我不一定能按时醒来。如果明天早上没有在城门口处看到我,可不要怪我哦。” “没关系。”绪方笑道,“我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我已经收到你的心意了,如果明早实在起不来的话,就继续睡吧。” “打扰了。”绪方的话音刚落,诊所的门外突然冷不丁地传进一道苍老的男声,“请问绪方君在吗?” “哦?”库诺娅扭头看向诊所的门口,“小伙子,看来还有人要来给你送别哦。” “这声音是……”绪方嘟囔。 “要让他进来吗?”库诺娅问。 绪方:“当然。” 库诺娅亲自走到门口,撩开门口的门帘,门帘后方,是身体被裹得跟个木乃伊一样的汤神……或者说是神渡。 “你们慢慢聊吧。”库诺娅从她的怀里掏出她的烟枪,“我就先回家了,记得不要聊得太晚,影响到明日哦。” 简单地叮嘱了绪方一句后,库诺娅便叼着刚点燃的烟枪,大步离开了诊所。 “抱歉啊。这么晚还来叨扰。”待库诺娅离开后,神渡缓步走到绪方的身前,然后盘膝坐下。 “没关系。”绪方说,“反正我与内子一般都不会那么早睡。” 自与阿町结伴离开江户后,因每天晚上都要与阿町做极剧烈的身体锻炼的缘故,绪方和阿町在不知不觉中都养成了晚睡的习惯。 绪方看了眼神渡他那被吊在胸前的左臂,以及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右手——神渡身上最重的伤,便是左肩所挨的那记长枪刺击。右臂则是因为过劳而肌肉严重拉伤。 神渡注意到了绪方的目光,于是轻轻晃了晃右臂,苦笑着说:“你们年轻人的身体,果然就是要比我们这种老人的身体要有活力啊,你们都已活蹦乱跳了,而我还是这样一副样子。” 神渡在他出去请斯库卢奇等人来援时,都在城塞里做了什么,以及这“宠物商人”的真实身份,绪方这段日子都已从阿町等人那听说了。 “库诺娅他们有说过你的身体大概要到何时才能痊愈吗?”绪方问。 “库诺娅他们说我的身体大概是没有办法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了。”神渡云淡风轻地说着,像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我年纪本就大了,身体状况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 “受了这么重的伤,已伤了身体的元气,即使伤势恢复了,身体也会变得比以往虚弱不少。”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早就活够了,本来就是什么时候死都不足为奇的年纪。” “更何况——此次一战,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的肆意妄为。”神渡微笑着,扬起视线,看着绪方,“能在最后一次的肆意妄为中和大名鼎鼎的一刀斋并肩作战,我也死而无憾。” 在击溃幕府的大军后,绪方的真实身份便也彻底暴露了出来。但恰努普他们因居住在远离和人地的世外桃源的缘故,所以恰努普他们也好,斯库卢奇等人也罢,都并不清楚“绪方逸势”在日本是多么响亮的一个名字——除了神渡与林子平。 神渡和林子平之前都住在日本,所以自然清楚绪方逸势是何许人也。 但二人都极有默契地选择保密,没有告诉任何人救了这座城塞的这个年轻武士,在日本是多么地名声响亮。 “能与传说中的不净斋并肩作战,也是我的荣幸。”绪方谦虚道。 “哈哈哈哈。”神渡哈哈大笑了几声,“该感到荣幸的人是我,既然能让那个一刀斋记住我的这原以为早已被世人们淡忘掉的绰号。” 大笑过后,神渡抿紧嘴唇,用复杂的目光看着绪方。 “绪方一刀斋,真是……羡慕你啊……” “我和你差不多年纪时,也是腰佩刀剑,效仿宫本武藏四处闯荡博取名利,但闯荡来闯荡去,除了结下一堆仇家之外,别无所获。” “若论名气,也没有多响,‘不净斋’的名号仅在奥羽地区流传……出了奥羽,谁也不知道我这号人。” “最后落得灰心意冷、隐居到松前藩中靠卖宠物为生的下场。” “而你却于如此轻的年纪就名扬四海,在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姓名,还成了家、有着这么一个优秀的妻子。真的是……让我羡慕至极啊……” “名扬四海……”绪方缓缓露出苦笑,“汤……啊,不。神渡先生,我目前在日本的确算是‘大名鼎鼎’,但这个‘名’可不是‘善名’,而是‘恶名’啊。” “我现在可是过着平常都得靠人皮面具来掩盖面容的生活。” “即使如此,你也还是羡慕我吗?” “一刀斋,这你就不知了。”神渡摇了摇头,“我不知你有没有调查过——你只不过是在幕府、朝廷那儿名声很臭而已。” “但在民间,你的善名是远大于恶名的。” “你要知道——现在幕府的名声在民间可算不上好。” “你三番两次地与幕府作对,可是让不少民众大呼过瘾的。” “我就有好几次亲眼目睹有平民夸赞你弑杀暴君以及攻打二条城的壮举。” “我第一次听说到你的名字,就是在居酒屋喝酒时,听到几个平民在那夸赞弑杀暴君的你。” “在第一次知道了你的名字,并且知道了你所做过的事后,我当时就只剩一个感想:这个世界上,果然是存在着那种能轻松做到你做不到的事情的天才的啊……” 不净斋继续用复杂的视线看着绪方。正露出浅笑的他,眼中缓缓浮现出淡淡的落寞之色。 “现在天下已经没有我这种天资不显且年老力衰的老人家的一席之地了。” “要更加精彩、耀眼地活着啊,一刀斋。” “我很期待之后能接着听到——你这个年纪轻轻就拥有了我一直渴求而不得的东西的年轻人的新传说。” “也别随随便便地死掉啊。你若是随随便便死掉的话,会让我……不,会让我们这些庸庸碌碌度过一生的武士,心情非常纠结的。” “新的传说吗……”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那我就只能请你不抱期待地等着了。我可不确保我之后能再做出什么能堪称‘传说’的事情哦。” “那我就依你所说——不抱期待地等着了。”神渡微笑道。 …… …… 翌日—— 红月要塞,城门处—— “绪方君。”斩在绪方身旁的林子平问,“行李什么的,都准备齐了吗?” “都已经齐了。你呢?” 林子平笑着举起双手:“我背上的这个布包,就是我所有的行李。” 现在天空只不过才刚翻鱼肚白而已,但红月要塞的内城墙的城门处,已站上了以恰努普为首的不少人。 以恰努普、雷坦诺埃为首的高层人员。 以阿依赞、亚希利、库诺娅为首的绪方的熟人们。 他们都是来送别绪方与斯库卢奇等人的。 绪方、阿町、林子平站在萝卜与葡萄的旁边,做最后的行李检查。 萝卜是一匹幸运的马,驮载着绪方冲锋陷阵,竟没受什么大伤。 在绪方等人检查完自己的行李后,恰努普等人逐一上前来给绪方献上送别的话语。 阿依赞:“绪方君!祝你一路顺风!” 亚希利:“请不要忘记我们!如果日后有机会的话,请一定要来看看我们!” 库诺娅:“我成功起床了,不过好困啊……哈哈~~” 神渡:“记得我昨夜跟你所说的——不要随随便便死掉啊。” …… 绪方逐一接受着众人的送别。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斯库卢奇正大步朝他这儿走来。 “绪方君。日后有机会的话,再见吧。” “嗯。”绪方用力点了点头,“彼此彼此。” “绪方君。虽然之前就让你给我带话给木下先生了,但之后你若是再见到木下先生的话,可以再帮我带句新的话吗?” “嗯?请说。” “你跟木下先生说;‘我虽然为了生计,成为了臭名昭著的哥萨克人,但我从未忘记我一直想做的事情’。你将原话说给木下先生即可,他肯定一听就听得懂。” “好……”绪方虽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默默记下了,“之后若是见到源一大人,我会把你的话带给他的。” 斯库卢奇露出灿烂的微笑:“那就麻烦你了。” …… …… 给绪方等人的送别,足足持续了近半个时辰。 直到每个人都上来送上送别的话语后,这场送别才终于结束。 在众人的送别声中,绪方、阿町、林子平——三人二马缓缓驶离红月要塞。 刽子手一刀斋——再次踏上了旅程。 第576章 倒幕志士之祖:绪方逸势? 目送着绪方仨人的身影即将沉入远方的地平线后,斯库卢奇转过头,朝不远处的瓦希里高声道: “瓦希里!准备就绪没有?” “老大!刚刚好做完准备!”瓦希里高声道,“东西全都装车完毕了,我也清点过一遍了!没有任何遗漏!” 在大战过后,恰努普也遵守了他的诺言,将他们赫叶哲一半的财物赠予给了斯库卢奇。 因财物过多,恰努普还慷慨地赠予了斯库卢奇几辆雪橇车,让他们可以将雪橇车当运货马车来用。 听瓦希里那么说,斯库卢奇点了点头:“很好!那我们也回去吧!” 斯库卢奇翻身上马:“恰努普先生,我们也先离开了。你们多保重,日后若有机会的话再相见吧。” 恰努普用力地点了点头:“你们也是!多保重!” 与恰努普相互道别过后,斯库卢奇偏转视线,看向旁边的都已经整装待发的部下们:“我们走!” 斯库卢奇率先磕击马腹,驾驭着胯下马匹缓缓向前行进、向远离红月要塞的地方行进。 瓦希里等人紧紧跟上,不一会儿,雪原上便出现了一条辚辚前行的长蛇队形。 斯库卢奇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凉的空气,然后缓缓吐出:“今日的天气相当不错呢。瓦希里,你瞧瞧这太阳,今日将会是阳光相当明媚的一天呢。” “是啊。”瓦希里附和一声后,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去了……” “怎么?你住不惯阿伊努人的屋子吗?”斯库卢奇问。 “嗯。我一直习惯不了阿伊努人的起居、饮食习惯啊。”说罢,瓦希里扭过头,看了眼已经渐渐被甩到他们后面的城塞,“真没想到啊……一直以‘无恶不作’而著称的哥萨克人们,竟然会冒死去援助一伙阿伊努人。” 说罢,瓦希里一边展露出无奈的微笑,一边将视线转回到一旁的斯库卢奇身上。 “老大,你果然是一个怪人呢。” “哈哈哈哈。”斯库卢奇仰天大笑,“多谢夸奖。你觉得我不像个传统的哥萨克人——这对我来说,是非常棒的夸奖。” “老大,我还是不明白呢。你到底是为什么会来帮助那帮阿伊努人啊?虽说到头来我们收到了非常丰厚的报酬,但是取得这丰厚报仇的代价也实在太大,一个不好我们说不定就全死了。” “我每次问你这个问题时,你都用‘因为我就是想这么做’来塘塞,就不能再解释得更清楚一点吗?” “解释得更清楚吗……”斯库卢奇低声重复了一边瓦希里刚刚所说的话后,露出微笑,“好啊,趁着我今天心情好,那我就讲得更清楚一点吧。” “瓦希里,你知道《堂吉诃德》吗?” “《堂吉诃德》?这不就是老大你平常总看的那本小说吗?就是那本用来反骑士小说,对吧?” “没错。”斯库卢奇清了清嗓子,“那本书的主角,生活在一个骑士都已经绝迹一个多世纪的时代里。” “在这个已经没有骑士的时代里,那本书的主角却因读骑士小说读得脑子坏掉了,他决定效仿小说中的那些骑士们。他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堂吉诃德’,接着骑上匹破马,穿上一套破破烂烂的铠甲,开始四处行侠仗义。” “啊?听你这描述,这个堂吉诃德似乎是个傻子啊。”瓦希里发表自己的意见。 “你这么认为的话,那就对了。”斯库卢奇朝瓦希里投去赞赏的目光,“那个堂吉诃德的所作所为,在其他人眼中,的确就跟傻子没什么两样。” “但我却非常欣赏堂吉诃德这种执拗地想要效仿游侠骑士、四处行侠仗义的行为呢。” “瓦希里,你把决定帮那伙阿伊努人一把的我,理解成堂吉诃德那样的傻子就行了。” “哈?”瓦希里张大嘴巴,“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你这么一解释,我反而更加听不懂了……” “哈哈哈哈哈。”斯库卢奇仰天大笑,“听不懂的话,就慢慢去理解吧!” …… …… 红月要塞—— “绪方君他们离开了……果然还是很不舍啊……”阿依赞发出长长的叹息。 走在阿依赞身侧的亚希利,用点头来表示认同。 算上这场“红月要塞攻防战”,绪方已经先后救过2次奇拿村。所以在绪方他们离开时,奇拿村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来给绪方他们送行了。 现在绪方他们离开后,他们这些前来送行的人,也自然而然解散了。 阿依赞与亚希利二人走在返回居地的奇拿村村民们的最后方。 他们二人算是绪方与阿町在红月要塞中,彼此之间最熟络的两个阿伊努人了,因此对于绪方与阿町的再次远行,他们二人自然是百感交集。 “也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呢……”亚希利轻声嘟囔。 “我想——或许很快就能再次和绪方君他重逢了,不过是以别的方式。”阿依赞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嗯?什么意思?”亚希利反问。 “绪方君可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大英雄啊。”阿依赞笑着说道,“我有预感——恐怕用不了多久,一则全新的英雄史诗就会出现了。” 亚希利面露了然之色,随后这份了然之色缓缓转变为了迟疑之色:“可是……绪方先生可是和人啊。和人能够成为我们的英雄史诗的主角吗?” “的确是没有这样的先例。但是——既然没有先例的话,开创先例不就行了?”阿依赞换上严肃的语气,“亚希利,如果之后迟迟没有出现以绪方君为主角的英雄史诗的话,那就由我们两个来开创这先例吧。” “我?”亚希利的脸上浮现惊讶。 “我和你都与绪方君相处过一段不算短的时间,由我们两个来编撰再合适不过。”阿依赞正色道,“绪方君他先后救过我们奇拿村两次,我不想让我们的后人们能永远铭记——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能让其他的英雄史诗的英雄人物都黯然失色的英杰。” “……我知道了。”亚希利用力地点了点头,灿烂地笑着,“阿依赞先生,等你决定开始编撰以绪方先生为主角的英雄史诗时,请务必让我参与!” “那就这么说好了。”阿依赞也像亚希利那样,露出灿烂的笑容。 …… …… 在绪方等人离去后,恰努普等人也走在各自回家的路上。 “雷坦诺埃,真没想到你真的也来送绪方君他们离开了。”恰努普用无奈的表情,看着身旁被包得跟个粽子一样、被他的儿子:普契纳搀扶着的雷坦诺埃。 “他们是我们的恩人。”雷坦诺埃淡淡道,“恩人要走,我如果不起身送一送的话,就实在太失礼了……嘶!普契纳!你刚才碰到我伤口了!” “对、对不起!”身体各处也被大大小小的麻布所包着的普契纳慌忙道。 “父亲。”这时,恰努普的身后响起艾素玛的声音。 “怎么了?”恰努普扭头看向正快步靠近他身后的艾素玛。 “父亲,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去和奥通普依他聊聊吧。”艾素玛低声道,“他最近这段时间沉默寡言、怪怪的。” “他之前一直很喜欢绪方君的,绪方君刚来我们这儿时,还总缠着绪方君,让绪方君跟他介绍和人的生活。” “但刚刚去送别绪方君时,却几乎什么也没说,就只对绪方君他们说了句‘祝你们一路顺风’。” “我问他到底怎么了,他什么也不说。” 听到此言,恰努普扬起视线,看向正走在他们后方、离他们有一段不短距离的奥通普依。 送别绪方——恰努普他们一家子人都去了。 对于奥通普依最近这段时间的异样,恰努普其实也都有看在眼中。一开始他只以为是奥通普依因忙于协助库诺娅治疗伤员,所以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恰努普抿了抿嘴唇后,点点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和他聊聊吧。我之后可能会和奥通普依他走得慢一点,你们不用搭理我们。” 说罢,恰努普转身朝后方的奥通普依走去。 “奥通普依。” “父亲?”原本正低着头走路的奥通普依抬起头,朝对着他这边快步走来的恰努普,投去疑惑的视线。 “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恰努普与奥通普依并肩同行,“最近一直看你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我没事……”奥通普依低声道。 “你的这副样子,看上去可根本不像是没事啊。”恰努普静静道,“你姐姐相当担心你呢。刚刚还一脸焦急地跑来找我,向我倾诉对你的担心呢。” 自幼丧母,所以一直视姐为母的奥通普依,在听到恰努普提及他姐姐后,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吧。现在附近只有你和我,你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所偷听。”恰努普补充道。 恰努普他们父子俩,现在已经落后走在他们前方的雷坦诺埃等人一大截。周围已无其余人。 恰努普的话音落下了好久。 而奥通普依也跟着沉默了许久。 终于——奥通普依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咬了咬牙,缓缓地说道: “父亲……我之前……一直很喜欢和人,对和人的生活很向往。” “父亲……我也不瞒你……在和人刚打过来时,我其实是比较倾向于投降的……” “我觉得投降了和人,然后被迫变成了‘归化虾夷’,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可以就此过上先进的生活,不用再靠于山野间狩猎为生……” “但是……在跟随着库诺娅小姐一起救治伤员,亲眼目睹了许多身边熟悉的人都因和人的侵略而变得凄惨无比后,我发现……我似乎慢慢变得对和人没有那么地喜欢了……” “觉得和人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和善、亲切、值得让我去憧憬……”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具体用词汇来形容我现在的状态……我现在……可能算是迷茫了吧……” “以前一直梦想着去一趟和人地,而我现在……已经喜欢不了和人了……” 恰努普一直静静地听着,并时不时地点点头。 在年纪还只有十余岁的儿子话音落下后,恰努普便不假思索地说道: “奥通普依,你这是讨厌和人了吗?” “……可能吧。” “如果你讨厌的是和人的话,那你讨厌错对象了呢。” 奥通普依扭过头,朝恰努普投去疑惑的视线。 “你要去讨厌的东西,应该是害我们与和人不得不兵戎相见的‘某种东西’,至于这‘某种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就好好去思考、努力去思考、用力去思考吧。”恰努普不急不缓地说道,“等思考出答案后,就来找我,把你的答案告诉我。” 说到这,恰努普朝奥通普依展露出一抹浅笑。 “等你思考出答案是什么时,你就将不再是那个会轻轻松松喜欢上某个民族,然后又随随便便去讨厌某个民族的小孩了。” “我期待着你的答案、你的成长。” 语毕,恰努普从奥通普依的身边大步离开,留下奥通普依一个人若有所思地继续缓步向前挪步。 “父亲,和奥通普依他聊得怎么样了?”在恰努普回来后,艾素玛便迫不及待地朝恰努普问道。 “聊得还行吧。”恰努普笑了笑,“我们接下来就慢慢等吧。” “等?等什么?”艾素玛问。 “等奥通普依悟出自己的答案。” “父亲,你在说什么呀?” “嗯……该从哪个地方开始解释呢……”恰努普苦笑道。 …… …… 虾夷地,离红月要塞不远的某处雪原上—— 三人二马的绪方一行人,就在这处雪原上,依着林子平的指挥,以不急不缓的速度朝东北方向行进。 阿町独乘葡萄一马。 而萝卜则要辛苦一些,要同时载着绪方与林子平。 “今日的天气真好呢。”绪方将右手搭在眼眶上,看着头顶明媚的太阳。 “是啊。”坐在绪方身后的林子平淡淡道,“真是一个适合外出远行的日子。” 说到这,林子平停顿了一下,过了片刻后才长出了一口气,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真没想到……我竟然还有和大名鼎鼎的刽子手一刀斋一起旅行的一天啊……” 林子平身为红月城塞中,与神渡同为唯二的知道绪方的各种绰号的二人的其中一员。与神渡一起极为默契地帮绪方保守着身份的秘密。 而现在,周围已经没有任何外人了,林子平也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直呼“刽子手一刀斋”这响当当的名号。 “这种事说出去,只怕是会让不少人艳羡啊。”林子平此时接着说,“绪方君,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你在普罗大众之中,可是受很多人欢迎的哦。” 绪方昨夜在神渡也听过类似的话。 “我对此一直都是感觉诚惶诚恐啊。”绪方无奈地笑了下,“我一直不觉得我目前以来的所作所为,值得让人这么尊敬我……” “绪方君,你太谦虚了啊。”林子平耸了耸肩,“在很多反感幕府的人的眼中,你就是顶天立地、做了我们一直很想做但又不敢做的事情的英雄——就比如我。” “哦?”绪方看了眼身后的林子平,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也很崇拜我吗?” “与其说是崇拜,倒不如说是尊敬。”林子平笑道,“当初,在得知你将幕府的象征之一——二条城给攻破时,我可是兴奋得直接手舞足蹈起来了。” “太久没有人敢去挑战幕府的权威了。”林子平缓缓换上严肃的面容,“据我的判断,现在的幕府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状态了。” “对我来说,像你这样的敢于挑战幕府权威的倒幕志士越多越好!这样一来,说不定便能倒逼幕府做出新的变化!” “倒幕志士?”绪方哑然失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称我为倒幕志士呢……” “我敢断定——江户幕府若不再设法变革,将会有越来越多的倒幕志士出现。” 说到这,林子平停顿了下,随后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等到那时,那些倒幕志士们说不定会尊你为‘倒幕志士之祖’呢,认为你是第一个敢于挑战幕府权威的人。” “那太可怕了……”绪方扯了扯嘴角,“我可不想看到我的名字被当成一面大旗在用……” “林先生。”这时,一旁的阿町突然插话进来。“接下来是不是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行了?” “没错。”林子平点点头,“依照现在的速度,大概要一直往前走3天左右的时间。” “那个古怪的和人医生离这儿还蛮远的,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不怕花时间。”绪方轻叹了口气,“就只怕到头来扑了个空啊……” …… …… 江户,葫芦屋一行人所住的宅邸—— 呼——!呼——!呼——! 偌大的庭院中,现在只有琳一人。 琳独自一人站在庭院的正中央,手持一柄绑上了不少大石头的木刀,在那练习着素振。 因为绑上了不少石头的缘故,这柄木刀的重量已到了极惊人的数值。 但如此之重的木刀,却被琳极稳得挥着,将木刀朝前重重劈下时,刀路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凌乱。 就在琳正默默地独自练习着剑术时,她突然听到身旁传来脚步声。 “胜六郎?”琳放下手中的木刀,扭头看向正快步朝她这儿走来的部下——岛田。 “主公。”岛田正色道,“我决定好了——在我们离开江户之前,我决定去看看我的父亲。” “终于决定好了吗……”琳朝岛田投去带着几分欣慰的目光,“那你之后自己找个好时日回家一趟吧。” “倘若想要钱来买点伴手礼什么的,就直接来找我要钱吧。” 岛田:“是!” …… …… 与此同时—— 江户,某条阴暗、无人的小巷中—— “哈……哈……哈……哈……” 这条阴暗、污水横流、平常都无人会来此的阴暗小巷中,此时却突兀地有着少女的喘息声。 一名身上披着又脏又旧的斗篷的少女,仓皇地在这条小巷中疾奔着。 在疾奔的同时,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身后。 “啊!” 这时,她的脚不慎踢到了地面上一块突起的石头。 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惨叫的她,重重朝前跌去,来了个大大的狗吃屎。 “好痛……” 从地面上爬起身的少女,声音中出现了些许的哭腔。 她低头看了她的左臂——在刚才摔倒时,她的左臂不慎被地面上一些尖锐的石子给刮出了道道血痕。 然而——这道道血痕仅出现了片刻的时间而已。 在这名少女低头去看自己的这伤口时,这道道血痕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她的手臂便恢复如初。 第577章 以斩人为业、以人胆为药 虾夷地,北方某处—— “……在我的第3次上书被仙台藩藩主给无视后,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我收到了露西亚国频繁地在虾夷地搞各种小动作的消息。” “经过我的一番调查,我觉得若对露西亚国置之不理,日后露西亚国定是我国的心头大患。” “我认为:我们应该与阿伊努人友好共处,然后与阿伊努人一起开发虾夷地,将虾夷地建设为阻挡露西亚人南下的前沿阵地。” “所以为了让我的这政治夙愿得以实现,在8年前,我就首次登上了虾夷地,开始亲自勘察虾夷地的地形、地貌、物产资源,以及阿伊努人的文化。” 坐在绪方身后的林子平侃侃而谈着,而绪方与阿町则一边控制着马匹往前慢跑,一边认真听着。 赶路的过程,永远是无聊的。 而在赶路途中,唯一一件能用来打发时间的事情,就只有闲聊了。 为打发这无聊的时光,绪方夫妻俩与林子平交替聊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从旅行时的见闻,聊到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各种事情,无所不聊。 此时此刻,林子平就在聊着自己目前以来的人生。 刚才,他已经简单概述过了他童年到青年时期的人生:出身于江户的仙台籍武士,自幼便被他人蔑称为离经叛道的人,在同龄人都在苦读儒家经典时,他却在读历史、地理、兵法、经济等各种各样的杂书。 到了青年时期,开始四处游学,在游学途中,发现了幕府的种种腐败、无能之处,于是渐渐开始为日本的未来而担忧。 曾3次向仙台藩藩主上书,向仙台藩藩主建议改革内政,富国强兵,都都被仙台藩藩主给无视。 而现在,林子平就在讲述自己的第3次给仙台藩藩主的上书被无视后,开始注意到露西亚人对他们国家的威胁,然后开始亲赴虾夷地考察的故事。 “8年前,在仔细考察了虾夷地一番后,在天明5年(公元1785年)。我出版了记述朝鲜、琉球、虾夷地等地的兵要地志:《三国通览图说》。只可惜没有什么反响……没什么人对我的这本书感兴趣……” 说罢,林子平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那本书连朝鲜、琉球都有写啊?”阿町这时插话进来,“这些地方你全都去过了吗?” “呃……没有。”林子平尴尬地干笑了几声,“除了虾夷地之外,其他地方我都没去过。朝鲜、琉球等地的记述,我都是根据其他人的典籍来编撰而成的。” 说罢,林子平干咳了几声,用生硬的手法来带过这让他有些尴尬的话题。 “好了,我接着往下说吧。” “总之——在出版了这《三国通览图说》后,反响平平。幕府也好,民间也罢,都没有什么人对我的书感兴趣。” “幕府的官员们对我的建设海防、与阿伊努人一同戮力同心建设虾夷地的提案也嗤之以鼻。” “大概是觉得我这种抨击锁国政策的人太碍眼了吧。所以在前段时间,我被官差抓住、然后押到江户的监狱里幽禁起来。” “我当时似乎已经被官府判了‘永久幽禁’了。” “好在——在被幽禁后没多久,我就被一伙来路不明的人来救出来了。” “那帮人似乎是想请到他们那儿去效力。” “我对做官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正想着该怎么逃跑时,那帮人似乎就被他们的仇家给袭击了,我也得以趁乱偷跑了出来。” “刚偷跑出来,就得知露西亚人在虾夷地的各种小动作越来越多。” “我正好也觉得我的那本《三国通览图说》中,介绍虾夷地的那一部分还有许多有待优化的地方。所以刚重获自由没多久的我,就再次踏上了虾夷地的土地,准备再一次对虾夷地进行深入的考察。”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在来到红月要塞的附近时,被误当成间谍抓起来,接着就遇到了你们。” 听完林子平概述完自己目前以来的人生后,绪方由衷地感慨道:“你也是一个人生经历特别丰富、曲折的人啊……你刚才说你是在他人的帮助下逃狱出来的,那现在日本那边岂不是很有可能已经贴满了你的通缉令了?” “嗯。”林子平点点头,“应该是的。所以我现在也在考虑我之后回国后,该如何一边躲避官差的搜捕,一边继续我的学术研究,并让幕府能够采纳我的意见,开始幕政改革。” “你真厉害啊。”阿町用毫不掺假的钦佩口吻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没有那个勇气三番两次地给幕府上书,抨击幕府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的。” “也没有办法像你这样愿为国家而在这种苦寒之地四处奔波……可能这也跟我对幕府没有什么好感有关吧。” “我只不过是在虾夷地待了寥寥数月而已,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我现在非常想念榻榻米,以及味噌汤的味道……” “我在年纪还很轻时,就开始四处游学了。”林子平笑了笑,“所以练出了一副还算不错的体格,因此在虾夷地四处奔波、考察时,也不觉得很辛苦……嗯?绪方君,你看北面的天空,有大片的乌云正飘过来。” “嗯。我看到了。”绪方点点头,“把嘴巴闭紧、别说话了,我要提高马速了,得赶在暴风雪降下来之前建起一座狩猎小屋才行。” 说罢,绪方用脚跟轻磕马腹,驾驭着萝卜朝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奔去。 在进到这片树林后,绪方便迅速找到了一棵适合用来建狩猎小屋的大树。 此前,早在跟随着奇拿村的村民们迁往红月要塞时,绪方就学会了阿伊努人的狩猎小屋的做法。 用略有些粗糙的手法将这棵大树制成一座能勉强容纳4人入住的狩猎小屋后,那大片自北方飘来的乌云,就将整片天空给遮蔽然后降下风雪。 “呼……”在忙不迭地挤进这座狩猎小屋后,林子平瞥了眼外头那正呼呼刮着的风雪,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虾夷地真不愧是苦寒之地啊……现在这个时候,日本各地都已经快入春了,而此地却仍旧与严冬别无二致。” “还好及时搭起来了这座狩猎小屋。”绪方也跟着瞥了眼外头那正越刮越响、越刮越大的风雪,“若是晚一点,我们就要被这风雪给吹成雪人了。” “看这乌云的厚度,这风雪一时半会也不会停了。”林子平轻叹了口气,“只能慢慢等待了。希望这风雪能早点停下来吧……” “距离那个古怪的和人医生所住的那个什么什么村还有多远啊?”阿町问。 “是坎透村。”林子平露出无奈的笑,对阿町刚才所说的话纠正道,“那个古怪和人医生所住的聚落,名叫‘坎透村’。” 阿町:“真是一个难记的名字啊……” “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林子平答,“若是不出现暴风雪等意外,得再接着往北走个2日,得先抵达一座名为‘托呵’的聚落。然后那个和医所住的坎透村就在托呵村西北方的一座深山里。” “还得走这么远啊……”阿町抽了抽嘴角。 “虽然还有点远,但好在路还算好走。”林子平缓缓道,“我其实也有些记不太清楚坎透村具体在那座深山里的哪个方位了。” “所以等到了托呵村后,可能得委托那个村落的人来帮忙带带路才行。” “嗯?你和那个托呵村的人很熟吗?”绪方问。 林子平点点头:“还算熟。我之前来过此地数次,所以一来二去之下,也和托呵村的不少村民都混了个眼熟了。” “我去拜托那些认识的人来给我们带路,他们应该会欣然同意的。” “这样啊……感觉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呢……”绪方道,“得麻烦你卖人情给那个托呵村的人了。” 林子平莞尔:“跟我欠你的救命之恩相比,只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若不是你击退了幕府的大军,我恐怕早已死在乱军之中了。” “你们俩就当我的这些所作所为是在报恩,安心地接受吧。” 呼——! 这时,狩猎小屋外猛地刮起一道极响亮的疾风。 这响亮至极的风声,将绪方等人都不由得为之一惊。 “这风雪似乎变得更强了啊……”绪方呢喃。 “瞧这风雪的强度,没半个时辰,我们大概是动不了的了。”林子平抓了抓他那半黑半白的头发。 “我们做点什么来打发下时间吧。”阿町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转到林子平的身上,“林先生,接着来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已经基本都于刚刚讲完了呀……已经没有其他的可讲的东西了。” “那就来讲讲你四处游学时的各种见闻如何?这个我也挺爱听的。” “四处游学时的各种见闻啊……让我想想有没有什么比较值得聊的……比较值得一讲的有趣事情,在这些天都已经说过了……啊,‘山田浅右卫门家族拐人做药’这件事,我有跟你们说过吗?” 阿町摇了摇头:“没有耶。‘拐人做药’……?这是什么玩意?” “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绪方微微皱起眉头,“就是江户的那个‘刽子手家族’,对吧?” “没错。”林子平点点头,“既然我没有跟你们讲过这故事的话,那我就来跟你们好好讲讲吧。” 林子平清了清嗓子。 “这是我之前在关东游学时,在某间居酒屋中听说到的故事,不知真假,我个人感觉应该是假的,所以你们以听说书的心态,听个乐便好了。” “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吧?被封为‘幕府御用试刀人’的山田浅右卫门家族是做什么的。” “他们家族的人,代代都是幕府的御用试刀人,专门负责在刑场给死刑犯死刑,并负责为以将军大人为首的月卿云客们试刀。” “‘幕府御用试刀人’的头衔,让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在刀剑鉴定上极有权威。” “当哪个大户人家新得到了什么宝刀后,都愿意去请山田浅右卫门的人来试刀,鉴定这把新刀的品级。” “这就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著名的‘出差试刀’——某个大户人家去请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来试刀,然后山田浅右卫门家族便派人上门试刀。” “一些遥远外地的人,比如京都的一些公卿贵族,也常常会来江户请山田浅右卫门的人去试刀,所以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手在还有空余时,也时不时会派人出远门、去给遥远外地的人试刀。” “他们家族世代以斩人为业,据说一年下来,他们家族的人能斩2、300人。渐渐的,他们就发展出了一个十分赚钱的副业:贩卖人胆制成的‘人胆丸’。” 阿町这时轻“啊”了一声:“我知道这药,就是那个对治疗肺病非常有用的药,对吧?” “没错。就是那个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在刑场杀完死刑犯后,死尸都会留给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来处理。” “他们就用死尸的人胆制成了对治肺病非常有用的‘人胆丸’。这药畅销至极,一直都是供不应求。这药基本都没存货,刚制好一颗,就会被迅速买走。” “然后——我现在就要开始说正题了,不要走神哦。” “据说:山田浅右卫门家族为了解决人胆丸供不应求的问题,为了能多赚一点钱,常常会去拐卖人口。” “专拐那些即使失踪了也没有人会去多留意的人。比如:浪人、乞丐、秽多。” “将这些人拐走后,就用这些人的胆来制新药。” 林子平的话音刚落,阿町便像是身体发冷一般,搓了搓自己的双臂:“我不喜欢这种恐怖故事……” “这是我道听途说来的故事,不知真假。”林子平笑了笑,“但据我的判断——这故事应该是假的。山田浅右卫门家族对普通人来说,就是一个阴森森的家族,所以经常会将各种乱七八糟的故事套在了山田浅右卫门家族上。” “山田浅右卫门家族可并不缺钱,即使人胆丸一直是供不应求,但也不至于会去拐卖人口,拿活人来制药。” “所以我觉得这故事应该就是假的。你们也不需太当真。” …… …… 江户,葫芦屋一行人所住的宅邸—— “浅井前辈,我这副样子,应该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吧?”岛田将双臂平举,向身前的牧村展示着自己的穿着。 “嗯……不错。”牧村点点头,“有模有样的,派头很足。” 今日,是岛田决定回家一趟的日子。 如果邋邋遢遢地回家,这总归是不成体统,所以岛田特地跟琳借了笔钱,买了套定制过的、绣有他们岛田家家纹的新衣。 连腰间刀鞘也打上了蜡,擦拭得锃亮。 岛田也兑现了他的诺言——在决定回家后,便让早就想一睹大名鼎鼎的岛田惣一郎面容的牧村陪他同往。 因要陪岛田回家的缘故,牧村也换上了一身极气派的行头。 牧村平常一直没有在左腰间佩刀的习惯,为了此次陪岛田归家,他也特地买了两柄新刀佩上,好让自己更有武士样。 二人检查了一番身上的穿着,确认没有问题后,才终于面向站在他们旁边、给他们俩送行的琳与间宫。 “主公,我会尽量快去快回的。”岛田正色道。 “不用那么快回来也无所谓。”琳说,“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吧。” “牧村。可不要闹出什么麻烦出来啊。”间宫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你和源一大人一样,也是个爱惹麻烦的家伙。” “论爱惹麻烦,我觉得间宫你也不遑多让。”牧村毫不客气地回击,“你这家伙也总是时不时地弄出点麻烦事出来。” “但我每次弄出什么麻烦事时,都会迅速且漂亮地将麻烦解决。”间宫的回应,也极为犀利。 “行了。都别在这贫嘴了。”琳打断了间宫与牧村的嘴仗,“弥八,胜六郎,既然做好准备了,就早点出发吧。” 牧村:“好。”、岛田:“是!” …… …… 岛田与牧村并肩走在前往“高级武士住宅区”的路上。 因为笔直地奔赴“高级武士住宅区”的缘故,周围的光景也不断变化着。 从二人身旁路过的人,渐渐从平民变为了衣着光鲜、腰间佩刀的武士。 “岛田,容我确认一下——你父亲应该不是什么很拘泥于礼仪的人吧?”牧村扭头问道。 “我父亲属于那种典型的‘对外人宽容,对自己人严厉’的人。”岛田苦笑道,“如果是你做出什么不符礼仪的事情,我父亲可能不会多说什么。但倘若是我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 话说到这,岛田就没有再说下去,只对牧村使了个“你懂的”的眼神。 可能是因为现在还只是大早上的缘故吧,所以路上的行人不怎么多。 自“御前试合”结束后,江户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窝蜂地拥进大量浪人,所以治安情况也好转了许多。 二人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一幢气派的宅邸前。 望着前方这气派宅邸,牧村吧唧了几下嘴巴:“真不愧是有9000石家禄的旗本武士家族啊……” “好啦,快跟我来吧,这破房子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快进去吧。”说罢,岛田自顾自地朝宅邸的大门走去。 宅邸的大门处,有着2名守卫。 这2名守卫在看到朝他们这儿笔直走来的岛田后,无不瞪圆双眼。 “少爷?!”这2名守卫异口同声地喊道。 “我回来了。”岛田微笑着点点头,“父亲他在家吗?” “在的在的!”其中一名守卫忙不迭地点头,“少爷,您稍等一些!我去向里面通报!” 语毕,这名守卫快步闪身冲进宅邸内。 不一会,这名刚离开的守卫便领着个老头子回到了岛田他们的视野范围之内。 “少爷!”这名老头子神色激动地喊道。 “八兵卫!”岛田的语气也变得激动了些。 被岛田称为八兵卫的老头子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岛田的跟前:“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啊!” “抱歉,八兵卫,让您担心了。” “少爷,这位是?”八兵卫看向岛田身旁的牧村。 “这位是我的朋友。” “初次见面。”牧村恭恭敬敬地向八兵卫行礼,“在下牧村弥八。” “啊,原来是少爷的友人啊。”八兵卫匆忙还礼,并做了个自我介绍。 “少爷,来,快进来吧。别再在这站着了。”八兵卫招呼着岛田与牧村入内。 跟随着八兵卫进入这豪华的宅邸后,岛田朝身前的八兵卫问道: “八兵卫,父亲他现在人在哪?正在忙吗?” “不。老爷他现在并不忙。他现在应该正跟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在一起吧。” “山田浅右卫门?”岛田挑了挑眉毛,“山田浅右卫门的人怎么会在我们这儿?” “老爷之前在大坂得到了一柄宝刀:加州住藤岛又重。前些日子回到江户后,便去请了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来试刀,而今日,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终于有能派过来试刀的空余人手了。” “现在试刀应该也快要开始了吧。” 第578章 绪方:“哈?海贼?在这里?!” 江户,岛田家的宅邸,某座房间内—— “少爷,我刚才已经向老爷通报了您回来了的事情,他说想趁着距离山田浅右卫门开始试刀之前,先来见您一面。”八兵卫恭声道,“请您稍等片刻,老爷他应该马上就来了。” “嗯。”岛田点点头,“八兵卫,辛苦你了。” “岛田。”就坐在岛田侧后方的牧村露出坏笑,“你现在紧张吗?” “没什么好紧张的。”岛田用带着无奈之色的目光瞥了牧村一眼,“只是见一见许久未见的父亲而已,又不是来见相亲的对象。” 哗。 岛田的话音刚落,房间的侧门处突然响起门被拉开的声音——一名面无表情的中年人,顺着被拉开的侧门进到房间内。 这名中年人刚入内,跪坐在岛田身后的八兵卫立即将额头贴在榻榻米上,恭敬地向那名中年人行礼。 而岛田在这名中年人入内后,也立即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将腰杆挺得笔直,将坐姿调整地极为标准。 这名中年人就这么以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坐到了牧村等人的正对面,屁股刚一挨到榻榻米,他便用无悲无息的语气说: “……好久不见了,胜六郎。看来你在外面过得还算不错嘛。” “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经从八兵卫那听说了。你是犬子的朋友吧?” 中年人将视线转到牧村的身上。 “在下岛田惣一郎。”中年人说,“欢迎来我府做客,我这里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年轻的客人上门了。” ——这就是岛田他的父亲:岛田惣一郎吗? 牧村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向惣一郎行了个不卑不亢的礼: “初次见面,在下是岛田君的朋友——牧村弥八。” 牧村以前是京都的与力,对于“向什么样的人,行什么样的礼”,早已是驾轻就熟。 “既然是犬子的友人,那便不必多礼,快抬起头来吧。” 牧村在抬起头后,便默默打量着正坐于他对面的一个中年人。 已经黑白掺半的头发与胡须,下巴无须,但却在嘴唇上留有在这个时代不怎么流行的短须,双眼大而有神,他这苍老的姿态跟他这精神抖擞的样子很不相称。 让牧村来对惣一郎的外貌做个评价的话,就是一个“看起来就很有精干官员派头”的人。 看着态度不卑不亢的牧村,惣一郎的眼中掠过一抹欣赏。 “胜六郎,看来你有了个不错的朋友嘛。” “……收获了一批值得依赖的挚友——这是我离家之后,最大的收获。”岛田此时终于说出了自惣一郎进房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惣一郎用像是要将岛田的整副身躯都给看透的锐利目光,上下打量了岛田数遍。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你。但问话这种事就先统统留到之后再说吧。” “我已经和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约好了要于此时进行试刀。可不能让人等太久。” “等试刀结束后,我们再来好好地谈一谈吧。” “胜六郎,牧村君,你们是打算就在这房间里等我回来,还是与我一起移步庭院,看看大名鼎鼎的山田浅右卫门是如何试刀的?” 牧村和岛田极有默契地同时挑了挑眉,然后彼此对视了几眼、开始小声地讨论起来…… …… …… 岛田家,庭院—— “岛田。”牧村压低着音量,用只有他和岛田才能听清的音量,与身旁的岛田交头接耳着,“你是土生土长的江户人,你以前见过山田浅右卫门试刀吗?” “没见过。”岛田回答道,“我家很少会请山田浅右卫门来试刀。我也从未去主动了解过这个‘刽子手家族’。” 山田浅右卫门的大名,牧村和岛田都是老早就耳闻已久,但从未见过他们是如何试刀的。 所以他们二人刚才一合计——与其在那座房间里枯等惣一郎归来,倒不如来尝尝鲜,看看耳闻已久的“幕府御用试刀人”是如何试刀的。 在被带到庭院后,牧村便发现庭院内的人相当地多,这些人大概都是岛田家的家臣,陪同着惣一郎一起来观看试刀的,他们依照着身份地位,坐在庭院的各处。 牧村将庭院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出哪个人是山田浅右卫门后,选择缴械投降,向身后的八兵卫求助:“八兵卫先生,谁是山田浅右卫门啊?” 八兵卫被惣一郎派来随身侍候牧村和岛田,所以他现在正跪坐在牧村与岛田的身后。 八兵卫也是一个讲小话的高手,他用不会被除牧村、岛田之外的第3人听到的声音,低声说: “山田浅右卫门还没有来,仍在准备中。” “这次来试刀的,不是山田浅右卫门的现任家主,而是现任家主的儿子。” “因为山田浅右卫门世代都以斩人、试刀为业,这是他们的家业。所以他们的子孙后代自出生起,就都会被当作刽子手培养,每一个都是剑术好手。” “因为前来请求试刀的人实在太多,所以山田浅右卫门家族常常会让他们家族的年轻后代们来代劳。” “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现在已经传到第7代了。现任的七代目山田浅右卫门,名为‘山田浅右卫门文显’。” “文显育有2个儿子。他就常常让他的这2个儿子来代他为别人试刀。” “但很可惜——文显的这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已经在数年前下落不明了。” “据说:文显的这个失踪的儿子,个人能力极其突出,自从他失踪后,他们家族就因人手的短缺而彻底忙不过来了。” “现在要请山田浅右卫门来试刀,常常要因他们忙不过来了而等上许久。” “我们在好多天前就已经去请山田浅右卫门来试刀了。但一直等到今日他们才终于有空。” “其中一个儿子失踪了?”牧村蹙起眉头,“怎么失踪的?是被什么仇家给杀了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八兵卫尴尬地干笑了几声,“文显对于他这儿子的失踪理由,似乎讳莫如深。极少向外人告知他的这儿子是怎么失踪、为何失踪的……啊,少爷,牧村大人,请看那边,那边那个年轻人,就是今日前来试刀的人——山田浅右卫门义朝。” 牧村循着八兵卫下巴所努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面无表情的、个子和岛田一样娇小的年轻人,以不急不缓的速度自庭院的角落处,走向庭院的中央。 他的身后跟着数名侍从打扮的人,这几名侍从推着一辆手推车,手推车的上面摆放着被用草席包裹着的大型不明物体。 “这个年轻人就是现任山田浅右卫门:文显的儿子——义朝。”八兵卫接着跟牧村他们介绍道,“今日就由他来负责给我们试刀。” “自从文显其中一个儿子失踪后,义朝便成了文显的独子。” “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义朝就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下一任家主,继任为八代目山田浅右卫门。” 岛田一边认真听着八兵卫的介绍,一边时不时地点点头。 在八兵卫话音落下后,岛田追问道: “八兵卫,那个义朝身后的那帮侍者所推的手推车,装着啥啊?看起来很沉的样子。” “手推车上,那些用草席包起来的东西,是尸体。”八兵卫淡淡道。 他不理会露出惊讶神色的岛田,接着说道: “山田浅右卫门家族除了是御用试刀人之外,也兼任刽子手。” “在刑场上斩下被判处‘斩首之刑’的死刑犯的脑袋、给被勒令切腹的武士们介错……这些工作,一直都是由山田浅右卫门家族来负责。” “被他们所杀的人的尸体,也基本都交由他们处理。” “这些尸体的还能用的胆,会被取出来制成那有名的‘人胆丸’。” “胆被取走后的尸体,则会被好生安放。有谁来请他们试刀后,他们就会带着他们这些库存的尸体去为人试刀。” “当然——‘山田浅右卫门带试刀材料上门’,仅限在江户。” “如果是江户以外的人来请山田浅右卫门去试刀,他们当然不可能带着尸体去遥远的外地。” “所以江户以外的人来请山田浅右卫门试刀,须自备尸体等试刀材料——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我从以前就听说过——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屋子里摆满了尸体。”岛田抽了抽嘴角,“所以这事原来是真的吗?” “山田浅右卫门家族储备了为数不少的尸体——这事是真的,但应该不会把尸体放家里。”八兵卫干笑了几声,“我也不太清楚他们究竟都把尸体放哪里,但我猜他们应该是有个专门存放尸体的地方,并不会把尸体都放家里。” 在牧村他们静心听着八兵卫的种种介绍时,义朝已经于庭院中央,和他的侍者们做好了试刀的准备了。 他们先是用泥土等器具,做好了准备摆放尸体的“土坛”。然后解开了那辆手推车上所盖着的草席,露出了草席下的光景——足足7具尸体。 刚才没有仔细去看,现在仔细打量了义朝一番后,牧村发现——这人是真的年轻。 年纪似乎连20岁都没有,如此轻的年纪,却对试刀的流程十分之熟练,驾轻就熟地做好试刀的准备、完成必要的仪式工作,然后接过旁边的侍从所递来的刀——这大概便是惣一郎想让山田浅右卫门来检验性能的宝刀了。 在义朝接过宝刀后,两名侍从以极熟练的动作将一具尸体铺放在刚砌好的土坛上。 眼见试刀即将开始,牧村睁大双眼,开始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拿人的肉体试刀,有着一套偏复杂的流程,为了能全面地掌握刀的性能,会不断将尸体摆成各种各样的姿势,然后去砍各种各样的部位。 义朝先是一记纵劈,将第一具肉体给自胸膛部分斩成两半。 这肉体的血液大概是提前放干了的缘故,被斩成两半后没有流出一滴血。 在义朝劈完第一刀后,身旁的侍者立即上前摆上新的肉体,新的肉体摆成方便让义朝劈其肩膀的坐立姿势。 他们就这样不断重复着这样的步骤。 侍者调整肉体的位置,义朝负责劈砍。 很快,便来到了最后一项步骤——侍者们将带来的7具肉体叠放在一起,而义朝则将掌中宝刀高高举起,对准被叠放在一起的“肉山”重重劈下。 刀一口气劈断了3具肉体,刀刃嵌入第4具肉体时停了下来。 “三胴。”义朝轻声道,“不错的刀。” 义朝擦拭干净刀身,收刀归鞘,然后向惣一郎等人行礼,用动作向众人宣告试刀结束。 在义朝向惣一郎行礼过完,周围的前来观看试刀的岛田家家臣们,纷纷发出赞叹声,称赞着义朝精妙的剑术。 牧村也是一个剑客,所以自然也看得懂这试刀的门道。 在不懂剑术的人眼里,大概就只感觉义朝只不过是随意地劈了几刀而已。 但在牧村他们这种懂行的人的眼里,义朝刚才的那一系列试刀的动作,水准都极高。 挥过真刀的人都知道真刀有多重,挥动如此沉重的真刀去精准劈砍物体有多难。 而义朝握着如此之重的刀,挥动起来剑路却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颤抖,要砍哪儿就砍哪儿,因骨头多而十分难砍的胸膛,在他的刀下也像切豆腐一样一刀两断。 仅从他这精准无比的挥刀,以及能轻松断骨的手法,就足以看出这年轻人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义朝最后的试刀动作,牧村认得——这是十分经典的检验刀的锋利程度的试刀方法。 “三胴”的意思就是能劈断3具人类的肉体。 据说目前为止的最高纪录,是中西十郎兵衛在延宝9年(公元1681年)开创的“七胴切”。 “岛田大人!”义朝朗声道。 或许是因为年纪轻的缘故吧,义朝的声音中仍有着些许稚气。 “不愧是‘加州住藤岛又重’!我已经好久没有如此轻松地斩断3具人体了。无愧‘宝刀’之名。” “山田君,辛苦你了。”惣一郎这时也含笑站起来,“不愧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年纪如此之轻,便有这样精湛的剑术,不得不令人佩服啊。” 惣一郎走上前去,与义朝寒暄了一阵。惣一郎希望义朝能在他们家暂留片刻,好让他们能接着尽尽地主之谊,但被义朝婉言谢绝了。 见义朝无意在他们家久留,惣一郎也没有去强留、令人为难。 义朝表示自己会尽快编写好鉴定书、差人送到贵府后,便让侍从们将试过刀的尸体装车,准备回家。 山田浅右卫门在江户还有一个“标签”,便是服务非常好。 不仅会自备尸体等试刀材料上门,在试完刀后还会将这些材料给带回去。 山田浅右卫门在试完每一柄刀后,都会为此刀编写鉴定书,在哪年哪月哪日鉴定此刀,此刀性能具体如何如何。 有了这份鉴定书,刀的主人便能向外人证明:这把刀被“幕府御用试刀人”检验过,是毋庸置疑的宝刀。 …… …… 牧村与岛田回到了刚才与惣一郎初次相见的房间。 惣一郎亲自送义朝离开他们岛田家的府邸后,便领着牧村与岛田回到了这座房间。 房间内,此时仅有惣一郎、岛田、牧村3人。 “好了,胜六郎。先来让我们来好好聊聊吧。”惣一郎的语气十分平静,似乎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蕴藏在内,“你离家……也有近2年的时间了。” “2年前,你跟我说:你想不依靠家族的力量,仅靠自己的力量去闯出点名堂。” “现在2年过去了,你成功闯出什么名堂了吗?” “……还没有立下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岛田淡淡道。 “那可以跟我讲讲你这2年来都在外头做了什么吗?” 岛田在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抱歉,关于这个,请容许我保密。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只有我从未松懈过对自身的精进。” “不愿跟我说吗……也罢。” 惣一郎认真打量了一番岛田的双目:“看样子不是在说大话呢。你的眼神变得比以前要稍微锐利些了。” “你这次回来找我,是要来做什么?” “就只是单纯地来看看许久未见的父亲而已。”岛田答,“老实讲:若不是有人劝我回来,我其实是没打算回来的。” “这样啊……”惣一郎皮笑肉不笑了几下,“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之后我会继续去走我自己的道路。”岛田的语气,铿锵有力,“‘不依靠家族的力量,仅依靠我个人的奋斗来立下不得了的成就’——我的这份初心,从未改变过。” “这样啊……”惣一郎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你就好好努力吧。” 说罢,惣一郎扭头看了眼窗外。 然后问出了一句跟刚才的话题毫不相干的问题: “现在马上就要到中午了,要不要留下来吃个午饭?” 岛田没有预料到惣一郎会问出这种问题,在愣了会后,应道:“不了。我不打算留下来吃午饭。” “你打算在中午之前就离开吗?” “嗯。我本来就是这么计划的。” “……”惣一郎沉默了一会后,点点头,“那好吧。既然你要走,那我也不留你了。” “胜六郎,你具体都在外面做些什么,我不多过问。只要别去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便好。” “然后……”话说到这,惣一郎停顿了下,在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接着说,“如果在外面闯荡累了……就回来吧。” 岛田用惊讶、错愕的目光看着身前的父亲。 过了半晌后,他才回过了神。 “嗯……我会的。” …… …… 岛田与牧村并肩走出了岛田府邸。 刚步出府邸,牧村便迫不及待地跟岛田说道: “我一直以为你和你父亲的关系非常糟糕,所以你才抵触归家的。” “而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啊,总感觉你父亲对你并没有太糟糕啊。” “老实说……我也吓了一跳。”岛田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岛田宅邸,“2年前的父亲,可没有这么好说话……” “2年前,我可是和我父亲大吵了一架呢。” “我跟我父亲说我想外出闯荡,想不依靠家族力量闯出一番事业时,父亲可是大骂了我一通。” “说我根本不可能成功,让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为日后继承岛田家的家业做准备。” “当时我和我父亲吵得都快动刀子了……我最后是以近乎硬闯的方式,逃出了家……” “想靠自己的力量闯出点名堂吗……”牧村咧嘴笑了下,“虽然早在你刚加入我们时,就知道你一直有着这样的目标,但从没问过你为何会想这么做呢。你是曾受到了什么刺激,所以决定脱离家族的庇护与支持吗?” “也没什么特别复杂的原因……”岛田抬手抓了抓头发,“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想法吧——想不依靠家族的力量,想靠自己的力量来立下了不得的成就。” “而我不仅是这种人的一份子,同时刚好又特别地有行动力,在其他人都还只敢‘想’的时候,我已经放手去做了。然后在2年前,跟父亲阐明了我的这志向,接着与父亲大吵一架,接着离不顾父亲的劝阻,离开了家,开始了独属于我自己的征程。” “你也是个人生经历蛮丰富的人呢。”牧村耸耸肩,“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来闯出名堂吗……哈哈,这应该也算是只有你们这种富家子弟才会有的烦恼了。” “不要叫我富家子弟。”岛田没好气地说,“你应该知道的,我不喜欢这称呼。” “啊,抱歉抱歉。”牧村打了个哈哈,“不过你真的要就这么离开吗?好歹也留下来陪你父亲久违地吃顿午饭嘛。” 岛田摇摇头:“2年前,在离开家后,我就暗自立誓:不闯下名堂来让断言我无法成功的父亲好好瞧瞧的话,就绝不回家,绝不用家里的一米一钱。” “若不是主公劝我回家,我今天本来也不打算回来的。” “你何必立下这么麻烦的誓言呢……”牧村用无奈的口吻说道。 岛田再次回过头,看了眼已经快从身后消失的岛田家宅邸。 “其实,现在仔细一想……2年前的我,在决意离家闯荡时,实在是莽撞过头了……”岛田苦笑道,“为了以示‘不依靠家族’的决心,我离家时一分钱都没带。” “莽莽撞撞地离开江户后,便迅速碰到了没钱吃饭的窘境。” “我也是好运——在饿到快要去捡垃圾来吃时,偶遇到了恰好正要来江户办事情的主公。” “主公没有直接施舍钱或食物给我。” “而是让我帮她拿行李,只要帮她将行李运到江户,就给我100文的酬劳。” “我记得很清楚,我最后用这100文买了2个豆沙包——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豆沙包。” “就这样——我结识了近乎是救我一命的主公,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为葫芦屋的一员了。” “你这加入葫芦屋的过程,和我蛮像的呢。”牧村笑了笑,“我当初舍弃掉与力的官职、离开京都后,也因钱花光了,差点沦落到要去捡垃圾吃的窘境。” “幸好及时邂逅了主公,然后也像你刚刚所说的一样,主公给了我一份有钱可拿的差事做,让我终于久违地吃了顿饱饭。” “接着也是不知不觉中,成了葫芦屋的一份子。” “这样啊……没想到牧村前辈你加入葫芦屋的过程,和我很相似嘛。”因找到了同类,岛田露出灿烂的笑,“话说回来……我一直不知道各位前辈都是怎么加入葫芦屋的呢。” “浅井前辈是为何要加入葫芦屋啊?他也被主公救过一命吗?” “他加入葫芦屋的过程就比较普通了。”牧村耸耸肩,“他原先是萨摩藩的下级武士,因为俸禄低到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就脱藩成为了浪人,打算外出拼搏一下。” “离开萨摩藩没多久,就碰到了主公,因为主公开的工钱很高,他就加入到了葫芦屋中。” “他加入葫芦屋的过程,真的很普通呢……”岛田道,“那间宫前辈呢?” “间宫啊……”牧村抽了抽嘴角,“不知道。” 岛田:“欸?” “你也不是不知道——间宫那家伙一直很神秘。”牧村耸耸肩,“他从来不说自己以前的事情,关于自己是如何加入到葫芦屋的,他也讳莫如深。” “我能确定的事情,就只有他是最早跟随主公的,然后很受主公她信赖。” “间宫前辈以前该不会是从事什么见不得人的工作吧?”岛田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所以才一直这样,不愿跟我们提及任何他以前的事情。” “谁知道。”牧村再次耸耸肩,“总之——他不愿多说他以前的事情,我们也别多问。” “等什么时候间宫他打算说自己的往事后,他自然就会说了。” “好了,我们走快点吧,我肚子饿死了。快点回去吃主公做的午饭吧。” …… …… 虾夷地,北方某地—— “快看!前面有灯火!”坐在绪方身后的林子平朝前一指。 因为气温低的缘故,林子平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化为了白雾。 “前面就是托呵村了!”林子平接着高声喊道。 “终于到了吗……”绪方低声呢喃,然后默默提高了马速。 现在已是傍晚时分,天空已经变为了黯淡的深蓝色,远处的阿伊努人聚落都亮起了灯火。 自2日前遭遇了那场特大风雪过后,绪方他们便再没有遭遇过什么意外,一路顺畅地抵达了这座托呵村。 据林子平所言,抵达托呵村后,距离那个古怪和医所住的坎透村就很近了。 在绪方一行人快步奔向远处的托呵村后,托呵村的村民们也迅速发现了这支不速之客,绪方瞥见许多男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自村子内涌出。 “是我!林子平!(阿伊努语)”林子平高声朝拿着武器冲出村子的男人们高声喊道。 随后,冲出村子的村民们发出小小的骚动,接着缓缓收起了各自手中的武器。 为了以示礼貌,绪方他们在行进到距离村子还有十余步的距离后,便下马步行。 在他们牵着马靠近拦在他们与村子之间的村民们时,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自村民中间走出,缓步迎向绪方等人。 林子平:“欧洛瓦!好久不见了!(阿伊努语)” “林子平,的确好久不见了。”被林子平称为欧洛瓦的老人含笑点了点头。 …… …… 虾夷地,托呵村,村长(欧洛瓦)的家—— 被林子平称为欧洛瓦的这个老人,正是这座托呵村的村长。 因林子平的这层关系而被确认无害后,绪方等人便被带到了欧洛瓦的家里。 “生火的方法……这绝对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发现……”被冻得身子微微发颤的阿町,一边将双手靠近正熬煮浓汤的火焰,一边像是魔怔了一般呢喃着。 不知是因为他们一路往北走,所以气候越来越冷的缘故,还是因为最近又来了股寒潮,总之——自2天前遭遇了那场特大风雪后,气温便低到了让人恨不得将火焰抱进怀里的程度。 在阿町正贴近火苗取暖时,绪方与林子平正跟欧洛瓦交涉着。 “嗯……具体的事由,我都了解了。”欧洛瓦点点头,“你想让我们带你们去坎透村啊……(阿伊努语)” “没错。”林子平点点头,“因为时间太久远了,我已经记不太清楚坎透村的具体方位了,所以得劳烦您派人来带带我们。(阿伊努语)。” “……我可以画幅地图给你。但不能派人来带你们。(阿伊努语)”欧洛瓦摇摇头。 “嗯?为什么?(阿伊努语)”林子平不解道。 “因为这里最近不怎么太平。”欧洛瓦缓缓道,“这里最近出现了海盗。(阿伊努语)” “哈?海盗?在这里?!(阿伊努语)”林子平发出惊呼。 “林先生,欧洛瓦先生刚才都说什么了啊?”绪方问。 “欧洛瓦说这里最近出现了海盗。” “哈?海盗?在这里?!”绪方发出了和刚才的林子平一模一样的惊呼。 第579章 修刀?还是换刀? 虾夷地与海贼——这在绪方的观念中,这是2个极难画等号的名词。 在绪方的印象中,日本的海贼应该主要在朝鲜、对马、壹岐、琉球等地活动才对。怎么会有海贼在北方的虾夷地出现? 林子平也和绪方一样,对虾夷地出现海贼这一事感到十分疑惑与好奇,所以不用绪方去命令,林子平就已向特洛瓦追问这海贼是怎么回事。 塔洛瓦一边解释,林子平也一边给绪方夫妻俩慢慢翻译着。 从大概2个月前开始,托呵村就突然出现莫名其妙的人员失踪。 失踪的人员全为女性,在村子里的第3名妇女失踪后,托呵村的全体村民终于坐不住了,断定:定是有人在拐走他们的村民,于是开始进行调查。 为了查出罪魁祸首是谁,托呵村的村民们设置了一个陷阱:让村里的一个年轻女性独自一人待在山中,假装是在采蘑菇。 战士们则潜伏在周围各处,静待人贩子上钩。 他们的运气很不错——他们的这诱饵作战第一次实行,便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行动刚开始,他们便看到了4名身上有着股淡淡鱼腥味的和人窜出、准备抱走那名扮作诱饵的妇女。 而在这4名和人现身后,潜伏在周围的战士立即一拥而上,将这4名和人全数俘虏。 事后,对这4名和人进行严刑拷打。 这4名和人都不是什么意志多坚定的人,托呵村的村民们只不过是打了他们几拳,他们就将他们的身份、他们的目的、他们所知道的一切都给说了出来。 他们是一伙以壹岐岛为根据地的海盗。 壹岐岛是位于日本列岛到朝鲜半岛之间的岛屿。因地理位置优越,所以这片地区常常会有海贼出没。 不同的海贼,有着不同的“业务”。 有的海贼专门靠劫商船来发家致富。 有的海贼只不过是披着海贼皮的海商。 极个别海贼则是披着海贼皮的探险家。 而这伙招惹上托呵村的海贼,则做着最丧尽天良的“业务”——拐卖人口。 以壹岐岛为根据地的这伙海贼,主要拐卖朝鲜人以及日本人,以年轻女性为主。 他们的卖家,是一伙荷兰商人,这伙荷兰商人买来这些年轻的朝鲜女人、日本女人后,转手倒卖到欧洲或美洲——这种亚洲女性,一直都是抢手货。 他们这帮以拐卖朝鲜女人与日本女人为“主要业务”的海贼,之所以会出现在北方的虾夷地,并开始拐走阿伊努女性,都是因为他们的老大——蚁通丑五郎。 虾夷地是一块盛产优质温泉的宝地,而蚁通对于泡温泉一直都有着极浓郁的兴趣。 所以一到了冬天,蚁通便会携带部分人手北上、前往虾夷地泡温泉,给自己放一个假。 从不知何时起,本来就只是想来虾夷地这里好好泡个温泉、度个假的蚁通,突然灵机一动:不知虾夷女人好不好卖呢? 于是蚁通与他们一直合作的荷兰商人就此事进行了一番讨论。 那帮荷兰商人以前也卖过虾夷女人,虾夷女人在欧美那边虽然没有朝鲜女人、日本女人受欢迎,但也还算好卖。 在知道虾夷女人也挺值钱的之后,蚁通的那颗已没有良心可言的贪婪之心,便蠢蠢欲动了起来。 自此之后,蚁通每到冬天上虾夷地来度假时,都会顺手派遣部下四处诱拐年轻的虾夷女性。 度假、赚钱,两不误。 据托呵村所俘虏的这4个人所言:他们在起码4年之前,就开始四处拐卖虾夷女人。只不过他们之前都在更北方的地区活动,直到最近才将魔爪伸到这个区域,对托呵村的女孩们下手。 得知这伙人是万恶的人贩子后,托呵村的村民们自然是气炸了。 为了抢回被拐走的女孩,他们联合与他们关系良好的其他聚落,讨伐这伙海贼。 虽然其他聚落都还没有遭受托呵村的毒害,但他们也不傻,也知道如果不设法解决掉这伙海贼,下一个受毒害的说不定就是他们了。 因此托呵村可谓是一呼百应,几个聚落的男人集合成浩浩荡荡的讨伐队,依照那4名俘虏所说的情报,奔赴这伙海贼的根据地。 可谁知,到了这伙海贼的根据地后,却已是人去楼空,没有看到海贼,也没有看到被拐走的人——应该是料到了被俘虏的那4名部下极有可能会暴露他们根据地的位置,所以及时撤离了。 他们事后进一步拷问那4名俘虏,想问出这伙海贼别的根据地的位置,但很遗憾的是——这4名俘虏说他们都只是这伙海贼中的新人,知道得不多,所以并不清楚其余根据地的位置。 托呵村的村民们用尽一切办法拷问着这4名俘虏——其中一人被村民们给活活拷问至死,另外3人也是半死不活,见他们似乎真的不知道其他根据地的位置后,只能遗憾作罢。 自这场突袭海贼根据地的计划失败后,托呵村的村民们便再没有见到这伙海贼,但托呵村的村民们现在仍不敢放松,直到现在都严禁村中任何人在没有2个以上的男人的陪同下外出。 静静地听完林子平对特洛瓦的解释的翻译后,绪方忍不住唏嘘着: “专门拐卖人口的海贼啊……” 脱藩流浪至今,绪方也算是个见过不少世面、风浪的人了。 雅库扎、山贼、忍者、企图炸飞京都的恐怖分子、穷凶极恶的哥萨克人…… 但海贼倒还是从未遇到过。 绪方万万没想到在这遥远的北方之地,竟会有海贼出没。 “总之——就是这样。”这时,特洛瓦补充道,“现在这个时候,我不能让村民们冒着危险离开村子、来给你们带路。” “林子平,希望你能体谅下我们。(阿伊努语)” 林子平翻译完特洛瓦的话后,扭头看向绪方: “绪方君,特洛瓦他坚持只给我们画图,不让村民们来给我们带路。” “那就这么办吧。”绪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既然人家有人家的苦衷,那就尊重他们的意见吧。” 林子平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林子平将他们的这一决定告知给了特洛瓦。 “既然如此,那我等会就画幅地图给你们。”特洛瓦缓缓道,“林子平,你曾经去过一次坎透村,只要看到我绘的地图,应该就能想起来坎透村怎么走了。” “我不知道你突然又想去坎透村做什么,我也不多问。” “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你上次可是被坎透村的村民们给赶出来的。” “你可得小心一点。我们和坎透村的人不怎么熟,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可帮不了你。(阿伊努语)” 林子平面露尴尬之色地笑了笑:“放心吧,特洛瓦。我心里有数的。上次只不过是和坎透村的村民们发生了些小矛盾而已,这次我会多注意的。(阿伊努语)” “你刚才在和村长说什么?”绪方问。 “没什么。村长跟我说:我上次是被坎透村的村民们给赶出去的,所以让我这次多多注意。” “然后我说:我心里有数的,会多多注意的。” “我猜坎透村的村民们应该也不至于会因为我的缘故,而把我们都拒之村外……” “如果我们被拒之村外的话,那可就麻烦了。”阿町这时以半开玩笑的口吻插话进来。 林子平此前讲述过的他初次抵达坎透村时所经历的遭遇,绪方仍记得一清二楚。 一开始还受到村民们友好的对待。那个和医也对林子平很是友好,甚至直接将林子平请到他家中好生招待。 但在林子平对这和医家中的某个紧闭着的房间产生好奇,并向那和医询问那房间为何紧闭着时,一切都变了。 刚刚还很友善的和医,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歇斯底里地将林子平给赶了出去。 而那名和医在坎透村有着不低的人望,得罪了那和医,就等于是得罪了整个村子,于是林子平刚被赶出了和医的家,又紧接着被赶出了村子。 “若真到了被他们拒之村外的境地……”林子平苦笑道,“那就只能到时再说了。” …… …… 特洛瓦也是一个大方的人,直接腾出了2间空房子给绪方他们居住。 对于这2间空屋的分配,自然是绪方夫妻俩睡一屋,林子平这个单身汉睡另外一屋。 现在的时间,换算成现代的单位,大概是晚上的9点多。 托呵村几乎所有的村民,现在几乎都已进入梦乡了。 但绪方和阿町他们现在却丝毫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 他们并不是正进行着什么负距离的交流。 而是在月光的照明下,保养、整理着各自的武器。 阿町擦拭枪支,并清点、整理弹丸与火药。 而绪方则给大释天与大自在涂抹上新的刀油。 刀油除了能让刀刃不容易生锈之外,还有着在血液与油脂溅到刀刃上后,减少血与油脂对刀刃的侵蚀,并方便将其擦除掉的功能。 明日早上,他们就要启程进入山中、前往位于山中的坎透村了。 据林子平所言: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在明日的下午时分便能抵达坎透村。 虽说距离林子平上一次到访坎透村,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但和人的面庞在这里极有辨识度,所以坎透村的村民们极有可能还记得林子平。 此前将林子平直接赶出村子的坎透村村民们,在看到再次归来的林子平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这个谁也说不准。 绪方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好的打算,以及最坏的打算。 最好的打算,自然是坎透村的村民们已经原谅了林子平,然后他们和和睦睦地进入村子。 至于最坏的打算……便是坎透村的村民们拿着武器来追杀林子平了。 林子平帮了他们很大的忙,不论如何绪方也不可能看着林子平就这么挂掉。 所以——为了方便应对这最坏的打算,绪方和阿町都在检查着各自的武器。 绪方的武器,就只有他的那2柄刀而已,所以很快便擦拭完毕。 擦拭完双刀后,绪方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 【姓名:绪方逸势】 【目前个人等级:Lv40(360/6400)】 【个人属性: 力量:20 敏捷:18 反射神经:15 体力:21 生命力:36】 【技能: 【榊原一刀流等级:13段(11185/12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2段(13060/140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8段(6990/7500)】 【剩余技能点:6点】 …… 【榊原一刀流(13段): 登楼:中级 水落:高级 鸟刺:大师级 龙尾:高级】 …… 【无我二刀流(11段): 垫步:大师级 刃返:宗师级 流转:大师级 源之呼吸:宗师级 雷切:初级 蝉雨:初级 星落:初级】 …… 【不知火流忍术(8段): 不知火流潜行术:中级 不知火流柔术:高级 不知火流屏息术:(未解锁) 不知火流刺杀术:(未解锁)】 …… …… 与幕府军的那场大战,虽然艰难且危险,但报酬也不可不谓丰厚。 个人等级直接跃升2级,升至40级,获得2点技能点,库存的技能点攒至6点。 因为那场大战基本就只用着刀剑,所以不知火流忍术十分遗憾地没有获得经验值,只有榊原一刀流与无我二刀流获得了大量经验值,虽无升级,但距离升级也只有一线之隔了。 ——希望明天没有获得半点经验值吧…… 绪方默默地在心中这般暗道。 如果可以的话,绪方自然是不希望明日出现那最坏的局面。 绪方刚检查完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坐在他对面的阿町便突然轻声说道: “大释天和大自在……现在都伤痕累累的呢……” 听到阿町的这句低喃,绪方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着将刚收回进鞘中的双刀再次拔出。 大释天和大自在现在的刀刃……举个形象的比喻,就是有点像是锯子,两把刀的刀刃都有着十数个缺口,看上去颇为骇人。 两把刀本就已是“遍体鳞伤”,在经历了与幕府军的那场大战后,旧伤添新伤,伤上加伤,让两把刀现在都已是这样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等回到日本,我们就找人来修刀吧。”阿町望着绪方掌中的双刀,缓缓道。 “找刀匠来修刀……这只怕是很难啊。”绪方脸上的苦涩之色变得更浓郁了一些,“我的这两把刀,水平稍次的刀匠,恐怕连修都不知该怎么修呀。” 绪方的大释天与大自在,都是毫无疑问的大宝刀,伴随着绪方度过了蝶岛之行、京都之行、江户之行、虾夷地之行。 换做是做工普通的刀,陪着绪方打过这一场场硬仗后,只怕是连刀刃都不知断了多少百遍了。 这种质量的宝刀,让水平一般的刀匠来修,恐怕只会感觉无从下手吧。 “我不认识什么水平高超的刀匠耶……”阿町说。 “我也是。”绪方应和,“现在……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等日后回到日本了,再慢慢去考虑是找刀匠,还是……换两把新刀。” 说罢,绪方将大释天和大自在收回进鞘中。 …… …… 翌日—— 今日是个大晴天。天公真的是帮大忙了,绪方可不想在距离坎透村已经近在咫尺的情况下,因刮起了暴风雪或别的什么原因而不得不止步。 天刚微亮,绪方他们就拽着他们的马,启程出发。 坎透村位于托呵村旁边的深山之中,骑着马在这种只有几条人踩出来的山道上行进,实在是太过危险,所以绪方他们只能下马不行、拽着萝卜和葡萄前进。 “嗯……”林子平看着特洛瓦今早所交给他的地图,频频点头,“我的记忆复苏了。我慢慢想起来该怎么前往坎透村。我们接下来只要一直沿着这条山道往前走就好了。坎透村就在前方这座山的山腰处。” “山腰……”阿町仰起头看了看前方的大山,抽了抽嘴角。 “放心吧。”林子平宽慰道,“看起来似乎很远,但路其实还算好走。” “等带你们到了坎透村,我所能做的,就都已经做完了。”林子平用平静的口吻说,“之后的事,就全靠你们自己了。” 绪方用力地点了点头:“你只需带我们去坎透村便好。其余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林子平其实说得没错:这座山的山路并不算多么难走,但山路总归是山路,再怎么好走,也要远比平地难走。 绪方他们从太阳自东方升起,一直走到了太阳已开始慢慢往西方落下,中途只休息了2次。 幸亏绪方3人都不是什么缺乏体力之辈,否则只怕是都早已累趴了。 绪方自不必说。 阿町自幼就接受忍者训练,虽然一直是同龄人中的倒车尾,但身体素质也远比普通人强悍。 林子平则是自青年起就四处游学,练出了一副强健的体魄。 “快到了。”林子平朝身后的绪方与阿町喊道,“就快到了,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抵达坎透村了。” “终于要到了吗……”绪方一边捋着身旁萝卜的鬃毛,一边抬头看了眼因临近黄昏而发出橙光的天色,“看来有望赶在天黑之前抵达……” 绪方的话还未说完,他的瞳孔便突然一缩,然后立即顿住双脚,转头朝身侧的密林望去,右手下意识地搭上了左腰间的大释天的刀柄。 绪方之所以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不因其他,只因——那个方向传来了积雪被踩踏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响,这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完全没有要隐藏自己的脚步声的意思,就连林子平这种不擅武学的人,都清楚地听到这响亮的脚步声。 “林先生,躲起来。” 低声嘱咐了林子平这么一句后,绪方便率先拽着萝卜,与阿町一同藏身到旁边的斜坡下方。 绪方刚才已经瞬间计算过了——只要藏身到这个斜坡下方,因角度的问题,自那个密林处现身的人是难以发现到他们的。 听到绪方的这一嘱咐的林子平,后知后觉地也冲进了斜坡底下。 脚步声越来越响。 终于——一道人影自密林深处显身出来。 是一个穿着阿伊努人的服饰、蓬头垢面的家伙。 身上的衣服与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脏得像刚在泥地里打滚过一样。 留着一头及背长发与厚密的胡须,这头不知多久没打理过的长发就这么拖在脑后,而他唇上、下巴上的胡须也和他头发一样,不知有多久没打理过。 这人的脸庞实在是太脏了,脏到让人难以看清这人的五官、年龄。 在这个外貌上和乞丐似乎并无两样的家伙现身后,与绪方和阿町一起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的林子平一愣,嘟囔道:“是他……” “你认识这人?是坎透村的村民吗?”就在林子平旁边的绪方问。 “当然认识。”林子平沉声道,“这个家伙,就是那个脑袋似乎有毛病的那个和医。” …… …… 江户,某条不起眼的小巷中。 “总算是找到你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还挺能藏的呢。” 这条不起眼、平日里压根就不会有人来的巷子中,此时却突兀地有着道低沉的中年男声响起。 “噫……” 在这道中年男声落下后,随之响起的,是充满恐惧之色、仍带有稚气的年轻女声。 巷子的尽头处,一名披着斗篷、无路可再退的年轻女孩瘫坐在地。 这女孩的年纪,大概也就只有12、3岁而已。 此时的她,正满面恐惧地看着前方,看着前方的2名武士。 在他的前方,2名身高一高一矮、都戴着宽大斗笠、堵住女孩去路的武士,缓步朝她走来。 这2名武士缓步朝她走来的身姿,在女孩的眼中,如山一般,如恶鬼一般。 “乖乖跟我回家吧。”刚刚响起的那道低沉的中年男声,从那名高个子武士的口中发出,“虽然很好奇你是怎么逃出去的,但现在既然把你重新找回来了,我也懒得去追究了。” “乖乖跟我回去,别逼我动粗。” “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的存在,能救好多好多的人命。” “你若是逃跑了,不知会有多少人遭殃。” “所以,我希望你能通晓大义……” 这名高个子武士的话还没说完,那名少女便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咬紧牙关、拼尽全力站起身,朝她身前的这2名武士冲去。 她想强行冲破这2名武士的阻拦。 “愚蠢……”高个子武士轻声嘟囔。 少女连碰都还没碰到这2名武士,便看见眼前一花,随后肚腹传来剧痛——高个子武士飞起一脚,直击少女的肚子。 从高个子武士的力道来看,他没有手下留情。 被直接踢飞出去的少女,直接重重地撞到她后方的墙壁,一捧鲜血自少女的口中喷溅而出,随后这名少女便如风中柳絮一般,缓缓地倚着墙壁软倒在地。 “真是的,乖乖束手就擒,就不必受这种皮肉之苦了。”高个子武士一边埋怨着,一边缓步走到少女的身旁,如拎小鸡一般,将少女拎起。 “……父亲……”这时,那名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的矮个子武士终于出声了。 “干嘛?”高个子武士发问。 “请您……温柔一点吧。”矮个子武士说,“这女孩还只有12岁啊……” “温柔……”高个子武士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得连肩膀都抖了起来,“我的乖儿子啊,你应该也很清楚——不论怎么打、怎么踢这女孩,甚至直接把这女孩给开膛破腹了,这女孩也不会死的吧?” 说罢,高个子武士拉起女孩上身的衣服,露出她刚才被踢的部位——只见她肚腹处那大片的原本呈深红色的肌肤,那抹深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慢慢转变为了正常的肌肤颜色。 第580章 关于本章的画风突变的那档事 “那人就是那个怪里怪气的和医吗?”绪方抬起头,朝不远处的那个“乞丐”投去错愕的目光。 这家伙的行为举止古不古怪,绪方不知道。但他现在已经深刻体会到这人的样貌之古怪了。 这个“乞丐”现在已经伫立不动,面带疑惑地移动着目光扫视周围,像是正在寻找着什么。 “他似乎只有一个人……”林子平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我去跟他交涉一下吧。绪方君,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比如他突然冲过来撕咬我什么的,要及时来救援我啊。” 说罢,林子平便翻出了藏身的斜坡。 “平千代!好久不见了!” “嗯?林先生?”“乞丐”面露惊喜之色,“你怎么来了?真的是好久不见啊!” “我刚刚正在附近采药草,听到这里有脚步声后,走过来一看,却发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刚还在纳闷着,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呢。” 仍旧藏于斜坡之下的绪方与阿町认真地倾听着林子平与这个“乞丐”的谈话。 阿町用目光向绪方询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读懂了阿町的眼神的意思的绪方,沉吟片刻后,低声道: “我们也出去吧。” 绪方与阿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藏身的斜坡。 望着突然冒出来的绪方二人,眼中浮现讶异之色的“乞丐”朝林子平问道: “林先生,这二位是?” “这两人是我的同伴。与我一同在虾夷地游学、做研究的同伴。” “哦哦!原来如此”“乞丐”站直身子,朝绪方二人行着标准的鞠躬礼,“初次见面。我叫平千代。是附近的一座名叫‘坎透’的村子的村医。” “初次见面。”绪方还礼,“在下真岛吾郎。” “我叫真岛町。”阿町现在也已可以相当熟练地在“绪方町”与“真岛町”这两个身份中来回转换。 在与绪方夫妻俩相互做完自我介绍后,“乞丐”……或者说是平千代,便将疑惑的视线再次转回到林子平身上。 “林先生。虽然能再次见到你,让我非常高兴你,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我是来进行学术研究的。”林子平也是一个撒起谎来,能够脸不红、气不喘的人,“之前来访此地,便是为了研究此地的地形、地貌。” “但上一次的研究有些不够透彻,所以便想要再来一次,再进行一次更仔细的研究。” “原来如此。”平千代点了点头,“那你现在的这研究,进展如何了?” “呃……毫无进展。”林子平干笑了几下,“毕竟我是今日才到此地,还没正式开始展开研究工作呢。” 平千代抬头看了眼天色:“现在天快黑了……林先生,真岛先生,真岛小姐,你们找到过夜的地方了吗?” “还没有。”林子平答。 “还没有吗……那你们若是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来我的家来暂住?林先生应该知道——我所住的坎透村就位于附近,我的药草也采集得差不多了,你们若是想要来我家暂住的话,我可以现在就带你们去我家。” “欸?”林子平的表情从刚才开始就非常古怪,而现在在听到平千代刚才的那番话后,他脸上的古怪之色已浓郁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仅仅是林子平,绪方和阿町现在也是表情复杂。 “平千代,你稍等一下。我和我的同伴们讨论一下。” “好咧。你们慢慢讨论。”平千代用爽朗的口吻回应道。 林子平快步回到绪方他们的身侧,与绪方和阿町围成一个小小的圈,低声询问道: “现在该怎么办?要跟着平千代去他的家吗?” “林先生,这个平千代真的怪怪的耶……”阿町一边小心翼翼地瞥着不远处的平千代,一边用只有他们3人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你不是说你上次是不知为何激怒了他,然后被他给赶出村子的吗?他怎么这次那么热情地招呼你再来他家住啊?” “我也不知道啊……”林子平现在也是满面疑惑,“若不是因为他还能精准地叫出我的名字,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看来这个平千代真的很古怪啊……”绪方嘟囔道,“……我们就先去他的家看看吧。” 林子平点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结束了讨论后,林子平将视线转回到平千代身上:“平千代,那就叨扰你一晚了。” “哈哈哈。”平千代笑了笑,“如果你们喜欢的话,在我那多住几晚也没有关系。” “平常家里都只有我一个人,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独居生活,但偶尔还是会感到有些寂寞的,所以我还是很欢迎现在能多几个住客,让家里变热闹些的。” “来,请跟我来吧。我所住的村子就在不远处。” 平千代在前面带着路,绪方三人紧跟在他身后。 望着走在他前方的平千代,绪方的眼中难掩困惑。 在还没有见到平千代之前,绪方就有在怀疑——这个古怪的和医,会不会就是玄正或玄真中的其中一个呢? 刚才,在平千代与他们对话时,绪方一直努力查看、辨认着平千代的五官——然而,他的脸实在是太脏了,脏到都看不清脸部的五官,所以没法将平千代的脸,和玄仁之前跟他们讲述的他师傅玄正、他师兄玄真的外貌来做对比。 抛去“平千代似乎忘了之前与林子平之间的过节”这一诡异的事情不论,平千代现在向绪方等人呈现的,都是一副“十分热心肠的阳光男人”的模样。 就在绪方思考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看清平千代的脸时,平千代突然扭过头,朝跟在他身后的绪方仨人喊道: “我们到了!前面就是我所住的村子——坎透!” 绪方移动目光,朝前方望去,只见前方有数道炊烟袅袅升起,炊烟底下是一座规模并不大的小聚落,这个聚落被群林环绕,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气息。 他们这一行人,想不招惹来村民们的注意,那是不可能的。 平千代刚领着绪方仨人大步走进坎透村中,就立即有不少的村民围了上来。 村民们朝绪方与阿町投来的目光,其中所蕴藏的情绪,就只有普通的疑惑之色、好奇之色。 而他们朝林子平所投去的目光,其中所蕴藏的情绪就要复杂得多了。 看来村民们还是记得这个之前被他们赶出村子的老人。 村民们用异样的目光看了看林子平,然后看了看平千代。 对于村民们投来的异样目光,林子平强掩脸上若影若仙的尴尬之色。 而平千代则是一副对村民们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的模样。 平千代不仅像是根本没察觉到村民们目光中的异样之色,还面带笑意地高声向众人宣布着他今夜要请绪方等人在他家暂住。 “各位!你们都还记得这位吧?这位就是之前来过我们村子的林先生!他旁边的这一男一女是他的同伴!” “他们想再一次仔细地研究这个地方的地形、地貌,然后暂时没有找到住的地方,所以我想请他们来我的家暂住!” 听完平千代的这番高喊后,村民们的表情变得更复杂、古怪了。 然而,更加古怪的是——没有一人上前来跟平千代说“你是不是发烧了,你忘记你之前和林子平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了吗?”之类的话。 大家都只默默地站在一旁,只默默地将带着复杂情绪在内的目光看着绪方一行人。 这时,一名小男孩突然朝平千代奔了过来。 “平千代!我妈妈的咳嗽好了!(阿伊努语)”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平千代露出温柔的笑容,“记得让你妈妈这段时间注意保暖,若是不注意保暖,咳嗽有复发的危险。(阿伊努语)” “嗯!好!平千代,待会能来看看我妈妈吗?我妈妈说她想当面感谢您!” “好,我等会有时间的话,会去看看你妈妈的。” “平千代。” 平千代刚结束与这小孩的对话,一名拄着拐杖的老者便蹒跚着朝平千代走过来,一边平千代接着说道: “我儿子他从昨天中午开始,就一直感觉肚子很不舒服,既不想拉屎,也不想呕吐,待会能请你过来看看我儿子吗?(阿伊努语)” “好的,没问题。”平千代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等会就去看看你的儿子。(阿伊努语)” 在平千代与这些村民们对话时,林子平兢兢业业地给身旁的绪方与阿町翻译着他们的对话。 待这名来请平千代看看他儿子肚子的老者离开后,绪方朝平千代说道: “平千代,你在这个村子里似乎很有人气啊。我看村民们似乎都很信赖你。” 通过平千代刚才与那老者和小孩的对话,不难看出:这儿的村民都对平千代……最起码是对平千代的医术非常信赖。 “我毕竟是名医生嘛。”平千代扭头看向身后的绪方。 虽然因平千代的面庞肮脏而看不太清他现在的表情,但绪方能够勉强看到——他现在似乎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身为一名医者,本就应该救死扶伤。” “我也一直为自己身为一名医者为荣。” “虽然这么说似乎有些自夸的成分,但我面对每一个患者,即使是感染了普通风寒的患者,我也是全力以赴,从不懈怠。” “我也有幸因我这兢兢业业的态度,而得到了村民们的尊重。啊,我们到了,那个就是我的家。” 绪方循着平千代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座面积颇大的阿伊努人风格的屋子。 跟着平千代进入屋子内后,屋内的布局风格也是经典的阿伊努式房屋的布局风格。 但仅有一处十分诡异的地方——屋子的东北角被用木板格出了一座房间。 这座房间的大小,换算成现代地球的单位的话,据绪方的目测,大概有7平方米左右——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说,这只不过是一间只能勉强放下4张多一点的榻榻米的小房间。 这房间装有一个木制的简易拉门,仅有这个拉门让这房间与厅房相连。 将这房间从厅房中格出来的木板,将这房间给包得严严实实的,所以站在厅房里,完全看不出那房间里有着什么东西。 即使不用林子平来给绪方介绍,绪方也能一眼看出——这房间,多半便是那个害林子平被赶出村子的诡异房间了。 林子平上一次来坎透村,也和今日一样,受到了平千代十分热情的招待。 但在林子平多嘴向平千代问了一句这房间是干什么用的之后,平千代便突然脸色大变,从热情阳光变得歇斯底里,将林子平赶出了家。 林子平被赶出家后,紧接着又被坎透村的村民们赶出家。 “来!各位随意坐吧!”平千代将一直背着的装有药草的木筐放下,“我现在去准备晚饭!各位有什么忌口吗?” “平千代!”林子平突然大喊道,“今天的晚饭,让我来做吧。” “嗯?你要做今日的晚饭?”平千代面露好奇。 “嗯。因为我们今夜要在你这里叨扰一夜。”林子平笑了笑,“若是不为你做点什么,总感觉有些良心不安啊。今天的晚饭就由我来做吧!你坐着等开饭就好!” “这个……不太好吧?”平千代挠了挠头发,“我坐着等开饭的话,总感觉有些不尽地主之谊啊……” “不用有这么多的顾虑!”林子平接着高声道,“就当作是我们在报答你的留宿之恩便好。” 绪方瞥了林子平一眼——在林子平说今夜的晚饭要由他来做后,绪方便知道林子平是打算干什么了:就只是单纯地不愿碰平千代所做的饭菜而已。 自林子平与平千代重逢后,平千代对林子平的种种表现,都堪称诡异。 别说是林子平了,即使是绪方也不太愿意去碰平千代这个感觉脑子似乎真的有点毛病的人所做的饭。 林子平与平千代足足扯皮了好久,平千代才终于点了点头: “那好吧,那就容我这个地主失礼一次,坐等开饭了!” …… …… 今日白天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的大晴天。 但到了傍晚的时候,便突然多了不少的乌云。 在夜幕完全降下后,乌云已完全霸占了天空,将月光隔绝在外。 林子平今夜做的晚饭,就只是很普通的用干肉所著称的肉汤。 所用的食材、器具,全都是绪方他们自带的。 林子平的手艺算不上精湛,说难吃也不难吃,说好吃也好吃不到哪去。 说得难听点——他的手艺,就是过几日后就会忘记他所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的水平。 在吃饭时,绪方等人一直和平千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平千代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多亏了他的健谈,让这餐晚饭是在谈笑声中度过的。 在吃饭时,阿町频频用眼神向绪方询问:我们何时与平千代谈论正事? 而绪方在收到阿町的这眼神询问后,也用眼神不断进行着相同的回答:不急,等会再说。 绪方就这样一直默默等待着,等待着。 一直等待到晚饭结束为止。 在与阿町一起将锅碗器具都简单洗净后,绪方清了清嗓子,然后冲平千代正色道: “平千代,其实——我们来虾夷地,除了是在进行学术研究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来找2个和人。” “2个和人?”平千代朝绪方投去疑惑的目光。 “嗯。”绪方点点头,“这2个和人都是医生,是一对师徒。师傅名叫玄正,弟子名叫玄直。” 在道出刚才那句话时,绪方以及阿町,死死地看着平千代的眼睛,试图从听到绪方那句话的平千代的眼中发现哪怕一丝异样。 虽然平千代的脸肮脏到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表情,但作为心灵之窗的眼睛,可不会被污垢所掩藏。 然而——绪方夫妻俩合力盯着平千代的双眼,也没有看到平千代的眼中有流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绪方也不急不恼,接着往下说道: “他们师徒俩的年纪还差得蛮大的……” 绪方将之前从玄仁那听说到的玄正与玄直二人的外貌特征逐一道出。 待说尽这二人的外貌特点后,绪方问道: “平千代,你有见过这俩人或是看到过外貌和这两人相近的和人吗?” “玄正、玄直……”平千代嘟囔道,“没有耶,我没有见过。” 绪方认真查看平千代的眼睛——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的异色。 这时,平千代反问道: “真岛先生,你们找这俩人做什么啊?” “也没啥复杂的原因,就只是想请那二人来给看个病而已。”绪方微笑道,“那两个医生是在京都很有名气的医生。” “我得了一个很罕见的病后,有友人向我推荐这两个医生。” “听说这两个医生在虾夷地后,就一路找了过来。” “很罕见的病?”平千代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虽然我不敢说我的医术有多么高超,但一些普通医生都不会治的病,我都会治。” “不必了。”绪方不假思索地摇摇头,“我的这病,除了那对师徒之外,应该没有别的医生懂得治了。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样啊……”平千代没有死缠烂打,见绪方谢绝了他的好意,他便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言。 “既然平千代你没有见过这2人的话,便表示那2人没有经过这里。”绪方轻叹了口气,“看样子之后得换个地方再找了……” “抱歉啊。”平千代说,“没有帮上你们的忙。” “没事。”绪方摇摇头,“这种‘扑空’的感觉,我们早就习惯了。” “哈~~~”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哈欠声响起。 打哈欠的人——是林子平。 林子平已是一个53岁的老人了,虽说体魄不错,但也远远比不上年轻人了。 今日整个白天都在山里奔波,消耗了极多的体力,在夜幕降临、酒足饭饱的当下,困意不受控制地自身体各处涌出。 “哈哈。”平千代笑了笑,“看来,林先生似乎累了呢。” “旁边有个屋子,那个屋子是我的诊所。我平常就在那里接待村里的病人并进行草药碾磨等工作。” “你们今夜就在我的诊所那里睡吧。虽然小了一点,但容纳三人入睡,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了。” “嗯。”绪方用力地点了点头,“感谢您的帮助。” “没事。”平千代摆了摆手,“小事一桩而已。” …… ……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 坎透村虽然是一座略有些与世隔绝的山村,但他们的作息和其他阿伊努人相比也没有什么不同——在吃过晚饭后,就纷纷进入梦乡了。 绪方他们吃过晚饭后,就在平千代的引领下,进了就位于平千代的家附近的诊所,准备在诊所内度过这漫漫长夜。 此时此刻,天空的乌云稍稍散去了一些,月亮在厚密的云层之上时隐时现。 月色朦胧得像淡淡的轻烟,如轻烟般的月色,在坎透村中不停地悄悄流动。 平千代的家中,已经熄灭了所有照明用的灯火。 平千代躺在家中的一角,盖在其身上的用熊皮制成的被子以极有节奏的幅度上下起伏着。 他现在正睡得香甜——本应是这样才对的。 本应是正睡得香甜的平千代,突然睁开了双目,然后一把掀开了盖在身上的熊皮被,站起了身。 他先是神经兮兮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蹑手蹑脚地走向——位于厅房东北角的那用木板围得严严实实的房间。 在轻轻地拉开简陋的拉门后,平千代闪身进入到房中。 然后—— “玄直。” 平千代他缓缓说。 “今天来了一个古怪的年轻武士,他扬言说正在找你和你师傅。” 平千代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言简意赅地道出。 “虽然不知道那个年轻武士要你和你师傅治的病是什么病,但我觉得你还是先暂时躲避一下吧。” “……我其实还蛮想看看那个年轻武士要让我和师傅治的病是什么病。” “玄直,你还是别理会那个年轻武士了。”平千代正色道,“谁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来找你和你师傅看病的?你还是乖乖听我的,先暂时躲起来吧。” “……要我先躲起来吗……那我躲到哪去比较好呢?” “先躲到附近的深山中。”平千代不假思索地回答,“等那个年轻武士和他的人都离开后,我再带你回来。” “……在我躲起来的这段时间里,你打算和那个年轻武士相周旋吗?” “嗯。我正有此意。”平千代咧嘴笑起来,“我对我的演技还蛮有信心的。我会一直装傻,装作完全不知道玄正、玄真是谁的,所以你……” 平千代话说到这,余下的话语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身后传来的一道男声,将他的话头给打断了。 “……喂……你……在干什么啊?” 平千代的瞳孔猛地一缩,然后迅速转过身,朝自己的身后望去。 只见他的身后,站着现在应该正在他的诊所里睡觉的绪方与阿町。 并肩站立的绪方和阿町,现在正瞪圆着双眼,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而他们夫妻俩的眼中,还有着淡淡的……畏惧之色。 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绪方二人,平千代先是一呆,然后面露狰狞,如保护自己幼崽的母鸡一样,张开双臂,拦在绪方二人与他背后的房间之间。 “玄真!你快走!我来给你拖延时间!” “……好、好的!” 绪方也好,阿町也罢,都没有动。 都只默默地继续用着震惊中带着些许畏惧之色的目光看着平千代。 “我说……” 绪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搭在左腰间的大释天上。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什么玄直、什么‘快走啊’?” “这房间里……从头到尾,不都只有你一个人吗?” “……欸?”平千代表情一滞。 他扭动着他僵硬的脖颈,向自己的身后望去。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这座被木板包得严严实实的房间里,没有窗,没有暗门,什么都没有。 此时此刻,只有平千代一人站立在这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 第581章 不想让阿町变寡妇,就去高野山! 时间倒转回绪方他们刚被领进平千代的诊所里时—— 平千代的诊所很小,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浓郁的药味,但面积小归小,还是能够勉强容纳绪方他们3人入睡的。 “绪方君。”在平千代离开后,林子平便低声朝绪方说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平千代说他不认识玄正、玄真。”绪方轻声道,“但这有他正在演戏的可能。” “平千代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论年纪他正好与玄真相仿……” 听懂了绪方想表达什么的林子平,在沉默了一会后,接着说道:“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今晚打算与内子潜伏在平千代的家旁边,偷听他家的动静。”绪方说,“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林先生,今晚你就好好睡觉吧,我与内子今夜一时半会应该是不会回来的了。” “我好好奇平千代的那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哦。”这时,阿町突然冷不丁地插话进来,“上次,林先生只不过是询问房间里有什么,平千代就发飙、将林先生给赶出去了。那房间里该不会是放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那房间……虽然我也蛮好奇那房间里到底关着什么东西,但关于那房间的处理,还是等之后再说吧。”绪方轻轻地摇了摇头。 在天色变得更黑了一些,村里所有的村民都各回各家,进入各自的梦乡后,绪方与阿町行动了起来。 二人使用着不知火流潜行术,蹑手蹑脚地出了诊所,然后潜伏在了平千代的屋子西侧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 二人的分工非常明确——绪方负责警戒周围是否有外人靠近,而阿町则负责专心听取屋子内的动静。 虽说今夜没有刮风也没有下雪,但毕竟是“北方之地冬天的晚上”,在同一个地方站久了,还是会感觉到有股股寒气往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里钻。 不过绪方夫妻俩的运气非常地好——他们两人都还没开始感觉到冷,阿町就猛地拉了拉绪方的衣袖。 这是他们俩之前约定好的暗号:屋内有动静了! 绪方赶忙将耳朵贴在了墙壁上。 木制的墙壁,隔音效果相当一般,在将耳朵贴在了墙壁上后,绪方便听到了有人走路的声音,以及……像是门被拉开的声音。 然后,道道诡异的对话声便传进了绪方与阿町的耳中…… …… “玄直。今天来了一个古怪的年轻武士,他扬言说正在找你和你师傅。” …… “……我其实还蛮想看看那个年轻武士要让我和师傅治的病是什么病。” …… “玄直,你还是别理会那个年轻武士了。谁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来找你和你师傅看病的?你还是乖乖听我的,先暂时躲起来吧。” …… “……要我先躲起来吗……那我躲到哪去比较好呢?” …… …… 绪方与阿町极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他们都在彼此的眼中发现了惊骇之色。 根据屋内传出的对话,不难听出——这是两个人的对话。 但吊诡的是:这组对话的音色,是一模一样的。 全都是平千代的声音。 现在该怎么办——阿町用目光朝绪方这般问道。 过于诡异的一幕,让阿町都手足无措起来。 绪方沉吟片刻后,用行动回答了阿町:大步朝屋门走去。 平千代的屋子,是很典型的阿伊努式的房屋——没有门,门口处只挂有着用干草等材料编织而成的门帘。 所以绪方他们一撩开门帘,便能轻轻松松进到平千代的家。 这组诡异的对话,是从那个害林子平上次被直接赶出村子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绪方使用着不知火流潜行术,以不会发出声音的步伐,缓步走向了那座房间。 在视线顺着这房间敞开的大门朝里面望去后,绪方只感觉身上的寒毛、鸡皮疙瘩都在逐一立起来。 他看到——平千代跪坐在地上,他的模样好像是在跟身前的什么人对话。 但他的前方除了空气之外,什么都没有。 平千代就这么对着身前的空气自言自语着。 阿町此时也被眼前的这诡异一幕给吓得脸色大变。 “……喂。”脸色凝重的绪方,沉声道,“……你……在干什么啊?” 听到绪方的声音,平千代慌忙转过身,然后高声嚷嚷着“快走”什么的。 默默地将左手搭在了大释天的刀鞘上后,绪方接着道: “我说……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什么玄直、什么‘快走啊’?这房间里……从头到尾,不都只有你一个人吗?” 平千代露出错愕的表情,然后转回头,朝自己那空空如也的身后望去。 绪方与阿町静待着平千代做出反应。 为了应对突发情况的发生,绪方已默默地将右手搭在了大释天的刀柄上,并压低了身体的重心。 平千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身后,绪方二人静待平千代做出反应——屋子就这么陷入进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直到——过去好一会儿,这沉默的氛围才终于被打破。 被平千代的尖叫所打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平千代抱着自己的头,匍匐在地,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尖叫声,自他的喉间喷出。 绪方与阿町被平千代这突如其来的骇人尖叫所吓到——村子里的其余村民们,也是这般。 平千代的这声惨叫,直接覆盖了整座村子。 原本静谧的村子,瞬间变得吵闹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是平千代的声音!” “走!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 村子本就不大,所以仅转眼的功夫,绪方与阿町的周围便聚满了一圈圈的村民们,而前来此地的村民们的数量还在增加。 赶来此地的村民们,在看到匍匐在地、身体微微颤抖的平千代,然后再看到站在平千代旁边的绪方、阿町这2个外乡人,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可想而知。 “喂!你们两个都对平千代做了什么?!” “平千代他怎么了?” “快!去把其余人都叫过来!” …… “请大家冷静!”并不想与村民们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的绪方,高声大喊着,“有没有懂日语的?请帮我跟大家说:平千代什么事也没有,我们也没有对平千代他做任何事!” “绪、绪方君!发生什么事了?”这时,传来了林子平的声音。 平千代刚刚的惨叫,自然而然也把林子平给吵醒了。 然而林子平刚一现身,便迅速被村民们给里三圈、外三圈地给包围了起来。 ——看来平千代在这个村子里的地位真的很高啊…… 就在绪方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思考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村民们都冷静下来时,一道嘶哑的声音冷不丁自绪方的不远处响起: “大家……不用担心,我没事。放心吧,这对和人什么事也没有对我做……(阿伊努语)”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平千代。 绪方等人也好,村民们也罢,现在都将情绪各异的目光集中在了现在缓缓站起身的平千代上。 平千代的音色,还是那个音色。 但音调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已经……变得像是其他人的声音了…… “平千代!”一名老者出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啥大事发生……”平千代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揉着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村长。现在可以先请你们所有人都先离开这里吗?” 平千代扬起视线,用平静的目光深深地看了绪方与阿町一眼。 “我有……一些事情想和这对和人说。” …… …… 平千代蹲坐在离他家不远的某地。用身前的水盆里的水洗着脸。 一盆清水,慢慢变成了浑浊的污水。 而随着污垢的洗净,平千代他的脸,也慢慢“重现于天日”。 这是一张脸色暗沉、憔悴至极的脸。 待洗干净了自己的脸后,平千代将手伸进自己的怀里一阵摸索。 不一会儿,他便摸出了一个小纸包。 将纸包展开后,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2颗红色的小药丸…… …… …… 此时此刻—— 平千代的家中——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平千代的家,现在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屋内只有2个人——绪方与阿町。 他们二人并排跪坐着,静待平千代的归来。 其余的村民们,刚刚都已被平千代劝散回家。他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说服村民们不必为他担心。 林子平也相当识趣地回到了平千代的诊所。 “你们在这稍等一下,我去洗把脸。”——这是平千代刚刚在离开屋子前,跟绪方二人所说的原话。 平千代没有让绪方和阿町等待太久。 绪方他们俩还没将身下的地板给坐热了,平千代的身影便自屋门处缓缓出现。 此时的平千代……可以说是与刚才完全是判若两人了。 脸被洗净,一头长发也在脑后梳成了一条马尾。 绪方终于可以看清平千代的脸庞。 平千代的声音,是20多岁的年轻人的声音。 而他的面庞……黯淡无光的脸色,憔悴的面容,看上去像张3、40岁的中年人才会有的脸。 声音与脸的年纪极其不搭,令平千代的身上散发着说不出的不和谐感、诡异感。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平千代一边说着,一边盘膝坐在了绪方二人的身前。 “那个……”在平千代坐定后,阿町便像是按捺不住了一般,迫不及待地朝平千代问道,“你刚才对着那房间的空气讲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简单来说……”平千代发出自嘲的笑声,“你可以理解成我的这副躯体里有着两个人。” “一个是热心肠的村医:平千代。” “另一个……就是你们要找的两人之一——玄直。” 初次面对患有“人格分裂”的人的阿町,其脸上难掩惊骇之色。 “那么——”绪方这时出声道,“你现在是平千代,还是玄直呢?” “托你们的福。”平千代缓缓道,“经过你们刚才对我所造成的一系列刺激,‘玄直’久违地醒过来了。” 绪方:“那么……为了方便称呼,我现在称你为‘玄直’吧。” “随便你。”平千代……或者说是玄直轻声道,“反正‘平千代’和‘玄直’是一体的,你是叫我‘平千代’还是叫我‘玄直’,都无所谓。” “我有着平千代所有的记忆。所以知道你们来此,所欲为何。” “好不容易找到我的你们,想必有着许多问题想问我吧。但我也同样有着相当多的问题想问你们啊。” “为此,我已经特地清空了场地,不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可以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与师傅可能会在虾夷地的?” “你师弟玄仁告诉我的。”绪方说。 “玄仁……?!”在听到这人名后,玄直他那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目,猛地绽放出光亮,“……你说你是为了治病才远赴虾夷地来找我与师傅,到底是什么病能让你这般不辞辛劳?” “准确点来说……这并不是病。”说罢,绪方缓缓解开了缠在脖颈处的围巾,然后拉开了上身衣物的衣襟,露出了左脖颈与左胸膛处那大片的呈深紫色的皮肉。 “这是——?!”望着绪方身上那大片的深紫色皮肉,玄直瞪圆了双眼。 “我的故事很长。”绪方轻声道,“要讲很长一段时间,请你慢慢听我说。” 绪方将他此前于蝶岛的经历、如何身中这“不死毒”的经历、如何寻找他们师徒俩的经历、这片“深紫色”的肌肤前后扩张过2次的事情,统统言简意赅地道出。 自绪方开始讲起他的经历后,玄直脸上的震惊之色就没有消散过。 绪方的话音落下了,玄直也是久久不语。 直到过去许久后,玄直脸上的震惊才缓缓转变为了苦涩。 “你管你体内的这玩意叫‘不死毒’吗……蛮准确的称呼呢,你体内的这玩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像是能致人于死地的毒素。” “想不到啊……我临走前送给宗海的‘变若丸’竟然起了这么大的效用,帮你延续了这么长的性命……” 玄直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 待将双目慢慢睁开后,他问: “玄仁……他现在好吗?” “他现在很好。”绪方说,“在我朋友的救助下,他现在已经在尾张那安定下来了。” “是吗……那就好……”语毕,玄直十分突然地开始苦笑,“谢谢你帮我带来了我师弟的消息。” “我本来……都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师弟,再听到师弟的任何消息了……” “真庆幸啊……幸好我当初极力反对让师弟他参与进对‘不死’的研究,否则性子比我还正直的他,肯定也会变得像我一样,人不人,鬼不鬼……” “‘不死’的研究……”绪方沉声道,“蝶岛的悲剧……就是你和你师傅所做的研究之一吗?” “……没错。”玄直缓缓地点了点头,“但我与师傅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听命行事?”阿町的一双美目睁圆,“你的意思是有人指使你们去研究这什么‘不死’吗?” “呵……”玄直发出几声自嘲的笑,“该从……哪里讲起好呢……” 玄直仰起头,做着深呼吸。 随着胸口因深呼吸而一点一点的鼓起,玄直的脸上缓缓浮现出回忆之色。 将吸入肺中的空气慢慢吐出后,玄直缓缓说道: “……自从收到了仙源上人的那份邀请过后,我的人生……不,是我与师傅的人生,就完全变样了……” 玄直扬起视线,看向绪方与阿町。 “你们知道高野山吗?” “当然知道。”虽然不知玄直为何突然将话题转到高野山上,但阿町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就是那座位于关西地区,弘法大师于千年前所创立的佛教圣山嘛。” 玄直点点头。 “千年前,弘法大师西渡大唐求法,归国后创立了‘真言宗’,随后得到天皇的允许,将高野山设为了真言宗教徒的修炼场所。” “经过千年的发展,高野山成为了现在日本当之无愧的佛教圣地。目前,群山上共有寺庙120余座。” “师傅、我、师弟,我们三个是因医术高明而在京都内外都颇有名气的师徒仨。” “因高野山距离京都不算远,所以常常有高野山的僧人慕名前来京都,请我们师徒……主要是我师傅来高野山给患病的僧人治疗。” “一来二去之下,师傅他渐渐与高野山的大寺——仙源寺的住持熟络了起来。” “仙源寺是高野山120余座寺庙中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寺。其住持元荣因佛法高深,被尊称为‘仙源上人’。” “本来,我们师徒仨应该就这么默默地过着给人看病的生活,过着虽不富裕但却不愁吃穿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我们收到了仙源上人的邀请。” “他请我师傅再来给他治治腰。” “仙源上人有着很严重的腰病,而我师傅恰好对治疗腰病颇有心得。所以仙源上人常常会请师傅来给他看病。” “在收到仙源上人的邀请后,我与师傅都不疑有他,只以为是仙源上人的腰病又犯了。” “然而,在师傅与充当师傅助手的我到了高野山、到了仙源寺后,我们惊奇地发现:仙源上人的腰病压根就没有复发。” “我直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天……” “我与师傅被请进一座小房间内。” “房间内仅有2个人:根本就健康无病的仙源上人,以及一个年纪非常轻的武士。” “那个年轻武士没告诉我们他的名字,自称为‘太阁’。” “我与师傅在被请进那座小房间后,仙源上人说有事情要跟我师傅单独说,所以又把我请了出去。” “师傅与那个太阁、仙源上人在那座小房间里待了好久、好久……我没记错的话,他们足足在房间里待了近3个时辰。” “直到天都快黑了,师傅才从房间里出来。” “师傅他刚从房间里出来,就一脸激动地跟我说:‘玄直,跟我来,我们一起去做远比给人看病要更有意义的研究’。” “我那时完全不知道师傅在说什么。” “我是被师傅所收养的孤儿。师傅对我不仅有教导之恩,更有养育之恩。所以我对师傅一直是言听计从,对师傅也是信任有加。” “于是……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师傅,跟着师傅一起去做他所谓的‘研究’。” “不用我说,你们应该也知道这所谓的‘研究’是在研究什么吧?” 玄直发出更加响亮的自嘲声,绪方注意到他的眼中隐隐有些许泪光闪动。 “自那之后,我就彻底告别了在诊所里给人看病的日子。开始待在暗无天日的研究室里,进行着‘不死’的研究。” “在那座研究室里,有着许多像我与师傅那样的‘原医生’。” “他们都是像师傅那样自愿来的。” “只有我是被连蒙带骗拐进来的……” “每天,都有身上某处皮肤呈现暗紫色的人被送进研究室里。” 听到这,阿町猛地挑了下眉,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绪方。 “这些身上某处皮肤呈现暗紫色的人,我们都称其为‘变若者’。” “‘变若者’身上最大的两个特征。” “一:身上会有某处皮肤变为暗紫色。” “二:身上有着并不完全的‘不死之力’。” “‘不死之力’按你们所起的名字来说,就是你们口中的‘不死毒’。” “和常人相比,变若者的身体机能与恢复能力都要更加强大。” “真岛君。我想你也注意到了吧?自从你那里的肌肤变成紫色后,你的身体机能、恢复能力就变得比以往要强大许多。” 绪方默默地点了点头。 “咋一看,变若者似乎很强大,但他们都有一个致命弱点:短命。” “所有的变若者最后都有了一个相同的结局:身上越来越多的肌肤变为深紫色。” “我们将这种现象称为:‘不死之力’正在体内扩散。” “因为所有身上越来越多的肌肤变为深紫色的变若者,身体机能、恢复能力都会越来越强大。” “但在‘不死之力’扩散到一定程度后,所有变若者都无一例外地暴毙而亡。” 阿町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雪白。 “我们的主要研究任务,就是研究如何让这些变若者不会暴毙。” “然后——吊诡的事情发生了。我们的这研究并不是从零开始的。” “我与师傅加入进这研究后,就有收到一张药方。” “派发这药方给我们的人说:用这张药方所制成的药丸,能压制‘不死之力’在体内的扩散,帮助人体吸收‘不死之力’,最终让变若者免于暴毙。” “但这张药房因一些原因,缺失了重要的部分。” “药丸这种东西,以不同的火候、以不同的时间来起药,药效都会不同。” “那张药方就缺失了注明该以什么样的火候炼药、该炼制多长时间的这一部分内容。” “所以我们的工作相当简单:复原这张药方,炼制出真正的、能够让变若者避免暴毙的药。” “我们将这能救变若者一命的药称为‘变若丸’。” “那真的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啊……” “我们每日都在对着变若者进行着各种各样的实验……” “实验他今日的‘不死之力’变得如何了;实验新的‘变若丸’是否有效……” “一旦变若者死了,就会有新的变若者被及时送进来。” “变若者暴毙、改用新的炼制方法来炼制‘变若丸’、变若者还是暴毙、继续改用新的炼制方法来炼制‘变若丸’……就这么不断重复着这样的步骤。” “那些变若者的惨叫、哀嚎,我现在仍历历在目……” “这些变若者,在被拉来做各种实验时,一直祈求我们放了他们。” “他们跟我说过他们的来历,他们中的许多人原先都是秽多。基本都是被骗或是被拐过来的。” “但我面对他们的哀求却无能为力……实验室被重兵把守,在那实验室里做实验的日子里,我们的人身自由都被严格控制着,我自个都出不去,更遑论放这些变若者逃跑……” “本因是该救死扶伤的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被拐骗进来的可怜人被强制做着人体实验,然后死掉……我那时感觉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在我真的快要崩溃的时候,师傅突然神秘兮兮地跟我说:我们师徒俩可以离开这实验室了。” “我原以为是我们不用再做这‘不死’的研究了。” “到头来却发现原来是要去做别的研究。” “而且还是更加残忍的研究……” “我直到那时才知道——变若者尸体,是极其危险的。” “被变若者的尸体所污染的水,都会掺有‘不死之力’。” “我们将这种掺有‘不死之力’的水称为‘紫水’。” “喝下‘紫水’的正常人,将会慢慢变成可怕的怪物。” “双目变成紫色,拥有极恐怖的恢复能力,几乎杀不死,但会失去神智并极为残暴,遇到人就会攻击。” “我们将因喝了‘紫水’而异变的人,称为‘紫目’。” 绪方的眼睛微微一眯。 过往的记忆在绪方的脑海中复苏——他回想了蝶岛上的那群狰狞的怪物。 “师傅他对紫目很感兴趣,所以他主动揽下了一个新的研究:将变若者的尸体投进会流动的河流中,会不会污染河流,导致喝下喝水的人也会变为紫目。” “我们的试验场地……就选在了蝶岛。” “蝶岛孤悬海外,并且全岛的住民都靠一条河流为生,是最合适不过的实验场地。” “我当时觉得这实验简直丧心病狂,若是实验成功了,整座岛屿的人都会变成那种怪物。” “我哀求师傅,不要再去做这种丧尽人伦的实验。” “但师傅他……完全不愿听我的。执意要带我去进行这个实验。” “而我也……没有勇气去拒绝师傅……” “于是我与师傅就收拾起了行囊,远赴蝶岛。伪装成到蝶岛定居的医生。然后悄悄把一具变若者的尸体——一个可怜的女孩给投入河流的源头。” “在于蝶岛上做实验的同时,我与师傅也继续进行着对变若丸的研究。” “那段日子,也是无比地煎熬啊……” “每天都在担惊受怕着:如果岛上的居民真的都变成了紫目,我该以何面目去面对蝶岛上那些无辜民众们……” “结果:刚登上蝶岛后没多久,我们就突然收到了消息——建于虾夷地的实验场,有了大发现:他们成功改进了‘变若丸’,让变若者免于暴毙。”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在虾夷地也有一座研究‘不死’的实验所。” “得知这消息后,师傅相当兴奋,向上级的人请示前往虾夷地,想亲眼瞧瞧这成功的实验,然后顺利获得了批准。” “在离开之前,我将两颗‘变若丸’交给了当时就住我们旁边的、你们应该也很熟悉的宗海,并提醒他不要喝河流里面的水。” “若是不慎喝了紫目的鲜血、体液,或是让紫目的鲜血、体液流进体内,那人便会吐血暴毙。” “虽然不知原因为何,但我猜测:这大概也是‘不死之力’在作祟。” “因为这种吐血死去的现象,与那些最终暴毙而亡的变若者的死状一模一样。” “所以我想着:若是不慎让紫目的鲜血、体液进到体内,及时吃下能压制‘不死之力’的‘变若丸’后,说不定能捡回一命。” “在登上蝶岛后也仍在进行着对变若丸的研究的我与师傅,因时间短暂,只炼出了2颗药丸。” “为了尽可能抚平心中的罪恶感,我将这2颗变若丸都留给了宗海。” “自己骗自己说:留下的这2颗变若丸,之后说不定能救下1、2个人……” “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能让我好受一些……” “之后,我与师傅就离开了蝶岛,前往虾夷地。” “在抵达虾夷地后……一直以来都跟着师傅在做着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所累积的罪恶感,终于把我压垮了……” “我再也不想去做这些惨无人道的实验……” “于是刚登上虾夷地,我就逃跑——但被师傅很快抓了回来。” “师傅当时苦口婆心地跟我说了很多,但我全都想不起来他都说了些什么。” “我只记得……我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为了逃避罪恶感,我一直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没事的’、‘我只不过是听师傅的话而已’……久而久之,我的体内就慢慢分裂出了的2个人……” “大概就是在登陆虾夷地后,我的体内彻底分裂出了‘平千代’和‘玄直’这两个人。” “之后,我又瞅准了机会从师傅的身旁逃离。” “这次,我成功逃出来了。” “我就这样一直逃……一直逃……一直流浪到了这座坎透村。” “那时,我的这副躯体基本就由‘平千代’做主了。” “十分有幸地被坎透村的村民们所接纳,开始在这定居。” “成了这儿的村医后,我就在我的屋子里建起了这座房间……” 玄直扭头看向旁边的那座房间。 “这其实……是一种心理的暗示。” “想逃避这罪恶感的我,不想再让‘玄直’出来,但也不舍得让‘玄直’就这么死了。” “于是就幻想着把‘玄直’永远关起来,并且不让任何人来触碰这个房间,看到这房间里的‘玄直’……” 玄直讲述他的这段过往时,语气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他就这么用着平静的语气,讲述着无比沉重的内容。 “……你的遭遇,我都了解了。”绪方沉声道,“但我有两个地方不了解。” “你说你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时,每天都有变若者被送进来——这些被送进实验室的人,是怎么变成变若者的?” “不知道。”玄直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我级别太低了,没有任何人告诉我那些被送进实验室的人是怎么变成变若者的。” “‘变若丸’的药方也是。” “那些可怜人变成变若者的方法,以及那‘变若丸’的药方的由来,似乎是极高的机密。” “没有任何人告诉我这‘变若丸’的药方到底是谁研究出来的,也没有任何人告诉我‘变若丸’的药方为何会只记载炼药所需草药,唯独却缺少了具体的炼药方法。使得我们只能像摸着石头过河一样,不断以各种火候、以各种时间起药,一点点地去试出真正的能够让变若者免于一死的药丸。” 就在这时,阿町像是终于忍耐不住了一般,高声道: “喂!所以按你刚才的那种说法,外子他以后也会突然暴毙而亡吗?” “……嗯。”玄直点了点头,“你们刚才说过:你丈夫身上的这片‘深紫色’已经扩张了2次了。” “这是‘不死之力’没有成功压制住的证据。你之前所服下的‘变若丸’没有成功压制住‘不死之力’,只给你续命。” “凡是身上的肌肤不断变成深紫色的人,结果都无一例外——暴毙而亡。” “那你有没有办法来清除掉或彻底压制这‘不死之力’?”阿町的脸上已满是焦急,“你刚才说:在虾夷地这边的实验场成功研制出了能让变若者活着的‘变若丸’,对吧?那你知道这成功的‘变若丸’是怎么做出来的吗?或者你知道那实验场在哪里吗?” 玄直再次摇了摇头:“我刚才也说了:我在刚登上虾夷地后没多久就逃跑了。” “所以我不知道虾夷地的实验场具体在哪个位置。” “也不知道那成功的‘变若丸’是怎么做出来的。” 玄直的话音落下,阿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死灰色。 “不过……” 这时,突然接着出声的玄直,话锋突然一转。 “还没到你们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境地。” “真岛君,如果你不想因你体内的‘不死之力’而让你的妻子变年轻的寡妇的话……可以试着去一趟关西吧。” “去关西高野山的仙源寺,找仙源上人!” “仙源上人和那个研究‘不死’的罪魁祸首,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582章 目标:圣地·高野山! “仙源上人……”绪方将这个名字细细咀嚼了一番。 根据玄直刚才所言,这个仙源上人的确是可疑得不行。 玄直和他师傅玄正之所以会走上研究“不死”的这条不归路,其源头便始于仙源上人的邀请。 “……玄直。除了仙源上人,你还知道什么与研究‘不死’的罪魁祸首有关的人或事情吗?” 玄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在实验室里的地位,一直都是普通的研究者,直到我出逃了,都没有见过哪怕一位看上去级别很高的人。” “截至我出逃为止,我所见过的地位最高的人……大概就是那位自称‘太阁’的年轻武士了。” “但对于那个‘太阁’,我也了解不多。” “我仅在我与师傅收到仙源上人的邀请,来到高野山后,见过那个太阁一面。” “太阁、仙源上人与我师傅在房间里进行了那近3个时辰的密谈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太阁了。” “不过……我虽然连那个太阁的真实名字都不知道,但我能确定的是:那个太阁的地位应该很高。” “因为我有注意到仙源上人对太阁的态度一直都是毕恭毕敬的。” “太阁……”阿町嘟囔,“那人的这代号起得真有意思……是丰臣秀吉的崇拜者吗?” “太阁”在日本已是专门代指丰臣秀吉的专有名词。 就像在中国,你提起“霸王”,人们会第一时间想到项羽,将霸王与项羽相挂钩一样,在日本你提起“太阁”,人们便会第一时间想到丰臣秀吉,将太阁与丰臣秀吉相挂钩。 太阁原为对隐退的关白的称呼。 关白是日本朝廷的官职名,相当于古代中国的丞相。 二百年前,丰臣秀吉在统一天下后,没有像前人一样就任征夷大将军,开创“丰臣幕府”,而是争取来了关白的官职,就任为关白,建立了独特的“丰臣政权”。 关于丰臣秀吉之所以没有选择开创幕府,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他出身微末,相关的研究资料可谓是汗牛充栋,可以说上个几万字。 总之——丰臣秀吉在继任为关白后没多久,就将关白之位让位给自己的外甥丰臣秀次,自此之后丰臣秀吉便被大家尊称为“太阁”。 时至今日,“太阁”已在不知不觉间变为了对丰臣秀吉的专有称呼。 正因如此,阿町才会在听到那个不知名的武士自称为“太阁”后,下意识地将这人划为了“丰臣秀吉的崇拜者”。 “也许是吧。”玄直接话道,“毕竟丰臣秀吉是了不得的英杰。能从一介草莽变为‘天下人’,这份壮举,应该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嗯?真岛君,你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凝重。” 这时,玄直发现了绪方的脸色凝重得可怕。 “没什么。”绪方沉声道,“我只是……回忆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玄直,既然连虾夷地都建有研究‘不死’的实验室……那么那么研究用的实验体,是从日本本土运来的拐卖人口,还是……直接‘就地取材’?” 绪方刚才猛然回忆起了与他们关系极为不错的奇拿村。 回忆起了奇拿村那吊诡的“失踪事件”…… 结合玄直刚才所说的他们所用的实验体基本都是拐骗过来的……不详的预感在绪方的脑海中膨胀着。 “关于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玄直答,“在抵达虾夷地的研究室之前,我就出逃了。” “我没有去过虾夷地的研究室,对虾夷地的研究室也一无所知。” “这样啊……”绪方的眼中闪过几分无奈。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若还有问题就尽快问吧。”玄直的脸上此时已满是止不住的倦容,“大概是因为久违地以‘玄直’的身份说话吧,身子有些不习惯呢……现在若是给个枕头给我,我能立即睡过去……” “……玄直,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也是困扰了我许久。”绪方再次抛出一个问题,“我在蝶岛上,也领教过那些杀也杀不死的‘紫目’的厉害。对于‘紫目’,有没有什么能够杀死他们的办法?” “杀死‘紫目’的方法吗……”玄直又一次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上来。” “所以那些怪物真的就是杀不死的吗?”阿町忍不住追问道。 玄直再次摇了摇头。 “就如我刚才所说,我在对‘不死’的研究中,只是最普通的研究者,所以很多事情,我都不得知晓。” “有可能早就研究出反制‘紫目’的方法了,只不过我不知道而已。” “但我知道的是——‘紫目’并没有可怕到哪去。” “你们有和‘紫目’接触过,应该也都知道:‘紫目’的武器就3个。” “一:不容易被杀死。” “二:不知疲倦。” “三:不慎让‘紫目’的血液与体液入体后,会暴毙而亡。” “除此之外,‘紫目’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只要能克服对这种怪物的恐惧,即使杀不死他们,也能将他们给牢牢困住。” “师傅他对‘紫目’很感兴趣。主动揽下上蝶岛做实验的任务后,他跟我讲过一些对‘紫目’的研究成果。” “师傅他说:‘紫目’之所以会变成这种毫无神智的怪物,究其原因都是因为残缺的‘不死之力’在作祟。” “他们空有强悍的恢复能力,但却没有神智,也没有像变若者那样身体机能获得提升,这是‘紫目’体内的不死之力是残缺的最好证明。” “‘不死之力’的残缺,也让‘紫目’并非真的是永生不死。” “师傅他说他解剖过许多‘紫目’的身体,发现‘紫目’虽然外表不会再发生变化了,但体内的脏器却仍会衰老。” “而且衰老的速度,还比常人要快上一点。” “所以师傅他推测:‘紫目’的强悍恢复力并非是面面俱到的,虽然外表不会再发生变化,但仍会因器官衰竭而死。” “当然,这只是师傅的推测,我也只是听师傅他的一面之词,我也没有亲眼见过衰老而死的‘紫目’,所以我也不知道师傅的这推测是否准确。” 绪方一直在认真地听着玄直的讲述。 在玄直的话音落下后,他刚才那番话中的某部分内容,让绪方难以去无视。 “……你刚才说:师傅他说他解剖过许多‘紫目’的身体。”绪方缓缓道,“也就是说除了很多可怜人被迫变成了变若者来供你们实验的同时,还有许多可怜人被迫变成了‘紫目’吗?” 玄直……沉默了下来。 在沉默的同时,他缓缓把头低下。 “……在前往蝶岛之前,我没有接触过对‘紫目’的研究。”玄直的语气弱到仿佛话音随时都会断掉,“所以……我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被迫变成了紫目……” 望着头低到整颗脑袋都快埋进胸腔中的玄直,绪方无声地轻叹了口气,然后主动更换了话题。 “你既然是自登上虾夷地后没多久就出逃,然后在此地定居至今,那么你在出逃后,就没有再见过你师傅了吧?” “嗯……没错。自成功出逃过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师傅了。师傅他现在……可能仍热心地沉醉于对‘不死’的研究吧。” “自接触对‘不死’的研究后,师傅便像变了个人一样……” “明明……以前的他是个备受伤患爱戴,而他自己也医德高尚、备受我与师弟尊敬的医者……” “我现在都还记得在我反对拿蝶岛的居民做实验时,师傅跟我说的话:‘这是为了完成这伟大研究所需的必要牺牲’……” 这时,玄直才注意到——自己的拳头已于刚刚不知何时,紧紧地攥了起来。 “抱歉……我失态了……”玄直松开拳头,“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沉默了一会后,绪方问了个与刚才的那一系列交谈都毫不相干的话题,“是要继续留在这里,以‘平千代’的身份生活下去,还是去尾张,找你的师弟。” “容我顺便一提:你师弟一直都很担心你和你们的师傅。” “……我已经没脸去见玄仁了。”玄直笑了,不过这抹笑却带着几分凄凉,“我以前一直教导玄仁:我们身为医生,要尊重并敬畏生命。” “但到头来,我却成了个参与人体实验的刽子手……” “我没有脸面再去见他……” “我打算就在这座坎透村里度过余生了……” 说到这,玄直的脸上再次浮现出追忆之色。 “当初,在成功出逃后,我无数次想过自杀。” “一闭上双眼,实验室内那些变若者的脸、蝶岛的岛民们的脸,就在我的脑海中不断闪现,我已经快被逼疯了。” “实际上,也有好几次,差点就自杀成功了。” “我的最后一次自杀,是跳下雪崖。” “但或许真的是造化弄人吧,跳下雪崖的我,不仅没有死,还让坎透村的一位外出狩猎的村民给找到了坠下雪崖的我,并将我带回了村子。” “坎透村一直是一座没有医生的村落,他们村子的人若是患病了,要去好远的地方才能请到医生。” “在被救回到坎透村后,我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慢慢变为了坎透村的村医。” “居住于坎透村的这段时间里,是我……久违地为救人而发挥着我的医术。” “我也十分有幸地因医术而获得了村民们的敬爱。即使在明知我是个脑袋有问题的人的情况下,也愿意爱戴我、庇护我。” “在不知不觉中,我也渐渐能够在夜晚入睡,不会再被梦魇所侵扰……” “……我刚才深刻地体会到了你在这村子里的地位有多高了。”刚才村民们在听到玄直的惨叫声后,将他与阿町里三圈、外三圈地包围起来的一幕,给绪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林先生此前被村民们赶出了村,也是为了保护你吧?” “嗯,是的。之前,村民们是为了让我的情绪尽快稳定下来,也为了不让林先生再次不慎刺激到我,才将导致我情绪不稳的林先生给赶出了村子。” 语毕,玄直长出了一口气。 “总而言之——我可以算是被这座村子所救了。我已决意在此了却余生。” “就这么让我与师弟、与师傅永不再相见吧……” “你们还有什么想问吗?” “……”绪方默默地站起了身,“谢谢你的这些解答。我现在总算是距离真相更近一些了。” “你之后打算怎么做?”玄直问,“是要去高野山吗?” “除了去高野山之外,我也没有别的线索了吧。”绪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从虾夷地到关西……又是一段遥远的旅程啊……” “……那么,作为饯别的礼物。这2颗药送给你吧。这2颗药我已经用不上了。” 玄直将手伸进怀中,从怀里拿出了2颗红色的小药丸。 “这是什么?”绪方问。 这2颗小药丸散发着一股类似于薄荷的香气,若不是因为颜色是诡异的红色,否则真的是像极了前世的薄荷糖。 “这是我师傅在偶然之间所研发出来的毒药。”玄直淡淡道,“算是我师傅的独门药物之一。它本来是用来毒死老鼠的老鼠药,没想到却因毒性做得太强了,连人都能轻松毒死。” “只要吃了这药就会很快身亡,因毒性太强了,所以过程相当痛苦。” “师傅曾打算与我一起改进这毒药,将这毒药改成真正适合人类使用的老鼠药,所以我记得这致命毒药的药方。” “在跟着师傅于蝶岛做实验时,我瞒着师傅偷偷炼制了2颗。” “……炼制这2颗毒药,是为了方便自杀吗?”绪方轻声问。 “嗯,没错……登上蝶岛后,在我第二次出逃时,曾计划着如果再被抓回来,我就把这药吃了。” “但最终我的第二次出逃成功了,所以这2颗毒药保留至今。” “我已经用不上这2颗毒药了。所以这2颗毒药就送给你吧。” “这药扔进水中也不会化掉,必须生吃才能起效。” “一旦遇到什么不测后,你们可以用这2颗毒药来给自己一个痛快。” “我虽然不想对你们说太多扫兴话,但我还是提醒你们一句。” 玄直的语气缓缓变严肃了起来。 “你们若是一直这样追查‘不死’,总有一天会直面研究‘不死’的那伙人。” “那伙人,肯定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能够和高野山的僧人有联系,同时还能拐来如此多的人来充当研究的实验品,这个研究‘不死’的势力绝对不会小到哪去。” “你接下来所面对的敌人,说不定将是远超你想象的庞然大物。” “与这样的强敌作对,遇到什么意外都不足为奇。” “所以留着这2颗必要时刻能够给自己一个解脱的药,我认为相当地重要。” 绪方认真地听着玄直这诚恳的建议。 然后莞尔一笑—— “谢谢你的好意。” “早在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就开始一直与各路庞然大物作对。” “也数次游走于死亡边缘。” “我已经习惯了和庞然大物交锋。” “口服毒药、中毒而死与直面强敌、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而亡。我更青睐后者。” “……不愧是为了能找我与师傅而一路追到虾夷地这种苦寒之地来的俊杰啊。”玄直露出了自与绪方对谈后,便一直没有露出过的浅笑,“这份气度,不得不佩服。” 玄直将那2颗毒药收回进怀中:“那么——我便祝二人武运昌隆了。” “愿你们都能得偿所愿。” …… …… 绪方与阿町并肩走在离开玄直屋子的路上。 刚离开玄直的屋子,绪方便扭过头,朝后方的玄直的家深深地看了一眼。 “……阿町,我记得我们有随身携带毛笔与一点墨水,对吗?” “嗯?是啊。不过我们所带的墨水并不多。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要写点东西留给玄直而已。” 第583章 叮!新的野生女忍出现了! 翌日,正午时分—— 坎透村所在的大山山脚下—— “终于下山了啊……”正牵着葡萄的阿町望着身前一马平川的平原感慨道。 今日清晨,绪方他们准备下山时,坎透村的村民们指了条只有他们村子的人才知道的下山捷径。 这条下山捷径不仅好走得多,下到山脚所需的时间也更少。绪方他们仅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便离开了坎透村所在的大山,重新踏足于平原之上。 绪方抬手捋了捋身旁萝卜的鬃毛,然后扭头朝身旁的林子平问道: “林先生,你真的打算要接着留在虾夷地,不考虑跟我们一起回日本吗?” “嗯。”林子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嗯,我接下来打算接着北上,继续进一步研究、测绘虾夷地的地形。” 昨夜,在结束了与玄直的谈话,回到了他们借住的玄直的诊所后,绪方便将他们接下来打算回日本的计划告知给了林子平。 林子平虽然性子古怪,但也是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的人。 他没有去追问绪方和玄直都谈了些什么,也没有追问绪方为何突然要回日本,只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早在昨夜,绪方就有问过一次林子平要不要跟着他们一起回日本,但却被表示“要接着留在虾夷地做研究”的林子平给一口回绝了。 “这样啊……”见自己的再次邀请被回绝,绪方面露遗憾之色,“看来我们真的要分道扬镳了呢。” “我要接着北上,而你们两个要南下。”林子平莞尔,“名副其实的分道扬镳啊。” “林先生,接下来你要自己独自一人旅行了,可要注意安全啊。”一旁的阿町由衷地提醒道。 “哈哈哈。”林子平哈哈大笑,“放心吧。我在绪方君这个年纪时,就已经独自一人四处游学了,在‘独自旅行’这方面,我可是很有经验的。” ——可问题是你前阵子不是才被当成间谍而被红月要塞的人抓进监牢过吗…… 绪方在心中这般暗自吐槽着,为了照顾林子平的面子,绪方没有将这句吐槽讲出。 “话又说回来——你们记得回去的路吗?”林子平这时发问道。 绪方点点头:“在离开红月要塞、前来这坎透村时,我一直有记图、绘图,所以回日本是不成问题的。” 跟着林子平离开红月要塞、北上寻找坎透村时,绪方一直都有绘图、记路,再加上绪方也一直是个方向感与记性都很强的人,仍记得自己来时走过哪些路,所以原路折返回日本这种事,对绪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那就好。”林子平点了点头后,又追问了一个新的问题,“那等你们回到松前藩后,有坐船回日本的渠道吗?” “这个……倒是没有。”阿町抓了抓鬓角的头发,接话道,“等回到松前藩后,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有没有办法混上一条回日本的船了。” “既然如此……在临走之前,我再帮你们最后一个忙吧。” “你们知道专门帮人在日本本土与虾夷地这两地之间偷渡的偷渡船吗?” 绪方和阿町都面带茫然地摇了摇头——这玩意,他们俩倒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以正当手段乘船回日本或是去虾夷地,都是很麻烦的。” “而且你们也知道——也总有一些人不方便以正当手段在日本本土与虾夷地这两地之间乘船往来。” “所以‘偷渡船’便应运而生了。” “等到了松前藩的松前城后,你们去找一家名叫‘定江屋’的杂货铺。” “那家杂货铺明面上是普通的卖杂货的店,但实质上他们主要贩卖的‘产品’是协助人偷渡。” “等到了定江屋后,你就跟柜台的人说‘一片芦苇要渡海’。” “这是他们的暗号,只要报出这暗号,他们就会着手帮你安排偷渡的事宜。” “顺便一提——我此次前来虾夷地,所乘的就是定江屋的偷渡船。” “定江屋……‘一片芦苇要渡海’……”绪方反复咀嚼着这个店名和这句话,将它们牢记于心,“谢谢你,林先生。这对我们太有用了。” 绪方由衷地向林子平道谢着。 “不用谢,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忙而已。” 说罢,林子平顿了顿,随后换上带着几分憾色的神情,轻声感慨道: “虽然和你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能与大名鼎鼎的、我一直尊敬着的刽子手一刀斋一起旅行的这段日子,对我来说也算是人生中一段十分难得且宝贵的经历了。” “我能帮你们做的,都做了。” “接下来,就只能祝你们武运昌隆了。” “嗯。”绪方用力地点了点头,“也祝你能早日完成对虾夷地的研究。” “啊,对了。”林子平这时突然道,“绪方君。在离别之前,你可以帮我个小忙吗?” “小忙?请说吧。” “我不记得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事。”林子平抬手摸了摸他那因留着月代头而光光的头皮,“我计划着写一部新书。” “这部新书的内容,主要就是介绍‘充实海防’对作为一个海国的日本来说,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这部书大部分的内容我都已经编写好了,等到顺利完成此次对虾夷地的地形勘察、回到日本后,我就将这部书出版。” “但我不知要起什么书名比较好。” “我一直不是一个擅长起名字的人。” “关于书名,绪方君你能提点建议给我吗?” “书名的建议吗……”绪方沉思了片刻,然后露出苦笑,“我也不是一个很擅长起名的人啊……”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起个能言简意赅地概括本书内容的书名。”林子平道。 “你那本书是介绍充实海防的重要性的话……那就不能起什么太花哨的名字呢。毕竟是内容很严肃的书籍……”绪方再次沉思了起来,“那么……《海国兵谈》怎么样?” “《海国兵谈》?”林子平挑了挑眉。 “完美符合你的要求。”绪方用玩笑的口吻说道,“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你那本书的内容,并且名字也不花哨。” “……的确是个相当不错的名字呢。”林子平沉思了一会后,咧嘴笑道,“绪方君,感谢你的建议!” “我之后会优先考虑将你的这个名字定为我那本书的书名的!” 说到这,林子平换上开玩笑的语气。 “之后若是决定采用你的这个书名的话,我会考虑着在书里面加上一句对你的感谢的——‘感谢绪方逸势为本书的诞生所作出的贡献’。” “我建议你别那么做。”绪方也换上了开玩笑的口吻,“你如果在那本书里面加上这句话的话,不仅是你的书要没了,你整个人也要没了。” …… …… 绪方和阿町骑上萝卜与葡萄,朝着南方绝尘而去。 林子平站在原地,目送着二人的离开。 待二人的身影就快要从他的视野范围内消失后,林子平面露若有所思之色:“《海国兵谈》吗……” 林子平缓缓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纸、笔。 为了方便随时写作,林子平的这支笔的笔毛浸满了墨水,等到要用时,沾点水就能开始书写。 林子平将毛笔的笔尖在舌头上涂了涂,用口水润湿了笔尖的墨后,将纸张铺开,在纸上写下了大大的“海国兵谈”这4个大字。 望着自己刚刚所写的这4个大字,林子平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满意之色。 随后,林子平收起了纸笔,背好了自己的行囊,向北而去,向与绪方和阿町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去。 一个向北,一个往南。 他们都踏上了各自的征程。 …… …… “终于要回日本了吗……”与绪方并肩同行的阿町感慨道,“漫长的‘找寻玄正、玄真之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啊……” 说到这,阿町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偏过头,朝绪方问道: “对了,阿逸。你昨夜向我讨要纸和笔时,不是说要留给玄直一样东西吗?你留什么给他了啊?” “一件……对日后的他来说,可能用得上的东西。”绪方轻叹了口气,“在临走前,我悄悄地委托坎透村的村长帮我把那玩意交给玄直了,也不知他现在看到我留给他的那玩意没有……” …… …… 坎透村,玄直的家—— “平千代,这个给你。” “村长,这个是?”玄直面带疑惑地看着村长递给他的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是那个名叫真岛吾郎的和人,在临走之前托我交给你的。”村长说,“似乎是一封信。不过放心吧,里面的内容我没有看。” “谢谢……”玄直缓缓接过这封信。 “平千代……”在将这封信交给玄直后,村长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你现在……还会变回平千代吗?” 玄直的身体内寄宿着两个人——这在坎透村里,一直都不是什么秘密。 玄直在刚来到坎透村时,因为人格初次分裂,他频繁地在玄直、平千代这2个身份中来回切换。 一开始,许多村民都嫌弃精神不正常的玄直而提议将玄直赶出村子。 然而,某次突如其来的事件,却成了村民们改变对玄直的看法的契机——村里的一个小女孩在玩耍下不慎摔下了山坡,受伤极重。 村里没有医生,就在大家都一筹莫展之际,是那时精神仍不稳定的玄直挺身而出,将这个小姑娘救了回来。 自此之后,村民们开始对玄直改观,并最终慢慢接纳了他。 而玄直的主人格,也渐渐稳定变成了“平千代”。 现在,所有的村民们都一边向外人保守着玄直的这个秘密、保护着玄直,一边将玄直视如自己人般相处。 坎透村的村长是与玄直关系最好的人之一,所以早在昨夜,村长便已经发现了——这人现在已经不是他更熟悉的平千代了。 “……村长。”玄直他那张憔悴、无光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张大大的笑脸,“我不知道我何时会变回平千代。毕竟我没有办法控制这种‘身份’的转换。” “有可能待会就变了回去。” “也有可能要过上许久才能变回去。” “但是——不论我有没有变回平千代,我都有着平千代一切的记忆,以及对你们的所有感情。” “我一直都会是那个平千代。” “……这样啊……”村长慢慢露出带着欣慰、喜意的浅笑,“那么我们一直叫你平千代,可以吗?” “当然可以。”玄直不假思索地说。 “今天我儿子猎了头很肥硕的鹿。”村长说,“你之前治好了我妻子的腰病,我一直没来得及向你好好道谢呢。今晚来我家吃鹿肉锅吧。” “好。我一定会去的。” 做完了该做的所有事,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村长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离开了玄直的家。 待村长离开后,玄直将绪方委托村长交给他的信展开。 信上面,仅有用工整的字迹所写的3句话。 第一句话是: 【这是你师弟玄仁现在所住的地方】 第二句话,便是玄仁现在所定居的地方,也就是位于葫芦屋大本营山脚下的那座村子的地址。 至于第三句话: 【愿这张纸能帮到日后想见亲人的你】 望着这张纸上所写的这2句简单的话,玄直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似的,定在了原地。 “呜……呜……呜……” 原本寂静无声的屋子,缓缓出现了抽泣的声音。 …… …… 此时此刻—— 虾夷地,某座深山的山谷之中—— 雾气弥漫,宛如仙境——这便是这座山谷的模样。 倘若是对温泉毫不了解的人,可能真的会以为这座山谷是什么仙境吧。 但实质上——这些“仙雾”只不过是温泉所蒸腾出的雾气而已。 在这山谷的最深处,有着一眼足以容纳30人浸泡在其中的天然大温泉。 “仙雾”便自这眼天然温泉中飘出。 山谷中有眼天然温泉、大量雾气蒸腾而出:这本来应是美如画卷的一幕。 但现在正于这眼温泉中浸泡的人,却“玷污”了这美丽的一幕。 此时此刻,就在这眼天然温泉中,一个身材极其肥硕的壮汉浸泡在其中。 这个壮汉的模样不可谓不丑。 黝黑的皮肤、肥硕的身材,这名壮汉的肚子大得如同孕妇一般,因过于肥硕,他的下巴足足有3层。 长至肩膀的卷曲长发,毛发极其旺盛,胸口的胸毛、下巴与两颊的胡须浓郁到都看见毛发底下的肌肤。 眼睛也好、耳朵也罢,五官中的任何一部分拎出来都普普通通,但组合起来却产生了奇怪的化学反应,令整张脸看上去都奇丑无比。 一言以蔽之——这个丑汉丑到让人都不敢对他的脸多看,生怕眼睛被污染。 这个丑汉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倚靠在温泉的一角,闭着双目,享受着这天然温泉。 就是因为有这么个丑汉出现在这,让原本美如画的美景惨遭玷污。就如同一大团污泥掉在了美丽的绸缎上一样。 “蚁通大人!蚁通大人!” 就在这丑汉默默地享受着这温泉时,一名长相的丑陋程度可以与他一较高下的年轻人,咋咋呼呼地快步奔到了这个丑汉的身侧,然后俯身朝这丑汉说了些什么。 待这名年轻人的私语声落下后,这个丑汉原本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开,眼中绽放出带着惊喜之色的光芒: “真的是他们来了吗?” 年轻人用力地点了点头。 “快把他们都请进来!” 丑汉一边高声嚷嚷着,一边猛地从温泉中站起身。 “来人啊!快点把换洗衣物都给我拿来!” 丑汉的话音刚落下,几名刚刚一直守卫在不远处侍卫立即捧着一套丑汉的干净衣物,奔到温泉池子旁。 在侍卫的帮助下,丑汉迅速地将自己这肥硕的身子塞进衣服之中,然后快步朝这眼天然温泉的西南方走去。 在天然温泉的西南方,有着一个巨大的山洞。 刚踏入这山洞,丑汉便看到了正端坐在山洞中央的一伙人。 这伙人中的为首之人,是个外貌极俊美的美男子。 这名美男子在看到蚁通后,缓缓展露出温和的笑意:“蚁通大人,好久不见了。” “哈哈哈哈!”被称为“蚁通”的丑汉张开双臂,摆出似乎要拥人入怀的姿势,哈哈大笑着,“宫部先生!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呢!” 宫部……也就是这名美男子,其外貌与蚁通产生了极大的反差。 如果说蚁通是丑到让人不忍直视的话,那宫部便是俊美得让人难以别开视线。 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唯一的缺点,大概便是他留着在这个时代并不流行的发型:没有剃头,仅将满头长发在脑后梳了个高马尾。 倘若他留着在这个时代最流行、最潮流的月代头,走在大街上定能成为各年龄段的女性杀手。 在蚁通出现后,宫部便主动迎了上去,然后风度翩翩地行了记标准得挑不出任何毛病的鞠躬礼。 而蚁通也十分别扭地换了一礼。 “宫部大人!”蚁通像是迫不及待地朝宫部问道,“你们怎么突然来了?木下先生呢?木下先生有来吗?” “木下大人并未前来。”宫部微微一笑,“我等是受木下大人之命,前来给蚁通大人问好、送礼的。” “问好、送礼?”蚁通面露疑惑。 “木下大人他对此前与蚁通大人的友好合作,可谓是念念不忘。”宫部面含笑意,缓缓说道,“木下大人他不止一次在公众场合及私底下跟我们说过:蚁通大人是他所碰到过的最棒的合作伙伴之一。” “虽然因种种原因,我等离开了虾夷地,没有办法再与您合作,木下大人也仍旧没有忘记您。” “木下大人知道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您都会乘船来到虾夷地享受温泉。” “所以特地差使我等来给您这位老朋友送上久违的问候,并送上礼物。” 说罢,宫部朝身后的一众部下们使了个眼色。 收到了宫部的这眼色后,原本排成紧密方阵的部下们立即有条不紊地快速动了起来——4人抬上来了两个大箱子。 这4人在将这大箱子端上来后,将箱子打了开来。 原本因光线黯淡而有些灰暗的洞穴,立即变得敞亮了些——这2个大箱子中,装的都是满满的黄金。 蚁通做了那么久的海贼,对钱这种东西可谓是敏感至极。 他仅一眼便迅速算出了这2个大箱子中共有多少钱——3000两金。 蚁通笑得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喂!”蚁通朝身后的部下高声喊道,“今夜准备最豪华的膳食!款待客人!” …… …… 虾夷地,某地—— “嗷嗷——!” 一条野狗放声嚎叫着,然后朝身前的一个黑袍人扑去。 这条野狗极瘦,在扑向那个黑袍人时,不断有口水从他的口中滴落——它想必是饿极了吧。 它的四爪交替着快速抓地,如阵疾风。 然而,就在它距离那个黑袍人仅剩数步的距离,就在它差一点就能扑中这个黑袍人时,这个黑袍人身上的黑袍猛得一抖。 3根手里剑从黑袍中飞出——1只射空了,另外2只分别命中了这只野狗的头部与颈部。 “呜呜……”野狗呜咽一声,摔落在地。 “哼哼哼!”黑袍底下发出得意的声音,“如何?女忍射出的手里剑好吃吗?!” 咕咕咕…… 黑袍人的这句颇有气势的话刚一落下,一阵“咕咕”声十分突兀地响了起来。 “呜……好饿啊……” 噗通。 黑袍人饿得栽倒在地。 第584章 绪方:见识下这招神级技能吧! 虾夷地,海贼蚁通丑五郎的藏身地—— “还有酒吗?” “再多拿点酒上来!” “这虾夷地的鹿肉吃惯了,还蛮好吃的,比鱼好吃!” …… 蚁通丑五郎所藏身的山谷里,现在可谓是一片欢声笑语。 大家都欢快地吃着、喝着、闹着。 难得的贵客上门,让蚁通久违地大方了一把,将库存的所有珍馐美酒好茶全数端出,誓与贵客同乐。 宫部与蚁通并肩同坐。 二人并肩坐在一起,那画面冲击力不得不说,真的是大极了,一个丑得难以直视,一个帅得让人难以别开视线,视觉的反差效果可谓是顶级。 二人的举止之差别也是天差地别。 蚁通是拿着个大酒碗大口大口地灌酒,而宫部是十分优雅地小口小口抿酒。 “蚁通大人,我们一开始为了找到你,可谓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啊。”宫部用玩笑的口吻说道,“我们一开始是去你的那个偏西方一点的据点,然而却扑了个空。” “幸好我们知道你所有据点的位置,我们沿着你所有居带内的位置一点点找过来,总算是找到了你们。” “嗐!别提了!”蚁通摆了摆手,“前阵子,我麾下的4个部下被人给俘虏了。” “被俘虏了?”宫部反问。 “我那4个部下负责去拐那个托……托什么村来着?” “托呵村。”蚁通身旁的一位部下提醒道。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托呵村的女人。” “结果不慎被那个托呵村的蛮夷给抓到了。” “虽然论正面交锋,我们当然不会输给区区一帮蛮夷。但是和蛮夷硬拼,对我们来说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打赢了也不值得炫耀,也获得不了什么好处,更何况即使打赢了,肯定也会有不少的死伤。” “幸好我的那4个部下都是新来的,只知道我的那个西部老据点的位置。” “所以在得知我的那4个部下被蛮夷给俘虏后,我就立即舍弃了我的那个西部老据点,搬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宫部点了点头,“那蚁通大人您今年在虾夷地的‘收成’还好吗?” “今年的收成一般般。”蚁通面露憾色地摇了摇头,“一共抓到了18个不错的女人。” “我已经提前派人将今年的‘收成’给提前运回壹岐岛。” “宫部大人,你们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呀。若是再晚上几天,你们可能就真的要扑了个空啊。” “我本来就计划着在5天后离开虾夷地,返回壹岐岛。” 宫部挑了挑眉:“蚁通大人,您今年这么早就打算回去吗?我记得您不是一向是要等虾夷地入春了才会离开虾夷地的吗?” “今年在虾夷地待得不太顺啊。”蚁通唏嘘道,“蛮夷是一帮野蛮人,他们越来越不好拐走了。” “今年忙活来忙活去,只成功拐走了18个女人。” “如此低的效率,都让我没有新情再留在虾夷地。” “更何况我听说幕府对虾夷地出兵了。出兵数有好几千。” “虽然不知道幕府是打算攻打虾夷地的哪儿,但既然有幕府的军队来虾夷地了,那我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免得遭到波及。” 宫部颔首:“幕府出兵虾夷地吗……确有此事呢。” “我在登上虾夷地之前,就有收到了幕府要对那有名的红月要塞出兵的消息。” “幕府的出兵数可不止数千。幕府联同东北诸藩合计出动了1万大军。” “一万大军……”蚁通咋舌,“名副其实的大军啊……目标是那个红月要塞吗……那红月要塞被攻陷了吗?幕府的大军现在还留在虾夷地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宫部摇了摇头,“但我认为红月要塞的沦陷应该只是迟早的事情,他们的城塞再怎么坚固,也不可能挡得了幕府的一万大军的。” “说得也是。”蚁通咧嘴笑道。 “蚁通大人,既然你原本打算在5天之后便乘船离开虾夷地,那么突然冒昧来访的我们,应该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与困扰,影响到你们离开的计划吧?” “哈哈哈哈!不会!”蚁通豪爽地摆了摆手,“反正早几天离开,还是晚几天离开,都大差不大。” 说到这,蚁通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停顿了下后,接着道: “宫部大人。在结束此趟的虾夷地之行后,你们打算去哪?” “我们要先去萨摩藩一趟,然后再乘船回琉球。” “哈哈哈!”宫部一拍大腿,“萨摩藩吗?那正好与要回壹岐岛的我们顺路啊!” “宫部大人,你们之后要回去的话,不如让我们来送你们一程吧?” 宫部面露意外之色:“你要送我们一程?可以吗?” “当然可以!”蚁通高声道,“您也知道的,萨摩藩和壹岐岛算得上是邻居了。” “既然我们是通路的,自然可以送你们一程。” “这样一来,你们也能方便许多。不需要再走回松前藩去坐船。我们的船就停在离这不远的海湾,走个5天就能到。” “……那好吧。”宫部没做太多的思考,便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我们之后就有劳蚁通大人您送一程了。” 说罢,宫部向蚁通举起酒杯。 蚁通也连忙举起自己的大酒碗:“哈哈哈!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语毕,二人都将各自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 …… 为了好好招待宫部一行人,蚁通将山谷中最干净、最宜居的煽动清理了出来供宫部等人居住。 山洞内,宫部刚一屁股坐在了铺上草席的地板,一道带着些许不悦之色的年轻嗓音便冷不丁地自他的身侧响起: “宫部大人,我们之后真的要乘那个蚁通的船回去吗?” “怎么?”宫部面含笑意地扭头看向出声的这个年轻,“御子柴,你不喜欢乘坐海贼船吗?这可是十分难得的经验哦,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乘海贼船的哦。” “并不是不喜欢乘海贼船。”被称作‘御子柴’的年轻人摇了摇头。 “那是为何?”宫部反问,“就如那个蚁通所说的,乘他们的‘顺风船’可是能节省不少的时间哦,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你如果是担心海贼船会遭到官府的攻击,那大可不必为此感到担心。” “日本也好,唐土、朝鲜也罢,现在都实行着闭关锁国的政策,不用担心会有官府的船来追剿海贼哦。” “我也不是在为这种事担心。”御子柴低声道,“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蚁通这个人而已……” “宫部大人,我不太明白——主公他为何要特地费这么大力气,派我们来给那个蚁通送钱?” “而且还送了足足3000两金。” “虽然3000两金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一想到是要将这些钱送给那个蚁通,我就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我们现在也没有再和蚁通合作了。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主公为什么要派我们来这种苦寒之地给蚁通大人问好、送礼。” “……原来如此。”宫部轻轻地点了点头,“你会有这样的疑问,也不奇怪呢。” “但这本就是主公他会做的事情,不是吗?” 宫部露出温和的笑容。 “主公他本就是这样的性格——对敌人毫不留情、赶尽杀绝。对部下与朋友慷慨大方、慷慨有加。” “虽说主公有时候发起火来很可怕,但他绝大多数时候面对部下、朋友都是笑脸相迎。” “主公他之前和蚁通有过相当友好的合作。面对主公所提出的种种要求,蚁通总能按时按量地完成。主公他最喜欢这样子的部下、朋友。” “对主公来说,蚁通就是他的好朋友。” “对待朋友,主公就是这样——即使已经不再和你合作了,也仍旧记得你并愿为你一掷千金。” “而且——如此厚待蚁通,也有一部分利益上的考量。” “我们的总据点现在位于琉球。靠走私贸易来敛财。” “而蚁通的总据点位于壹岐岛。” “蚁通的主要活动海域,和我们的主要活动海域有许多的重合。” “所以日后说不定会碰到需要蚁通来帮忙的场合,因此一直和蚁通保持良好的关系,对我们来说也是利远大于弊。” “……宫部大人,你说的话我都明白。”御子柴轻叹了口气,“但我还是对那个蚁通喜欢不起来啊。” “你不喜欢也没关系。”宫部优雅地掩嘴笑起来,“老实说,我也很不喜欢蚁通这个丑男。” “但外交就是这样——即使再不喜欢对方,也要冲着人家摆出笑脸。” “好了,就聊到这吧。都准备睡觉吧。” “宫部大人。”这时,一道嘶哑、苍老的声音响起,“今夜需要组织人守夜吗?” 说话之人,是一个秃头的“地中海”中年人。 这个“地中海”的外貌极为恐怖——他的双眼,应该有眼珠的地方却空无一物。 是一个没有眼珠的瞎子。 但这样一个瞎子,却攥着一柄打刀。 “嗯……还是组织人守夜吧。”宫部缓缓道,“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森丸先生。今夜的守夜人员的选配,就交由你负责了。” “我知道了。”瞎子……也就是森丸向宫部行了一礼,然后以掌中刀来作导盲棍探路、快步离开。 …… …… 虾夷地,松前藩,松前城—— 绪方和阿町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呈现在二人眼前的,是松前城的一条宽敞大道,大道的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大道上是熙来攘往的人群。 前来打发时间的行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拉货的大板车横冲直撞;不知是哪家大户人家乘着轿子慢悠悠地出行…… 传进于二人耳中的,是人声鼎沸的大道所传出的喧闹声。 大地被人足踩踏的声音;商贩们的叫卖声;因行人们的某些小摩擦而爆发的吵骂声…… 望着眼前的景象,听着传入耳中的这些声音,绪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花了不知多长的时间,终于回到了松前藩的松前城。 他们终于回到了农业社会的城市之中。 与阿町在虾夷地待了多长时间了?绪方已经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他们在初次进入松前藩时还是寒冬,而现在松前藩已快要入春了。 在回到松前藩后,绪方明显地感受到松前藩的气温回暖了不少,阿町这种体质属于正常人水平的人,也只需要穿上3件薄衣便可御寒。 在阿伊努人的地盘里度过了几个月的部落生活后,望着眼前这极具现代气息的热闹街道,不仅让绪方有怀念的感觉,同时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太久没有见到这么多的人了,感觉都有些不太习惯了呢。”一直住不太惯阿伊努人的屋子的阿町,一脸露出像是如释重负般的表情,一边用力地伸了伸懒腰。 “刚好快到中午了呢。”绪方抬起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我们去吃午饭吧。你想吃什么?” 阿町乖巧地点了点头:“终于可以吃到久违的和食了……还是荞麦面、饭团这些和食比较适合我。” 绪方对松前城并不了解,毕竟他此前只在松前城待过一天而已。他随意地找了个看上去很闲的路人: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离这里最近的饭馆在哪?” 行人:“……” 这个看上去很闲的行人偏过头来看向绪方时,眼中流露出一股厌恶之情。 但在看到绪方腰间的双刀后,这个行人立即将他眼中的厌恶感压下。 虽然他这压抑眼中情绪的动作很快,但绪方还是清楚地捕捉到了他这细微的表情、情绪变化。 只见这行人迅速掩盖了眼中的情绪后,屏着呼吸: “沿着这条路往前直走,然后再向右拐便能找到一家有许多餐馆的街道。” 说罢,行人便快步从绪方的身前走开了。 傻在了原地的绪方,怔怔地目送着这行人的快步离开。 “……是我看错了吗?”刚刚一直站在绪方旁边的阿町也怔怔地看着那个行人的快步离开,“那人刚才在跟我们说话时,是不是在屏着呼吸啊?” “你好像并没有看错……”绪方的这句话刚说完,便陡然听到头顶有“嗡嗡嗡”的声音。 绪方抬头一看——是只苍蝇在他与阿町的头上盘旋。 绪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将鼻子贴近阿町的脖颈,用力一吸——宛如咸鱼般的味道直往绪方的鼻孔里钻。 直到这时,绪方才惊觉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从坎透村原路返回松前城的这一路上,绪方他们自然没有那个条件洗澡什么的,在这种苦寒之地,也不可能拿那些只需轻轻一碰便会冻得手脚发麻的河水来洗澡。所以他们两人的味道,早已变得与海边晒干的咸鱼没有什么两样。 但因为他们两人都闻习惯了彼此身上的味道,所以鼻子都自动过滤了各自身上的体味…… “我说……”阿町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一般,脸色发白,“我们两个现在真的有臭到连苍蝇都吸引过来的程度吗?” 绪方将脑袋从阿町的脖颈处抬起,向四周望去——周围的行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绕着绪方他们走,令绪方与阿町的周围像是有了层无形的圆形防护罩一般,将绪方二人与行人隔离开。 “……阿町,在吃午饭之前,我们先去找个澡堂洗个澡吧……” …… …… 好好地洗了个澡、吃了个午饭后,时间便已到了下午2点。 时间还远远没有晚到“要把事情都留到明天再做”的程度,所以在吃过午饭后,绪方他们便马不停蹄地去寻找林子平此前跟他们说过的那座有经营“偷渡”业务的定江屋。 松前藩只是一个弹丸小藩,所以身为松前藩藩厅的松前城自然也不会大到哪去。 绪方他们仅问了几个路人,便找到了定江屋的所在。 定江屋是一座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杂货铺,坐落于某条人流一般的街道的角落。 进到里面后,便能看到一座正对着店门口的柜台,柜台的后方有着2个并排而坐的年轻人。 绪方没有多废话,直接冲到柜台前,爆出了林子平此前跟他说过的暗号:“一片芦苇渡大海。” 听到绪方爆出的这暗号后,坐在柜台后的那2个年轻人扬起视线,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绪方一眼后,其中一人站起身: “二位请跟我来。” 绪方与阿町跟着这个男人上到了店铺的二楼,进入了二楼的某座房间。 房间内,是一个正端着根烟枪、倚在窗边吞云吐雾的中年人。 “白太郎先生。”那名领着绪方二人入房的年轻人用标准的敬语朝这个中年人说道,“这二人想坐船。” 中年人偏过头,看了绪方和阿町一眼:“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年轻人应和一声后,快步走出了房间。 “二位,你们先随便坐吧。”中年人招呼着绪方与阿町坐下。 “我们两个想乘船回日本本土。”屁股刚一挨到榻榻米,绪方便直截了当地说道,“会在哪个地方登陆?要多少钱?何时出发?” “嘛嘛。”中年人朝绪方摆了摆手,“不要这么着急嘛。” “先容我做个自我介绍。” “我叫白太郎。可以把我当成帮助人们坐船的中介人。”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被谁介绍来我们这的,但你们获取的消息似乎有些滞后了——我们现在已经不载武士了。” 说罢,白太郎瞥了一眼绪方腰间的双刀。 “哈?”绪方蹙起眉头,“不载武士?为什么?” “这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白太郎用力地吸个口烟,随后缓缓道,“一个月前,我们载了几个武士来虾夷地。” “但那几个武士却在半途中,于船上打了起来。” “而他们打起来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鞘当。” 鞘当——十分经典的武士们爆发街头争吵乃至械斗的理由之一。 武士刀被誉为武士的灵魂,所以总会有些魔怔人因自己的佩刀被别人碰到了而大发雷霆。 所以在大街上常常看到这样的景象——某名武士仅仅只是因为刀鞘被别人给碰到了就恨不得要将对方给砍死。 这种因佩刀被外人给碰到而引发的矛盾,都被统称为“鞘当”。 “这也不是偶然出现的个例了,相比起平民,武士更容易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 “而且因为武士都带着刀的缘故,所以武士们闹出麻烦后,处理起来也相当地棘手。” “因武士闹事,我们已经吃了不少的苦头。” “一个月前,我们的老大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反正会来搭船的武士数量远少于平民,所以老大他在一个月前决定从此以后不再让武士上船。” “所以你来得相当不及时啊。” 说到这,白太郎耸耸肩。 “若早一个月来,你就能上船了。” “不过你身边的这个女人倒是可以上船。毕竟她并不是武士。” “为何恰好就在我需要乘船的时候,禁止武士上船……”绪方抽了抽嘴角,“就不能通融一下吗?我和那种脑袋有毛病的武士不一样,我绝对不会闹出什么麻烦事出来的。” 绪方的话音刚落,白太郎便猛地挺直了腰杆,以一副义正言辞的口吻说道: “当然不行了。” “我们怎么可能会因为你的一面之词就让你上船。” “以前也有许多人跟我们保证‘绝对不会闹事’,结果呢?” “这是老大定的规矩,我也没有办法改变。” “总而言之——如果你执意要求上船的话,那么不论你怎么讲,我能回答你的都只有‘请回吧’……” 白太郎喋喋不休地讲着,不断强调着规矩有多么多么地重要、他捍卫规矩的决心有多么多么地强烈。 在白太郎讲到一半的时候,绪方就没有再听下去了——过往的记忆于这个时候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此时此刻,绪方想起了也算是他朋友的木下琳。 木下琳曾数次向绪方展示过一个不论时代怎么变迁,都极其好用、可谓是百试不爽的技能。 只要使出这个技能,便能让许多难以搞定的麻烦事得以轻松解决,让许多难缠的敌人不得不屈膝折服。 对于木下琳的这神级技能,绪方曾经也眼馋过。 但在历经险阻后,绪方也终于慢慢掌握了这神级技能,并渐渐尝到了这神级技能的甜头。 在白太郎仍在那喋喋不休时,绪方默默地把手伸进怀里。 然后摸出了一枚小判金。 “哎呀,白太郎先生,我差点把这事给忘记了呢——我刚刚在这房间的门口处捡到了这枚小判金,这枚小判金是你的吧?” “——如果你执意想登船的话,其实还是有规矩的漏洞可以钻的。”白太郎仍旧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只要你伪装成平民就可以了。将你的佩刀除下然后用布包起来,伪装成平民,这样就可以轻松登船了。” 木下琳所拥有的这百试不爽的神级技能,便是“钞能力”。 虽然这种话可能会让很多对武士刀、对剑术有着过分执着的“魔怔武士”来说有些难以接受,但绪方还是想大声喊出:钞能力实在是太好用啦! “伪装成平民吗……”绪方将掌中的这枚小判金抛给眼睛自刚才开始就不断向外冒绿光的白太郎,“这个方法倒是可以接受……” 第585章 抱着琵琶的娇小女孩 “我们的这规定是严禁武士上船。” 像捧着什么易碎品一般捧着绪方刚抛给他的小判金的白太郎补充道。 “所以如果你不介意藏起佩刀、伪装成平民的话,倒的确可以上船。” “但要切记在登船后不可让武士的身份暴露,要不然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会有麻烦……” “我们的船上可是有很多雇来的负责保障船只安全的护卫。” “虽然不至于会杀了你或是把你丢下船,但肯定也会好好教训你这个不好好守规矩的人。” 白太郎的话音刚落,绪方便不假思索地说道: “没问题,我可以把佩刀藏起来,伪装成平民。” “至于身份暴露的问题——关于这点也请你放心,就如我刚刚所说的:我并非那种脑袋有问题的武士,绝不会在船上闹事,会老老实实地待到下船为止。” 绪方身为穿越者,自然并不会是那种不容许佩刀被他人触碰、外出时佩刀必须要时刻佩戴在腰间的“魔怔武士”。 对于绪方来说,将佩刀藏起来、伪装成平民并不是啥难以忍受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就交钱吧。”白太郎道,“偷渡费用是每人20匁银。登陆地点是奥州地区的一处秘密港口。” “3天后我们刚好有一艘船要出发。” “现在交完钱后就耐心等待3天,3天后的清晨再来我们这儿,我们会带你们去乘船。” “接着,再在海上飘个5、6天,你们就能抵达日本本土了。” 白太郎的话音刚落下,绪方便突然接着道: “你们的偷渡船,除了载人之外,还能载马吗?” “啊?马?”白太郎瞪圆双眼。 “嗯,没错,马。”绪方说,“我们有2匹马,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将它们也带回去。如果你们的船能够载马的话,价钱好商量。” 绪方所说的这2匹马,指的自然正是萝卜与葡萄。 带着马进城相当地不方便,所以绪方他们现在将萝卜与葡萄藏在松前城的郊外某处。 这2匹马已陪伴了绪方与阿町二人一段并不短的时间,萝卜与绪方更是有着生死之交,在与幕府军大战时,是萝卜载着绪方冲锋陷阵。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绪方并不想舍弃这2匹马。 “马啊……我们的船的确可以载马、牛等牲畜。我们也有过不少次的载运牲畜的经验。但是……价钱可不便宜哦。”白太郎以一副试探性的口吻说道,“如果你要运马的话,就在后天把你们的马给我们,我们将你们的马提前装船。运费是每匹马70匁银。” 见他们的船可以载马,绪方暗自松了口气。 至于白太郎口中的很贵的运费…… “既然能够载马的话,那便一切好说。那在载我们的马渡海时,你们能帮忙照料我们的马吗?只需要帮我们按时喂食、清理他们的粪便即可。” “这个倒是可以……但是得额外加钱哦。” 绪方没有出声去接白太郎的这句话。 他只默默地从他地怀里掏出了装满了大判金的钱袋子…… 如今存款已够他和阿町用上一辈子的绪方,压根就没把这些钱当一回事。 …… …… 当天晚上—— 松前藩,松前城,某座旅店内—— “啊……是榻榻米……” 刚进到房间,阿町便以“大”字型俯身倒在松软的榻榻米上。 “还是躺在榻榻米上舒服……” 紧紧地将身子贴在榻榻米上的阿町,仿佛是要让自己的整个身子与榻榻米融在一起一般。 “看来……幕府军大败的消息,真的被封锁了呢。”绪方一边低声感慨着,一边解下腰间的佩刀,抱着佩刀坐在了窗户边上。 在交完钱、从定江屋出来后,因为时间还早的缘故,绪方与阿町便决定久违地在和人社会中逛逛。 一方面是为了打发时间,另一方面便是为了四处打探一下时下的“热门新闻”。 毕竟他们离开和人社会太久了,在他们离开和人社会的这段时间内,日本本土那边说不定发生了些什么有必要好好了解一下的“大新闻”。 二人从白天逛到夜幕降临,打探了一圈消息后,从最终结果来看,二人的收获颇丰——二人逛了大半个松前城后,有了2个收获。 第1个收获:在他们与虾夷地的风雪共处时,日本本土那边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事情发生。 第2个收获:幕府军进攻红月要塞大败的消息,似乎遭到了封锁。 松前城仍旧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绪方问过不少人有关“幕府军出征”的事宜,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不清楚幕府军与红月要塞的战事如何了。 按常理来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幕府军大败的消息应该早就传遍了整个松前藩,而日本本土那边也都开始大范围传播战败的消息才对。 然而松前城的百姓们却毫不知晓幕府军已经败了。 唯一说得清的解释便是幕府有意地封锁消息。 对于幕府封锁消息的这一举动,绪方还是非常理解的。 毕竟此战是以幕府的惨败而告终。 不仅没能达成拿下红月要塞的战略目标,还死伤惨重。 而造成他们此次惨败的罪魁祸首,还是那个三番两次让幕府脸面无光的绪方一刀斋。 不论从哪种角度来看,这种恶性丑闻幕府都必须要竭尽全力封锁。能封锁多久就封锁多久,封锁得越久对幕府便越有利。 “1万大军溃败——这么大的丑闻,即使是竭尽全力地封锁消息,肯定也没有办法一直封锁下去的吧。”阿町这时从榻榻米上坐起身来,露出狡黠的笑,“真好奇啊……若是让世人们知道绪方一刀斋在继弑杀暴君、攻破二条城后,又多了个击破幕府大军的事迹后,世人们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我多半会被那些幕府的忠实支持者当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国贼吧。”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接话道,“我其实更好奇等到消息彻底封锁不下去后,我的赏金会涨到多少……” “涨多少都没用啦。”阿町说,“应该也不会有哪个赏金猎人打你脑袋的主意了。” 说罢,阿町再次躺回到榻榻米上。 “船要到3天后才会开……阿逸,我们接下来的3天要怎么度过啊?” “还能怎么度过?就悠悠闲闲地度过吧。”绪方毫不犹豫地答道,“我们这段日子,一直忙忙碌碌的。” “为了找到玄正和玄直,先是误打误撞地来到红月要塞,然后稀里糊涂地卷入战争中。” “战争过后,一路北上来到了坎透村,好不容易找到玄直后,没作任何的停歇,紧接着又是一路往南、原路回到了松前城。” 回忆着过往几个月的经历,让绪方不禁唏嘘。 “老实说:这几个月实在过于忙碌,让我的身心都感觉有些疲惫了……” “所以——我们就把这3日当成假日,好好休息一下吧。” “那就好好休息3天吧……”阿町轻声附和道,“那等回到日本本土后,你打算怎么行动?要直奔关西的高野山吗?” “不。”绪方摇摇头,“我打算先找个足够厉害的刀匠来帮我修刀。” 绪方将怀中的大释天缓缓拔出鞘。 望着大释天如今残破的刀身,绪方缓缓道: “接下来……大概就要直面那个研究‘不死’的幕后黑手了。” “他们既然有办法组织这么大规模的‘不死’实验,那代表着他们的势力绝对不小。” “若是与他们爆发激烈冲突了……用目前已残破的大释天和大自在来迎战的话,恐怕已力有未逮。” “我已经用惯了这2把刀。而且合格的替代品也不是那么地好找。” “所以——为了给之后做准备,在回到日本本土后,我打算先把我的刀给修好了。” “找刀匠修刀啊……可我们要去哪里找厉害的刀匠?”阿町问。 “这个时候——”绪方缓缓展露出微笑,“就得找朋友来帮忙了。” “在回到日本本土后,我们就先去一趟尾张吧。” “尾张?”意识到什么的阿町,将双目微微睁大,“是要找葫芦屋的人来帮忙吗?” “嗯。”绪方点点头,“葫芦屋的人脉广大,找他们帮忙的话,说不定便能找到有能力修复大释天和大自在的刀匠。” “反正要去关西的话,尾张是必经之地。” “所以——在前往高野山之前,先找葫芦屋来帮帮忙,看看他们认不认识厉害的刀匠吧。” 语毕,绪方将大释天缓缓收回进鞘中 …… …… 3日光阴,很快便过去了。 在好好品尝了一番久违的悠闲时光后,在3日后的清晨,绪方他们便再次来到了定江屋。 早于昨日,绪方便依照着白太郎此前的吩咐,将萝卜和葡萄交给了他们,让他们将马匹提前装船。 刚来到定江屋,他们二人便被请到了二楼稍作等候。 紧接着没过多久,他们便被带出了定江屋,被带往他们的偷渡船所在的海岸。 从松前城到偷渡船所在的海岸并不遥远,清晨出发,还未到中午,绪方便闻到了海洋独有的咸腥味,紧接着便看到了一条平缓的海岸线,海岸旁停靠着一艘颇具规模的大船。 邻近大船的海岸边上,现在正站着不少人,这些人年龄不一,人数约为30人上下,这30余号人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他们的腰上都没有佩刀。 绪方猜测这些人应该都是与他跟阿町一样的偷渡客,都准备乘坐这艘偷渡船前往日本本土。 在缓步走向这帮都在等待着登船的人群时,绪方扭头朝身旁的阿町悄声说道: “阿町,接下来记得别叫错我的名字哦。我现在是商人五郎。” 阿町用力地点了点头,用动作回答了绪方。 绪方的腰间,现在已没有插着他的佩刀——大释天与大自在现在都已除下,与其他行李放在一块,用布紧紧包好,背在绪方的背上。 因为这两柄刀与其他乱七八糟的行李放在一块并用布包紧的缘故,所以从外观来看,很难看出这个布包里面放着2柄刀。 为了能完美地掩盖自己武士的身份,绪方早已给自己设立好了全新的、完整的人设—— 他是一名专卖虾夷货的商人:五郎。与妻子阿町同为关西人。2年前因觉得卖虾夷货有钱途,所以带着妻子来到松前藩,开了一家“虾夷货专卖店”。 但只可惜能力有限再加上世道不济,店铺的收益每况愈下,所以决定把商铺给卖了,准备带着全身上下所有的家产回老家关西再谋发展。 至于萝卜和葡萄这2匹马是用卖掉店铺的钱所买来的马匹,准备在回到老家后,当作礼物赠送给爱马的岳父。 绪方连带着也给阿町立了一个全新的人设——关西某个地主之女,格外爱马。 他便是为了投其所好才将花重金购来了这2匹马给带回日本本土,准备献给岳父。 绪方的这全套人设,从逻辑上来看,可谓是无懈可击,挑不出任何大的漏洞。 绪方二人与其他的偷渡者在海岸边上站了许久。 直到都快要临近中午了,那艘偷渡船才终于做好了出航的准备,准许绪方他们登船。 这艘船的船舱共有2层。 第一层船舱便是船员们,以及绪方他们这些偷渡者所住的地方。 第二层船舱似乎原本是用来堆放各种杂物的地方,现在被腾出了一大片空间,用来安放萝卜和葡萄。 刚登上船,绪方便去了一趟最底层的船舱查看二马的状态——二马之前是随同着哥萨克人横渡大海来到虾夷地的顿河马,对于海洋并不陌生与惧怕,因此二马的状态现在都非常地不错。 确认完萝卜与葡萄的状态,绪方便回到了他们这些偷渡客所住的船舱。 刚回到船舱,绪方便看到有几名船员站在船舱的中央,大声高呼着:“准备开船了!准备开船了!都坐稳了!” 对于坐船,绪方和阿町都不是什么从没坐过船的新手了。 船还未开,阿町就十分乖巧地在地上躺平。 而绪方则坐在了阿町的身旁。 前者是十分有自知之明地迎接马上就要到来的晕船。 后者则是十分自觉地为照顾晕船的阿町做准备…… “坐船什么的……真是讨厌啊……”说罢,阿町像是认命了一般闭上了双眼。 “忍耐一下吧。”绪方苦笑着捋了捋阿町的头发。 在船员们高声提醒船只马上就要出航没多久,绪方他们屁股下的船只便缓缓动了起来。 这艘停靠在岸边的大船,缓缓驶离了海岸,朝远方的海平线逝去。 随着对海岸的逐渐远离,船只的摇晃感也越来越剧烈。 阿町的脸色也随之因晕船越来越苍白。 就在这时—— 当啷。 一阵悦耳的琴声突如其来地响起。 在这琴声响起后,绪方先是一愣,然后扭头看向琴声所传来的方向。 琴声所传出的方向尽头处,是一名正捧着琵琶、容姿端丽的娇小女孩。 第586章 【叮!是否解锁伊贺流禁术?】 这是一个身材特别娇小……准确点来说是在绪方的眼中,身材特别娇小的女孩。 据绪方的目测,这女孩的身高大概在1米43上下。 这个身高在江户时代的日本倒算是比较正常的水平。 披着一件在这个时代颇为少见的带有着兜帽的宽大黑袍,黑袍宽大到足以将这个少女的身体给包裹起来。 年纪很轻,大概只有15岁上下,虽说在这个时代的人的眼中,15岁的女孩已是成年女性,但对于仍未彻底抛却掉前世的年龄、伦理观念的绪方来说,这个年纪的女孩仍是妥妥的少女。 外貌称得上是可爱,姣好的五官,白皙的皮肤,属于那种不论让谁来评价,基本都会夸赞一声“长得很漂亮”的那种女孩。 此时此刻,这名少女抱着近乎有她半个人那么高的琵琶,缩在船舱的一角,弹奏着音乐。 绪方对音乐是一无所知,所以并不清楚少女正弹奏着什么曲子,也看不出少女的水平如何,仅知道这少女弹得非常好听。 从船舱内其余偷渡客的反应来看,绪方并不孤单,在场的许多人都有着同样的想法。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少女的琴声所吸引。 虽然大家都不清楚这少女为何突然弹起琴来,但都极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并侧耳倾听。 少女仅弹奏了一小会儿。 仅过去大概半分钟,少女便停下了拨动琴弦的双手,然后—— “有没有人想要买草鞋呢?” 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怀中的琵琶放下,然后将放在身侧一个大布包挪到身前并将这个大布包解开。 布包内,是堆得如小山一般高的草鞋。 “若是有人想要买草鞋的,那你们就有必要过来看一看了!” 少女抓起一只草鞋,双手各抓住草鞋的左右两角,然后用力一扯。 “你们瞧!我这么用力扯草鞋,这草鞋却完好无损!” “质量如此之好的草鞋,仅需10文!” 少女将掌中的草鞋高高举起,就像是在举着什么宝物一般。 绪方现在的表情……可以用目瞪口呆来形容…… 刚刚还一副弹着琵琶的仙女模样。 结果转瞬之间,便放下了琵琶,捧着草鞋开始叫卖。化身为了草鞋商人。 从仙女到草鞋商人——少女的“角色转换”速度之快,令绪方只感到瞠目结舌。 ——所以刚才的那段演奏是怎么回事?就只是为了将我们的注意力都给引过去吗…… 就在绪方在心中默默地吐槽时,少女放下了掌中的草鞋。 “如果不需要草鞋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个好东西……”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放在她身侧的另一个包裹。 但突然——船舱的大门被猛地打开。 1个腰间佩着刀、外貌凶神恶煞的年轻武士大步踏进船舱内。 他们是负责保卫船只安全的“保安”,绪方猜测他们大概是被雇佣的浪人。 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浪人。只要你给得起钱,多的是浪人愿为你效犬马之劳。 在登船之后,绪方有数过这些守卫的数量,总计有8人。这样的数量,守护一个运载着30余名偷渡客的船只,倒是绰绰有余了。 “刚才是你在弹琵琶并且在那卖草鞋吗?”这名护卫在进到船舱后,便将视线转到了少女的身上,“你难道不知道这艘船的规矩吗?在乘船时,不可发出吵闹的声音,像你这样叫卖商品更是严厉禁止。” “还有这样的规矩吗?”少女一脸疑惑地睁圆双眼。 “那你现在知道了。” “为什么不能卖商品啊?”少女似乎并不服气,跟护卫争论起来。 “因为曾经有人像你这样在船舱内兜售商品,结果和某个客人在商品价格方面产生分歧,最后两人大打出手,那个卖货的商人差点被打死。”护卫正色道,“你们这些在船舱内兜售商品的人,不仅很吵,还容易惹出事端来,所以自此之后就严厉禁止这种兜售商品的行为。” “我们现在刚离岸没多久,还想坐船的话就乖乖遵守我们的规定。” “否则,我们现在就掉头回岸边,把你放回岸上。” “是……”尽管脸上仍挂着忿忿不平之色,但少女还是服软了,乖乖地将那个她刚刚声称是“好东西”,但还未来得及打开的大布包给放回到身侧,然后将装着大量草鞋的布包给重新包了起来。 “真是的……看来之后得让白太郎他们在带人上船之前,先跟想上船的人好好讲讲船中的规矩才行。” 护卫留下这句带着不悦之色的低喃后,快步走出了船舱并关好了门。 少女乖乖遵守着那护卫刚刚所说的“禁止售卖商品”与“禁止吵闹”的规矩,老老实实地缩在船舱的一角,不再弹琴以及叫卖商品。 而在护卫离开后——没有一个人去找少女买草鞋。 大家都各做各事,回到这少女弹琴前的状态——包括绪方和阿町在内。 绪方他们的鞋都还好用着,完全不需要再买什么新鞋。 “真是一个……很有性格的女孩呢……”阿町想了半天,只挤出一个“很有性格”来形容那女孩,“刚才看到她放下琴,拿起草鞋在那卖后,我都呆了……” “有一说一,她这种先用琴声来把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的手段蛮妙的。”绪方莞尔,“刚才她把整个船舱的人的注意力都给吸过去了。只可惜并没有人想要买鞋啊。” 绪方只把少女刚才的那番行径,当成漫长旅程中的一个小插曲。 在这少女乖乖遵守船规、安分下来后,绪方便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在这少女身上。 船只刚出航时因浪潮大,船只颠簸得极其厉害,对“风浪”抗性为0的阿町曾一度难受得连坐都坐不起来。 在21世纪,那些现代船只在大海中都会被浪潮给拍打得摇来晃去,那就更别说这种18世纪的木船了。 船舱内有近一半的人在船只驶出海岸后,就纷纷出现了程度不一的晕船症状。 某些人晕船症状比阿町还重,直接化身为“反向喷射战士”。 好在船舱内配备着不少的木盆。 这个帮助人偷渡的定江屋,在“乘客晕船”这一事上大概也吃尽了苦头。 所以在绪方他们所住的这船舱内配备着不少的木盆,并且在开船之前,还特地跟绪方他们介绍了若是有人想吐,就吐在这些木盆里。 多亏了这些木盆,没让船舱变得脏兮兮的,只让空气中多了些怪味。 直到船只行驶到一片较为平静的海域后,包括阿町在内的众人的晕船症状才转好了一些。 这时,恰好已正午了。 “阿町,吃点东西吧。”绪方将阿町扶起,让阿町靠坐在一面墙壁上,然后把放置干粮的包裹打开,“你想吃点什么……” “给我半条肉干就行……”阿町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绪方他们现在所带的肉干,是离开红月要塞之前,恰努普等人送给他们的优质肉干。 这些肉干用阿伊努人特殊的手法制成,不仅味道鲜美,而且保质期极长,特别适合用来充作长途旅行时的干粮。 绪方抓起一条有他的一个手掌那么长的肉干,正欲将这肉感拧成两半时—— “嗯?” 绪方挑了挑眉,然后扭头朝自己的身后看去。 就在刚刚,他突然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人正看着他。 绪方转头盯着自己的后方看,只见视线的主人在发现绪方转过头来后,便慌忙低下头去。 ——这孩子刚刚干嘛看我? 绪方在心中发出不解的疑问。 这视线的主人,正是那个刚刚用琵琶来帮助售卖草鞋的商业鬼才。 这女孩的年纪至多不过15岁,而绪方今年已有22岁,称这少女为“那孩子”倒也算是勉强符合二人的年龄差。 绪方没作多想,只认为这女孩也许是太无聊了,所以把视线乱瞟。 但绪方刚把脑袋转回来,便又感到一股自身后而来的视线,于是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后方,然后又看到了慌忙把头底下的少女。 这一次,绪方发现少女在把头低下后没多久,用渴望的目光不断偷瞄着绪方……手中的肉干。 脸庞恰好正对着少女的阿町,此时也发现了少女现在的这举动。 “这女孩是想吃我们的肉干吗?”阿町用只有她和绪方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问道。 “大概是吧……”绪方环视了一圈周围,发现现在这个时间点,其他人都拿出各自所携带的干粮啃起来了,就只有这女孩一点动静也没有,仍旧坐在原地,没拿出任何吃的来。 咕…… 就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咕”声,自少女的肚腹处传出。 这道声响并不大。 但是……却恰好让就坐在少女不远处的绪方二人给听到了。 这道肚子的抗议声刚响起,少女就连忙抬起双手将自己的肚子给死死捂住,然后像是不敢看人一样把头埋得下巴都快贴到胸膛了,脸颊与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在这女孩的肚子响了后,绪方和阿町便相当有默契地同时别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女孩,给这女孩留点面子。 “……我们送点吃的给那女孩吧?”阿町这么建议着。 “……不行。”绪方摇了摇头,“如果就这样把食物拿给她吃,也许会被当成嗟来之食,让那女孩的自尊心受挫的。” 说罢,绪方沉思了片刻。 随后将掌中的肉干撕成两半,然后将其中一半交给阿町:“你先吃。我去去就回。” 说罢,绪方将掌中仅剩的半条肉干放回到装食物的布包里,接着再从布包里拿出数条崭新的肉干和别的干粮,用一块小布将他们全数包好、放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后,绪方大步朝那少女走去。 “请问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草鞋吗?”绪方问。 “欸?”少女抬起头,看向绪方。 或许是因为没有想到会有人现在来找她买草鞋吧,少女的视线中满是惊讶。 脸上仍挂着因羞耻心而染上的红晕的少女,呆呆地看了绪方一会后,才满面惊喜地回答道: “当然可以!” 少女将那个装着草鞋的布包再次打开。 “10文钱一双,你可以扯扯看,我的这些草鞋的质量都非常不错的。” 绪方随手拿起一双草鞋,然后轻轻地扯了扯——质量的确相当不错。 “这些草鞋是你亲手做的吗?”绪方问。 “是的。”少女点点头,“这里的每一双草鞋,都是我亲手编织出来的。如何?质量很不错吧?” “嗯。质量的确不错。只不过——” 绪方的话锋突然一转。 “我没什么钱呢。” “欸?”少女的眼中浮现出错愕,但很快便将眼中的这抹错愕压下,连忙道,“那我可以卖你便宜一点,一双8文……” 少女的话还没说完,绪方便将手伸进怀里,拿出刚刚用干净的小布所包好的食物。 “我身上只剩这些了,可以用这些来代替钱吗?” “欸?”少女的眼中再次浮现出错愕之色。 但这抹错愕刚浮现,便迅速转化为了火热之色。 她用火热的目光看着绪方掌中的那些干粮,那副模样,仿佛随时会扑上来,然后将这些干粮紧紧地抱在怀里。 而绪方这时则补充道: “我打算给我和内子各买2双草鞋,这些干粮可以用来交换吗?” “当然可以!”女孩像是生怕绪方改换措辞一样,连忙道,“别说4双了,你的这些食物大概都够换6双鞋了。” “那我就拿6双吧。” 女孩忙不迭地点头。 绪方将这一小包食物递给少女:“可以让我自个翻找合适的草鞋吗?” “当然可以。” 绪方拨开这座“草鞋山”,开始翻找着适合他与阿町穿的鞋。 阿町的脚有多大,在与阿町确定关系后,绪方就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探知得一清二楚了。 绪方的鞋码换算成现代的算法,大概有42码。而阿町则约为34码。 就在绪方认真地翻找着适合他与阿町穿的草鞋时,少女正像捧着什么宝物一般捧着那包食物。 看了看怀中的食物,然后又看了看身前的绪方。 视线在绪方与食物二者之间来回倒转了好几遍后—— “客官。谢谢您的惠顾。” “好久没遇到像你这样一口气买了这么多鞋的客人了。” “为了以示感谢,我送你一样东西吧!” 语毕,少女将怀中的食物拿到一边,然后拿起另一个面积要比这个装草鞋的布包要小上许多的包裹。 绪方对这个包裹有印象——少女之前在推销完她的草鞋后,声称她还有一样“好东西”,然后拿起了一个包裹。 随后因那个护卫来得太及时了,导致少女没能及时将这个包裹打开,没有露出包裹下的真面目。 现在绪方眼前的这个包裹,就是少女之前声称的那个“好东西”。 “客官,你对防身术有没有兴趣呢?” “防身术?”绪方刚将疑惑的视线投向少女,少女便将这个包裹打了开来——里面放着一堆封面什么字也没有的书。 “实不相瞒,小女的家族代代流传着一种特殊的防身术。” “这防身术只有一个招式:运劲。虽然只有一招,但威力却极其强大,是极佳的防身技艺。” “这些书,就是我亲手所做的‘运劲’练习方法。” “内容浅显易读,有好多人仅看我写的这书,就粗浅地掌握了‘运劲’。” 绪方从刚才开始就是一脸的错愕——继从“仙女”变为“草鞋商人”后,这少女再次摇身一变,变为“武学秘籍商人”。 少女的身份转变速度之快,让绪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望着一脸错愕的绪方,少女误以为绪方是不相信她刚刚所说的话,所以急声补充道: “我可不是那种骗子哦。” “不论是书,还是我这个人,可都是有真材实料的。” 说到这,少女挽起了右臂的袖子。 在少女将右臂的袖子给挽起后,绪方惊奇地发现——这少女的手臂竟颇有肌肉,并不是那种四肢孱弱之徒。 “我给你演示一下‘运劲’吧。” 说罢,少女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紧盯着前方。 此时的少女,和刚刚那副有些无厘头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只见少女紧盯着前方,然后缓缓抬起右手,手掌攥握成拳。 绪方细心地发现——少女手臂的肌肉,正以古怪的节奏、幅度运动着。 只见少女像是蓄力一般,肌肉震动的节奏、幅度越来越快。 最后—— 少女朝身前的空气打了一拳。 嘭! 不像是少女这种体型的女孩所能打出来的破风声响起。 绪方还未来得及对少女的这一拳发表任何的感想,便突然在脑海中听到一阵……许久没有听过的系统音。 【叮!成功浏览完徒手格斗技“伊贺流禁术”所有武技】 【成功提取徒手格斗技——“伊贺流禁术”】 【检测宿主目前所习得的所有武技流派……】 【宿主目前尚未习得其余的徒手格斗技】 【习得“伊贺流禁术”后,使用该武技打败、击杀敌人后,可获得个人经验值与武技经验值】 【宿主可花费1点技能点,解锁徒手格斗技——“伊贺流禁术”】 【请问是否要花费1点技能点解锁徒手格斗技——“伊贺流禁术”】 第587章 我绪方练剑!全靠我的聪颖! 提示摄取武技流派的系统音——绪方觉得自己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听到这串声音,还是在去年的春天,于蝶岛上从阿町那儿摄取来了“不知火流忍术”。 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听到这声音了,所以在久违地听到这串系统音后,这种特别的陌生感都让绪方不由得发怔起来。 ——伊贺流……禁术……? 伊贺这个字眼,让绪方不由得想起那个大名鼎鼎的“伊贺之里”。 对于伊贺之里,绪方也不陌生。 在二百年前的战国时代中,伊贺与甲贺、风魔、户隐、万天并称呼为五大忍者里。 但最终,跟对了主子的伊贺之里成了笑到最后的人。 二百年前,伊贺之里效命于德川氏,在德川氏篡夺了丰臣氏的江山,于江户建立幕府,成为新的天下霸主后,伊贺之里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伊贺忍者们成为了江户幕府的御用忍者——直到41年前。 41年前,因跟对主子而享受了一百多年的安逸日子的伊贺之里,莫名其妙地覆灭了。 覆灭原因,众说纷纭。 而绪方直到去年秋季讨灭了不知火里后,才终于知道了伊贺之里覆灭的真相——被源一所讨灭。 在去年秋季的对不知火里的讨伐中,曾出现了一批伊贺之里的残党助战不知火里。 阿町与葫芦屋一行人都见过这伙伊贺之里的忍者,但他们那时都不知道这帮人是谁——除了源一之外。 而绪方那时正与瞬太郎决斗,因此恰好与这伙伊贺忍者擦肩而过。 那时,源一独自一人拦下了这伙伊贺忍者,好让琳等人接着去追击不知火里的“四天王”之一:真太郎。 直到战后,绪方与琳等人才从源一的口中知道这伙当初被源一一个所拦下的黑衣人的身份。 也是直到那时,绪方才知道源一这个惹事精原来还与伊贺之里有过一段别样的历史——伊贺之里41年前的覆灭,便是源一的手笔之一。 不过源一并不打算讲太多他与伊贺之里的过往。当时在告诉绪方伊贺之里是被他于41年前所灭后,便对其余的与伊贺之里有关的事情讳莫如深。 没有告诉绪方他当初灭亡伊贺之里的细节,也没有告知绪方他当初为何要去讨灭伊贺之里。 绪方对这个已经覆灭了41年,而自己也与他们无冤无仇的伊贺忍者也没有太多的兴趣,所以当初见源一不愿多说,绪方也不多问。 相比起源一跟伊贺忍者的恩怨,绪方其实更好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伊贺忍者待在不知火里。 不仅仅是绪方对这个问题好奇,葫芦屋一行人对这问题也相当地好奇。 只可惜源一把那伙伊贺忍者都给斩了,连个问话的活口都没有。 大战过后,源一也坦诚地表示过自己疏忽了,在与那伙伊贺之里战斗时,应该抓一两个活口,好借此来询问这些伊贺之里的残党,怎么会和不知火里的忍者混在一起。 那时,战斗已经结束,不知火里已经覆亡,伊贺的残党们也被源一给斩了个一干二净,想问明白“为何会有伊贺忍者在不知火里”都无从问起。 最终——这个问题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自结束了对不知火里的讨伐、离开江户后,绪方原以为自己余生应该不会再和这个早已覆灭、已成历史的忍者里再有什么瓜葛。 然而……仅仅只过去了几个月的功夫,便在这座不起眼的偷渡船内,碰到了一个会用“伊贺流禁术”的女孩…… 此时此刻,堆积在绪方脑海中的疑问,已经可以用过量来形容…… 许久没听到的一连串系统音,再加上随之冒涌出来的过量疑问,让绪方直接进入了愣神状态之中。 “那个……你还好吗?” 这时,女孩的声音传入绪方的耳中。 突然传入绪方耳中的女孩的声音,让绪方从发愣中缓过神来。 “不好意思,我刚有些走神了。你刚才的那一拳,威力太强了,让我有点被吓到了。”绪方随便扯了个慌。 听到绪方的这赞美,女孩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如何?我没有撒谎吧?我也好,我的这些书也罢,可都是有真材实料的。” 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以示附和,随后将视线挪转到女孩身侧的那堆书上:“不好意思,可以让我先看看你的那些书吗?” “当然可以!” 女孩随意抓起一本,递给绪方。 接过女孩递来的“武学秘籍”后,绪方发现这书意外地薄,厚度感觉只有5、6页。 绪方并没有立即从第一页开始看起,而是先粗略地翻看起来。 女孩的这本“运劲教学秘籍”,让绪方想起了源一批发制作的“无我二刀流教学秘籍”,二者同样都是图文并茂,但前者的质量要胜过后者太多了。 后者所谓的“图画”,就是一堆堆能与毕加索的绘画一较高下的火柴人。 而前者的图画,则是货真价实的图画,细致地描绘着人体、架势等各类图画。 绪方翻回到第一页。 第一页的内容,是介绍这所谓的“运劲”是何物。 【把握时机,于动作完成时的瞬间,突然加速收缩肌肉而发出短促、刚脆的爆发力量,让拳脚威力陡增。此即为“运劲”。 熟练掌握“运劲”者,可将“运劲”所爆发出的力量施加于手中的武器中,增加武器的威力,令其力可斩铁。】 第一页中,对“运劲”的介绍就只有这么简单的两句话。 看完这段介绍后,绪方发现这所谓的“运劲”,和前世那鼎鼎有名的“寸拳”有异曲同工之妙。 根据这本书中对“运劲”的介绍,这“运劲”的确与前世的“寸拳”有些相像。 不过相比起“运劲”的原理,绪方其实对这段“运劲”介绍的后半句话更有兴趣。 “力可斩铁……”轻声重复了一遍书中所写的这句话后,绪方扬起视线看向身前的女孩,“这书里面写着可以将‘运劲’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施加在武器上。这是真的吗?” 女孩点了点头,随后露出尴尬的笑:“是真的。但这非常地难,得将‘运劲’练得炉火纯青了,才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我自有记忆起就开始练习‘运劲’,结果直到现在也只能非常勉强地将‘运劲’所爆发出来的力量用在刀刃上。” 说罢,女孩从她的怀里掏出了一柄胁差。 胁差在江户时代,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 幕府禁止平民佩戴、使用打刀,打刀是武士的专属的武器。 但幕府却并不禁止平民使用、携带胁差,只要别将胁差佩于腰间便可。 所以一些手中有余财的平民,都会在家中备一、两把胁差。 外出远行时,也会将胁差带在身上防身。 所以在江户时代,看到平民从身上掏出一柄胁差,并不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 少女从怀中所掏出的这柄胁差,从刀柄与刀鞘的外表来看,只不过是一柄普通的刀。 少女没有把刀刃拔出,就这么连刀带鞘地将掌中胁差高高举起,绪方看到她手臂的肌肉如刚才那般以特异的节奏与幅度收缩,随后,少女在将胁差朝前劈下时,刮起一道让绪方不禁挑了下眉的破风声。 ——看来……这本书中的那句“力可斩铁”并非是在乱讲啊…… 绪方刚刚清晰地看到——少女刚才的那道下劈,其威力根本不像是她这种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所能挥出的斩击,换做是身手一般的武士,恐怕都接不下来这少女刚才的这记下劈。 “真是厉害的招数啊……”绪方将视线挪转到手中的这本“教学手册”上,“这招数如果是你家族的祖传防身术的话……那你家族可真厉害啊,竟然代代相传着这么厉害的防身术。” “你该不会是什么大家族的后代吧?” 绪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发出着试探性的反问。 而少女则脸色如常地回答道:“你瞧我这卖草鞋的样子,哪像什么大家族的后代。” 少女苦笑着朝旁边的那堆草鞋努了努嘴。 “我只是普通的商人之女。”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我们家族的这防身术是怎么回事。” “兴许是因为我们家族在以前是什么厉害的大家族吧。但家族传承到现在,已经变成普通的商户了。” 绪方一直认真观察着少女的表情。发现少女的表情没有半点异样。 这代表着两件事—— 一——这少女说的都是真话。 二——这少女和绪方一样,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绪方现在确定的事情便是:这少女竟然能使用这什么“伊贺流禁术”,那她极有可能与已经消亡41年的伊贺忍者有着关系。 绪方再次瞥了一眼掌中的“修炼手册”。 “……你为什么要把你们家族代代相传的这防身术的练习方法给编绘成册,然后进行售卖啊?还卖得这么便宜。” “按理来说,这些家族代代相传的武学,不应该是严格保密,不让外人学到的吗?” 绪方若是刚刚没听错这孩子的话,那这些书貌似每册才30文钱。 书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什么多便宜的商品。尽管少女的这“修炼手册”很薄,每本才5、6页的篇幅,但30文钱的售价,的确是太过便宜了。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啦——我需要路费。”少女笑道,“我因为一些原因离开了家、四处旅行。” “而我身上也没有多少能兑换成钱的才能。” “所以就只能将我们家族的这修炼手法给编绘成册,四处售卖。” “虽然赚得不如我的这些草鞋多,但总归还是赚到了一些钱。” “之前有个剑馆的馆主就对‘运劲’很感兴趣,一口气买走了10册,还说想请我来做他们剑馆的食客,想让我教他的弟子修炼‘运劲’。” “但只可惜我还忙着旅行呢,所以就拒绝了他的邀请。” “啊,不好意思,我好像有些太多话了,讲了好多与刚刚的话题无关的事情。” 绪方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所以你就是为了赚路费才把你们家族代代相传的武学给廉价到处卖吗?” 少女点点头。 绪方的表情变得更古怪了。 少女刚才的那一番话,到处都透露着一股名为“败家”的气息…… “总而言之——这书就当作你买了我6双草鞋的谢礼了!”少女这时接着道,“你如果对这‘运劲’感兴趣的话,可以试着学习一下。” “趁着现在,我们要在这艘船上共度数日,你如果对书中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可以尽管来问我!” “我叫阿筑!你之后叫我阿筑就可以了。” “我叫五郎。”绪方报上了给自己新起的假名,“叫我五郎就可以了。” 报完自己新起的假名后,绪方将掌中的修炼手册塞入自己的怀里。 “既然如此,那这本书我就收下了。” “我对这‘运劲’还蛮兴趣的呢。” “特别是‘熟练掌握运劲者,可将运劲所爆发出的力量施加于手中的武器中,增加武器的威力,令其力可斩铁。’的这一部分内容。” 说到这,绪方换上开玩笑的口吻。 “将运劲练到这个程度后,在厨房做起饭菜来,肯定会轻松许多吧,不论是什么瓜果都能轻轻松松切开。” 一直以来,在与人徒手对打时,绪方都是用不知火流柔术来攻敌。 所以自习得不知火流柔术后,其余的徒手格斗类的流派,唐手也好、摔跤也罢,对绪方来说便成了完全不必去解锁、掌握的存在。 让绪方花费宝贵的技能点去解锁唐手、摔跤等这些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武学流派,绪方肯定不乐意。 但这“运劲”可不一样。 这“运劲”不仅能让拳脚威力大增,同时也能让武器的威力大增。 如此强力的技能,让绪方也不禁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要练到那种程度的话,可不容易哦。”阿筑这时突然慢慢换上严肃的口吻,“这运劲有个特点,就是一开始入门很容易,但越往后越难。” “要练到能够熟练地将运劲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叠加到武器上,得苦练至少20年。” 阿筑竖起两根手指头,一脸严肃地这般说道。 “我可是从幼时起就一直苦练着,一直练到现在才勉强能将运劲所爆发出来的力道附加在刀剑上。” “20年吗……”绪方这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那看来这运劲的确不怎么好练呢。” “实不相瞒,我的脑筋还蛮灵活的。” “说不定我仅花2日的功夫,便将这运劲给融会贯通了。” “那不可能啦。”阿筑不假思索地笑着说道,“再怎么厉害的人,都不可能用区区两日就精通运劲的。” 听到阿筑的这番话,绪方默不作声,只任由脸上的意味深长之色变得越发浓郁。 然后——绪方默默地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 ——解锁“伊贺流禁术”。 绪方心中的这道话音落下的下一刹那,眼前的系统界面消失不见。 然后一连串的系统音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成功消耗1点技能点,解锁徒手格斗术“伊贺流禁术”】 【目前剩余技能点:5点】 【宿主武技流派表开始更新】 【宿主武技流派表更新完毕】 【武技流派: 榊原一刀流等级:13段(11185/12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2段(12860/140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8段(6990/7500) 伊贺流禁术等级:1段(0/200)】 【伊贺流禁术(1段): 运劲:(待解锁)】 ——解锁“运劲”。 【叮!花费1点技能点,解锁“运劲”,目前“运劲”等级:初段】 【目前剩余技能点:4点】 …… 随着系统音的落下,一连串的“运劲”相关的知识涌入绪方的脑海中…… …… …… 此时此刻—— 某片海域上—— “嗯……真是舒服的海风。”宫部站在船头,闭着双眼,任由带着咸腥气味的海风扑面而来。 “哈哈哈!”站在宫部身旁的蚁通大笑道,“我们今日的运气相当不错啊!不仅天气好,而且还是顺风!” 宫部缓缓睁开双眼,环顾了下四周。 宫部的脚下,是一艘巨大的、带有着浓郁欧洲风格的欧式舰船。 舰船的外边,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此前,收到蚁通“捎他们一程”的邀请后,宫部等人便真的应邀坐上了蚁通的海贼船。 现在宫部等人就乘着蚁通的船,在辽阔的大海上一路往南,准备返回萨摩,然后再在萨摩乘船回琉球。 “蚁通大人,你的这艘新船真的相当不错呢。” “这可是我花了重金请荷兰人帮我制作的船只。”蚁通跺了跺脚下的甲板,“当初把钱交给荷兰人时,我可是心疼了好久呢。不过也算是物有所值了吧。” “等之后攒够钱了,我再从荷兰人那买几只火炮过来!” “等到那时,我就差不多可以做个‘海洋小霸’了!” 语毕,蚁通露出洋洋得意的笑。 “蚁通大人!” 这时,蚁通的一名部下快步奔来。 “午饭已经做好了!” “哦哦!终于做好了啊!”蚁通躬身朝宫部行了别扭的一礼,“宫部大人,我们回船舱用餐吧!今天的午餐,可是那几条我们今早钓上来的海鱼,新鲜得很!” “嗯。”宫部轻轻地点点头,“走吧。” 第588章 绪方:所有的剑术都是垃圾! “五郎先生。我的那本书你看完了吗?” “看完一半了。”绪方说,“这些书你真的写得很不错呢。简单易读。” 今日,已是乘坐偷渡船出航的第3日。 渡海的日子,势必是无聊的。 在摇摇晃晃的船舱里,而且还是有那么多“室友”在的船舱里,许多事情都没法做。 而阿町她容易晕船,所以一天下来基本都是躺着睡觉或是闭目养神,使得绪方连聊天对象都没有。 因此,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时间,绪方这3日都是靠阅读阿筑赠送给他的那本“‘运劲’修炼手册”来解闷。 不看还好,一看便发现这修炼手册还真的不得了。 篇幅虽短,全书统共只有6页,但语句相当精炼,内容通俗易懂。 这可能也跟“运劲”学习起来没有那么难有关。 虽然“运劲”是靠肌肉的巧妙运用来爆发出力量,咋听起来感觉似乎很唬人、很难学习,但实质上并没有那么难学习。 在用系统掌握了初级的“运劲”后,绪方深刻地意识到“运劲”就是非常典型的那种入门简单,但要持续精进非常艰难的武学。 倘若有个平民跟他说:他靠阅读这本书粗略地学会了“运劲”,那绪方不会对此感到惊讶。 阿筑的“‘运劲’修炼手册”和源一的那本“‘无我二刀流’修炼手册”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倘若有人跟绪方说:他只靠阅读源一的这修炼手册学会了“无我二刀流”,那绪方愿称对方为“当世第一阅读理解高手”。 因为绪方总把这本修炼手册拿出来翻阅,所以常常会把就坐在他附近的阿筑给吸引过来。 绪方这频繁将修炼手册掏出来阅读的行径,兴许是让阿筑误以为绪方对“运劲”非常感兴趣,正在刻苦学习。因此阿筑时不时地就会来询问绪方“这本书看得怎么样了?”、“‘运劲’学得如何了”。 阿筑这么频繁地来“串门”,大概也是因为无聊使然吧。 她似乎并没有伙伴,就自己孤零零一人。除了缩在墙角之外便无事可再做了。 绪方刚好也很无聊,所以也蛮欢迎阿筑来“串门”、然后借此打发时间的。 绪方自然也不会老老实实地跟她讲:我其实已经初步掌握“运劲”了。 毕竟这实在是有些太惊世骇俗了,可能会把这孩子给吓到。并且之后给这孩子解释自己是如何快速掌握这“运劲”的,也比较难解释。 所以每当阿筑来询问绪方“看得怎么样”、“练得怎么样”时,绪方常常都会像现在这样随口说些什么来糊弄过去。 听到绪方他说已经把她的那本书给看完了一半后,阿筑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惊讶:“看完一半啦,那截至目前为止,有什么地方没有看懂的吗?” “你的这本书写得很好,所有的内容都写得通俗易懂。所以现在还没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绪方应道。 阿筑点点头:“那你接下来就继续慢慢看吧。碰到什么看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问我。” 说罢,阿筑拍了拍她那以她的这身高、年纪而论,略有些丰满的胸脯。 在初次与阿筑见面时,因为阿筑的身上披着件可以将她的整个身子给罩住的黑袍,所以绪方还没有注意到阿筑身体的这个特点。 但在经过这3日的接触后,绪方才渐渐发现——阿筑和阿町蛮像的,身上的肉都像是有意识一般,肉都集中长在了某两个地方。 阿筑胸脯处的肉虽没有阿町的多,没有阿町的厚,但也远超她这个年纪的平均值。 若是让绪方来做个生动的形容的话——阿町是一只手难以掌握,而阿筑便是刚好能用一只手来掌握。 阿筑话音落下,绪方强忍住露出古怪表情的冲动。 每次阿筑说出“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她”时,绪方都有着强烈的面露古怪之色的冲动。 因为他现在如果想的话,完全可以在一息之间把“运劲”提升到阿筑难以企及的高度。 但他又不能实话实说,所以就只能强绷住表情,接着随口说些“我知道了”、“我明白了”之类的话来糊弄过去。 “唔……” 这时,躺在绪方身旁,刚才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阿町突然发出低低的痛苦呻吟。 “阿町,怎么了。”绪方赶忙问。 “没事……”阿町说,“只是又有些头晕了而已。” “需要我帮你按摩一下头皮吗?” “不用啦。过一会就会好了。” 静静地听着绪方二人的这番对话的阿筑这时冷不丁地道:“五郎先生,你和你妻子的关系真好啊。像你这样会主动要求帮妻子按摩脑袋的男人,实在太少了。” 这3日来,每当阿筑来问绪方“‘运劲’学得如何”后,二人都会简单地闲聊一番。因此,一来二去之下,阿筑也知道了绪方与阿町的关系,也知道了绪方的身份。 当然,阿筑所知道的绪方的身份,只是绪方胡编的那个“虾夷货商人”的假身份。 “毕竟我和内子一起经历了很多的事情。”绪方微笑道,“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培养出了很深的感情了。” “真好啊……”阿筑面露憧憬,“也不知道我日后能不能有这种荣辱与共已久的丈夫呢……” “只可惜我现在还得四处旅行呢……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没有那个闲心去结婚……” 说到这,一抹转瞬即逝的黯色在阿筑的眼瞳中闪过。 “你的这旅行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吗?”绪方不着痕迹地问,“竟然让你连结婚的心思都没有。” “是呀。”阿筑不假思索地答道,“现在对我来说,旅行是最重要的事情。除此之外的事都是小事。”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旅行啊?”绪方追问道,“为了见识天下美景吗?” “这个嘛……”阿筑嘻嘻一笑,“秘密~~” 经过3日的相处,绪方也对阿筑的性格略有些了解了。 一言以蔽之——是个不论说话还是行为举止,都透着几分天真浪漫的气息。 说得简单点,就是个身上还有着几分孩子气的小姑娘。 这大概也跟她的年纪不大有关。 顺便一提:这3日,绪方有问到阿筑的年纪。 阿筑的年纪和绪方所猜测的完全吻合——今年刚好15岁。 不过明明是个身上仍带着孩子气的小姑娘,但却在某些方面非常地精明。 在得知阿筑之所以将这“运劲”廉价售卖就只是为了凑齐旅行的旅费后,绪方就对阿筑旅行的目的感到了几分好奇。 这孩子是伊贺忍者的后裔呢?还是说只是个普通的平民之女,不过在各种阴差阳错之下得到了这“伊贺流禁术”呢? 这孩子是知道这是“伊贺流禁术”,但仍旧将其廉价售卖呢?还是她其实真的不知这是“伊贺流禁术”呢? 不惜将这武学廉价售卖也要凑齐旅行的旅费是为了什么呢? 绪方其实已经不止一次或直接或间接地询问阿筑旅行的原因。顺便也询问了几番阿筑的出身,想确认她与伊贺的关系。 但都被阿筑给糊弄过去了。 问及旅行的目的时,阿筑就含糊其辞,或是直接装傻。 问及出身时,就一直说自己是普通的商人之女。除了强调自己是商人之女外,也不再说其他自家的事情。 面对阿筑这种对这些问题含糊其辞的态度,绪方其实也不恼——毕竟自己也只是一时好奇来问问而已。 直到现在,绪方其实对伊贺仍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面对阿筑,绪方对其的定位一直是“下了这艘偷渡船,便与她再没有任何瓜葛与相见的可能的人生中的过客”。 所以即使这位人生中的过客一直不正面回答他的这些问题,绪方也并不怎么在意。最多只对自己的好奇心没能得到满足而感到有些遗憾。 …… …… “要起来喝点水吗?” “嗯……”阿町轻轻地点点头。 见阿町点头,绪方扶着阿町坐起身,拧开装着清水的竹筒,一点一点地给阿町灌着水。 现在的时刻,是刚过正午。 阿筑的身上似乎是真没有其他的干粮,这3日一直都靠绪方此前以“代替钱财买她的草鞋”的名义所交给她的干粮为生。 不知是阿筑饭量少,还是说是为了有意控制干粮的消耗,只见她只吃了一小条鱼干后,便没再吃别的东西,开始倚靠着墙角呼呼大睡起来。 阿筑的睡相……用好听的话来讲,就是豪迈。 倚靠着墙角,头颅扬起,嘴巴微张,嘴角隐约可见一滴晶莹剔透的口水欲要淌下。 并且还隐隐能听到有低低的鼾声自她的口鼻处传出。 因为阿筑的睡相实在是太显眼了,令阿町在喝完水后,忍不住朝其投去古怪的目光。 “真亏那孩子能在这么吵的环境下睡着啊……”阿町感慨道。 “是啊。”绪方出声附和过后,扭头看向不远处。 只见在船舱的中央,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不少人。 圆圈的中央,是一名佩着刀,剃着整齐月代头,头顶中央有块显眼胎记的武士——他是这艘船的护卫之一。 这名“胎记武士”现在正滔滔不绝地说些什么,而围在他周围的人则认真地听着。 因为这“胎记武士”的声音较大,令整座船舱都变得稍显吵闹了起来,所以阿町才会感慨阿筑在这么吵的环境下竟然都能睡着。 这艘船共有8名护卫,无一例外都是腰间佩刀的武士。 这8名护卫时不时地就会轮流来船舱这里站哨、巡逻,检查是否有偷渡客搞事情。 包括绪方在内的所有偷渡客,恐怕对这个头顶有胎记的武士最为熟悉了。 因为这个“胎记武士”是个话痨。极爱跟船舱内的众人讲述他以前的种种英勇事迹。 绪方曾因无聊听过几段“胎记武士”的“演讲”——这“胎记武士”以前是个在奥羽地区四处游荡的浪人,他主要就是讲述他还是个浪人时所经历过的种种事情。 而这个“胎记武士”恰好又是个口才很不错的人,所以也有很多人愿来听“胎记武士”讲述他的事迹。 此时此刻,“胎记武士”又在讲他的种种英勇过往了。 “我所研习的剑术。名叫‘天真飞鸥流’的剑术。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 胎记武士模仿着说书先生的口吻。 围在周围他周围旁听的人们纷纷露出疑惑的面容。 “这是仅在出羽地区小范围流传的剑术流派。” “不过就如同不起眼的街头巷尾常出现高手一样,剑术流派中也常出虽名声不显,但却非常强劲的流派。” “就比如我所研习的这‘天真飞鸥流’。” “之所以命名为‘天真飞鸥流’,便是因为其中有招以海鸥在海面上捕食的动作而创造出来的秘剑——鸥切!” “如同海鸥捕食一般,将剑迅速劈落,将敌人一刀斩毙!” “因为是秘剑,所以按照师门规定——只有得到‘目录’许可的人,才能学习此招。” 说到这,胎记武士露出得意之色。然后伸出右手拇指朝自己比了比。 “而我十分有幸,靠着努力得到了门派的‘目录’许可,获得了学习此招的资格。” 周围的旁听者中纷纷响起惊呼与惊叹。 “那可以跟我们演示一下吗?你们门派的这招秘剑?”某名年轻人壮着胆子问道。 这名年轻人一言既出,其余人纷纷将好奇的目光投到这名胎记武士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众人的这视线让胎记武士有些飘飘然了吧。胎记武士在犹豫了一会后,清了清嗓子: “这是师门的绝技,一般来说是不能随便给外人展示的。” “但既然你们如此想看,那就给你们演示一下吧。” 说罢,胎记武士拔出腰间佩刀,然后以略有些诡异的姿势,将掌中刀高高举起。 因为这胎记武士的嗓门实在太大,绪方想不听到都不成。 在听到这胎记武士要演示他所谓的门派秘剑后,绪方也好,阿町也罢,都不由得产生了几分兴趣,扭头看向那名胎记武士。 胎记武士将佩刀以诡异的姿势高高举起后,便不断做着深呼吸,蓄着力,在蓄足了力气后,他把刀朝前方的空气重重劈下。 他的这记下劈,就论气势的话,的确是很足,让周围那些不懂行的听众们纷纷面露震惊和称赞之色。 至于那些懂行的…… “呵……”绪方露出“就这?”的表情,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胎记武士并没有注意到现在正露出“就这?”的表情的绪方,已将佩刀收回鞘中的他,现在正沉浸于周围人所投来的震惊与称赞目光中。 但就在这时—— “这就是你这所谓的‘天真飞鸥派’的秘剑吗?这么华而不实、毫无实战价值的招数都能充作秘剑,那你的这‘天真飞鸥派’多半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剑术流派了。” 一道冷冽的嗓音响起。 这声音刚响起,立即让全场所有还醒着的人都面露错愕之色——包括绪方在内。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这声音的主人身上——一个长相极俊美的美少年。 这个美少年坐在离绪方较远的地方。 他的长相令绪方想起了浅井——都是那种俊美到若是告知绪方有许多偏爱众道的男人包养他们,绪方都不会感觉吃惊的美少年。 和绪方一样没有剃月代头,而是留着总发,不过没有像绪方那样挽成发髻,而是把头发在脑后束成一条高马尾。 年纪感觉要比绪方轻上一些,大概17、8岁的样子。 这名美少年的身旁盘膝坐着一个大概60来岁的老者,这个老者现在正不断扯着美少年的衣袖,并不断跟这美少年低语着什么,但这美少年一直都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毫无疑问——这名美少年刚才的这句话,让胎记武士的脸色大变。 “喂,你小子刚才说什么呢?”胎记武士阴沉着脸大步朝美少年走去。 “我刚才说——你刚才的那所谓的秘剑,只不过是华而不实的招数。拿这种华而不实的招数来充作所谓的‘秘剑’,你的那什么‘天真飞鸥流’一定也不是什么很入流的剑术流派。”美少年毫不示弱地将他刚刚所说的话给大致重复了一遍。 胎记武士的表情现在变得很精彩——整张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而这名美少年此时则接着说道: “你刚刚的那招所谓‘鸥切’,起剑架势花里胡哨,发动的攻击也是空有声势。这样的招数,根本毫无实战价值。只能用来表演,糊弄一下不懂剑术的老百姓。” “你用你的这招鸥切去和真正的剑术高手对招的话,恐怕你都还没来得及摆出你那花里胡哨的起剑架势就被人一刀斩了。” 听到这名美少年准确地说出胎记武士刚才的那所谓的秘剑的种种缺陷,绪方不禁挑了挑眉,然后认真打量了那名美少年几眼。 “唉……”这时,美少年长叹了口气,“这种所谓的秘剑、绝剑真是害人不浅啊,它们的大行其道,是害现在的剑道没落了的重要原因之一……” 美少年刚才那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一样扎进胎记武士的心口。 恼羞成怒的胎记武士嘴巴又张又闭,像是在思索词汇来跟美少年辩论。 但最后——胎记武士选择了把手搭上腰间的佩刀。 “你这混小子!区区一介平民,你懂什么叫剑术吗?竟然敢口出狂言侮辱武士!看我一刀劈了你!” 胎记武士的这正欲拔刀的行径,把周围不少人都吓得不轻。 不少人拦在胎记武士和那名美少年之间,阻止胎记武士拔刀,并劝胎记武士冷静下来。 而绪方这时也皱起了眉头,做好了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就迅速上前制止的准备。 至于阿筑——她现在正被这吵闹的动静给惊醒了,一脸擦着嘴角的口水,一边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 至于这事件的主人——那名美少年,现在仍默默地跪坐在原地,对于现在正欲拔刀斩他的胎记武士,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渐渐冷静了下来吧,胎记武士的脸色渐渐好转了一些。 用恨恨的目光瞪了那美少年一眼后,咬了咬牙关:“小子,你捡回了一条命呢,若不是因为老大有规定不能在这艘船上擅用刀兵,否则我一定现在就斩了你。” 说罢,或许是因为没有心情再待在这了吧,胎记武士一拂袖子,大步离开了船舱。 随着胎记武士的离开,船舱内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即消解了下来。 见事件以和平的结果结束,绪方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那些原本旁听胎记武士讲故事的听众们,要么面面相觑,要么朝那美少年投去异样的目光,然后逐一散开。 至于阿筑——她见事情似乎结束了后,又把脑袋向后一靠,再次睡了过去,口水再次自嘴角淌出。 “我差点以为要打起来了呢……”阿町嘟囔道。 “我也是。”绪方接话道,“好在事情和平解决了。好了,我们继续做我们的事情吧?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绪方只把刚才的事当作小小插曲,没有再多作理会。 但就在这时,绪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以及一道带着善意的问好声。 “贵安,足下。” 绪方挑了挑眉,转头向后方望去。 正自他身后朝他走来,并向他问好的人,正是刚才差点搞出大事件来的那名美少年。 而美少年的身侧正跟着那名刚刚一直坐在他旁边的老者。 相比起美少年的面带善意,这名老者的脸上则带着淡淡的无奈之色。 在这美少年十分自来熟地跪坐在了绪方的侧面后,绪方平静反问道:“请问有事吗?” 美少年微微一笑,随后压低声线:“足下……是武士吧?” 绪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美少年就接着说道: “在登船之前,我便注意到你的步法了——你走起路来,右脚浅左脚深。” “这是左腰间总挂着重物的人才会养成的步法。” 绪方的眼瞳深处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几分惊讶之色和警惕之色。 美少年似乎是注意到绪方眼中的警惕之色,所以连忙说道: “足下不必紧张。在下并不是要对足下有任何不利。” “实不相瞒——在下也和足下一样,为了能顺利登船而隐瞒了自己的武士身份。” 美少年将腰杆稍稍挺直了一下。 “在下一色龙马。” “在下一色直周。”坐在美少年身旁——也就是一色身旁的老者这时也躬身朝绪方做着自我介绍。 见他们都已认出他武士的身份,并且还坦诚地“自爆”了自己的武士身份,绪方也不再装傻: “在下真岛吾郎。不知二位冒昧来访,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一色微笑道,“刚刚那名武士在演示完他所谓的秘剑后,在下有注意到足下也露出了不屑一顾的表情。” “你也是觉得那武士刚才的那所谓秘剑百无一用吗?” “……算是吧。”绪方点点头,“就如你刚刚所说。我也觉得那名武士刚才的那个招数,在实战中根本百无一用。” 见绪方这么说,一色的脸上缓缓浮现出喜悦之色。 “没错。刚刚那人的招数,在实战中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说到这,一色顿了顿,随后一脸认真地问道: “足下,容我冒昧一问——你觉得这些所谓的‘秘剑’如何?” 绪方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色数遍。 虽然不知一色干嘛突然这么问,但这问题也不是什么很难回答或是很忌讳回答的问题,所以绪方老实回答道: “我觉得所有的这个‘剑’那个‘剑’,在现在这个时代都应该要被淘汰了。” 绪方的话音落下,一色脸上的激动之色变得更浓郁了一些。 “足下所言甚是。在下的想法与足下一模一样。” 语毕,一色轻叹了口气。 “外出游学至今,真是难得碰到一个想法与我等一样的人啊……” “自游学以来,真是让我越游学,越是感到心惊啊。” “这种所谓的秘剑、绝剑,真是害人不浅啊。” “自江户幕府开幕以来,光是剑术,据说便已有400余个门派。” “但数量与日俱增的门派数量,并没有让剑术兴盛了,反倒是剑术越来越衰落。” “绝大部分的门派,都是口有名头的不入流的门派。” “门派数量的激增,只不过因为有太多的武士为了混口饭来吃,而拿剑术来做混饭工作所致。” “许多门派,都只是将某些赫赫有名的大门派,比如香取神道流的其中几招给做了点所谓的‘改进’后,就妄称其自己创造了个新‘新门派’。” “而为了不让赖以为生的门徒被其他门派的人给抢走,所以瞎编一些花里胡哨、不切实际的所谓秘剑、绝剑,来凸显自己门派与其他门派不同,并以此来蒙骗更多的人来他们的剑馆学剑。” “太多的本来还算有潜力的年轻人,就因为学习这些‘骗子剑术’而耽误了一生。” 一色此时缓缓露出了一副愤懑的表情。 “真正的剑术,应该是先注重自身的体魄,再强调这些技巧。” “剑术也好,徒手格斗术、枪术也罢,最重要的永远都是自身的体魄。” “若是敌方的力量比你更强、速度比你更快,你有再怎么厉害的技巧、再怎么厉害的所谓‘秘剑’,都是白搭。” “体魄是最重要的。技巧只有建立在强健的体魄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所以不以锻炼体魄为主,而是以什么技巧为主的剑术,都是不值一提的歪门邪道。” “以锻炼体魄为主的剑术,才是‘真剑’。” 一色一脸严肃地讲着自己对剑术的理解。 但这时,他却陡然发现——绪方像是被什么笑话给逗笑了一样,发出低低的笑声。 “足下。”一色不解道,“请问您刚刚在笑什么?” “那个……”绪方抓了抓头发,“我之所以发笑,只是因为我发现你似乎误解了什么呢……” “我刚才说所有的这个‘剑’那个‘剑’,在现在这个时代都应该要被淘汰了。可不仅仅只是那些华而不实的秘剑、绝剑。” “也包括你刚刚所说的这个‘真剑’。” “我直接用更简单的话语来说吧——我觉得所有的剑术都差不多该被淘汰了。” 绪方的话音刚落下,一色也好,坐在他旁边的爷爷也罢,纷纷脸色一变。 第589章 真岛吾郎真讨厌,好想碰到绪方大人啊! “足下。”脸色大变的一色,微皱着眉头,“所有的剑术都该被淘汰——这是何意?” 坐在一色身旁的老者,也就是他爷爷直周,这时也是皱着眉头。 “就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绪方淡淡道,“剑这种东西,和其他工具相比,有处相当明显的不同——剑除了杀人之外,便再无其他的用处。” “斧头能用来伐树。弓箭与长矛能用来狩猎。” “但唯有剑除了杀人之外,便再无别的用处了。” “剑这种工具,打一开始便是为了杀人而发明出来的。” “剑术则是为了能用剑更方便地杀人而设计出来的技艺。” “剑是杀人器,剑术是杀人术。” “你刚才既然说以锻炼体魄为主的剑术,才是‘真剑’。那代表着你也是认为剑术应注重以实用为主的人。” “那么,对于我刚才的这番话,你应该是认同的吧?” 一色沉默了一会后才轻轻颔首:“……没错。我认同你刚才的那些话。剑的确便是杀人器,剑术则是为了更方便地杀人而设计出来的技艺。” “在数百年前。作为杀人器与杀人术而存在于世的剑与剑术,的确是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绪方这时接着道,“但现在时代变了。” “你们应该知道二百多年前的那著名的‘长蓧之战’吧?” “当然知道。”一色回应道。 “既然知道这场战役。那你们一定也很清楚那场仗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吧——赫赫有名的武田大军,被织田信长的铁炮部队给打了个惨败。” 在江户时代,只要是稍微接受过一点历史教育的人,都知道长蓧之战——二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中,极著名的一场仗:织田家与武田家的战略决战。 绪方继承着所有“原绪方”的记忆。而“原绪方”身为一名顺利完成所有基础教育的武士,记忆中自然也有着关于长蓧之战的各类知识。 武田家是二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中最强大的诸侯之一,以武力扬名四海,武田军团被称为“最强军团”,武田家的骑兵队更是被誉为“天下第一骑兵队”。 但在长蓧之战中,织田家的家主:织田信长集合了3000多挺火绳枪,以交替射击的方式,将久负盛名的“最强军团”打得大败亏输,武田赫赫有名的骑兵队,被火绳枪的攒射给打得近乎全军覆没。此战过后,武田家彻底衰落,7年后彻底被织田信长吞并。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铁炮的出现,已让剑术百无一用了吗?” 说到这,一色停顿了下,随后发出不屑的嗤笑。 “哼,还以为你会说出什么高论呢。结果说出口的还是这些老掉牙的言论。” “铁炮怎么可能取代得了剑?” “长蓧之战中,武田家之所以败得那么惨,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时的武田军指挥官是个蠢蛋。换个更优秀的指挥官来指挥这场仗,不仅有可能不会败,还有可能反将织田信长给打败。” “铁炮的种种缺陷,让我说上一盏茶的时间都说不完啊。” “首先——铁炮的射速极慢,弹药的再装填极其麻烦。” “再怎么熟练的铁炮手射完一发后,都要花上起码10个呼吸的时间才能完成弹药的再装填。” “其次——铁炮的精度还极低。除非是那种极有天赋的神射手,否则用铁炮射击5间(约9米)外的目标,能否命中就全要看运气了。” “再其次——铁炮的使用限制还非常地多。在下雨天不能用,在下雪天也不能用,在潮湿的地方不能用……” “当然,我不否认铁炮的威力,也不否认铁炮在某些地方能起到相当重要的作用。” “但你说铁炮能取代剑——这实在是让我不能苟同。” 这时,一色的脸上已不再像刚才那样有着激动与兴奋之色,只用平淡中带着淡漠的目光看着绪方。 绪方一直静静地听着一色刚才的那通发言。 一色的话音落下后,绪方微微一笑: “你说得没错。” “铁炮直至今日,仍有着相当多的缺陷。” “但是啊——铁炮可是极精密的器械。” “而极精密器械的一个特点,就是它们的‘进步’是没有上限的。” “铁炮现在的确还有着相当多的缺陷,但你们有想过——50年后、100年后的铁炮是什么样的吗?” “和日本不同。南蛮人们对铁炮的发展极为重视。” “他们不断改良着铁炮。直至今日,南蛮人已发明出了许多极厉害的铁炮。” “不仅射程被大大拉长,射击精度也得到了极大的改良。” “假以时日,铁炮定会被改良地越来越厉害,缺陷愈来愈少。” “50年后、100年后,出现能够打中50间(约90米)外的目标的铁炮,或是能一口气打100发弹丸出去的铁炮,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剑和剑术……” “剑这种武器,已几无任何‘进步’的空间。顶多出现些新的制剑工艺,把剑造得更锋利、更坚硬而已。” “而剑术……使用剑术的是人。所以人的体能决定了剑术的上限。” “而人的体能也是有极限的,就比如一个人不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用舌头舔到自己的手肘一样。” “只有人类本身‘进步’了。比如有一天所有人都能用舌头舔到自己的手肘了,剑术才能跟着一同‘进步’,出现一些全新的、更强劲的剑术。” “但即便如此,需要近身才能致伤敌人的剑术,也绝对没有办法再强到哪去了。” “你们想象一下这种场景吧——一帮手持着改良过的、能够一口气射100发弹丸出去的铁炮的铁炮手们,迎战还在使用着剑的武士们。” “那些武士恐怕都冲不出5步,就全被击毙了。” “剑身为‘杀人器’,杀人的效率势必会越来越不如正在飞速‘进步’的铁炮。” “既然以‘杀人器’而存在于世的剑,杀人效率已越来越不如铁炮,那么剑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剑术这门技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剑日后唯一的出路,大概便是彻底变成屋子内的装饰品。而剑术则是变为像蹴鞠一样的娱乐、健身运动。” 一色的表情,从刚才开始就一阵青、一阵白的。 “一口气能打100发弹丸出去的铁炮……你在说什么妄言呢。”一色咬了咬牙关,“怎么可能出现这种铁炮。” 一色仰着头,伸长脖子,面带些许怒气地怒瞪着绪方。 也许是因为感到愤懑的缘故吧,他的脸颊都变成了暗红色。 一色的身高要比绪方矮上一些,大概只有1米6左右。 本来就比绪方要矮小了,他现在这副伸长脖子、仰头怒瞪绪方的模样,更是衬得其身材矮小。 一直默默旁听着的阿町,此时也发现了周遭的氛围越来越不对,绞尽脑汁思考着要说些什么话语来缓和下气氛。 一色此刻再次张了张嘴,似乎正欲再说些什么。 但就在这时,坐在一色身旁的他的爷爷伸出手拉住一色的衣袖。 “够了,龙马。到此为止吧,我们回去吧。” “爷爷……”一色扭过头,看向自己的爷爷——一色直周。 “到此为止了。”直周直直地瞪着一色,一字一顿地将自己刚刚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脸上满是不忿之色的一色犹豫了一会后,冷哼一声。 “……叨扰足下了。原以为足下的想法与在下相近,没成想你我二人的观念却大相径庭。日后有缘,再让我等好好探讨一番吧。” 冷冰冰地留下这句话后,一色便直接起身、头也不会地从绪方的身前离开。 至于直周——他朝绪方和阿町二人行了简单的一礼后,便快步跟上了一色。 这爷孙俩回到了他们俩原先所坐着的地方后,阿町偏过头,苦笑着朝绪方压低声线说道: “真是的……我差点以为那个一色没有和那个头上有胎记的武士打起来,反倒是要和你打起来了……” “虽然我也赞成‘火器终会取代刀剑’的观点啦,但你刚才说得也的确太夸张了一点啦,也难怪人家会听了不高兴。” “怎么可能会有能一口气打100发的铁炮呢?能一口气打100发的铁炮,那枪膛得做得有多大啊……” 绪方听后,不由得因感到些许委屈而露出无奈的笑。 ——我只是把未来所发生的事情给说出来而已啊…… 未来何止会出现能一口气打100发的枪,连子弹都全面进化了,一个指头那么厚的钢板都能被一发击穿。 不过绪方对阿町说出这种在他眼里稍有些无知的言论,也表示非常理解。 喜爱火器的阿町,虽然在针对火器的观念上,要比这个时代的日本人都要超前一些,但她毕竟也是土生土长的江户时代的女性,在眼界上有着其局限性。 所以阿町还有刚刚那个一色想象不出能够打100发子弹的火枪,绪方倒也觉得是情有可原。 绪方也没办法给阿町解释未来真的会出现如此厉害的火枪,所以只能一边无奈地笑着,一边帮阿町擦着因晕船、身体难受而再次冒出来的细汗。 …… …… “龙马。”直周朝一色柔声道,“你还在生气吗?” “当然了。”龙马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爷爷,刚刚那人可是在赤裸裸地贬低剑术啊,你难道不生气吗?” “我现在可还气头上呢。” 重重地哼了一声过后,一色接着说: “我还以为外出游学这么久,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观点与我等相近的人呢。” “我本来都想着要不要邀请他加入我们。” “可没想到,他竟然是那种口出狂言之徒。” “这种以一副大言不惭的模样声称什么‘剑术无用’的人,我也算是见多了。” 一色扯了扯嘴角,发出不屑的冷笑。 “爷爷,我们剑馆之前不也出现过这种人吗?” “口口声称剑术百无一用,对剑馆中剑术优秀的人大肆嘲讽,说他们只不过是在学习着日后根本派不上用场的技艺。” “实质上,那些人只不过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之前我们剑馆中冒出的这些声称剑术无用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剑术平平之徒,因为自己怎么也练不好剑术,就贬低剑术,嘲讽剑术优秀的人,以此来挽回自己可怜的自信心。” 一色偏过头,朝远处现在正专心给阿町的额头擦着汗的绪方投去厌恶、嘲讽的目光。 “那个真岛吾郎这么不遗余力地贬低剑术,想必也和那些人一样,是个剑术平平,只是想靠贬低剑术来挽回自信心的狂妄之徒吧。” “那个真岛吾郎真该感谢爷爷您。若不是爷爷您刚才及时拉走了我,我真想向他发出挑战,和他好好切磋一下,让他好好瞧瞧被他所贬低的剑术,威力有多强。” 说罢,盘膝坐在地上的一色,对着身前的空气摆出了握剑的姿势。 “够了。”直周面带不悦,“你的这性子,也该好好收敛一下了。” “刚才那个头顶有胎记的武士,在演示他们流派的秘剑后,你就不应该去多嘴说他的秘剑的不是。” “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刚才对着那胎记武士说出那些话,会惹来什么麻烦?” “他若是真的拔出刀来砍你怎么办?” “你竟然还有脸跟我说若是刚才没有我及时拉走你,你要和那个真岛君切磋。”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在外行走,要少惹麻烦。” 自直周开始训斥一色后,一色便将脑袋越垂越低。 “……我承认我刚才的行径,都有些未经考量。”一色扁着嘴唇,轻声道,“但我就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当作没有看到,唯有遇到有人将杂耍称为剑术,以及贬低、侮辱剑术时,没法当作视而不见……” 说罢,一色像是下意识的一般,偏过头看了远处仍在专心致志地给阿町擦汗的绪方。 看着身前把头垂得低低的一色,直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一个不省心的孩子啊……” “听好咯。在回到大坂之前,别再让我发现你又在主动惹麻烦。” “若是再犯,我就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一色点头如捣蒜。 点头点到脑袋都有些发晕后,一色才停了下来。 “漫长的游学,终于要结束了呢……”一色长出一口气,感慨道,“稍微有些不甘心呢……我们都跑遍了大半个日本了,竟还是没能碰到绪方大人……” “日本这么大,一刀斋哪有那么好碰到。”直周没好气地说道,“若是一刀斋有那么好碰见,幕府就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把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了。” “真想和绪方大人见上一面啊……”一色面露憧憬之色,“他身为当世最强、身经百战的剑豪,一定也很推崇剑术的实用性,对我们‘剑术应注重体魄的锻炼’的观念肯定非常认同吧。” “真想碰到他,然后和他好好聊聊……” 说到这,一色再次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刚才带给他不快经历的“真岛吾郎”。 但就于这时,一色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顿了下,随后膝行到直周的身后。 “爷爷,你帮我挡一下。”说罢,一色将上半身大半个身子藏在了直周的身后。 “嗯?怎么了?”直周扭头向自己的身后望去。 只见一色伸长着自己的舌头,努力用自己的舌头去够自己的右手肘。 “刚才那个家伙说人是没法用舌头碰到自己的手肘的。”一色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对这个好在意哦……人的舌头真的碰不到手肘的吗?” 语毕,一色停下话语,专心致志地伸长自己的舌头,将右手肘压向自己的脸,用舌头努力去够自己的手肘。 望着一色现在的滑稽模样,直周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然后努力挺直腰杆,不让任何人看到一色现在的模样。 第590章 绪方:“什么啊,只是海贼打过来了啊” “再过大概1个时辰,便能抵达奥州的北部。” 船舱的中央,船上的8名护卫之一——一名矮壮矮壮的武士,正高声向船舱内的众人宣布着。 “所以你们也差不多可以做好下船的准备了。” 说罢,这名矮壮矮壮的武士便扶着自己腰间的刀,快步走出了船舱。 而在他刚才的那番话音落下后,船舱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或高或低的欢呼声。 乘坐这个时代的船,要有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不仅船只晃得厉害,船上也没啥娱乐活动,日子过得要有多压抑,就有多压抑。 这次的乘船经历,是绪方经历过的最难受的乘船经历。 不算蝶岛乘坐过的小舟的话,绪方目前共乘过3次船。 第一次是从尾张到江户,与葫芦屋一行人同行。 第二次便是从奥羽到虾夷地,乘坐大商人西野家的顺风船。 第三次则是现在这次了。 第一次因为有葫芦屋的一帮熟人同行,所以不算多么无聊。 第二次虽然没有几个熟人同行了,但因为乘坐的是豪华的大船,再加上还可以自由走动,所以也不算多么难受。 而现在这次……不仅没有许多熟人相伴在左右,乘坐的船也不是多么豪华的船只,能活动的范围也极其有限。 这令绪方的这趟船乘坐得极其难受。 所幸此次航行的所需时间不长。 经历了数日的航行后,他们总算是要再次登上日本本土的土地了。 现在的时间,恰好是刚过正午,据刚才那名护卫所说,他们再过一个时辰便能在奥州的北部登陆,那也就是说在大概下午3点多钟时,他们便能离开这艘让绪方和容易晕船的阿町都极其难受的船只。 “再坚持一下。”绪方一边整理着仍躺尸着的阿町额前的头发,一边给阿町打气道,“再过一个时辰,就能下船了。” 听到绪方的打气,阿町微微睁开双眼。 “我今年不想再坐船了……” 有气无力地说完这句话后,阿町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打理完阿町额前的头发后,已无事可做的绪方,索性开始收拾起他与阿町的行李。 但他与阿町的行李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仅一会的功夫,便全数收拾妥当。 然而,就在这时,绪方的身后突然传来阿筑的声音: “终于要下船了啊……”阿筑以一副感慨的口吻说,“稍微有些不舍呢……” “哦?你很喜欢坐船吗?”绪方反问。 因为这几日,就坐在绪方他们不远处的阿筑时不时会过来唠嗑的缘故,所以一来二去之下,绪方也习惯了这种阿筑的声音冷不丁地就会冒出来的感觉。 “我这人很少坐船,这其实是我这辈子第二次坐船,第一次坐船是乘船前往虾夷地的那一次。” “所以我觉得乘船相当地新鲜呢。” “不过能够迅速下船,我还是很乐意快点下船啦。” “毕竟总感觉乘这艘船很危险呢。” “危险?”绪方挑了挑眉,“你是害怕会刮风暴吗?” “不仅仅是怕风暴啦。”阿筑说,“倘若有什么人在海面上攻过来就危险了。” “船体这么摇晃,我根本不习惯这种脚下的‘大地’不断摇晃的感觉。” “在脚下的‘大地’不断摇晃的情况下,想自卫都很难呢。” “而且我们这艘船的护卫总计只有8人。恕我直言——倘若有大队人马杀过来,我们的那8名护卫恐怕一冲就垮了……” “你害怕这个呀……”绪方哑然失笑,“你这个有些杞人忧天了啦。” “其他的海域暂且不论,这里可是位于虾夷地和日本本土之间的海域。” “这里可基本没有海贼哦。” 此前,在前往虾夷地之前,绪方可是有恶补过一同关于虾夷地的知识,所以知道因较少有船只经过的缘故,虾夷地与日本本土之间的这片海域,极少……或者可以说是根本就没有海贼出没。 海贼在唐土、朝鲜、日本、琉球这4地之间的海域较多,因为途径此地的航船最多,最鱼龙混杂,最方便海贼长居与发展。 “世事无绝对嘛。”阿筑接着说,“说不定就恰好出现了一帮突然想来这片海域闲逛的海贼呢。” “这么低概率的事情,也不大可能那么恰好地就让我们给遇上的啦。”绪方面带无奈地说。 …… …… 就在绪方和阿筑正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唠嗑时—— ——那家伙又在和那孩子说话了…… 一色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悄咪咪地观察远处正在与阿筑唠嗑的绪方。 自从之前与绪方产生了不愉快的摩擦后,大概也是因为无聊、无事可做,以及本就是同住一座船舱内的缘故吧,一色总是不由自主地偷偷观察给了他极不好印象的绪方。 开始观察绪方后,一色很快地就发现了绪方时不时地就会和那个身材虽娇小,但胸脯却蛮饱满的女孩(阿筑)闲聊。 当你对某个人有了刻板印象后,再与他相处后,常常便会有各种先入为主的想法。 自亲耳听到绪方贬低他最爱的剑术后,一色对绪方的印象便极为不好。 这令绪方的种种举动,在一色的眼中,都会先用层“有色眼镜”过滤一遍。 再加上,一色本就是个想象力非常丰富的人。 就比如,现在—— ——那家伙又在和那孩子聊天,该不会真的是看上那孩子了吧…… ——那孩子看上去应该才15岁呢…… 一色一边继续观察着仍旧在与阿筑唠嗑的绪方,一边用带着些忧虑、厌恶之色的口吻在心中这般说道。 在江户时代,15岁的女孩已完全能算是可以嫁人的成人。 但一色恰好是个在这方面的观念,与世人有些不同的人。 他认为女子最低的结婚年龄,应该得是16岁。 因为据他的观察与发现,16岁以下结婚的女孩,身子骨还偏弱了些,如此轻的年纪,如此弱的身子骨还不足以承受生育的苦楚。 绪方与阿筑唠嗑,在其他人眼中只不过是十分正常的两个普通关系的友人在那闲聊。 然而——因为对绪方的不好印象,让一色在对待绪方的种种行径,都不由自主地带上偏见。 所以常常目睹绪方与阿筑唠嗑的一色,不禁幻想到:绪方之所以常常和阿筑唠嗑,会不会是因为看上了人家…… 想象力极为丰富的一色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让一色看待绪方的目光越来越怪异了起来。 ——那个真岛吾郎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躺在他身旁的那个女人,她应该是真岛吾郎的妻子吧…… ——明明都已经有妻子了,竟然还去勾搭别的女孩……而且还是仍那么幼齿的女孩。 ——难道是还想纳妾吗…… ——哼!真是寡廉鲜耻! 一色不仅在心中重重地哼了一声,在现实中也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下,投向绪方的目光中所带着的以嫌弃为主的情绪变得更多了一些。 …… …… “呼……哈……呼……哈……” 蚁通躺在他的吊床上呼呼大睡着。 但就于此时,猛烈的敲门声陡然自门外响起。 在敲门声响起的同时,焦急中带着些许喜意的高呼一并传入蚁通的耳内。 “蚁通大人!蚁通大人!” 在敲门声与这高呼声的联合夹攻下,蚁通缓缓睁开双眼。 “干嘛……” 蚁通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缓缓起身。 “是碰到陆地了,还是有风暴靠近?” “都不是!是在前方发现船只了!” “哦?”蚁通的眼睛一亮,“船只?” 蚁通连忙自吊床上跳下,接着冲出了房间,直奔甲板。 到了甲板后,又立即马不停蹄地爬上桅杆,登到桅杆上的瞭望台。 瞭望台上,此时正有4名部下用望远镜观察船只的四周。 蚁通身为连这种西洋舰船都能买来的海贼,望远镜这种极为方便的小物事,自然也不会缺少。 蚁通所购置的这些望远镜,都是目前欧洲那边最先进的望远镜。 “哪里有船?”蚁通刚登上瞭望台,便直截了当地朝瞭望台上的部下们这般问道。 “在东南方向!”某名部下一边回答,一边将自己掌中的望远镜递给蚁通。 接过望远镜后,蚁通立即端起望远镜朝东南方望去。 他们的瞭望台很高,再配上这目前最先进的望远镜,说是拥有了“千里眼”,可能有些夸张了,但拥有“百里眼”倒是毋庸置疑的。 眼睛刚贴到镜头,蚁通赫然看到——在东南方的海面上,一艘船正孤零零地往南航行着。 望着镜头中的这艘船,一抹狰狞的笑缓缓在蚁通的脸上浮现。 “是偷渡船呢……” 身为经验老到的海贼,蚁通一眼便认出了这艘孤零零的、不起眼的船只是专门帮人在虾夷地和日本本土往来的偷渡船。 “偷渡船?”站在蚁通身旁的部下们的眼睛纷纷一亮。 他们身为专门靠拐卖人口为生的海贼,自然明白偷渡船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块极香的香饽饽。 偷渡船上一般没有什么武装力量,轻而易举地就能拿下。 船上势必会有着不少的偷渡客,里面说不定能有不少可以卖高价的商品。 同时,因为“帮人偷渡”本身便是不怎么能见光的灰色产业,所以即使遭到海贼的洗劫,这伙帮人偷渡的偷渡商也多半不敢报官,寻求官府的帮助。 而事实上,蚁通他们一行人之前也多次打劫过偷渡船,每一次都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以前打劫到的偷渡船,都是在对马海峡那里碰到的。在虾夷地与日本本土之间碰到偷渡船,倒还是首次。 “老大。”某名部下问,“如何?要去干一票吗?” 蚁通此时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可是海贼。既然是贼,那么面对这种凑到眼前的肥肉,自然是没有不冲上去啃一口的道理。 但这时,另一名部下所说的话,却让蚁通脸上的表情顿了下。 “那……我们要不要先去跟我们船上的客人提个醒?” 部下的这句话,让蚁通猛然想起——他们船上可还载着一批得顺路把他们送到萨摩藩的贵客呢。 抢劫可是一件大事,即使那只是一艘小小的偷渡船,但在凑上前去抢劫后,难免也会爆发出一些血斗。 他们的船上现在可还有着宫部他们这批尊贵的客人,若是不跟客人提醒一声,就贸然冲上前去抢劫那艘偷渡船,难免有些失了礼数。 于是,在沉默半晌后,蚁通缓缓道: “喂,你。去告知掌舵的。保持着现在与那艘偷渡船的间距,紧跟在那艘偷渡船的屁股后面。” 蚁通思虑过后,最终决定——还是得先跟宫部他们打个招呼。 留下这句命令后,蚁通便以敏捷的手法爬下瞭望台,赶赴宫部等人所住的房间。 “宫部大人!您在吗?” “蚁通大人?请进。”房间内传出宫部的声音。 得到了宫部的允许后,宫部拉开房间,快步走入内。 刚入内,蚁通便看到正盘膝坐在吊床上看着书的宫部。 而吊床的底下,坐着一名抱着柄打刀的盲人。 对于这盲人,蚁通并不怎么熟,只知道他叫森丸,与宫部近乎形影不离。 平常走路时,盲人会将手中的打刀当作导盲棍来用。 “蚁通大人。”宫部轻声问,“突然前来,有什么事吗?” “发生了一件……对我来说极幸运的事。” 蚁通舔了舔他那肥大的嘴唇,随后一五一十地将刚刚发现了偷渡船,然后准备上前将其打劫的计划,尽数告知给了宫部。 “……原来如此。”宫部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朝蚁通绽放出一抹柔和的笑意,“蚁通大人,恭喜您。竟然能在这里偶遇到偷渡船。” “是啊。这块海域的偷渡船的确是比较少见,这也是我第一次在离开虾夷地的途中碰见偷渡船。”蚁通再次舔了舔舌头,“宫部大人。您应该也知道偷渡船对我这种靠拐卖人口为生的海贼来说,意味着什么。” “此次到虾夷地这儿来度假,没能拐走多少优质的女孩,我正郁闷着呢。” “现在既然偶遇到这艘偷渡船,恰好可以用来补偿一些损失。” “我打算花费一点时间上前拦截那艘偷渡船。” “还望宫部大人您不要见怪。” 蚁通的话音刚落,宫部便摆了摆手: “我等只不过是乘坐您的这艘顺风船的船客而已。无意、同时也绝不会干涉对这艘船的指挥。” “蚁通大人,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倘若有需要的话,我也能派我的部下来协助你们。” 说到这,宫部转眸看向一直静静地坐在他不远处的盲人:森丸。 “我的人虽少,但还是有能以一当十的高手在的。” “哈哈哈哈!”蚁通发出得意的大笑,“宫部大人,谢谢您的好意!” “但面对区区一艘偷渡船,光凭我们自己的力量,都能轻轻松松将他们拿下!” …… …… “还有半个时辰就能上岸了!” 之前那名跟绪方等人通报上岸时间的矮壮护卫,此时再次回到了船舱内,跟众人宣布新的上岸时间。 “还没有开始整理行李的人,快点开始整理吧!” “等登岸了,可没有太多的时间供你们在那慢悠悠地……” 矮壮守卫的话还没有说完,船舱的大门被猛地打开。 拉开门的,是另外一名守卫。 “怎么了?”矮壮守卫皱眉看向自己的这位同事。 这名守卫急急忙忙地奔到矮壮守卫的身前,然后与矮壮守卫耳语了些什么。 只见矮壮守卫的脸色大变,然后面带焦急地跟着自己的这名同事冲出船舱。 目送着这两个急匆匆离开的守卫,不安的氛围缓缓在船舱内冒出、蔓延。 “怎么了?”仍旧躺尸着的阿町低声问。 “不知道……”绪方微微皱起眉头。 …… …… “……似乎是发生什么事了。”一色的爷爷:一色直周望着船舱的大门,沉声道。 一色没有作声。 只抿了抿嘴唇,随后默默地抬手摸向身旁的一个大布包…… …… …… “哈哈哈!向前向前!” 蚁通双手环抱在胸前,站在他的那艘海贼船的船头,高声大笑着。 “运气真是不错啊!”蚁通的语气中,满是得意之色,“连神佛都在帮我!” 此时此刻,他的海贼船现在已将船帆全数张开,全速前进着。 目标——前方的偷渡船! 现在恰好正刮着西北风,这对于正追击东南方向的偷渡船的蚁通等人来说,恰好是顺风。 在将船帆全部张开后,蚁通脚下的海贼船以极可怕的速度劈波斩浪着。 “老大!”蚁通身旁的一名正端着望远镜的部下高声道,“对方好像发现我们了!他们现在正在全速逃脱!” “逃?”蚁通狞笑着,“我倒要看看他们那艘小破船,要怎么甩开我们!” 蚁通他脚下的船只,是之前花费重金从荷兰人买来的欧式三桅帆船。 虽然在欧洲那边已是过时的舰船,但在亚洲这边,却是毋庸置疑的性能高超的超级战舰。 美中不足的是,买了这艘舰船后,蚁通便再无任何多余的资金了,所以未能给这艘舰船添上大炮。 所以现在蚁通脚下的这艘船,只不过是大一些的运输舰,还算不得战舰。 前方的那艘偷渡船,体积只有蚁通的海贼船的三分之一那么大,风帆更是只有一面,论拼速度,哪可能拼得过蚁通的这艘三桅帆船。 尽管偷渡船已经卯足了劲逃命了,但它与蚁通的海贼船的间距还是无情地被一点点拉近…… 宫部此时也负手而立,缓步走到蚁通的身旁。 宫部的身后则跟着与其就像是连体人般的森丸。 因为眼盲的森丸用掌中刀探路的缘故,所以不断传出刀鞘底部敲击甲板的“笃笃笃”声。 “那艘船就是偷渡船吗……蚁通大人,真亏您能一眼看出那艘船就是偷渡船啊。” “哈哈哈哈!我在大海上摸爬滚打了那么长的时间,总归还是有些眼力的!希望那艘船上能有些优质的‘商品’吧。” 蚁通的眼中浮现出淫秽的光芒。 “我和我的部下们恰好也好久没有玩过女人了。” “啊,宫部大人,等从那艘偷渡船那劫下几个优质的商品后,要不要也送几个到你们那儿?” “我们就不用了。”面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着的宫部,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 在蚁通与宫部在那闲聊时,海贼船与偷渡船之间的间距已在不知不觉间拉近到两船已开始平行往前行驶的距离了。 “喂!这艘船的人都给我听好了!” 蚁通用他的那大嗓门朝已经近在咫尺的偷渡船大喊道。 “我也不跟你们讲太多的废话!” “我们是海贼!” “你们应该也看出你们是根本不可能甩开我们的吧?” “识相的,就快点把船停下!” “只要你们乖乖配合,我们就绝不伤你们任何一人的性命!” 蚁通的嗓门很大,他的这大喊不仅覆盖了偷渡船的整层甲板,也穿透了甲板,传进了船舱内绪方等人的耳中。 蚁通的话音刚落下,船舱内立即乱作一片。 “海、海贼?!” “为什么这里会有海贼?” “怎怎、怎么办?来了多少海贼啊?” …… “真的有海贼打过来了……”阿筑此时脸色苍白。 “爷爷。”一色的脸上这时浮现了几分焦急,“竟然是海贼打上门来了……这片海域上为什么会有海贼啊?” 脸色极其阴沉的直周没有回答一色的这问题,只阴沉着脸,微垂着脑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在一片大乱的船舱中,仅有一人的脸上没有浮现慌忙与恐惧。 “是海贼啊……”绪方原本微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我还以为是要刮风暴了……” 绪方的脸上,现在只剩下为什么此地会有海贼出没的疑惑。 第591章 绪方:“我只是剑术平平之辈” “三郎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偷渡船上,2名护卫一脸焦急地朝身前的一名须发已经半白的中年人这般急声问道。 这名被称为“三郎先生”的中年人,简单来说,姑且算是这艘偷渡船的总负责人、船长。 此时此刻,望着那艘已经近乎要贴到他们脸上的海贼船,三郎现在也是面色如土,冷汗一捧接一捧地自他的身上冒出。 只要是眼睛不瞎、脑子没病的人,都看得出来——这艘比他们的偷渡船还要打上2圈的海贼船,速度要比他们的偷渡船快多了,他们这艘小小的偷渡船,不论如何都不可能甩掉那艘海贼船。 在一番纠结、犹豫过后,三郎长叹了一口气: “……把帆收起来,把船停了……” …… …… 坐在船舱内的偷渡客们,十分明显地感受到——身下的船只的摇晃幅度一口气变小了起来。 船只不再往前行驶了。 突然停下来的船只,让船舱内的不安气氛瞬间变得更加浓郁了。 某些胆子较小的人,现在甚至开始抽泣了起来。 当然——有胆子小的,自然便有胆子大的。 “这应该……不是我害的吧……?”阿筑用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面带愧色,“我刚才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啊……我平常总说想要在地上捡到钱啊,但从没成功过一次……” “为何我今天只是开了句‘担心有海贼找上门’的玩笑,就真的有海贼上门了……” 以一副委委屈屈的口吻这般呢喃过后,阿筑站起身。 “五郎先生,阿町小姐。”阿筑朝身旁的绪方说,“你们待在这里,我去外面看看!” 说罢,摆出一副“这是我闯的祸,我不能逃避”的坚定表情的阿筑,不待绪方他们做出回应,便一抖身上的黑袍,奔向船舱的大门。 “等等!我跟你一起……” 绪方最后的这句“我跟你一起去”还未来得及说出,阿筑的身影便已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真是一个活泼的孩子啊。”以无奈的口吻这般吐槽过后,绪方转头看向阿町,“你现在感觉如何?能坐起来或站起来吗?” “你不要指望我在船上能有什么突出的表现啊……”阿町苦笑着道。 “那你就继续在这休息吧。”绪方抬手抓起藏着大释天与大自在的布包,“我去去就回。” …… …… 在阿筑抢先离开船舱的同一刻—— “……爷爷。”一色朝身旁的直周沉声道,“我们到甲板上看看吧。” “好。”直周点点头,没做任何的犹豫。 一色与直周各抓起身侧的一个大布包,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朝船舱外奔去。 像绪方、一色、阿筑他们这样奔到甲板上一探究竟的胆大之人,还有好几个。 快步奔出了船舱、登上了甲板后,一色便看到——一座“山”屹立于他们脚下的偷渡船的左面。 ——好大! 一色在心中发出满是错愕之色的惊呼。 那座“山”,正是蚁通的海贼船。 一色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艘在他眼里如小山一般大的舰船,脸上挂满震惊的神情。 自宽永10年(公元1633年)颁布锁国令以来,因长期的闭关锁国,不仅导致这个时代的日本造船业极其落后,同时也导致了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日本人都是没有什么眼界的人。 以守卫为主的偷渡船的船员们,以及一色他们这些跑到甲板上来查看情况的偷渡客们,在看到这艘蚁通的这艘海贼船后,无一不露出像是看到了天神一般的神情。 蚁通现在已离开了船头,站在了与偷渡船相对着的甲板侧面。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留心观察着偷渡船众人的表情。 在看到偷渡船上那一张张满是震惊之色的面容,蚁通只感到暗爽无比,庆幸着自己当初倾尽积蓄从荷兰人那购来这艘舰船,真是买对了。 但就于这时,蚁通突然发现——偷渡船上,有一个人没有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个外貌平平无奇的家伙,正一脸平淡地移动着视线,扫视着蚁通的舰船。 这人,正是绪方。 蚁通的这艘帆船,在这个时代的其余日本人眼中,也许算是庞然大物。 但对于绪方这种前世在电视机、网络等各种渠道见识过几万吨排水量的航空母舰等各种21世纪的战舰的人来说……在看到蚁通的船后,绪方仅有的感想就是——“啊,是三桅帆船呢”。 虽说绪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他的战舰显露出任何震惊的神情,让蚁通稍微有些不悦,但蚁通对此也没太放心上,只把绪方当成是那种脑子稍微有些迟钝的人。 “咳咳……” 在清了清嗓子后,蚁通朝偷渡船甲板上的众人喊道: “你们这艘船的船长室哪位?!” 三郎犹豫了一会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出列。 他还什么都未来得及说,蚁通便继续得意洋洋地大喊道: “把你们船舱内其余的偷渡客都给我叫上来吧!” “什么偷渡客?”三郎强作冷静,“足下,您……” “别跟我装傻!”蚁通粗暴地打断了三郎的话头,“我横行大海多年!你们这艘船是什么船,我还看不出来吗?!” “别再跟我浪费时间!快点把你们船上的所有人都给我叫出来!” 说到这,蚁通脸上的笑容缓缓变得狰狞。 “只要你们乖乖配合,我就不会伤害你们!” “我只带能卖得出钱的女人走,至于船上的财物、船上的其余人,我都不会拿走或伤害。” “当然,前提是——你们都得好好听我的!” “否则,我和我麾下的63名弟兄就把你们统统杀光!再把你们的船烧成木柴!” 话音落下,蚁通朝身后的一名独眼壮汉使了个眼色。 独眼壮汉颔首,扭过头朝身后的17名部下大吼了声:“跟我来!” 接着,这名独眼壮汉便一马当先地拔出腰间的刀,在助跑过后,跃下船舷,跳上了偷渡船的甲板,而他的那17名部下纷纷紧随其后。 蚁通的海贼船和偷渡船现在近乎是贴在了一起,所以只要翻过船舷,往下一跃,便能跳到偷渡船的甲板上。 包括独眼在内的18名海贼跃上偷渡船的甲板后,甲板上的氛围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蚁通之所以让独眼他们登上偷渡船的甲板,为的便是给偷渡船的众人施压。 而他刚刚说出“我和我麾下的63名弟兄就把你们统统杀光”这句话,也是故意向偷渡船众人暴露他们的人数,好让他们知难而退。 而蚁通的这“心理战”,不得不说——其战果完美达到了他的预期。 在独眼等人跃上偷渡船的甲板后,三郎等人直接如丧考妣。 独眼是蚁通的得力部下,同时也是他的得力干将。 他的身高,换算成现代地球的单位,有足足1米9,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日本男性的平均值。 不仅高,同时也长得壮,即使穿着衣服,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衣服下那一块块雄壮的肌肉。 只有一个眼眶有眼珠,另一个眼眶里什么也没有的骇人模样,也令他的面容平添了不少凶恶。 模样如此恐怖的人,仅仅只是往甲板上一站,就让偷渡船的某几名护卫的双手、双腿打颤。 三郎现在已是汗如雨下。 他们全船上下的护卫,总计只有8人。 而现在光是登上他们的舰船甲板的,就有18人。 而据蚁通刚刚所说,他统计有63名部下,双方的人数差,可谓是天差地别。 更何况,双方的战斗人员的质量,也是肉眼可见的差距巨大。 偷渡船上的那8名护卫,之前都是无地可去、无事可做、四处游荡的浪人。 在这个承平日久的和平年代里,武士们普遍没有实战经验。 这8名护卫无一例外——都是只挥过木剑的武士,没有任何用真剑与人战斗的经验。 至于蚁通等人……他们身为靠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谋生的亡命徒,光是鲜血,就见得远比偷渡船的这些守卫要多了。 肉眼可见的悬殊战力差,让这些守卫提不起半点反抗的斗志与决心。 “三郎大人……”一名站在三郎的守卫小声地说,“不如……我们就依他们所说的做吧……反正就只是一帮偷渡客而已……就让他们随便带走几个女人吧……” 这名护卫的话音刚落下,另外几名护卫也纷纷朝三郎投去恐慌的目光。 听到蚁通刚才说他们只为劫“卖得出去的女人”,不为其他时,偷渡船众人立即反应过来,这伙海贼是那种专门从事人口贩卖的海贼。 此时正垂着脑袋的三郎他……现在已是纠结到极致。 身为偷渡商,职业道德告诉他:他应该保护这些花了钱来请他们帮忙偷渡的客人们。 但他的求生欲和理性则是跟他说:绝不能和这伙海贼硬拼,要乖乖地按照他们所说的做,这样说不定便能活命。 两种截然相反的想法,在三郎的脑海中纠缠、扭打。 最终——是理性和求生欲,战胜了职业道德。 若是与这帮海贼硬碰硬,恐怕取了三郎脑袋的,极有可能不会是那帮海贼,而是他们船上的这帮护卫们。 这帮护卫只不过是伙为了混口饭吃,而到他们麾下工作的“原浪人”。 若是让这帮仅仅只是为了混口饭吃的家伙去与这伙海贼以死相拼,三郎敢断定——这帮“原浪人”肯定不会听他的命令,并且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先把三郎给杀了,然后再跟这帮海贼赔着笑脸说“刚刚这人发疯了,我们完全没想过要违抗你们”。 在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后,三郎沉声道: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让船舱内的其余人出来……” 见三郎服软了,蚁通发出快意的笑: “独眼!跟着这老家伙!帮这老家伙一起将船上的其余人赶到甲板上来!如果有谁不从,就稍微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 独眼狞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朝三郎大吼道:“老家伙!带路吧!其余的偷渡客都藏在哪?” 脸色已呈一片死灰色的三郎缓缓转过身,准备带独眼去偷渡客们所住的船舱。 阿筑在登上甲板后,就拉上了黑袍的兜帽,将她的整个小脑袋给罩住,有了这件黑袍的遮蔽,让蚁通他们都没有发现现在甲板上就有着一个他心心念叨着的“优质商品”。 还正处于一个孩子的年纪的阿筑,现在正一脸无助、恐慌的左顾右盼。 面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阿筑现在已彻底慌了神。 ——不如……逃吧……? 阿筑的心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但这样的念头刚自阿筑的脑海中冒出,便被她自个打消了。 周围都是茫茫大海,能逃到哪去? 至于跟这伙海贼硬拼…… 阿筑从头至尾都没有考虑过这一念头…… 在阿筑不知所措时,正站在她不远处的一色,这时也时满脸焦急。 “爷爷,我们击退这伙海贼吧……!”咬牙切齿的一色,压低音量朝身旁的直周低吼道,“我们怎能眼睁睁就这么看着这帮畜生为非作歹……!” “别傻了。”直周毫不犹豫地这般回答道,“你刚才也听到了,这伙海贼算上刚才那个一直讲话的丑男,一共有64人。” “这种人数,再加上又是在这种并不宽敞的地形作战,这伙海贼又怎会是我等可以轻易击退的?” “这、这说不定是他们虚张声势而已,他们说不定并没有那么多人。”一色急声道。 “就算是没有那么多人,这么大的一艘船,所载着的海贼数量,肯定也远远不是你我二人能够轻松应对。” “现在先忍忍、静观其变吧。” “面对这种战力差悬殊的战斗,要学会耐住性子,伺机而动。” 听自家爷爷这么说,一色尽管面带不甘,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咬紧牙关,依自家爷爷所言,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但是。 就在这时。 就在其余人要么已经屈服于这伙海贼的淫威,或是不知所措,或是想要伺机而动时—— “啊。我想起来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甲板上的众人,海贼船的蚁通等人,纷纷朝这男声的主人投去情绪各异的目光。 “真岛吾郎……?”一色错愕道。 阿筑现在也一脸讶异地看着男声的主人。 这男声的主人,正是绪方。 绪方仰起头,看向蚁通。 “喂,你这家伙,是不是叫蚁通丑五郎?” 绪方直呼蚁通“你这家伙”,让蚁通略感不悦,但因为现在心情好的缘故,蚁通选择无视绪方的无礼。 “嗯?你小子认识我?”蚁通双手抱胸,“没错!我正是蚁通丑五郎!何,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竟然还有人能认识我。” 绪方微微眯起双眼:“竟然真的是你啊……” 早在刚才听到蚁通声称他只劫女人,不为其他时,绪方便猛然想起——之前,在托呵村,似乎听托呵村的村长说过,虾夷地的北方出现了一伙专门劫掠女性的海贼。 但因为时间太久远了,绪方一时之间想不起那海贼的名字,直到刚刚才终于想起了“蚁通丑五郎”这个人名。 “喂,小子。”蚁通对这个竟然能认出他来的年轻人,有那么几分兴趣,“你是怎么认出我来……喂!小子,你想干什么?” 蚁通的脸色一变。 只因他看见——绪方正默默地解着他手中所提着的一个大布包。 “趁着现在还能呼吸,赶紧多吸几口新鲜空气吧。” 绪方用平静的口吻说。 “你很快就没有办法再呼吸了。” 语毕,包着布包内的物事的白布恰好尽数落下,露出了里面所装着的东西——绪方他的佩刀:大释天与大自在。 一直以来,绪方最讨厌的贼寇,便是人贩子。 倘若判处一个盗窃犯腰斩之刑,那绪方会觉得这刑罚有些太重了,罪不至此。 但是倘若判处一个人贩子腰斩之刑,那绪方则会觉得刑罚有些太轻了,有必要再加重亿点。 这帮海贼想对自己与阿町所在的这艘船不利,同时还是一帮罪孽深重的人贩子——这2条中不论哪一条,都足以让绪方不必为他们手下留情。 海贼船上,望着现在已把大释天和大自在插回进左腰间上的绪方,愣了愣,随后—— “哈哈哈哈!” 蚁通发出嘲讽的大笑。 “怎么?你是想斩了我吗?” “看到了吗?我现在就站在这儿呢,快点来斩我啊!” 蚁通张开双臂,对着底下的绪方大肆嘲讽。 “那你就给我等好了。” 绪方抬手搭上大释天的刀柄,缓缓拔刀出鞘,接着架好了刀。 甲板上,在所有人都或是屈服,或是茫然不定,或是仍想静观其变时,仅有一人,选择了向贼寇拔刀。 一色呆呆地看着手握利刃、脸上毫无畏惧之色的绪方。 他的眼瞳中浮现出几抹犹豫之色,但这几抹犹豫之色很快便被坚定之色给取代。 他神色坚毅地朝绪方的身侧奔去,奔向绪方身侧的同时,将手上所提着的大包裹给迅速解开。 “我来帮你!”站在绪方左手边的一色,将自己的右肩抵在绪方的左上臂——因为他身高比绪方矮一截的缘故,所以他没法与绪方做到真正意义上的“肩并肩”。 一色手中的布包被解开——里面所装着的,是一柄黑白相间的打刀。 “龙马!”直周被一色的这突然举动给惊得神色大变。 望着突然站在他身旁的一色,绪方的脸上此刻则是遍布惊讶之色。 “喂。”一色这时一边将这柄黑白相间的打刀插进左腰间,一边朝绪方问,“你的剑术水平如何?” “嗯……我自我感觉我是个剑术平平之辈,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绪方微笑道,“但若是论与人对战的经验的话,我还算有自信。” “真刀对决,与在道场里用木剑和人切磋可是完全不同的哦。”一色下意识地把绪方刚才所说的“与人对战经验丰富”,当成是常常在道场上与人切磋。 “等会你若是碰到了什么危险,就叫我吧。” 一色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拔刀出鞘。 这是一柄刀刃如禾苗般细长的漂亮打刀。 刀刃在苍穹之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凌冽的光芒。 “我会尽我全力地来帮你的。” “你愿来帮我吗……”绪方莞尔。 “你笑什么啊?”一色没好气地斥道,“我可没在说什么客气话哦。你如果真的碰到了危险,就立即告诉我,千万不要逞强。” “……嗯。”强行收敛住笑意的绪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等真的碰到了需要你帮忙的场合,我会喊你的。” 第592章 绪方太美了! 不远处的直周,以复杂的目光扫视了比肩而立的绪方与一色。 随后,他轻叹了口气,快步站到了一色的身侧。 “与这伙海贼直接正面硬拼,实在是太无谋了啊……” 虽然直周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默默地将自个手中的那个不布包解开,露出了一把外观上平平无奇的打刀。 而在直周站到了一色的身旁后,一道语气中带有着极明显的紧张之色的女声,也于这时响起。 “五五、五郎先生!我、我也来帮你们!” 声音的主人——阿筑,一边这般说着,一边站到了绪方的右侧。 自刚才绪方拿出了他的大释天与大自在,扬言要斩了那个蚁通起,阿筑的表情就变得极为精彩。 过多的疑问,让阿筑的表情变得呆滞的同时,也让她的大脑因过载而进入短暂的宕机之中。 欸?五郎先生不是一个专门卖虾夷货的商人吗? 他刚才说什么了?他这是要斩了那个丑得不行的家伙吗? 怎么可能呀!他们可以有这么多人哦!哪可能打得过他们呀! 现在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 阿筑的神情,因绪方的挺身、拔刀而变得更加慌乱。 但在看见一色与直周先后站出来,用动作来表示愿与绪方合力对抗这伙海贼后,阿筑脸上的这一抹抹慌乱之色也渐渐消去了些。 取而代之的,是掺杂着几分畏惧的紧张之色。 瞥了眼站在自个身侧的阿筑,绪方缓缓道: “你可以不必勉强自己来帮我们哟。” “五、五郎先生。别看我小小只的,我的拳脚功夫还算了得哦,你、你之前也有看过我施展的‘运劲’吧?” ——阿筑……这种话,由现在连腿脚都有些微微打颤的你来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哦。 绪方默默地在心里这般吐槽着。 阿筑现在不仅是声音在发颤,连腿脚也在一并打颤。 对于阿筑此时的这副声音和腿脚都在微微发颤的模样,绪方也是非常地理解。 毕竟站在他们前方的,可是60多名穷凶极恶的海贼。 这孩子的年纪还很小,用现代的眼光来看,阿筑还只是一名还在念初三或高一的学生,她这个年纪多半也没有见过太多的大场面,直面如此多的敌人,感到胆怯,也是情有可原的。 倒不如说——阿筑愿意站出来与绪方并肩战斗,已是相当勇敢了,换作是其他人,在现在这种场合下恐怕连动也不敢动,更别说是要上前与绪方比肩而立了。 阿筑像是要给自己打气一般,连做了数个深呼吸。 随后,为了不影响到她的战斗,她一把扯下了披在身上的黑袍,露出了黑袍下的衣物。 黑袍下,是一件普通的大红色女式和服。 在扯下黑袍后,阿筑又将和服的下摆拉起,将下摆扎进大大的腰带之中。 虽说阿筑这种把和服下摆直接拉起的行为,略有些大胆,但实质上她并没有让太多的春光外泄。 因为她的小腿处绑着厚厚的绑腿,绑腿将她的整只小腿都给包住,两只小脚也规规矩矩地穿着白色布袜与草鞋,所以到头来阿筑只有一点点大腿的皮肉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哦哦!”这时,蚁通发出激动的大叫,“这艘船真是劫对了!” 在阿筑扯下披在身上的黑袍后,蚁通自然而然也是看到了阿筑的那张姣好的面庞。 看到了阿筑的脸的同时,蚁通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兴奋的光芒。 “还有没有人愿意上前协助那个家伙啊?”双手环抱在胸前的蚁通,以玩味的目光扫视着甲板上的其他人。 在绪方表示要斩了蚁通,以及一色站到了绪方的身侧后,蚁通并没有急着立刻下令发起进攻。 而是抱着一股看好戏的心态,看着偷渡船甲板上的一景一幕。 坐拥60余名部下的他,并不觉得他们会输给区区1、2名武士。 自觉毫无战败之道理的蚁通,只把绪方刚才的那番豪言,当作是不知好歹的妄言。 把绪方、一色等人冲他拔刀的行径,当作是愚蠢的送死行为。 反正时间还多的是,所以,他没有立刻下令发动进攻。他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愿意跟着绪方一起发蠢。 蚁通的目光扫到哪,哪儿的人就把脑袋垂下,不敢与蚁通相对视。 船长三郎与那8名护卫也好,跑到甲板上来查看情况的其余偷渡客也罢,都再无一人愿上前相助绪方。 蚁通见状,发出几声得意的笑。 正得意洋洋的蚁通,此时并没有发现——正站在他侧后方的宫部,现在正紧皱着眉头。 刚刚,在蚁通从船头走到与偷渡船正对着的船舷后,宫部便也紧随在其身后。 原本,宫部只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跟着蚁通来到船舷。 然而……在绪方挺身而出后,宫部轻“咦”了一声。 望着绪方的那张脸,宫部的眉头越皱越紧。 “到底是在哪里……”宫部用只有自己才听得清的音量低声地说,“看过这张脸呢……” 此时此刻正沉浸于得意与拿捏着偷渡船众人的生死大权的快感中的蚁通,直到现在也没有注意到身后宫部的异样。 确认再无人站到绪方的身旁后,蚁通清了清嗓子: “看来,只有你们4人喜欢送死呢!” “真是的,我之前所说的可都是真话啊!” “只要你们乖乖配合我们,我们就不会伤害你们!” “我如此好心好意,没想到你们这么不领情!” 蚁通此时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狰狞。 “既然如此,就让赶着送死的你们得偿所愿吧!” “喂!把他们都给我杀了!” 蚁通朝现在正站在偷渡船甲板上的独眼等人下令。 “除了那个穿着红色和服的女人之外!” 他口中的那个穿着红色和服的女人,指的自然正是阿筑。 “那是宝贵的商品!” “不要伤到那个女人!其他人,你们就随意吧!” 蚁通不打算再给现在已站在偷渡船甲板上的独眼增兵,因为在他眼中,凭借偷渡船上以独眼为首的18人,已完全足以干掉绪方4人。 18人对4人,优势在他们这边! “明白!”独眼狞笑着,拔出背在身后的一柄野太刀,“大伙!跟我上!除了那个女人之外,其余三人统统杀掉!” 独眼话音落下,他的部下们高高举起着各自手中的武器,以欢呼的形式应和着独眼。 阿筑等人的出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反倒是激励了蚁通等人,鼓舞了蚁通他们的士气。 因为按照他们的惯例,他们在成功抓到了一些“优质商品”后,会先自个“享用”一番,之后再把他们卖出去。 所以在看到阿筑这位面容姣好的女孩现身后,蚁通的部下们可谓是情绪亢奋且激昂,只想赶紧拿下这整艘偷渡船,快点享受“享用”这些“优质商品”的欢愉。 “喂,真岛吾郎。”一色沉声朝身旁的绪方道,“尽量避开那个大高个,那个大高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家伙。” “他那个身高再加上使用的武器还是野太刀,他的‘手’会相当地长,先设法将其余人干掉,再一起对付那个大高个吧。” 一色所指的大高个,自然正是那个独眼。 剑术也是一种在战斗中身高臂长的人会更占优势的武术,独眼一米九以上的身高,让人光是看着就不想上前与其交手。 面对一色的这建言,绪方只面无表情地扭头看着独眼,不发一言,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对于不理会自己的绪方,一色暗自有些恼怒。 就在他刚想出声询问绪方有没有听到他刚才的话时,陡然听到他爷爷的大喊: “龙马!不要离开我的左右!”直周大喝一声,拔刀出鞘,攥紧了手中的刀。 因双方人数差距过大,所以率先朝一色、直周他们这个方向扑过来的海贼,便足有8人之多。 一色急忙收心,架好了刀,摆出了中段架势。 这是货真价实的你死我活的死斗,容不得半点大意。 他做着深呼吸,将神经绷紧到极致。 “小野一刀流。” “一色直周!” 直周高声报出了他的名号。 “小野一刀流。” “一色龙马!” 一色也紧随其后。 爷孙俩报上各自的名号后,主动朝那7名海贼迎去。 朝这对爷孙扑来的8名海贼分成2股。 一股5人,杀向直周,另一股3人,杀向一色。 杀向一色的那3人,还颇懂配合,3个人自三个不同的方向朝一色杀来。 呼——! 冲在最前面、离一色最近的“海贼1”率先发起了进攻。挥动掌中的打刀,劈向一色的脑门。刀刃割开空气,吹起阵阵破风声。 一色灵敏地向旁边挪动1步,闪开了这记下劈。 在他下意识地想要展开反击时,却看到跟在“海贼1”身后的“海贼2”挥刀对他展开了攻击。 一色不得不中止对“海贼1”反击的念头,再次脚步一错,进行闪避。 这3名海贼就像是展开着“三段击”战术的铁炮手一般,轮替着对一色展开攻击。 他们3人不仅懂得配合,而且剑术水平都并不算差,一色便认出其中一人所使用的剑术便是大名鼎鼎的香取神道流,论水平大概也是足以拿到目录许可的水平。(香取神道流评定弟子水平时,采用的等级由低到高为切纸、目录、免许3级) ——可恶……这3人都不是什么不通剑术之徒啊…… ——明明有着这么厉害的剑术,却来当海贼,而且还是专门从事人口贩卖的海贼,他们真是玷污了手中的刀! 一色在心中这般恨恨地骂道。 一色之前也在道场进行过多场以一敌多的练习,虽然那数次比试最终都是一色获胜,但一色十分明白这并不代表着他就真的拥有着可以在实战中以一对多的实力。 不论在道场练得怎么样,“道场剑”始终是“道场剑”,不能与“真剑”相提并论。 ——不能再这样一昧地闪避了!必须得想办法反击!否则我必败无疑! 迅速判断完自己的现状后,一色的视线在眼前的这3名海贼的身上飞速扫动,找寻、等待着突破点。 因为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对敌上,让一色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爷爷和绪方、阿筑。 他清楚自己爷爷的实力,所以他现在只担心在他眼中小小一只的阿筑,以及刚才自称剑术平平的绪方了。 ——你们可千万不要那么快出事啊……我会尽快将这3人干掉,帮你们分担压力的。 现在也只是勉强顾及自身的一色,除了祈愿绪方他们现在不要出事之外,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 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不仅无暇去看,一色现在甚至都没法用耳朵去听其他“战场”的动静。所以他现在连其他“战场”现在如何了都不知晓。 呼! “海贼1”对准一色的脑袋又是一记势大力沉的劈击。 望着迎面而来的这记劈击,一色的双眼绽放出点点精光。 他苦等着的反击机会来了。 “海贼1”此时站得太靠前了,与另外2人有些脱节了,导致另外2人的攻击势必不会那么快到来。 苦等来的反击机会,一色自然不会放过。 错步避开“海贼1”的下劈后,一色一转刀身,将刀尖对准“海贼1”的心窝,平放刀身,双脚猛地蹬地。 “哈啊——!” 发出气势惊人的气合的同时,挺剑直刺。 在刺击时,把刀身放平,是常识中的常识。因为这样一来,在刺向敌人的胸膛等位置时,不容易被肋骨等骨头所挡住,能更容易地从骨头间的缝隙刺中敌人的内脏。 一色原以为他此次定能一招干掉这个“海贼1”。 但“真剑决斗”和“道场剑练习”相比,所拥有的最大不同之一,便是——在“真剑决斗”中,什么招数都能用。 只见在一色的刀尖距离“海贼1”的胸膛仅剩半只手臂距离时,“海贼1”冷哼一声,猛地抬起自个的左手,一把抓住了一色的刀尖。 锐利的刀尖,如刺破一张纸般,轻轻松松地穿透了“海贼1”的左掌。 在左掌被刺破后,“海贼1”的脸色立即变得如雪般煞白。 但于脸变煞白的同时,“海贼1”的眼中也慢慢浮现出狠厉之色。 在左掌被刺破后,他迅速收紧左手五指,将一色佩刀的刀刃牢牢攥紧,止住了刀刃前刺的动能。 被一色寄予厚望的直刺就这么被破解了。 “去死——!” “海贼1”大喝一声,左手紧紧攥着一色的刀,右手挥刀劈向一色。 ——糟了! 这次变成是一色的脸色煞白。 因刚才被“海贼1”那不惜让左手报废的狠劲给吓到,所以一色刚刚陷入了短暂的呆愣之中。 直到“海贼1”挥刀朝他劈来了,他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这时再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贼1”的刀刃离他的天灵盖越来越近。 ——好羞人啊…… 在生命的最后,不知为何,最后于一色脑海中出现的画面,竟是他刚才跟绪方说“倘若有什么麻烦,就大声叫他”的那一幕。 ——刚刚才和那个真岛吾郎说遇到什么麻烦就叫我,结果到头来我却连一个海贼都杀不了…… ——男女之间的差距……果然是……没有那么容易弥补的吗…… 就在一色刚想绝望地闭上双眼时…… 咚咚咚! 他突然听到身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 铛! 金铁相击的声音,自一色的头顶响起。 “欸……” 一色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头顶处,两柄架在一起的刀。 “抱歉,让你久等了。那个一只眼睛的大个子,的确是稍微有些麻烦呢,所以多花费了些时间。” 身侧传来了熟悉的男声。 一色把头向侧边仰去,便看到了正低着头、朝他微笑着的绪方。 正站在一色身后的绪方,左手自然垂下,右手则提刀将“海贼1”的下劈给挡住。 ——他、他怎么会在这? 虽然在这个瞬间,大量疑问在一色的脑海中冒出。 但大敌当前,一色还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小心!这人没那么容易对……” ……付。 一色的这句话的最后几个音节还没来得及道出,便瞅见绪方将刀轻轻一震,便震开了“海贼1”的刀。 接着……就像是眼前的景物突然都猛地放快了一样,绪方的刀以快到让一色的眼睛根本就跟不上的速度,一记斜斩,砍向“海贼1”的脖颈。 因刀速实在太快,“海贼1”完全没能来得及进行防御或闪避。 绪方的刀并没有将“海贼1”的脑袋给整个砍下来,仅仅只是用刀尖斩断了“海贼1”脖颈处的喉管与大动脉。 直到自个的脖颈被斩断一半后,“海贼1”才后知后觉地松开右手的刀,慌忙抬手去堵住如喷泉般喷涌而出的鲜血。 但他的这举动注定只是徒劳,不论他怎么按、怎么压,自断裂的大动脉处喷出的鲜血,还是源源不断地自他的指缝间流泻而出。 眼中的光芒逐渐散去的“海贼1”维持着捂住自己脖颈的动作,缓缓软倒在地。 看着自己刚才费了半天劲都没有干掉的“海贼1”被绪方轻松秒杀后,一色的双眼瞪得浑圆,嘴巴在不知不觉张成了“O”形。 也是直到这时,一色才发现——刚才一直与“海贼1”一起同他缠斗着的“海贼2”、“海贼3”,现在倒在了血泊中,不知何时倒地的,都已没有半点生息。 ——这两人……难道也是被真岛吾郎所杀吗…… 一色还未完全从震惊中缓过神,眼角的余光便看见一刀秒杀了“海贼1”的绪方,将掌中刀一震,甩尽附着在刀身上的鲜血后,将身子一转,快步奔向了一色的侧后方。 那里是直周的“战场”。 以1对5的直周,在双方人数差如此悬殊的战斗中,竟然反杀了2个。 但在反杀2人后,直周的胸膛已经开始以夸张的幅度上下起伏着,宣告着体力的不支。 若是再拖延下去,因年事已高而体力衰弱的直周,只怕会凶多吉少吧。 但好在——绪方来了。 毫不掩藏自己的脚步声的绪方,如魅影一般疾奔。 正围攻着直周的那3名海贼,察觉到绪方正在接近后,连忙调整站位,准备御敌。 但他们有没有进行御敌的准备,其实都差不多。 很快——绪方接敌了。 一色也好,直周也罢,他们爷孙俩此时都像是懵懂的幼童一般,呆呆地看着以一敌三,然后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轻松将那3名海贼给砍倒的绪方。 “……太美了……”呆呆地看着绪方的一色,下意识地这般嘟囔着。 对于推崇“剑术应以体魄为主”这一理念的一色来说,绪方的动作实在是美到让一色挪不开视线。 没有半点花里胡哨的多余动作。每个招式都是划过最短的距离命中敌人。 对待每个敌人,都是精准的命中其要害,一击必杀,不多用哪怕一分的力气。 强悍的力量、速度。快得让人连眼睛都跟不上的刀速,让敌人回过神来时,已是毙命之刻。 这就是一色一直以来所渴求的剑术、所渴求的模样! 拥有着强悍的体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为了更快地斩杀对方! 因为太过震撼,一色连自己现在正攥着刀、以鸭子坐的姿势瘫坐在甲板上都不自知。 绪方仅用了2秒不到的时间,便将围剿着直周的那3名海贼斩毙。 待这3名海贼倒地后,绪方一边用血振甩去刀刃上所附着的鲜血,一边仰起头看向蚁通。 “看来——靠拐卖人口来赚钱的海贼,实力果然不怎么样呢。”绪方用平静的口吻说着,说着让蚁通的双手都因气愤而打摆子的话。 而一色在听到绪方刚才的这句话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甲板,好安静啊…… 他转动着有些僵硬的脖颈,往甲板的其他方向看去。 甲板,尸横遍野——不过全是那些海贼的尸体。 所有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是被剑所杀,所有尸体都是被一击斩杀。 在那堆尸体的中间,正赫然躺着具巨大的尸体——正是那独眼的尸体。 独眼的心口处有着处被剑给贯穿的伤口,是心脏被刺穿而亡。 他仅有的一只眼睛瞪得老大,面带惊骇,一副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之事的模样。 阿筑现在就正站在那堆尸体的边上,一副看傻眼的模样,垂着双臂,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 …… 蚁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看着底下刚刚正以风卷残云之势干掉了独眼等人的绪方。 就在蚁通连做了数个深呼吸,勉强压下心中的愤怒时—— “啊。”站在他侧后方的宫部,突然发出低低的惊叫,“我想起来我在哪里看到过这张脸了……” 宫部眯起双眼,以意味深长的目光垂眸看向底下的绪方。 “……蚁通大人。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你帮助我们生擒那个家伙。” “我们事后给你1000两金的酬劳。” 第593章 你管这叫剑术平平?! 蚁通的脸色,自刚才开始起,便经历了极精彩的变化。 在偷渡船甲板上的战斗刚开始时,蚁通还是满脸得意与自信,以看好戏的心态的观看着甲板上的战斗。 然而……随着绪方动起来后,蚁通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难看起来。 某些陪同着蚁通一起站在船舷上,观看战斗的部下们,现在一个个的也是神情极为精彩。 偷渡船甲板上,除了直周干掉了2个之外,另外的16个皆被绪方所斩,而且这16人无一例外都是被一击毙命,而绪方身上没留半点的伤。 早在看到他的得力干将:独眼被绪方轻松击杀后,蚁通便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这是碰上硬茬了。 此时此刻,蚁通的心中只剩一个想法:撤退吧! 蚁通只是一介海贼,而且还是一个靠做丧尽天良的人口拐卖为生的恶贼,蚁通心中的荣辱观、仁义道德什么的,早已变得畸形。 他的所作所为,皆为求财。一旦发现某件事求财困难,自然而然便会另辟蹊径,或是干脆就不再做这件不能发财的事情。 虽然不愿承认,但蚁通还是不得不直面这个事实——绪方目前展现出来的实力,让他感到些许畏惧了…… 偷渡船上的以独眼为首的18人全灭,蚁通目前麾下只剩下45人——虽然论人数,仍是蚁通他们这边占据着绝对优势,但迎战能够轻轻松松斩他16人的绪方,即使是赢,只怕也只会是惨胜…… 这些部下,都是蚁通耗费心血,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重要班底。 倘若部下们死伤大半,那对蚁通来说,所造成的伤害将是致命性的。这种大损伤,没个1、2年的时间,根本缓不过来。 以部下死伤大半为代价拿下这艘偷渡船的话……除非这艘偷渡船上所载着的偷渡客,都是像“战国第一美人”织田市那样的绝世美女,否则绝对弥补不了蚁通的损失。 如果损失大过收益,那这件事就别做——这是蚁通一直以来所奉行的理念。 虽然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有损面子,但对蚁通来说,面子值几个钱? 然而……就在蚁通刚开始认真地考虑该如何体面地撤退时,站在他侧后方的宫部突然幽幽地朝他说道: “……蚁通大人。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帮助我们生擒那个家伙。我们事后给你1000两金的酬劳。” “啊?”蚁通偏转过头,朝侧后方的宫部投去错愕的目光,“生擒……那个家伙?” 蚁通用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忌惮之色的目光,看向绪方。 此时的绪方,正在做着蚁通看不懂的动作——他似乎正在收集着他那些阵亡的部下们身上的胁差。 宫部点点头:“具体原因,容我之后再慢慢跟你说明。” “现在就先助我一臂之力吧,帮我生擒那名武士。” “当然,我也会派我的部下协助你们。” “我共有部下16人,都不是身手平平之辈。我派我的人与你们通力合作,合力擒住那名武士后,等抵达萨摩藩后,我会用双手为您奉上千两金的酬劳。” “千两金……”蚁通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千两金——这可不是小数目。 他忙活一年下来,拐卖难以计量的人口后,都不一定能攒到千两金。 渴望给自己的舰船安上欧洲的火炮的蚁通,最近正好缺钱,千两金对他有着极致命的诱惑。 但是,“欲念”刚浮出,“理智”便冲上来,与“欲念”相搏斗了。 ——钱再多,也要有命花钱才行啊…… 宫部用着像是能够看透蚁通所思所想的锐利目光深深地看了蚁通一眼后,淡淡道: “2000两金。只要你助我生擒那名武士,日后将为您奉上2000两金。” “蚁通大人,您此前也和我们合作过。应该也清楚我们的信用,也知道我们的确付得起这个钱。” 蚁通脸上的神情随着宫部这番话音的落下而变得更加纠结,或许是为了集中精力思考吧,蚁通把双眼紧紧闭上。 而这时,宫部的声音再次幽幽地传来: “……3000两金。” “倘若还不愿意,那便算了。3000两金已是我所能申请来的最大金额了。” 宫部一脸平淡地说出着普通人奋斗上10辈子都不一定能攒下来的庞大金额。 蚁通猛地睁开双眼。 其眼瞳中,若有若无的癫狂之色浮现着。 “好!”蚁通咬了咬牙,“拼了!” 他偏过头,看向身旁的部下们:“让所有人都拿上武器!准备战斗!” …… …… ——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个疑问,在阿筑的脑海中不断萦绕着。 她拼命回忆着刚才发生在她眼前的一切…… 她只记得:在一色、直周先行冲上去迎敌后,绪方也开始动了。 她当时紧跟在绪方的身后,想着要与较熟悉的绪方二人合作,互相掩护。 “五郎先生!我会掩护你的后方的!我的后背也交给你掩护了!” 阿筑以激昂的口吻朝绪方这般喊道。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刚喊完这句话,绪方便如一阵风般朝那个被大量部下所保护着的独眼发动突击。 “五郎先生!你干什……” 阿筑的这句话还没喊完,绪方就已经冲进了敌群之中。 再接下来的画面……就直接让阿筑变成了这副傻愣愣的模样,直至现在了。 绪方如砍瓜切菜……不,以看上去比砍瓜切菜还要轻松的动作,轻轻松松地砍出了条直通那独眼的血路。 那独眼也发现了绪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软脚虾,慌忙地挥动手中的野太刀,对绪方展开猛攻。 而绪方则像是十分擅长对付这种体型高大的人一样,一边继续近身独眼,一边敏捷地闪过独眼的每一道攻击。 在一口气闪过独眼的三次斩击后,绪方顺利地来到了独眼的跟前,将独眼的心口刺穿。 目睹着此景此幕,阿筑开始凌乱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是人能达到的身手吗……? 我这些天的唠嗑对象,原来是一个大剑豪吗?! 我刚才是不是在对着一个能一个打十几个的大剑豪说:“我来掩护你的背后”…… 阿筑不禁回忆了起来。 回忆着自己此前有没有做过什么得罪绪方的事情…… “你们留在这里保护船只。” 这时,绪方的声音突然传入阿筑等人的耳中。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阿筑才终于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回过了神。 阿筑循声望去,只见绪方已将大释天收回了鞘,手中拿着1柄刚刚从满地的海贼尸体中翻找出来的胁差,这柄胁差现在正处于出鞘的状态。 海贼不像武士,会随身带着一柄打刀和胁差,所以绪方刚才也是费了些功夫,才找到了这柄质量还算不错的胁差。 绪方抬头向海贼船的船舷望去——此时已不再见蚁通等人的身影。 就在刚才,蚁通等人慌忙从船舷边上离开。 绪方猜测——蚁通等人要么是准备逃跑,要么就是在集结兵力,准备与他决一死战。 因为海贼船远比偷渡船要高大的缘故,所以绪方看不到船上的景象,只能听到海贼船上不断传来吵闹的声响。 “之后可能会有一些漏网之鱼逃到这艘船上。” 绪方接着朝阿筑等人喊道。 “所以这艘船就交给你们看守了。” “交给……我们看守?”阿筑疑惑道,“五郎先生,那您呢?” 阿筑自个也没有意识到——她现在跟绪方说话时,已不自觉地用出了最高级别的敬语…… “我?”绪方莞尔,“当然是要乘胜追击了。” 语毕,不待阿筑等人做出回应,绪方便对着身前的海贼船发起了冲刺。 在即将冲出偷渡船的甲板时,绪方纵身一跳,朝正对着偷渡船的海贼船侧壁飞跃而去。 绪方整个人即将撞上海贼船的侧壁时,绪方拿出刚刚收缴上来的那把胁差,借着飞跃的力量,用力扎进海贼船的侧壁之中。 换作是其他的普通人,恐怕根本没有那个力量将一柄胁差插进如此坚硬的用于造船的木板之中。 但绪方现在的力量早已是超越常人,因此他硬是靠着蛮力以及飞跃所带来的势能,将这柄胁差硬生生地扎进船只的侧壁之中。 接着,绪方将这柄扎进侧壁中的胁差当作是借力用的“阶梯”,脚踩着这柄胁差,用力一跳,成功跳上了海贼船的船舷,跳到了蚁通等人刚刚所站的位置。 绪方刚跳上船,一道大喝便猛地自他的身前响起。 “就是现在!” 这声大喝的主人,正是蚁通。 蚁通的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前的10名手持弓箭的部下,立即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蓬蓬蓬蓬蓬…… 弓弦震动的声音,逐一炸响。 蚁通身前的这10名部下所持的弓,是他船上仅有的10张弓。 因为基本是靠拐卖人口来敛财,而自己也精于长袖善舞,没有什么仇家,所以蚁通一直不怎么注重自身的武装。 直到最近才渐渐有了要建立强大武装的想法,购置了这艘欧式三桅帆船,计划着之后再慢慢添置火炮、火枪等先进武器。 蚁通现在很后悔——早知有这么一天,就早点把“增强武装”的计划提上日程,赶紧添置点火枪等先进武器了。 这样一来,就不会陷入全船上下最强大的武器就只有这10张弓的窘境。 蚁通的这些会用弓箭的部下,可不是什么神射手,没办法做到精准地射中要害。 因为宫部要求必须要生擒绪方,所以刚刚在绪方爬上来之前,蚁通就连忙下令把所有弓箭的箭头都给削掉,只留箭杆与箭尾。 这样一来,就能避免把绪方一不小心射死,同时也能保证给予绪方足够的伤害——即使没有了锐利的箭头,被击中后也是会很疼的。 蚁通的设想很美好,想要埋伏着、等绪方爬上来后,就把绪方给射伤,接着轻轻松松将绪方给擒住。 但是……这句话始终是真理——计划永远是赶不上变化的。 蚁通还是低估了绪方的实力。 绪方也不是什么没有实战经验的笨蛋了,在跳上船只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在登上船后会遭遇各种猛烈袭击的心理准备了。 神经无时无刻不处于绷紧状态的绪方,在跃上船舷,看到那10根朝他射来的箭矢后,眉头连动也没有动。 绪方现在那15点的反射神经,于此时释放出了它的威力。 在蚁通刚喊出“就是现在!”时,绪方的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拔出了大释天和大自在,在那10名海贼松开弓弦后,绪方迅速辨认出哪些箭矢是会射中他的。 对其他人来说,快得根本看不清的箭矢,在绪方眼里……就像是前世曾经玩过的一种“儿童玩具弓箭”,弓和箭矢都是用塑料制成的。 喀、喀、喀…… 箭杆被劈断的声音,逐一响起。 绪方挥动双刀,将会命中他的箭矢给一一劈落。 轻松化解了这波箭矢集射后,绪方不禁感慨道——自己和以前相比,的确是强大太多了。 如果是刚脱离广濑藩的他,恐怕得靠“无我境界”才能捕捉到这些箭矢的轨迹。 而现在——常态下的他,别说是弓箭了,火绳枪射出的弹丸轨迹,他也能勉强将其捕捉。 绪方将箭矢劈落的行径,让原本面带自信的蚁通,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 而站在蚁通的身旁的宫部,此时也因惊讶而瞪圆了双眼。 “二刀流……”宫部呢喃着,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劈落迎面而来的箭矢后,绪方终于有余裕来仔细查看眼前的景象了。 蚁通的身前站着10名弓箭手。 而他的身后,则站着乌泱泱的一大群人——蚁通剩余的部下,恐怕全都在这了。 他们手中握着各种各样的武器。 打刀、大太刀、捕鱼用的鱼叉…… 因为是海贼,所以自然也没有什么强大的纪律可言,他们随意地站成一团,站队毫无队列可言。 让绪方比较在意的是——蚁通的身侧站了个奇怪的人。 令绪方感到在意的这个奇怪的人,正是宫部。 与蚁通并肩站立的宫部,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双方的差异。 蚁通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匪气。 而宫部则自带一股儒雅的气质。看不去个根本不像贼寇,反倒更像是一个书斋里的教书匠。 而宫部的身后,站着十余人。 这十余人也和宫部一样,气质与那帮海贼天差地别——他们神色肃穆,腰间都统一插着打刀和胁差这两柄刀,基本都剃着规规矩矩的月代头。 宫部身后的这十余人,从外表上看,不论怎么看,都是正统的武士。 绪方刚粗略地打量完眼前的景象,蚁通突然于这时咬了咬牙:“扔网!把他给我罩住!” “是!”站在蚁通左右两侧的部下,捧着一大团东西,慌忙朝前奔去。 他们手中所捧着的东西,是一大团网。 这是他们平常捕鲸时常用的渔网,不仅足够大,而且足够坚韧,被其所罩住后,不花一点功夫是挣脱不出来的。 这便是蚁通所想出来的第2招——用网控制住这家伙,趁着这家伙的动作被网所困住后,将他给擒住。 负责扔网的海贼奔到比用弓的海贼还要超前一点的位置后,用力将手中的网撒出。 因材质坚韧,不容易被切开——这是对常人而言。 望着朝他头顶罩来的渔网,面无表情的绪方仅默默地将大释天和大自在举起…… 蚁通看到了比阳光还要夺目的刀光。 绪方交替挥舞着双刀,待刀光散尽,那2张大大的渔网,变成了数十片碎片,如落雪一般,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 蚁通身为一个海贼,自然知道这渔网有多么难切开,所以在看到绪方轻轻松松地就将自己寄予厚望的2张渔网给切成碎片后,因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错愕,尖声叫道: “你这家伙!到底是谁?为什么这小小的偷渡船上,会有你这样的高手在?!” 蚁通将他心中的疑惑给用力吼了出来。 他实在弄不明白……那艘毫不起眼的小小偷渡船上,为何会有着如此厉害的高手…… 而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在这茫茫大海上,自己竟就这么巧地碰到这个高手。 如果他能穿越回去,他真想穿越到过去,将那个起了贪念、打起了这艘偷渡船的主意的自己给掐死…… “只是一介浪人而已。”绪方淡淡地回答了蚁通刚才的这个问题。 蚁通的脸上,癫狂之色此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郁起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已无任务退路。 所以他转过头,朝身后的一众部下们喊道: “大家一起上!把他给我擒住!成功生擒他的人!重赏!赏金百两!” 这便是蚁通的第3招,同时也是他所能用的最后一招——让部下们一拥而上,拿下绪方。 除了蚁通本人之外,再无其余人知道他与宫部所做的那个“3000两金的交易”。 倘若蚁通的部下们知道蚁通和宫部有着这么一个交易的话,肯定会怒骂蚁通小气吧,自己能拿3000两斤,却只分100两金给亲手抓住绪方的人。 统驭像海贼这样的为了钱财,不惜干尽各种丧尽天良的事情的贼寇,有一个极大的优势,就是能更方便地用钱财来指使着他们。 绪方刚才那轻松劈下箭矢、斩碎渔网地姿态,早已让甲板上的不少海贼心生胆怯,畏缩不前。 但在听到蚁通的这道大喝后,他们的目光瞬间就变了。 他们为什么要跟随着蚁通一起当海贼,一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起去干丧尽天良的人口贩卖? 还不是为了钱! 100两金——在“天明饥馑”刚过去,现在到处都是百废待兴的状态的日本,这可是大财! 能够大鱼大肉地潇洒个几年的大财! 100两金——面对这个数字,勇气逐渐压制住了海贼们心中的怯懦。 大家一起上!等到那个武士精疲力竭了,或是不慎露出破绽了!我就趁乱拿下他——眼神已被浓郁的贪欲所覆盖的这帮海贼,他们心中现在差不多都是这么想的。 望着身前的这帮脸上已布满显眼至极的贪欲的海贼,绪方无声地轻叹了口气。 “这样的场景……总是经常看到呢……”绪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感慨道。 早在此前于广濑藩试图斩杀松平源内,迎战松平源内时,绪方就已经看过这样的场景了——受金钱所惑,大家一窝蜂地冲上来。 而他们之后那过于雷同的结局,绪方也同样经常看到。 这般轻声感慨过后,绪方左右手各提着大自在与大释天,缓步朝身前的海贼们主动迎去…… …… …… 仍旧没有完全从刚才的那份震惊中缓过神来,怔怔地看着前方那高大的海贼船。 因视角的缘故,他看不到船上的景象,只能听到上面不断传来阵阵由喊杀声拼凑出来的嘈杂声响。 ——那个真岛吾郎……已经和船上剩余的海贼交锋了吗……? 这时,不知为何,一色突然回想起在战斗开始前跟他说过的话——“我自我感觉我是个剑术平平之辈,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一想起绪方曾对他说过的这句话,一股愤懑中掺着几分委屈的情绪,便不由自主地在一色的心中冒出。 ——你这也叫剑术平平吗?! 一色在心中无声地大喊道。 ——你这也叫剑术平平的话,那还有谁算是剑术高超?而我这个还被你给保护了的人又算什么? 刚刚所目睹的绪方轻轻松松地将海贼们给斩毙的姿态,再次在一色的眼前闪现。 新的情绪在一色的心中浮现。 而这次在一色的心中浮现的情绪,是庆幸与……羞愧。 一色回想起了他此前与绪方闹矛盾后,跟爷爷说“若不是爷爷阻拦,我一定要和他切磋一下,让他见识下被他所瞧不起的剑术有多么厉害”的那一幕幕…… 一色现在感到很庆幸…… 庆幸着当时爷爷有及时把他给拉走。 否则……若真的傻乎乎地向绪方提出切磋的邀请……一色已不敢想象之后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景象了…… 就以绪方刚才的种种表现来看,一色敢断定——这人是他所见过的最厉害的大剑豪。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些对爷爷不敬,但一色还是要用坚定不疑的口吻大声地说:绪方比他此前所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他的爷爷要厉害得多。 一想到自己曾大言不惭地表示要让这样的大剑豪见识剑术的厉害,他便感觉羞愧难当。 而在感到庆幸、羞愧过后,一色慢慢觉得不解起来。 ——这么厉害的大剑豪,不论去哪,应该都会被奉为座上宾才对啊…… ——肯定有一堆剑馆争着要请他来做他们剑馆的食客。 ——某些大势力的藩国,肯定也很乐意请这么厉害的武士来他们的藩国做官。 ——有这样的身手,铁定是不愁吃喝才对……为何会出现在这小小的偷渡船上…… ——而且……如此厉害的大剑豪,为何要说出“剑术已该被淘汰”这种话…… ——拥有这种造诣的大剑豪……不应该是极度热爱着剑术才对吗…… 一色用力咬着下嘴唇,为这些问题而感到不解着。 “那个……你还好吗?” 突然,一色听到身侧传来一道略有些陌生的女声。 一色连忙循声转过头去,随后便看到了阿筑的那张带有着她这个年纪特有的稚气的面容。 “你是受伤了吗?”现在正站在一色旁边的阿筑接着问。 听到阿筑的这个问题,一色愣了下,随后赶忙朝身下一看——他现在仍维持着刚刚因震惊而以鸭子坐的方式瘫坐在地的姿势。 自觉自己的这瘫坐在地的动作略有些丢人的一色,微红着脸,迅速站起身。 “我没事。只是刚刚不慎摔倒了而已。”一色随意地扯了个慌。 “你的柔韧性真好啊。”阿筑由衷地夸赞道,“我记得曾经有谁跟我说过——因为男性和女性的骨骼不一样,所以你刚才的那个动作,男性是很难做出来的。” 阿筑所说的“这个动作”,指的正是一色刚才的鸭子坐。 “啊、嗯……是呀。”一色含糊道,“我自小时候起,柔韧性就比同龄人要好。” 随口将阿筑刚才的那句称赞给糊弄过去后,一色再次仰起头,看向不远处不断传来嘈杂声响的海贼船。 “……我要去船上支援真岛吾郎。”一色沉声道。 “欸?”阿筑错愕道,“可是……刚才五郎先生说:要我们守住这条船啊……” 因为在日语中,“吾郎”和“五郎”同音,所以即使二人对绪方的称呼完全不同,但还是能够无障碍地沟通。 “如果刚才那个丑男人没有夸大他们船上的船员数量的话,那么这艘海贼船上还有起码40多号人。” 一色正色道。 “他能够一个打十几个,难不成还能一个打四十几个?” “他又不是‘刽子手一刀斋’,能够以一当百,一个打上百个。” “就算真岛吾郎他能打赢,肯定也不会赢得太轻松。” “我要上去支援他。” 用不容置疑、反驳的口吻这般宣告过后,一色开始左顾右盼着,寻找着能够登上这艘海贼船的方法。 一色没有那么灵敏的身手,可以像绪方那样靠着一柄插在船壁上的胁差,就能登上船舷。 “龙马!”这时,直周的声音响起,“你不能上去!上面现在肯定很危险!要上去也是我上去!” 一色刚才的那通发言,就站在不远处的直周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在得知一色竟然打算登上那艘海贼船去支援绪方后,直周不假思索地对其进行大声驳斥。 但对于自家爷爷的驳斥,一色充耳不闻。 就在一色认真寻找着能够登上那艘海贼船的方法时——异变徒生。 “啊啊啊啊啊啊——!” 海贼船上,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一色、阿筑等人连忙仰头朝海贼船上看去。 只见大量满脸惊恐的海贼,慌不择路地从甲板上跃下。 有的跃进大海,扎进大海中,或是潜进水中,或是慌慌张张地朝远离海贼船的方向游去。 也有的,直接跳上了偷渡船的甲板。 就比如现在——有2个一高一矮的海贼跳上了偷渡船的甲板,跳到了一色等人的眼前。 矮的那个离直周近一点,高的那个则离一色与阿筑近一点。 一色等人怔怔地看着突然跳上他们甲板的海贼一眼后,直周最先回过了神。 “斩了他们!” 话音落下,直周高举手中的打刀,冲向离他最近的那个矮个子的海贼。 刚才休息了一会后,直周的体力也恢复了一些。 而在晚了直周半拍后,一色与阿筑也动了起来,冲向他们俩身前的那个个子较高的海贼。 铛! 一色挥刀劈向“高个海贼”的脑门。 这名“高个海贼”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在一色挥刀斩向他后,他连忙将掌中刀高举,挡住了一色的这记下劈。 然而——在他刚挡住一色的下劈时,一个小小的拳头自他的身侧,印在了他的胸口…… “噗——!” 这只小小的拳头刚印在“高个海贼”的胸口,他便像是咬破了一个装满血浆的纸包一样,一大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 他连退数步,随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身子微微抽搐,被刚刚那记拳头所命中的地方,现在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凹坑。 看他的这副模样,若不赶紧遣人来救治,应该是救不活了。 ——这孩子——?! 一色一脸惊奇地看着刚才那小小的拳头的主人、现在仍维持着出拳姿势的阿筑。 ——拳脚功夫很不错啊…… 一色在心中默默地称赞着阿筑刚才的身手。 若是刚才那一拳让他来打,他绝对打不出阿筑刚才的那效果。 没有注意到一色此时朝她投来的赞叹目光的阿筑,此时缓缓收起了出拳的架势,然后仰起头,以一副失神的模样抬起头,看向现在仍有部分海贼慌不择路地跳下甲板的海贼船。 “我说……你刚才说你要去支援谁来着?” 听到阿筑的这句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出的这番感慨,一色抿了抿嘴唇,以复杂的目光扭头看向嘈杂声越来越小的海贼船。 …… …… “快、快逃啊!” “滚开!别挡着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别、别丢下我啊!” …… 统御这种所作所为皆为钱财、见钱眼开的贼寇,有个好处是能轻松用钱来控制、激励他们。 但也有个坏处,那就是他们完全没有纪律可言。 他们虽然也懂得通过夹击、包抄等方式发挥人数的优势,围剿绪方,但有句话说得好——在绝对的力量差面前,任何技巧都是扯。 论“地利”,此地其实并不对绪方有利。 甲板不算宽敞,不利于绪方以一敌多。而且绪方也不习惯在这种会不断摇晃的甲板上战斗。 所以,如果他们的人数能再多1、2倍的话,那倒还能给绪方带来一些麻烦。 可现在蚁通麾下的海贼只有40多人——这么点人数,够干什么? 蚁通麾下所剩的海贼,还有40余人,绪方仅斩了5、6个人,他们的士气与斗志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跌着。 绪方所斩人数刚突破两位数时,海贼们的士气便彻底崩溃了。 他们慌不择路,开始四散而逃。 有的朝船舱的深处钻去。 有的则朝甲板外逃去,或跃进大海,或跳到偷渡船上。 只剩极少数人还有勇气与绪方拔刀相向。 对人贩子,绪方除了憎恨、厌恶之外,没有其余的情感。 因为对人贩子的厌恶,再加上为了尽可能减少跳到偷渡船上的人数,绪方毫不留情地对他们展开着穷追猛打。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海贼军团”,仅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彻底崩溃了。 蚁通此时的脸上已毫无血色,像丢了魂一样瘫坐在地,嘴里不断呢喃着: “完了……完了……我的队伍完了……队伍完了……” 相比起蚁通的失态,站在蚁通身旁的宫部,就要淡定得多了。 他现在已完全从刚刚目睹绪方劈箭、撕网的震惊中缓过了神。 宫部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前方那一边倒的战场。 “……宫部大人。”这时,站在宫部侧后方的森丸突然道,“需要……我参战吗?” 说罢,森丸把手搭上了掌中打刀的刀柄。 “……森丸。你和那家伙决斗的话,能有几分胜算。” “毫无胜算。”森丸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此人能够把箭矢劈开,把坚韧的渔网斩碎,迎战数十海贼,如入无人之境……此人毫无疑问是身手极为高超的大剑豪。” “与其进行光明正大的一对一对决的话,我没有半点胜算。” “但是——” 森丸突然话锋一转。 “倘若是在我擅长的地方战斗,那我有把握赢他。” 说罢,森丸发出森然、让人看了后不寒而栗的冷笑。 “……既然如此。那就再等等吧。”宫部淡淡道,“再消耗一点那家伙的体力。” …… …… 虽说海贼们基本都溃散了,但还是有那么几人,不知是侥幸心理作祟,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打败绪方呢,还是说只是单纯的脑子不好,仍没有退却,仍锲而不舍地对绪方展开着攻击。 无我二刀流,流转。 绪方用大自在格开眼前这名海贼的刺击的同时,挥动大释天斩断了他的半个腰腹。 【叮!使用无我二刀流·流转,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35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3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40(710/64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2段(13580/14000)】 区区一帮靠拐卖人口敛财的海贼,他们中自然不会有什么高手。 在绪方的印象中,除了之前干掉的那个独眼,以及极个别人给了他50以上的经验值之外,其余人所给的经验值,基本都在20到40之间浮动。 绪方把将大释天从这个被他斩断半个肚腹的海贼身上收回来,便陡然感受到身侧传来犀利的破风声。 绪方立即以条件反射般地速度使用垫步,移动到不会被这破风声所擦到的位置,然后挥刀朝这破风声所放出的方向劈去。 兹喀喀喀……! 熟悉的刀刃切入人体内的手感没有传到绪方的手掌。 传到手掌上,是十分诡异的手感。 传进绪方耳朵中的,是刀切到铁片上的声音。 绪方用带着几分讶异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大释天所斩到的物事。 大释天所斩到的,是人。 刚才自绪方侧面响起的破风声,正是这个站在绪方侧面的人搞的鬼。 他挥刀斩向绪方,但被绪方用垫步躲过,绪方在闪避的同时,挥刀对其展开反击,斩向他的胸膛。 然而——刀却没有斩入他的皮肉,只斩到如同铁片一般的玩意,斩出串串火花。 ——这是……锁子甲…… 绪方双目微微眯起。 这人的衣服下,套着件锁子甲,正是这件锁子甲救了这人一命。 这时,又有一人对绪方发动攻击,他将剑竖起,刺向绪方的腰腹。 无我二刀流,刃反。 铛! 绪方用刃反格开此人的攻击的同时,展开了反击。 然而,在反击过后,却发现这家伙竟也穿着锁子甲。 惊觉自己面前的这些敌人,和刚刚的那些已经四散而逃的人有些不同后,绪方向后连撤数步,拉开与敌人之间的间距。 绪方移动目光,视线从身前众敌的脸逐一掠过。 现在还有胆量与绪方对敌的,还有15人。 绪方惊奇地发现——这15人正是刚刚留给他深刻印象的站在那身上有着教书匠气息的家伙(宫部)身后的那十余号人。 因为这些人不像海贼,更像武士,所以留给了绪方很深的印象。 此时此刻,仅剩这15人没有逃离,蚁通的部下们已经四散而光,他们摆出着各种各样的架势,以半圆型的阵型将绪方所包围,然后慢慢地朝绪方围拢而来。 ——他们都穿着锁子甲吗…… 绪方在心中暗道。 他刚刚砍中2人,那2人的身上都穿着厚厚的锁子甲。 即使是绪方,也没有办法像切豆腐一样地斩开锁子甲。 不过——即便如此,望着身前这15名疑似都身穿锁子甲的敌人,绪方并没有面露惧色。 虽说这种身穿锁子甲的人,斩起来是要麻烦一点,但也不是完全地束手无策,毕竟只要砍头部等没有被甲胄防护到的地方即可。 前不久才刚跟幕府大军决战过的绪方,现在可是有着十分丰富的对付身穿甲胄的敌人的经验。 不过绪方现在并不打算使用这些经验来对付眼前的这15名敌人。 绪方现在不仅没面露惧色,反而还露出了些许笑意——因为他现在刚好有个新招数很想试一下,而这些非常硬的敌人,恰好很适合用来试验一下这新招。 绪方用血振,将大释天和大自在的刀身上所附着的鲜血甩去,随后将其收刀归鞘。 “还好现在那孩子不在这呢……”绪方轻声道,“如果那孩子在这,被他看到我轻轻松松地使用她的招式,那就不好解释了……” 低喃过后,绪方俯身捡起一柄打刀。 刚才四散而逃的海贼们,丢下了大量的武器,所以打刀等刀剑,现在可谓是随处可见。 随手这柄打刀后,绪方后足一蹬,朝身前这15名敌人中的其中一人冲去! 绪方的爆发力何其惊人,此人连反应都还没反应过来,绪方就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前了。 榊原一刀流,水落·运劲。 将刀高举后,绪方使出运劲,然后将运劲所爆发出来的力道传递到刀身上,接着一口气将刀劈下! 铛——! 刀身命中此人穿着锁子甲的胸膛,足以让人感到耳膜发麻的巨响炸起。 只可惜……虽说声响很大,但刚才的那记攻击还是没能斩开那人的锁子甲。 ——只有初级水平的运劲,果然是没有办法很好地将力道传到武器上呢…… 因为多了运劲所爆发出来的爆发力,所以绪方刚才的那记水落,威力极其强大。 只不过——挥刀的要诀,就是要在力量全部施加在一条直线上。刀刃的朝向以及挥砍而下发力的方向,必须保持完全一致,这样才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同时最大程度地减少刀的损伤。 绪方刚才就是没能很好地将力道传到刀身上,导致力量发散。 不仅没能集中力量,还导致刀身出现了损伤,刀刃上直接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这便是绪方选择用别人的刀来实验这新招的原因——免得还没用惯的这新招,伤到了自己的佩刀。 检验完初级的运劲的力量后,绪方再次连撤数步,拉开距离。 ——既然初级的运劲果然是没有办法很好地将力量叠加到剑上…… 绪方默默地打开了自己的系统…… 【叮!消耗1点技能点,伊贺流秘技·运劲晋级为“中级”技能】 【目前剩余技能点:3点】 【叮!消耗2点技能点,伊贺流秘技·运劲晋级为“高级”技能】 【目前剩余技能点:1点】 …… …… “上面现在变得好安静啊……”阿筑踮起脚尖,并不断地用力蹦跳着,试图看到甲板上的景象。 但她这身高,不管怎么跳,都不可能看到那海贼船上的景象的。 从刚才开始,就没有海贼再从甲板上跑出来了。 有极个别慌不择路的海贼,跳到了偷渡船的甲板上,因人数过少的缘故,都已被一色、阿筑等人给联合解决。 “……果然还是得先上去看看情况。”说罢,一色再次四处扫视着,寻找能够登上海贼船的方法。 “……小姑娘。”这时,直周的声音突然冷不丁地从一色和阿筑的身侧响起。 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的直周,缓步朝阿筑走去。 “我刚才……有注意到你的拳法。”直周一副按捺不住自己好奇心的模样,“你用的是什么拳,竟有这样的威力?” “哼哼!”听到直周的夸赞,让阿筑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喜悦,“这可是我们家族的独门绝技。” “你如果想学的话,可以找我买哦,我有卖教授这绝技的秘籍,只需30文钱就能买一本。” “但我要先提醒你——我这门绝技可是入门易,精通难哦。” “我从有记忆起就开始练我们家族的这门绝技,一直练到现在才终于算是小有成就。” 语毕,阿筑将视线转回到旁边的海贼船上。 “我等之后把我的这秘籍给你看看吧,你若是喜欢的话可以买一本回去。” “现在我们还是先专心对付这些海贼吧。” 阿筑上下打量了几遍这艘海贼船,沉吟了片刻后,说道: “不如……由我上去看一下吧。” “你?”一色惊讶地看着阿筑,“你打算怎么上去?” “我自我感觉我的身手还蛮敏捷的哦~~”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完这句话后,便撒开两条小短腿,朝绪方刚刚插在舰船侧壁上的胁差奔去。 跃上这柄胁差后,阿筑像刚才的绪方那般,以这柄胁差为借力点,跳上了舰船的船舷…… …… ……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55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40点,“伊贺流秘技”经验值3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40(940/64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3段(11585/12000)】 【伊贺流秘技等级:2段(5/400)】 【叮!经验值满,“伊贺流秘技”等级升1级,获得技能点2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3点】 绪方现在的感觉……用庸俗点的词汇来说,就是:爽。 很爽,非常爽。 此时的他,斩开锁子甲,虽不能算是砍瓜切菜,但也能算是如斩竹席与木片。 升到高级的运劲,不仅能顺利地将爆发出来的力道传递到刀身上,所爆发出来的力道还上了数个台阶,拥有了足以用刀刃砍破甲胄的力量。 凭借着运劲,绪方挥舞着刀,将身前这些敌人身上的锁子甲给一件给一件地砍爆。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费刀了,毕竟是以刀斩铁,而绪方现在所用的刀,也不是什么大宝刀。目前已连斩8人的绪方,期间换了5柄刀。 运劲的效用,超过了绪方的预期,让绪方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喜悦的笑。 他当初之所以解锁运劲,便是看中了运劲这能让他的斩击变得更加犀利的效果。 ——现在……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够硬接我的刀了吧…… 绪方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再次摆好了架势。 但就在这时……绪方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左侧……有一小只东西…… 绪方转头向左方望去。 只见阿筑将双手抓住船舷的甲板,整个人吊在船舷外,只露出双手和她的小脑袋。 绪方就这么和现在正吊在船舷外的阿筑对视着。 阿筑:w(°Д°)w 绪方:Σ(°△°|||) 二人现在的表情,都非常地精彩。 第594章 刽子手之剑VS盲剑! 刚才,阿筑刚扒上船舷的甲板,便看到了绪方用她达不到的运劲技巧斩杀着船上的海贼。 看着此情此景,阿筑不知为何,回想起了年幼时的时光…… …… “阿筑,过来。” “外公,干什么呀?” “外公要教你一个能让你受用终生的好东西。” …… “外公!快看!我用出来运劲了!” “嗯,不错。但是别骄傲。这运劲本就是入门容易,精通困难,你后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 “阿筑!练功了!”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 “别、别哭了!我之前都说了,这运劲本就是入门容易!精通困难!你若是想练到外公这种能随意把运劲爆发出来的力道施加到武器上的水平,除了日复一日的苦练之外,别无它途!” “就、就……(吸鼻涕)就没有……能够速成的方法吗……(吸鼻涕)。” “没有!运劲没有任何速成的方法,若要精通,除了苦练之外,没有它途!” …… …… 阿筑此时此刻,只感到脑海一片空白。 于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内,阿筑连着两次大脑宕机。 第一次是在目睹绪方如砍瓜切菜一般斩杀独眼等人。 第二次便是现在了。 自己从幼时起便开始苦练着运劲,一直练到现在才终于有了现在的这种境界。 草草数来,今年也差不多是她学习运劲的第10个年头了。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只花了数日的功夫,便达到了她花了近10年都没有达到的境界。 这带给阿筑的冲击,比刚才目睹绪方秒杀独眼等人还要大。 因为被眼前的景象给深深地惊到了,所以整个人都还傻傻地挂在船舷外而还不自知。 终于——如同干涸的地表渐渐因底下的地下水溢出而被润湿一般,阿筑的大脑也渐渐恢复了思考,整个人“恢复了神智”。 在“恢复神智”后,第一条从阿筑的脑海中冒出的想法便是: ——外公!你骗我!不是说运劲不可能速成吗?! …… …… 不仅是阿筑傻掉了,绪方也呆了。 不过绪方很快便缓过了神,接着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尴尬之色。 他刚才完全是因为阿筑不在场,才敢放心大胆地实验着运劲的。 毕竟若是让阿筑看到绪方仅用几日的时间就达到了她苦练如此久都没达到的境界,那总归是不太方便解释。 绪方就是为了不想费那个心神去跟阿筑解释,才选择在这个阿筑不在场的海贼船上实验这新招。 但没成想……阿筑偏偏就在他正用着运劲大杀特杀的关头突然冒出来了…… ——该……怎么跟阿筑解释呢…… “喝啊!” 这时,自绪方侧面响起的大喝,让绪方的心神与思绪回到了现实。 看也不看侧面这名正一边发出着气合,一边朝他攻来的敌人。使用垫步闪过他的攻击,挥刀斩向他的肚腹。 榊原一刀流,运劲·龙尾。 锁子甲被斩碎,刀刃深深地嵌入此人的肚腹之中。 获取经验值的系统提示音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先把这些人解决掉后再慢慢考虑该怎么跟阿筑解释吧。 绪方抬眸,看向仅余6人的敌人们。 仅剩的这6人,虽然无一例外都面带或多或少的畏惧,但没有一人退却半步,全都紧紧地攥着掌中的刀。 ——这班人,不一般啊…… 绪方微微眯起双眼。 ——都已经死伤大半了,竟还没有一人退却…… 他们原有15人,现在被绪方砍倒9人后,毫无疑问是已经死伤大半了,近三分之二的战力都被绪方给干掉了。 换做是其他组织,遭受了如此大的伤亡,恐怕早就溃散了吧。 就比如蚁通的那些部下们——40余人,伤亡只不过才刚突破两位数而已,就全数溃散了。 而现在眼前的这伙人,已经没了近三分之二的同伴了,竟还没有一个人有退却。 这些人所展现出来的强悍素质,让绪方都不由得对他们高看一眼。 …… …… “……宫部大人。战况不佳啊。”将刀拄在地上,闭着双眼的森丸,轻声道,“我们这边仅剩6人了,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将只剩你我二人了。” “哈哈。”明明自己的部下已经死伤惨重了,但宫部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淡定模样,在轻笑了几声后,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森丸,你还是这么厉害啊。仅用耳朵来听,就能听出战况,连我们这边还剩几人都能判断得一清二楚。” “毕竟这双耳朵可是我‘盲剑’的立身之本。”森丸淡淡道。 再次轻笑了几声后,宫部缓缓道: “你说得没错。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这名武士了啊……没想到他竟然连锁子甲都能斩破……” “原以为这么多人一起上,多多少少是有机会将其给生擒的……” 语毕,宫部轻叹了口气。 “……森丸,如果是在对你有利的场合与其开战,你有多少把握将其生擒?” “呵呵。”森丸耸了耸肩,“难度很大。但是——” 话锋突然一转的森丸缓缓抬手抚上鞘底正抵着甲板的打刀刀柄,“在下虽不敢保证成功,但在下能保证会赌上‘盲剑’之号,奋力一搏。” 宫部莞尔。 “有奋力一搏的决心就够了!” “喂!你们6个把这人拖住!” 宫部的这后半句话自然是对着仅剩的那6人喊的。 喊完这句话后,宫部转身朝西面奔去。 西面的尽头——是连接甲板下的船舱的大门。 森丸抱着刀,紧跟在宫部的身后。 “蚁通大人!”在奔向船舱时,宫部头也不回地朝已经被他抛在身后的蚁通喊道,“你再这样傻傻地坐在甲板上,可真的会死哦。” “啊?”从刚才开始,就因吓傻了而瘫坐在地的蚁通,如梦初醒般转头看向已经快要冲进船舱内的宫部、森丸二人,“等、等等我!不要抛下我!” 此时此刻,能带给已成光杆司令的蚁通一点安全感的,就只有宫部的身边了。 至于绪方身前的那6人——在听到宫部的那句指示后,齐声大吼了一声以作回应,接着一拥而上,挥刀斩向绪方。 面对自6个方向杀来的敌人,绪方默默地捡起脚边的一柄胁差,摆出了无我二刀流的架势—— 无我二刀流,运劲·流转。 刀光与血光遮蔽阳光。 提示获得经验值的系统音,一口气连响6遍。 海贼船甲板上,还能好好站着的人,仅剩绪方一人。 宫部、森丸、蚁通3人统统都已于刚才钻入了船舱之中。 “跑了3个吗……”绪方一边这般低喃着,一边随手丢掉手中的这2把都已经出现了不小损伤的刀。 就在绪方正准备追上去时,猛然想起现在似乎还挂在船舷外的某个小家伙…… 阿筑(暗中观察.jpg):(°ー°〃) 绪方扭头看向仍挂在船舷外,正“暗中观察”着他的阿筑。 在发现绪方现在正看着她后,阿筑愣了一下后,默默地将脑袋埋低,将眼睛以下的部位都藏进船舷甲板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那个……你可以不用管我……”阿筑用小心翼翼的口吻这般说道。 看着现在正用充溢着复杂情绪的目光看着他的阿筑,绪方无声地轻叹了口气: “阿筑,你现在先回偷渡船,刚才逃了不少的海贼,偷渡船还有着遭到攻击的可能性,你快回去和一色他们一起保护船只。” “有什么话,就先等到解决了这帮海贼再说吧。” “……我知道了……”阿筑十分乖巧地把脑袋彻底沉入船舷之下。 不知为何,面对现在的绪方,阿筑说不出半个“不”字。 确认阿筑真的离开了这艘海贼船,绪方将大释天拔出鞘,提刀冲进宫部等人刚钻进的船舱之中。 …… …… “森丸,之后……就辛苦你了。”宫部轻声说。 “嗯。”森丸缓缓睁开双眼,露出没有眼珠的黑洞洞的眼眶,“我本应在25年前就被官府处死了。” 森丸露出平淡的笑意。 “得到了那位大人的救助,我才有幸苟活至今。” 在说到“那位大人”时,森丸的语气中,充溢着浓郁的恭敬之色。 “本就应死的我,早已——不畏惧强敌与死亡。” 仓啷啷啷…… 森丸缓缓将平日里当导盲棍来用的打刀拔出。 藏于鞘中的,是刀身用特殊的黑浆染成的黑刀。 因被黑浆所覆盖,刀身没有反射出半点刀光。 …… …… ——好暗…… 在进入这艘海贼船后,第一个浮现于绪方脑海中的想法,便是好暗。 或许是因为现在是白天,较少人待在船舱中吧,所以船舱的走廊处,每隔一段很长的距离才在墙壁上挂有一盏油灯。 而这些照明用的油灯,材质相当一般,所放射出来的光线极弱,令整个船舱都极为昏暗。 但好在昏暗归昏暗,倒还是能勉强看清路。 绪方就凭着这昏暗的光线,缓步向前,朝船舱的深处进发。 之所以进入船舱,是为了追击蚁通等人。 然而在船舱内走了半天,蚁通等人没碰到,反倒是遭遇了不少刚刚溃散、躲藏进船舱内的海贼残党。 对于这些人口贩子,绪方没有除了“挥刀”之外的其余交流方式。 就这样一路往前进,一路杀。 找寻蚁通等人的路,可谓是用这些海贼的鲜血铺就而成的“血路”。 在连斩了好几人后,绪方终于听到前方的走廊深处,传来由远及近、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随着这阵脚步声一并响起的,还有一道有些嘶哑的中年男声: “我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为自己是个盲人而感到遗憾了。” “倘若有机会的话,真想亲眼看看能够斩破锁子甲的剑客,是什么样的俊杰。” “能在这个年纪了,还能与你这样的年轻俊杰交手,也算是我的荣幸了。” 绪方赶忙循声向前方望去,只见一道人影,在绪方身前的走廊深处的黑暗中晃动着、慢慢显露出身形——是森丸。 森丸提着他的那柄黑刀,自黑暗中走出,站到了一盏油灯的下方。 因为森丸站在油灯之下,所以绪方得以清楚地看到森丸的脸。 ——这家伙……原来是盲人吗……! 因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到,所以绪方的瞳孔下意识地一缩。 森丸刚刚在甲板上时,一直是闭着双眼,所以绪方一直没有发现森丸的眼眶里没有眼珠,空无一物。 在绪方仍在为森丸的真实模样感到错愕时,森丸缓缓地将掌中刀高举过头,摆出上段架势。 “盲剑。” “森齐丸。” “请多指教!” 喀! 高声报上家门后,什么东西被斩碎的声音响起。 被斩碎的东西——是油灯。 报上家门后,森丸一刀把旁边的油灯给斩碎。 这条走廊每隔一段不短的距离才放有一盏昏暗的油灯,所以在这盏油灯被斩碎后,以这油灯为圆心的附近大片区域都直接陷入了黑暗之中。 而绪方,恰好就被这片黑暗所笼罩。 光明突然被夺,眼前变得看不清任何东西,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绪方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错愕与严肃。 ——难道说?! 敌人是盲人剑客、敌人人为地制造出一片黑暗的环境——这两个要素叠加在了一起,让绪方迅速联想到了这个瞎子所欲为何。 绪方迅速拔出了大自在,切换成了二刀流。 拔刀的同时,绪方快步后退,离开了自己刚刚所站的位置,准备撤离这片黑暗。 但他才刚后退几步,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便完美地符合了他刚才的设想——左侧传来自上而下的锐利破风声。 反射神经与敏捷于此刻产生了联动作用:绪方的身体比大脑还快一步地做出反应。 绪方迅速抬起大自在,朝那阵对着他袭来的破风声迎去,下意识地使出刃反。 铛! 大自在与森丸的黑刀于半空中相撞,擦出点点火花。 ——竟然拦住我的攻击了吗……?! 脸色因攻击失利而变得更凝重了些的森丸,毫不恋战,迅速收起了自己的黑刀,快步后撤,拉开了自己与绪方之间的距离。 森丸的速度和反应很快,他刚一快步撤离,绪方的大释天便掠过了他刚刚所站的位置。 ——该死,判断不了他的位置…… 绪方一脸严肃地扫视着周围。 ——怪不得那家伙把刀涂成黑色……这样一来敌人就没法根据刀身的反光来判断他的位置了…… ——现在是那家伙占据地利了……他能“看到”我的位置,而我却看不到他的位置…… 通过刚才与森丸短暂的交锋,绪方确定了2件事: 第1件事——森丸可以依靠某种东西来确认绪方的位置,可能是声音,也可能是气味。 第2件事——森丸可以走出无声的步伐,绪方他极难通过声音来判断森丸的位置。 在森丸斩碎了油灯后,绪方就立即后退,准备离开这片对森丸极其有利的黑暗。 但绪方刚后退几步,森丸的斩击就来了。 明明都已经没有站在原地了,森丸仍能精准地找到他的位置——这代表着森丸绝对有着什么可以确认绪方的位置的方法。 而刚刚森丸攻过来时,绪方一点也没听到森丸的脚步声——森丸能无声地移动,而且速度并不慢。 绪方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但这种自己是瞎子,而对手却能“看到”他的战斗,绪方倒还是第一次打。 此时此刻,绪方不知道的是——不仅仅是他现在一脸严肃。 他现在的对手:森丸,现在也同样是一脸肃穆。 ——此人,果然是高手啊。 站在距离绪方有段距离的位置的森丸,仍旧保持上段架势,握刀的双手十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暗自放松着手指和手臂的肌肉。 刚才,不仅仅是绪方那极快的反应速度让森丸吃了一惊,自刀那传回来的反作用力,也同样让森丸不由得为其感到错愕。 森丸,是靠听声来判断他人的位置、动作的。 对他来说,听清他人是否拔刀、是用哪只手来抓刀,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所以刚刚在绪方拔出大自在后,森丸便第一时间感知到绪方使出二刀流了。 ——不愧是二刀流的剑客……这臂力让人着实佩服! ——麻烦了……刚才那一击没能打倒他…… …… …… ——现在那瞎子肯定很心急。 绪方心中暗道。 ——这场战斗拖得越久,对我越有利,等我眼睛适应黑暗后,他唯一的优势就没了。 …… …… ——那名武士的眼睛适应黑暗之时,就是我的落败之刻,正面硬拼的话,我没有半点胜算。 …… …… ——那瞎子一定会想速胜。应该会把希望寄托在下一击。 …… …… ——得速胜!就用下一刀来打败他! …… …… 绪方/森丸:——下一击,将是决出胜负的一击! …… …… 二人于同一时刻,做出同样的判断,在心中喊出同样的话语。 森丸高举着他的黑刀,以他那自创的“无声步伐”,用不紧不慢的速度靠近着绪方。 靠近绪方的同时,他侧耳倾听,聆听着绪方的呼吸声,以及肢体运动后所带起的风声,确认绪方的位置。 ——嗯? 不听也就罢,一听不得了——森丸发现绪方竟然站在原地移动不动。 第595章 绪方的马甲掉了! ——站立不动……是打算辨别我的位置吗。 ——呵!天真!要是我的位置有那么好辨别,就没有那么多人变为我的手下败将了! 这种把敌人拖入对自己最有利的黑暗环境中、然后与其决一胜负的战斗,森丸也打过不知多少场了。 像此时的绪方这样于黑暗中突然站立不动的对手,森丸此前也碰过不少。 据森丸的经验——会这么做的对手,基本都是为了静心、为了靠声音或气味等物来分辨出森丸的位置。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全数失败了。 正因如此,森丸才会称绪方天真。 他对自己苦练出来的这掩藏自身气息的方法,以及这“无声步”相当地有信心。 他的脑海中已幻想出自己站在绪方的身前,而绪方却仍毫不自知、仍在努力辨认他的位置的模样了。 ——这一次……定要一刀制敌! 森丸捏紧了以上段架势高举着的刀。 以上段架势挥出势大力沉的下劈——这是森丸自眼盲过后所研究出来的最适合他这种盲人的刀法。 因为若是横向挥刀的话,刀很容易被身侧的各种障碍物所阻挡。 比如你在树林中横向挥刀,刀就很容易被身旁的树给挡住。 但纵向挥刀,比如从上往下挥刀,或是从下往上挥刀,就不容易被障碍物给阻挡。 在野外与人战斗的话,纵向挥刀基本不可能会让什么物体挡住刀身。 只有在室内战斗时,纵向挥刀有可能会砍到天花板、木梁等物。 但森丸此前已经检查过船舱的天花板了——高度完全足够让他尽情挥刀。 而相比起自下往上挥刀,自然是自上往下挥刀更容易发力、更容易发出威力惊人的斩击。 因此,可以说——森丸的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上段架势与纵向劈砍,包含了许多智慧在其中,是毋庸置疑的最适合他这种盲人的刀法。 森丸用着他的“无声步”,一点一点地靠近绪方…… …… …… 在确认自己的眼睛现在彻底派不上用场后,绪方便闭上了双目,试着用耳朵来听声、听出森丸的位置。 但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之外,什么都听不到。 发现自己的耳朵也不管用后,绪方只能无奈地将双眼睁开。 ——要是能知道他到底是靠什么来辨位的就好了……这样就能试着来干扰他的辨位,让他也找不到我。 自穿越到这江户时代后,绪方基本就是在不断循环做着“战斗”、“养伤”这2件事。 丰富至极的战斗经验,除了让绪方的挥刀变得越来越凌厉了之外,也让绪方逐渐有了颗大心脏。 换作是其他人置身于绪方现在所处的战场,发现自己平常早已习惯的视觉、听觉都不管用后,只怕是会慌得连心神都静不下来吧。 但绪方却连心脏的跳速都没有变快多少,冷静地思考着制敌之策。 ——只要能让我的眼睛看见就什么都好说…… 若要打败那个瞎子,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让绪方的眼睛能够视物。 但要在这样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视物,方法就只有2个。 第一个方法是拖。一直拖到绪方的双眼适应黑暗为止。 而第二个方法,就是制造光源。 森丸自然是不可能就这么干脆地等着绪方的眼睛慢慢适应黑暗。 绪方敢断定——用不了多久,急于速胜的森丸的攻击就要来了。 在这种连敌人的位置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绪方不敢保证自己每次都能及时做出反应、挡下敌人的攻击。 所以现在最适合绪方的恢复视力的方法,就是制造光源。 但这方法的实施难度……可以说是要比拖到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还要难。 毕竟从不抽烟的绪方,身上可没有带着任何能够点火的东西。 ——我还是第一次为自己不会抽烟而感到遗憾……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其他可以弄出火……嗯? 在心中念叨出“火”这个字眼后,绪方一顿。 随后…… 绪方默默地将大自在收进了鞘。 …… …… 森丸无时无刻不在聆听绪方的声音,确认绪方的位置与动作。 在绪方将大自在收回鞘中后,森丸第一时间将这动静收入耳中。 听出绪方收起一把刀的森丸,皱紧眉头。 ——他想干什么……? ——身为二刀流剑客,为何要收起一把刀? ——难道说……是在谋划什么秘策吗…… ——也罢!不管他想做什么,我要做的事情都不变! 默默地将对绪方的提防提升至极致的森丸,继续用不紧不慢的无声步伐靠向绪方。 他与绪方的距离——仅剩7步! …… …… ——对啊……我怎么把它给忘了呢……虽然这玩意所弄出的火苗,只能持续一瞬间。 ——就用那一瞬间……决胜负吧! 将大自在收回鞘中后,绪方把空出来的左手猛地伸入怀中,从怀中掏出了他的燧发短铳——梅染。 绪方将梅染的枪口竖起,对准头顶的天花板。 砰! 梅染虽然只能打单发,但威力巨大。 也正因威力巨大,在子弹出膛的那一刹那,枪口所绽放出来的火光最大、最耀眼。 枪口处绽放出的火光转瞬即逝。 但这一瞬间,这抹火光照亮了绪方的脸。 同时也照亮了……绪方前面的一道虽模糊,但还能勉强辨认出是个人形的“影子”。 ——在那里! 来不及慢悠悠将梅染收进怀中了,绪方将左手一松,任由梅染做自由落体,用双手紧攥大释天,摆出“右下段之构”的架势,身子如一根猛然释放出来的紧绷弹簧,“弹”向森丸! 榊原一刀流,运劲·龙尾! ——糟了!这家伙的身上竟然带着短铳! 森丸的脸色大变,整张脸变得血色全无。 他已听到绪方正朝他这儿快步奔来。 意识到自己已避无可避的森丸咬紧牙关,决定与绪方硬碰硬。 森丸的刀纵向劈来。 绪方的刀横向斩去。 二人错身而过—— …… …… 虽然双目已盲,但森丸的行为举止,偶尔还会带有着以前眼睛未瞎时的习惯。 就比如现在——明明双目看不见东西,但还是下意识地把头垂低,看向自己的肚腹。 他的肚腹被斩到了。 绪方断定森丸没有身穿锁子甲,毕竟一个人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在身穿会哗啦啦作响的锁子甲的情况下,让自己发不出半点声响。 但为了保险起见,在刚才的那一刀,绪方还是加入了运劲的力量。 用运劲加持的斩击,来砍一个没穿任何护甲的人——结果可想而知。 在与森丸错身而过时,绪方从以上段架势持刀的他的右腋下滑到他的身后。 与森丸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绪方将他的大释天砍入森丸的肚腹中,滑到森丸身后的同时,刀身从肚子斩入、从后腰砍出。 如切一张纸一样,绪方轻轻松松地斩断了森丸的大半个腰身,森丸的上身与下身仅剩一点点皮肉相连。 而森丸的刀——慢了绪方的刀一步。 绪方都砍到森丸了,森丸的刀仍还挥在半空。 此时正下意识地“看着”自己仅剩一连皮肉相连的腰腹的森丸,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感觉不到疼痛。 只感觉力气在以飞快的速度从自己的身上流逝着,仅一两息的时间,他便没有了握刀和站立的力气。 无力再站起来的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不知为何……25年前的回忆,在森丸的脑海中逐一浮现…… “阿……合……” …… …… 森丸本是一关藩的一名地位并不算低的藩士。 年轻的他,因剑术高超而受到赏识,被藩主提拔为他的贴身小姓。 不是谁都有资格做藩主的小姓,能够有幸成为藩主小姓的森丸,可谓是前途无量。 森丸也一直为自己能服侍藩主而感到骄傲,一直一丝不苟地履行着小姓的职业,认认真真地奉公。 在16岁那年,森丸顺利娶到了一位名叫阿合的美娇妻。 事业顺利,未来可期,屋有娇妻,家庭和睦——森丸所拥有的这一切,可谓是足以羡煞旁人! 但这些幸福,都在森丸17岁的那一年,戛然而止。 在森丸17岁的那一年的某日,他与藩主的其余小姓一起陪同着藩主一起外出打猎。 但在前往猎场的半途中,他们遭到了袭击。 袭击他们的,是一支农民起义军。 这支因憎恨着苛捐杂税与繁重劳役而决意起义的农民起义军,埋伏在藩主外出打猎的必经之路上,试图袭杀藩主。 面对自四面八方涌出来的起义军,森丸与其余同伴拼死奋战,护送着藩主的突围。 森丸的双眼,就是在这场惨烈的突围战中没的——他将一名起义分子压制在地后,这名悍不畏死的起义分子猛地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戳向森丸的双目。 若是全盛状态的森丸,避开这样的袭击,只不过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但那时,森丸已经连奋战而疲劳,所以没能躲过这偷袭。 他的双目被结结实实地戳中,血自他的眼眶淌出,淌满他的整张脸…… 在森丸等人的奋战下,他们成功护送着藩主脱离包围,回到城中后,森丸立即被抬去治疗。 最终,在医生的奋力治疗下,森丸保住了一命。 唯一的缺憾便是……付出的代价稍惨重了一些。 森丸的两只眼珠已被戳烂,为了避免感染,医生只能将他的这2只已被戳烂的眼珠挖出来。 自那之后,森丸便变为了彻彻底底的瞎子。 森丸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的剑术。 失去眼睛,便意味着自己再也没法使用剑术了,这带给森丸的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 森丸曾一度痛苦地想要自杀。 但好在——藩主还算仁慈,准许森丸提前“退休”,并且俸禄照常发放。 藩主的这份仁慈,就像森丸的救命稻草,让森丸觉得自己的牺牲都是值得的,觉得自己当初奋力救下藩主是正确的。 但很可惜……藩主的这份仁慈,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就在森丸眼瞎的翌年,一关藩爆发了极严重的粮食歉收。 一关藩本就是底子并不厚的小藩。 这突如其来的粮食歉收,让一关藩的财政立即陷入崩溃的边缘。 为了度过这危机,一关藩从“开源”与“节流”这两方面进行了两手准备。 先是向大坂的巨商们借钱借粮,进行“开源”。 然后随便找点理由,停掉藩国内的某些不重要的藩士的俸禄。那些没法停掉俸禄的藩士,他们的俸禄则作减半处理。 森丸便是被停掉俸禄的藩士的一员…… 双目已瞎、除了剑术之外便再无其余特长的森丸,自然是再没有任何劳动、赚钱的能力。 俸禄被停,便意味着他们家唯一的收入渠道没了。 森丸与他的妻子立即陷入了只能坐吃山空的窘境之中…… 森丸他也试过去做点能赚钱的生计。 但眼瞎的森丸,又能去做些什么呢? 俸禄被停的3个月后,森丸的家中便再无任何余财,再无任何能卖掉的东西。 原本前途无量、人人艳羡的俊杰,仅过去了1年多的时间,便落魄到了连饭都吃不起…… 而带给森丸的打击,远不止如此…… 在森丸变为了俸禄被停的穷鬼后,他的那美娇妻阿合也渐渐变心了。 直到森丸真的沦落到连明日的饭钱都没有的窘境后,阿合因再也没法忍受这种穷困的生活,离森丸而去。 阿合没有回娘家。 而是转投到他人的怀抱之中——转投到藩国内的某名大腹便便的商人的怀中,成了这商人的小妾。 也是直到妻子离他而去后,森丸才知道:那商人好早就看上他妻子了。 在他的俸禄被停后,那商人立即像闻着腥味的猫一样,频繁来勾引森丸的妻子。 商人那惊人的财富,对正过着穷苦日子的阿合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强,于是最终——阿合抛弃了森丸。 事业全毁、自己变废人、妻子弃他而去。那段时光,是森丸这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那段日子,森丸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 问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在不解过后,涌上森丸心头的……是愤怒。 他恨那个抢走自己妻子的商人,恨只会陪他共富贵,却不愿意跟他共患难的妻子。 这股恨,化作了森丸复仇的动力。 他要复仇。 他要开发出“盲人剑法”来复仇! 森丸把自己家族世世代代居住的祖屋卖了,换来了足够他一人用上很长一段时间的钱财。 接着他便孤身一人住进深山之中,在深山中苦练“盲人剑法”。每隔很长一段时间才下山用变卖祖屋所换的钱来买点生存必需的粮食。 为了练出“听声辨位”的本领,他站在树林中拼命挥刀。 聆听着落叶的声音,然后挥刀斩之。 怨恨所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量,让森丸的剑术天赋彻底激发了出来。 仅用3年的时间,森丸便练出了连落叶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强悍耳力,开发出了“盲人剑法”。 “盲剑”大成之日,森丸提着他的刀,杀进了那个抢走他妻子的商人的家中…… 森丸杀光了那家中的所有人。 那个商人、那个商人的佣仆、以及……他的妻子。 即使这已经是25年前的事情了,但森丸对于自己在挥刀斩向阿合的前一刻,阿合的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与求饶声。 森丸原以为自己杀了那商人以及抛弃自己的妻子后,心中肯定会很畅快。 但诡异的是……在血洗了那个商人的家后,森丸的心中一点也不感觉畅快…… 有种……自己搞错复仇对象的感觉…… 而森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直到现在,森丸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杀了妻子与那商人,为何会有这种“搞错复仇对象”的感觉……这疑问可谓是一直困扰着森丸,而森丸也迟迟找不到这问题的答案。 血洗了那商人的家后,森丸便以“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的心态,开始了漫长的逃亡。 直到被“那位大人”收留后,才终于过上了算得上安定的生活…… 森丸现在感觉很奇怪……在生命即将终结之时,自己竟想起了那个曾带给他极大痛苦的妻子。 他记得自己当初把自己的妻子斩成了两半——自右肩部砍入,从左侧腹砍出,将妻子斜着斩成两半。 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和妻子死时的模样还蛮像的……都是身体被斩成两半…… ——原来……身体在受了这么重的伤时,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吗…… 森丸渐渐地感到想要睡觉了…… 在即将睡去之时,森丸打起最后一点精神,在心中道—— ——阿合……在被我所斩时……有没有感觉到痛呢……? …… ……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龙尾,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35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300点,“伊贺流禁术”经验值5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40(1780/64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4段(245/14000】 【伊贺流禁术:2段(340/400)】 【叮!经验值满,榊原一刀流等级升1段,获得技能点2点】 【剩余技能点:5点】 ——榊原一刀流升级了吗……技能点又多起来了…… 绪方朝下挥刀,将大释天刀身上所附着的鲜血甩落在旁边的墙壁上后,转头看向身后已经倒地的森丸。 他的双目现在已经能稍微适应黑暗了,他勉强能够看到森丸那具已经倒地、再无任何生息的尸体。 ——好了……接着去找那个蚁通丑五郎吧……嗯? 绪方微微蹙起眉头,转头看向森丸刚刚所现身的走廊深处。 他刚把视线转过去,便看见一点火光自走廊深处的黑暗重出现。 这点火光,是从一盏油灯中所放射出来的。 而提着这盏油灯的人——是宫部。 宫部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拿着盏油灯缓步朝绪方走来。 “森丸……也失败了吗……”宫部轻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啊,连森丸也没能擒住你……” “擒住我?”绪方挑了挑眉,敏锐地捕捉到宫部这句话中让他极为在意的这个字眼,“你们是谁?你们和蚁通这帮海贼不是一伙的吧?你刚才说擒住我是什么意思?” 绪方一口气朝宫部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就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和蚁通大人他们的确不是一伙的。”宫部微笑道,“我们算是蚁通大人的盟友,现在正坐着蚁通大人的顺风船前往某地。” “至于为什么擒住你……” 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在宫部的脸上缓缓浮现。 “也没啥别的特别的原因。” “就只是想弄清楚——你这张人皮面具下的真实面容,以及你为什么会有这张我们卖给国枝顺六的人皮面具而已。” 从宫部的口中听到“人皮面具”这个词汇后,绪方的瞳孔不受控制地猛地一缩。 就在这时——绪方突然感到自己的脸……不,是感到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突然出现了异样。 就像碰到火苗的头发一样,绪方突然感到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正自右耳根的部位开始卷曲、“枯萎”。 “有为了保养人皮面具而随身带着这药水真是太好了。” 宫部斜眼看向距离绪方不远的某处角落。 “这药水果然很神奇呢。” “和水相混合,就能调和出能保养人皮面具的营养液。” “但这药水单独用的话……光是其挥发出来的气体,都会对人皮面具造成极大的损伤。” “其挥发出来的气体碰到人皮面具后,会和人皮面具中的某种材质产生化学反应,长时间暴露在这种气体下,会导致人皮面具‘枯萎’。” “森丸的牺牲也是值得的——成功拖到了你的人皮面具‘枯萎’的时刻。” “我也付出了不少的牺牲呢——为了能够一睹你面具下的面容,我的人皮面具也报废了。” 宫部一边维持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一边将脑袋一偏,让绪方看他的左脸。 宫部他的那张让人挪不开眼的帅脸,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着…… 第596章 正在寻找绪方的神秘组织 绪方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脚下的这条走廊,许多地方都淋有着一种无色无味,看起来和普通的水没什么两样的液体。 因为身处海贼船之中,在海贼船船舱走廊里发现“积水”只不过是极平常的事情,所以绪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积水”。 随后——宫部感觉眼前一花。 只不过是眨了下眼的功夫,刚刚还站在数步之外的绪方,已经出现在了宫部的跟前。 在用垫步闪身到宫部跟前的同时,绪方将大释天收回进鞘中。 嘭! 绪方将宫部一把按在地上。 左手控制住宫部的身躯,翻找宫部身上可能存在的武器,右手则伸出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根手指探进宫部的口中。 “你们到底是谁?和打算于去年夏季毁灭京都的疯子是什么关系?” 绪方一边这么高声叱喝,一边摸索着宫部的口腔,检查着是否有毒药被藏于牙齿中的同时,阻止宫部咬舌自尽或是舔衣领自尽。 这种检查他人的牙齿中是否藏着毒药的手法,还是阿町教给他的。 阿町身为女忍,被系统性地教授过高效的自杀方法,以及阻止他人自杀的方法。 在牙齿中藏毒,是死士们最爱用的方法之一。 先将毒药藏在一只磨空的假牙里,到了需要吃毒药时,就用舌头打开假牙,咬破药丸。 死士们最爱用的另一种自尽方法,就是把毒涂在衣领上,自杀时就舔一下自己的衣领。 此时此刻,绪方之所以用着阿町传授给他的“阻止他人自尽”的方法,一寸寸地搜寻着宫部的牙齿,并阻止他舔衣领或是咬舌,便是为了防止这个家伙自杀。 绪方对宫部一无所知,谁知道他是不是那种到了万不得已的关头,会毫不犹豫自尽的狠人? 他现在可是有如山一般多的问题,想问这个家伙,所以绝不能让宫部就这么死掉。 在一番搜索过后,发现宫部的口腔中什么也没有。 而宫部的身躯也与他的牙齿一样——什么也没有,没有发现半件武器。 “呵……你还挺警觉的嘛……”因为绪方的三根手指仍探在宫部的口中,所以宫部现在讲起话来仍有些含糊不清,“竟然还知道……阻止我自杀。” 宫部现在不仅没法流畅地讲话,也没法做出吞咽的动作,所以使得大半张脸都被淌满了唾液。 但即使自己的模样目前已变得狼狈不堪了,他的脸上仍挂着一抹平淡的笑意。 “但很可惜——已经晚了。” 宫部的话音刚落,他的瞳孔便开始剧烈地收缩起来。 “咳咳!咳咳——!” 突然开始剧烈咳嗽的宫部,咳出几大口滚烫的鲜血,将探进其口中的绪方的右手都给染红了。 “在……你打败森丸时……我就已经……提前先把……毒药给吃了……” 宫部朝绪方投去满是戏谑之色的目光。 “反正也逃无可逃……那倒还不如死在……自己的手中……” “还好……有为了……查看你的真面目……提前将……能破坏人皮面具的药……洒满此地……” “能在死之前……看到能轻松打败一整艘船的海贼……以及我的部下们的俊杰……到底是何模样……倒也能了却一份遗憾了……” 这时,绪方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枯萎”了大半。 而人皮面具“枯萎”的部分,此刻也从绪方的脸上落下,看上去就像脸皮掉下来、挂在了绪方的脸上一样,看上去分外可怖。 也正因人皮面具“枯萎”的部分掉了下来,被藏于面具下的绪方的真实面容,此时终于久违地现于人前。 望着绪方面具下的脸,惊愕之色以极快的速度遍布宫部的整张脸,他脸上的笑意也因之稍稍散去了些。 但很快——宫部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与表情。 “哈哈哈……”宫部的脸上再次露出平淡的笑意,“怪不得啊……怪不得蚁通大人的部下……以及我的部下……都被你轻松击溃了……” “既然是败给刽子手一刀斋……那也算是虽败犹荣了……” “大人他……派了那么多人来找你……没成想却在这种地方让我碰到了你……真是……造化弄人啊……” ——派了那么多人找我……? 因为疑惑越来越多的缘故,绪方的眉头已在不知不觉中皱紧了起来。 “喂!你们到底是谁?派了那么多人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绪方已明显地感受到宫部的生命力在流失。 而他除了大声叱喝宫部,以及用力地摇着宫部,努力让宫部保持清醒之外,什么事都做不了。 毕竟他不是医生,没有让一个已经吃了毒药的人康复的能力。 “哈哈……”脸色已白得极为恐怖的宫部,笑了笑。 他的脸上毫无惧意与惶恐,根本不像一个将死之人。 “现在仔细一想……感觉有些亏呢……” “死在一刀斋的手中……似乎要比死于毒药……要更痛快一点呢……哈哈……咳咳咳——!咳咳咳!!” 宫部再次用力咳嗽了几下,力度之大,仿佛要将肚腹中的所有内脏都给咳出。 “真遗憾啊……我还没有还清……大人对我这个……‘原见世番’……的恩情呢……” 话音落下,吐出最后一个音节后,宫部瞪圆双眼,脑袋一偏——彻底没了声息。 绪方身为曾在吉原工作过的“原四郎兵卫会所工作人员”,对于宫部刚才所说的“见世番”,自然并不陌生。 所谓的“见世番”,又名“妓夫”,专门负责在花街从事招揽客人等低端工作。 此时,宫部面部的人皮面具也“枯萎”了大半,从脸上掉了下——面具下,是一张极丑的脸。 过于细小的三角眼、蒜头鼻、肥厚的嘴唇……五官没有一样是能看的。 而这丑陋的五官组合起来后,拼成了一张极丑的脸。 这张脸唯一的优点,大概就只是皮肤还算白皙了。 望着已经死去的宫部,绪方久久不语。 过了半晌后,抬手将自己那快要完全掉下来的人皮面具扯掉,然后将宫部的面具重新盖回到其脸上,让宫部变回了原先的那副英俊模样…… 但,就在放下刚刚一直用力摇晃着的宫部的身体时—— 骨碌碌…… 什么东西从宫部的身上的掉了下来。 是几枚红色的小药丸。 几枚散发着薄荷味的红色药丸 看着这枚从宫部的身上掉下来的红色药丸,绪方愣住了。 这枚药丸……绪方有印象。 之前,在找到玄直时,玄直给他看过一模一样的药丸,玄直还打算将自己珍藏的这药赠送给绪方,但被绪方给拒绝了。 据玄直所说,这是他师傅的独门毒药。 只有玄直与他师傅玄正才会炼的毒性极强的药…… …… …… “哈……哈……哈……” 蚁通一边大口喘息着,调匀着自己的呼吸,一边大把大把地将一捧捧大判金塞进怀里。 蚁通现在正在他的房间里。 他有个习惯,那就是喜欢把钱财放在自己的眼睛能够看到的地方。 所以宫部此前带给他的礼物——那3000两金被全数放在了蚁通的房间里。 ——要逃!要赶紧逃! 蚁通的脑海中,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刚才,他跟着宫部和森丸进到船舱后,原以为这俩人是设法逃跑。 可没成想,这二人竟是打算和绪方作拼死一搏。 蚁通早已升不起半点对绪方的反抗之心。 在得知宫部和森丸竟是打算接着与绪方拼命后,蚁通立即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表示“老子不干了”。 随后,他便与宫部二人分道扬镳。 宫部与森丸做最后一搏,而蚁通则返回他的房间,准备卷钱跑路。 他的这艘海贼船上,有好几艘在紧急情况下使用的小舟。 他对这附近的海域还算熟悉,所以他知道自己目前所在的这个位置,距离陆地其实很近。 虽说十分艰难,但还是有希望靠舰船上的这些小舟划回到陆地的。 只要能保住一条命,那么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好!拿这么多钱应该够了! 匆忙将上百枚大判金塞进怀里后,蚁通呼哧呼哧地朝房间门口奔去,准备赶赴救生小舟所在的船舱。 但就在这时……他房间的房门被粗暴地踹开了。 嘭! “噫——!” 蚁通惊恐地看着踹开他房门的人——绪方。 望着突然容貌大变的绪方,蚁通一愣。 “欸……你的脸……啊啊啊啊啊——!” 蚁通觉得绪方的这张“新脸”好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但他还未说出一整句完整的话,余下的话语便被惨叫给替代了。 绪方用垫步迅速近身,将蚁通按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的同时,夺下了蚁通腰间的打刀,接着将蚁通的双手手掌交叠抵在他脑袋上方的墙壁上,再用蚁通的刀将他的双手手掌和墙壁钉在一起。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双手手掌被钉在墙壁上,这股剧痛,让蚁通发出着声嘶力竭的惨叫。 但他还没叫多久,绪方的一个巴掌便拍了过来,将蚁通给扇懵了。 “给我安静。”用力扇了蚁通一巴掌后,绪方面无表情地淡淡道,“我现在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我事先提醒你一句——我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 “你若说一句和我所问的问题无关的话,或是没有做出立即的回答,我就削你一刀。” 说罢,绪方拔出了大释天。 “那个长得很英俊的人,还有那个瞎子是什么人?他们和你是什么关系?” “欸?”蚁通朝绪方投去疑惑的视线,为绪方为何要问这些而感到疑惑。 但他才刚朝绪方投去疑惑的视线,便看到刀光一闪。 一闪而过的刀光划过他左脚的小脚趾。 他左脚的小脚趾直接被斩了下来,血流满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说了,你若说半句废话,或是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削你一刀。”绪方淡淡道,“别对我刚才的那句话有半点怀疑。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曾经将某人给千刀万剐、剁成过肉泥的。” “论削人,我可是很有经验的。削你这种人贩子,我也没有半点罪恶感。” “我数2声,再不快说点让我满意的东西出来,我就直接再削你一刀。” 绪方还没开始报数,蚁通便急急忙忙地快声道: “他、他们是我一个老朋友的部下!” “我喜欢泡温泉,所以每年的冬天,都会带着部下们来虾夷地泡温泉,来泡温泉的同时,顺手拐点虾夷女人去卖钱。” “就在……我记得是4年前,我一如往常地于冬季在虾夷地泡温泉时,偶遇了一帮人。” “那帮人的领头人,是个很年轻的武士,他自称‘木下’。我不知其全名,他只告诉我他姓木下。” ——木下? 绪方的眉头瞬间皱紧了起来。 他惊觉——这段时间,常常能听到这个姓氏。 上次听到这个姓氏,是在红月要塞,从恰努普的口中听到。 据恰努普所说,他们红月要塞的火枪,便是一个名叫木下的年轻商人贱卖给他们的,不仅将珍贵的火枪贱卖给他们,还教授了他们火枪的使用方法。 在将火枪和火枪使用方法打包贱卖给恰努普他们后,恰努普便再没有见过这个木下。 绪方没有打断蚁通,让蚁通接着说。 “那个木下在得知我是个靠贩卖人口为生的海贼后,而且也有着拐骗虾夷人的经验后,便向我提出了合作。” “他给我钱,而我则帮他抓虾夷。” “他的要求很低,不限男女老少,而且给钱给得很豪爽,所以我便与其展开了合作。” “合作了……大概有一年吧。” “在一年后,那个木下突然跟我说他已经不需要我帮他抓虾夷了。” “接着,那个木下便带人离开了虾夷地。之后我也再也没见过他。” “不过这3年来,木下他偶尔还是会派人来跟我打个招呼,与我保持着联络。” “宫部……也就是你刚才所说的那个很英俊的人,便是今年被木下他派来给我打招呼的人。” “你知道这个木下是什么人吗?”绪方抛出第二个问题,“告诉我所有有关这个木下的情报。” “我对木下的了解很少。” “他很神秘,他极少告诉我和他有关的事情,而他的那些部下的口风也一个比一个紧。” “他很年轻,年纪应该和您差不多,我猜测……他应该是个专门进行走私贸易的商人。” “为何这么说?”绪方反问。 “因为他在中止与我的合作,离开虾夷地之前,有跟我说过——他之后要回琉球一趟。” “他跟我说:他在琉球那儿设有个专门负责赚钱的据点,他之后要回琉球专心发展一段时间。” “他虽然没跟我说他那位于琉球的据点靠什么手段来赚钱,但我猜测他极有可能是靠走私贸易来赚钱。” “琉球距离日本、唐土、南洋诸国都很近,是绝佳的走私贸易中转站。” “他若是靠走私贸易来赚钱的话,那他为何这么有钱便也解释得通了。” “走私贸易虽然危险,但却是一门一本万利的生意。就我所知——搞走私贸易的,没有一个是不富可敌国的。” “商人……有钱……”绪方嘟囔。 不知为何,绪方又回想起了他的那个同样也是商人,同样也是富得不行的某个富婆朋友…… 绪方陷入沉思之中。 蚁通现在不敢说半句废话,所以见绪方沉默了,他也紧闭起嘴巴,默默等待绪方再开口。 半晌过去,绪方终于再次出声: “……木下为何要花重金来请你帮他抓虾夷?那些被抓走的虾夷,都怎么了?” “我不知道。”蚁通道,“那个木下真的很神秘!我们在将虾夷拐来后,他都是派人来我的据点那儿提人。” “至于他把那些被我们拐来的虾夷带去哪儿了、带去干嘛了,我就一点都不知道了!” “我也曾一时好奇问过,但什么也没问出来。” “这样啊……”绪方轻声呢喃。 然后猛地挥刀,将蚁通另一只脚的小脚趾给削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因为剧痛,蚁通的眼泪、鼻涕流得到处都是,“我、我已经及时把我所知的都说了啊!” “总觉得不可信呢。”绪方淡淡道,“那个木下将被拐来的虾夷都带去做什么了,你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 “快给我说实话。”绪方毫不理会蚁通刚才的那句话,再次挥刀削下蚁通的一根脚趾,“再不赶紧给我说实话,我就将你的脚趾都给一根根削下来。” “我真的不知道木下都将那些被拐来的虾夷都带去干嘛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 …… 10分钟过后—— ——看来这家伙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望着蚁通那双因被削光脚趾而光秃秃的双脚,绪方心中这般暗道着。 绪方已将他的10根脚趾都给削下来了,而这蚁通仍旧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木下那位于琉球的据点,具体在琉球的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奇拿村吗?这是一个虾夷聚落的名字。他们村里的许多青壮都失踪不见,至今未见踪影。他们是被你们给拐走了吗?” 在得知蚁通曾受人所雇、大量地拐走阿伊努人后,绪方便立即想到了曾发生过“失踪事件”,村中少了许多青壮男性的奇拿村。 “奇拿村……?”蚁通将双目微微睁大,“等等……我对这名字有点印象……我想起来了!在刚跟木下合作时,木下跟我说过这聚落。” “他跟我说——他在找我合作之前,曾试图靠他们自己的力量来抓虾夷。” “他们曾以围点打援的方式来抓某个聚落的人——先抓走这个村落外出打猎的人,然后等这个村落派人来找失踪的人时,再将这些被派来找人的村民给抓走。” “木下说他们因没有经验,所以抓得极为艰难。” “正因察觉到靠他们自己的力量来抓人太困难了,才会跟有经验的我合作……” “那个聚落的名字……似乎就是奇拿村……噫!” 蚁通发出惊叫,是因为他发现——绪方的脸色变难看了些,这让蚁通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那个木下有提过‘刽子手一刀斋’,有说过‘必须要找到一刀斋’这样的话吗?或者他的部下有没有问过你类似于‘你知不知一刀斋的行踪’这样的问题。” “没有……”蚁通面带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想也是。3年前,你和那个木下分别的时候,我应该还名声不显呢。” 绪方顿了顿。 “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你每年冬天都会来虾夷地泡温泉,顺便抓点阿伊努女性去卖钱。” “那你的这艘船上,现在有关着被你们拐来的女性吗?被关在哪?” “那些……被拐来的女人,都被先一步装上我的另一艘船……提前运回壹岐岛了……” “……这样啊……” 见绪方终于问完了问题,蚁通的脸上浮现出希冀之色。 “我已经……把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你了。” “可以……饶我一命了吗……” 绪方瞥了蚁通一眼。 “你这种丧尽天良的人贩子,有什么可以让我饶你一命的理由吗?” 说罢,毫不犹豫地挥刀砍向蚁通的脖颈。 蚁通的脑袋从脖颈上飞出,掉落在地,其脸上仍挂着那几抹在听到绪方最后和他所说的那句话后所浮现出来的惶恐。 绪方甩掉刀身上所附着的鲜血,收刀归鞘,一甩衣袖,沉着脸,大步走出蚁通的房间。 …… …… “那个真岛吾郎怎么还没有回来啊……”一色的眼中,现在已带有着显眼的焦急之色,“他应该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了吧……” 站在一色身旁的阿筑,现在也同样是眼中带有着显眼的焦急之色。 不过阿筑此时的表情,要比一色更复杂一点——她轻抿着嘴唇,像是在思考什么。 “果然……我还是得再上去看看呢……啊!他回来了!” 阿筑一边叫嚷着,一边朝海贼船上一指——绪方站在船舷上,然后从船舷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偷渡船的甲板上。 “你终于回来了啊!”一色连忙迎上去,“如何?那些海贼现在都怎……欸?” 一色脚步顿住了。 她惊愕地看着绪方……准确点来说,是看着绪方的脸。 不仅仅是一色如此。 此时甲板上的所有人,阿筑也好,直周以及那些船员们也罢,基本都像一色那样,用像是看见了妖怪般的表情,呆呆地看着绪方那张没了人皮面具的脸。 第597章 一刀斋大人!请做我们的剑术老师吧! 偷渡船,偷渡客们所居住的船舱—— “说来有些惭愧,我现在看你真实的脸,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呢。”阿町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绪方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现在没了人皮面具的遮掩,日后要去城町之类的人很多的地方,要变麻烦许多了啊……” 绪方所在的这艘偷渡船,再次启航,笔直地往陆地驶去。 偷渡船的身后,是已经变为鬼船的海贼船……准确点来说,是变为鬼船且正在熊熊燃烧着的海贼船。 如小山般巨大的舰船,现在已被火焰层层包裹着。 浓烟弥漫,火星飞舞。 木头燃烧的爆裂声与木头倒塌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如此威武的一艘战舰,在火焰的侵蚀下,一点点地缩小,变为碎片掉落在海面上。 被火焰所吞噬、破坏的舰船,由里到外散发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在离开之前,绪方收集了那艘海贼船上所有的灯油,用这些灯油做燃料,点起一把火,让这艘海贼船变为火船。 这么大的一艘海贼船,绪方也不可能带走,带走了也地可放、无处可用。 若是对这艘海贼船置之不理,让这艘海贼船就这么在大海上漂着,也容易造成麻烦。 毕竟这艘三桅帆船,在欧洲那边虽是过时的船只,但在日本却是毋庸置疑的大船、强船。 倘若让某些心怀不轨之徒得到这艘船,说不定会用这艘强力的舰船来做什么坏事。 因此,绪方思量一番后,决定还是一劳永逸地将这艘船给烧了比较好。 而且将这艘船给烧了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还能顺手处理掉这艘船上的尸体。 绪方没有拿走那艘海贼船上的任何一点东西——包括蚁通房间内的那3000两金。 绪方并不知道这3000两金是宫部奉他主人之命,带给蚁通的礼物。 对于蚁通房间内的那大笔钱财,绪方下意识地认为这3000两金是蚁通通过拐卖人口而攒来的钱。 对于这些靠拐卖人口则得来的钱,绪方没有半点将他们据为己有、使用它们的欲望。 绪方认为:这些肮脏的钱,最好的归宿,就是让他们跟着那艘舰船一起沉入海底。 绪方本身也不缺钱,他与阿町身上的存款,足够他们俩在未来至少10年内都不用为钱的事而发愁,所以在决定让那些钱也跟着蚁通的船一起沉入海底时,绪方丝毫不感到心疼。 在绪方决定让这艘舰船,以及这艘舰船上的所有物事都沉入海底时,偷渡船上没有任何一人敢说半句二话。 毕竟,若论功绩的话,这帮海贼基本都是让绪方一人给独自击溃的。 直周也好,一色与阿筑也罢,基本都没出什么力。 因此论功绩之大,绪方完全拥有着按自己的喜好、随意处理战利品的权利。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对一个拥有着可以以一己之力击溃一整艘海贼船的武士指手画脚。 更何况……这个武士还是赫赫有名的刽子手一刀斋。 “啊,那些人又在看你了……”这时,阿町冷不丁地悄声朝绪方这般提醒道。 绪方闻声,扭头朝自己的周围看去。 然后……让绪方不由得露出无奈笑意的一幕便出现了——他的视线转到哪,哪儿的人就连忙把头低下。 某些胆子较大的人,在低下头后,仍旧忍不住地抬眸悄悄看着绪方,视线中布满好奇、惊讶等情绪。 这复杂的情绪中,还掺杂了几丝……恐惧。 绪方无声地轻叹了口气。 在绪方顶着他的真面目回到偷渡船的甲板上后,率先发出惊呼的人——是一色。 一色当时用双手紧捂着自己的嘴,用有些破音的声音喊着:“一、一刀斋?!” 随后,就像起了连锁反应一般,甲板上的其余人纷纷做出千奇百怪的反应。 某些仅仅只是觉得绪方的脸看起来有些眼熟的人,如梦初醒。 不认得绪方一刀斋长啥样,只听过绪方一刀斋名号的人,则一脸震惊地看着绪方。 当时,绪方有特地留意过甲板众人的神情——据绪方的观察,当时甲板上大半的人,包括一色、阿筑、直周在内,应该都是第一时间就认出来绪方是谁的。 这让绪方的心情,直到现在都十分复杂。 因为如此多人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他是谁,这代表着两件事—— 一:绪方之名,现在真的是传遍整个日本了。他的通缉令,大概已经贴满日本的各个角落。 遥想当初——他刚离开广濑藩时,他甚至都不需要给自己的脸做任何的遮掩,走在城町的大道上,都极少有人能第一时间认出他。 二:绪方的通缉令,真的把他画得很像…… 这是让绪方最心情复杂的地方…… 直到现在,绪方都坚持认为自己的那份通缉令把他给画丑了。 他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么多么英俊的人,但最起码也算是清秀,所以他对自己的通缉令的画像非常有意见。 绪方甚至还曾经想过要不要找幕府反应下这件事,让幕府把他的画像换一换,给他画一幅更像他一点的画像。 尽管绪方一直坚持认为通缉令的画像和他不像、把他给画丑了,但残酷的事实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着绪方的脸——通缉令没有把你画丑,它忠实地再现了你的容貌。你瞧,不管是谁,都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你…… “啊,阿筑她现在也在偷偷看你。”阿町再次悄声朝绪方说道。 绪方扭头看向坐在老地方的阿筑。 发现绪方正看过来后,阿筑立即也像其余人那样,宛如掩耳盗铃般把头埋低。 绪方原以为——在他解决掉海贼们,回到偷渡船后,阿筑一定会缠住他,问他“你为什么会这么快掌握运劲”之类的一堆问题。 但没成想——阿筑竟出奇地安静。 没有冲过来围住绪方问问题,在回到船舱后,便静静地坐在了老位置上,不断地用古怪的目光偷偷打量着绪方。 阿筑不来找他问问题,绪方也懒得主动去找她。 毕竟——自从那艘海贼船上下来后,绪方就一直感觉很累。累到不想再做除了照顾阿町之外的其余事情。 不是身体上的劳累。 而是心理上的疲劳。 在那艘海贼船上,于短时间之内收到了太多令绪方在短时间之内都难以消化的重大情报。 因为太多的重大情报于同一时间一口气钻入绪方的脑中,让绪方有种心累的感觉。 这股心累感,让绪方现在提不起半点与人进行热切交谈的冲动。 …… …… 在绪方收回看向阿筑的目光后,阿筑立即如从地洞里蹦出来的鼹鼠一样,再次把头抬起,看向绪方。 脸上、眼中布满复杂情绪的她,心中暗道着: ——竟然……找到绪方一刀斋了…… …… …… 船上的大半的人,都有在悄悄地打量着绪方——这同时也包括一色与直周在内。 和其余人一样——一色与直周朝绪方投去的视线,也布满了复杂的情绪。 “真没想到啊……”一色轻叹了口气,“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碰见绪方一刀斋……” “怪不得自京都二条城被攻破后,便再没有绪方一刀斋的消息了……原来一刀斋一直在用着特异的方式来改变面容吗……可为什么现在又用真面目来示人了……?” 直周以疑惑的语气嘟囔着。 他对绪方改变容貌的方法非常感兴趣。 他很想凑上去,直接向绪方询问他之前是用什么方法来改变自己面容的,同时又是为什么突然又用真面目来示人。 但考虑到自己并不清楚绪方的性格,不知自己的这问题会不会冒犯到人家,所以提不起半点上前询问的勇气。 就在直周的这句疑惑的嘟囔刚落下时,他的身旁缓缓冒出了一色幽幽的声音: “……爷爷……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直周转头看向一色。 只见坐在地上的一色,正双目无神地用双臂环抱着自己的双腿。 “原来……剑术天下无双的一刀斋……一直认为剑术是该被淘汰的技艺吗……” 一色的双拳缓缓攥紧。 他的眼中浮现出……难以用词汇来形容的情绪。 这股情绪,有点像委屈,也有点像愤懑。 看着因环抱着双膝,使得整个人的体型看上去都缩小了些的一色,直周重重地叹了口气。 面对一色这样的情况,直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抬起手轻拍了几下一色的脊背后,直周再次抬眸看向远处的绪方。 “这是……一个好机会呢……”直周沉默半晌后,这般呢喃道。 …… …… 经历了遭海贼打劫的这一意外后,偷渡船余下的路程,可谓是一帆风顺。 船只顺顺利利地抵达了奥州北部的某地。 在船只靠岸、舱门打开后,舱内的偷渡客们立即一窝蜂地冲出船舱,踏上日本本土的土地。 偷渡客们之所以这么急切地离开偷渡船,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绪方。 虽说绪方在某些地方的名声并不坏,但在并不怎么关心时事、国家大事的普罗大众的眼中,绪方就是一通缉犯,而且还是赏金高得吓死人的通缉犯。 和赏金如此之高的通缉犯同坐一艘船上——这对许多普通人来说,是一件心理压力极大的事情。 所以在船只刚靠岸、放舱后,绝大部分的偷渡客们立即都像是解放了般,急匆匆地“逃离”。 阿筑没有急着“逃离”。 她缓步走出偷渡船后,像是做好了什么觉悟一般,猛地停下,扭头看向身后的偷渡船。 其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之色。 阿筑就这么用带着若有所思之色的面容,看着身后的偷渡船好一会后,一甩披在身上的黑袍,快步奔进了不远处的一处密集灌木丛中。 而在阿筑藏身进这灌木丛中后,也有两人做出了和她一模一样的事情。 …… …… “大大大大大大、大人……这是你你你你你你、你们的马……” 站在绪方身前的船员们,一边结结巴巴地这般说着,一边将萝卜和葡萄牵给绪方和阿町。 这名船员不仅紧张到有了极严重的结巴,还紧张到全身都布满冷汗。 此时,绪方和阿町并没有跟着其余偷渡客们一起第一时间离开这艘偷渡船,因为他们还需要到偷渡船的最底层来领他们的马。 接过身前这名船员所递来的缰绳后,绪方忍不住朝这名船员说道: “我说……你们不必这么紧张的……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恶鬼……” “是是是是、是!我我我我我我、我知道了!”点头哈腰的这名船员,用行动告诉绪方——你刚才的这番善意提醒,完全没用…… 因为这名船员的结巴实在是太严重,所以让绪方非常怀疑这名船员会不会不慎咬到自己的舌头。 若论在绪方的身份暴露后,哪些人的反应最为夸张,那毫无疑问是这艘偷渡船的船员们。 这艘偷渡船严禁武士上船——但在绪方他们为击溃海贼而主动暴露出武士的身份后,却没有任何一个船员敢说绪方他们的不是。 别说是讲绪方他们的不是,在解决那帮海贼后,那些船员们甚至连船舱都不敢再进来了。 连通知众人快要靠岸了,都只是站在船舱门外,对着门内大喊而已。 他们现在对待绪方的态度、表现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此前,他们的所作所为,虽不能算是嚣张跋扈,但也能算是完全没把绪方他们这些偷渡客看在眼里。 除了极个别人之外,其余的船员基本举止粗蛮,没有半点礼貌可言。 但如今——他们面对绪方,却一个个地都变成了“男士的楷模”。 每个人都是彬彬有礼,跟绪方讲话时,用着最高级别的敬语,对绪方恭敬有加……不,用“恭敬有加”来形容,有些不太准确,应该说是恭敬得过了头了才对。 每个人都像是绪方的家臣一样,就差跪倒在地,向绪方磕头了。 对于船员们这副对他恭敬得过了头的态度,绪方除了对其露出无奈的神情之外,也别无他法。 在人皮面具被毁后,绪方对自己所遭受的这种待遇,也早有心理准备了。 绪方与阿町,各牵着萝卜与葡萄,下了偷渡船。 在下船时,绪方也不忘记戴上自己的斗笠,然后将自己的围巾拉高一些,用围巾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 现如今,没有了人皮面具,绪方就只能靠斗笠、面纱、围巾等物来遮掩面容了。 好在现在的时节,属于刚刚入春,天气还比较凉,还能系着围巾,用围巾来遮盖脸部。 此时,船上其余的偷渡船们已经基本走光了,在绪方他们牵着马、走到岸上后,岸上已无半个人影。 绪方与阿町是最后两个下船的偷渡客,在他们二人下船后,偷渡船的船员们立即关舱、收锚,准备离开此地。 “久违了啊……”阿町深吸了一口气,“日本本土的气息……” 在解决蚁通等人后没多久,偷渡船便进入到了较为风平浪静的海域,阿町也因此好受多了。 也正因如此,目前在下船后,阿町还算是有精神,没有因晕船而太过萎靡。 “阿町,走吧。”绪方说,“我们加把劲,看看能否在天黑之前,抵达丰南町。” 刚刚在取马时,绪方有问过船员们:距离这里最近的城町,在哪里。 相比起露宿野外,绪方自然是更想要在城町里面过夜。 尤其是在这种已经在海上漂泊过数日的情况下,就更加想要在有热水可以洗澡、有榻榻米可以睡觉的地方度夜。 据船员们所说,附近还正好有一处小城町——沿着东南方向的那条小径直走,走个二里半(约10公里),便能抵达一座名为“丰南町”的小城町。 就在绪方和阿町刚欲坐上萝卜与葡萄的马背时,一道大喊陡然传进二人的耳中。 “一刀斋大人!” “嗯?”绪方循声望去——2道人影从远处的树丛中奔出。 这二人正是一色直周和一色龙马。 刚才的那声大喊,正是一色直周所喊出的。 微微眯起双眼的绪方,看着刚刚藏身在树丛中的二人:“是你们啊,有事吗?”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提高警戒,做好了……随时拔刀来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准备。 “一刀斋大人。”快步奔到绪方的身前后,一色直周正色道,“我与我孙子此前曾对您出言不逊,请您原谅我与我孙子此前对您的无礼!” 说罢,一色直周非常恭敬地朝绪方鞠了个90度的躬。 而站在直周身旁的一色,在犹豫了一番后,终于也缓缓地像自家爷爷那样,对绪方鞠了个90度的躬——只不过在向绪方鞠躬时,他脸上带有着几分不情愿。 绪方侧身,不受直周他们的礼。 直周所受的出言不逊,指的大概便是此前一色和他争辩“剑术是否该被淘汰”的那一事了。 一色也就罢了,而直周他毕竟也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了,这种年纪的老者向他行这种大礼,让绪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不用跟我道歉。那种小事,我也不在意。”绪方淡淡道,“你们特地藏起来,等我下船,应该不只是为了跟我道歉吧?还有什么欲同我说的事,就请尽快说吧。” 见绪方这么说,直周愣了愣,随后其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庄重之色。 既然绪方单刀直入,而他也开门见山了。 “一刀斋大人,我等不才,想请您来大坂,来我们的剑馆!做我们剑馆的剑术师傅!” 第598章 关于请绪方来打倒江户幕府的这档事 在这个瞬间,大量的疑问从绪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剑术老师?我吗?要找我去做你们剑馆的剑术老师? ——你脑子没病吗……?要找我这个幕府第一通缉犯来做你剑馆的老师? 因为怀疑直周是不是脑袋有问题,所以绪方忍不住用古怪的视线看着直周。 尽管在民间,绪方的名声并非是臭不可闻,但在幕府、朝廷眼里,绪方可是毋庸置疑的“第一恐怖分子”。 别说是请绪方来当他们的剑术老师了,光是给绪方提供藏身地点,抑或是给绪方提供其余的帮助,幕府可能都饶不了你。 绪方强忍住质问直周“你脑袋没病”的冲动,清了清嗓子: “感谢你的好意,但我无意去做什么剑术老师。” 说罢,绪方拽着萝卜的缰绳,准备把直周和龙马给绕开。 姑且不论绪方现在忙得很,即使绪方现在十分清闲,也不会去做什么剑术老师——毕竟他对窝在一个剑馆里,当一个剑术老师,一点兴趣也没有。 就在绪方刚准备将直周和龙马给绕开时,直周就急急忙忙地再次拦在了绪方的身前。 “抱歉!刚刚是我唐突了!”直周急声道,“我刚刚所言的我的‘剑馆’,并不是普通的剑馆!” “我希望您担任的剑术老师,也并非普通的剑术老师!” 绪方挑了挑眉:“并非普通的剑术老师?” “是的!一刀斋大人!可以腾出一点时间吗?我来慢慢跟您解释!” 直周正欲再接着说些什么时,绪方便率先摆了摆手,制止他再接着说下去。 “不必了。我对当剑术老师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论你所说的希望我担任的‘剑术老师’有多么不同,我的想法都不会变。” “请离开吧,若一再纠缠不清的话——我也不是一个脾气有多好的人。” 给了直周一记不咸不淡的警告后,绪方再次拽着马缰,准备将直周给绕开。 见绪方油盐不进,直周僵住了。 在绪方即将拽着马缰,与直周擦肩而过时,直周咬了咬牙关。 “拜托您了!请您腾出点时间来让我给您解释吧!” “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 直周再一次快步奔到绪方的身前,然后以土下座的姿势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在地上。 土下座是日本最高级别的大礼,见到直周竟然向他行这最高级别的礼仪,让绪方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在绪方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年纪的老者,向他行这种大礼。 出于对老人的尊重,绪方下意识地侧身避开直周的行礼。 他刚想过去将直周给扶起来,他的孙子一色龙马就先绪方一步地扑到直周的身旁。 “爷爷!你这是干什么?” 突然跪地的直周,把一色也给吓了一跳。 直周虽老,但力气一点也不小,一色去扶他,竟没法立刻将他扶起。 “一刀斋大人。” 直周抬起头,仰视着绪方。 “真的就只耽误您一会的时间,求您了。请您听我一言吧。” 绪方与正抬起头仰望着他的直周对视。 直周的眼神……其中所蕴藏的热烈之情,仿佛能将岩石给烧穿。 这抹热烈之情,浓郁到仿佛都化为了实质的火焰,在直周的眼中熊熊燃烧。 因为甚少看到这样的眼神,让绪方都不禁愣了愣。 绪方就这么与直周对视着。 过了半晌——绪方轻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就听你一言吧。” “不过要换个地方说话。若是在这荒郊野岭中进行谈话,恐怕会害我与内子没法在天黑之前抵达城町。” “我打算去离这儿不远的丰南町,有什么话,就等到了丰南町再说吧。” “是!”直周神色激动,“感激不尽!” 直周忙不迭地从地上站起身,其脸上布满了兴奋、激动的红晕。 而就在直周刚站起身时—— 沙沙沙。 灌木丛被拨开的声音响起。 随着这股沙沙声一并响起的,还有一道带着急切之色的充满稚气的女声: “等、等一下!一刀斋大人!” 距离绪方有着段不短距离的灌木丛被粗暴地拨开,一张小脸从被拨开的灌木丛中探出来——是阿筑。 大概是因为心情焦急的缘故吧,急着从灌木丛中出来的她,连滚带爬地“逃”出灌木丛。 “一刀斋大人!我也有一些话想跟您说!” “可以请您也挤出一点时间听我一言吗?” 说罢,阿筑顿了顿,接着像刚才的直周那样以土下座的姿势跪倒在地。 阿筑:O(≧口≦)O“拜托您啦!” 阿筑本也像直周他们那样藏了起来,静待绪方他下船。 但她晚了一步。 直周和龙马先阿筑一步地冲出了藏身的树丛。 阿筑也是直到那时才知道——原来有人和她一样,藏身在树丛中,坐等绪方出现。 直周二人抢先阿筑一步,阿筑对此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先默默等待。等待着绪方和直周他们谈完话。 好在绪方和直周他们的谈话并不久,阿筑很快便等来了可以出场的时机。 阿筑此时的土下座,其实就是在效仿直周。 虽然她刚刚藏身的地方,距离绪方他们有些远,但也能勉强听清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她清楚地看到、听到——直周是在使出土下座后,绪方才终于松口的。 ——绪方一刀斋可能不擅长应对朝他土下座的人! 阿筑双目放光地这般断定道。 自觉自己收获了一个极有用的情报的阿筑,在从灌木丛后现身后,便迫不及待地对绪方用出了土下座。 望着突然蹦出来、现在正跪在他身前的阿筑,绪方现在已是一脸无语。 ——怎么又蹦出来一个了……你也有话要跟我说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等到下船后,才一窝蜂地来找我……你们难不成都要跟我讲一些不能让太多闲杂人等听到的事情吗…… 绪方在心中无声地吐槽着。 相比起直周,阿筑要跟他说些什么,绪方还是有数的——绪方猜测,阿筑大概是想问他“你为何能这么快掌握运劲”、“你是不是之前就学过运劲了”之类的问题。 从那艘海贼船下来后,从心底间冒出来的心累感,直到现在都未从绪方的体内完全消散。 这股心累感,让现在不想多费心力应付他们的死缠烂打的绪方,在面对突然蹦出来也表示有话想跟绪方说的阿筑后,有了种“你也有话想和我说的话,那就说吧,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宛如自暴自弃般的心理。 “……那阿筑你也跟着一起来吧。”绪方轻叹一声,“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别耽误我太多的时间哦。” “好!没问题!”阿筑兴奋道,“我绝不会耽误您太多的时间的!” ——绪方一刀斋真的不擅长应付对他进行土下座的人呢! 阿筑在心中兴奋地这般暗道着。 …… …… 在天空完全黑下来之前,绪方等人总算是赶到了丰南町。 就如偷渡船的船员们之前跟绪方所说的一样——丰南町是座小城町。 在进到这座丰南町后,首先带给绪方的感受,就是“欠缺活力”。 这大概也是这种缺少人口的小城町的通病了。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丰南町小归小,但里面的旅馆还是很齐全的。 从榻榻米和被褥里全是跳蚤和臭虫的便宜旅店,再到自带澡堂的高档旅馆,应有尽有。 绪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带澡堂的最高档旅馆。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绪方现在没了人皮面具,已没法自由地进出澡堂这种必须全身脱光光的地方。 所以若想洗澡,绪方现在就只能去租那种自带澡堂的旅店了。 开好了房间、草草地吃了晚饭后,绪方、阿町、阿筑便与直周、一色,在绪方所开的旅店房间内相对而坐。 “好了,一色先生,若有什么话欲和我说的,就请快说吧。”绪方淡淡道。 秉持着“先来后到”的理念,绪方决定先让直周他们为先,阿筑为后。 直周郑重地点了点头,以示应和后,他转动视线,瞥了眼坐在绪方左侧的阿町,以及不知为何,十分熟络地坐在绪方右侧的阿筑。 “一刀斋大人,可以先请您屏退外人吗?” 直周的话音刚落下,阿筑便十分自觉地吐了吐小舌头,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那我到旅店外面逛一会儿……等会就回来。” 阿筑动了,阿町却没有动。 “这位是内子。”绪方看向左侧的阿町,“与我荣辱与共已久,宛如我的半身。所以她就不必离开了。” 见绪方表示阿町不必离开,直周也不再多说什么。 房间内,此时仅剩绪方和阿町,与直周和一色两两对坐。 在阿筑离开后,直周仍旧没有立即开始正题,而是先用眼神示意身旁的一色,让一色检查房间的周围。 一色在检查完房间外无人偷听、并独自一人坐在门旁,监视门外的动静后,直周才终于清了清嗓子。 “一刀斋大人,为了不耽误您的时间,我就直截了当地跟您说了。” 直周直盯着绪方的双目,接着一字一顿地说道: “一刀斋大人,我希望您能帮助我们打倒德川家族!” …… …… ——哈……? …… …… 在听到直周刚才的那句话后,率先从绪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话语是——“哈?” 在品味、消化完毕直周刚才的那句话后,绪方的双目因惊愕而稍稍瞪圆。 绪方的反应还算是淡定,而坐在绪方身旁的阿町就不一样了——阿町的眼睛瞪得眼珠仿佛都快掉下来了,脸色也随之大变。 和绪方不同,阿町不是穿越者,是名副其实的江户时代的人。 直周刚刚所说的话,所带给阿町这个土生土长的江户时代人的冲击,无疑要更加巨大。 “……打倒……德川家族……?”阿町呢喃道,“你的意思是……打倒江户幕府吗?” 直周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我等欲为大义,诛除已沦为祸害天下的蛀虫的江户幕府。” “所以——” 直周朝绪方投去火热的视线。 “我想请一刀斋大人助我等一臂之力。” “只要有一刀斋大人相助,我等如得万人……不!是如得百万大军!” “毕竟光是您的名头、您的影响力,就足抵千军万马……” 直周的话还未说完,绪方便抬手示意他先安静。 看见绪方的这手势,直周也十分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这和你之前跟我说的,差得有点远了吧?”绪方沉声道,“在1个多时辰前,你明明跟我说的是想请我去当什么剑术老师。” “怎么一个多时辰后,就变成请我来帮你们倒幕了?” 直周听罢,露出尴尬的笑。 “抱歉,这是我的责任。都是我之前没有讲清楚。” “我现在就来慢慢跟你们解释。” “我会将我等决意倒幕的理由,以及欲请一刀斋大人来做的事情,来逐一进行解释的。” 说罢,他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吧,直周稍微有些多痰。 清完嗓子后,直周将背挺直,正襟危坐。 “就如我刚刚所提及的那样:我等是为大义,而决意诛除江户幕府。” “说得直白一点——我等之所以决意倒幕,就是为了让全天下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直周再次顿了顿、清了清嗓子。 “不知二位有没有听过这句名言:让农民们半死不活,是治国的秘诀。” “这句话可谓是狠毒至极啊。” “农民们若是不用为吃饭而发愁,则容易胡思乱想。” “而农民们若是吃不了饭,则容易发生暴动。” “这句狠毒至极的话,说白了就是一种愚民手段——让农民们虽然不至于饿死,但日子也没有多好,吃饱饭的日子屈指可数。这样一来,农民们便会为了吃饱饭而奋力劳作着。” “既防止了农民因日子过得太好而有非分之想,也防止了农民因日子过得太差而群起暴动。” “这句狠毒至极的话,便是江户幕府的开幕者:德川家康所说的。” “这二百年来,江户幕府一直忠实地践行着这条祖训。” “江户幕府开幕以来的一切作为,皆只为了一个目的——维护自己的统治。” “所以纵观江户幕府开幕以来的历史,可以发现——江户幕府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将武士们、百姓们的生活提升到多么好的程度。” “就以农民为例好了。在江户幕府的一番‘良苦用心’下,这二百年来,农民们的生活从未得到过提高,只在‘饿地不得不造反’与‘勉强能活着’这两种状态中来回变换。” “江户幕府为了维护统治所进行的种种作为,远不止如此。” “比如发布锁国令——之所以发布锁国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为了防止西南方的大名通过与异国做生意来壮大自身,以及防止商人势力与切支丹势力做大,威胁江户幕府对天下的统治。”【切支丹:江户时代的日本对天主教徒的称呼】 “再比如——曲解‘武士道’。” “不知二位是否有研究过所谓‘武士道’的发展历史?” “最开始的‘武士道’,可不像现在这样畸形……” “‘武士道’最开始,要求武士们拥有以下这些品质:义、勇、仁、礼、诚、名誉、忠义、克己。” “但渐渐的——‘武士道’变味了。” “现在的‘武士道’,变得只要求武士们拥有这三项品质:名、忠、勇。” “忠、勇与名誉进行挂钩。一名武士,即使其他方面的品质再怎么优秀,只有忠与勇缺其一,都会被唾弃,被斥为武士之耻。” “只有既忠又勇的武士,才是真正的武士。” “这便是……现在的‘武士道’。” 直周的脸上,缓缓浮现出愤懑之色。 “而导致‘武士道’变味的始作俑者——便是江户幕府。” “江户幕府……或者说是德川家族,为了维护自己对天下的掌控,阉割了‘武士道’。” “强调‘忠’。让武士们都能忠于幕府,最好是完全的忠诚,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背叛。” “强调‘勇’。让武士们化身为悍不畏死的勇士,沦为好用的棋子。” “接着再强调只有拥有‘忠’与‘勇’,才能获得‘名’。” “江户幕府就靠着这曲解的‘武士道’,控制着武士们,让武士们傻傻地为他们卖命……” 听到这,绪方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回想起了……以七原为首的广濑藩武士们…… 他虽然很恨亲手血洗了榊原剑馆的七原等人。 但对七原等人,绪方也有着几分怜悯——他们恪尽忠勇所保卫的主君,到头来都没拿他们当人看。 松平源内当时像踢足球一样把七原的首级给踢开的样子,绪方仍历历在目。 “总而言之——江户幕府的治国理念,就只是维护他们的统治而已。” “只要能维护统治,其他的一切都可置之不理。” “他们从没有想过要将天下、将这个国家治理得有多好,让武士们、老百姓们过得有多幸福。” 说到这,直周发出几声自嘲的笑。 “我原本……还对江户幕府有着几分期望,希望幕府的衮衮诸公有朝一日能不再只顾着维护统治,而是好好地开始为让全天下人的幸福而奋力奔走。” “然而……于4年前上台的松平定信,将我的这期望给无情打碎了。” “我等也是自松平定信上台后,才决意打倒德川家族。” 突然从直周的口中听到了一个熟人的名字,绪方的眉头不由得一挑。 第599章 并不输给阿町的丰满 “想必二位也知道——自天明七年(公元1787)年,松平定信就任老中之位以来,发起了一系列的改革。” “比如:罢免原老中田沼意次的余党,重建以御三家为核心、以谱代大名为后盾的老中协议体制。” “再比如:振兴武家纲纪。鼓励武士们习文练武,取缔私娼和艺妓,禁止男女混浴与涩情文学……等等等等。” ——我何止知道松平定信的这些改革,我还和松平定信唠嗑过不止一次呢…… 绪方在心中默默地这般吐槽着。 现任的幕府将军:德川家齐,还十分年幼,今年也不过18岁,还处于事事仰赖松平定信的年纪。 因此,称松平定信为现在实质上的幕府一把手也不为过。 若是让人们知道:幕府目前的第一通缉犯、恐怖分子,曾和幕府一把手谈笑风生过,只怕会让不少人都惊掉下巴。 虽说有在心中狠狠地吐槽了一番,但绪方还是不露声色,继续静静地听直周在那慷慨激昂地演讲。 “松平定信的这所谓的改革。其中的每一条,都只是为了让江户幕府能继续统治……不,奴役这个国家。” 此时,直周一脸愤懑。 “重建以御三家为核心、以谱代大名为后盾的老中协议体制就是最好的例子!松平定信的这重建老中协议体制的改革,说白了就是想让姓德川、松平的人,能长期地统治这个国家,不让任何人、任何势力可以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松平定信的改革,打碎了我等对江户幕府的任何期望。” “所以自松平定信上台、接任老中之位后,我们就开始为打倒江户幕府为目的而谋划、奔走。” 说到这,直周停顿不语,大概是在休息的同时,听听绪方对他刚才的那番话有什么见解吧。 而绪方也没有让他失望,在直周刚停下来,他就立即问道。 “……你们既然想要倒幕……那你们准备打倒幕府?恕我直言,直辖全国四分之一土地的江户幕府,可不是你喊几句口号,它就能轰然倒塌的。” “还有——假设你们真的打倒江户幕府了,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做?可别告诉我:你们想在大坂或别的什么地方再建一个‘大坂幕府’什么的。” “一刀斋大人,问得好!”直周双目放光,“江户幕府虽然现在已十分衰弱,但也的确不是什么好捏的柿子。” “所以——我们要借力打力。” “借助萨摩、长州等与江户幕府的关系并不密切的外样大名的力量,讨灭江户幕府。” “在攻灭江户幕府后,效仿唐土,建立一个完全以天皇陛下为中心的崭新国家!” …… …… 直周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们打算怎么拉拢萨摩、长州等与江户幕府不和的大名,以及在讨灭江户幕府后,怎么建起一个完全以天皇为中心的国家。 简单来说——直周他们就是想让日本重返数百多年前的奈良、平安时代。 646年,日本发起大化改新,全面学习隋唐的先进制度后,先后进入过2个历史时期——奈良时代(710年-794年)和平安时代(794年-1192年)。 这2个时代以迁都时间作为时代开始的时间,迁入平城京(奈良)即开始奈良时代,迁入平安京(现在的京都)即开始平安时代。 这2个时代,都是天皇是切切实实的手握国家大权的国家元首的时代。 直到1192年,国家大权被以源氏为首的武士集团所篡夺、源氏在镰仓地区建立了第一个幕府:镰仓幕府后,天皇才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空有头衔,但没有一点权力在手的吉祥物。 在先后经历了镰仓幕府、室町幕府、以及现在的江户幕府这3个时代后,天皇已经当了近600年的吉祥物了。 直周的目的,就是让天皇再次变得像中国的皇帝一样,是切切实实的国家元首,统治、管理这个国家。 不得不说——直周他们掏出“尊皇”这面大旗来讨伐江户幕府,是相当聪明的。 虽说天皇现在存在感极低,某些偏远地区的百姓可能都不知道在京都那儿还住着个被称为天皇的大人物,但天皇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毕竟天皇自身便带有着相当浓厚的宗教色彩——皇室被认为是创世神天照大神的后裔,是被天照大神派来管理这个国家的。 所有人,包括幕府将军在内,都是代天皇行使管理国家之责。 因此,只要搬出天皇这面大旗,声称对方是篡夺了本应属于天皇的大权,接着再称对方为“朝敌”,那么不论如何,在道义上都绝不会输。 至于直周所说的靠拉拢萨摩、长州等大名来讨伐江户幕府,也有着那么几分道理。 萨摩、长州是众所周知的具备雄厚实力,同时又与江户幕府关系不咋地的藩国。 以萨摩和长州为首的诸多外样大名,在江户幕府草创之时,都只不过碍于江户幕府的强大实力,而被迫臣服而已。 这些被迫臣服的藩国,和江户幕府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将他们拉拢来对抗江户幕府,的确是相当好的选择。 只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将他们拉拢来对抗江户幕府倒容易,但让他们在江户幕府倒台后,不心生野心倒很难。 搞不好德川幕府没了,紧接着又出现了一个“岛津幕府”、“毛利幕府”。 虽说直周所讲的这些,都并不是什么经不起推敲的内容,但绪方在听到直周说他们的目标是重返奈良、平安时代,建立一个以天皇为中心的国家后,绪方就再没有接着听下去的欲望了。 ——批判了江户幕府半天,但到头来,也只不过是想从遵奉某个封建大地主为主子,改为遵奉另一个封建地主为主子…… 仔细聆听了一番直周他们刚才的这番演讲后,绪方对直周他们也有了点基础的了解——他们简单来说,就是起义军。 不满江户幕府的暴政,企图推翻江户幕府的统治。 但是……用绪方前世在课堂中学过的语句来评价直周他们的话……直周他们就属于十分典型的那种没有脱离时代局限性的人。 虽试图发动起义,推翻江户幕府对国家的支配,但也只不过是想换另一个家族来统治国家而已。 根本不是掀翻桌子,只是想换另一批人来桌上打牌。 但绪方对此也很是理解。 在目前仍奉行锁国政策的日本,让直周他们突破时代的局限性,提出“打破封建制度”之类的观点,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一点。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直周他们算是这个时代思想最开明的那一批人之一了。最起码他们不会傻傻地愚忠于江户幕府,还懂得喊出“讨伐腐朽的江户幕府”这种话。 绪方对日本这个国家没有什么感情,所以这个国家日后会何去何从——绪方其实并不大关心。 在听到直周并没有说出什么让他眼前一亮的话后,绪方对直周他们所谓的大志、大义也失去了兴趣。 直周似乎也注意到了绪方似乎对他的话缺乏兴趣,于是赶忙变换话题: “而我等之所以想请一刀斋大人您协助我等,便是因为您现在是全国范围内屈指可数的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武士,而且身上还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巨大能量。” “我等虽然想依靠萨摩、长州等外样大名的力量来推翻江户幕府,但我们并不想就这么将重要的军事力量的组建全数托付给萨摩、长州等藩国。” “毕竟若是这么做,万一他们心生歹意,我等将沦为待宰的羔羊。”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在用着各自擅长的方式,来培养出独属于我们的武装力量。” “我现在是大坂的一色剑馆的馆主。” “我现在就有在偷偷地寻觅、召集着不满江户幕府的统治,有志于倒幕的志士们,然后暗中培养他们。” “但是……” 直周苦笑道。 “我水平有限,实在是无力将他们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武士。” “这个国家已经承平日久,有真本事的武士,已经是凤毛麟角。” “现在的武士们,包括我在内,都只会挥挥‘道场剑’。” “而‘道场剑’在真正的战斗中,根本难以派上大用场。” “我国历史上最需要舞刀弄枪、最需要武士们发挥本事的时期,无疑便是二百多年前的战国乱世。” “那个时期的武士们是怎么打仗的?” “首先战斗的地方就和铺有舒服的榻榻米的剑馆有天壤之别。得在山里、河里、布满碎石的地方、布满烂泥的地方战斗。” “对手们使用的武器,也是千奇百怪,他们可不仅限于用剑。在决一生死的死斗中,敌人基本上都是什么武器好用就好用。可没有办法在剑馆里,舒舒服服地和对手一起用着剑来战斗。” “在铺有着舒舒服服的榻榻米上所练出的剑术,在真正的战斗中能发挥几成效用?” 直周脸上的苦涩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今日我与龙马同来袭的海贼的战斗,便完美地印证了这一点:‘道场剑’终究只是‘道场剑’,在真正的死斗中,能发挥的作用极其有限。” “所以我之前才会对一刀斋大人您说出想请您来我剑馆,担任我剑馆的剑术老师这种话。” “我想请一刀斋大人您来教导、训练我寻觅来的那些有志于倒幕的志士们!身经百战的您,定能教得比我这个没打过几场实战的人更好!” “不仅如此,有了您的加入,也能令我等的士气大增。” “实不相瞒——我们中的不少人,都十分崇拜您。” 话说到这时,直周下意识地看了身旁的一色一眼。 而一色的双眼,这时也有奇异的光芒在闪动。 “您诛杀暴君、攻破京都二条城的壮举,让我等都激动不已。” “就应该要有越来越多的像您这样的人,向腐朽的江户幕府发起挑战!” “而不是傻乎乎地愚忠于根本不值得效忠的人。” “若是您能来协助我们,定能有数不胜数的仰慕您之名号的人聚集过来。” “在有了您的加入后,届时,我等的倒幕大计定能加快至少5年。” “所以——一刀斋大人,我在此郑重地向您发出邀请。” 直周猛地俯下身,再一次地向绪方用出土下座。 “请您加入我们吧!” 在直周以土下座的姿势跪地磕头后,一色像今日白天时那样犹豫了一会之后才也慢吞吞地对绪方涌出土下座。 “当然,我们不会只让您付出,而我等什么也不付出。” “只要您能加入我们……” 直周接下来大概是想说出什么来利诱绪方吧。 不过他利诱的条件还没有说完,绪方便抬起手,制止了他的发言。 “一色先生。你所说的这些,我都听明白了。” “感谢您对我的欣赏,以及对我的好意。” “被你们这样信任着,我也是受宠若惊。”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的邀请,请恕我拒绝。” “我现在正为某件事而忙碌着。” “这件事不知会耗去我多少的时间、多少的精力。” “因此,请恕我无力为你们的大业献上绵薄之力。” “请你放心。今夜从你口中听到的这些话,我会烂在肚子里,绝不跟任何一个外人说。” 见绪方毫不犹豫地回绝,直周的脸上浮现焦急。 “一刀斋大人……” “不必多言了。”绪方再次打断,“一色先生,我意已决。” 绪方的口吻稍稍变严肃了一些。 “请不要再死缠烂打。” “你这样死缠烂打,会让我相当为难的。” “……我……知道了……”直周长叹一声,“既然一刀斋大人您无意加入我等,那我等也不再强求了。” “也请一刀斋大人您放心——我也绝不会跟外人透露您的行踪。” …… …… 直周与一色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绪方他们的房间。 在拐进一条无人的走廊后,一色压低声线,用只有自己和自己爷爷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爷爷……你真的就打算这么放弃吗?” “不放弃还能怎样。”直周苦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那位大人无意加入我们,那就继续各走各路吧。” “刚才那位大人已经展现出了他坚决的态度。” “再死缠烂打,就是我们的无礼了。” “所以与其再死缠烂打,惹得那位大人的反感,倒不如果断放弃。” “走吧,找间旅店,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天一亮就启程,继续返回大坂。” “找间旅店吗……”一色嘟囔道,“其实……也不需要多费力气再去找旅店啊,这间旅店不就很不错嘛。” “这间旅店?”直周微微蹙起眉头,“这间旅店……可是很贵的啊。” 绪方、直周他们现在身处的这间旅店,是名副其实的高档旅店。 不仅房间明亮舒适,还自带一间专门为住客们服务的澡堂。 简而言之,这座旅店除了贵一点之外,什么都好。 这座丰南町之所以能有这么高档的旅店,大概也和有不少旅者、游商会经过此地有关。 在刚进到这座丰南町时,一色便撞见了不少操着不同口音的人。 “就当作补偿嘛。”一色道,“我们在海上漂了那么多天,今日还不幸碰上了海贼。” “在豪华的旅店休息一夜,就当作是对我们疲惫的身心的补偿了。” 直周偏过头,深深地看了一色一眼。 “……你是看中了这间旅店自带澡堂,才想着在这间旅店住上一夜吧?” 直周话音刚落,一色便讪讪地笑起来。 欲言又止,一副想反驳但又不知该怎么反驳的模样。 “……也罢。你说得也有道理。数日的海上漂泊,也让我有些身心俱疲了。就在这旅店睡上一夜吧,反正盘缠还算充裕。” 见自己的提议被应允,一色毫不掩饰地展露出脸上的喜色。 二人来到旅店的柜台,开了一间普通的二人房。 这间旅店共有3楼。绪方他们的房间位于三楼,而一色他们的房间位于二楼,二人的房间离得还稍有些距离。 一色与他爷爷刚进到房间,直周便突然板起张脸,对一色说教道: “今夜早点洗澡、休息,明日早上天一亮就出发,返回大坂。” “我也想早点洗澡、休息呀……但是现在澡堂那儿肯定还有很多人,我还是等晚点再去吧。” “记得别拖太晚。别拖晚了,澡堂没热水了。” “我知道。我又不是笨蛋。” 一色一边说着,一边盘膝坐在了地上。 盘膝坐地的同时,一色解开高高束着的马尾,一头及腰长发披散落下。 坐于地上后,一色将双手探进衣服的后面、探进后背,像是在解着什么东西。 待一色将双手从背后抽出时,带出来一卷长长的、像是绑带一样的东西。 随后……像是变魔术一样,一色他胸膛处的原本平坦、没有一丝褶皱的布料,被一口气撑鼓了起来。 若是绪方在场,他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论鼓起的幅度……这是并不输给阿町的丰满。 直周这时则是满脸疲惫地坐到了窗边。 望着面带浓郁疲惫之色的直周,一色忍不住宽慰道: “爷爷,你刚才不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嘛,所以不要再为那个人不愿加入我们而感到心烦了。” “我并没有因为那位大人不愿加入我们感到心烦。”直周答道,“我已经看开了。” “我是在为回到大坂后,要处理的那一大堆事情而感到心烦。” “我们外出那么久,肯定有堆积如山的事情要等着我处理。” “回到大坂后,势必要忙碌上很长一段时间。” 这时,直周突然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转过头看向一色。 “等之后回到大坂,除了要将那些要紧事一一处理之外,我也要开始着手安排你的婚事了。” “婚事?!”一色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直接跳起来。 “龙马……不,小花。我不能再继续娇惯你了。”直周正色道,“你知道你今年几岁了吗?你今年可是已经21岁了。” “你去看看整座大坂城,除了那些条件实在极差的人,还有哪个女子是像你这样到了这个年纪了,仍未成婚的?” “之前介绍优秀的俊杰给你时,你一直以找不到意中人为由来进行拒绝。” “带你出来旅行的这段时间,我想了许多。” “再这样拖延下去,你就要变成无人可要的老婆婆了。” “我现在决定——不再惯着你了。” “等回到大坂后,就给你物色适合的人选。” “在今年之内,我要看到优秀的女婿出现在我眼前。” “再让你任性下去,我一色家就要断在你这一代了。”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一色,狠狠地瞪着直周。 “我不要!” “别随随便便给我下决定!” 说罢,一色气呼呼地背对着直周盘膝坐地,只留给直周一个背影。 “找成婚对象,应该得是我一色花来找才对,怎么是爷爷你们来帮我找?” “如果不想让我们来帮你们找,那你就靠自己的力量来找个让我们都能接受的俊杰回来。”直周正色道,“总而言之——在今年之内,我要看到我的眼前有一个优秀的女婿。” 第600章 伊贺的女忍服装VS不知火的女忍服装 在一色与直周离开了他们所住的房间,接着确认了他们已经走远后,阿町长出一口气,然后轻声道: “刚才听到一色先生一张口,就说想要你和他们一起去倒幕时,真是吓了我一跳啊……” 绪方轻轻点了点头——刚才一色直周邀请绪方来跟他们一起去倒幕时,也吓了绪方一跳。 虽然绪方三番两次地与幕府作对、弄得幕府很没面子,但实质上,对幕府的每一次打脸基本都是幕府先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来招惹绪方,然后绪方不得不进行反击。 主动找幕府的茬——绪方还真没干过。 所以和他人一起倒幕、将江户幕府连根拔起什么的,还真是绪方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感觉一色先生他们,应该和林先生他很聊得来……”阿町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阿町口中的林先生,指的自然便是现在大概仍在虾夷地某处进行学术考察的林子平了。 “那倒不一定。”绪方莞尔,“林先生他虽然也讨厌幕府,但他更倾向于让幕府将军、以及幕府的衮衮诸公醒悟过来。” “而一色先生他们的主张则要比林先生的主张激进许多。一色先生是想把江户幕府连根拔起,让这个国家重回数百年前的天皇掌权的奈良、平安时代。” “二者的主张还是差很远的。” “若是真让林先生和一色先生碰到一起,我觉得他们两个只会打起来。” “依照我对林先生的了解——他在得知一色先生竟是打算让这个国家回到奈良、平安时代,肯定会勃然大怒吧。” “毕竟林先生是那种眼界广大、思想开明的人。” “这种让国家‘复古’的行为,我不觉得他会赞同。” “说得也是……”阿町点点头。 在点头过后,阿町接着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刚才有一点点担心呢,担心你会不会答应他们,答应跟他们一起去倒幕。” 绪方哑然失笑:“我现在哪有那个时间去搞什么倒幕。” “即使有那个时间,我也不会答应他们的。这个国家会怎么样,我并不关心。我不想花心力去掺和这种麻烦事。” 说到这,绪方停顿了一下,随后用无奈的口吻接着说道: “还真让林先生他给说对了,我现在真成倒幕势力的景仰对象了……真麻烦啊……” 此前,林子平曾信誓旦旦地跟绪方说过:在很多反感幕府的人的眼中,绪方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那些倒幕志士们说不定会尊绪方为‘倒幕志士之祖’。 绪方没想到——这么快就印证了林子平的这句话。 “希望这些倒幕势力,不要来太过纠缠我们……”绪方缓缓道,“立志倒幕的各方势力,都来请求我帮他们……这样的一副场景,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大啊……” 阿町点点头,表示同意。 “……话说回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试图打倒江户幕府的人呐……”阿町转头看向一色他们刚才离开时,所走的房门,“竟然真的有人立志打倒那种庞然大物……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呀……” 虽然自己的丈夫先后打过幕府不知道多少次脸,不久前还击溃了幕府和东北诸藩的一万大军,但江户幕府对她来说,仍是难以动摇的庞然大物。 直周刚才的那番发言,给阿町一种他们在说“我打算将富士山给搬开”的感觉。 “你觉得一色先生他们会成功吗?”阿町朝绪方问。 “不知道。”绪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们现在已经为倒幕而积蓄了多少力量,我不得而知。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机会倒幕成功。” “但有一天我可以肯定——如果江户幕府还是像现在这样在治国上毫无作用,只一心想着维护他们的统治地位,那么像一色先生他们那样的立志倒幕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即使江户幕府现在不被一色先生他们所铲除,也会在之后被另一股倒幕势力所讨灭。” “没有了江户幕府的国家……”阿町呢喃道,“感觉有些难以想象呢……你说在我们的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江户幕府灭亡呢?” “应该有希望吧。”绪方莞尔,“说不定我们10年后就能见到江户幕府垮台,也有可能要到我们都变老爷爷、老奶奶了,才能看到江户幕府灭亡。” “不过,不管江户幕府日后会怎么样,我们也无需太过在意。毕竟不论江户幕府是存是亡,我们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样的,都是要为一日三餐操劳。” “不论江户幕府未来会如何,我们最先要考虑、最先要做的事情都不会变:先专心过好我们的生活。” 然而阿町完全没有听懂…… 不过没听懂是正常的。 这笑话解释起来很麻烦,所以绪方直接面不改色地将话题给扯远: “话说回来,阿筑还没有回来吗?她跑哪儿撒野去了……” 咚咚咚! 绪方久违地想起了“说曹操,曹操到”这句古老的俗语。 他刚才那句话的话音刚落下,门外便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 跟着这“咚咚咚”的脚步声一起响起的,还有阿筑她那元气的声音: “我回来啦!” …… …… 绪方与阿町再次如刚才和一色他们谈话那样,规规矩矩地正坐着。 现在坐在他们俩身前的,不再是一色直周和一色龙马,而是正盘膝坐着的阿筑。 “我刚才回到这座旅店时,看到一色先生他们在这间旅店的柜台那儿开设新房。”阿筑快声道,“所以我就知道他们和一刀斋大人您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因此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绪方:“这样啊……一色先生他们今夜也要住这啊。” 对于一色他们今夜也要在此地下榻,绪方并不感到吃惊。 毕竟这间旅店的条件还不错,而一色他们看上去也不是那种会缺钱的人,所以他们为省去寻找旅店的麻烦而选择在此地下榻,绪方觉得非常正常,并不感到意外。 “话说回来——一刀斋大人,不知您有没有发现。”阿筑嘻嘻地笑道,“那个一色龙马的屁股蛮圆、蛮大的呢。” “我也是直到刚刚在柜台那儿看见一色先生他们时,才发现这一点。他这样的男人,应该会很受那些着迷于众道的人的欢迎吧。” “我怎么可能会特地留意一个男人的屁股……”绪方无奈道。 ——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偶尔讲起话来,像个猥琐大叔一样…… 心中默默吐槽一番后,绪方清了清嗓子。 “好了,阿筑。”绪方换上严肃的口吻,“就不说别的事情了,直接说正事吧。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就请尽快说吧。” 阿筑:“啊,好。” 见绪方要求直入正题,阿筑也不再搞怪,也换上严肃的面容。 在换上严肃的面容后,阿筑以猛虎下山般的气势——以土下座的姿势跪伏在地。 “一刀斋大人!请让我跟着你们一起旅行吧!” “不可能——!”阿筑的话音才刚刚落下,阿町便立即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帮绪方回答道,“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我们不可能带着你去旅行的,更何况我们也不是在旅行。” 在慷慨激昂地说出这句话时,阿町投去阿筑的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警戒和敌意…… 相比起反应比较大的阿町,绪方则要平静许多。 用疑惑的视线打量了阿筑几眼后,绪方的表情稍稍变古怪了起来。 ——上一波人邀请我跟他们一起去倒幕,现在又蹦出来一个想要跟我一起旅行的人……我已经变得这么受欢迎了吗……? 努力平复了心情后,绪方反问道: “为何想跟我这个幕府第一通缉犯一起去旅行?你知道跟着我们一起行动,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说不定在吃饭的时候,就突然会有官府的人冲进来想捉拿我们。” “我知道。”阿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但我已经做好觉悟了!只要能找回我的妹妹,我愿意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找回……你的妹妹……?”绪方微微蹙起眉头。 “嗯。”阿筑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四处流浪的。” 说罢,阿筑猛地站起了身。 然后…… 开始脱起了衣服。 先是脱掉黑袍,露出黑袍下的那件大红色和服,接着开始以麻利、熟练的手法解着和服的腰带。 阿筑的这突然之举,可谓是完全出乎了绪方和阿町的意料。 绪方都还没做出反应呢,坐在绪方身旁的阿町就率先动了起来。 “阿阿阿、阿筑!你在干什么呢?” 阿町一边这般大喊着,一边一个飞扑,扑到了绪方的身上,然后伸出双手,将绪方的双眼给遮盖住。 对于阿町盖住自己双眼的这种举动,绪方非常理解,即使阿町不盖住他的眼睛,他自己也会别过视线。 有阿町在场,他自然不可能当着自己妻子的面,大大咧咧地去看着阿筑在那脱衣服。 而就算阿町不在场,绪方也不会去看的——毕竟他自幼所受到的教育,令他在看到一个还只有15岁的孩子在那脱衣服后,只会感到满满的罪恶感。 但即使如此……绪方还是有着一丝丝的……想要掰开阿町的手来瞥上一小眼的欲望…… “我要给你们看一个东西。”阿筑一本正经地回答着阿町刚才的问题。 语毕,失去了腰带的绑缚的和服,缓缓从阿筑她那小小的身子上滑落下来。 因为双眼被阿町给遮盖住。绪方什么也看不到。 但他听到——他身旁的阿町发出一道满是错愕之色的“欸”声。 “怎么了?怎么了?”绪方问。 “呃……你自己看吧……”阿町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放下遮盖住绪方双目的双手。 在阿町放下她的双手后,绪方终于得以看清眼前的光景。 在看清眼前的光景后,绪方的瞳孔因惊愕之情而微微一缩。 站在绪方他们身前的阿筑,并没有因脱掉那件大红色的和服而变得赤裸裸的。 她那件大红色的衣服下面,还有一件衣服——一件通体都为黑色的衣服。 上身的衣物像是无袖的和服,露出白白净净的两条手臂。 下身的衣服……则有点像是较短的短裙,裙摆只到大腿的一半的裙裤。 不过因为阿筑的小腿处有绑着绑腿的缘故,所以她下身倒没有裸露出太多的肌肤。 “这是伊贺之里的女忍服饰!”阿筑高声道。 “很抱歉,我之前骗了你们……啊,不,也不算骗了你们吧。” “我的确是商人之女。” “但我除了商人之女外,还有另一层身份!” 阿筑摆出像是大鹏展翅一样的诡异姿势。 “我是已经消亡的伊贺忍者的后代——伊贺流女忍!” …… 静—— …… 过去半晌—— 阿筑:(⊙﹏⊙)“一刀斋大人,你怎么好像并不是很吃惊的样子。” “啊,这个嘛……我这人一向不动声色。我虽然表面上看很淡定,但我实质上内心已经相当震惊了。” 在阿筑说出她是伊贺流的女忍后,阿町十分配合地展露出震惊的神情。 而绪方……则相当地淡定,眼中只浮现出几分的讶异。 这让阿筑相当地困惑。 绪方之所以能这么淡定,纯粹是因为他早通过系统,猜测出阿筑也许不是什么一般人了,所以在阿筑自爆身份后,才不会那么地惊讶。 此时绪方眼中的那几分讶异,主要是被阿筑现在仍在摆着的这种大鹏展翅的诡异姿势,以及阿筑身上的女忍服给惊到了…… ——这就是……伊贺的女忍服……? 绪方的脑海中,下意识地冒出了身着不知火的女忍服的阿町的模样,然后将其与眼前的阿筑作对比。 对比过后,绪方得出了精辟的结论: ——伊贺的女忍服和不知火的女忍服真是互补呢……不知火的女忍服是下身比较保守,伊贺的女忍服则是上身比较保守…… 阿町的那件女忍服现在仍静静地躺在他们装换洗衣服的布包中。不知火的女忍服上身的部分,虽然后背、双臂都是赤裸的,但下身的形制和紧身长裤略有些像,所以下身反而没露半点肌肤出来——这正好与伊贺的女忍服相反,伊贺的女忍服是上身偏保守,只露出双臂的肌肤,下身则相当地开放。 阿筑这时似乎也接受了绪方刚才的那说辞,露出了了然之色后,缓缓收起这诡异的姿势,随后正色道: “一刀斋大人,你们应该知道伊贺吧?” “当然知道。”绪方道,“曾经的幕府御用忍者,但已于41年前消亡。” ——我不仅知道伊贺,还知道伊贺是被谁所覆灭的…… 绪方在心中瞧瞧地补充了这么一句。 “你们知道便好。”阿筑点点头,“这样也就能省得我解释了。” “关于伊贺之里,我就不讲太多了。” “毕竟这不是我要讲的重点。” “实质上,我对伊贺之里也没有太多的了解,毕竟它灭亡时,我还没有出生呢。” 说罢,阿筑盘膝坐回到榻榻米上。 “就如我刚刚所说——我是已经消亡的伊贺忍者的后代。” “伊贺之里于41年前灭亡后,有不少的伊贺忍者成功幸存并流落在外。” “我外公就是其中之一。” “在伊贺之里覆灭后,外公没有选择去重建伊贺之里,而是直接选择隐姓埋名,过上和普通人无异的生活。” “变为普通人后没多久,便顺利地组建了家庭,诞下了我母亲。” “而我母亲在成人后,也和某个经营着杂货铺的商人结合,诞下了我与我妹妹:阿玖。” “因为家境不错,所以自我有记忆起,我就过着衣食无忧,还有余力和闲钱学习琵琶的宁静生活。” 阿筑抬手轻抚放在她身旁的琵琶。 “外公虽然已经隐姓埋名,但他并没有完全放下和伊贺有关的物事。” 说到这,阿筑停顿了下,然后以一副带着些许惭愧之色的模样朝绪方说道: “抱歉呀,一刀斋大人。之前跟你说的什么‘运劲是我家族代代流传的防身术’,这些都是骗人的。” “运劲根本不是什么我家族的防身术,它其实是伊贺流的秘技,真正的名字是‘伊贺流禁术’。” “是只有伊贺之里的上忍们才能学习的秘技。” ——我早知道了…… 于心中说出大实话的同时,绪方全力发动着自己的演技,挤出一抹惊诧的表情:“伊贺流禁术……怪不得威力这么地大……” “按照伊贺之里的规矩,运劲不能传给上忍之外的人,以及女人。” “但因为伊贺之里覆灭了,所以外公他也不管那么多规矩了,直接将运劲传给了我母亲,在母亲诞下我与妹妹阿玖后,又传授给我们俩。” “外公他之所以传授运劲给我们,目的也很简单——为了让我们在遇到什么危险时,可以有保护自身的能力。” “除了运劲之外,外公他没有再传其余的伊贺流忍术给我们。” “外公一直隐瞒着自己的伊贺忍者的身份。” “传授给我们运劲时,也没有跟我们说这是伊贺流禁术,而是说这是他家族代代相传的搏击技法。” “外公就这么一直隐瞒着他的身份……” “一直……到5年前的一个晚上……” 这时,阿筑搭放在她双腿上的双手缓缓攥紧。 “也就是在我10岁的某一晚,我才知道……我外公是一个伊贺忍者……” “5年前的某天晚上,突然来了一大帮人。” “那帮人直接闯进我们家,然后找上我外公,跟我外公说:他们是伊贺之里的残党,希望外公来加入他们,跟他们一起来重建伊贺之里。”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外公他不是普通人……虽然这事实并不让我感到开心……” “我与妹妹那时就在外公的身旁,当时的一幕幕我直到现在仍我记忆犹新……” “外公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们的‘邀请’,随后……那帮人的领头人——一个左眼眼瞳是灰色的老家伙便说:‘那就只能抓走你的家人来逼你当我们的武器了’。” “再然后……那帮家伙就对我们动手了……” “我父亲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很快便被制服了。” “母亲、我和我妹妹虽然自幼就被传授运劲,但面对这么人的围攻,很快也被逐一制服……” “外公虽然也拼死抵抗,但他毕竟年纪也大了,并且面对如此悬殊的人数差,也无力回天……” “尽管我们惨败了,但我妹妹的英勇却吸引了那帮混账的领头人——就是那个左眼眼珠是灰色的老家伙。” “阿玖她在练武的天赋上,要比我高上好多好多。在‘运劲’的学习中,我花上一个月才能学会的小技巧,她一天就能掌握。” “所以在迎击那帮混账时,我没有打倒任何一人,反倒是阿玖1个人就打败了3个人。” “我现在之所以能这样坐在这里和你们讲话,都有赖于我妹妹——我是被我妹妹阿玖给救了……” 第601章 阿町:听说你想和2个女忍同行?(微笑) 在停顿了会,收拾了下心情后,阿筑继续讲述着5年前的往事…… …… …… 5年前—— “丰尚,看来……长期的和平生活,真的让你的身手退步了许多呢……亏我为了稳重起见,带了那么多部下过来。” 一个左眼珠的颜色为诡异的灰色的老者,朝身前的一名已经被数名年轻壮汉给压制在地的老人,投去赤裸裸的蔑视目光。 “吉久……”那名被压制在地的老人,朝眼前这名灰眼珠的老者投去祈求的目光,“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请你……放过我的家人……” 被称为“吉久”的这名灰眼珠老者,像是懒得再看此人一眼,收回目光。 “虽说你现在的身手让我大失所望,但……却有了意外收获,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说到这,吉久的脸上浮现些许笑意。 从丰尚身上收回目光,他转头看向看向了位于他身侧的、被两名壮汉压制在地的年幼少女。 这是一名用“可爱”这一词汇来对其形容,都会觉得贬低了她而产生罪恶感的少女。 尽管肉眼可见的畏惧之色遍布这名可爱少女的眼瞳、脸颊,但她仍旧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吉久。 “这个年纪竟然能打倒我的3个部下……真是不得了……”吉久缓步走向这名少女。 “别、别碰我妹妹!”年幼少女所特有的稚嫩嗓音,刺进吉久的耳中——这是阿筑发出的喊叫。 也被两名壮汉摁倒在地的阿筑一边怒瞪着吉久,一边奋力挣扎着,想要挣脱身上二人的束缚。 但她毕竟只是一个10岁的少女,哪可能挣脱得了2名成年壮汉的束缚。 阿筑的身后,是她的父亲与母亲——她的父母现在都在刚才的混战中,不慎昏阙过去,此时都被用麻绳五花大绑了起来。 手无缚鸡之力的父亲,在混战刚开始时,就因腹部受到重击而昏死过去。 而阿筑的母亲也紧随其后,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独木难支的她,不慎让人以一记手刀劈到后颈部,也昏死了过去。 对于阿筑的大喊,吉久毫不理睬,连看都不看阿筑一眼。 “喂。”吉久单膝跪在阿筑的妹妹——阿玖的身前,俯视着被摁倒在地的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阿玖理都不理吉久,继续怒瞪着吉久。 见阿玖不理会自己,吉久也不恼,只扭头瞥向不远处的阿筑:“那人应该是你的姐姐吧?” “我劝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否则——我就将你姐姐赏赐给我的部下们。” “你姐姐的年纪虽然还很小,但我想我的部下们应该还是能玩得很痛快的。” 听到吉久这番赤裸裸的威胁后,阿玖的脸色一白,随后急忙说道: “我叫阿玖!刚过9岁生日!” “阿玖吗……除了运劲之外,你还会什么忍术或技法?” “我、我还会弹三味线……” 阿筑、阿玖的父亲虽然只是一个经营杂货铺的小商人,但生意一向不错,因此家境还算是优渥。 在培养女儿方面,她们的父亲可谓是不遗余力,在二人纷纷到了可以学琴的年纪后,便用重金请来老师给自己的女儿做辅导。 一开始,二人学习的都是琵琶,但因为阿玖在学习琵琶的过程中,发现自己对三味线更感兴趣,于是她们的父亲便改让阿玖去学习三味线,阿筑则继续学习琵琶。 “也就是说除了运劲之外,你什么都不会咯。”吉久缓缓站起身,“丰尚,你这人真是暴殄天物啊。” 吉久朝丰尚投去嘲讽的视线。 “有着天赋这么高的孙女,竟然不好生培养。” “幸亏今夜我来了,早日发现了这块璞玉。否则,这么好的苗子就被你给毁了。” “吉久……”丰尚朝吉久投去惊惧不定的视线,“你……你想做什么?” 吉久看都不看丰尚一眼,只微笑着、看着阿玖。 “我决定了——我要收你为徒。将你培养成我伊贺之里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女忍。” 吉久此言刚出,不仅是阿筑等人,吉久他的部下们也纷纷面露惊诧。 他们中不乏跟随吉久多年的老部下,他们都是第一次听到高傲的吉久主动收人为徒。 阿玖瞪圆着明亮的大眼,呆愣地看着吉久。 不一会儿,她嘴唇翕动,从她嘴唇的动作不难看出——她想说出“我不要”这几个字。 然而……她刚欲吐出这几个字,就像是猛地想到了什么一样,将嘴唇闭紧,然后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父母、阿筑。 在沉默半晌过后—— “我……可以拜你为师。” 阿玖抬起头,朝吉久射去倔强的视线。 “但你得放了我的家人们!只要你放了我所有的家人,我就拜你为师!” “喂。”倏然间,吉久皱起眉头,“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这是我唯一的条件!”阿玖毫不退让,直直地看着吉久的双眼,“否则,就算你强行让我做了你的弟子,我也会寻求一切手段来自杀!” “阿玖!”满面悲怆的阿筑高呼着阿玖的名字,希望阿玖不要做这种“牺牲自己,救助家人们”的傻事。 他们的外公丰尚也是这般,劝阿玖不要做傻事。 然而,阿玖却毫不理会他们的声音。 吉久冷冷地与阿玖进行对视。 过去不知多长时间,吉久才发出了几声自嘲的冷笑。 “呵……看来的确是个好苗子啊,小小年纪,迎着我的目光却能做到毫不躲闪,看来心性也相当不错呢。” “好吧,我现在心情不错。就把你的愿望满足一半吧。” “我放走你一半的家人。你的姐姐和外公可以放走,不过你的父母我还是要带走。” “不行!”阿玖尖声道,“必须得把我所有的家人都放走!” “喂。”吉久的视线,锐利地如刀一般,割向阿玖,“我肯将你的家人放走一半,已经是我大发慈悲了。” “你可别不知好歹。” “我的确很欣赏你的天赋,很想收你为徒,对你好生培养。” “但你还没重要到不可或缺的程度。” “你若是把我惹得不高兴了……你自己想象下会有什么后果吧!” 阿玖毕竟是一个还只有9岁的女孩,面对吉久这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因畏惧而缩了缩脖颈。 在吉久的这番话音落下后,阿玖的眼框内缓缓浮现出肉眼可见的泪花。 泪花在其眼眶中打转了好一会后,阿玖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见阿玖服软了,吉久的脸上竟缓缓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放心,我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恶鬼。” “只要你之后乖乖听我的话,我日后会根据你的表现,将你的父母给放走的。” 语毕,吉久看向身旁的部下,朝部下下令道: “撤退了。放了丰尚和那个小鬼。带走阿玖和她的父母。” “大人,我们此行不就是为了丰尚而来吗?就这么把他放了?”部下反问。 “呵。”吉久冷笑一声,“这家伙过惯了和平的生活,身手已经退步到难以直视的地步。” “我对这种身手平庸、而且可能也没有几年好活的老头已经没有任何兴趣,让他自生自灭吧。” “对现在的我而言,丰尚这个已不堪大用的老头子,还比不上她的这个外孙女的一根脚趾头呢。” 吉久一边得意地笑着,一边扭头看向正被缓缓架起来的阿玖。 阿玖此时把头垂得低低的,让人看不清她现在的面容与神情。 “别对她那么粗暴。”吉久朝将阿玖架起来的那2名壮汉斥道,“她现在可是我的关门弟子。” 说出这番满溢着得意之色的言论后,吉久下达了一个新的命令。 “哦,对了,将丰尚和那小鬼放开之前,记得将他俩打昏,我可不想刚将他俩放开,就看到这俩人像疯狗一样朝我扑来。” “是!” 阿筑看到一记手刀朝她后脖颈劈来。 随后……她便感到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 …… 时间回到现在—— “——就这样,在我醒来后,爸、妈、阿玖全都不见了,那帮自称伊贺残党的家伙们也都不见了。只剩下我和外公……” 说到这,阿筑像是在为了调整心情一样,不断做着深呼吸。 而绪方和阿町这时也终于有机会插话进来。 “自那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见过你父母和你妹妹了吗?”绪方问。 “嗯。”阿筑点点头,“他们被带走之后,到现在已经5年了,我再也没见过他们。” “重要的父母、妹妹被人这么强行带走,我不想就这么当作无事发生。” “我想将他们找回来。” “于是在父母、妹妹被抓走后,我就祈求当时也侥幸没被抓走的外公,祈求他教授我伊贺流的忍术,让我拥有能将父母与妹妹找回来的能力。” “当初我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终于说服本想就这么让伊贺忍术在他那一代断绝的外公。” “我就这么在外公的麾下,苦学了4年半的伊贺忍术。” “大概是因为想要找回家人的急切心情,激发了我的天赋吧。我的学习速度一下增快了不少。” “我本想再在外公麾下再苦学几年的,但……时间不等人。” “外公他年纪本来就已经很大了,身体也不算特别好,在大概半年多之前,他病逝了。” 阿筑停顿了下,面露些许的悲怆之色。 “啊……请节哀……”绪方说。 阿町也紧随其后,道着节哀。 阿筑微笑着摇了摇头:“外公他到那么大年纪才离开人世,也算是喜丧了,唯一的遗憾大概便是他直到逝去,都没有看到我父母和妹妹再回来……” “在外公病逝的前夕,他给了我这套女忍服。” 阿筑抬手摸了摸自个身上这套女忍服的衣襟。 “外公他还在世时,跟我说过——这是伊贺之里的规矩,在忍者可以出师时,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忍者服饰,可以正式参与任务。” “这大概也算是外公对我这4年半的苦修的认可吧。认为我已经到了可以勉强出师的水平,所以将这套女忍服赠予给我……” “在安葬了外公之外,因为也没法再在外公麾下精进自身了,自个瞎练大概也练不出什么,所以我就提前踏上了寻找家人之旅。” “如果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到处找,那无异于大海捞针,不知要找到猴年马月。” “所以我就想到了一个好方法——贩卖‘运劲’修炼方法。” 绪方这时挑了挑眉:“原来如此……用来将伊贺的残党们引出来吗?怪不得你卖这么便宜,当初还这么大方地直接送我一本,原来你根本就不是为了钱而在卖‘运劲’的修炼书……” “没错!你说对了!”阿筑用力地点了几下小脑袋。 “若是让伊贺之里的残党得知有个少女在四处贩卖‘运劲’的修炼方法,肯定会被引过来吧。” “只要能找到伊贺的残党,就能顺藤摸瓜,查清我父母和妹妹的下落。” “于是我就一边漫无目的地寻找,一边将‘运劲’的修炼方法四处贩卖,试图将伊贺的残党们引出。” “我本以为即使这么做,可能也要过许久才能有收获。” “但没想到——我刚离开家门没多久,就收获了一条重要的情报。” “在大概3个月前,我那时在越前的一间居酒屋里兜售草鞋和‘运劲’的修炼书。” “那个居酒屋的老板在看到我所编撰的修炼书,以及我的亲身演示后,竟跟我说——他之前从某人身上看过一模一样的武技。” “居酒屋的老板说:在宽政二年(公元1790年)年底时,曾有几人到他的居酒屋里喝酒。” “那几个人看起来明明只是普通的平民,但全都身手不凡。” “在他们喝酒喝得正酣时,他们隔壁桌的几名客人因喝多了都发起了酒疯。” “对于这些发酒疯的家伙,那几个人轻轻松松就把他们都给打趴下了。” “而其中一人所用的武技,就与运劲极像。” “对于帮忙赶走发酒疯的客人,老板本想请他们再喝几杯。” “但那几人却表示什么都不要,只要老板帮忙回答他们的一个问题——‘有没有见过绪方一刀斋’。” 绪方也好,阿町也罢,此时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居酒屋老板说没有见过后,那几人又喝了一会酒,接着就走了。” 阿筑脸上的严肃之色,这时已浓郁得无以复加。 “既然那几人里的其中一人会用运劲,那表示他们极有可能是伊贺残党的一份子。” “那居酒屋老板说这几人似乎是往北走后,我就一路北上,试图寻找那几人。” “结果一路找到松前藩那儿去,都没找到他们的半点踪影。” “在松前藩毫无收货后,便只能无奈乘坐偷渡船,准备返回日本本土,然后就碰到了一刀斋大人您。” 阿筑扬眸,直视着绪方的双眼。 “虽然没能找到那几人,但能碰到一刀斋大人您,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那几人曾在越前的那座居酒屋里询问您的下落。” “所以……我怀疑伊贺的残党们现在说不定正因什么目的而在找寻着您。” “这样一来的话,只要跟着您,碰上伊贺残党的机会,应该会大大增加。” “因此,我才说想跟着绪方大人一起去旅行。” 至此,绪方和阿町算是听明白了阿筑表示想跟着他们一起旅行的原因。 阿町的脸上从刚才开始,就遍布疑惑之色,她以一种疑惑中掺着些许不安的视线,看向身旁的绪方。 不用多问,绪方也知道阿町在疑惑、不安着什么——倘若那几人真是伊贺之里的残党的话,他们为何在寻找绪方? 他们和伊贺之里仅有的联系,就只有在与不知火里决战时,有伊贺的忍者助不知火里一臂之力——但绪方全程没见过那些伊贺忍者一面。 绪方没有像阿町那样脸上遍布惑色。 他神色凝重。 在听到那几名疑似是伊贺残党的人在寻找他后,他便不禁回想起了在今日白天时,从那个宫部口中听到的一句令他极在意的话: 【大人他……派了那么多人来找你……没成想却在这种地方让我碰到了你……真是……造化弄人啊……】 在绪方和阿町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沉默着时,阿筑突然将双手撑在地上,然后再次以猛虎下山般的气势,对绪方使用着土下座。 “所以——一刀斋大人!在知道了我的目的和苦衷后,请让我跟着你一起旅行吧!我不论如何都想找到我父母和我妹妹!” “我保证绝不会拖你们后腿或给你们添麻烦的!” 阿町本想下意识地说出“不论如何,我们也没法带着你,跟着我们可是很危险的”。 但她身旁的绪方,竟抢先一步地说道: “给我们一点时间,我要和内子讨论一下。” 阿町和阿筑都面带诧色地看向绪方。 “内子与我荣辱与共已久,近似于我的半身。”绪方朝阿筑微笑道,“任何大事,我都有必要听取她的意见。” “总而言之——你在这里稍等一会,给我们一点讨论的时间吧。” …… …… 绪方和阿町来到了旅店的一处无人经过的走廊。 他们俩连头顶的天花板都检查了一番,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人后,绪方压低声线,直接对阿町开门见山: “我打算让阿筑与我们同行。” 绪方话音刚落,阿町先是面露不解、错愕,但其神情很快又恢复如初。 她也不是第一次认识绪方了,听到绪方这么说,她立刻下意识地认为——绪方他必定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下了这样的决定。 阿町还没来得及反问,绪方便侃侃而谈起来。 他将今日在海贼船上所遭遇的一切,逐一朝阿町吐出。 自解决了那帮海贼后,因找不到合适的吐露时机,所以绪方迟迟没能将今日在海贼船上的那些诡异见闻详细告知给阿町。 阿町的表情,随着绪方对今日经历的讲述,而发生了数次变化。 坦白完今日在海贼船上所遭遇的一切事情后,绪方总结道: “那个戴着帅气人皮面具的家伙,身上掉出了玄正他们师徒俩的独门毒药……玄直早已脱离这势力,而玄正极有可能仍留在那势力。所以这一切这代表着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那个戴着帅气人皮面具的家伙和他的部下们,极有可能是研究不死的势力的成员。”阿町沉声应答道。 绪方点点头:“研究不死的势力在找我。而伊贺的残党也在找我……若说这是巧合的话,未免也太巧了。” “所以我怀疑:研究不死的势力,与伊贺的残党是一伙的。” “研究不死的势力头目,为了什么目的而在找寻着我,所以派遣伊贺的残党们四处寻找我——这样一来,就和那个戴人皮面具的家伙在服毒自杀之前所说的话相吻合了……” “老实说,我蛮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在找我。” “而且——如果那个研究不死的势力,能主动找上门来,倒也能省去我不少的时间和精力,可以直接与他们对质。” 绪方下意识抬手轻抚他的左脖颈。 “所以我想带上阿筑那孩子。” “那孩子这种四处兜售‘运劲’修炼书的方法虽然有些笨,但其实很有效,有极大的概率能将伊贺的残党给引来。” “只要能找到伊贺的残党,就能顺藤摸瓜查清他们与研究不死的势力到底有没有关系。” “所以我计划让阿筑跟着我们,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则不变,继续前往尾张,委托葫芦屋的朋友们帮忙寻找能够修复大释天和大自在的厉害刀匠。” “前往尾张的这一路上,则让阿筑继续兜售她的‘运劲’修炼书,试图将伊贺的残党们印出来。” “既不耽误我们找人修刀,也不耽误我们查清伊贺残党为什么在找我们,以及查清那个伊贺残党与研究不死的势力到底有没有关系。” “阿町,你觉得如何?” 绪方一口气将他的计划尽皆道出。 阿町在静静地听完后,沉思了一小会,接着反问了一个问题: “要让那孩子跟着我们的话……要跟她说明你体内有着不死之力、正在找寻能够避免暴毙的方法吗?” “这个可以暂时不用说。”绪方回答。 二人一问一答后,阿町再次沉默下来。 又过了一会后,阿町用古怪的视线上下打量着绪方。 然后朝绪方露出“和煦微笑”。 “……你应该不是为了能让自己的身边能多一个可爱的女忍,而打算让那孩子跟着我们吧?” “那怎么可能……”绪方不由得发出几声尴尬的干笑,“我纯粹是为了利益上的考量而打算让那孩子与我们同行,绝无半点私人感情掺杂在内。” 绪方的这句话讲得义正言辞。 但他的这句话并没能让阿町眼中的古怪之色与脸上的“和煦微笑”消散。 阿町仍旧用着古怪的视线打量着他。 在又过去了一会后,阿町才收起眼中的古怪之色与脸上的“笑容”,轻叹了口气,随后轻声说道—— 第602章 一男一女一间澡堂 “……那孩子刚才所说的那些什么‘为了找回家人’,都是她的一面之词。” “我觉得……不能排除她其实是为了什么原因来贴近你,而随意编了个理由的可能性。” 为了某个理由而贴近绪方——阿町对这事可有经验了。 她当初在蝶岛,就是为了利用绪方的强悍实力,好增加她完成任务的成功率而贴近绪方。 一开始是为了利用绪方,至于后面与绪方产生感情,便是后话了。 阿町的话音刚落,绪方便笑了笑:“这些我都有数。我怎么说也在外流浪了一年多了,这一年多以来,我可不只是仅增长了剑术水平而已。如何防备他人的经验,我现在也非常地充足。” “把她带在身边,即使她真有什么歹意,我也有充足的信心让她想谋害我也无从下手。” 绪方觉得阿筑刚刚所说的那些,可信度还是有的。最起码“阿筑和伊贺有着联系”这一点基本是正确无疑的。 人可以骗人,但系统却不会骗人。 系统明明白白地告诉了绪方:这运劲是伊贺流禁术。阿筑所用的这招数的的确确是伊贺流的招数。 阿筑这孩子与伊贺有着或浅或深的因缘——这是可以肯定确有其事的。 “那暂且先假设阿筑刚才所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没有骗我们……”阿町咬了咬下嘴唇,摇了摇脑袋,“那我觉得这样一来,就更不能把她带在我们身边了。” “你刚才所说的‘伊贺的残党受研究不死的势力所雇,四处寻找你’只是你的猜想。伊贺的残党说不定是被别的势力所雇,比如某个藩国,抑或是……被幕府所雇。” “若将阿筑带在身边,真的将伊贺的残党给引来了,说不定会惹来什么比研究不死的势力还要麻烦的组织。” “如果这个正四处寻找你的势力,是出于友善的目的而在找你也就罢了。但倘若是为了什么不友好的目的而在找你……” 说到这,阿町像是不忍再说一般,顿了顿,抿了抿嘴唇。 “所以,我觉得与其主动将麻烦惹来,倒不如设法将麻烦给避开。” “你我现在居无定所,行踪不定,而且你也一直有十分小心地隐藏自己的身份,这些势力想找到你也没那么容易。” “因此只要不把阿筑带在身边,我们一如既往地小心行事,不暴露我们的行踪,这些正在找你的势力恐怕花上数十年也找不到我们。” “那个……所以……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自知自己没什么文化,所以阿町对自己的语言概括能力没有什么信心,在说完了想说的话后,阿町忍不住询问绪方有没有听懂自己刚才的话。 “嗯。我听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绪方点了点头,然后莞尔一笑,“简单来说,你就是担心伊贺的残党其实是被什么更加麻烦的势力所雇,担心将阿筑带在身边后,会引来比研究不死的势力还要麻烦的组织。” “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他们找到我们也不容易,所以与其主动将他们引来,倒不如在他们还没找到我们时,能避就避。这样一来,说不定直到你我百年后,那个势力都没找到我们。” 阿町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真不愧是御前试合文试的头名呢,两句话就将我刚才的那一大段话概括得明明白白。” “你的这些顾虑,我都明白,也都有考虑到。”绪方缓缓收起脸上的笑意,表情变得严肃,“但我觉得——倘若那些伊贺的残党,是被别的势力所雇的话,就更有必要将阿筑带在身边,将伊贺的残党引来,接着再顺藤摸瓜,弄清楚伊贺残党背后的势力是什么了。” “我的人皮面具已经被毁。” “现在只能靠围巾、斗笠等物来遮盖面容,但用这些来遮盖面容,百密终有一疏。” “在没有人皮面具的当下,我已没办法百分百地保证自己的行踪不会被暴露。” “所以——与其等这些潜伏在暗处的势力,在未来的某一天追踪到我们的行踪,然后找到我们。” “倒不如早日设法弄清他们的真面目与目的,这样还能掌握一点主动权。” 末了,绪方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我可不想在未来的哪一天,比如正在泡澡时,突然有不明身份的家伙找上门来啊。” 阿町低着头,紧抿着嘴唇,似乎是在思考、消化着绪方刚刚所说的话。 过去半晌后,阿町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阿町扬起视线,与绪方对视,露出微笑,“仔细一想——就这么任由有不名势力在寻找我们,而我们却无动于衷,这的确不符合我们的风格。” “就这么无视这个试图寻找你的不明,也确实算不上什么良策。” “那好吧……那就……让那孩子与我们同行吧。” …… …… “不好意思,请问厕所在哪里?”直周朝身前的一名侍者打扮,左脸颊有着块显眼的红色胎记的青年问道。 “呃,啊……”这名脸上有胎记的男侍支支吾吾,脸因尴尬而涨红。 “你不知道厕所在哪?”直周一脸意外,上下打量了这名胎记男侍几遍,他身上的的确确穿着侍者的服装。 “不好意思……”胎记男侍低着头,嗫嚅道,“我是新来的,今夜是我首次上工,还没有记清楚厕所等地的具体位置……” “哈哈哈哈,这样啊。”直周发出爽朗的笑,“没有关系,能够理解。”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这时,一名年纪稍大的女侍,快步自走廊的一侧奔来。 ——如果跟这女侍说这年轻人不记得厕所的位置,这女侍之后一定会痛骂这年轻人一顿的吧…… 直周瞥了身前这名胎记男侍一眼后,冲这名朝他们这儿快步走来的女侍笑道: “什么事也没有,只是老夫一时无聊,硬扯着这年轻人跟我聊天而已。” “啊,对了。我想问一下,厕所在哪儿?” “厕所的话,沿着这条走廊直走,然后再向右拐2个弯便能看到了。”女侍一边行礼一边回答道。 “这样啊,多谢了。”直周拍了拍胎记男侍的肩膀,“年轻人,之后有机会再一起聊聊吧。” 知道直周刚才是在帮他打圆场的胎记男侍,一边用力点头,一边朝直周投去感激的目光。 直周沿着那名女侍所指的路,终于找到了厕所。 在一口气让身体减少了近半斤的重量后,直周皱紧眉头,一边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以蹒跚的步伐走出厕所。 ——年纪大了,身体就真的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啊……才下蹲了这么一点时间,结果在站起来后,头竟晕到险些站不住…… 只要下蹲时间稍长一些就会头晕目眩——这是直周好几年的老毛病了。 他也试过去看医生,吃了不少的药,但无一味药是管用的。 ——真不知道……能不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江户幕府倒台呢…… 直周在心中发出无声的长叹。 在头晕的症状稍稍缓解过后,直周快步走回他与一色所住的房间。 在拐上返回房间的必经的走廊后,一伙人与直周擦肩而过。 这伙人似乎是帮行商,他们正热热闹闹地朝通向一楼的楼梯走去。 直周也没多留意这伙与他擦肩而过的行商,甚至都没多看他们一眼就与他们擦肩而过。 而在直周与这伙行商分开甚远后,这伙行商的领头之人——一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便对他身后的部下们大声吆喝着:“人都来齐了吧?” “都来齐了!”某人大声应和道,“一之助先生,我们要去哪儿喝酒啊?” “哈哈哈!我带你们去家酒特别好喝的居酒屋!今天终于将东西都卖干净了,不喝个酩酊大醉、好好庆祝一番,绝不回来!” …… …… 刚回到房间,直周便看到了正盘膝坐在榻榻米上的一色。 此时的一色,正认真看着一百多年前的大剑豪:宫本武藏所著的知名兵法书:《五轮书》。 日本的兵法,和中国的兵法不是一个概念。 日本的兵法是“兵器之法”的意思,《五轮书》则主要记述着宫本武藏对各类武器的使用心得,并由此衍生出来的关于“道”的感悟。 在看到自家爷爷回来后,一色只冷冷地看了直周一眼,随后便收回了视线,不再瞧直周一眼。 ——还在生我的闷气么…… 直周一看便知——一色仍在为直周之前的那番要求她在今年之内嫁出去的言论而生着闷气。 直周也懒得理倔强的一色,他不觉得他要求今年已经21岁、在这个时代已算是高龄妇女的一色在今年之内出嫁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你还不打算去洗澡吗?”直周一边这么冷冷地问着,一边坐到了离一色稍远的位置。 直周在刚刚已经到澡堂那儿率先洗过澡了。 “不急,等晚一点,人再少一点再去。”一色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在内的语气应道,“我刚才已经确认过了这座旅馆的澡堂关闭的时间了,要到暮五时(下午10点),澡堂才会关闭,现在距离暮五时还早着呢。” “你别忘记去洗澡便行。” 语毕,直周出神地望着身前的油灯那摇曳的火苗。 ——真的就没有办法拉一刀斋大人来加入我们吗…… 现在最牵绕直周心神的,还是关于绪方的事。 在户外遭遇到刽子手一刀斋——这对立志倒幕的他们来说,可谓是千载难逢的珍贵良机。 如果可以的话,直周不想错过足可抵千军万马的绪方…… 直周绞尽脑汁地想着。 思考着还有没有什么能让绪方回心转意的方法…… …… …… 约莫半个时辰后—— “爷爷,我要去洗澡了。” 这时,一色的声音突然传入直周的耳中。 陡然入耳的一色的嗓音,让直周从思考中回过神来。 “嗯?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吗……” 因为刚刚思考得太入神了,所以直周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回过神来时,已经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连油灯里面的油都减少了许多。 “爷爷。请你暂时离开房间一下,我要换衣服了。”合上掌中的《五轮书》的一色,解开身旁的一个放置着各类衣物的包裹。 “知道了。”直周一边随口应和,一边快步离开了房间。 站在房间外的直周,双手交叉探进宽大的衣袖之中,默默等待着一色更衣。 喀拉拉…… 没过多久,房间的房门便自里面被拉开。 换好了衣服的一色,顺着被拉开的房门,小步走出了房间。 直周偏头,迅速打量了换好衣服的一色几眼后,以半开玩笑的口吻笑道: “这段时间看惯了穿男装的你,再看回穿女装的你,真的是感到稍有些不习惯了呢。” 此时此刻,一色不再穿着男装、佩着刀。 而是穿着一套鹅黄色的女式和服,系着浅绿色的腰带,身上唯一没变的装束,就只有脚上的那一双白色布袜。 对于直周的这句玩笑话,一色的回应是——无视。 “我今天打算洗久一点。”一色以略有些冷冰冰的口吻说道,“所以会晚一点回来。” 在大海漂泊的这数日,自然是没有那个条件让他们慢慢洗澡。 船舱内的空气,也潮湿得不像是空气中有水分,而是水分中有空气,让人的皮肤都变得黏答答的。 一色自下船后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洗澡。 她之所以劝直周在这座旅店内住一夜,也是因为这座旅店有自带澡堂。 面对久违的可以好好洗个澡的机会,一色不想就这么草草地将其浪费。 留下这句话后,一色大步地走向一楼的东侧,走向澡堂所在的位置。 望着一色大步离开的背影,面露无奈之色的一色轻轻地摇了摇头,回到房间之中。 …… …… ——很好……绪方一刀斋他们不在附近…… 若是被绪方一刀斋他们看到目前正穿着女装的“一色龙马”,一色将要花不少的气力来解释,所以为了避免麻烦,她自然是想能不碰见绪方他们,就不碰见绪方他们。 小心翼翼地向前进发的一色,终于有惊无险地来到了澡堂的大门前。 自松平定信就任老中以来,为了扭转在他眼里腐坏不堪的社会风气,下达了许多的新政策、新命令。 这些新政策、新命令涵盖各个方面,就连澡堂的布置都有所涉及。 松平定信有特定命令:禁止再有可以男女混浴的澡堂。 这条新政策一出,可谓是让无数因某些原因而热爱着混浴的人痛不欲生,痛骂松平定信是千古罪人,视松平定信为不可饶恕的孽畜。 不会有哪个平头老百姓敢跟幕府对着干,所以在这新政策下达后,所有可以男女混浴或是以混浴为招牌的澡堂紧急装修,直至今日,大概只能在某些幕府难以管到的偏远地区还有着能混浴的澡堂了。 这座旅店所自带的澡堂,老老实实地响应着松平定信这条政策的号召,分为男浴与女浴。 通往男浴的门口,挂有着写有“男”的蓝色门帘,通往女浴的门口,则挂有着写有“女”的红色门帘。 就在一色正打算进入女浴时,突然闻到身侧传来阵阵令人闻之欲呕的酒臭味。 皱紧眉头,循着味道望去——只见一伙浑身酒臭的男人正大步朝澡堂这儿走来。 一色最讨厌浑身酒臭的人。 所以瞥了一眼这伙满身酒臭的人后,一色便连忙撩开女浴的帘子,进到女浴之中。 …… …… “一之助先生,你看到了吗……”某名尖嘴猴腮的青年,一边用力咽着唾沫,一边用右手肘顶了顶身旁的一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刚刚那个穿着黄色和服的女人真漂亮啊。” “嗯……”被称为一之助的中年人呆呆地点了点头。 倘若直周在场的话,大概能隐约回想起来——这帮人正是他之前上完厕所回房时,在走廊上偶遇到的那批人。 他们是伙四处卖货的游商。 今日顺利将所有货品都售空的他们,为了庆祝,刚刚外出好好地畅饮了一番。 在所有人的脸都红得如猴子屁股一样后,他们互相扶持着,回到了他们所住的这间旅店,然后直奔澡堂,打算简单地洗个澡后,再美美地去睡上一觉。 然后——他们就在澡堂的门口处,偶遇恰好也于这个时间点来洗澡的一色。 大家都被一色的容貌给惊得挪不动步,直到一色都进到女浴后,他们仍呆呆地站在原地。 “真的好漂亮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女人。” “只可惜看上去年纪稍大了些,应该都有20来岁了吧。” “那儿真大,都直接搭放在腰带上了,啧啧啧……” 慢慢回过神来的他们,极没礼貌地对着一色评头论足。 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 此时醉得不轻,仍呆呆地望着目前正有一色在的女浴的一之助,缓缓露出一抹猥琐的笑。 “喂。”一之助朝他的同伴低声说,“你们听我说——” 在酒精的作用下,一之助想出了一个大胆的、在清醒状态下,他绝不敢实施的计划。 “你们瞧,这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咱们把这男浴、女浴的帘子给互换如何?” 一之助脸上的猥琐之色越来越浓郁。 “将这帘子给互换后,我们就冲到‘男浴’里面去,趁机大饱眼福。被询问为何会进到女浴里来时,我们就说:我们的的确确是进到男浴里啊。” “欸?这、这不好吧……”某人怯懦地说道。 “怕什么。”一之助道,“这附近也没有其他人在,我们就一口咬定男浴和女浴的帘子就是这么摆的,没有证据在,他们能拿我们怎么样?” “再说了,我和这儿的官府很熟,若是将官府的人给引来了,大不了出点钱来摆平这事不就行了。” 酒精的作用,是强大的。 不仅仅是一之助被酒精给弄得失了智,他其余的这些部下也纷纷丧失理智。 “对,说得没错。” “干吧干吧,难得碰到这样的美女,不趁机饱尝下眼福的话,就实在太可惜了。” 在酒精与淫欲的双重作用下,一之助一行人乌泱泱地朝澡堂奔去。 某几位不愿这么做的人,也只能无奈相随。 他们麻溜地将男浴和女浴的帘子揭下,然后将其互换。 “嘿嘿嘿。”得意且猥琐的笑声从一之助的唇间发出,“我们走。” 他们摩拳擦掌着,脸上布满兴奋、期待的目光。 但就在他们准备一窝蜂地冲进“男浴”时—— “喂!你们在做什么呢?” 一道年轻的男性嗓音,猛地刺进他们的耳膜——一名脸上有明显胎记的男侍,朝他们大步奔来。 望着这名不断逼近的男侍,那几位原本就不愿干出这种事情的人被吓得连忙逃开。 人是极容易受到环境所影响的动物。 在这几人逃开后,立即起了连锁反应,因酒精而神志不清的其余人,也纷纷逃离此地。 转眼的功夫——仅剩一之助还呆站在原地。 见同伴们都“消失不见”了,一之助先是呆呆地望了会周围,随后斥骂道:“一群没胆的家伙……” 他虽然嘴上这么骂,但还是和他的那些同伴一样,脚底抹油般迅速从澡堂门前逃开。 “真是的……那些人刚刚到底在干什么……”胎记男侍站在一之助等人刚刚所站的位置,一脸茫然地环顾着周围。 最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他,一边抓着后脑勺,一边缓步离去。 “回去继续记厕所等地的位置吧……”胎记男侍呢喃道,“可不能再犯客人问厕所在哪,自己却不知道的低级错误了……” 身为新来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澡堂的男浴帘子与女浴帘子已经互换了…… …… …… “呼……”一色一面长出一口气,一面以不轻不重的力道锤着自己因无时无刻不承负着重物的发酸的双肩。 她在捶打双肩的同时,扫视着除她之外,再无她人的浴场,嘴角扬起一丝雀跃的弧度。 她之所以这么晚才来泡澡,便是为了能像现在这样一人独享这浴场。 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是因为不想让阿町、阿筑等人撞见突然变女生的她之外,也是因为她格外享受这种整个浴场就只有她一人的感觉。 几番捶打下来,感觉肩膀的酸痛稍稍缓解过后,一色向后仰去,仰靠着背后的墙壁,闭上双目。 她本想就这么放空大脑,让今夜经历了非常多事情的大脑、身体都休息片刻。 但不知为何……绪方的脸以及……绪方此前跟她说过的话,不受控制地在她的脑海中来回放响。 …… 【我刚才说所有的这个‘剑’那个‘剑’,在现在这个时代都应该要被淘汰了。可不仅仅只是那些华而不实的秘剑、绝剑。也包括你刚刚所说的这个‘真剑’。】 …… 【我直接用更简单的话语来说吧——我觉得所有的剑术都差不多该被淘汰了。】 …… 【嗯……我自我感觉我是个剑术平平之辈,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 一色的眉头,缓缓地蹙紧。 就在这时—— 咯啦啦啦…… 连接浴池和外头的木门被缓缓拉开。 一色都还没来得及睁眼去看来者是谁,便听到了一道……格外熟悉的男声: “嗯?一色君?” 第603章 一色:绪方 阿筑在房间内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明明从绪方二人离开房间到现在,仅过去10余分钟而已,阿筑却感觉仿佛有1个小时这么漫长。 终于——在她的苦苦等待中,房间的房门被拉开。 她迅速转头望去,绪方和阿町正顺着被拉开的房门,重新回到房间内,坐在了她的跟前。 绪方与阿筑四目相对着。 在阿筑期待的目光中,绪方缓缓说道: “如果你能做到不论我与内子去哪,你都能毫无怨言地跟上的话,那你就跟我们来吧。” 绪方的这句话语很简短。 但如此简短的话音,却让阿筑呆了好一会儿。 过去半晌后,她才终于回过了神。 “没没、没问题!” 因为情绪激动,阿筑讲起话来都结巴了。 她一边结结巴巴着,一边再次以猛虎伏地式向绪方使出土下座。 “一刀斋大人,我保证不论你们去哪,我都会好好地跟着,并绝不说出半点怨言!同时也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站起了身。 “我与内子的这间房容纳3个人入睡,有些偏挤了,我现在去给你开个单人间,你今夜就睡那儿吧。等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至于我们之后要去哪,等明日出发了再告诉你。” 听到绪方要给她开一间新房,阿筑先是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但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表情一顿,迟疑道: “那个……一刀斋大人,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现在没什么钱……我今夜在外面随便找个无人经过的疙瘩将就一夜便好……” “旅店钱,就不需要你来出了。我来帮你出吧。”绪方微笑道,“在船上漂了那么多天,你肯定也身心俱疲了吧,今夜就在松软的榻榻米上好好睡上一觉吧,等明日出发了,就没有那么多可以谁在榻榻米上的机会了。” 得知这住旅店的钱不需要自己给后,种种情绪攀上阿筑的脸颊与眼瞳,最终——阿筑将她的这种种情绪凝聚为了一个动作。 这个动作,便是猛虎伏地式的土下座。 不知是不是今日太频繁地使用这个动作了,阿筑现在使出土下座,越来越熟练。 阿筑:QAQ“非、非常感谢!我……我已经好久没有在榻榻米上睡过觉了……” “行了,快起来吧。”绪方无奈道,“你动不动就对我土下座,会让我很困扰的,我不习惯看到有人对我土下座。你和内子就先在房间里慢慢等着吧,我去柜台给你开个新房,很快回来。” 绪方转身前往房门,正欲离开房间时—— “啊,一刀斋大人!”。 阿筑这时大叫着,将绪方给叫住了。 “在去开新房之前,可以让我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还没待绪方做回应,阿筑便立即抛出了她的问题: “一刀斋大人,我想知道您是如何做到在数日之内,将运劲练到这个程度的?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啊!你是怎么在数日之内达到能将运劲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自由叠加到武器上的境界的?我练了近10年都没有达到这个境界!” “您是之前就有接触过运劲吗?” “还是说你摸索出了什么速成的秘诀?” 听着阿筑快声抛出的这问题,绪方在心中无声地轻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啊…… 绪方就知道——亲眼目睹他用运劲将身穿锁子甲的敌人如砍瓜切菜般斩杀的阿筑,绝不可能不问他为何能在短短数日之内将运劲练到这个程度。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 绪方扭头,一脸正色地看着阿筑。 此时一脸严肃的绪方,也让阿筑也跟着紧张、正襟危坐起来。 “我是个在武学方面,一点就通的天才。” “我绪方逸势正是靠着我的这份聪明才智,才走到了今天,有了今日的成就。” 绪方一本正经地这般说道。 …… …… ——终于把这孩子给打发了…… 绪方的视野范围内,已无阿筑的身影。 “真是一个有活力的孩子啊……”绪方轻声感慨道。 她刚刚已经拎着她的行李,前往绪方给她开设的新房了。 绪方给其开的新房,离绪方他们的房间不远,就在左手边隔壁的隔壁。 现在,阿筑可能已经在铺有松软榻榻米的地板上打滚了。 不得不说——刽子手一刀斋、修罗、人斩逸势这些名号,真是好用。 换作是其他人说自己是武学奇才,一点就通,别人可能只会觉得他在吹牛。 但换身经百战,打过不知多少场他人觉得毫无胜算的血战的绪方来说,这种话就非常地有可信度了。 绪方当初在从阿町身上学来不知火流忍术时,就是靠“自己是武学奇才”的说辞,来将阿町糊弄过去。 该说是历史有对称美吗?没想到过去约一年后,绪方便用着同样的说辞来糊弄另一个女忍。 在绪方言之淳淳的忽悠下,总算是把阿筑给忽悠过去,让阿筑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当然——阿筑是否真的信了绪方的这套说辞,绪方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绪方也不在意,只要这孩子别再用这个问题来烦他便好。 绪方有怀疑:这孩子之所以执意请求绪方“收留”她,说不定是因为这孩子觉得他和伊贺有染。 毕竟在数日之内,达到她用了近10年都没达到的境界,的确是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这孩子怀疑绪方在之前就与伊贺有染,在好久之前就学得了运劲,所以打算潜伏在绪方身边,看看能不能得到些与伊贺有关的线索,这倒也无可厚非。 但反正——绪方对阿筑请求“收留”她的目的,是单纯地觉得跟在绪方的身边,能提高碰上伊贺残党的几率,还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绪方都不怎么在意。 他用阿筑作饵,将那个正在寻找他的不明势力给引出来的目的不论如何都不会变。 他们与阿筑,说得难听点,就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但这样的关系,也没什么不好的,各取所需而已。 绪方只希望阿筑跟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真的有伊贺残党在四处找他,绪方可不想将阿筑带在身旁后,却白忙活一场。 “是啊。”阿町出声应和着绪方的这感慨,“的确是一个很有活力的孩子啊。” 语毕,阿町拿过旁边的放置衣物的布包。 “我打算去澡堂洗澡了,要一起去吗?” “现在时间还早,人可能还很多。”绪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等再晚一点,人再少一些再去。” 没有人皮面具的当下,去澡堂洗澡也变麻烦了许多。 毕竟进了澡堂,绪方就没法再用斗笠、围巾等物来遮掩面容了。 阿町也知道绪方现在不方便在澡堂这种地方出入,所以道了声“那我先去洗澡”后,便开始收拾着待会要换洗的衣物。 “你可以去找阿筑,问她要不要现在跟着你一起来洗澡。”绪方提议道,“明日之后,我们就要一起同行了,你们可以趁此机会,熟悉一番彼此。” 阿町点点头:“好。” “话说回来——真没想到你会那么痛快地就同意让阿筑与我们同行啊……”绪方抬起手抓了抓头发。 “嗯?为何这么说?我同意让阿筑与我们同行,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因为……阿筑毕竟是既年轻,长得也不算难看的女孩子嘛。” 虽然绪方讲得很隐晦,但阿町还是瞬间听出了绪方的言外之意。 “我的心胸才没狭窄到连你身边多一个女性同伴都不容许。”阿町没好气地道,“之前你和瓜生小姐的关系不也很好吗?你有见我因此说过什么吗?之前在虾夷地,和亚希利、阿依赞他们一起行动时,我有因为亚希利而说过什么吗?” “啊,说得也是……”绪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绪方此时并没有发现——阿町的眼底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阿町刚才其实骗了绪方。 绪方的身边出现新的年轻貌美的女孩——阿町对此自然是不可能做到心中没有半点疙瘩的。 但她还是痛快地答应了让阿筑同行——主要原因,便是阿筑长得让阿町很有安全感。 此前在红月要塞,绪方亲口跟阿町说出了他钟意什么样的女孩。 对于阿筑这种长得远比她小的女孩,阿町只有一种感想——这有什么好怕的? 此时此刻,阿町下意识地挺了挺腰与胸。 …… …… 阿町与阿筑一同去澡堂洗澡时,顺便帮绪方问来了澡堂关闭的时间点。 对绪方来说,最好的洗澡时机,自然是澡堂空无一人的时候。 所以,直到还差约半个小时方到暮五时(下午10点)之刻,绪方才拿起了他的换洗衣物,直奔这座旅店所自带的澡堂。 江户时代的日本,暮五时已毫无疑问是深夜了,走在通往澡堂的走廊上,四周万籁俱寂,只听到时有时无的鼾声,或是某些不能让小孩子听到的声音。 好在这座旅店的走廊每隔一段距离便放有照明用的油灯,因此并不用担心看不清前路。 很快,绪方便来到了澡堂的门前。 ——这旅馆自带的澡堂还挺有模有样的嘛……不愧是高级旅店。 ——现在这个时候,澡堂内应该都没有什么人了吧。 绪方一把撩开写着“男”这个字的蓝色门帘,大步走入男浴之中。 和绪方所想的一样——里面安安静静,浴池里面多半也没有外人了。 按照这个时代的洗澡规矩:来澡堂洗澡,得先擦洗完身子才能进到浴池里面泡澡。 所以绝大部分的澡堂,都严格划分着“擦洗身体的地方”与“泡澡用的浴室”这2个区域。 这旅店所自带的澡堂,便是这种最大众的布置。 绪方一直是个洗澡遵循“短平快”这一原则的人。 往身上泼了2盆热水,迅速将身子都擦了一遍后,便快步走向了连接浴池的大门。 在将大门给拉开后,绪方惊奇地发现——浴池里,竟有一道人影。 ——嗯?这个时间点了,还有人来泡澡吗? 心中一惊的绪方,连忙隔着层层水雾,看向这道正坐于浴池中的人影。 浓郁的水雾,阻碍着绪方的视线,绪方眯细双眼后,才勉强看清了这道人影的模样。 在看清这道人影的五官,绪方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唇舌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嗯?一色君?” 绪方松了口气。 原本因害怕有陌生人在场,而导致没法安心泡澡的心这时也放了下来。 “真巧啊,你竟然也在这个时候来洗澡啊。”绪方移动着视线,扫视着浴池,确认浴池内除了一色之外再无他人后,他朝浴池大步走去。 因为水雾的遮挡,再加上一色脖颈以下的部位都浸泡在池水之中,所以绪方并没有注意到——那对被掩藏在水面之下、让一色每天都不得不锤揉发酸双肩的罪魁祸首…… …… …… 一色的眼珠……现在仿佛随时都会从眼眶中掉出…… 她瞪圆着双目,傻傻地看着大步朝浴池这儿走来的绪方。 直到绪方近半个身子都进到池水中后,一色才终于如条件反射一般,抬起双手,交叉捂着自己的胸口,然后猛地转过身去,将自己的后背对着绪方。 “嗯?”绪方一脸奇怪地看着突然背过身去的一色,“怎么了?” “没、没事!”此时脑子已成一团浆糊的一色,惊慌敷衍着。 虽然一色嘴上说着“没事”,但绪方还是用着疑惑的目光看着一色的脊背。 过去片刻后,他脸上的疑惑才转变为了恍然大悟。 ——他是不习惯和他人“坦诚相见”吗? 澡堂里常常能见到这样的人——不喜欢和他人“坦诚相见”,尤其是不想让他人看到自己的私处。 心中默默认定一色就是因此才背过身去后,绪方不再多留意“一色为何背过身去”这一问题,默默收回视线,开始专心享受着泡澡。 绪方现在正在享受,而一色此时则是在忍受煎熬——正于同一池水中泡澡的二人,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体验。 ——怎怎怎怎、怎么回事——?! 因为紧张、惊吓、惶恐等情绪,一色的双颊此时白得吓人。 ——为为为为、为什么绪方一刀斋会在这里?这里不是女浴吗? ——他是来偷窥的吗? 一色忍不住扭头看向后方的绪方。 现在位于她约7步之外,正与她背对着背的绪方,正十分淡定地享受着这温度正好的池水的浸泡。 一色迅速地做好了计较——倘若绪方真的是来偷窥,不可能这么淡定地坐进池水之中。 而且若是在女浴中看到本应出现在男浴中的她,绪方应该大吃一惊才对。 于是……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一色的脑海中浮现。 “我、我说……” 尽管有奋力控制,但一色的声音还是微微发颤着。 “这里是……男浴……对吧?” “哈?”绪方再次扭头看向一色,一脸疑惑,“这里当然是男浴了,如果不是男浴,你我二人怎会在此?” ——原来是我走错地方了吗——?!! 一色在心中尖叫着。 意识到原来是自己走错到男浴的一色,脸变得更加地苍白。 ——可、可是……我记得刚才进来的时候,明明是掀的女浴的帘子啊……! ——现在该怎么办?! 在脑子仍是浆糊状态的一色,奋力思考着现在该如何是好时,绪方冷不丁地突然说道: “对了,你爷爷呢?你爷爷没来跟你一起来洗澡吗?” “啊?欸……我、我爷爷他已经提早洗过了……”现在已处于一惊一乍的状态的一色慌忙道。 “这样啊……”绪方问完这个问题后,便没有再问别的问题,沉默了下来。 ——他似乎还没有发现我的真实性别…… 仍旧用着双手交叉捂住自己胸口的一色,再一次将脑袋转过来,看向身后的绪方。 此时,一色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恢复思考能力的脑袋,也渐渐理清了现况,拟好了最适合现在这种情况的对策。 ——现在这里除了我和绪方一刀斋之外,再无其他人…… ——只要绪方一刀斋能离开这里就好了。 ——只要他能离开这里,我也就能趁机逃离。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绪方一刀斋离开这里……欸? 这时,一色因惊讶而小口微张,脑袋也暂时中断了思绪。 因为水雾很重,所以一色直到现在才发现——绪方背上,有着许多的伤痕。 刀伤、贯穿伤,新伤、旧伤……什么伤都有。 绪方的整张背,都因这些大大小小的伤而变得如下雨过后的泥地一般,坑坑洼洼的。 ——好……惊人的伤势…… 一色第一次看到身上有如此多伤的人。 ——光是背上就有这么多伤,那他其余的地方,又有多少伤呢…… 一色忍不住地这般想着。 她身为剑馆馆主的孙女,可以说是在剑馆出生、在剑馆长大的。 在剑馆长大的她,早已看惯了男人赤裸的上身——他们一色剑馆的学徒们,在练完剑后,常常会脱掉上身的衣服,然后直接用剑馆院子里的井水来擦洗身体。 一色还常常给他们递毛巾、递水。 他们剑馆中几乎所有的人——包括她爷爷和她父亲在内,上身几乎都没有一点伤。即使有伤,也只是一些在木剑练习中,不慎被木剑所打到的瘀伤。 仅有一人,胸口处有着条大刀疤——这人是他们剑馆的一名求学多年的老学徒了。 他曾在街头和某个喝醉酒的武士对砍过,还没打出胜负,就因官差们的到来而不得不中止这场遭遇战。 虽然没打出胜负,但那名醉汉有成功在这人的胸口上留下了一道不浅不深的伤痕——此人胸口处的刀疤便是这么来的。 自胸口处多了这道伤后,此人便常常以此来跟他人炫耀——瞧!看到没有!我是进行过真刀实战的人! 不知为何,一色现在很想将这个只不过是胸口有条刀疤,就四处拿来炫耀的家伙给抓过来,让他看看绪方的身体——你这点小疤痕,跟绪方一刀斋相比,算个屁啊! ——真不愧是……天下无双的绪方一刀斋啊…… ——得经历多少场死斗,才会有这种伤痕累累的身体…… ——除了诛杀松平源内那个暴君,以及攻破京都的二条城之外,他一定还打了不知多少场我不知道的激烈死斗吧…… 一色望向绪方的目光,其中所蕴藏的情绪慢慢变得复杂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武士该有的最棒的身体啊…… 在一色眼里,绪方这种遍体鳞伤的肉体,才是一名剑客、一名武士所应有的肉体。 对那种身体白白净净、没有半点伤痕的武士,一色一直都抱有着种反感的情绪。 绪方这时隐约注意到身后的一色似乎正在看着他,于是他转过头,与仍旧盯着他伤痕累累的脊背的一色四目相对。 “怎么了吗?”绪方问。 “啊,没什么……”一直盯着别人看,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被绪方给发现了她的这小动作,让一色原本发白的脸颊因害臊而变得泛红起来,“我第一次看到身上有这么多伤的人,所以有些吃惊而已……” “哈哈哈。”绪方轻笑了几声,“抱歉啊,我身上的这些伤,吓到你了吧?” 一色摇了摇头:“并没有。我反而觉得你这种遍体鳞伤的身体很棒,我觉得武士就都应该像你这样,身上大小伤无数。在我眼里,细皮嫩肉的武士,并不是武士。” “谢谢夸奖。”绪方莞尔,“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称赞我身上的伤呢。” “要是我们剑馆的那些学徒现在都在这里就好了。”一色接着道,“这样一来,就可以让他们看看——真正的武士,应有着什么样的肉体。” “你这就有些太强人所难了啊。”绪方无奈苦笑道,“在这太平之世中,动刀动枪的机会可不多,我这种身上一堆伤的人,纯属异类。” 绪方和一色虽然仅聊了这么几句,但这区区几句的交谈,让二人之间那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稍稍消散了些。 一色她那原本有些慌乱的心,现在也稍稍平复了些。 ——仔细一想……现在是个好机会呢。 一色嘀咕着。 ——现在这里只有我和绪方一刀斋2个人…… ——若是不趁此机会,一吐为快的话,我日后一定会不甘心的吧…… 心中打定主意的一色,连做了数个深呼吸,平复心情过后,朝绪方出声问道: “那、那个……” 绪方:“嗯?” “谢谢你……”一色把脑袋稍稍垂低,“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今日,在迎击那伙海贼时,若不是绪方及时现身,帮一色挡住了那一刀,那一色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没事。”知道一色在谢什么的绪方洒脱一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 “我真是被你骗得好惨啊……” 话说到这,一色忍不住朝绪方投去幽怨的目光。 “你的剑术,明明是天下无双,竟还说自己剑术平平……你未免也谦虚过头了吧……” 话说到这,一色停顿了下,随后换上只有她本人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嗫嚅: “害我……说出那种那么丢脸的话……” 语毕,一色的脸缓缓变为了诡异的红色。 一想起今日绪方在船上说自己“剑术平平”的那一幕幕,一色不知为何便感到有股无名火在脑海中乱窜。 尤其是联想到自己当初还对绪方说什么“遇到麻烦就喊她”后,这股在她脑海种乱窜的无名火便变得更加旺盛。 她不讨厌谦虚的人。 但在她眼里,过度的谦虚,就显得有些虚伪了。 一色原以为绪方会说些什么客套话来对她进行敷衍。 可谁知——绪方竟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并没有谦虚哦。我是真心实意地觉得我还差得远。” “欸?”一色朝绪方投去惊诧的目光。 “我曾经……进入过一种奇妙的境界。”绪方面露回忆之色,缓缓道,“感到整个身体都与世界融为一体。” “周边万物的任何动静——树叶的飘落也罢,随着微风起舞的飞花也好,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耳朵。” “就连敌人骨骼与肌肉的运动方式、血液的流向,我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仅观看敌人的肌肉、骨骼的身体状况,就能看穿敌人之后的所有动作,接着进行从容闪避。” “在那种状态下,说得直白点,我感觉自己简直无所不能,就像是掌控世界的神明。” “因为在进入这种状态后,整个世界都像是通透的、无所遁形的,所以我的一个老前辈,将这个状态命名为‘通透境界’。” “我直至今日,都没能彻底悟透‘通透境界’。” 说到这,绪方抬起头,仰视着头顶的天花板。 “而在‘通透境界’之上,还有没有什么新的仍未涉足过的境界呢?” 绪方耸了耸肩,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一想到这,就感觉自己着实还差得远,只不过是只井底之蛙啊。在剑术上,我说不定还只是一新人。” “骗人……”一色失神道,“和世界……融为一体?这是骗人的吧?” “我可没骗你哦。”绪方道,“我已经先后2次进入过这种奇妙的状态了。但直至今日,我仍未弄清楚进入这种状态的条件是什么。” 如果是其他人跟一色说存在这种不可思议的境界,一色一定会觉得此人是只会吹牛的骗子。 然而……说出这种话的人,是赫赫有名的大剑豪绪方一刀斋。 这便让这番话的可信度,可谓是直线上升。 ——通透境界……这个世上,原来还有这么神奇的状态吗…… 一色突然不自觉地,再次回想起了他们一色剑馆的学徒,以及她所认识的其余剑术界的年轻俊杰。 身为大坂一色剑馆的千金,一色自然是认识不少在剑术界小有名气的年轻俊杰。 她所认识的这些同样也是在学剑的人,仍在思考着该如何才能把剑握得更紧实时,自己身前的这个男人,已经达到了他们无法理解的境界,并仍旧把头仰高,仰望着天空之上…… 忍不住将自己所认识的那几位被公认为“逸才”、“剑术天才”的俊杰拉来跟绪方做了番对比后,一色忍不住抿紧嘴唇,在心中发出长长的叹息: ——明明年纪都是差不多的……为什么就差得这么远呢…… ——唔?! 一色这时猛地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脑袋。 因为在刚才的一瞬间,一色感到自己的脑袋在发晕。 而这股突如其来的晕眩感在一色的脑海中冒出后,并没有就此消散,反而还有愈来愈烈的趋势。 一个让一色的脸色再次变得煞白的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这是……泡昏头了?! 第604章 绪方:这是……阿町的触感!(托住) 在绪方进到浴池之前,一色已经在澡堂里泡了不短的时间了。 泡澡的时候,因水温过高,所以全身的血管就会因此而扩张,供应皮肤的血液就会增多,相对来讲供应大脑的血液就会减少,所以泡澡的时间若是长了,极容易出现头晕的症状。 感到脑袋越来越晕的一色,因头晕和慌乱,双颊再次慢慢变得煞白。 ——麻烦了…… ——得……赶紧想个办法让一刀斋离开这里……要不然……我要晕倒在浴池里了…… 在浴池里泡到晕倒——这种只有小孩子才会犯的错误,一色哪怕是死也不想犯…… 此时的绪方,并没有注意到一色现在的异样——他能注意到的话反而奇怪。他现在背对着一色,而一色也背对着他,二人背对着彼此,绪方能发现一色身体的不适才有鬼了。 没有发觉一色的身体有恙的绪方,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即使不讲这些虚的,光讲些实在的,我也觉得在剑术一途还差得远。” “光是据我所知,这个世上就还有一个人,在剑术上的造诣远在我之上。” 一色她那刚刚才消散的惊诧,再次在她脸上浮现。 “还有人的剑术境界比你还要高吗?” 对剑术相关的话题,一色有着近乎无止尽的兴趣,在听到绪方刚才的那句她不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话后,一色也暂时顾不上头晕了。 “嗯。”绪方点点头,“就我刚刚所说的那个给那奇妙的状态命名为‘通透境界’的大前辈。” 木下源一那倚靠着墙角,十分潇洒地在那喝酒的姿态,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至于他的名字,因为某些原因,我就不说了。” 源一是个惹事精,仇家遍布天下各地,随便报源一的名字,说不定就惹来什么本可避免的麻烦了,所以为了躲避麻烦,绪方选择隐瞒源一的姓名。 “他姑且也算是我的老师吧,论在剑术一途中的造诣,我对他肯定也只是望其项背而已。” 开创“无我二刀流”与“源之呼吸”——光是这2项成就,就足可让绪方难以在剑术的成就上与源一相提并论了。 一色的双颊,现在已布满了震惊之色。 在一色的眼中,先后办到了“以一当百,诛杀暴君”与“攻破二条城”这2条宛如奇迹般的壮举的绪方,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无双、无人能比了。 而此时此刻却从绪方的口中听到这世上竟还有一人的剑术造诣在绪方之上——这给一色造成的冲击,近乎于三观被毁。 “能告诉我此人现在位于何处吗?”一色朝绪方射去火热的目光,“我非常想去拜见他!” ——这家伙真的很痴迷于剑术呢…… 绪方摇了摇头: “抱歉,因为某种原因,我也不能随便将他目前常居的地点告诉你。” “这样啊……”一色的眼中闪过一抹落寞,“那……能让我再问一个可能有些失礼的问题吗?” 绪方:“你问吧。” “既然你说你的那个师傅的剑术造诣在你之上……”一色以一种小心翼翼的口吻问道,“那你的那个老师岂不是全日本最厉害的剑客?” “这个嘛……”绪方哑然失笑,“论剑术上的造诣,他应该是目前全日本最厉害的那个吧。” “但若单论战力,我就不好说了。” “单论战力的话,我没和他对决过,但我觉得我与他应该是不相上下吧。” “他的剑术造诣尽管在我之上,可他毕竟老了,他今年已有六十多岁高龄。” “他虽然平常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老人家,但衰老肯定多多少少让他的体能不复当年。” “而我正年轻。论体能,我有自信在他之上。” “而且——论对胜负的执着,他可能也不如我。” “对胜负的……执着?”一色疑惑道。 “我所走的道与我那老师所走的道,截然不同啊。”绪方面露唏嘘,“我追求胜利,而我那老师追求享受。” “在我眼里,与人战斗只要能赢就好。只要能赢,什么招数、什么武器都能用。” “剑术好用就用剑术,柔术好用就用柔术,火器好用就用火器……所有的武器、技艺都应地制宜地使用,一切只为求胜。” “而我那老师不是这般。” “对他来说,赢倒是其次的,能尽兴挥剑才是最主要的。” “他是为享受挥剑的感觉而精进技艺、与人战斗。” “所以即使知道使用其他武器、其他技法能赢得更轻松,我那老师肯定也会执着地以剑来与人战斗吧。” “我若是和他对决的话,大概会出现这样的景象吧:我眉头紧锁,思考着快速能快速打倒他的方法,而他则笑着,为能尽兴挥剑而发出最单纯的喜悦。” “我远比他更追求胜利,这种心态上的不同,也能让我在与他的对决中更占一点优势。” “当然——我刚才所说的那些,都只是我的妄言而已。” 绪方耸耸肩,笑着。 “我没有踏足天下的每一块土地,看过每一个人,谁知道这个世上还会不会有什么实力在我与我那老师之上的人呢?” “这样啊……”一色一直认真地听着绪方刚才的那番话。 她的表情与神情也随着绪方的讲述而发生着快速的变化。 “一切只为求胜吗……”一色低声道。 ——怪不得……他当初会说出“剑术都该淘汰”这种话……在他眼里,火器远比剑术更易于打倒敌人,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可是……我不论怎么想,都想不到火器有什么足以替代剑术的潜质啊…… ——啊,不好……头更晕了…… 猛然剧烈起来的头晕,打断了一色的思绪。 刚刚因为认真“听讲”,所以一色暂且忘却了头晕。 待绪方的“演讲”结束后,晕眩感立即以更猛烈的趋势袭向一色的大脑。 ——不能再拖下去……得尽快想办法将绪方一刀斋给引出这浴…… 一色心中的这番话还未讲完,绪方的声音突然冷不丁地响起: “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们呢。”绪方反问道,“你爷爷之前有跟我说过,你们有在大坂经营一间剑馆。在大坂开剑馆的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啊?” 刚刚和一色闲聊了一通,让二人之间的氛围一口气变融洽了不少,也乐于在泡澡时和他人闲聊的绪方,其“聊天欲”也被勾了起来。 ——为什么要恰好在这个时候问我问题啊…… 一色现在可谓是欲哭无泪。 在急于设法离开这浴池的当下,绪方朝她问问题无疑会干扰到她的思绪。 而她也不能不回答绪方抛来的问题。 毕竟若是绪方朝她问问题,而她默不作声的话,说不定会把绪方的注意力给引来。 一色现在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绪方的注意力被引过来,然后发现她的真实性别…… 在其他场合发现她的真实性别也就罢,但若是在彼此现在都赤条条的浴池里发现她的真实性别,那事情就大了。 不仅身子可能会被看光,而且还极容易造成绪方的误会,让绪方误以为她是跑到男浴这里来偷窥的变态…… 届时,一色可能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所以不能不回答绪方的问题的一色,只能强忍住脑袋的晕眩感,回答道: “我和爷爷……算得上是四处游学吧。” “我爷爷想亲眼看看现在被江户幕府统治的天下各地,都是如何地民不聊生。” “而我自出生起,几乎就没离开过大坂。所以为了能开拓眼界,我就缠着爷爷,让爷爷也带着我一起云游各地。” “那你和你爷爷现在在外游学多久了?”绪方追问。 “大概有半年了吧。我们自大坂出发后,一路西进,一直走到松前藩才折返,算是踏遍了整个西日本的要地了吧。” “松前藩这边因离虾夷人的地盘较近,所以有很多在日本本土都看不到的光景。” “我与爷爷本来想在松前藩住上一段时间,好好看看这些在日本本土都看不到的景象的。” “但只可惜——我们剑馆一年一度的‘大试合’再过不久就要开始了。” “虽然现在剑馆的事基本都由我父亲来打理了,但我爷爷毕竟才是名义上的剑馆馆主,所以不能缺席‘大试合’。” “因此只能中止在松前藩住上一段时间的计划,动身赶回大坂。” “为了赶时间,我们才坐上了能很快就发船的偷渡船。接着,就在船舱里偶遇到了你。” “‘大试合’?那是什么?”绪方反问。 “是我们一色剑馆和其余几座关系较好的剑馆共同举办的试合,让各自馆中的学徒上场较量,以此来检验各自馆中的学徒的水平。” “哦哦……”绪方的脸上浮现回忆之色,接着用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呢喃:“和我们榊原剑馆的‘敬神演武’很像嘛……” 对一色口中的这个“大试合”,绪方并不陌生——他此前练剑的榊原剑馆就有类似的玩意:“敬神演武”。 他们榊原剑馆当初就有与隔壁的石川剑馆进行一年一度的学徒较量。 “敬神演武”对绪方来说,有着不一般的意义——这是他第一次用真刀与人比试,同时也是他第一次与人进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死斗。 “你是土生土长的大坂人吗?”绪方继续面带疑惑地问道,“为何你讲起话来,似乎没有什么大坂口音啊。” 一色和他爷爷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爷孙俩,因为他们二人的口音相差巨大。 直周讲起话来有很明显的关西口音。 而一色则讲着极标准的这个时代的日本普通话——也就是关东话。 ——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思考离开这里的方法吗……! 强耐住对绪方发出“行了!别再废话了!你快给我离开这里!”的咆哮的冲动的一色,继续忍着脑袋的眩晕感,接着道: “我是土生土长的大坂人。早在二百多年前,丰臣秀吉刚兴建大坂城时,我们家族就在大坂这片土地上扎根、定居了。” “我之所以讲话没有关西口音,主要是因为我母亲是关东人。” “爷爷、父亲他们平常都很繁忙,因此我基本是被我母亲拉扯大的,所以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之下,我就变得讲起话来更像关东人了。” 大坂——与江户、京都齐名的日本三大都之一。 它也是座与二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的豪杰、曾一度统治整个日本的丰臣秀吉有浓郁因缘的城市。 在天正十一年(公元1583年),正式踏上天下征服之道的丰臣秀吉兴建大坂城,自此之后,大坂城便成了丰臣家的统治中心。 在丰臣氏被德川家康所领导的江户幕府灭亡后,德川家康没有将这座丰臣氏的都城给推为平地,而是将其保留,并充分利用其地理优势,将其改造成了巨型商业都市,接着慢慢变为了现在的日本三大都之一。 “我其实也是能讲关西话的。” 说罢,一色清了清嗓子。 “不过我的关西话讲得不是很标准,所以我不大爱在他人面前讲。”一色的这句话切换成了一些音不是很准的关西话。 “嗯……我倒认为你可以多在人面前讲讲关西话呢。”绪方笑了笑。 “为何?”一色不解道。 “因为我觉得你的关西话听起来很好听呢。” 绪方对关西话有着十分奇特的感情。 因为阿町就是关西人,她是关西的近江出身。 压根不会讲这个时代的普通话的阿町,只会讲关西话。 听阿町的关西话听久了,绪方不仅口音被带偏,连带着对关西话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虽说一色的关西话讲起话来略有些生疏,但在听到一色这口略有些生疏的关西话后,绪方还是不自觉地对其产生了种奇异的亲切感。 一色从小到大听过的各种各样的赞美声,可谓是数不胜数。 对于他人的赞美声,一色早已习惯。 但不知为何——一色在听到绪方刚才对她关西话的称赞后,竟感到心脏的跳速加速了几分。 “谢、谢谢……” 一色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淡淡的红霞在她的双颊间浮现。 “那你和你爷爷踏遍了西日本的各个要地,一定收获不少吧?”绪方的话题再次跳转。 “嗯……算是不虚此行吧……” 一色正想接着说下去,但绪方这时却突然把脑袋转了过来。 他蹙着眉头,朝一色投去疑惑的视线。 “你怎么了?怎么总感觉你讲起话来,声音变虚了好多啊?” “啊?”一色一惊。 ——糟!糟了! “没、没有啊……”一色连忙强打起精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中气十足,“是你听错了吧……” 尽管一色已十分努力地想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充满中气,但她那已晕得连注意力都没法集中的脑袋,让她的这些努力都变成了徒劳。 她刚才的那句话不仅没让绪方打消疑虑,反而还让绪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色君,你在这浴池里泡多久了?你该不会是泡晕头了吧?” “没、没有啊……” “还说没有,你讲起话来都有气无力的了。” 绪方的话音刚落下,一色便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踏水声。 一色慌忙朝自己的身后望去——只见绪方正缓步朝他这儿走来。 “你现在快到浴池外面休息一下吧,你现在能走吗?需要我来扶你吗?” “不不不不、不用了!”一色的脸现在已因焦急而涨得通红,“我、我自个能走!” 说罢,一色便维持着背对绪方、双手交叉捂住自己胸口的动作快步朝一旁的浴池边走去。 因心情焦急的缘故,一色的脚步走得格外地快。 “啊,小心,别走那么快……” “啊——!” 绪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色的惊叫便猛地炸起。 一色现在已晕得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毫无规律地旋转了,能站稳都很不容易了,更别说是快走。 果不其然——一色才刚走出几步,便脚一软,朝水面跌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一色下意识地放开了交叉捂住自己胸口的双手并发出惊叫。 瞅见此状,18点的敏捷与15点的反射神经,让绪方下意识地动了起来。 仅眨眼之间,绪方便以宛如瞬移般的速度来到一色的身后。 绪方原本是打算自下往上扶住一色的两腋的。 但是,因事发突然,绪方也没法那么精准地把握自己双手的力道和扶住的位置。 最终——绪方成功扶住了险些跌倒的一色。 然而……他双手扶住的部位,和他所设想的位置……产生了些许的偏差。 绪方的双手,扶住了…… ——这是……什么……? 已是傻眼状态的绪方,一脸呆愣地看着身前比他矮一个头的一色。 虽然因一色现在仍背对着他,所以看不清她现在的表情,但绪方能看到——一色的两只耳朵,现在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鲜红色。 绪方也好,一色也罢,现在都被现在正发生在他们身上的这小小意外给惊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二人因迟迟没能回过神而沉默着,保持着现在的这种诡异的姿势…… 第605章 江户第一剑豪与妖刀·遮那 绪方现在只感觉……自己陷入了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的窘境之中。 绪方的理性告诉他:现在这个时候,必须得赶紧做点什么。 但他现在只感觉自己脑袋空空……想不出有何良策能脱离这种窘境。 他现在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尤其是正托举着的双手手掌。 不仅如此,就连要说什么话也不知道。 而一色现在也一动不动的,这也让绪方更难做出决策。 但好在——将绪方和一色从这尴尬的氛围中解救出来的救星及时地出现了。 “请问——有人在里面吗?” 浴池的出入口外,响起一道中年男声。 这道突然刺进需方和一色耳中的男声,立即让二人从混沌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有有、有人要进来。”一色慌忙道,“可、可以帮我挡一下吗?” 若是让一个外人看到一个女人在男浴里面泡澡,可能光是要解释都不知要解释多久。 绪方瞬间明白了一色在顾虑什么。 所以听到一色这句结结巴巴的话后,绪方便近乎是毫不犹豫地立即应了声“好”,随后迅速放下了双手正托举着的那对重物,转过身,面朝着浴池的出入口,坐回池子里。 “你躲到我的身后来。”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一色也没多做犹豫地立刻听从绪方所言,躲到了他的身后,因为一色的身子比绪方娇小,所以将身体都藏在绪方的身后,绰绰有余。 二人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浴池出入口处的大门外再次响起刚才的那道中年男声: “请问浴池内有人吗?” “有人!”绪方回答道,“有事吗?” “方便让我进来吗?” “请进吧!” 绪方话音刚落下,出入口处的大门便被缓缓拉开,一名年纪大约40岁上下、一身男侍打扮的中年人便出现在了绪方的视野范围之内。 这名中年男侍先是迅速打量了一遍浴池内的状况,然后在视线定格在了绪方身上: “这位客官,浴池内就只有您一位吗?” ——看来他没有发现一色…… 绪方一边在心中这般暗道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嗯,没错,就只有我一个。怎么了?是到了澡堂关闭的时间了吗?” 绪方可没有忘记自己现在没有人皮面具来遮盖面容,所以为了不让这中年男侍看清他的脸,绪方特地把头垂低,让对方因视角的缘故难以看清他的脸。 “呃,是这样的。”中年男侍的脸上浮现出惭愧之色,“澡堂门口处的帘子,不知被谁给互换了。” “原本应该是挂着男浴帘子的,变成了挂着女浴帘子,本该是挂着女浴帘子的,现在则变成了挂着男浴帘子。” 听到中年男侍的这番话,绪方也好、现在正躲在绪方身后的一色也罢,现在都因惊愕而瞪圆了双眼。 “你的意思是说……”绪方的神情不知觉地变得怪异了起来,“这里原本应该是女浴吗?” 中年男侍点点头:“正是如此。但好在——现在夜深了,没有多少人会再来洗澡了,所以没酿成什么大祸。” “原来是……这样……”绪方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 “客官,您要接着泡澡吗?若要接着泡澡,请您移步到隔壁真正的男浴。” “……我能接着在这里泡吗?”绪方沉默片刻后,轻声道,“你们澡堂应该也快关闭了吧,我也懒得再换地方了,我在这里再泡一小会后就离开。” 听到绪方这么说,中年男侍面露为难。 但好在——在沉默了一会后,中年男侍点了点头: “……那好吧。那帘子就等澡堂关闭后再换回去吧。” 见中年男侍同意再让他在这儿待一会,绪方暗暗松了口气。 随后,中年男侍说了些“给您造成不便,请您见谅”之类的套话,并提醒绪方这座澡堂再过不久就要关闭,所以要注意时间后,便拉上了浴池出入口的大门,从绪方的视野范围内消失。 浴池内,重新变得只剩绪方和一色二人。 确认那名中年男侍已经离开,浴池大门外没有其他人后,绪方努力调整着面容,尽力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很淡定,接着缓缓转过身。 为了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绪方特地把自己的视线抬高,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那个……你现在走得动路吗?” “勉强……可以……” “那我把身子背过去,你先离开这里吧……” 说罢,绪方将整个身子一转,面朝着浴池的东面。 在绪方将身子转到看不见一色的身体的朝向后,一色扬起视线,朝绪方投去……以懊恼和羞涩为主的复杂情绪。 她将双手搭放在刚才被绪方托举着的重物上。 肌肤仍残留着与绪方的手掌相碰的触感。 感受着这抹仍未散去的触感,她眼中的这抹复杂情绪更盛。 她的嘴唇翕动,似乎是打算和绪方说些什么。 但最终——她未发一言。 默默地用双手交叉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言不发地朝浴池边默默走去。 大概是因为脑袋还很晕的缘故,同时也是为了不重蹈刚才不慎摔倒的覆辙,一色走得很慢。 绪方也不催她,静静地等待着。 二人之间的氛围,并没有就这么陷入略显尴尬的寂静之中。 因为没过一会后,绪方就面带惭愧地朝一色说道: “抱歉啊……是我不慎进到女浴池里了……” “这不是你的错……”一色轻声回应,“帘子被换,你也是受害者之一……” 虽然此事获得了一色的谅解,但绪方没有因此而放松分毫。 因为还有一件更要命的事情等着他去道歉…… “我刚才……不小心摸到了些不该摸的地方……”绪方脸上的惭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变为尴尬,“真的是……非常不好意思……” 因角度的缘故,一色看不到绪方脸上的尴尬。 而绪方也看不到一色那现在正微微泛红的双颊。 “……你也是为了扶住差点要跌倒的我……刚才的事,就当从没发生过吧。” 以难以让人捉摸其中情绪的语调快速说完这句话后,一色不再言语。 一色其实本想大声地斥责绪方。 虽说绪方的本意是好的,但最终结果还是令一色感到难以接受。 刚才,是她长这么大以来,首次被一个男人——而且还是认识没多久的男人如此轻薄。 说实话,她现在满心愤懑。 而诡异的是——她现在却提不起半点训斥绪方的动力…… “谢谢你的谅解……”绪方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为了不造成你的误会,我还是解释一下吧……”一色突然缓缓道,“我是为了在跟随爷爷四处游学时,行动起来更方便才扮成男人,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 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虽说在江户时代,女性能大大方方地在街头露脸,还能从事餐馆服务员之类的工作,但社会总体上的氛围,还是男尊女卑的。 这也算是这种封建社会的常态了。 封建社会因生产力等种种原因,基本都是男尊女卑。在男尊女卑的社会里,扮成男性后做起很多事来都能方便许多。 哗啦啦…… 终于,过去不知多久后,绪方听到身后传来了哗啦啦的出水声——一色的双足终于踏离了浴池。 而一色在离开浴池后,原本就挂在其脸颊上的红霞,迅速扩张了开来。 刚刚泡在浴池里时,因为周身都被热水所包裹,所以还能给一色一种“还有东西在遮蔽她的身体”的感觉。 而现在离开浴池后,周围除了空气之外,便再无他物。 这种不远处就有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男人,而自己却不着一物地暴露在空气中——这种怪异至极的感觉,令一色的脸不受控制地变红。 一色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做了个简单的评估——从澡堂到她与她爷爷所住的房间,其距离并不算很长,她的脑袋现在虽然仍晕得厉害,但走回去应该问题不大。 “……我就先走了……”一色转过头,朝仍背对着她的绪方缓缓道,“记得——今夜的事情,就当作没有发生过。我不会对外人提及今夜的事,你也别跟其他人说。” 绪方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会的。” 留下这句话后,一色再次迈动略有些沉重的双脚,朝浴池的出入口走去。 但在来到出入口的跟前后,一色却停了下来。 她转过头,看向绪方。 眼瞳中,仍旧布满着那复杂的情绪。 就这么深深地看着绪方好一会儿后,她才终于收回了视线,拉开浴池出入口的大门…… …… …… 快速穿好自己的那件鹅黄色和服的一色,扶着墙壁,缓步走在返回房间的路上。 大概是因为此时夜已深的缘故,走廊上现在不仅没有看到半个住客,也没有看到半个旅馆的侍者。 ——好辛苦…… 一色原以为凭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走回房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但在付诸实践后,一色才发现——她对她目前的身体状态的评价,似乎是有些高估了。 刚开始还好,还能保持精神,但越是往前走便越是感到头晕目眩,直犯恶心。 在走到距离房间还有一大半的路程时,一色终于因难以忍受脑袋的眩晕和自胃间涌出的强烈恶心感而扶着墙壁,缓缓蹲坐在地。 ——稍微……休息一会吧……呜……好恶心…… 蹲坐在地的一色,一边喘着气,用力做着深呼吸,一边用力揉着两边的太阳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很可惜,她的这些做法收效甚微。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身后响起了一道带有着明显的无奈之色的男声: “让你一个人回房,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啊……我背你回去吧?” 一色瞪圆双眼,一脸惊诧地朝自己的后方望去——站在她身后的,正是现在已穿戴整齐的绪方。 “你……怎么会在这……?” “我总觉得你现在的状态,独自回房有些太勉强了。”绪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一色平齐,“所以为了不出什么意外,我决定悄悄地跟在你身后。” “你现在的脸色好难看,身体很难受吗?” 一色本想说“自己现在身体还好,只要休息一下变好,你不用管我”,但刚张开口,强烈的恶心感便让她的眉头紧皱。 她现在感觉自己可能再说几句话,就会把今夜的晚饭给呕出来。 身为武士之女,她不论如何都不想在外人面前、在旅店的走廊上做出这种不雅之事。 见一色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绪方沉默着。 在沉默片刻后,他二话不说地扶起一色,将一色扶到了自己的背后。 “我背你回去吧。”绪方的音量虽轻,但语气却透着一抹兼定,“你和你爷爷所住的地方在哪?如果说话困难的话,就用手指给我指路吧。” 见绪方如此强硬、连招呼都不跟她打,就将她扶到了其背后,一色的第一反应,是高声表示抗议,表示自己不需要他帮忙。 但是……自己的视线在对上绪方的双眼后,不知为何,原本都已经想好的回绝绪方好意的措辞,竟什么也说不出口。 趴在蹲于地上的绪方背后好一会后,一色才缓缓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前方右转的路口。 “那边是吗……你抓紧了,我会走慢一点,如果还是觉得难受的话,就掐我的后脖颈,我会走得再慢一点。” 说罢,绪方背起一色,以慢得有如龟爬般的速度,缓步走向一色刚刚所指的地方。 趴在绪方背上的一色,有了休息的地方,同时绪方的速度也慢得恰到好处,让一色脑袋里的那股晕眩感、恶心感缓缓减轻了下来。 晕眩感、恶心感消散,一股异样的安心感冒出。 一色的脑袋缓缓沉下,搭在了绪方的左肩头。 “……谢谢……”她强忍住晕眩与恶心,奋力说道。 “不用谢。”绪方轻声回应,“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 二人一唱一和过后,彼此重归沉默。 但奇异的是,这份沉默却并没有散发着尴尬的气息,反而还透露出了些许宁静。 …… …… “前面……右手边的第二间房,就是我所住的地方了……你把我送到这里就好了……若是被爷爷看到你背着我回来……那不好解释……” 绪方朝前方右手边的第二间房看去——大约有7步左右的距离,并不遥远。 听到一色这么说,绪方也不执拗地表示一定要将她送到房门前,在一色的话音落下后,他就乖乖地把身后的一色放下。 “有感觉身体变舒服一点吗?剩下的这几步路你能走吗?” 一色轻轻地点了点头:“嗯……最起码……终于能说话了……走完最后的这几步路完全没有问题……” 刚刚趴在绪方背上的时间虽不长,但好歹总算是稍微休息了一下。 “那便好……”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在此别过吧,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若是再拖晚一点,我的家人可能会担心我。” “……一色花。” “嗯?” “一色花——我真正的名字。”一色直视着绪方的双目,一字一顿地说道。 “一色花……”绪方莞尔一笑,“真是一个不错的名字,既好听,也有寓意。” 绪方的这句话没有半点恭维之色在内。 “花”这个名,对于一名女性来说,可能平平无奇。 但与“一色”这个姓氏搭配起来,瞬间就令这个名多了几分诗意。 “明日天一亮,我和爷爷就要离开此地,继续返回大坂了。”一色接着道,“今夜之后,我们可能也没有什么再相见的机会……所以……你多保重……” 一色现在已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唇舌像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自己动了起来。 自己擅自报上了其真实姓名,然后又擅自向绪方道着保重。 待回过神来时,“你多保重”这句话已经说出口了。 而绪方在听到她的这番话后,先是一愣,随后缓缓展露出一抹微笑: “你也是。多保重。” …… …… “小花,你终于回来了啊……嗯?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直周的视线刚转到总算回来了的一色身上,就立即吓了一大跳——因为一色现在的脸白得吓人,就像是生了病一样。 “我没事。”一色道,“只是有点泡晕头了而已。” “泡晕头?”直周没好气道,“真是的,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嗯?怎么了?怎么笑嘻嘻的?是碰上什么好事情了吗?” ——笑嘻嘻? 一色心中一愣,然后赶忙抬手朝自己的嘴唇摸去——自己的嘴角真的有在微微翘起。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 她回忆着,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下意识地露出笑意。 记忆飞快回溯。 最后定格在了绪方笑着对她说“你也是。多保重”的那一刻。 …… …… “你今夜洗澡怎么洗得那么晚啊?”阿町朝刚回来的绪方问道。 “因为太久没洗澡了。”绪方面不改色地说道,“所以忍不住在浴池内多泡了一会。” 绪方答应了一色,会把今夜所发生的事情都当作没有发生过。 他第一次为自己有着能够面不改色地撒谎的能力而感到庆幸…… “好了,我们快进被窝吧。”为了防止阿町因怀疑他刚才的这套说辞而发出追问,绪方主动切换话题,“明日早上我们还要赶路呢。” 说罢,不待阿町作反应,绪方就率先拿出了一套被褥,铺设在榻榻米上。 阿町对绪方一直是无条件的信任。 所以听绪方这么说了,尽管总感觉“因太久没洗澡而在浴池内泡久一点”不像是绪方会做的事,但也没做多问,开始与绪方一起专心致志地铺着被褥。 二人合力铺设被褥时,绪方的目光在偶然间扫到了现在只被薄薄一层衣物所覆盖的阿町的胸脯。 随后,某段才过去连半个时辰都不到的记忆,在绪方的脑海中冒出…… 表情变得古怪的绪方连忙将视线挪开,免得再让什么奇怪的记忆片段出现…… …… …… 此时此刻—— 江户,某座居酒屋内—— “呼哈——!”牧村将一大瓶喝空了的清酒放下,“如何?还要和我比吗?” “我、我不行了……”脸红似血的岛田放下还剩一大半的酒瓶,打着大大的饱嗝,“我喝不下了。” “哼哼。”牧村露出得意的表情,“想和我比酒量,你还差得远呢。” “岛田,别再喝了。”浅井这时提醒道,“我可不像再像几天前那样,背着你回去。” 牧村、岛田、浅井3人现在以品字形坐在酒桌的3个角落。 最近这段日子,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牧村他们常常像现在这样,在居酒屋内喝上半夜的酒、聊上半夜的天。 “话说回来——”浅井这时接着道,“我们应该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吧。” 浅井并没有参与牧村和岛田二人的“酒量比拼大赛”,一直只默默地小酌,所以不像牧村和岛田二人那样整张脸变为酡红色,双颊只微微泛红。 “时间还早。”牧村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打开一瓶清酒,“再喝一会吧。” “你这家伙可真爱喝酒啊……”浅井无奈道。 “错了。”牧村咧嘴一笑,“我不是喜欢喝酒,我是喜欢到居酒屋这种地方来喝酒。因为在居酒屋喝酒,常常能听到些有趣的故事。” 牧村用筷子夹起一粒粒下酒用的茴豆塞入嘴中。 “我以前还是与力时,就常常会指示部下们在居酒屋等地混迹,在居酒屋这种地方往往能收集到不少有用的情报。” “居酒屋这种地方,我只觉得很吵,没有其余的感想……”浅井长叹一口气。 浅井的话音刚落,离他们有段距离的某张大桌那突然爆发出嘈杂的喧闹声: “哗!真的假的啊!”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啊!” “那人有这么厉害吗?” …… “那张桌子的人都在干什么……”浅井皱紧眉头,看向那张被足足8号人围坐着的桌子,“突然那么吵……吓我一跳……” “好啦,别在意这点小事了。”牧村宽慰道,“继续喝酒吧。” “下酒菜似乎有点不够了。”岛田这时突然道。 “那就让人再端上来几盘茴豆吧。阿千小姐!”牧村朝不远处的一名正在擦桌子的年轻姑娘招了招手。 这段时间,牧村他们常来光顾这家居酒屋,所以一来二去之下,和这间居酒屋的人都混熟了。 被牧村称为“阿千小姐”的年轻姑娘端着盘子快步走来:“你们可真能喝啊……竟然都喝了这么多了……” “因为你们这儿的酒酿得好嘛。”牧村嘿嘿一笑,“就是因为你们这儿的酒酿得好,我们这段时间才会这么频繁地来你们这儿光顾啊。” “牧村先生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地甜呢。你们想要什么?是要下酒菜,还是多要几瓶酒……” 阿千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突然爆发出来的嘈杂声便将她的话头给打断了——这阵嘈杂声的来源,正是刚刚就因过于吵闹而引起了浅井等人注意的那桌客人。 “那桌人都在搞什么……”浅井的眉头再次紧皱,“即使是在居酒屋,也不能这么吵闹吧?” “这也是我们居酒屋的常态了。”阿千面露无奈,“我早就习惯了。那桌客人也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了,所以我们也不好意思去多说什么。” “他们在聊什么呢……聊得这么大声……”牧村这时也对那桌客人产生了好奇。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阿千耸耸肩,“但我刚刚有听到一点他们的聊天内容。” “他们刚刚似乎是在聊江户的第一剑豪——山田浅右卫门文显,和山田浅右卫门家族世世代代传承的妖刀·遮那。” 第606章 屠戮了数千生灵的妖刀 “江户第一剑客和妖刀·遮那?”牧村的眼中迸射出感兴趣的光芒,“这是什么?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阿千小姐,能跟我们仔细讲讲吗?” 阿千耸了耸肩:“我知道的也不多啊,我也是刚才给他们端酒的时候,凑巧听到了‘江户第一剑客’和‘妖刀·遮那’这几个字眼而已。” “而且我现在也忙着呢……” 阿千长叹一口气。 “若是让老板娘看到我正事不做,在这里跟客人聊天的话,我会挨骂的。” “这样啊,那算了。”牧村笑了笑,“那阿千小姐你接着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啊,2盘茴香豆,别忘记拿上来哦。” “好咧。” 阿千刚抱着端盘离开,浅井便将视线转到岛田这个土生土长的江户人身上:“江户第一剑客和妖刀·遮那是什么?” “呃……这个……”岛田面露尴尬之色,“我也不是很清楚。江户可是有百万人口呢,每天都会诞生出一些不知来头的传闻,而我对这些乡野传闻一向不感兴趣,所以从未对其留意过……” “那就去找那一桌人问问吧。”牧村咧嘴笑道,“我恰好也对什么江户第一剑客和这什么妖刀很感兴趣呢。” “你们稍等我片刻。啊,我的大太刀就拜托你们暂为保管了。” 说罢,没带任何武器的牧村拿起2瓶仍未开封过清酒,然后大步地朝自刚才开始就不断发出吵闹声响的那桌客人走去。 “各位!能加我一个吗?” 牧村一边说着,一边十分自来熟地在这桌客人布满疑惑之色的视线注视下,挤进他们之中。 对于自幼时起,就在各种鱼龙混杂之地摸爬打滚的牧村来说,“自然地混入他人的圈子之中”这种事对他来说,简直是小事一桩。 果然——原本还一脸疑惑、戒备地看着牧村的这桌人,没过一会便开始与牧村把酒言欢。 牧村询问了番他们的身份,他们都是在江户随处可见的普通的建筑工人,几乎每晚都会一起到各家居酒屋去喝上几杯,并一起畅谈他们所谓的“天下大事”。 他们这种每天晚上都花大把钱去喝酒的行为,倒很符合江户人的个性。 江户人出了名的不爱存钱,今天有钱就今天花,花得一干二净后,明天再赚钱,然后再接着花,就这么循环往复。所以就诞生了这样一句俗语:“‘江户子’兜里不揣隔夜钱” 江户人为什么普遍都爱“今朝有酒今朝醉”,个中原因也颇为复杂。有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江户的饮食、娱乐产业太过发达。 小吃店、餐馆、居酒屋,遍地都是。说书的、杂耍艺人,数不胜数。还有吉原这种让绝大多数江户男儿都魂牵梦绕的销金窟。 过于发达的饮食、娱乐产业,让江户人目不暇接,按捺不住享受的欲望,所以渐渐的就养成了这种每天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的性格。 迅速和这桌的客人混熟后,牧村也不多费时间,直入主题: “兄弟,我刚有听到你们似乎在说什么‘江户第一剑客’和什么妖刀,这是啥呢?我是外地来的,初次来到江户,还是第一次听到什么‘江户第一剑客’呢。” “哦哦!这个呀!”坐在牧村旁边的一个宽鼻子青年打了个大大的酒嗝,随后接着道,“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牧村用力地点了点头。 “嘿嘿,既然你有兴趣的话,那就讲给你听吧。兄弟,你知道山田浅右卫门文显吗?” “山田浅右卫门文显?”牧村挑了挑眉,“嗯,听过。” 前段时间,陪着岛田一起去他岛田家宅邸时,恰好有碰到岛田的父亲请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来试刀,牧村刚好就在那个时候听说了“山田浅右卫门文显”这个人名。 “就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七代目当家嘛。”牧村补充道。 宽鼻子用力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他就是江户的第一剑客。” “那个山田浅右卫门文显就是江户现在的第一剑客?”牧村面露错愕。 宽鼻子点了点头,不过在点头过后苦笑道:“其实‘江户第一剑客’这个头衔到底归谁,一直都是众说纷纭啊。” “不过现阶段,应该是认为文显是现在的江户第一剑客的人最多——最起码我们几个都认同文显他是江户当之无愧的剑术第一。” “因为就数文显的各种彰显其剑术强悍的传闻最多。” “兄弟,你知道山田浅右卫门家族是如何锻炼剑术的吗?” “不知道耶。”牧村老老实实摇头。 “山田浅右卫门家族世世代代都负责担任幕府的行刑人与试刀人,所以为了锻炼剑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有着非常奇特的剑术锻炼方法。” 说到这,宽鼻子拍了拍自己的后脖颈。 “兄弟,你或许不知道——砍他人脑袋时,最佳的入刀位置,就是后脖颈从上往下数第3根骨头和第4根骨头之间。从这个位置下刀,能将脑袋最漂亮地砍下。” 早在以前还是京都的与力时,牧村就从某个当狱卒的同僚那听过这样的冷知识。 但为了不扫宽鼻子的兴,好让这宽鼻子能接着说下去,牧村故意装傻,装作一副丝毫不懂的样子点了点头:“原来砍头还这么讲究的吗……” “没错。所以山田浅右卫门家族为了锻炼挥刀的精准度,创造了这样的锻炼方法:将两片榻榻米并在一起,然后挥刀去劈这2片榻榻米之间的缝隙。” “两片榻榻米之间的缝隙?”牧村蹙起眉头,“两片并在一起的榻榻米之间的缝隙……那条缝隙也就几根头发丝的宽度吧?” “是啊。”宽鼻子点点头,“所以这训练方法简直匪夷所思啊。” “据说做到每次出刀都能精准地将刀劈入榻榻米之间的缝隙,而不伤及这2片并在一起的榻榻米才算大成。” “山田浅右卫门家族世世代代都经受着这样的训练,所以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个个都是出刀既准又猛的猛人,要砍你后脖颈第3根骨头和第4根骨头之间的缝隙,就绝不错砍成第2根骨头和第3根骨头之间的缝隙。” “现任的山田浅右卫门当家,也就是那个文显,就是个将出刀的精准度练到极致的剑豪。” “听说那个文显能将飞舞的苍蝇的翅膀斩下,而不伤及苍蝇的身躯。” “将苍蝇的翅膀斩下,而不伤及苍蝇的身躯……这太夸张了吧。”牧村忍不住发出哂笑。 “这传闻或许是夸张的杜撰,但最近恰好发生了一件和文显的强悍剑术有关的真实事件,我们几个刚才就是在聊这个。” 宽鼻子拿起酒杯,猛灌了几口酒后,接着绘声绘色地继续道: “在刑场将被判处斩首之刑的刑犯脑袋砍下,一直都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主要负责的工作之一。” “就在数日前,文显一如既往被请到刑场,去将一个杀人犯的脑袋砍下。” “但在将那杀人犯的后脖颈的头发撩开后,刑场众人惊讶地发现——此人的后脖颈处纹着‘东照大权现’这5个字。” “这可把刑场众人都吓得够呛,东照大权现可是家康公的神号啊。”【家康公:即江户幕府初代将军德川家康。至于神号,你们可以理解成类似于庙号、谥号一样的东西】 “仔细一盘问才知道——这家伙在犯案之前,自知肯定被捕及被处死,所以特地在后脖颈纹了这5个字,好特地恶心一下官府的人。” “砍纹着家康公神号的后脖颈,那可是大不敬的行为。” “若要更换刑罚,得层层上报,麻烦得很。” “就在刑场众人一筹莫展时,从头至尾都一脸淡然的文显出刀了。” “文显是江户众所周知的拔刀术高手,据说他的拔刀术快到敌人都被斩了,才反应过来他的对手文显已经出刀了。” “文显先是用他的拔刀术一把将这犯人后脖颈处纹着‘东照大权现’这5个字的皮给削下来。” “犯人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呢,文显就再挥一刀,将他的脑袋砍下。” “直到文显甩去刀身上附着的鲜血,收刀归鞘后,那张纹着‘东照大权现’的人皮才掉落在地。” 不得不说,这个宽鼻子颇有说书的天赋,这简短的故事被他讲得绘声绘色的,连牧村都听得有些入迷了。 “用拔刀术将一个人后脖颈的皮给削下来……”牧村的眼中浮现出难以掩饰的错愕。 他虽对拔刀术没什么研究,但也知道——以站立的姿态,用拔刀术去将一个跪在地上的人的后脖颈的皮给削下来有多难。 “顺便一提,我刚才所说的这些,可没有一丝杜撰。”宽鼻子补充道,“我认识一个在刑场工作的人,文显在给这个在后脖颈纹有东照大权现的家伙行刑之前,我那朋友刚好在场,都是就于数日前发生的真人真事。” “那妖刀·遮那是怎么回事?”牧村追问。 “哦哦,这是我们刚才在聊文显时,顺便聊到的山田浅右卫门家族代代相传的刀。” “妖刀·遮那,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代代相传的家宝。” 说到这,宽鼻子又喝了几口酒,润了润嗓子。 “遮那的全名是‘毗卢遮那’。” “毗卢遮那是上一代山田浅右卫门家主:六代目当家山田浅右卫门吉恒的佩刀。” “相传这刀是用特殊的钢与特殊的炼刀手法所铸成的宝刀。无坚不摧。” “吉恒在给人行刑时,一直都是用着这柄宝刀。” “听说直到吉恒逝去为止,他用毗卢遮那至少送了上千人进入黄泉。” “在吉恒逝去后,他留下家训:要始终将毗卢遮那传给山田浅右卫门家中最优秀的子弟。” “毗卢遮那现在就传到了现任的七代目当家:文显的手里。” “不过文显不像他父亲吉恒那样,给谁行刑都用毗卢遮那,只在给武士行刑时,他才拿出这柄宝刀,给平民行刑时就用着普通的刀。” “相传这柄目前只传了2代的刀,已经杀了数千人。” “因为这柄刀所沐浴过的鲜血实在太多了,所以渐渐的大家都称这柄刀是邪剑、妖刀。” “还有甚者说:只有同样杀孽深重的人才能驾驭毗卢遮那,否则一般人根本用不来这刀,只会被这刀的邪气给侵蚀。” 牧村对神呀、鬼呀的,一向是敬谢不敏,所以自动忽略了宽鼻子后面的这句什么“被刀的邪气给侵蚀”的荒谬说法。 “原来如此……”牧村点点头,“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要将这柄刀命名为‘毗卢遮那’啊?毗卢遮那不是佛教密宗里大日如来的名字吗?将一柄专门用来给人行刑的刀命名为‘大日如来’,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啊。” “这我就不知了。”宽鼻子耸耸肩,“这就得问问铸造这柄刀的六代目山田浅右卫门当家了。但现在即使想问也问不了了,山田浅右卫门的六代目当家早死了。” “说到山田浅右卫门——”这时,坐在宽鼻子对面的高个子突然道,“最近山田浅右卫门所出产的人胆丸的质量似乎高了好多呢。” “我有个蛮有钱的朋友,他妻子得了肺病,必须得定期服用人胆丸来续命。” “他昨天就有跟我说:山田浅右卫门家族最近所产出的人胆丸质量都非常不错,他妻子最近的气色变得好了不少。” “嗐。”宽鼻子发出嗤笑,“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胆丸并没有那么好用。” “我不否认他们的人胆丸在治疗肺病上所起的作用。” “但人胆丸的药效只对小部分人起效,绝大多数人吃了后根本没用,甚至还有人吃了人胆丸后,肺病没治好,反倒得了新的病。” “话不能这么说。”高个子面露不忿,“若没人胆丸,我那朋友的妻子早就死了。” …… …… 宽鼻子和高个子就“人胆丸到底有没有用”爆发着激烈的争执。 在他们在那争执时,已经弄到了想要的情报的牧村,已经默默地回到了浅井和岛田的身边。 回来后,牧村言简意赅地将自己刚才所听到的告知给二人。 “因浴血过多而堕落为妖刀……”浅井面露不屑,“无稽之谈。” 岛田在一旁点头应和。 “我没说错吧?”牧村咧嘴笑道,“在居酒屋这里,常常能听到一些之前没听说过的有趣事情。” 牧村朝刚才还出声表示“不理解在居酒屋喝酒有啥乐趣”的浅井投去得意的目光。 而浅井装作没注意到牧村的视线,小口小口地喝酒。 牧村他们都把刚才所听到的什么“江户第一剑客”、“妖刀·遮那”当成茶余饭后的普通谈资。 他们三人就这个话题聊了一会后,便自然而然地转到了下一个已经和什么剑术、妖刀完全无关的话题上了。 …… …… 此时此刻—— “啊!间宫!快看!你后面那是什么?” “源一大人……这种骗我回头看,接着偷偷把棋子给换掉的手法,实在是太拙劣了。”间宫轻叹口气,无奈道。 葫芦屋等人藏身的宅邸内,间宫与无所事事的源一对弈着。 在绪方和阿町离开江户,背上虾夷地后,源一一如既往地过着规律的生活……或者说是十分规律的喝酒。 每天窝在角落处喝酒,兴致来了时,就画会儿画。 和钟意到居酒屋喝酒的牧村不同,源一喜欢待在家里喝酒,不喜欢在太过吵闹的环境里喝酒。 源一偶尔也像现在这样,与间宫等人下下棋、玩玩花牌等小游戏。 此时此刻,正与间宫下着将棋的源一,才刚开局没多久,便被间宫给杀得节节败退。 尽管源一在奋力挣扎着,他的棋子还是被一个接一个地吃掉。 终于—— “将军。” 随着间宫这句话响起的,是“啪”的一声的响亮落子声。 源一抓了抓头发,扫视了几圈棋盘,发现已无力回天后,长出一口气:“又输了啊……间宫你的棋艺真的很强呢。” “毕竟我以前曾经在江户学习过下将棋。”间宫淡淡道,“不过与其说是我棋艺高超,倒不如说是源一大人你的水平太差了。” “真是不留情啊。”源一咧了咧嘴,虽然被间宫这么说,但脸上没有半点恼色。 “还要接着下吗?”间宫问。 “不下咯。”源一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和你下太没意思了,怎么下都下不赢。我要回房喝酒去了。” 说罢,源一站起身,朝自己的房间大摇大摆地走去。 见源一不想再下,间宫也不多言,默默地收拾着棋盘与棋子。 就在这时,间宫的身后突然响起琳的声音: “九郎。” “主公,怎么了?”间宫扭头看向身后那正朝他们这儿快步走来的木下琳。 “没什么。只是看你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不知干嘛,所以过来看看而已。” 间宫把自己刚刚与源一对弈的事告知给琳。 “我现在正好无聊。”概述完刚刚所发生的事后,间宫微笑询问道。“主公你要来与我对弈一番吗?” “不了。”琳抽了抽嘴角,“我棋艺很烂,只喜欢看别人下棋,不喜欢和别人下棋。” “这样啊……”间宫轻叹了口气,然后苦笑着抓了抓头发,“那我现在该做点什么来打发下时间呢……主公,现在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事情呢?” “真希望牧村等人都能像你这样会主动向我讨要事情来做。”开了个玩笑后,琳摇了摇头,“我现在手头上也没有什么能让你去做的事情。” 说到这,琳顿了顿。 接着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间宫。 “……九郎,既然你现在很无聊的话,那你要不要试着到外面去走走呢?” 间宫的眉头微微一挑。 而琳这时接着说道: “再过些时日,我们就要回尾张了。” “江户也是你的故乡。” “我觉得你可以在我们回尾张之前,在久违的故乡里走走、看看。” “当然——我不强求你。” 语毕,琳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 只留间宫一人面露若有所思之色地跪坐在原地。 …… …… 翌日,清晨—— 奥州,丰南町—— “真岛先生,我们现在要去哪呢?” 早在昨夜,绪方就教育过阿筑——在公众场合下,或是有外人在的场合下,要叫他的假名“真岛吾郎”。 绪方、阿町、阿筑3人此时并肩同行,走在离开他们昨夜投宿的那间旅店的路上。 天空不过才刚刚发亮,绪方他们就拿起了各自的行李、牵着他们的马,启程上路。 “去尾张。”绪方朝走在他右手边、自今日起要跟他们一起行动的女忍说道,“找我的某个人脉广得不行的朋友。” “找你的朋友?”阿筑扬起她的小脑袋,艰难地仰视着绪方,“找你的朋友干嘛?” “这个我之后慢慢告诉你。” 说罢,绪方像是不由自主般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座他们昨夜投宿、已经快要从他们视野范围内消失的旅店。 “怎么了?”走在绪方左手边的阿町问,“是有什么东西漏在旅店了吗?” “……不是。”绪方摇摇头,“没什么事,我们接着走吧。” 说罢,绪方收回了视线,压低头顶的斗笠,继续笔直向前。 …… …… 一色他们爷孙俩的出发时间,要比绪方他们早上一些。 在绪方他们刚离开旅店时,一色他们已经快要离开丰南町了。 “真是可惜啊……”与一色并肩同行的直周发出长长的叹息。 “可惜?可惜什么?”已经变回男装打扮的一色反问道。 “还能可惜什么?当然是可惜错过绪方一刀斋了。”直周面带些许苦闷地摇了摇头,“我昨夜苦思了整整一晚,也没想出能够挽留绪方一刀斋的方法……” 直周长出一口气。 “也许我们和绪方一刀斋注定是有缘无分吧……只能任由好不容易碰到的绪方一刀斋就此与我们分道扬镳了……” “本来……” 直周转头,朝身旁的一色投去古怪的目光。 “我还想过要用美人计来笼络绪方一刀斋呢。” “绪方一刀斋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而我们这边刚好有个还未婚嫁、能配得上这英雄的美人。” “但只可惜啊——绪方一刀斋已经有妻子了。” 直周再次发出长叹。 “我一色家怎么说也是大坂的名门,我们家的女孩,不论如何都不能作贱自己、做他人的侍妾。即使对方是大名鼎鼎的绪方一刀斋也不行。” “我们与绪方一刀斋果然就是有缘无分呢……嗯?怎么了?一色,你的表情怎么看上去怪怪的。” “啊?”一色不知直周口中的“表情怪怪的”,具体是什么样的怪法,但还是立即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揉着自己的双颊,“没、没什么……” 直周误以为是自己刚才的“曾考虑过将一色许配给绪方、以此来笼络绪方”的言论惹一色不开心了,才让一色露出刚才那古怪的表情。 “一色,你的脾气现在怎么越来越大了。”直周无奈道,“我只是考虑过将你许配给绪方一刀斋而已,又没真的将此事践行,而且这种想法刚冒出,我就自个给打消了。” “就如我刚才所说的——我们一色家的女孩,不论如何都不能作贱自己去做他人的侍妾……” 正滔滔不绝的直周没有注意到——一色现在压根就没有在听他讲话。 在直周于这滔滔不绝时,一色默默地转头看向身后已被他们抛在身后的丰南町。 她看向丰南町的视线中,蕴藏着复杂的情绪。 第607章 站你面前的是间宫·A梦·九郎·义经 “都叫你少喝一点了……”浅井没好气地朝目前正趴在他身后的岛田说道。 “抱歉……”脸红得感觉都能滴出血来的岛田,嗫嚅着,“又要麻烦您背我回去了……” 换算成现代地球的时间单位,牧村他们3个足足在居酒屋那喝到23点…… 虽说喝到这么晚,但全程只小酌的浅井,以及酒量海量的牧村,仍旧精神抖擞,只有岛田已经醉得快不省人事了。 “岛田,你日后可得多练练你的酒量了哦。”牧村打趣道。 “呃……抱歉……牧村前辈……你刚才说什么了?我没注意听……唔呕……” “喂!你若是想吐的话,给我忍住!敢吐我身上的话,我一定砍了你!” 牧村3人就这么吵吵闹闹地回到了他们的住处。 刚回到住处,就碰到了仍未睡的琳。 “我说……”个子矮牧村等人几个头的琳,一边叉着腰,一边将头仰得高高的,仰视着牧村他们,“你们去外面喝酒,我没什么意见,但喝酒这种事,怎么说也得节制一点吧?喝到连路都走不了是怎么回事?” 琳的这句话很明显是对着仍趴在浅井背后的岛田说的。 “相当抱歉……”岛田因害臊,脸变得更红了,“我就不应该和牧村前辈比什么酒量的。” “唉……”琳叹了口气,“行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在琳这简短的数落结束后,浅井在岛田的请求下,背着他去浴室——他们这宅邸,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豪华别墅,自然是拥有着普通人家所不能拥有的私人浴室。 “喂,岛田。”在岛田被浅井背去澡堂时,牧村朝岛田这般说道,“记得别洗得太久,我今夜也想洗澡。” 牧村他上次洗澡是在3天前。 他今日已经能从自个的身上闻到一些味道了,为了避免之后被自己的同伴给嫌弃体味,他已决定要于今夜好好地洗一个澡。 为了不浪费这段等待浴室空出来的时间,牧村端坐在厅房中央,给他的大太刀做着保养。 而他刚将他的大太刀抽出来,他的身后便冷不丁地响起了间宫的声音: “牧村,你们回来了啊。” “哦哦,是间宫啊。”牧村转头看向正一边面露微笑,一边朝他缓步走来的间宫。 “我刚刚恰好撞见正背着岛田去浴室的浅井。岛田怎么又喝得不省人事了……” “抱歉,是我的错。”牧村苦笑,“我原以为他这次能变得更能喝一点呢,我之后会好好注意,别让他喝太多了。要不然每次都要把他背回来,怪麻烦的。” 说到这,牧村停顿了下,随后朝间宫问道: “间宫,我打算明天晚上接着去外面喝酒,你要不要一起来?” “还喝?”间宫眉头微蹙,“牧村,你们最近外出喝酒的频率是不是过高了一点啊?” “这不是因为我们没过多久就要离开江户了嘛。”牧村耸耸肩,“等此番离开江户,下次再来到江户就不知是何时了。” “所以不趁着现在还未离开江户,多体验体验江户的美好,总觉得有些浪费呢。” “所谓体验江户的美好,就是去居酒屋喝酒吗……”低声吐槽了一句后,间宫摇了摇头,“抱歉,我就不去了。” 见间宫近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绝了他的邀请,牧村的双眼微微眯细,深深地看了间宫一眼。 随后,以玩笑的口吻说道: “……间宫,自从到了江户,你就非常抵触外出呢。江户这里该不会是有你什么旧情人在吧?” “我才没什么旧情人。”间宫一脸淡定地回应道,“我之所以不愿外出,只单纯地是因为我是有通缉令在身的人而已。” “江户可是有百万人口的大城,而且还是幕府的统治中心,官府的探子遍地都是,一个不好说不定就让幕府追踪到了我这通缉犯的行踪,然后找上门来了。” “……那我倒觉得你有点杞人忧天了呢。”牧村发出几声嗤笑,“我以前也是为幕府效力的官员,幕府现在啥德性,我可是一清二楚。” “在如何维持德川家族对天下的统治上,幕府的各种绝活一套接一套的。” “但在抓贼等与百姓的生活休戚相关的问题上,幕府可就没什么本事咯。” 说到这,牧村打开脚边的刀油,正式开始给自己的大太刀上刀油。 “反正我觉得你有机会的话,还是到外面走走比较好。毕竟我没记错的话,你似乎好久没有外出过了呢。” “和我们一起到居酒屋那喝喝酒,不仅能呼吸下外面的新鲜空气,偶尔还能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来解解闷。” “我们今天就在居酒屋那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呢。” “哦?”间宫挑了挑眉,然后换上了半开玩笑的语气,“在你眼里有趣的事情……是吉原那又出了什么美丽的姑娘吗?” “原来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形象吗……”牧村以一种幽怨的目光看着间宫。 “我刚刚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间宫笑着摆了摆手,“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吧。我现在凑巧很闲呢。” “这件事,间宫你说不定也会感兴趣呢。”牧村笑了笑,“间宫,你知道‘江户第一剑客’与‘妖刀·遮那’吗?” “欸?这是什么?”眼睛片的后方,是间宫那冒着疑惑之色的双眼…… …… …… 牧村将今日从居酒屋那听来的故事,完整地给间宫复述了一遍。 复述完毕时,牧村恰好已给他的大太刀上好了全新的刀油。 “……总之,故事就是这样,在听完故事后,我就回到浅井他们那儿继续喝酒了。” “虽说我以前就有听闻过山田浅右卫门的大名,但我还是直到今夜才知道山田浅右卫门的现任当家是个身手极了得的剑豪呢。” “……真是瘆人呢,这个家族。” “嗯?”牧村转头看向突然发表评论的间宫。 “这个家族真是瘆人啊。”面无表情的间宫,将他刚刚的评论复述了一遍,“靠杀人和尸体来换取功名利禄……真是越想越觉得不舒服……” “是啊,我也觉得。”牧村附和道,“他们家族自成为‘幕府御用试刀人’,至今已延续了上百年,这一百多年来,被他们家族所杀的人,应该都有数千……不,上万人了吧。” “除了杀人之外,他们还用人胆来炼药——这种拿人的内脏炼药的行为,也令我很不舒服呢。” “他们是怎么把人的胆给做成药的……”牧村轻叹了口气,“虽说这药让我感觉很恶心,但我倒也还蛮想买一颗人胆丸来看看这药到底长啥样,以及研究其药效到底如何,竟能让那么多人都对其趋之若鹜。” “不过这药似乎很贵,一直是有价无市。”牧村挠了挠头发,“而且据说这人胆丸的质量最近突然变好了许多,想必现在只会是更加难买了吧。倾尽我所有的余财,可能也买不起一颗吧。” “人胆丸的质量突然变好了许多?”间宫扬起视线,面带惊愕地看着牧村。 “是啊。”虽然不知间宫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但牧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过我也是今夜从那几名给我讲文显的故事的建筑工人那听说的,是真是假我就不知了。” 牧村以尽量简短的语句,概述了从那几名建筑工人所听说到的关于“人胆丸质量变好”的这一事。 “……他们之后就在那争论人胆丸到底有没有用,不过我那时已经回到浅井他们那儿继续喝酒了,所以也不知道他们最后的争论结果是什么。” “……我蛮好奇呢。”间宫笑了笑,“他们是怎么让这药的质量突然变好起来的,是发明了什么新的炼药方法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牧村耸了耸肩,“反正我对这药没什么好感。对我来说,即使炼药的原材料是死人的胆,我也实在是难以接受。” “喂!牧村!”这时,浅井的声音突然传进间宫与牧村的耳中,“岛田让我带话给你——他已经洗好澡了,你现在可以随时去洗澡了。” “哦哦!我现在就去!”牧村扛起他那已经保养完毕的大太刀,站起身,“间宫,我现在就先去洗澡了,之后再慢慢聊吧。” “嗯。”间宫轻轻地点了点头。 扛着大太刀的牧村,大步从间宫的身前离开。 间宫维持着跪坐在地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他低头望着身前的榻榻米,一副像是在发呆,同时又像是在思考的模样。 直到牧村都已彻底从他的视野范围内离开了,间宫也仍旧是没有一点动静。 直到过去不知多久后,厅房内才响起了间宫他那幽幽的自言自语: “……父亲……” …… …… …… …… 九郎呆呆地看着身前的这片位于江户郊外的旷野。 旷野上,排布着密密麻麻被绑了手脚、被迫跪坐在地的民众。 粗略数来,起码有上百号人。 他们无一例外,都瑟瑟缩缩,面带惶恐与不安。 这上百号人的周围,是差不多人数的全副武装的武士,他们恶狠狠地瞪着跪地的百余号人,要求他们都跪好了,不许乱动。 “……父亲……”九郎看向身旁的父亲,“这些跪在地上的人是谁?我们来这里干嘛?” “九郎。”父亲以无喜无悲的口吻说道,“与我一起将这些人都给杀了,然后取走他们的胆。” “杀、杀了?为什么?”九郎忍不住再次看向那上百名被迫跪地的人——他们中有男有女,但无一例外,都极其地年轻,他们的年纪基本都只有十几岁,年纪最大的,应该也不超过20岁。 他们不论怎么看,也不是会被判处斩首之刑的人。 也不可能会突然多这么多如此年轻的死刑犯。 “中宫殿下染了肺疾。急需治疗。”父亲这时已掏出了束袖带,将和服两边的袖子扎住,“所以需要大量的用年轻、鲜活的肝所制成的最高质量的人胆丸来治病。别再多废话了,开始干活吧。”【中宫:皇后的代称】 “等等!父亲!这些人怎么看也不是死刑犯吧?!” “他们是官府四处搜集来的健康无病,而且足够年轻的秽多。” “那就是说他们都只不过是帮无辜的良民吗?将这些无辜良民都给杀了,就只是为了给中宫治病?” “九郎,注意你的语气。”父亲以极明显的不悦口吻说道,“你刚才的这番言论,对中宫殿下太不敬了。” “这些人只不过是帮秽多。怎能与中宫殿下的性命相提并论。中宫殿下有着母仪天下的重责,她活下去远比让这这些秽多活下去要更有价值。” “用这些秽多的命来换中宫殿下的一条命——九郎,这有什么不对吗?” “父亲!这太荒谬了!人的生命,怎能以这样的方式来换算!” “……九郎,看来……我果然不应该把你给带过来呢。也罢,你不愿干的话,就到一旁休息去吧,我自己一人也能干完这活。” “喂!你们在那吵什么呢?为何还不动手?”这时,一名大腹便便的武士,朝九郎他们这儿大步走来。 “大人,相当抱歉。”父亲向这名武士鞠躬致歉,“我们现在就动手。” 眼见似乎是官府的大人物来了,九郎连忙想向他反映——取走这百多人的性命来救中宫,实在是太荒谬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侧腹便传来了一阵剧痛。 他艰难地向自己的身侧望去——站在他侧面的父亲,用刀柄的柄底猛击他的侧腹。 他对他的父亲没有任何防备,他没有料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偷袭他…… 这记猛击让九郎的四肢直接发软,而在九郎完全丧失抵抗能力时,父亲以一记手刀,劈向九郎的后脖颈。 后脖颈传来的疼痛,让九郎的眼前发黑,强烈的眩晕让九郎的眼皮缓缓沉下、难以睁开。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仍旧面无表情的父亲,冷冷地朝他说道:“我说了,不想干的话,就给我到一旁休息去。” …… …… …… …… 间宫猛地睁开双眼并坐起身。 “哈……哈……哈……哈……” 只有他一人的空旷房间内,只有他低低的喘息声。 间宫有些庆幸他们是每个人可独享一间房间,否则就以他刚刚起身的动静,定能将一两人给惊醒。 这豪华的宅邸,房间多到即使葫芦屋一行人的人数再多一倍,也能让每个人都能获得一间房还有余。 因为是每个人都能有自个的独立房间的缘故,所以突然起身的间宫没有吵到任何一人,没有将任何一人给惊醒。 间宫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后背——后背的衣服,已被汗给打湿。 他没有做噩梦。 他刚刚只是在梦中回忆了过去的某段往事——尽管这段往事和噩梦没有什么区别。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间宫扭头朝旁边的窗户望去——窗外的天空仍旧一片漆黑,间宫简单地估算了一下,距离天亮还远着,大概还有1个多时辰。 (用这些秽多的命来换中宫殿下的一条命——九郎,这有什么不对吗?) 即使已经梦醒,但刚刚在梦境里所回忆到的那人对他说过的这句话,他仍言犹在耳。 脑海中,那人的话音刚于他脑海中落下,另一个人——牧村于今夜入睡前跟他说过的话,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自动在间宫的脑海中响起: (据说这人胆丸的质量最近突然变好了许多。) 间宫再次转头,再次看向窗外的天空。 此时,间宫自个也没有发现——他的眼神,缓缓从迷茫,变得犀利起来。 …… …… 翌日,清晨—— 这座豪华的宅邸,什么都好,唯有一点让琳非常不满意——灶台不知为何,建得特高。 这让身高只有1米45的琳特别难受。 所以每次做饭的时候,琳都只能找来一个小木箱,然后踩在木箱上做饭。 “哼哼~~做饭~~哼~~烧汤~~哼哼哼~~下盐~~” 此时此刻,厨房里,正光着双白皙小脚踩在木箱上的琳,正一边用大汤勺翻弄着眼前的味噌汤,一边哼着她刚刚临时想出、自己编曲自己作词的歌曲,细小匀称的脚趾随着音调的起伏而翘弄着。 虽说曲调来来去去都是同样的调子,歌词只有做饭、烧汤、下盐那么几个词汇,但琳仍旧哼得相当开心。 在心情好的时候,琳就会像现在这样,一边做饭一边哼歌。 因为众人的一日三餐一直都是由琳一人包办,所以每天早上基本上都是她最先起床。 就在琳正专心致志地熬煮着今日的早饭时,冷不丁的,她身后响起了间宫的声音。 “主公。” 身后突然冒出间宫的声音,这令琳都被吓得整个身体都抖了抖。 琳连忙转头向身后望去——只见其身后,是穿戴得整整齐齐,手中拿着一个崭新斗笠的间宫。 “九郎?”琳用讶异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间宫几遍,“你这是……打算要外出吗?” 间宫点点头:“我有些必须要去办的事。今日的早餐就先不吃了。” “……你要外出多久?” “不知道。”间宫老老实实回答道,“但我会尽快办完事回来的。” “……我知道了。”琳把视线重新挪回到身前的味噌汤上,“那快去快回。” “主公,你……不问我为什么突然要外出吗?”间宫的脸上,浮现出几丝难以掩藏的疑惑。 “你在我麾下都干了多长时间了?你的一些行为习惯,我早摸透了。”琳淡淡道,“你刚才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外出。只跟我说你要外出。这说明你现在还不方便告诉我你外出的理由。”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问。等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了,再来告诉我吧。” “……是。”一抹微笑缓缓在间宫脸上绽放,“我知道了。” …… …… 间宫将斗笠压得极低,沿着脚下的街道,不急不缓地往前笔直行进。 因为现在不过才天刚亮,所以街道上没有太多的行人。 为了不让周围人看到他的脸,间宫除了把斗笠压低之外,也把头埋低。 虽说这样一来,他便看不到前路,只能看到脚下的路,但间宫的步伐仍不带丝毫停顿,该直走就直走,该转弯就转弯,这副对附近的路况轻车熟路的模样,就仿佛……脚下的这条路,已经走过千百遍了一般。 一路上毫不停歇的间宫,终于——在一座位于江户的偏僻之地的宅邸门前停下了脚步。 虽说现在还是清晨,各条街道上的人不多,但这里怎么说也是有着百万人口的江户,人再怎么不多,每条街道上多多少少也应有1、2个行人。 但这座宅邸门前的街道却不是这般——这座宅邸门前的街道,空无一人。 无人经过——让这条街道,连带着这座宅邸,都蒙上了些许阴森的气息。 ——到了…… 间宫将头上的斗笠微微上抬,看向身前的这座宅邸。 叩叩叩。 他敲响了这座宅邸的大门。 “叩叩叩”的敲门声,打破这条死寂大道的静谧,成了这条大道中唯一的声响。 吱呀。 不一会儿,宅邸大门旁的侧门被打开,一名年纪极轻的侍从顺着被打开的侧门走出来,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间宫。 “你是谁啊?”这名年轻人问,“来我山田浅右卫门的宅邸门前做什么?若是想求人胆丸的话,便请离开,我们的药已经卖光了。” “你不认得我?”间宫反问,“也对,我没见过你,你大概是新来的吧。” “麻烦你向里面通报一声,就说:‘九郎义经’来访。” 年轻人眼中的狐疑之色变得更重了。 他只不过是名地位低下的侍从,眼前此人则是个武士,而且还是个敢一脸平淡地说出“你向里面通报一声”的武士,这让他丝毫不敢怠慢。 “请您稍等。”语气不自觉地换成敬语的年轻侍者顺着侧门回到了宅邸内。 间宫站立在原地,静静地等待。 他并没有苦等太久。 没过多久,他便看到侧门被猛地拉开。 随后,一道黑影以快得令人眼花的速度顺着侧门冲出,一把扑进间宫的怀里。 “兄长大人!” “义朝……”间宫微笑着,摸着怀中之人的脑袋,“好久不见,你长高了不少啊。” 第608章 可再生式“人形制药器” 江户,山田浅右卫门宅邸—— 山田浅右卫门家族便属于十分典型的“俸禄不高,但副业而生活优渥”的武士家族。 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正式官职名是“腰物奉行”,年俸一千余石,俸禄虽不算低,但也绝不算高。 但因他们有着“替他人试刀”和“贩卖人胆丸”这2大副业,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若论是否达到富可敌国的程度,那肯定是没有。 但若论有没有达到家财万贯,倒绝对有。 富庶的山田浅右卫门家族,他们的宅邸自然也不会寒酸到哪儿去。 光是他们宅邸的院子,就足以容纳起码20人在里面开宴席。 此时此刻,山田浅右卫门宅邸的院子内,一名身材高大壮硕的中年人站在一棵大树底下。 他腰间仅佩着一柄打刀,面无表情地望着身前的大树树干。 他一动不动的姿态,仿佛整个人都与大地相融、脚被钉住了一般。 过去半晌,他才缓缓地岔开双脚、压低身体重心,并抬起右手,将右手搭在左腰间的打刀刀柄上。 铿! 刀刃出鞘声起,刀光现,一轮由刀光组成的弧月自鞘中升起。 中年人用拔刀术对着身前的这颗大树横向劈出一刀。 大树——完好无损。 “老爷。” 这时,中年人的身后响起一道年轻的嗓音。 “何事?”中年人头也不回地反问。 “义、义经大人他……回来了。”因心情激动的缘故,这名前来汇报的年轻人,讲起话来,声音止不住地发抖。 “……这样啊。他……还活着啊……”中年人缓缓收刀归鞘,然后一拂袖子,转身从这棵大树前离开。 中年人刚才所站的位置的脚边,有着一只苍蝇。 准确来说,是一只已经没了翅膀的苍蝇。 这只苍蝇头朝下地仰躺在地上,细小的脚不断扑腾,试图将身体翻过来。 在中年人缓步离开后,2片透明的、断口极整齐的它的翅膀才终于悠悠地飘落在了那只苍蝇的身旁…… …… …… 山田浅右卫门宅邸,某座房间内—— 间宫对着身前的佛龛紧闭双眼,双手合十。 站在间宫身旁、比他矮上一个多头的义朝,也像间宫那样,对着前往的这座佛龛闭紧双眼,双手合十。 这座佛龛,是他们兄弟俩的亲生母亲的佛龛。 待将双目缓缓睁开后,间宫看着身前的这座佛龛,心中道: ——抱歉,母亲……我那么久没来看你…… 望着身前这座自己母亲的佛龛,过往的记忆如奔流般在间宫的脑海中奔腾…… …… …… …… …… “母亲!” “九郎,怎么了?” “母亲!为什么要将我的幼名起名叫九郎,本名起名叫义经呢?” “嗯?九郎,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喜欢你的名字吗?” “倒不是不喜欢……只是……起了个和数百年前的著名英雄:源九郎义经相同的名字,让我有种……压力很大的感觉……就跟在唐土给孩子取名叫关云长一样……” “你的名字,其实是你父亲给你取的。你父亲希望你日后能成为像源九郎义经那样的英雄豪杰。所以将你的幼名起名叫‘九郎’,将本名起名叫‘义经’。” “原来是这样的寓意吗……那我感觉压力更大了啊……” “哈哈哈,傻孩子,不需要有什么压力,即使你最后没能成为像义经那样的英雄豪杰,也没有所谓,母亲我不会在意这种事的。” …… …… …… …… “兄长大人。” 突然出声的义朝,让间宫的意识回到了现实。 “母亲若是看到你现在仍活得健健康康的,一定会很开心的。” 正微笑着的义朝,这时表情缓缓变得古怪了起来。 “不仅活得健健康康的,还长了个子……” 义朝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要是我也能有兄长大人您这么高就好了……” 间宫的身高,在这个时代的男性平均值之上——165cm。 而义朝的身高……是这个时代的男性最常见的身高——157cm。 “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为什么身高会差这么远呢……”义朝发出低低的叹息,“难道是因为你以前总是负责替父亲担下‘出差试刀’的任务,身体有得到充分的锻炼,所以才长得远比我高吗……” “也许吧。”间宫朝比他小2岁的弟弟莞尔一笑。 “以前我们兄弟俩真是合作无间啊……”义朝的眼瞳中闪现出追忆的光芒,“你专门负责替父亲担下‘出差试刀’的任务,到日本各地给委托我们山田浅右卫门家族去试刀的人试刀。” “而我则专职负责在江户帮父亲完成江户城内的试刀任务。” “然后你每次完成‘出差试刀’的任务回来,总能带回来一个,甚至好多个在外地新学的技能回来。” “唉,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呢。” “同样是亲兄弟,不仅身高不同,就连悟性也不一样……兄长大人你不论是学什么,都能一点就通……而我除了剑术稍有点悟性之外,别的什么都不行……” “为什么同是亲兄弟,差别能这么大……” 义朝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愤懑之色,看向间宫的目光中,只有隐隐的敬佩和崇拜之色。 “当初因为兄长大人专职负责在外地奔波,所以还引发了不少的趣事呢。” 义朝这时接着道。 “比如:因为极少在江户内露面,在外地给人试刀,也是试完刀就走,绝不多逗留,所以上至官府,下到平民,很多人都只知山田浅右卫门家族有个‘山田浅右卫门义经’,但却不知其模样。” “是啊。”间宫这时突然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极少人认得山田浅右卫门义经的模样——现在仔细一想,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直至今日,也极少有人能认出:山田浅右卫门义经和间宫九郎是同一个人。这帮我省去了不少的麻烦事。” “当然——这也得益于我的这副眼镜。” 间宫抬起手摸了摸自个鼻梁上的眼镜镜框。 “这副眼镜让我的眼睛看上去变细长了不少,导致我的通缉令和我本来的模样相差甚远。” 听到间宫的这番话,义朝愣了愣。 “哈哈……”在干笑了几声后,义朝缓缓道,“兄长大人,原来……你就是为了遮掩面容,才戴着这副眼镜吗?” “那倒也不是。遮掩面容什么的,只是次要原因而已。”间宫淡淡道,“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的眼神变得不好,看不太清远处的物事,所以需要副眼镜来矫正眼力。” “……但尽管如此……”义朝的表情慢慢变得复杂,“当初在看到兄长大人您的通缉令时,我也好,父亲也罢,都在第一时间认出这个间宫九郎就是兄长大人您……” “当初在看到兄长大人您的通缉令时,我真是吓了一跳……” “当时也有一些和我们山田浅右卫门关系匪浅、认得您的模样的人找上门来,询问我与父亲,这个间宫九郎是不是就是你们家的义经。” “父亲花了好大劲才将他们给打发。” 义朝这时停顿了一下,扬起视线观察了下间宫的脸色。 看到间宫的神情没有任何异样后,义朝咬了咬牙,接着往下说: “兄长大人……您……为何会变成一个通缉犯呢?”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间宫转过头,朝义朝微笑着,“只不过是跟着某人,做了些胡来的事,等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变成了通缉犯而已。” “这种被通缉的生活,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相比起以往的为幕府卖命的生活,我更喜欢现在这种给某个商人打下手的生活。” “给某个商人……打下手?”义朝不解道。 “好了,义朝。”义朝都还没来得及反问,间宫便抢先一步说道,“关于这个话题,就说到这吧。” 啪吱,啪吱,啪吱…… 这时——间宫和义朝同时听到身后传来了脚踩在榻榻米上的声音。 二人还未来得及转头向后看,一道浑厚的中年男声便陡然响起: “……九郎,你真的还活着啊……” 这道男声刚落下,间宫的身子稍稍一顿,然后缓缓转过头,向后望去。 怔怔地看着身后的这个中年男子——这个名叫山田浅右卫门文显的男人。 在无意识间,间宫的唇舌自己动了起来:“父亲……” “九郎。我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你应该已经被我赶出家门了才对。”文显从刚才开始就一副无悲无息的语气,“你回来做什么?” “所以呢?”间宫毫不示弱地回应道,“你现在是要把我赶出去吗?” 父子二人简短的2句对话,便让这座房间的氛围瞬间如坠冰窟。 义朝看了看间宫,然后又看了看文显,随后面带焦急地快步走到了二人的中间。 “父亲!虽然兄长大人已被您逐出家门,已不再算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但他身上始终流着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血!” “他还是有着能回来看看我们的权力!” “而且……母亲还在这里……” 义朝回眸,看向不远处的佛龛。 “最起码——请你们不要在母亲面前吵架。” 文显看了看拦在他与间宫之间的文显,然后又看了看间宫身后的佛龛——虽然他的神情不变,但已不再作声。 “……放心吧。”间宫于此时,用冷冰冰的口吻说道,“父亲……啊,不,山田浅右卫门先生。我只是回来看看母亲和义朝而已,不会在你家逗留太久的。” “……随便你吧。只要别给我们山田浅右卫门家族招来麻烦就好。” 说罢,文显以不急不缓的步伐,径直朝间宫走来。 见文显朝他这儿走来,间宫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然后抬起右手,准备摸向自己左腰间的佩刀。 但他的右手刚抬起,手臂便停在了半空——因为他没从文显身上感受到杀气或什么恶意的气息。 义朝也是这般。 他看见文显朝间宫走去时,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刚想喊出“兄长大人快走”时,才赫然发现文显的身上没有半点杀气。 文显就这么一直走到了间宫的身前。 然后抬起右手,抚向间宫的左脸。 文显的右手掌是典型的剑客的手掌——上面布满了被磨得光滑圆润的老茧。 他的手掌老茧虽多,但因每颗茧都光滑圆润的缘故,所以被其所抚,并不感觉疼痛或是有什么其余的不适。 间宫以带着些许讶异之色的目光,看着身前近在咫尺的文显。 在重返山田浅右卫门的宅邸时,间宫设想过千万种与文显重逢的场景。 然而此时切切实实地呈现在间宫眼前的场景,没有与他此前所设想的任何一种场景相吻合。 “……你长得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语毕,文显放下轻抚间宫侧脸的手后,随后将双手交叉探进和服两边的袖子之中,缓步从间宫与义朝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直到文显彻底离开后,义朝轻拍着胸脯、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我刚才差点以为父亲他要走过来砍你……” “嗯……”间宫看着文显离去的方向,复杂的情绪在其眼瞳中闪烁,“我刚才也以为他要走过来拔刀砍我……” 间宫闭上双眼,做了几个深呼吸。 再睁开眼后,他看向义朝。 “义朝,我的房间还在吗?” “嗯?在的在的。”义朝用力地点了点头,“你的房间当然在了。” “可以陪我一起去我的房间吗?”间宫说,“我想看看我那久违的房间。” “当然没问题了!”话刚说完,义朝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顿,接着面露遗憾地反问道,“兄长大人……您刚才说您不会在家里久留……这是真的吗?可以在这里多留一会吗?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我已经被父亲他除名了。”间宫的语气平静,“我现在已不是山田浅右卫门义经,我现在是间宫九郎。我已非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已没有资格在此地多做停留。” “再加上我现在这通缉犯的身份,就更不适合在这里待太久了。” “不过——你放心。” 义朝看到一抹如阳光般和煦的笑容。 “既然来都来了,我会尽可能地在这里多留一会,多陪陪你的。” “……嗯!”义朝脸上的那几抹“乌云”,在眼前这抹“阳光”的照射下,稍稍散去了些。 …… …… 循着以往的记忆,间宫穿过如迷宫般复杂的走廊,随后停留在了一扇纸拉门前。 拉开门,熟悉的光景,映入间宫的眼帘。 眼前,是间宫极熟悉的他的房间。 走进房间,走到房间的中央后,间宫环视四周——房间内的布置,都与他离开前的布置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变动。 榻榻米也好,桌案也罢,都没有一点灰尘,干干净净。 跟在间宫身后的义朝,此刻适时地解释道:“在您离开家后,这5年来,我一直都有让侍者们打扫您的房间,并让他们注意不要碰乱房间内的任何一样东西。” “这样啊……谢谢你,义朝,你真的是有心了。” 义朝刚想说“不客气”,便听到间宫突然跟他说道:“义朝,可以麻烦你把房间的门给关一下吗?” “欸?好……”义朝虽然心中疑惑,但面对最尊敬的兄长,他一向没有对他说“不”的习惯。 他依间宫的指示,将房间的门给关好:“兄长大人,为何要把房门给关了?这样不会很闷……” “义朝。”义朝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话头便被正直视着他的间宫给出声打断了,“我听说我们家族……不,山田浅右卫门家族最近出产的人胆丸,质量变高了许多——这是怎么一回事?” “欸?”义朝一怔。 间宫以宛如审视般的目光,盯着义朝。 义朝则怔怔地看着间宫。 谁也不出声。 房间内的氛围,霎时间陷入诡异的、带着几分窒息感的寂静之中。 过去了不知多久,一抹蕴藏着复杂情绪的苦笑缓缓在义朝的脸上冒出。 “兄长大人……你这是从哪听说来的这事?” “你别管我是从哪听说来的。”间宫冷声道,“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以前也是这个家族的一份子。” “人胆丸是怎么炼的,我也是一清二楚。” “人胆丸的质量,取决于用作原材料的人胆品质如何。” “所以质量突然变好,无外乎两种原因——你们发明了新的炼药方法,以及……” 间宫的双眼缓缓眯细,眼神变得犀利。 “你们用大量的优质人胆炼药。” “义朝,回答我——人胆丸最近的质量变好,到底有没有这一回事?” “若是真有这一回事,为何质量会突然变好?” 间宫的身高本就比义朝要高。他此时就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义朝。 而义朝——他默不作声,把头埋得低低的。 见义朝迟迟不出声,间宫抿了抿嘴唇,随后—— “……义朝,其实我没打算回这个家的。” 他换上了比刚才要柔和得多的语气。 听到间宫刚才的这句话后,义朝终于抬起头,朝间宫投去讶异的目光。 “就如我刚刚和你说过的:我已不算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已没有再踏进这个家的资格。” “而且我现在还是一名通缉犯,前来找你们,说不定还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然而本不愿回来给你们添麻烦的我,还是回来了。” “只因我听说了人胆丸最近的质量变好了。” “这条消息……说实话,令我寝食难安。” “若是假消息也就罢。” “但倘若是真消息……我很害怕你们会不会正在用着什么腌臜的方法来让人胆丸的质量提高。” “我可能没法让父亲的思想再有什么转变,他入了歧途,我应该也没有什么方法能再将他给拉回来。” “但我最起码:有机会阻止你入歧途。” “至少也要让你不入歧途——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重新回到了这里,回到了你的眼前。” “所以——义朝。请跟我讲实话吧。” 间宫的语气再次变得严肃。 “你们……真的没有在用什么腌臜的手段来炼药吧?” 迎着间宫这审视的目光,义朝与间宫对视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虽说房间的氛围再次变得寂静,但这抹寂静之中,不再有着刚才的那股窒息感。 义朝就这么一直与间宫对视着。 一直到不知多久之后,他终于有了动静: “……我刚才真是被和兄长重逢的喜悦给冲昏脑袋了。” 义朝神情古怪。 “都不自觉地忽视了:兄长大人您现在是带那孩子逃离这儿的最佳人选呢……” “那孩子?”间宫蹙眉反问。 “兄长大人。我接下来所说的话可能有些惊世骇俗。所以我希望您能保持冷静,将我的话给听完。” 说到这,义朝连做了数个深呼吸。 “我们的确是用了一个特殊的手法来让人胆丸的质量变高。” “我们……找到了一个脏器能自我修复的女孩。”义朝突然停了下来,似乎不忍再说,但在停顿片刻后,他还是咬紧了牙关,强抑着自己的情绪,接着往下讲道,“我们不断地从那女孩身上取下胆脏,用她的胆脏制药,待那女孩的胆脏再长出来后再接着取她的胆脏,就这么周而复始……” 第609章 如龙般在江户夜空中飞舞!(上) “九郎今夜想要在这里过夜?”看着跪坐在其身前的义朝,文显面无表情,令人看不透他现在的所思所想,只有双瞳中浮现几分讶异。 “是!”义朝高声道,“兄长大人他说想在这里过一夜,好跟许久未见的我多聊上一会。” “……他刚刚不是说他只会在这里待上一会吗?”文显反问。 义朝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时,文显再次出声道: “也罢,他是在这里停留一个时辰,还是停留到明日,也没什么差别。”文显摆了摆手,“你去告诉他——我最多只留他到明早,明早过后,他就必须给我离开。” …… …… 文显目送着义朝的离开。 在义朝离开后,文显也缓缓地从榻榻米上站起身,随后径直地朝宅邸深处的一座房间走去。 这是座房门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房间。 但这扇看上去没什么特点的房门后面,竟是一座小小的佛堂。 佛堂的最中央,安放着一尊只有一人高的小佛像。 这座佛像双手合十,双目半阖,向前俯视,仿佛在睥睨万物。 对佛学有深入了解的人,定能立刻认出这尊佛像的真面目——正是佛教密宗中最无上崇高的佛:毗卢遮那。 不过在进到这座小小的佛堂后,文显全程没看毗卢遮那的佛像一眼,只笔直地走到佛像的前方,走到被放置在佛像前方的一台刀架。 这台刀架上只放置着一柄打刀。 一柄刀身弧度极大,刀鞘与刀柄都黑紫相间的打刀。 文显用双手将这柄刀从刀架上取下,随后缓缓将刀刃拔出鞘。 仓啷啷。 随着刀身被一寸寸从鞘中拔出,文显的双眸被刀刃所反射的光给照亮。 这柄刀所反射的光,竟带着几丝诡异的紫色光亮……让文显的双瞳都蒙上了一圈紫色的光。 …… …… 山田浅右卫门宅邸,原间宫的房间—— “如何?”间宫朝刚回来的义朝问道。 义朝点了点头:“很顺利,父亲他同意留你到明早。” “那便好……那么义朝,午饭、晚饭就麻烦你送过来了。” “兄长大人,您……不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我和你们一起吃饭的话,氛围会很尴尬吧。”间宫笑了笑,“就凭我和父亲……山田浅右卫门先生他现在的关系,我与他同席吃饭,只怕会是谁都觉得面前的饭菜难以下咽吧。” “所以我还是独自一人吃饭比较好。” 说罢,间宫站起来。 “好了,义朝,我们去你房间吧。” “我是以‘为了能和你多聊聊’为名目而留在这里的,所以还是待在你的房间比较好,不容易让人起疑,而且一直待在你房间,也比较方便我们今夜的行动。” “嗯!”义朝把头点得格外用力,“就在今夜,让那女孩脱离这阿鼻地狱吧……” …… …… 在大约半个小时前—— 山田浅右卫门宅邸,原间宫的房间—— “能再生脏器的女孩?”间宫的双目因震惊而瞪得仿佛眼珠都快从眼眶中掉出,“……义朝,快给我说清楚,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 “一切……都要从一个多月开始说起……”义朝低着头,缓缓道,“在一个多月前的某天,我受父亲之命前往刑场,处斩死刑犯,而父亲则与我同往,检查我目前的功力如何……” 年轻一辈刚开始在刑场接手处斩工作时,老一辈的人在一旁进行监督与指点——这也算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不成文规矩之一了。 “在顺利地将当天的死刑犯处死后,我便与父亲一同回家。” “但在回家的途中,我与父亲突然都听到旁边的巷子内传来奇怪的声音。” “进到巷子一看,原来是2个地痞在欺负一个小女孩。” 间宫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时不时地点头以作应和。 有着百万人口的江户,自然是什么人都没有,地痞到处惹事只不过是极常见的一幕。 “那2个地痞是想侮辱那个小女孩,在我与父亲赶到时,其中一个地痞已经掏出一柄小刀来割那女孩的衣服了。” “亲眼遇见这种事情,自然是没有当作视而不见的道理。” “我独自一人便赶跑了那2个地痞。” “事情发展到现在,都还算正常……” “但接下来发生在我眼前的一幕,就彻底地不正常了……” “那2个地痞在用小刀割那女孩的衣服时,因为那女孩拼命挣扎的缘故,那柄小刀不慎割伤了她的小臂。” “我本想带那女孩去找医生疗伤。” “但在去扶那女孩时,那女孩却拼命抵抗,说‘不要碰她’。” “一开始我还以为只是这女孩刚受到惊吓,还未缓过神来而已。” “然而……在我刚将那女孩扶起来时,却看到那女孩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只不过眨了几个眼的功夫,那女孩的伤势就完全愈合。” “那时,我和当时就站我旁边的父亲都吓傻了……” “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已经颠覆了我对世间万物的认知。” “而在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父亲已经最先回过神……并开始了行动……” “父亲把那女孩给打昏,然后将这女孩带回了家……” “有时候……真的是觉得父亲是个很可怕的人呢……” “目睹如此骇人的一幕,在我仍在傻眼、不知所措时,父亲已经迅速回过了神,并马上想到——这女孩大有用处……” “父亲在强行将这女孩带回家后,便开始了测试。” “他想测试那个女孩——既然伤口能这么快长好,那脏器受损后是否能恢复呢……” “于是……父亲就把那女孩关在了地下室,开始了测试……” “测试结果……让父亲喜笑颜开……” “这女孩的脏器,是会自己再生的……” “于是……” 义朝的话还没说完,已经一脸阴沉的间宫已经替义朝把余下的话说完了: “于是父亲就将这女孩监禁着,不断取这女孩的胆脏,以这女孩的胆脏来制作人胆丸。” “……没错……”满面痛苦的义朝闭上了双眼,“那女孩年纪很轻,虽然有点营养不良,但其胆脏仍是相当适合用来制药的优质胆脏……” “义朝。”间宫这时沉声发问道,“除了你和父亲之外,还有谁知道这女孩的存在?” “除了我与父亲之外,没有其余人知道有这么一位神奇的女孩被关在我们宅邸下方的地下室。”义朝答道,“父亲没有告知任何人这名女孩的存在,也没有向幕府上报。父亲他大概是想独占这女孩,好让这女孩能帮他源源不断产出优质的人胆丸吧。” “……义朝。你有参与到这惨无人道的制药中吗?”间宫追问。 “没有!”义朝猛得睁开双眼,矢口否认,“我从没参与过。” “在父亲刚开始用这惨无人道的方法来制药时,我就觉得这实在是太惨无人道了,一直不停地劝父亲不要再做这种残忍的事,让父亲放这可怜的女孩自由。” “可父亲却说——‘会有数不胜数的人,因优质的人胆丸而得救了,这种能造福大众的事情,有什么不做的理由?’” “……呵。”间宫发出大大的冷笑,“真像是……他会说的话啊……” “父亲能毫不留情地将这女孩视作制药工具,但我……做不到……”义朝接着轻声道,“为了尽可能地减轻心中的罪恶感,我有一直跟那女孩聊天,尽我所能地安慰她……” “虽然有着一具极神奇的身体,但从她的言行来看,不论怎么看都是一极普通的女孩。” “她说她名叫阿竹,来自大坂,是普通的工匠之女。” “她一遍遍地哭着、央求着我放她离开,让她回家……” “我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对我良心的折磨……所以就在前不久,我趁父亲不在家,偷偷将那女孩给放走了。” “然而……我刚将女孩放走,父亲就回来了,发现那女孩逃走后,父亲就带着我去追,我本以为江户那么大,父亲大概是找不回那女孩了,但不知是上天眷恋父亲还是怎么回事,结果还真让父亲追回了那女孩……” “在看到父亲竟真的找到了那女孩时,我……本想拦住父亲,给那女孩挣取逃跑的时间……” “但我……” 露骨的愧疚之色在义朝的脸上迅速冒出。 “没有那个拦在父亲身前的勇气……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又将那女孩抓回来……” “……这不怪你。”间宫轻声道,“你已经尽力做了你所能的事情了。” 听到间宫的这句安慰,义朝的脸色稍稍转好了一些。 “在父亲将那女孩又抓回来后,我就在思考新的能助那女孩脱困的方法。” “那女孩对江户人生地不熟,只让她一个人逃走,她根本没法逃远。” “所以若要让那女孩逃离这里,最佳的方法,还是让一个可靠的人带着她逃跑。” 这时,义朝扬起视线,看着间宫。 “……原来如此。”间宫轻声道,“你刚才说的‘我现在是带那孩子逃离这儿的最佳人选’是这个意思啊……” 义朝轻轻地点点头: “我也是直到刚刚,你提及人胆丸的事后,我才想到——带那女孩出逃的最佳人选,现在就在我的面前。” “拥有信得过的人品,而且还有将人带出江户的能力。” “兄长大人,您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啊。” 义朝的脸色此时缓缓变得严肃。 “兄长大人……我是真心希望那女孩能早日逃离此地……” “所以——能拜托您带那孩子逃离这儿吗?” …… …… 当天深夜—— 山田浅右卫门宅邸,义朝的房间—— “兄长大人,差不多是时候了。”穿得整整齐齐,和服两边的袖子都已用束袖带扎起的义朝,向身前同样也是已用束袖带将袖子扎起的间宫正色道。 “嗯。”间宫抓起放置在身侧的佩刀,“走吧。” 间宫与义朝拟定的计划相当简单粗暴——深夜开始行动,进入地下室,将那女孩带出来。 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今日白天的时候,间宫才让义朝去和文显慌称他要为了和弟弟多聊一会而在这里过夜,然后一直待在义朝的房间,等待夜晚的到来。 现在的时间,换算成现代地球的时间单位,大概是晚上11点。 这个时间点,山田浅右卫门家上至家主文显,下到普通的侍从,都已入睡。 义朝与间宫一前一后地从房内出来后,以不会发出声响的步伐朝地下室所在的方向走去。 山田浅右卫门是个常和尸体打交道的家族,所以对山田浅右卫门家族没多少了解的民众编出了许多与山田浅右卫门有关的都市传说。 比如:为了锻炼年轻一辈对尸体的“耐性”,山田浅右卫门会强迫族内的年轻子弟自幼时起就对着尸体吃饭。 再比如:山田浅右卫门的家里堆放了如山的尸体。 这些都市传说,基本都是在瞎掰。 比如“山田浅右卫门家族会强迫族内的年轻一辈对着尸体吃饭”就纯属瞎掰。 但“在家中堆放如山尸体”就亦对也不对了。 山田浅右卫门的确会将刚在刑场处刑完毕的尸体带回来、安放在家中,但不会存放如山一般多的尸体。 因为这些尸体消耗得很快,“试刀”这门生意,一直都极红火、不缺客人,上午拉回家中的尸体,说不定下午就被拖去给人试刀了。 因为尸体消耗速度快,所以也不必担心尸体会存放过久而发臭。 若真有尸体发臭了,会被及时清理掉——山田浅右卫门的人又不是什么没鼻子的变态,尸体发臭了也会觉得恶心。 存放尸体的地方,就是地下室。 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宅邸下方,有着座极宽敞的地下室,地下室较阴凉,所以将尸体存放在地下室,尸体不容易腐烂。 而宅邸下方的地下室,同时也是炼制人胆丸的炼药房。 义朝:“到了……” 间宫与义朝此时站在宅邸的一处偏僻的走廊角落。 此地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 在这空无一物的走廊角落上,义朝蹲下身,掏出一根铁制的钥匙,将钥匙插进脚边的一个不起眼的空洞中,转动几圈后,脚下的走廊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兄长大人,我们走吧。”义朝一边说着,一边攥着钥匙向上拔。 吱呀…… 就像门被拉开一样,这根仍插在孔洞中的钥匙就是门把手,攥着这“门把手”向上提的义朝,轻轻松松地掀起脚下走廊的一大块木板。 木板的后方,是朝地下延伸的楼梯,因光线过于昏暗,所以只能看到楼梯通往如墨般的黑暗。 间宫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油灯,将其点亮。 “走吧。”间宫一马当先地顺着楼梯,朝地下室走去。 地下室大门的钥匙,只有俩人拥有——家主文显和已经确定是下任家主的义朝。 因为光线昏暗,再加上这楼梯很窄,所以间宫和义朝都走得很慢。 在二人都在缓步朝下方走去时,走在间宫后方的义朝突然冷不丁地说道: “兄长大人……多谢……”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帮我放那女孩自由……” “没啥好谢的。”间宫淡淡道,“我也只不过是不想再让父……山田浅右卫门文显他再接着做这么惨无人道的事情而已。” “而且那女孩如此惨的遭遇,也让我实在是难以熟视无睹。” 间宫其实跟义朝隐瞒了一个理由——他之所以会愿意去救那位名叫阿竹的大坂女孩,还因为这女孩的身上,说不定有着他们葫芦屋调查已久的和“不死”有关的线索。 毕竟伤势极快极快愈合,连内脏都能自我修复,这些都和间宫他们认知中的“不死之身”的特点相吻合。 因此不论于公于私,间宫都没法弃那女孩于不顾。 “话说回来——”间宫这时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义朝,“你与文显既然是唯二的两个知道那女孩的存在,并且还拥有着地下室钥匙的人,那你上次私放那女孩后,文显没质问过你什么吗?” “没有……”义朝摇了摇头,“我上次私放那女孩后……父亲应该是有怀疑过是不是我所为的。” 一抹复杂的笑意,在义朝的脸上浮现。 “毕竟不论怎么看,我都有着最高嫌疑。” “但父亲直到现在,什么都没和我说。” “他大概……是想放我一马吧……” “……这次在成功救出那女孩后。文显他可能就不会再放你一马了。”间宫将视线转回到前方,“你做好觉悟了吗?” “嗯。”义朝目光坚定,“我早就做好觉悟了。顶多也就遭父亲一顿毒打而已。” 在谈话之间,二人已经下到了楼梯的最底部。 地下室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尽管这地下室有设计通风口,尸体一旦发臭便会立刻被处理,但此地始终是堆尸体的地方,味道自然不会好闻到哪去。 “兄长大人,这里。”义朝走到间宫的前方,给间宫带路。 在跟随义朝向地下室的一角走去时,间宫顺手用油灯将挂在沿途墙上的蜡烛点亮。 原本昏暗的地下室,随着一根接一根蜡烛被照亮,缓缓变得敞亮。 尸体往往会被随意地堆放着,但直至目前都没看见一具尸体——大概是尸体被用光了吧,这也是常有的事。 地下室并不宽敞,没一会儿,间宫便看到——前方的地下室角落处,坐着一位被铁链拴着的女孩。 粗大的铁链,一端连接着墙壁,另一端则拴着女孩的脖颈。 铁链还算长,所以这女孩的活动范围还算广,活动范围覆盖小半个地下室。 在其活动范围内,有着便桶、食物、清水、换洗衣物等物。 间宫看到这女孩,而这女孩自然也看到了间宫与义朝。 看着朝她这边缓步而来的间宫与义朝,女孩的脸上先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惊恐。 但在看清为首之人是义朝后,女孩脸上的惊恐之色缓缓消散,变得稍稍镇定了些。 “阿竹,别怕,是我——义朝。”义朝稍稍加快了步伐,然后单膝跪在了女孩……也就是阿竹的跟前。 “义朝大人……”女孩将怯生生的目光看向站在义朝身后的间宫,“这位是谁啊……” 间宫此时于心中暗道: ——看来义朝之前跟我说的他常常和这女孩聊天,并非假事啊。 根据此时眼前的场景,不难看出——这女孩很信任义朝。 “不用怕,这位是我的兄长,他是来与我一同救你出去的。” “初次见面。”间宫向阿竹鞠躬行礼,“在下间宫九郎。不用害怕,就如义朝所言,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现在间宫与阿竹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遥,所以间宫得以将阿竹的容貌看得更清楚。 年纪大概只有15岁上下,容貌算不上好看,但也算不上难看。 她穿着干净的衣服,虽然气色不怎么好,但她的精气神还是要比间宫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 间宫原以为——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那么久,被频繁地剖开肚子取胆,这女孩的精神状况一定会很糟糕。 义朝似乎是看穿了间宫此时的所思所想,他出声解释道: “父亲每次取胆时,都会先给阿竹灌强力的迷药,让阿竹减轻痛苦……啊,抱歉,阿竹,我不说了。” 义朝的解释戛然而止——因为他身前的阿竹从他口中听到“取胆”这个词汇后,脸颊“唰”地一下变得苍白无比,身子更是直接发起抖来。 “这些话,等之后再慢慢说吧。”间宫说道,“先把这孩子的铁链给……” 啪,啪,啪,啪…… 突然自间宫和义朝身后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间宫的话头。 听到这脚步声的下一刹那,间宫也好,义朝也罢,二人的脸色双双一变。 脚步声,是自二人身后的烛光照射不到的黑暗处响起。 随着这阵脚步声响起,一道人影缓缓从黑暗中显现。 自黑暗中现身者——是一名腰间佩着黑紫相间的打刀的中年人。 第610章 如龙般在江户夜空中飞舞!(下) 文显的身形并不高大,其身高也就160cm左右。 但此时缓步走向间宫和义朝的文显,却令他们俩感觉像有座山在朝他们缓缓压来…… 错愕与惶恐,在义朝的眼瞳中浮现。 相比起义朝,浮现在间宫眼瞳深处的情绪,便要复杂得多了。 此时此刻,望着自黑暗中现身的文显,间宫不知为何,回想起了5年前,与父亲决裂、被愤怒的父亲去除山田浅右卫门之名的那一天…… …… …… …… …… “父亲!为何要那么做!” “我已经解释了好多遍了……不要再让我重复:那只不过是帮秽多,用他们的命来换中宫殿下一条命,这帮秽多也算是死得其所。而他们的牺牲也是值得的,在将你监禁,以防你捣乱的这段日子里,我已成功用这帮秽多的人胆制成了优质的人胆丸,这批人胆丸现在已送往京都,有了这批人胆丸,中宫殿下那被肺疾所染的身体,应该便能痊愈了。” “父亲!人命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等价换算!” “闭嘴!”平常讲话总是温声细语的文显,竟难得地扯着嗓子大喊道,“人命不分贵贱——这本就是糊弄小孩的话!” “这世上,本就有些人要比另一些人更值得活着!” “若是牺牲某些没那么重要的人,便能让更值得活下去的人活下去——我很乐意这么做!” “……父亲。”九郎缓缓从榻榻米上站起身,“你这样的理念……请恕我义经无法苟同!” …… …… …… …… 在文显突然现身后,地下室的空气中便蒙上了压抑到令人都不能大口呼吸的死寂氛围。 而最先打破这死寂氛围的人——是文显。 “……义朝,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文显的口吻无悲无息,“你上次偷放阿竹出来后,我没有就此事进行追责。” “我知道犯人肯定是你。若没你的帮忙,阿竹根本不可能挣脱束缚着她的铁链、逃出被锁着的地下室。” “阿竹没有逃跑成功,我本想就让此事这么揭过,权当无事发生。” “现在看来……我当初选择放你一马,真是有待斟酌其对错啊。” “我好心放你一马,你却不仅没有收手,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义朝这时把目光转到间宫的身上。 “你也真是煞费苦心了啊……这次竟然找来九郎来帮你忙。” “看到被逐出家5年的九郎突然回来,我就觉得疑惑。” “九郎为何会恰好在我们得到了阿竹的这个时候回来?” “所以我在看到九郎归来时,就提了个心眼:九郎会不会是被你义朝给找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委托九郎来帮你将阿竹给放走。” “结果竟还真的被我给猜中了。” “不。”间宫冷声道,“你猜错了。我并不是被义朝给找回来的。” “我之所以恰好在这个时候归家,纯属巧合。” “幸好我于此时回来了,否则这女孩真不知要被你折磨到什么时候。” “你不是被义朝给找回来的吗……也罢,反正这事也不重要。”文显淡淡道,“我也不多说别的废话了。九郎,义朝,给我从阿竹的身旁离开。” “只要你们俩现在乖乖离开,我可以当今夜无事发生,只收掉义朝你地下室的钥匙。” “不可能。”间宫不假思索地回绝道,“该让开的人,是你才对。” “……呵。”文显突然发出几声轻笑,“这样的画面……真是似曾相识啊。” “5年前,在你舍弃山田浅右卫门之名并离家的前夕,我们也有过相似的对峙呢。” “父亲。”间宫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色彩,“反复折磨一个小女孩,只为取得更优质的药丸——这种荒谬的事,于公于私,我都无法视而不见。” “……哼,不仅画面相似,就连你说的话,也和5年前别无二致……”文显顿了顿,“九郎,我问你:你知道江户一年下来,有多少人因肺疾而亡吗?” 间宫还没来得及回答,文显便自个自问自答着: “江户每年因肺疾而亡的人,数以千计。” “而其中的绝大多数,并非得了绝症,只要吃上优质的药便能捡回一命。” “这便是我们的人胆丸一直不愁买家,购买人胆丸的人连绵不绝的原因。” “但我们并非每次都能产出优质的人胆丸。” “你也曾背负山田浅右卫门之名,应该知道人胆丸的制作是一件多么靠运气的事情。” “人胆都取自被我们斩首的死刑犯。” “并非每次都能有健康无病且年轻的死刑犯,所以取出的胆脏质量也参差不齐,使得做出来的药丸的质量也时高时低。” “而这姑娘,有着副能再生胆脏的身体。” “她年轻,身体也健康,有着优质的胆脏,能做出质量极高的人胆丸。” “而我也亲身试验过用阿竹的这些不断再生的胆脏所做的人胆丸是否有副作用——没有任何奇怪的副作用。” “所以,九郎。你能理解这女孩有多么宝贵、重要了吗?” “将会有数不胜数的人,因这女孩而得救。” 文显的音调缓缓变得低沉。 “只需牺牲阿竹,就能让无数家庭免去家人病亡的痛苦——九郎,你不认同这是件正确的事吗?” 文显的话音刚落,间宫便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回答: “我觉得愚蠢至极。” 他的回答,简洁利落。 “父亲,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言论,只不过是自己感动自己罢了。” “为了能让更多感染肺疾的人得救,而牺牲这女孩?” 间宫斜眸瞥了眼身后的阿竹。 自刚才文显现身后,阿竹就立刻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可怖鬼怪一般,脸色苍白得可怕,身子抖得极厉害,一个劲得往义朝的身后躲。 阿竹的这反应,间宫一直都看在眼里。 “父亲,你只不过是自己感动自己罢了。” “你刚才既然问我‘江户每年有多少人得肺疾而亡’,那我现在也问你点问题好了。” “父亲,你记得我是从何时起,眼神变得不好,看不清远处的物事的吗?” “……16岁。”文显十分配合间宫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因为你那时每天晚上都在烛光下看书。” “那时你带着我四处求医。”间宫接过文显的话头,“试过各种各样的能矫正视力的方法。” “就连喝黄符水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我也做过,但没有一件方法事有效的。” “直到我离开了家族,才在某人的帮助下,在长崎找到了能让我的双眼再次清楚视物的方法。” “就是戴上这副被称为‘眼镜’的南蛮货。” “那次的长崎之旅,对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珍贵经历。” “那时我首次意识到——南蛮人是这么地先进。” “在深入了解过后,我才知道原来某些在我们日本算是绝症的病,在南蛮人那只不过是简单的小病。” “我们日本人所治不好的病,南蛮人都已找到了方法治疗。” “究其原因,便是南蛮人一直在不断地钻研新的、更有效的治病方法。” “所以,父亲。你能理解我刚才所说的这些吗?” 间宫模仿着文显刚才的口吻。 “就如你刚才所言,我曾也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一员!所以我也很清楚——即便人胆丸的质量极高!也并不能确保让每个人在吃了后都能有药效!” “你若是真心想让江户的所有染了肺疾的人都能痊愈,就应该伙同医者们去找出新的、更好的方法来让给染了肺疾的人治病!” “而不是在这折磨一个无辜的女孩、用着老旧的方法,然后还在这自己感动自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间宫的这番话,越往后,其音调便越是铿锵有力。 “兄长大人……”义朝呆愣地看着身前的间宫。 他从不敢这样面对面地大声驳斥父亲。 而兄长却毫不退缩地向父亲说了“不”。 文显他那原本一直古井不波的神情,此时也出现了些许的变化——变得阴沉。 “……也就是说——你们不愿让开吗?” 间宫无言,只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而义朝在犹豫了刹那后,坚定地将阿竹护在了身后,并用宛如嗫嚅般地的口吻低声道:“父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请您不要再做了……” “……谈判……破裂了呢。” 文显的头颅微微垂下,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与难言的情绪。 “我不想……对你们用这最后的手段……” 文显岔开双脚,抬起左手,按住腰间打刀的刀镡。 他这简单的动作,让义朝的脸色一白,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义朝退却,但间宫——却一动不动。 双脚仿佛扎根在地上,直面着此时自文显身上散发出来的如滔天洪水般的压力。 “仔细一想:像个朝廷公卿一样在这互呈口舌之利,的确不适合皆为武士的我等。” “这种谁也说服不了谁的唇枪舌战就到此为止吧。” “接下来——就让我们用剑来谈!” 呛啷——! 文显猛地拔出挂在其左腰间的那柄刀鞘与刀柄黑、紫相间的打刀。 烛光照入刀刃,反射出诡异的、紫色的寒芒。 “毗卢遮那……”间宫轻声吟出文显掌中的这柄刀的名字。 5年前还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一份子的他,自然认得这柄刀正是他爷爷——六代目山田浅右卫门家主所造的、要求将其代代相传的宝刀:毗卢遮那。 幼时,间宫曾问过文显:爷爷为何要将这柄刀的名字命名为佛教密宗中的大日如来的名字。 “因为握着这刀,将宛如大日如来附身。”文显当时以骄傲的口吻这般回答着。 义朝在因震惊而短暂地失神过后,咬了咬牙,抬手探向自己左腰间的佩刀。 但他的手刚摸上佩刀的刀柄,间宫便大喝道: “义朝,退下!” “这场对决……你不能来插手……” “我得独自与父亲……做个了结!” 呛啷——! 间宫也猛地拔出了他的刀。 “来吧,九郎……不,山田浅右卫门义经。”文显此时笑了,“好久没有和你较量过了,让我看看这5年来,你长进了多少。” “随时候教。” 间宫架好了刀。 “浪人。” “间宫九郎!” “嚯……不错的架势,看来我也能久违地全力以赴了。” 文显把刀高举。 “七代目山田浅右卫门家主。” “山田浅右卫门文显!” 间宫、文显齐声高喊:“放马过来!” 大喊过后,文显不带助跑地朝间宫飞跃而来,宛如泰山压顶一般,挟着自身的体重,自上往下挥刀劈向间宫。 间宫抬起刀,架住朝他脑门劈来的毗卢遮那。 锐利的金铁铿鸣声炸响。 风压以二人为圆心,四散而开。 二人都是顶尖的剑术高手。 二人都有着气贯长虹般的气势。 二人身上的磅礴气势,仿佛随时都会幻化成飞龙,冲破这渺小的地下室,冲上云霄,在江户的夜空中飞舞! 飞跃而来的文显,他的双足已经落地,他与间宫保持着架刀的姿势,相互角力。 二人的刀镡相抵,这样的姿势使得在相互角力时,不容易将彼此的刀分开。 文显用上一分力,间宫就顶回一分力,就这么谁也不相让。 力量不是间宫的优势,反而是身材要比他更壮硕的文显的优势。 为了不受制于敌,间宫横向泻力,成功摆脱了这场注定会是他落入下风的角力之中。 间宫调整架势,调整成上段架势,自上路砍向文显。从上路砍下来的刀疾如迅雷,间宫的欺身而进也极其到位,但被文显轻松格开。 格开间宫的一击后,文显脚步一错,横移身体,移到间宫难以防御的左侧方,随后沉下身子,猛袭身前的间宫。 压低身体重心,屈伸上身,把刀从下向上竖斩,动作一气呵成。 间宫的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他的身体自知这个方向的攻击难以防御,所以向后快速连退两步,躲开了这记斩击。 敏捷是间宫的长项,这种程度的攻击,还不至于击中间宫。 父子二人就这般不断交换着激烈的攻防,交替着展开如狂风骤雨般的猛攻。 二人刀剑相击时所产生的火花,成了这地下室内除烛光之外的另一抹光源。 火花交替着映亮父子二人的脸。 并不宽敞的地下室内,只剩刀剑相击的铿鸣声,以及二人脚步滑动的声音。 义朝一面依照间宫刚才所言地将阿竹护在身后,一面用掩不住惊愕之色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场迟迟没有分出高下的对决。 文显是义朝心目中无人能及的高手,他一直认为:能打败文显的,大概就只有现在声名显赫的绪方一刀斋。 他知道他的兄长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剑术也好、其他方面的技艺也罢,都是一点就通,学习进度也是一日千里。 但即使知道自己的兄长是天才,但在亲眼目睹许久未见的兄长,在短短5年之内成长到了能与父亲打得不相上下的境界——这还是让义朝难以遮掩眼中源源不断冒出的惊愕之色。 铛! 铛! 铛! …… 铛——! 随着一道近乎令人感到震耳欲聋的金铁相击声炸起、文显的刀被重重格开后,间宫猛地将自己的佩刀收进刀鞘之中。 此时是间宫苦等已久的机会。 能对文显使出自己最擅长的绝技:拔刀术“流光”的好机会。 流光! 将佩刀收回进鞘中的下一刹那,刀光便自鞘中泻出,扫向文显的肚腹。 然而…… 铛——! 自鞘中泻出的光芒,直来到半路便被文显的毗卢遮那给挡下并被重重格开。 间宫还未来得及为自己的绝技被挡下而展露出错愕的表情,文显便将间宫刚才所做的动作完美重做了一遍——他将毗卢遮那迅速收回进鞘中…… 间宫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后下意识地将佩刀竖起—— 铛——! 又是一道双刀互击的声音重重响起。 间宫抱着被搪回来的刀连退数步。 而文显则站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呵。”没有去追击间宫的文显,他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带着带着欣赏之色的笑意,“看来,这5年来,你真的长进不少呢。” “但是——你仍旧差得远呢。” 间宫感到左锁骨处传来阵阵刺痛。 他垂下眼眸,朝自己的左锁骨一看——左锁骨处的衣服,正被鲜血给迅速染红。 文显刚才的那记拔刀斩,他没能完全接下。 毗卢遮那的刀刃,还是割破了他左锁骨处的肌肤,所幸伤口并不深。 “你还是老样子呢,最大的弱点是体力并不充足。”文显这时接着道,“不过相比起你自身,你的刀应该会先你一步撑不住吧。” 间宫看向手中的佩刀。 在刚才的激斗中,佩刀的刀刃已经被砍得坑坑洼洼的。 而文显手中的毗卢遮那——完好无损。 第611章 中门对居!拔刀术对决! 间宫所用的刀,可不是什么市面上普普通通就能买来的便宜货。 他现在掌中的这柄刀,名为“武州重住藤原是一”,虽不是厉害到足以让无数剑客都为其疯狂的大宝刀,但论质量也是远远凌驾在市面上的那些普通刀之上,拿到市场上卖,卖个上百两也不是问题。 然而这柄能在市面上卖出上百两的刀,现在却已是伤痕累累,而文显所用的毗卢遮那却毫发无损。 对于这个结果,间宫并不感到意外。 他虽从未用过毗卢遮那,但文显握持毗卢遮那挥舞的姿态,他以前看过无数次。 毗卢遮那是一柄多么厉害的刀,间宫心里一清二楚。这是他爷爷——山田浅右卫门六代目家主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耗费近千两金所铸的兼具坚韧与锋利的刀,可不是他手中这区区的一柄“武州重住藤原是一”所能抗衡的。 早就有料想到自己的刀现在肯定已是伤痕累累的间宫,瞥了眼掌中刀后,便将视线重新转到文显的身上。 ——该……如何打败他…… 间宫的表情现在很凝重。 并不是因为佩刀损伤眼中而表情凝重——而是因为他刚刚寄予厚望的、自己最擅长的拔刀术竟被文显给轻松挡下。 “你的剑术,变得和以往不太一样了。”文显这时突然道,“是在我传授给你的剑术的基础上,加入了自己新的理解吗?还有,你那诡异的呼吸节奏是怎么回事?” 文显的这问话刚落下,间宫便做出了回应——不过不是用言语来回应,而是用动作来做回应。 他将架势切换成右下段的架势,如急坠的流星般冲向文显。 “不愿回答吗……”望着朝他迅疾扑来的间宫,文显一脸淡定地重新架好刀,“那算了。” 地下室内,再次炸起一声接一声的金铁相击声。 在战斗刚开始时,自知这是场恶战的间宫,就直接用出了平时很少会用的源之呼吸来提高自己的集中力,胸膛以特异的节奏上下起伏。 间宫此时改变了战法——他现在将文显的双腿定为了主攻方向,试图靠让文显的双腿受伤,来破坏他的重心。 徒手格斗也好,剑斗也罢,“能否站稳”就是一切。 若是连站都站不稳,那就别提什么胜利了。 间宫的计划设计得很好——然而面对来自下方的攻击,文显也仍旧防御得滴水不漏。 见对文显下身的猛攻不凑效,间宫咬了咬牙,把持刀架势切换回能轻松劈出犀利斩击的上段架势,试图靠猛攻来破开文显的防御。 但结果却与刚刚的一系列缠斗别无二致,他的攻击要么是被文显给防住,要么则是被闪开。 而文显则防御的同时,也如一条毒蛇一般,寻找、等待着反击的时刻——就比如现在,在间宫将劈下的刀收回来时,身体不慎露出了一丝破绽。 察觉出这丝破绽后,文显的双瞳立即精光迸现,瞄准间宫不慎露出的这丝破绽就是一记直刺。 好在间宫及时向左一个侧闪,成功避开了这记直刺,但毗卢遮那的刀尖还是挑飞了他右肩的些许皮肉。 这种伤虽不致命,但还是会非常疼,不过间宫却神色如常,仿佛并非是自己的身体所受的伤一样,在避开这次直刺后,便默默地重整旗鼓,继续找寻着能够打败为念的方法。 间宫就这么不断切换着不同的战法,试图找到文显的弱点,将其击败。 然而……不论他切换成什么样的战法,都奈何不了文显分毫。 以文显的下身为主攻方向也好,以正面猛击的方式来破开文显的防御也罢,不论是什么样的战法,都没有一样是凑效的,直到现在,间宫都未能在文显的身上留下哪怕一条伤痕,反倒是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文显给击伤了2处。 啊……不对,应该是3次才对。 就在刚才,文显又抓住了间宫不慎露出的一点破绽,对他的胸口猛劈了一刀,让间宫的胸口处又多了一条尽管深度不深,但还是冒出了不少血的伤口。 “哈……哈……哈……哈……”攥紧着刀的间宫,一边与文显隔着几步遥相对峙,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文显没有趁间宫正在调整呼吸的这个空档杀过来——因为他现在也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不过文显并不像间宫那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仅仅只是鼻头呼出的气,变得急促了些而已。 ——为何我的体力就是迟迟无法提高呢…… 间宫在心中苦涩地这般想到。 他自个也知道自己最大的弱点,就是体力并不充足。 间宫他也试过不同的方法来试图修正自己的这弱点,但不知是体质的缘故,还是什么原因,总之间宫的体力就像是早就已经到了最高值一样,怎么也无法再提升。 望着现在正与文显遥相对峙的间宫,义朝现在已是满面焦急。 即使是对剑术毫无了解的人,都能看出现在战况如何——间宫完全落了下风。 间宫刚才的一系列攻击,没有一记攻击是凑效的,间宫现在的体力也已明显不如文显充足,手中的刀也是伤痕累累,再多打上几回合,可能便要应声而断。 下风。毋庸置疑的下风。 若不赶紧想点什么办法,必败无疑。 此时的神情已极度复杂的义朝,其眼中缓缓冒出些许坚定,抬手搭上左腰间的佩刀刀柄。 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刚才间宫所吩咐的什么“他得与父亲做个了结”这种话了。 他已做好决定:等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就冲上去助自己的兄长一臂之力。 …… …… 连义朝这样的局外人都能看出间宫已落下风,那就更别提间宫这个当事人了。 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态,自己的佩刀现在是什么状况,间宫一清二楚。 ——得……尽快分出胜负才行。 接下来,若是无法速胜,那迎接间宫的结局,要么是身体撑不住了,要么便是刀先断了。 他的源之呼吸,远没有练到可以像源一那样能自由进入无我境界的程度,所以靠“无我境界”来打败文显的这一战法,在战斗刚开始时便被间宫给否决掉了。 感觉能凑效的战法,间宫刚才都已经用了个遍。 自己的毕生所学,自己的每一招剑技,都伤不到文显分毫。 此时此刻……间宫仅剩最后一个招数,仍未用出。 间宫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 ——只能……用这一招了…… 间宫挽了个刀花,然后以反手握刀的方式,将佩刀缓缓收回进鞘中,并慢慢压低身体的重心。 “哦?”文显的眉头一挑,如此经典的架势,他能看不出间宫打算用什么招数?“打算用拔刀术吗……刚才你的拔刀斩是怎么被我给拦住的,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竟然用拔刀术来对付最擅长拔刀术的我……你也算是勇气可嘉呢。” “好!那我就……来和你比试一下吧!” 说罢,文显也将掌中的毗卢遮那收回进鞘中,并压低身体重心。 仅隔数步之遥的二人,摆出大同小异的拔刀术架势。 义朝一脸震惊地看着就发生在他眼前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拔刀术对决。 在看到义朝竟然打算与他展开拔刀术的对决时,间宫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些许的震惊,但这抹震惊很快便因间宫那精神力的高度集中而消散。 间宫的左手握紧靠近刀镡的刀鞘,右手则轻轻搭在佩刀的刀柄上,双目紧盯身前如山一般保持着拔刀术架势、一动不动的文显。 几滴冷汗从间宫的额间冒出,然后顺着间宫的脸颊滑落。 ——能……打败文显吗? 间宫在心中大声地朝自己问道。 间宫比任何人都清楚——文显的拔刀术有多么地厉害。 因为他的拔刀术,就是文显手把手传授的。 自己刚才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奈何不了文显,而自己的拔刀术奥义能否凑效……虽然不太愿承认,但间宫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他心中一点底也没有。 ——只能拼了! 强抑住眼瞳中的些许不安后,间宫咬了咬牙,搭在刀柄上的右手猛地攥紧。 但就在这时—— (不要迷惘!) 间宫猛地听到——自己的脑袋中响起一声暴喝。 这道陡然响起的暴喝,让间宫的神情一滞。 这声音……间宫太熟悉了。 正是文显的声音…… …… …… …… …… “父亲,到底怎样才能像你一样,能将拔刀术用出如此巨大的威力呢?” 树林中,声音因正处于变声器而变得有些怪怪的九郎朝身前的文显问道。 “无他,勤练即可。但硬要说有什么别的秘诀的话……那大概便是在出刀时,不要心生迷茫吧。” “不要心生迷茫?” “挥刀,最忌迷惘。若要挥出威力巨大的斩击,得把力量全部施加在一条直线上,刀刃的朝向以及挥砍而下时发力的方向,必须完全保持一致。” 语毕,文显面朝身前的一棵需一名成年人环抱才能将树干给抱住的大树。 “一旦心生迷惘,就会导致刀路不正、力量逸散。反之——只要你挥刀时,心中没有半点迷惘……” 铿! 刀刃出鞘的铿鸣声响起。 文显对准身前的这棵大树使出迅疾到人眼都难以捕捉的拔刀斩。这棵大树在发出一连串“哀鸣”后,缓缓朝地面倒去,断口整齐无比。 “所以,九郎,你要切记——不论何时,不要迷惘!” …… …… …… …… 以源之呼吸的节奏上下起伏的胸膛,一下接一下地挤出肺中浑浊的空气。 “不要迷惘……不要……迷惘……” 间宫嗫嚅、重复着文显曾经对他的教导。 这句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每重复一遍,间宫眼中的不安便会消散一分。 仅过了片刻,间宫的神情中、眼瞳里,便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剩平静。 正与间宫对峙的文显,立即注意到了间宫此时的异样。 他先因不解间宫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变化而面露疑惑,随后神情慢慢变得凝重,不断放松、收紧着攥着毗卢遮那刀柄的右手。 他本能地感受到——身前的间宫,已经不能等闲对待。 文显现在只感到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从间宫的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宛如正直面着什么大型猛兽。 但文显并没有感到半点恐惧。 相反——他现在只觉得跃跃欲试。 他那正攥紧贴近刀镡的刀鞘部位的左手拇指一翘,顶住刀镡,将毗卢遮那的刀刃顶出鞘寸许有余。 而间宫也几乎于同一时刻,用左手拇指将刀刃从鞘中顶出。 在离开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这5年来,间宫不断往自己师承自文显的剑术中加入自己的理解,对绝大部分招式都进行了改良的同时,加入了不少自己自创的新招。 就比如自己现在正要对文显使出的这招数。 间宫曾用这一招斩落俯冲而下的飞燕,这记壮举让间宫决定好了他这脱胎自文显所传授的剑术的全新流派的名字——飞燕残心流! 就宛如二人都提前约定好了一般,间宫与文显的后足同时朝地面猛地一踏! 二人向着彼此冲去! 二人都保持着压低重心的姿势,以宛如瞬间移动般的速度,朝彼此冲去! 6步! 5步! 4步! 3步! 二人臂展接近,刃长也相同,二人近乎是于同时进入到了彼此的攻击范围之内! 铿! 两道拔刀声近乎不分先后地响起。 因为只有一瞬,所以文显并没有看到——在间宫拔刀出鞘的那一刹,一抹奇异的光芒从间宫的眼中一掠而过。 倘若源一在场,看到间宫眼中的这抹光芒,一定会很欣喜的吧——这是进入“无我境界”后,所特有的艳丽光芒。 …… …… 一白一紫两道刀光迸现。 间宫与文显交错而过。 交错而过的二人,保持着出刀的架势,站在各自原先所站的位置。 谁也没有动。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一直到半晌后,才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仿佛被下了“时间静止”的魔法的寂静。 “……干得漂亮。” 文显的嘴角翘起一抹弧度。 “败给……你小子……了吗……咳!咳咳!” 几口鲜血随着文显的几声咳嗽而喷出。 一条从文显的左肩划到右肋骨的血线,突兀地浮现,随后自这条伤口处迸溅出团团血雾。 “刚刚那招……是你独创的绝技吗……?”脸上仍旧带着笑意的文显,转过头,朝间宫问道。 此时已缓缓站直身子的间宫,甩了个刀花,将刀刃上所附着的鲜血尽数甩去。 “飞燕残心流 奥义 ——刹那。” “刹那……不错的名字……” 文显将视线从间宫的身上收回,投射到掌中的毗卢遮那上。 他用复杂的、让人难以捉摸其情绪的目光深深地看了毗卢遮那一眼后,缓缓将毗卢遮那收回进鞘中。 “由你来做它的第3任主人……它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吧……这样一来……我也算是不辜负父亲……对这刀的嘱托了……” 文显将毗卢遮那连刀带鞘地朝身后一甩。 刀高高地划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后,径直地掉在了间宫的身侧。 间宫面带错愕地看着将毗卢遮那抛给他的文显——在将毗卢遮那抛给他后,文显他那并不算高大、但却让间宫他们都感觉宛如座巨山般的身子,重重地朝地面倒去…… 在倒地时,文显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说道: “好了……来取我首级吧……” 间宫神色复杂地看着倒地的文显。 倒地的文显,胸膛仍在小幅度的起伏着。 间宫提着刀,缓步走到文显的身侧。 然后……高高地将刀举起…… …… …… 翌日,清晨—— 山田浅右卫门宅邸,安放间宫母亲的佛龛的房间之中—— 身上的伤势都已做过简单处理的间宫,跪坐在母亲的佛龛之前。 他与佛龛之间的榻榻米上,则端正地摆放着那柄文显昨夜交给他的刀——他们山田浅右卫门已传承了2代的家宝:毗卢遮那。 间宫在母亲的佛龛前方久坐良久,他进到这房间里时,顺着窗户投入房内的还是月光,而现在顺着传呼投入房内的,已变为阳光了。 (九郎,你要记住:人的生命是不分贵贱的,人命绝不可以用数字来衡量,用数字来衡量人命的价值的话,你只会变得越来越不像人。) 耳边不断回响着母亲生前对他的教诲。 母亲虽是武家之女,但却完全没有那种“武士之外皆非人”的思想。 间宫不禁想到:或许就是彼此幼时所受的教育完全不同,才让他与父亲之间的思想对立如此尖锐吧。 他与父亲的决战,自他幼时起就已埋下了伏笔…… 哗…… 这时,间宫身后的纸拉门被缓缓拉开,拉开房门并入内者——是义朝。 “家里的那些侍从怪烦人的。”义朝入内后,便率先朝间宫苦笑道,“刚才他们一个劲地问我‘家主是怎么受伤的’,我花了好大劲才将他们都打发了。” 间宫此时缓缓地将双眼睁开:“……父亲怎么样了?” “治疗已经结束了。”义朝面朝着佛龛,跪坐在间宫身侧,“他捡回了一条命,但因伤很重的缘故,他至少要在床上躺够半年,而且医生说:这伤因破坏了父亲身体的元气,即使伤势痊愈了,实力也会大减。” “这样啊……”间宫轻声道,“……义朝,我把我们的父亲砍成这样,你会怨恨我吗?” “当然不会。”义朝轻叹了口气,“其实在昨夜,我就已经做好了父亲会被兄长大人您所杀的心理准备了……” “我还要谢谢您呢……” “谢谢您留了父亲一命……” “虽然父亲他做了很混蛋的事情……但……他毕竟是与我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的父亲……” 义朝的话音刚落,间宫便缓缓抬起右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那昨日刚回到家里时,被文显粗糙的手轻抚着的左脸。 昨夜,面对还剩一口气的文显,间宫举起了刀……但怎么也没法劈下。 因为在将刀举起时,间宫回想起了在时隔5年归家时,文显抚摸他脸的那一幕…… 紧接着,与文显的种种过往,在间宫的脑海中闪现…… “我也……逃不过亲情的束缚啊……”当时间宫一边呢喃着,一边放下了手中的刀…… “……阿竹那孩子呢?”间宫放下正轻抚自己左脸的手,追问道。 “她现在正睡得香甜。”义朝的脸上浮现几丝笑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她大概一时半会也不会醒吧。” 昨夜,在顺利将阿竹带出地下室后,义朝跟间宫解释了阿竹为何现在精神状况还算不错的原因:文显每次给阿竹取胆时,都会先让阿竹喝下强力的迷药,将痛苦减到了最低。 而阿竹在再生胆脏时,是没有知觉的,既不会感到痛、也不会感到痒。 一颗人胆其实能用很久,所以文显平均5天才从阿竹的身上取一次人胆,因此截止到目前,从阿竹的身上生取胆脏的次数并不算多。 综合上述种种原因,才让阿竹现在的精神状况还算正常,没有因过于频繁地品尝痛苦而精神不正。 “兄长大人。”义朝这时突然发问道,“等阿竹醒来后,你就要直接带她走吗?” “嗯。”间宫点点头,“我和阿竹若是在这里停留太久,你也不方便和家中的侍者们解释吧?” “而且——我现在也有了个新的大家庭。” 笑意随着间宫微翘的嘴角浮现。 “我若是离开他们太久,他们会担心的。” “义朝,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义朝笑着耸了耸肩,“当然是留在这里,为日后袭名成为八代目山田浅右卫门家主做准备了。” “反正父亲得在床上躺够半年。”义朝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等完全痊愈,也要一、两年的时间。” “在短时间之内,这个家都将是我说了算,父亲也奈何不了我。不必担心父亲会不会因我放走阿竹而气得拔刀砍我。” “……那这刀就由你收下吧。”间宫突然抬手将身前的毗卢遮那挪到了义朝的身前,“我已不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这刀应该属于日后注定会继承家主之位的你。” 义朝垂眸看了眼身前的毗卢遮那。 “……兄长大人。” 义朝一字一顿地正色道。 “你一向比我聪明,你难道不记得爷爷对于这刀的嘱托,以及不知道父亲昨夜将这刀托付给你的用意是什么吗?” “‘将这刀代代相传,要传给家族里每一代中最杰出的那一个’——这是爷爷在逝去之前,亲口所说的嘱托。” 义朝这时顿了顿。 “接下来是我的猜测,可能是我多想了,但我觉得我的这猜想并非没有可能……” “我觉得……父亲将这刀托付给你……也许是想变相地给5年前一时脑热剥夺了你山田浅右卫门的家名这一举动而说一声‘是我做得不对’……” “父亲他心里面,应该是一直都认同你是我们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一份子,才会依照爷爷生前的嘱托,将毗卢遮那交给了在他眼里已是家族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你……” “所以——该收下毗卢遮那的,应该是兄长大人您才对……” 语毕,义朝拿起了毗卢遮那,用双手端着,微笑着朝间宫递去。 “再说了,我心里面可是一直都认同你是我们家族的一份子。” “不按照爷爷的嘱托,由最杰出的你来握持这刀的话,我会感到良心不安的。” “而且——由你持有毗卢遮那,我相信不仅仅是我,即使是母亲也一定会很乐于看到这一幕吧。” 间宫的脸上浮现出犹豫,他看了看义朝递来的刀。 然后又看了看旁边的佛龛。 最后——他伸出了手,将毗卢遮那牢牢抓在手里。 第612章 我果然是老了!(一甩锁链)(上) 江户,葫芦屋一行人藏身的地点—— “间宫他到底去哪了呢……”侧卧在榻榻米上的牧村嗫嚅道。 “谁知道。”坐在他身旁,正给自己的佩刀上刀油的浅井回应道。 昨日清晨,他们一觉醒来,便发现间宫于不知何时外出了。 问琳间宫去哪了时,琳只说“他去办点事情”了,除此之外,没透露任何关于间宫的动向。 截止到现在,间宫恰好已经失踪差不多1天了。 他们倒不怎么担心间宫的人身安全,毕竟他们很难想象这座江户城中,还有谁能威胁到间宫的性命。 间宫给他们最大的印象,就是靠谱——不论让他去做什么,他基本都能游刃有余地完成,问他是如何将这任务完成地如此轻松时,他就轻飘飘地来一句“我以前曾经在学习过××”。 牧村等人现在更多的是好奇间宫这样静悄悄地“失踪”,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间宫他该不会是去找被他偷偷藏在江户的相好了吧?”牧村用着开玩笑的口吻。 “这更不可能。”浅井不假思索地回应道,“你觉得间宫像是那种会近女色的人吗?” “说得也是。”牧村点点头,“不过世事无绝对嘛,人总是会变的,说不定在来到江户这花花世界后,间宫原本木讷的心开始蠢蠢欲动,然后背着我们偷偷在江户找了个相好。” “然后在某一天,带着一个女孩回来,跟我们说:大家,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妻子。” “牧村。你不去当歌舞伎的剧作家,真是可惜了。”浅井十分熟练地吐槽着牧村,“间宫突然带个女人回来?这种事怎么可能。” 说罢,浅井耸了耸肩,发出一声嗤笑。 “你对间宫的品行很有自信嘛。”牧村扬起视线,看向浅井。 “当然。”浅井点点头,“平常就数我和间宫合作、搭档的次数最多,间宫有多么不近女色,我不清楚?” 牧村:“看来你对间宫的品行真的很有自信啊。” “那是。”平常总面无表情的浅井,他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抹自信的笑意,“我就这么跟你说吧——” 说到这,浅井一本正经地拿起身旁的刀油。 “我对间宫的品行,有信心到可以拍着胸膛跟你说:倘若间宫有一天带着个女人回来了,我就当场把这刀油喝掉。” 咚、咚、咚! 浅井的话才刚说完,房间外的走廊便猛地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 “牧村前辈!浅井前辈!” 纸拉门被岛田猛地拉开。 “岛田,干嘛急急忙忙的?”浅井朝岛田投去疑惑的目光。 “间宫前辈他回来了!”岛田面带惊愕地喊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间宫前辈他竟然带了个年轻的女孩回来!” 岛田原以为,在他说出那么劲爆的消息后,牧村也好浅井也罢,定会惊得立即站起身。 然而……真实呈现在岛田面前的场景,却是二人先是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随后默默地都把视线转到浅井手中所抓的那瓶刀油上…… …… …… 间宫带着成功救出的阿竹,以及毗卢遮那回来了。 包括截止到间宫回来,还在默默喝酒的源一在内,葫芦屋众人齐聚一堂,听取间宫解释他昨天都去干什么了,以及阿竹这姑娘是怎么回事。 既然得解释阿竹这女孩是怎么回事,自然而然也没法避免对自己身世的讲解。 此时此刻,间宫首次向除了琳之外的葫芦屋的其余伙伴门,坦明了自己的身世:七代目山田浅右卫门家主的长子——山田浅右卫门义经。 本应继承家主之位,成为第八代山田浅右卫门家主的人。 “间宫前辈,你原来……是山田浅右卫门家的人吗……” 在场众人中,除了源一比较淡定,像是早就料想到间宫的出身自何处之外,其余人的脸上都是止不住的震惊。 “抱歉,瞒你们这么久。”间宫冲岛田微笑着,“毕竟——以前的事对我来说,虽然有美好的部分,但也有很多不值得去回忆的地方。” 岛田等人对间宫的真实身份,只震惊了片刻。 毕竟此时间宫的身旁,还有一个更令人感到在意的阿竹。 “……你叫阿竹,对吧?”端坐在间宫正前方的琳,偏转视线,看向坐在间宫侧后方的那还有15岁的女孩。 注意到琳投来的视线后,阿竹下意识地往旁边那位昨夜拼命救了她出来的人身后躲去,眼中满是惶恐。 她现在穿着义朝为他准备的新衣,衬得整个人的气色都变好了一些,但刚从地狱中脱出的她,眼中的惊慌还是没那么容易去除的。 看着满面惊恐的阿竹,琳抿了抿嘴唇,沉思片刻后,朝身旁众人高声道: “你们都先出去吧,这么多人都聚集在这,会让她感到害怕的。啊,间宫可以留下。” 琳特意留下了阿竹现在最信任的间宫,好让她有充足的安全感。 自知琳的用意的众人,鱼贯而出,只留下琳、间宫、阿竹3人在房内。 “浅井前辈,你怎么了?”刚出了房间,岛田便一脸疑惑地朝身旁的浅井问道,“怎么脸色一直这么凝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岛田从刚才开始就注意到了——浅井的脸色非常不好,一副像是身体哪儿不舒服的样子。 “……岛田。” 浅井沉声问。 “若是把一瓶刀油喝了,人会不会死啊?” 岛田:??? …… …… 在源一、牧村等人都离开后,琳将视线转回到阿竹的身上。 “好了,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了。只剩我们仨。” 琳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她一天下来有九成的表情都是面无表情,但此刻的她,奋力将两边嘴角往上提,尽己所能地露出她认为的充满友善度的微笑。 “你不需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绝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向你保证:我们之后绝对会一路护送你回家。” “但在这之前,可否请你告诉我——你之前都遭遇了什么,你的身体是怎么变得恢复力惊人的?” 或许是因为琳和她同为女性,而且个子也比较娇小的缘故吧,所以琳带给了阿竹些许亲切感、安全感,眼中的不安与惶恐稍稍散去了些。 她扬起视线,看了眼昨夜将她从地狱中救出的间宫,眼瞳中的惊慌之色再次稍稍散去了些。 “我、我叫阿竹……来自大坂……” 阿竹一张口,就是标准的关西话。 她以微微发颤的声线,缓缓地阐述着她的过往。 她的过往并不复杂,但却让琳的眉头缓缓地皱紧。 据阿竹所说,她是大坂的一名普通的匠人之女。 在某天傍晚归家时,陡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去看看是啥情况,便感到自己的后脖颈遭到了一记重击,随后便晕了过去。 待再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己被独自关在一个暗无天日,像是监牢一般的地方。 在她刚醒来没多久,就有2人进到监牢中,强制喂给她吃了一块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肉片,因为阿竹从不吃肉食,所以也分不清这是什么动物的肉。 在强制喂给了她这块肉片后,又强制往她的嘴里塞了颗药味很重的药丸,令其被迫吞下。 被喂了这块肉片和那颗药后,阿竹便感到身体非常地热,热得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放在一团火上烧。 待体内的这股燥热褪去后,阿竹便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体就此拥有了极骇人的恢复力。 身上不论出了什么伤,伤势都会极快地恢复。而在伤势恢复时,伤口是不会有任何感觉的,无痛无痒,伤势无声无息地就恢复了。 自吃了那古怪的肉片和药丸后,她便没有再被喂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没有被做任何的事情。 就这么被一直关在牢狱中,偶尔会来几个人,用刀在她的身上割出一道道伤,像是在观察她伤口的恢复情况与恢复速度。 牢狱中暗无天日,不知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即使哭着嚎着,祈求放她回家,也没有任何人理她,她若是太吵了,甚至还会被毒打一番,被警告不许再吵。 不知被关押了多久,不知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不知自己还要被关多久。 唯一知道的事情,就只有牢狱中的那些人,都称呼她为“丁零二三”。 直到某一天,阿竹嗅到一股浓烟的气息与臭味。 这是火焰四处肆虐后所特有的浓烟与臭气…… 紧接着,阿竹便看到自己的牢狱门外突然来了个女人。 那女人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所以阿竹看不清她的脸,只从她的声音听出她很年轻。 这神秘女人只冷冷地跟阿竹说了声“快走”,接着便把牢狱的大门给打开。 这年轻的女人偷偷地把她……不,应该说是把包括她在内的许多被关在其他牢狱中的人都给放了出来。 直到那时,阿竹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人都和她一样,被关进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阿竹若是没记错的话——当时包括她在内,被那神秘女人所解救出来的人,大概有十来个。 他们在刚被救出来时,就被那神秘女人逐一发了一个小布包,每个布包中都有二百来文钱。 接着,在那神秘女人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后,阿竹他们便发现四处都是火焰、浓烟,他们就在这大火的掩护以及那神秘女人的带领下,逃出了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阿竹记得很清楚——他们当初是从一个山洞里钻出来的。刚从山洞中钻出来,便看到层层叠叠的山峦。 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他们的身后便来了追兵。 “你们分开跑,一直朝那个方向走就能到达有人的地方,给你们的盘缠省着点花,我尽量帮你们引开追兵。”——这是阿竹从那神秘女人口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在说出这句话时,这神秘女人朝某个方向一指。 阿竹他们听从那神秘女人的命令,分开逃跑,而自此之后,阿竹再也没看见过那神秘女人。 阿竹不要命地跑,一直跑到连根脚趾都动不了为止。 她很幸运——在她累得动不了时,身后没有任何追兵追击的声音。 她很不幸——在刚开始逃跑时,还有年纪和她差不多的一男一女与她在同一个方向逃跑。但等阿竹累得动不了后,这一男一女都已不见了踪影。 他们是体力不济,中途掉队了,还是中途跑上了别的路,便不得而知了。 总之,阿竹此后便独自一人在这重峦叠嶂的大山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虽说那个神秘女人之前有给他们指路,但那时已逃到了连东南西北是哪个方向都分不清的某地的阿竹,相当不幸地忘记了那神秘女人当时所指的是哪个方向…… 于是,她就只能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接着,一件幸运的事,以及一件不幸的事降临到了阿竹的头上。 幸运的事情是——她漫无目的地走,竟成功地走出了这座大山,刚下了大山,便找到了一座乡村,在那村中一打听,才知道自己是在纪伊,有座港口就离这儿不远。 阿竹也只是普普通通的15岁女孩而已,她那时除了回家之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知该去何处。 为了坐上前往大坂的船,阿竹毅然决然地前往了那座港口。 现在的治安状况普遍不怎么样,然而孤身一人的阿竹竟还真的成功顺利走到了那座港口。 不幸的事情是——在来到那座港口后,她就遇到了无良的船商。 那个船商说他们的船是前往大坂的,只要给够钱就让阿竹上船。 阿竹涉世未深,辨不清人心善恶,就这么傻傻地将那神秘女子给她的大半盘缠都给了这无良船商。 这个口口声称自己的船是去大坂的船商,他的船只的目的地,其实是江户…… 阿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到了江户。 没有文化、不知道从纪伊到大坂大概要多长时间的她,一直到抵达江户港后,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她也没有胆量跟凶神恶煞的船商理论,只能默默咽下这苦果。 她别无所求,只想回家。 在江户人生地不熟,走投无路的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官府身上。希望官府的人能帮她回家,或是帮她从那无良船商那收回她的盘缠。 结果……她还没走到江户奉行所的门前,就被两个地痞纠缠。 再然后……就碰到了恰好路过此地的文显、义朝。 之后发生了何事,就不必多赘述了。 以上,便是阿竹自在大坂被绑架后的遭遇了。 琳和间宫的表情,现在非常复杂——阿竹的遭遇之悲惨,让他们俩都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而回忆、讲述着自己的故事的阿竹,她的眼眶自刚才开始就红通通的。 她的遭遇之悲惨,让琳这样的听者都不由得为之动容。 望着眼眶红红,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哭出来的阿竹,琳轻叹了口气,然后膝行到阿竹的跟前,然后如鸟妈妈张开双臂、保卫自己的雏鸟一般张开双臂,将阿竹拥入怀中。 “没事了。”琳一只手轻柔地拍了拍阿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轻抚阿竹的后背,“你现在已经把该吃的苦都吃完了,自此之后都没事了。” 琳的安慰,让阿竹她那本就已相当脆弱的心理防线,瞬间一泻千里。 “呜哇哇哇哇——!” 阿竹紧抱着琳,脸伏在琳的肩头,大哭出声。 琳也不避讳阿竹她那在她衣服上乱擦的眼泪、鼻涕,只继续默默地拥抱着阿竹、轻拍着阿竹的后脑勺与后背。 直到阿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不再哭号后,琳才放开了怀中的阿竹。 “阿竹,你还记得你被关押的那个山洞,大概是在哪个位置吗?”琳这时突然问道,“或者说——你有办法带领我们沿着你逃跑的路线,原路返回,找到那山洞吗?” “我……不记得了……”阿竹摇了摇头,“在逃出来后,我就不分方向、漫无目的地逃……所以我没法带你们原路返回……也不记得那山洞大概在哪……” “这样啊……那算了。”琳朝阿竹微微一笑。 琳此时露出的微笑,远比刚才强行挤出的友善笑容要柔和得多。 “辛苦你了,你要不要先下去休息?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吗?” …… …… 琳现在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那孩子。 比如她被迫吃的肉与药丸,到底是什么味道、什么颜色。 但她也不想一口气把那孩子给问得太累,所以决定要慢慢来,饭一口一口吃。 琳让间宫先带阿竹下去休息,并让间宫待会到厨房那统计一下现在还剩多少食材,她今天中午要做点好吃的给这可怜的女孩补补久经折磨的身体。 在间宫带着阿竹离开后,琳起身离开了房间。 刚出了房间,便看到正在房外静候消息的源一、牧村等人。 “主公。”牧村率先问道,“结果怎么样?有问出什么吗?我刚听到那姑娘哭得很大声呢。” 琳没有回答牧村的这个问题,而是先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我们接下来的行程得改一改了。我们先暂时不回尾张了。我们之后,要先去关西的大坂一趟。” 语毕,琳转过头,朝西面望去。 她那锐利的视线,仿佛要穿透千里、遥望到关西的大坂一般。 “真没想到啊……”琳用只有她本人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道,“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有了关于‘不死’的情报……” …… …… 约莫一个月后—— 尾张,某地—— “然后啊,为了练习闭气,我们不得不每天把脸伸进装满水的脸盆中,用这种傻乎乎的方法来训练。” “竟然是用脸盆来训练吗?”阿筑十分适时地吐槽道。 “毕竟方便嘛。”阿町道,“训练也是要讲究成本的,特地跑到河溪那边训练闭气,太浪费时间了。” “喂,你们2个先暂时不要聊天了。”坐在萝卜上的绪方,朝旁边那一前一后坐在葡萄上的阿町与阿筑说道,“前面的地面坑坑洼洼的,小心别咬到舌头。” 在马匹正在坑洼的地面走路时,不要说话,只要你还想让你的舌头不会被你的牙齿咬伤的话——这是每个骑马人都懂的冷知识。 自在奥州北部登陆至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一个多月以来,绪方等人一路向南,笔直地奔向尾张。 这一个多月来——风平浪静。 虽说没了人皮面具,但绪方一直有用斗笠等物来将他的脸给遮好,没有没碰到什么因真实身份暴露而引发的麻烦。 而这一路上,也没有碰到任何伊贺的残党…… 在绪方的允许下,阿筑在跟随着绪方和阿町的这一路上,一如既往地走到哪、就将草鞋和“运劲”修炼手册卖到哪。 然而截至到目前,绪方没有碰到半个被阿筑给引来的伊贺残党…… 阿筑是个开朗的孩子,开朗的同时,也是个乖孩子,绪方让她去干嘛,她就干嘛,从不忤逆绪方,也没给绪方惹过什么麻烦。 用简单的话来讲——她是个令人相当省心的孩子。 这一个多月的漫长旅程,也让绪方、阿町二人和阿筑渐渐混熟了。 既然目前大家都是同伴关系,那阿町自然也不可能一直将自己“原不知火里女忍”的身份给瞒着。 在阿筑刚入伙时,阿町便告知了阿筑——她也是个女忍。 得知阿町竟和她同为女忍后,阿筑表露得非常地兴奋:对于不知火里,她说她只从她外公口中听过只言片语,所以对这个忍者里并没有太多的了解。 对同为女忍的阿町,以及不知火里感到非常好奇的阿筑,这一路上常常会像刚刚那样,和阿町聊着和不知火里有关的各种各样的问题。 虽说阿町对不知火里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她并没有对自己以前在不知火里中的经历讳莫如深。 在阿筑问了各种和不知火里相关的问题后,阿町都会耐心地一一解答,偶尔讲讲自己以前在不知火里生活的故事。 而阿町也的确是很有讲故事……或者说是水故事的天赋。 已经一起旅行一个多月了,阿町的“不知火里往事”竟还没有讲完……她目前似乎只刚好讲到她12岁时的故事…… 虽说阿町将她的往事水得很长,但她在水往事的同时,竟还将往事给讲得颇为曲折、精彩,让阿筑直到现在仍对她的往事欲罢不能。 现在,阿筑近乎每一日都会缠着阿町,让阿町快点讲她以前的往事。 在绪方让阿町、阿筑二人都不要讲话后,二人十分听话地都闭上了嘴巴。 直到穿过这片坑洼的地面后,阿筑才像是刚在水中闭气了一样,长大张口,长出口气,随后朝绪方问道: “一刀斋大人,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抵达那座有你朋友在的村子啊?” “快了。”绪方答道,“再过一会就到了。” 在阿筑刚加入到他们的队伍时,绪方就告知了阿筑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前往尾张,找他的那帮人脉很广的朋友,询问是否知道哪儿有厉害的刀匠。 绪方他们现在就在朝那座受过葫芦屋恩惠,与葫芦屋有着紧密联系的村子进发。 葫芦屋的总部,就坐落于那座村子后方的大山之上,那村子就有点类似于葫芦屋的前哨阵地。 那座村子,绪方之前已经来过2次了。第一次是在离开蝶岛之后,应间宫和牧村之邀,到他们葫芦屋总部那儿做客。 第二次则是在离开京都、前往江户之前,受邀到他们那儿休整。 对葫芦屋总部前后两次的做客,对绪方来说都意义非凡。 第一次做客,让绪方结识了源一、琳等人。 至于第二次做客就更别说了。第二次的做客,不论是对绪方,还是对阿町,都有着非凡的意义。 穿过一条极熟悉的山野土路后,终于——一座宛如世外桃源般的村子出现了绪方的眼前。 “我们到了!”绪方朝旁边的阿筑高喊着,随后轻磕马腹,将萝卜的马速稍稍加快。 …… …… “绪方大人,您怎么来了?”外出相迎的村子的村长,一脸惊讶地看着身前刚下马的绪方。 “村长。”绪方揭下头上的斗笠,微笑道,“好久不见了。” 绪方前后来过这里两次了,所以村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认识绪方,都知道绪方是葫芦屋的贵客。 在跟村长简单地寒暄过后,绪方便直入主题: “村长,琳小姐他们在这里吗?” “木下大人他们都不在这。”村长摇了摇头,“自从你们之前一起前往江户后,他们就一直没有回来。” “一直没有回来?”绪方惊讶道。 种种疑惑浮上绪方的心头—— 从他们一起前往江户、准备对付不知火里至今,已经过去多久了? 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待在江户吗?还是说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绪方大人,您是有事要找木下大人他们吗?”村长反问。 “嗯……”绪方挠了挠头发,“的确是有事要找他们……” 绪方在犹豫了一会后,试探性地朝村长问道:是否知道哪儿有厉害的刀匠。 结果——不出所料,村长摇了摇头。 这个村子的主要职责,就是帮葫芦屋看家护院,所以绪方也有料到他们多半不会知道什么重要的情报,因此对于村长的摇头,绪方早有心理准备。 ——麻烦了…… 绪方在心中暗道。 ——琳他们不在……要上哪儿找厉害的刀匠…… 第613章 我果然是老了!(一甩锁链)(下) “阿逸。”这时,一旁的阿町也朝绪方问道,“琳小姐他们都不在这,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绪方沉吟片刻后,扭过头看了眼远处距离地平线只剩一小段距离的落日。 “……现在就先为过夜做准备吧,其余的就待之后再说。” 说罢,绪方将视线转回到身前的村长身上。 “村长,可以让我们在你们村子里住一夜吗?我可以付给你们住宿费。” “哈哈哈,不必了不必了。”村长一边笑着,一边连忙摆了摆手,“你们是木下大人的贵宾,我们怎能收你钱呢。留你们住一宿也不费什么钱。” 绪方与村长拉扯了几句,见村长执意不收住宿费,绪方也不再多矫情与纠结,坦荡地接受了村长的好意。 “对了,村长。”在准备跟着村长进入村子里时,绪方突然问道,“玄仁呢?” “哦哦,玄仁医生啊,他现在恰好到附近的村子里给人治病去了。” “他现在过得好吗?” “他现在过得很好。”笑意在村长的脸上变得浓郁,“他为人和善,医术也高,我们村子和附近几条村子的人都很喜欢他,村民们因感激他的医术而赠送给他的谢礼,可以说是数也数不清啊,他现在都长胖了一些呢。” 听到村长这么说,绪方暗暗地为玄仁现在的生活过得还不错而感到欣喜。 自去年夏季,琳他们将因得罪权贵而身陷囫囵的玄仁救出后,便在玄仁的同意下,将玄仁带到了这座村子,并让其在这定居了下来。 上次与玄仁相见,都是去年出发前往江户的前夕了。 而在为玄仁感到欣喜的同时,绪方也感到非常庆幸。 庆幸着玄仁现在恰好并不在村子里。 倘若玄仁问他:有没有在虾夷地看见他的师傅玄正与师兄玄直,绪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现在玄仁恰好不在村子里,倒让绪方不必再为如何回答玄仁这问题而苦恼了。 …… …… 当天,夜里—— “呼……” 在将身子整个浸泡在装满热水的浴桶之中后,绪方忍不住因舒适而长出了一口气。 上一次在泡在热水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绪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他们已经风餐露宿了很长一段时间。 “绪方大人。”这时,浴室外面响起了村长的声音,“水温合适吗?” “嗯。”绪方朝浴室外喊道,“水温正合适,谢谢你们帮我煮热水。” “嗬嗬。”村长笑了笑,“不必谢。那您就先慢慢泡吧,我也不打扰您了。” 语毕,浴室外响起村长离去的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村子里没有任何一座房子可以同时容纳绪方他们仨人入住,所以绪方他们3个被分散了开来——绪方和阿町住进房子最大的村长家中,而阿筑则住进村长隔壁的那户人家的家中。 村长家的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房子够宽敞,即使多了绪方、阿町二人入住,也不会觉得拥挤,家里还自备一间小浴室。 村长家中的这浴室是在江户时代里,平民最常使用的浴室:一座四四方方的小房间,房间内摆着一个人坐在里面的浴桶。 房间的一侧开有通风用的小窗。 将这扇通风用的小窗以及浴室的大门一关,浴室外的人便看不见浴室内的景象。 浴桶的下面是一个火炉。 火炉的炉口在浴室的外面。 想洗热水澡的时候,只需要给炉子点火,然后让浴室外面的人不断地通过炉口往炉子里面增添木柴便可以了。 村长对绪方他们可谓是厚待了,不仅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还自发地帮绪方他们烧起了热水澡。 村长他们如此地热情,都让绪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绪方把脑袋仰靠在浴桶的边沿,闭着双眼,放松着自己的身体、精神。 他本想就这么让脑袋放空,放松下大脑,但越是想要放松,就越是忍不住地开始思考。 ——除了琳他们之外,还有谁有可能知道何处有厉害的刀匠呢…… 绪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本想让求助人脉肯定广得不行的琳等人,询问他们是否知道哪儿有厉害的刀匠,可谁知葫芦屋一行人中没有一个人是在尾张的…… 待在这里等待琳他们回来也不现实,毕竟天知道他们何时才会回来。 没办法,就只能变更计划,去求助其他人了。 然而,尴尬的事情来了——绪方的人脉窄得很。 绪方就没认识太多的朋友…… 自脱离广濑藩至今,绪方基本就只跟葫芦屋一行人有着较深的交情…… ——除了葫芦屋的人之外,我还认识哪些应该有着极广人脉的人呢…… 绪方皱紧眉头,努力回忆着。 然而,才刚开始回忆,浴室外突然响起了阿町的声音: “阿逸?” “嗯?”绪方睁开双眼,“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见你泡的时间有点长了,所以来看看你会不会泡晕了而已。” “我不可能泡晕头啦,我是那种不容易泡晕头的体质。”绪方笑道。 他这句话并没有在自夸或是乱讲,绪方的确是那种不容易泡晕头的人,自穿越到这江户时代以来,绪方从没有试过因泡澡时间过长而晕了头。 “我只是在想事情,所以泡的时间稍久了一点。”绪方补充道。 阿町:“想事情?” 绪方点点头:“我在想除了葫芦屋之外,我还认识哪些人脉应该很广的人。” 说到这,一抹苦笑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然而我发现我的人脉实在是窄得很,除了葫芦屋之外,我似乎就不认识什么……” 绪方的话音说到这,便突然戛然而止。 随后双瞳缓缓圆睁。 “嗯?阿逸?”见绪方的话说到一半就突然不说了,阿町疑惑道,“怎么了?干嘛突然不说话了?” “……对啊……”绪方嗫嚅。 “嗯?”阿町脸上的疑惑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 “我怎么把那个人给忘了……”有种脑海中的迷雾轰然散开般的感觉的绪方,脸上慢慢浮现兴奋与激动,“在京都那里,不就有一个人脉应该也是广得不行的人吗……” “京都?”阿町先是愣了愣,随后露出一副茅塞顿开般的模样。 …… …… 翌日一早,绪方他们仨人就离开了村子。 向西而行,朝京都笔直进发。 在出发之前,绪方将萝卜和葡萄交给了村子里的人,让他们代为照顾。 日本本土不比虾夷地,在虾夷地爱怎么骑马就怎么骑马,爱骑什么马就骑什么马,但在日本本土不行。 身为顿河马的萝卜与葡萄,要比日本本土的马要高大太多了,所以在日本本土骑着萝卜和葡萄,实在太过惹眼。 实质上,在从奥州北部到尾张的这一路上,绪方他们已遇到过多次因萝卜和葡萄太惹眼而引来的麻烦。 在日本本土骑乘萝卜和葡萄反倒变得不方便了,所以绪方他们索性将这2匹马放在这村子里,让这村子的人代为照顾,等日后再取回。 将萝卜和葡萄交给村长时,绪方顺带塞了3两金给村长,以此作为这2匹马的照料费。 村长一开始还不愿收下,到头来还是绪方强行将这3两金塞给了村长。 养马有多么麻烦,绪方可是深有体会,再加上他们此次离开,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回来把马领回,倘若不给这个村子一点照料费,绪方实在是良心不安。 尾张距离京都并不远,两地之间是由浓尾平原和近畿平原这两大平原所组成的辽阔平地,路况等基础设施极其完善,所以即使是步行,绪方他们前前后后也没花太多的时间就抵达了阔别已久的京都! …… …… 京都,某地—— “哎呀,诸位客人,快点看啊!我这儿有最新进的南蛮货!” “让开!让开!小心别这一车的货物给撞到咯!” “京都这天气真是越来越离谱了啊,明明距离夏天还远着呢,竟然就已经这么热了……” …… 传入绪方耳中的这些纷杂话语,基本皆为他颇为熟悉的京都腔。 此时置身于京都某个闹市之中的绪方,看着前方这热闹的一景一幕,一丝笑意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真是久违了啊……”绪方轻声嘟囔。 “嗯。”站在绪方身旁的阿町,这时也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座城市的确是久违了呢……” 在绪方和阿町为故地重游而感慨着时,阿筑则双目放光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就是京都吗……氛围和其他城市完全不一样耶……天皇住在京都的哪个地方啊?” 阿筑是第一次来这座已有数百年历史的古都,周边的一景一物,传入耳中的那极具特色的京都腔,在阿筑眼里都格外地新奇。 “天皇应该是住在皇居吧。”阿町随口道。 “皇居在哪儿?”阿筑追问道。 “怎么?”阿町朝阿筑玩味一笑,“你很想参观参观皇居吗?” “那倒不是。”阿筑将脑袋摇成拨浪鼓,“就只是想看看皇居有多破败而已,我之前就一直有听过——天皇可惨了,就是个供幕府摆布的木偶。” “连日常生活所需的钱,都是靠幕府来提供的,惨得很。若是幕府停掉供给天皇的钱财,天皇他们就只能靠卖字画为生了。” “因为天皇手中余财不多,所以我听说皇居都是破破烂烂的。” “大体属实,但有些地方夸张了。”绪方莞尔,“虽然我也没见过皇居,但我听说天皇并没有落魄到连皇居都破破烂烂的。” “天皇现在其实也不算是任幕府摆布的木偶,毕竟他才是名义上的日本国主,他的影响力还是有一些的,幕府在某些事情上也没法完全置天皇和朝廷于不顾。” 说罢,绪方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好了,别在这傻站了。” 绪方率先朝不远处的一个路口走去,而分别走在他左右两侧的阿町与阿筑赶忙跟上。 “一……真岛大人。”差点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一刀斋大人”的阿筑赶忙改口,“你那朋友住在京都的哪里啊?” 在刚启程前往京都时,绪方就告知给了阿筑:他们接下来要去京都,找住在京都的他的某个老朋友。 “他住的地方离这儿还蛮远的。”绪方说,“他住在京都的一块不起眼的城町里。” “哦哦!所以我们现在要直接去找他吗?”阿筑追问。 “这倒不急。”绪方道,“在找他之前,得先买点见面礼才行。毕竟他既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长辈,两手空空地去见他,实在是有些失礼数。” 说罢,绪方转过头,朝阿町问道: “阿町,你觉得送他什么见面礼最好?” 与其在那自个瞎想,倒不如来问问与那个人的交情最久的阿町。 “嗯……”阿町沉吟片刻,“据我所知,他并不喜欢那种华而不实的装饰品什么的,所以我觉得送他点好吃的就行。” “我记得他似乎蛮喜欢甜食的,所以我们就送他一点甜食吧。” 绪方点点头:“那就买一点甜食吧。” 绪方他拦下一个路人,询问何处有卖优质的点心。 在得知不远处就有一间茶屋有贩卖颇具口碑的各式京果子(京都特色点心的总称)后,绪方便领着阿町和阿筑直奔这座茶屋。 在进到这座茶屋后,绪方便直截了当地跟里面一位恰好正空闲的手代(商家的伙计)询问贵店有贩卖哪些类型的京果子。 这间茶屋有所售卖的各式京果子还不少,绪方挑了其中甜味的京果子后,手代便热情地招呼绪方他们在某张仍空着的桌子旁坐下。 “客官!请稍等片刻!我们马上就将您要的京果子做好!请问你们需要来点茶水吗?” 绪方转过头,朝阿町与阿筑投去询问的目光。 二人都点了点头,而绪方现在恰好也有些口渴,所以便朝手代竖起3根手指:“那就来3杯你们这儿最好的茶。” “好咧!” 手代便离开没一会儿,便将3杯冒着热气、温度正好的茶水端了上来。 这京果子也不知道要做多久,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时间,绪方一边小口啜饮杯中的茶水,一边打量四周。 茶屋、居酒屋、澡堂——这3个地方是这个时代的百姓们的三大社交场所。 从上座率来看,这座茶屋的人气真的很高,现在明明不是客流量最多的时间段,但仍旧有八成的座位都已被坐满。 客人们一边喝着茶水、吃着京果子,一边胡天海地地瞎侃。 绪方本无意去偷听周围人的聊天内容,但隔壁一桌的客人的谈话声实在太大,让绪方他想不听都不行。 “喂!你们听说了吗!天皇陛下现在生气得不行啊。”一个满脸雀斑的老大叔咋咋呼呼着。 “生气得不行?为何?” “还能为何?”雀斑以生动的口吻说道,“还不是因为幕府和东北诸藩的一万联军在虾夷地被那个绪方一刀斋给打垮了。” 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然后循声看向隔壁的那桌客人——在将视线转过去的同时,绪方抬手将头上的斗笠稍稍压低了一些。 不仅仅是绪方被隔壁那桌的谈话内容给吸引了注意力,阿町和阿筑的注意力也被引了过去。 “绪方一刀斋将一万大军给打垮?”某个身材跟竹竿一样的人一脸震惊,“这是啥时候的事?” “你还不知道吗?就在大概今年年初的时候啊,幕府发动一万大军征讨虾夷地的虾夷,但不知为何却招来了绪方一刀斋的攻击,一万大军被绪方一刀斋单刀匹马地给打得溃不成军!幕府军足足死伤了一千多号人!” 雀斑做出了几个别扭的挥刀动作,随后接着道: “绪方一刀斋应该也算是前无古人、毫无来者的大剑豪了……一个人击退1万大军……说书人都不敢这么说啊。” “屁!你尽在那瞎讲!”某个一脸痘的大叔发出嗤笑,“一刀斋他哪是一个人击退幕府大军?他当时是有同伴的!有一批露西亚国的骑兵从旁相助!而且幕府也没有发动1万大军,那场战役的参战兵力总计只有5000人!” “啊?”雀斑一脸不悦地看着这个满脸痘的大叔,“你说我刚才所说的那些不对,那你所说的这些又是完全正确的吗?” 满脸痘的大叔:“反正肯定比你的要准确。” 这两个分别是满脸雀斑和满脸痘的大叔,为谁所说的版本更准确开始了激烈的争执。 而绪方此时则默默地收回了视线,淡定地喝着茶。 这时,恰好手代端着一个大纸盒朝绪方走了过来。 “客官!让你们久等了!来!这是你们的京果子。” “嗯,多谢。”绪方放下手中喝空了的茶杯,结果这盒京果子,“阿町,阿筑,我们走吧。” 绪方扶着压得极低的斗笠,快步走出了这座茶屋。 刚走出茶屋,阿筑便急急忙忙地奔到了绪方的身侧,一边仰视着绪方那张藏在斗笠之下的脸,一边压低音量、错愕道: “真、真岛先生,您……真的在虾夷地做过这么厉害的事情吗?” “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绪方淡定一笑。 自阿筑入伙后,绪方一直没有告诉这孩子他此前在虾夷地所做的壮举。 一来是因为解释起来较麻烦。 二来则是因为根本不需要去多费时间去特意告知,毕竟总有一天他的这一壮举会传遍整个日本。 一万大军的溃败——即使幕府有心想封锁消息,也注定只是封得了一时,封不了一世。 倘若只是几百、上千规模的军队溃败,这倒还有办法将消息封锁,但上万大军的溃败,能将消息完美封锁才有鬼了。 绪方早已料到世人总有一天会知道他刽子手一刀斋又一次用力地抽了幕府几个耳刮子,所以对于刚才茶屋内发生的那几个大叔在讨论他事迹的这一幕,绪方并不感到惊讶。 目睹了刚才茶屋的那一幕后,绪方唯一的感想就是——京都真不愧是现在日本的三大都之一啊……消息流通速度就要比其他城市要快多了。 此前,不论是奥州北部到尾张,还是之后的尾张到京都,绪方都没有在任何一座城町或乡村中听到有谁在讨论他击破幕府大军的这一事迹。 绪方猜想——再过一段时间,他击破幕府大军的消息,恐怕就将会以江户、京都、大坂这三大都为中心,逐步扩散、辐射到全国。 阿筑的下巴,此时已呈现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的状态。 “真真、真岛大人……”阿筑结结巴巴地说道,“所所、所以您您您、您真的在在在、在虾夷地做了那样的事情吗……!” “关于这事,之后再慢慢跟你细讲前因后果。”绪方继续保持着淡定的笑容,“现在就先去找我的那个老朋友兼老前辈吧。” …… …… 在绪方他们刚离开那座茶屋时—— 那两个分别满脸雀斑与满脸痘的大叔仍旧在那争论得脸红脖子粗时,某个年轻人淡定地往嘴巴里塞了块红白馒头:“说起来——我也有听过与其相关的传闻呢。” 这名年轻人的这一席话,引来了附近不少人的侧耳倾听。 “幕府的这丢脸行径,让天皇陛下勃然大怒。”年轻人喝了口茶,“所以为了平息天皇陛下的怒火,老中松平定信他似乎现在就在这座京都城中,向天皇陛下赔罪。” “老中大人他现在就在京都吗?!”某人发出惊呼。 “不知道。”年轻人耸耸肩,“我也只是听说是这样而已。毕竟像老中大人那种级别的人物,行踪本就不可能会让我们这种市井百姓知道。” “哼,倘若松平定信真来跟天皇陛下赔罪了,那天皇陛下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地放过松平定信。”某个大叔耸耸肩,“自‘尊号事件’以来,松平定信和天皇陛下的关系就极差,天皇陛下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可以狠狠恶心一番松平定信的机会。” “被天皇陛下恶心这种事,对老中大人他来说只不过是小事而已。”刚刚那名提及老中可能现在就在京都的年轻人说道,“如何防范幕府中那些反对他的力量——这对现在的老中大人来说才是大事。” “本就有很多人对老中大人上任以来所实行的那些改革非常不满,那些反对老中大人的人,不可能不就此次的战败来作筹码,弹劾、攻击老中大人的。” …… …… 虽说上次来京都,都已是去年夏季的事情了,但关于前往那位大人的隐居之所的路线,绪方仍旧记得一清二楚。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笔直前行,那位大人所住的家,已近在咫尺。 “一刀斋大人。”因为四周没有他人,阿筑将称呼切换为了一刀斋,“离您那朋友所住的地方,还有多远啊?” “就快到了。”绪方道。 “一刀斋大人,您那朋友……该不会是什么格外不得了的大人物吧?”阿筑缩了缩脖颈。 “嗯?为何这么说?” “因为……这段时间,我问你那位朋友是什么样的人时,您一直讳莫如深……他该不会是什么光是知道他的名字便会惹祸上身的大人物吧……?倘若他真是这样的人物,那你还是别告诉我他的名字了……” “哈哈哈,这个嘛……”绪方干笑了几声,“没那回事啦。” 那位大人现在是隐居之身,他已决定要在这座京都中度过余生。 已是隐居之身的他,自然是不会想让太多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绪方特意没有告知阿筑他的这个老前辈姓甚名谁、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随处可见的京都老人而已。”绪方随口道,“所以等会见到他后,以平常心和他相处即可,他是一个蛮随和、很容易相处的老人。” “普通的京都老人吗……”阿筑点了点头,“那就好……只要别是什么连名字都最好不要知道的可怕人物便成……” 正说话的功夫,绪方他们已经站到了一座对绪方和阿町来说都格外熟悉的一座老房子门前。 望着身前的这座老房子,绪方百感交集。 他深吸口气,正想对着房门大喊一声“有人在家吗”时—— 咚咚咚! 房门后方突然响起激励的脚步声。 哗! 木制的房门被一把拉开,拉开房门者,是一名绪方他们都没见过面的年轻人。 再然后…… 哗啦啦! 铁链甩动的声音响起。 砰! 那名突然拉开房门的年轻人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闷响。 年轻人两眼一翻,面朝下地朝地面重重倒去。 而在这年轻人倒下后,绪方等人终于得以看清这年轻人身后的景象。 这名年轻人的身后,是一个正将甩出的铁链给一点点收回的光头老人。 “唉……我果然是老了啊……都打不太准了……嗯?小町?!你们怎么在这?” 年轻人倒地后,这老人家也发现了现在正站在房门前的绪方等人。 “……呐。” 这时,绪方听到身侧的阿筑出声道。 阿筑偏转过头,仰视着绪方,眨巴着她的大眼睛。 “京都的普通老人都是可以用铁链轻轻松松将人打倒在地的吗?” 第614章 是的,京都的老人都是这样的(认真) 京都,风魔的家—— 厅房内,绪方三人与风魔相对而坐。 双方的中间,摆着风魔刚摆上来的茶水以及绪方刚买来的充作见面礼的京果子。 坐在绪方右侧的阿筑,因是与风魔初次见面,所以稍有些拘谨,跪坐在地的身子感觉都缩在了一起。 “真是有段时间没见你们两个了啊。”风魔长出一口气,感慨道,“大半年不见,你们两个看上去变成熟了不少嘛。” “我倒觉得变‘粗犷’了许多。”绪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肩,以玩笑的口吻说道。 绪方现在身上的这件羽织,在还没去虾夷地之前就穿在身上了。 这个时代的制衣工艺,自然是没法和现代的那种现代化作业下所做的衣服相比。 这件羽织穿在身上那么久、伴随着绪方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早已变得“脆弱不堪”。 终于——在从尾张到京都的这一路上,绪方在某次抬手取物时,只听“哧啦”一声,羽织右肩的部分撕开了一个小洞。 好在这个小洞并不太显眼。 除了这件羽织之外,绪方身上已无多余的羽织可换,就只能穿着这件已经破了个洞的羽织,继续将就一下。 “有个没见过面的生面孔呐。”风魔用好奇的目光看着阿筑,“这位是?” “这位是我和阿町新认识的朋友。”绪方率先介绍道,然后看向阿筑,用眼神示意阿筑出声介绍自己。 阿筑扭过头,看了看身旁的绪方,然后又看了看风魔,面露犹豫。 “这位是值得信赖的人——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绪方轻声道,“毕竟,你看——连我这种幕府第一通缉犯都可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露脸。” “所以在他面前,不必担心身份暴露之类的问题,你可以大胆地将你的姓名、真实身份说出来。” 听到绪方的这番话,阿筑脸上的犹豫之色缓缓褪去大半。 在直了直腰杆后,阿筑高声自我介绍道: “初次见面!我叫阿筑!是名伊贺女忍!” “伊贺的女忍?”风魔因惊愕而用力挑了几下眉。 不过他仅愣了几瞬,便迅速回过了神,向阿筑躬身还礼。 “初次见面。我叫风太郎。如你所见,是个普通的京都老人。” 风魔如绪方所料地选择了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普通的……京都老人……?”阿筑这时用着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风魔,“可是……我刚才明明看见你用一根锁链将一个大男人给打倒在地啊……” “嗯?这不是很正常吗?”风魔摆出无辜的表情。 “这不可能正常吧?!”阿筑的吐槽相当及时且到位。 “京都的老人都是这样的哦。” “京都的老人都是能轻轻松松甩出铁链将人给打倒的吗?”Σ(っ°Д°;)っ “我是指京都的老人都是非常热爱锤炼武艺的。”风魔一本正经地说道,“京都至今已有千年历史,此地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无数势力都在此地你争我夺。” “久而久之,为了保卫自身的京都人们,便渐渐变得格外尚武。” “在京都,即使是老人都格外热爱练武。” “我年轻时曾跟某个师傅练过一点剑术还有铁链术,即使到了这么大的年纪,我也不曾懈怠过修炼,所以论身手我还是自认为要比普通人要强上一些的。” “原来是这样吗?!”对京都一无所知的小乡巴佬,此时瞪圆双眼,“原来京都人这么厉害吗……” “没错。”风魔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就是这样。京都人都是这样的。” 风魔刚才的这番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绪方和阿町从头停至尾。 二人一直忍笑忍得很辛苦…… 但他们也不能点破风魔辛苦营造的这个“京都普通老人”的人设,毕竟已是隐居之身的他,不可能直白地将自己“十七代目风魔小太郎”的身份给广而告之。 为了不笑出声,绪方决定找点事情来做。 在风魔和阿筑的对话结束后,绪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名被五花大绑的青年,朝风魔问道: “风大人。”绪方以风魔的化名相称,“这人是谁啊?” 这名被五花大绑的青年,正是刚才似乎是想要拉开房门、夺路而逃,但却被风魔给一链打倒的那家伙。 “哦哦,这个就只是一小毛贼而已。”风魔淡淡道,“大概是看到这个家只有我一个老头子居住,所以就溜进房内,打算偷点值钱的东西,然后就被我给逮住。” “为了不让他逃走,我就拿出我的铁链,准备用我的铁链制住他。” “之后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 “他现在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我待会就把他扭送到奉行所那边去。” “原来是个小毛贼啊……”阿町朝那仍昏迷着,“这人真不要脸,竟然来偷一个老人的家……” “就是。”风魔点点头,“而且要来偷东西的话,也太没眼光了吧,我这个家一看就没有什么好偷的啊。” ——确实…… 绪方一边在心里附和着,一边仰起头,环视四周,脸上浮现无奈的神情。 “风大人……你的家怎么又变得脏兮兮的啦……” 绪方依稀记得——在大半年前,初次来到风魔的家时,风魔的家就跟无人居住的鬼屋一样…… 阿町一只光脚踩上去,再举起来时,地面已多了个完整的小脚印,而阿町的脚底则变得像被墨水涂过一样。 那时,他与阿町合力给风魔的家来了个大扫除,让风魔的家焕然一新。 然而仅过了大半年的时间,风魔的家似乎又要变回往昔的光景了…… “哈哈……”风魔尴尬地笑了几声,“年纪大了,就没有什么动力将自己的家给打扫干净了……” 说罢,为了掩饰尴尬,风魔轻声咳嗽了几下,然后十分生硬地转换话题。 “好了,来换个话题吧。” “绪方老弟,与你分别的这大半年来,你可真是不得了啊。我可是都听说了哦——你在虾夷地大破幕府的一万大军。” “连你也知道这事了啊……”绪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你击溃幕府军的壮举,现在差不多已是传遍小半个京都了。”风魔啧啧称奇,“明明只是分别了大半年而已,结果短短大半年的时间,你便有了这么了不起的成就。” “可以跟我讲讲你这大半年来都去干什么了呗。我蛮有兴趣的。” “顺便也跟我讲讲你是怎么找到这位可爱的伊贺女忍的吧。” 风魔转过头,看向阿筑。 他的眼瞳中冒出微不可察的意味深长的光芒。 “据我所知……传说中的伊贺之里可是早就没了啊……” “我这大半年来的故事,可是很长、很复杂的哦。”绪方莞尔,“没有1、2个时辰的时间,应该都讲不完。” “那就买点酒菜来吧。”风魔抚掌笑道,“现在刚好也快到晚饭时间了,我去做点饭菜,再买几瓶酒,我们边吃边聊。” 说罢,风魔站起身。 “你们仨在这里坐一会,我去外面买点酒回来。” 而风魔刚站起身,阿町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风大人,你留在这吧。酒什么的,让我去买就好。” 对风魔的敬重,让阿町下意识地站起身,揽下既麻烦又劳累的外出任务。 让风魔一个老人家外出买酒,而他们几个年轻人呆坐在这里,这种行为不管怎么说都不太合适。 “哦?你要帮我去买酒?你知道哪里有卖酒吗?” “哎呀,风大人。你忘了吗?”阿町笑道,“我之前可是在京都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啊。” “喔喔。”风魔拍了拍他那光秃秃的脑门,“对喔,差点忘了呐……” 风魔猛然想起——阿町的确是在京都生活过一段时间,此前绪方在二条城之战后,于风魔家中养伤的那段时间,阿町为照料绪方,也跟着在风魔家中住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那小町,酒的事就拜托你了。”风魔毫不矫情地坐了回去,“欸……只要买4瓶清酒回来就可以了。” 风魔把手伸进怀里,似乎是要掏钱。 阿町见状,赶忙抬手制止:“行了,区区几瓶酒钱,我来付就好。” 说完,阿町便朝房门处快步走去:“我很快就回来。” “路上小心。”绪方朝阿町快步离去的背影高声道。 …… …… “没什么大变化呢……”阿町一边朝她记忆中的酒水店所在的方向走去,一边打量着四周。 周围的景色,都与大半年前别无二致。 不过没大变化,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这代表着这座城市没有遭遇什么大的变故。 此时正置身于某条热闹商业街中的阿町,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嘴角不禁微微翘起,浮出笑意。 热情卖货的卖货,无所事事地闲逛的闲逛,时不时传来几声激烈的讨价还价声——让人难以想象这座城市在大半年前,险些被帮疯子给毁掉。 对京都这座都市,阿町是有着别样的感情的——去年的夏季,她就是在这座城市里与绪方重逢。 所以对于眼前这平凡且平静的一幕,阿町有着股莫名的欣慰感。 阿町很快便找到了卖酒水的店,依风魔的吩咐买了4瓶清酒。 在她揣着这4瓶清酒,准备返回风魔的家时,阿町陡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令她不由得停下脚步的吆喝。 “各位客官!都快来看看耶!漂亮的衣服!现在统一减价处理!你们看!这么漂亮的衣服!只需200文钱!” “现在买这些衣服,还能免费帮你们绣家纹!只需半日便能帮你们绣好家纹!” 阿町循声望去,只见是个正站在服装店内的大妈,正卖力地吆喝、推销他们家的衣服。 这个大妈的手中提着一件羽织,阿町虽不是什么对衣服很有了解的人,但也能一眼看出这大妈手中的这件羽织,质量的确不错。 看着大妈手中的这件羽织,阿町的双眼渐渐发亮。 …… …… 此时此刻—— 京都,町奉行所内,某座房间内——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这座不大不小的房间内,一名中年人坐于一张桌案之后,一只手支着脑袋,在那打着瞌睡。 如雷鸣般的呼噜声,充溢着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中年人的脑袋随着呼噜声,极具节奏地前后微微摇动。 这时,中年人的脑袋不慎从支起的手臂上滑落,随后整个人瞬间惊醒了过来。 “嗯……我睡着了……?”中年人先用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四周,接着用双手用力揉着双眼,“年纪果然是大了啊……精力不比从前了。” “好了。”中年人用双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两边的脸颊,“继续工作吧!” 中年人拿起搁在旁边笔山上的笔,正准备继续在桌案上奋笔疾书着什么时—— “长谷川大人!长谷川大人!” 房间外响起了咋咋呼呼的声音。 “进来。”蹙起眉头的中年人……或者说是长谷川放下了手中的笔。 获得了长谷川大人的入内许可后,一名年轻人急急忙忙地拉开了房门。 这名年轻人名叫山内宗次郎,是最近才刚加入火付盗贼改的新人,因为看这人算是块不错的璞玉,所以长谷川便将他带到了身边,准备亲自锻炼他。 “如何。”长谷川淡淡道,“有关于‘血雾众’的最新情报吗?” 血雾众——在差不多2个月前,突然在关东冒出的盗匪团伙。 这支盗匪团伙的总人数约20余人,成员皆为浪人。 他们的所作所为极其残忍、可恶,四处截杀落单的人,然后再从尸体上扒钱。 他们也很狡猾,绝不在某个地方多停留,在某个地方抢钱抢得差不多后,便会流窜到其余的地方。 这支穷凶极恶的盗匪团伙刚冒头,就立即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恶劣,同时实力也不容小觑,在断定这帮贼人并非各地官差所能应付的之后,官府就立即将这案件移交给火付盗贼改处理。 类似的案件,火付盗贼改也做过不知多少了,接到这移送过来的案件后,迅速追查血雾众的行踪,在获知这帮人极有可能逃到京都后,长谷川立即亲自带人去追击。 这些日,长谷川就一直坐镇在京都奉行所内,收集、分析着自各路渠道传来的情报,确认血雾众目前的藏身地点。 长谷川原以为一脸急急忙忙的山内,是来传递关于血雾众的最新情报的。 可谁知——山内竟摇了摇头。 “不、不是。”山内结结巴巴地说道,“刚刚、刚才……” “把舌头捋直了!”长谷川不悦道,“你可是火付盗贼改的官差!你瞧瞧你现在这样子!急急忙忙、结结巴巴,像什么样子!” 遭到长谷川的训斥,山内的脸因害臊而一红。 在深吸了几口气,稍稍平复了心情后,山内以流畅得多的话语说道: “不是血雾众的相关情报。” “而是刚刚有个大人物来了奉行所,他说想要见你。” “大人物?”长谷川的眉头再次蹙起。 山内环顾了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外人后,他快步走到长谷川的身侧,在长谷川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话音落下,长谷川神色突变。 “……我知道了。” 留下这句话后,长谷川迅速站起身,离开房间,然后径直地朝奉行所的某处快步奔去。 一路疾驰的同时,长谷川用手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物与头上的头发,并确认刚醒来的自己,脸上还有没有眼垢。 京都的奉行所也没有多大,不一会儿,长谷川便来到了一座外表平平无奇的房间门前。 站在这扇房门前,长谷川深吸了几口气,摆出一副像是要入刑场般的模样后,毅然决然地拉开房门。 房间内,坐于侧位的是长谷川的老朋友——京都町奉行:神山越之助。 刚上位没多久的新的京都所司代——太田资爱。 而坐于房间首位的,是一个长谷川相当熟悉,但若是可以的话,想一辈子都不再与其见面的中年人。 看着这名中年人,长谷川立即如条件反射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地进到房间、关上房门,然后跪坐于这名中年人的身前,毕恭毕敬地行礼。 “老中大人,真是许久未见!” 这名坐于房间的首座上的中年人,正是才刚从虾夷地回来没多久的松平定信。 “嗯。”面带一丝笑意的松平定信轻轻地点了点头,“你和我的确是好久未见了。把头抬起来吧,长谷川。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脸。” “是!”长谷川把上身直起。 “……你眼睛里的红血丝,多了不少啊。”松平定信缓缓道,“在离开虾夷地之后,我有短暂地回了一趟江户。” “刚回江户,就有听说过不少你的事迹——在我离开江户的那段时间内,你的工作成果相当惊人呢,让幕府的不少人都交口称赞。” “不敢当!”长谷川恭敬道,“在下只不过是做了身为火付盗贼改的长官该做的事情。” 长谷川虽然一脸恭敬,但实质上他其实是嘴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妈的,你还真能装!老子这么卖力,还不是因为老子的鸡巴蛋被你给抓住了! 第615章 一刀斋与风魔小太郎的初次合作 自松平定信离开江户、前往虾夷地的这几个月来,长谷川可谓是夙兴夜寐,拿出了远超以往的干劲来没日没夜地工作。 原因无他——他的把柄被松平定信给抓住了。 数月前于江户的那一幕,长谷川还历历在目——松平定信在北上虾夷地的前夕,亲自找上了他,然后告知他:我已知晓了你挪用火付盗贼改的资金去炒币,以此来赚取经营人足寄场的钱的这一秘密。 那时,长谷川的冷汗都已经将他全身的衣服都给打湿了…… 擅用幕府下拨的资金:此罪可不小…… 被撤下火付盗贼改长官的职位,并削去武士的身份——这是最理想、最轻的惩罚了。 不过,当初在决定靠这种方式来赚取经营人足寄场的钱后,长谷川就已经做好了相应的觉悟,在冷汗打湿了全身的衣物后,便迅速冷静了下来,准备平静接受松平定信的怒火。 可谁知——长谷川都已做好了接受一切刑罚的觉悟了,松平定信竟放过了他。 松平定信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让长谷川担任火付盗贼改的长官,并暗许长谷川继续靠炒币的方法来赚取人足寄场的运营资金。 长谷川也不是什么不懂政治的白痴了,松平定信的用意他哪会不清楚——松平定信是想以此事来把柄,来揪住长谷川的命脉,好让长谷川来继续为其卖命、发光发热。 松平定信的这番作为,可谓阳谋——长谷川若不想丢掉官职和脑袋、还想让人足寄场继续运营下去的话,就要乖乖地听松平定信的话,乖乖地卖命。 若不从,松平定信随时都可以将长谷川拿下,把长谷川与他的心血人足寄场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长谷川没得选。 为了向松平定信表忠心,表达自己对松平定信的顺从,这几个月来,长谷川可谓是不敢有丝毫懈怠,这几个月下来,长谷川近乎没给自己放过一天假。 但这份忙碌还是有收获的,这几个月来,光是那些有名有姓的大贼与大团伙,火付盗贼改就抓了2个,可谓是成绩喜人。 尽管按理来说——松平定信放他一马,长谷川理应对松平定信感恩戴德才对。 毕竟是长谷川违法在先,松平定信怎么处理他都不为过。 他能继续这样担任火付盗贼改的长官、不受任何责罚,都是多亏了松平定信的开恩。 然而道理虽是这么说,但对于手中捏着他的把柄、随时可以置他于死地的老中,长谷川实在是敬谢不敏、喜欢不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长谷川想一辈子都不再碰到松平定信…… 但世事就是这么难料,长谷川没想到松平定信竟然会出现在京都…… 所以此时此刻的长谷川,心情十分之复杂…… 松平定信以像是能将长谷川的身体给看穿的目光,深深地看了长谷川一眼后,笑道: “我刚才从太田和神山的口中得知你现在就在京都的奉行所后,就迫不及待地召你过来了。” “你来京都的原因,我刚才都已听太田和神山介绍过了。” “如何?找到那个血雾众的线索了吗?” 话题涉及到了自己的工作,长谷川的脸色瞬间变严肃了起来,音调也随之变得激昂: “我们现在已从线人的口中,获取到了确切的情报——血雾众现在就在京都。” “目前已可以确认:他们的据点大概位于京都的西郊。用不了多长的时间,我们便可确认其据点的具体位置。” 松平定信轻轻得点了点头:“干得不错。” “我刚有听神山提及:目前京都已有数人被这血雾众所害。” “算上此前被血雾众杀害的人,受害者可谓是不计其数。” “长谷川,你可要尽快将这帮人渣给逮捕归案。” “是!”长谷川高声道,“我等定会一所悬命!” 长谷川的话音刚落下,松平定信的嘴角便微微一翘,笑意自翘起的嘴角处浮现: “你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成绩,我都看在眼里,你的努力与成绩让我相当满意。真的是辛苦你了,长谷川。” “要是……幕府的每个官员,都能像你一样杰出就好了……” 这时,一丝落寞于松平定信的眼瞳中一闪而过。 “我记得你之前似乎有上奏过火付盗贼改的资金不足,对吧?” “我之后会着手进行安排,增大对火付盗贼改的资金下拨。” 松平定信的话音落下,长谷川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浮现出掩也掩不住的喜悦与激动。 “谢老中大人!”长谷川赶忙俯首称谢。 松平定信微笑着点了点头后,摆了摆手: “好了,亲眼看到你还这么有精神,我也放心了。你先退下吧。” “啊,神山。”松平定信转眸看向坐在旁边的京都町奉行,“你也暂且退下吧,太田一人留下。” “是。”神山俯首。 …… …… 长谷川与神山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房间。 在与松平定信所在的房间拉开足够的距离后,神山用半开玩笑的口吻朝长谷川说道: “老中大人的‘一边敲打你,一边给你好处’的手法,真是使用得越来越娴熟了啊。不过这样也好,不会一昧地逼迫你卖命,还懂得给你好处。” 长谷川老早就把他的把柄被松平定信给抓住的这一事,告知给了他的这位好友。 听到神山的这句带着玩笑意味的调侃,长谷川摆出复杂的表情,笑了笑后,朝神山问道: “神山,老中大人他为何会在此?他难不成……真的是来跟天皇陛下赔罪的吗?” 身为幕府的官差之一,长谷川老早就有听说松平定信将因前阵子于虾夷地的惨败,而要亲身前往京都向天皇谢罪的传闻。 但传闻归传闻,是真是假,长谷川就不知道了。 毕竟他在幕府中的地位,还没有高到能知晓松平定信的一切行动的级别。 “关于这个,我也不知道清楚。”神山轻声道,“毕竟我只是一小小的京都町奉行而已。” “刚才老中召我过去,也只是为了我一些和京都的现状与治理有关的问题而已。” “不过……我猜测老中大人之所以会突然来京都,十有八九就是为了跟天皇陛下谢罪了。” “毕竟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到老中大人会为了什么目标而不远千里地来到京都。” “……算了。”长谷川耸耸肩,“反正老中来京都是为了什么,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干好我们自己的事便好。” …… …… 长谷川和神山刚离开房间,松平定信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用无悲无喜的口吻朝还留在房间内的太田资爱说道: “太田,和天皇陛下联系并排出会面时间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时间要尽快,最好就在这几天内,安排我与天皇陛下见面。” 太田作为新任的京都所司代,尽管上任时间连一年都未到,但他凭着优秀的能力,在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将京都所司代所负责的各项工作给掌握。 幕府只掌握全日本四分之一的土地,另外四分之三的土地都被各藩国所瓜分。 幕府所拥有的绝大部分土地都在日本的东面,所以对于东国,幕府有着绝对的统治力。 但对于西国,幕府的统治力就弱得多了。 像萨摩、长州这种实力既雄厚,又与幕府的关系算不上多好的麻烦藩国,基本都位于西国。 为了更好地监视、管理西国大名,幕府设置了京都所司代和大坂城代这2个特殊官职。 京都和大坂这2座城市离得很近,而且恰好都位于东国与西国的交界处附近,也就是差不多正好位于日本的正中间。 这俩官职的首要任务就是监视西国大名们。 但京都所司代除了监视西国大名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监视天皇和由天皇领导的朝廷,充当幕府与朝廷的传话筒。 “是!”太田高声,“下官立刻便去着手进行安排。” 给太田资爱安排完任务后,松平定信再次长出一口气,然后抬手扶住额头,脸上布满倦容。 …… …… 长谷川刚回到他目前所用的临时办公间,刚再次拿起毛笔,便听到房间外响起最近刚提拔的那名新人——山内的声音: “长谷川大人!长谷川大人!” “又怎么了……”长谷川嘟囔了一句后,高声道:“进来!” 山内屁颠屁颠地进到房内。 刚进到房内,山内便一脸兴奋地快声道: “长谷川大人!找到和血雾众有关的新的线索了!” 长谷川挑了挑眉,眼中冒出精光:“快说!” “血雾众最近与京都本土的一支名叫大佛一族的雅库扎有着相当密切的联系……”山内侃侃而谈着。 …… …… 京都,风魔的家—— “……绪方老弟,你这大半年来的经历,真的是某些人一生的经历都要精彩啊。” 风魔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朝绪方打趣道。 对于风魔的这打趣,绪方只笑了笑,不作否定——他自个也觉得风魔讲得很有道理。 刚才,绪方一边同风魔吃着简单的晚饭、喝着小酒,一边将自己自离开京都后的这大半年来的经历,言简意赅地告知给了风魔。 末了,顺便也告知风魔他此次来京都找他的目的是什么。 “真是太可惜了啊。”风魔叹了口气,面露遗憾,“你和小町此前于江户举办的婚礼,我没能参加……” “嗯。我和阿町也觉得很遗憾。”绪方也跟着叹了口气,“要是那场婚礼您若也能来就好了……” 在前往虾夷地的前夕,绪方和阿町在江户举办了场简单的婚礼,宴请了以葫芦屋众人为首的那时恰好都在江户的亲朋好友们。 他们那时也想过去请风魔过来,但风魔所住的京都距离江户实在是太遥远了,所以只能作罢。 风魔这时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具体的事由,我都明白了。” “你想找厉害的刀匠啊……” 绪方点点头,然后将大释天拔出鞘:“风大人,你瞧——这是我的佩刀现在的样子。” 看了眼大释天如今的刀刃模样后,风魔咂吧了几下嘴巴:“嗯……损伤的确是很严重啊,的确是该找个厉害的刀匠来修修了。” “就以你的佩刀的制作工艺来看,普通的刀匠的确是没法修你的刀呢。” 风魔自己给自己斟了杯新酒。 “厉害的刀匠……让我想想看……” 风魔半阖双目,面露沉思。 坐在风魔对面的绪方、阿町、阿筑也不打扰风魔,让风魔自个默默思考。 过去不知多久后,风魔终于双目一睁: “哦哦!我想起来一个人了。” “绪方老弟,你知道予二大师吗?” “没听过。”绪方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分别坐在绪方左右两旁的阿町和阿筑也跟着摇了摇头。 “你没听过很正常。”风魔道,“他是一个为人做事很低调的刀匠。” “据说他是一个不论是铸刀还是修刀的技艺,都可用出神入化来形容的大师。” “‘据说’?”绪方敏锐抓住了风魔刚口中的一个让他不得不注意的字眼,“风大人,你没有见过那个人吗?” “没见过。”风魔摇了摇头,“但是——你我都认识的某个眼里只有剑、每天都只知喝酒的那个老头子见过那个予二。” 话说到这,风魔抖了抖肩。 而绪方也跟着莞尔一笑——他哪会听不出来风魔刚才是在说谁。 除了源一之外,这个世上应该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符合风魔刚才所说的那些特征了。 “那老家伙所用的刀虽然也是品质极高的宝刀,但刀总归是刀,用久了总会有损伤。”风魔接着道,“那老家伙就曾找到过予二,让予二帮忙修刀。” “据那老家伙所说:予二大师的技艺,无可挑剔。” “美中不足的是——他是个刀痴,是个眼中除了修刀之外,再无他物的奇男子,所以性格略有些古怪。” “这样啊……”绪方呢喃,“那看来这位予二大师真的很有必要去见一见呢……那风大人,你知道这个予二大师现在身在何处吗?” “据我所知——在大坂。” “大坂?”绪方挑了挑眉。 从风魔的口中听到大坂这个地名后,绪方的心稍稍一松——幸好没听到什么距离京都十万八千里远的地名。 京都和大坂离得极近。 两座城市之间的直线距离……换算成现代的长度单位,也就40公里,距离极近。 用快马来进行轮流换乘的话,都可在一天之内在两座城市众来个来回。 在感到心中一松的同时,绪方还感到心中一喜——因为大坂离高野山很近。 高野山就位于大坂南部的纪伊地区。 大坂与高野山之间的直线距离约50公里,二者之间的距离同样极近。 绪方本来的计划,就是在修好刀之后,就启程前往和“不死”有着密切联系的高野山调查一番。 既然予二现在就身在距离高野山极近的大坂,那反倒是方便绪方了。 等找到予二、修好刀后,就能迅速启程,前往并抵达高野山。 然而……风魔大人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绪方脸上的这抹挂着些许喜意的表情迅速僵住了。 “不过我也就只知道那个予二就身处大坂,至于他具体在大坂的何处,我就不知道了。” 绪方眼睛猛地睁圆:“风大人,你不知道那个予二位于大坂的哪个地方吗?” “不知道,毕竟我也从没见过他嘛。只知他现在就住在大坂,十分低调地生活着。” 绪方不禁抽了抽嘴角。 大坂可是人口足有百万,规模并不输给江户的超级大城。 在这样一座超级大城中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不过——绪方才刚露出为难的表情没多久,风魔便突然大笑道: “虽说我不知道予二具体身在大坂何处,但我可以帮你找人问问。” “大坂那儿有我的一个老朋友,他是一个大坂万事通,找他问问的话,他应该会知道予二在哪。” 听到这,绪方的表情变好看了些:“那风大人,你的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在大坂何处?我之后到大坂那儿找你那朋友……” 绪方的话还没有说完,风魔便十分豪气地大手一挥: “不必这么麻烦,我跟你一起去大坂不就行了?我来帮你们亲自去问问我那个老朋友。” 此时此刻,绪方也好,阿町也罢,统统朝风魔投去讶异的目光。 “风大人,您要和我们一起与大坂?”绪方发出惊呼。 “绪方老弟,你们很幸运,来得真的很及时呢。”风魔露出柔和的笑容,“就在两天前——你们也见过的仙兵卫刚好写信给我,邀请我去他大坂的家做客。” 听到“仙兵卫”这个稍有些陌生的人名后,绪方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回想起了此人是谁。 此人是风魔的老部下。 在风魔之里被风魔正式解散的前夕,他的麾下仅剩可怜的3名部下——这位仙兵卫就是其中的一员。 此前,在二条城之战结束后,绪方于风魔的家中休养时,以仙兵卫为首的风魔这三个老部下曾一起回京都这儿来看望风魔,绪方和阿町就在那个时候见到了仙兵卫仨人,和这仨人有着一面之缘。 据风魔此前对他的这3个老部下的介绍,这位仙兵卫现在就定居于大坂。 “我本来就计划着过段时间就应仙兵卫之邀,到大坂那儿做做客。” “既然你们现在也要去大坂那儿的话,我就与你们一起同行好了。” “顺便也帮你们亲自问问我那个住在大坂的‘大坂万事通’朋友是否知道予二的住处。” “那这样看来——我们很幸运啊。”绪方露出喜悦的笑,“若是晚来一段时间,就要和前往大坂找仙兵卫的你擦肩而过了。” “所以我才说你们幸运啊。”风魔哈哈大笑,“如何?愿意让我这个老头子与你们同行吗?” “这还用问吗?”绪方赶忙道,“当然愿意了。” 对风魔这个给过他与阿町许多帮助的风趣老头子,绪方一直都很有好感。 对于愿意在一起到达大坂后,帮助他们一起去找那个予二的风魔——绪方想不出半条拒绝与他同行的理由。 而本就和风魔相识已久,与风魔的关系也极好的阿町,她此时也很是高兴与激动。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冷不丁地自走廊处响起: “嗯……头好痛……嗯?这是什么?!喂!快放开我!” 听到这道极其破坏氛围的声音后,风魔也好,绪方等人也罢,统统表情一顿。 “哎呀……都把这人给忘了……” 风魔放下手中的酒杯,拉开厅房的大门——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人被随意地扔在厅房外的走廊上。 这个年轻人,正是那名到风魔家中行窃,结果在绪方等人的亲眼目睹下,被风魔一锁链打晕的小毛贼。 因为一直忙着和绪方等人聊天,没有时间处理他,所以他一直被这么捆着、扔在走廊上。 “别吵了。”风魔淡淡道,“待会就会将你送到奉行所那儿去,你再睡一会吧。” 听到“奉行所”这个词汇后,年轻人的脸上浮现出露骨的恐惧之色。 “快快、快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大佛一族的老大的弟弟!我……” 啪! 他的话还没讲完,风魔便一记手刀拍在他的后脖颈上,这小毛贼两眼一翻,再次昏死了过去。 “大佛一族是什么?”绪方询问。 “好像是我们京都本地的一支雅库扎团伙吧。”风魔冷笑了几声,“也就只是一帮地痞而已,不必理会。” 第616章 同时得罪一刀斋和风魔,怎么办?在线等 翌日,早晨—— 京都,奉行所—— 奉行所的某座房间内,长谷川和他此番带到京都来的4名干部齐聚一堂。 “根据线人提供的情报——血雾众极有可能和京都本地的一个自称‘大佛一族’的雅库扎群体有着密切的联系。” “这份情报已在昨夜进行了核实——可信度极高。” 长谷川的音量并不响,但恰好能让在场的干部们都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 4名干部都认真地侧耳倾听着,连呼吸声都不自觉地放缓了。 “‘大佛一族’是京都的一个颇有势力的雅库扎团体。” “他们的领头人,名叫‘大佛薰’,原先是京都一介普通的地痞流氓。” “成功组建了‘大佛一族’后,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给自己自取了‘大佛’这一姓氏。” “据我们的线人所言——他们数次看到疑似是白川秀一郎的人,出入于‘大佛一族’所开设的赌场等各个据点。” 白川秀一郎:血雾众的领袖的名字。 这时,某名干部蹙眉嘟囔道: “血雾众和京都本地的雅库扎群体竟然会有往来……他们是要干嘛?” “他们有往来也不足为奇。”长谷川淡淡道,“毕竟他们本就是一丘之貉。只会祸害无辜民众。” “至于血雾众为什么会和‘大佛一族’有往来……以目前的情报来做根据进行猜测——大概是为了借血雾众这柄‘刀’来诛除异己。” “昨夜,我已向神山要来了所有和‘大佛一族’有关的情报并仔细看过了。” “最近这段时间,京都有2个雅库扎头目和2个商人不幸遇害。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被一刀斩杀。” “这些遇害者无一例外,都是和‘大佛一族’有过激烈纷争的人。” “京都奉行所的人曾因此调查过‘大佛一族’,但因找不到他们行凶的证据,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倘若是‘大佛一族’与血雾众合作,让血雾众来帮他们杀人的话,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血雾众那帮畜牲本就个个有着不俗的剑术,而且有着丰富的杀人经验,杀几个人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当然,以上都只是我的猜测。” “总而言之——不论这‘大佛一族’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和血雾众往来,我们要做的事情都不变。” “从现在开始,密切关注‘大佛一族’的每个大据点。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血雾众那帮畜牲大概还不知道我们火付盗贼改已为了抓捕他们而早已秘密抵京——这是我们目前最大的优势。” “是!”*4 4名干部齐声应和。 …… …… 京都,某座豪华的赌场内—— 略有些昏暗的房间内,一名长着双吊眼的年轻人怀里抱着刀、倚靠着身后的墙壁,以慵懒的声音朝坐在他正对面的中年人说道: “大佛先生,突然找我来,所为何事?” 倘若长谷川在这里的话,看到这名吊眼年轻人,一定会非常兴奋的吧——因为这名吊眼年轻人,正是他苦寻已久的血雾众领袖:白川秀一郎。 此时房内只有俩人:白川与坐在他正对面的一名中年人,而这名中年人的名字——是大佛薰。 正是“大佛一族”的领头人。 对于白川这副随意的态度,大佛毫不在意,只将双手收进袖中,沉声道: “昨日晚上,我弟弟被抓了。” “哦?”白川挑了挑眉,“被抓了?被官府的人给抓了吗?” “不是,是被一个老头子给抓了。” “老头子?”白川发出低低的惊呼。 “我已经查清楚了——昨日,我那愚蠢的弟弟偷偷潜入某个老头的家中打算行窃,结果却被那老头给抓了正行。昨日深夜我弟弟被五花大绑着送到奉行所里面去了。” “那老头……家里是住着什么很厉害的高手吗?” “不,据我所知——那老头是独自一人住家。” “……大佛,可以让我说一句你可能不爱听的实话吗?” “你说吧。” “你弟弟是白痴吗?”白川发出露骨的嗤笑,“一个年轻人,竟然干不过一个老头子?” 对于白川对其弟弟的嗤笑,大佛竟不仅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愤懑,反而还点了点头: “嗯,你说得不错,我也这么觉得——我弟弟简直就是一个白痴。” “说着什么不想依靠我的帮助,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打拼。” “嘴上这么说,但结果到头来,还是只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偷鸡摸狗也就罢了。还极没骨气地去偷一个老头子的家。” “偷老头子的家也就罢了,竟然还被一个老头给反杀了,被送进奉行所里去了。” 说到这,大佛感到气血上涌,整个脑袋都涨呼呼的,不禁抬起手揉捏着自己两边的太阳穴与眉心。 “所以——有办法将你弟弟从奉行所内捞出来吗?” “没可能的。”大佛的语气变得更加低沉,并浮现出几丝不悦,“现在京都的奉行,可是那个神山越之助。” “他可是个麻烦人物。在他在政的期间内,把人从牢狱中强行捞出来,根本不可能。” “看来这家伙是个不错的好官呢。”白川吹了个口哨。 “那老头将我弟弟送到奉行所中时,是人证物证俱在,而我弟弟又是个惯犯,已前后进过2次监狱了。” “此次再入狱的话……再次犯案加上不知悔改……我弟弟这次最少也要在狱中待够2年……” “既然没办法将你弟弟从奉行所中捞出来的话,那就乖乖等上2年多的时间,等到你弟弟出来吧。”白川耸耸肩。 不过话才刚说完,白川便陡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顿了下: “……喂,大佛。你突然叫我过来,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们劫狱吧?” 白川赶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我可不干哦。” “我可不是刽子手一刀斋,没那个跟官府对着干的本事。” “冲进奉行所内劫人,跟送死没什么两样。” “我不是让你去奉行所劫人。”大佛道,“我也知道到奉行所劫人不现实。” “我找你过来,只是要你帮我弟弟报仇而已。” “报仇?”白川挑了挑眉,“你是说……?” 大佛点了点头,目露凶光:“我要你帮我杀了那个把我弟弟送到奉行所的老头。” “我弟弟虽然愚蠢、无能,但怎么说也是我弟弟。” “他受了委屈,我不能无动于衷,要不然我的部下都只怕会看不起我。” “我惹不起奉行所,还惹不起一个老头吗?” “帮我将他大卸八块……不!十块!” “要我帮忙杀一个老头吗……”白川抠了抠鼻孔,“感觉有些大材小用呢……你真的打算要让我们血雾众去吗?”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和你们展开合作的?就是为了借你们的力量去诛杀那些碍着我的人。” “我的部下中基本没有擅长杀人的人,所以这种事情,还是劳烦你们这些专业人士了。” “……那好吧。”白川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反正你给钱,我办事。” “事成之后,我给你10两。” “才10两?” “只是让你杀一个老头而已,10两应该已经够多了吧?” “也罢,10两就10两吧。” “你们可别大意,那个老头既然能把我弟弟送到奉行所那儿去,那说明这老头还是有些本事的。” “再有本事也就一老头而已。”白川发出嗤笑,“我派4个人去好了,那老头再能打,打得过4个人?要我们何时动手?” “就今夜,如何?” “那就今夜吧。” …… …… 当天晚上—— 京都,风魔的家—— “快!阿逸!你快穿穿看!” “这是?”绪方一脸困惑地看着阿町朝他递来的2件衣服。 虽然这2件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的,但绪方还是能一眼看出——这是2件羽织。 一件浅葱色的,一件深蓝色的。 “昨天傍晚外出买酒的时候,我路过了一间衣服店。”阿町道,“那间店铺的衣服都卖得很便宜,而且质量也不错。” “你现在的这件羽织不是刚好坏了嘛,所以我就在那间衣服店内帮你买了2件回来。” “因为那间店铺可以免费帮人在衣服上绣家纹,我就顺便让他们在这2件羽织上都绣了我们绪方家的家纹。” 说到这,阿町换上不悦的语气: “本来他们说是今天下午就可以绣好家纹,结果我今天下午去取衣服时,他们竟然又说还没绣好要我今晚再来,搞得我跑了个空。” “所以你刚刚外出,就是为了去取衣服吗?”绪方问。 阿町点点头:“来,你快点试试看!” 绪方接过阿町递来的这2件羽织。布料摸起来的手感相当不错。 “你不是喜欢浅葱色嘛,我本来想给你买2件浅葱色的。”阿町这时补充道,“但买2件一模一样的衣服,感觉有些怪怪的,所以就改成一件浅葱色,一件深蓝色了。” 和绪方结伴那么久了,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样的颜色,这些关于绪方的各种“冷知识”,阿町早就弄得一清二楚了。 “稍微有些感动呢。”绪方一边将那件浅葱色的羽织披到了自个的身上,一边微笑道,“我最近刚好正想着买一件新的羽织。” 将羽织披于身后,绪方低下头,粗略地打量了一番——大小正合适,触感也相当不错。 羽织的左右胸口处以及背后,这3个地方各绣有着一个他们绪方家的家纹——桔梗花。 绪方穿戴绣有他们家的家纹的服饰与物品。 在他的印象中——他上次穿戴绣有桔梗花的衣服,还是在北上虾夷地前夕,与阿町的那场简易婚礼上。 在以前,家纹的使用规则还是很严格的。大家光看家纹,就知此人来自哪个家族。 但现在不一样,在进入江户时代后,除了桐纹、菊纹等极个别家纹仍不能随意使用之外,其余家纹的使用都变得泛滥了。 就连平民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家纹。 像绪方的桔梗花就属于那种早就被用烂了的家纹,现在以桔梗花为家纹的武士、平民家族,可谓是数不胜数。 “哦哦!非常不错的衣服呢!”坐在绪方对面不远处的风魔道。 而一旁的阿筑此时也出声附和着:“嗯嗯!一刀斋大人!很适合你呢!” 绪方也对阿町特地给他买来的新衣非常满意,所以再次朝阿町道了声谢。 “好了。差不多都可以睡觉了。”风魔将手中酒杯中所盛的清酒一饮而尽,“明天我们还要早起呢。” 绪方他们已经计划好了——明日一早,就正式启程出发,前往南方的大坂。 京都到大坂,直线距离不过40公里,步行过去的话,据绪方他们的估算,大概只需2、3天的时间,便能抵达大坂。 “嗯。”绪方点了点头,“说得也是。现在的确差不多该睡……” 绪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便突然一顿。 然后偏转过头,看向屋外。 不仅仅是绪方做出这样的动作,风魔、阿町、阿筑3人此时都做出了相同的动作——他们齐刷刷转过头,看向屋外。 “……风大人,你是请来了什么客人了吗?”绪方问。 “……据我所知,我在京都的人望还没有好到能有人在这样的深夜到访我家。” …… …… “那里就是那个老头所住的地方吗?”一个有一只眼戴着眼罩、容貌凶神恶煞的独眼中年人问道。 “没错。”站在他身旁的一个脸上有大刀疤的人应道,“就是那儿。” “那个大佛的弟弟真是一个废物啊。”某个矮矬子发出不屑的冷笑,“对付一个老头,竟然还被反杀、扭送到奉行所去了。我若是像他一样做出如此丢脸的事情,我早就切腹自尽。” “好了,都别聊了。”一个个子很高的高佬沉声道,“快点依照吩咐,将那老头子大卸十块吧,现在虽说已是春季,但夜晚的天还是蛮冷的。” 说罢,高佬朝自己的双手哈了口热气。 “要是那老头子有孙女什么的就好了。”矮矬子面露遗憾,“我已经好久没玩过女人了,岛原的女人又太贵了,实在消费不起。” “你之前可真是变态啊。”刀疤脸戏谑道,“竟然当着丈夫的面玩人家的妻子。” “你懂个屁,这样才刺激。” 独眼、刀疤脸、矮矬子、高佬——这4人就是被白川派来将风魔大卸十块的人。 这4人也是血雾众的老人了,跟着白川一起从关东流窜到京都,坏事做尽。 这4人此时完全是抱着种外出散心、旅游的态度来执行今夜的态度——毕竟他们不论怎么想也想不出今夜的这任务有何难度或危险可言。 在看到风魔的家仍旧亮着灯后,独眼点了点头:“看来那老头似乎还没睡觉,你们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直接杀进去了。”说罢,矮矬子直接一马当先,朝风魔的家大步而去。 哗! 冲在最前头的矮矬子一把拉开没有上锁的房门,在拉开房门的同时,拔刀出鞘,随后顺着被拉开的房门冲进房内。 另外3人这时也纷纷拔刀在手,紧随其后。 然而他们在冲进房内后,却惊奇地发现——房内竟空无一人。 “嗯?人呢?”矮矬子眉头紧皱,“没人在家吗?” 他们4人此时正站在风魔家中的厅房内。 环顾四周——竟空无一人。 “……不对。”独眼摸了摸厅房内的一张座垫,“座垫还是温热的……这里刚刚还有人在。走,我们到二楼去看看。” 矮矬子这时抽了抽鼻子,然后咧开嘴笑起来:“我好像有闻到女人的味道耶,这座房内刚刚有女人在,而且似乎还不止一个。” 矮矬子的这句话,直接让其余人都兴奋了起来。 他们排成一条直线,准备乌泱泱地朝房子的二楼进发。 然而……他们都还没离开厅房呢,便统统听到头顶的天花板发出奇怪的声音。 随后,厅房东北角和西南角的天花板被迅速拉开,2道人影分别从被拉开的天花板上急坠而下——这2道人影,分别是一个老人家,以及一个年轻男子。 这2人的双足刚一落地,便迅速如饥饿的猛虎般朝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的这4人扑去。 …… …… 绪方的第一个目标,是离他最近的那个矮矬子。 风魔有特意吩咐过:最好不要用刀,因为这会把他的家弄脏,血迹这种东西即使清干净了,也会有难闻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绪方也不想把风魔这本来就已经很脏的家给搞得更脏了,所以他没有拔刀,只徒手迎向这伙不速之客。 绪方的双手按住了矮矬子的右肩与脖颈。 直到此刻,矮矬子等人终于回过神来了——只不过已为时已晚。 绪方使用不知火流柔术,将矮矬子放倒在地,然后将他的脑袋转了个新颖的角度。 【叮!使用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35点,忍术“不知火流忍术”经验值3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40(1815/64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8段(7020/7500)】 在绪方干掉了矮矬子时,风魔恰好也将那个独眼给干掉,并开始对付刀疤脸。 既然风魔去对付那刀疤脸了,绪方便转去应付高佬。 遭到绪方和风魔的奇袭,这些人此时已经乱作一团。 高佬一边发出惊恐的嚎叫,一边朝绪方乱挥着手中的刀。 他的心已乱,挥出来的刀毫无章法可言,绪方闭着眼睛都能躲过去。 轻松躲过高佬的攻击后,绪方一手抓住高佬持刀的右手,另一只手则抓出高佬的右肩。 他先用柔术卸了高佬手中的刀,然后将其重重甩在了地上,将他甩到地上的同时,顺手将他的右臂给折断,令其失去再反抗的能力。 【叮!使用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20点,忍术“不知火流忍术”经验值2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40(1835/64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8段(7040/7500)】 风魔此时再次与绪方神同步,他也几乎于同时将刀疤放倒。 他们二人没有杀刀疤和高佬——因为他们需要有活口来问问他们是谁、为何袭击他们。 从绪方和风魔发动奇袭,再到战斗结束——统共才过去了10秒不到。 噌。 将刀疤脸按倒在地的风魔,抽出刀疤脸的胁差,然后将胁差抵在了刀疤脸的脖颈上。 “说吧。”风魔淡淡道,“你们是谁?为何要袭击我这无辜的老头子?” 第617章 京都的地下皇帝 在绪方和风魔将这4位不速之客给快速打倒后,阿町和阿筑也都从刚才藏身的天花板上下来。 对特意留下一条命的刀疤脸和高佬这2人的审问,很快便结束了。 他们只不过是一帮靠作奸犯科为生的匪徒,又不是什么经过专业训练的死士,在风魔用胁差抵住那个刀疤脸的脖颈,刀疤脸就立即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吐露了出来。 而那个被绪方所压制住的高佬则更没骨气一点——绪方都还没开始威胁他呢,他就自顾自地求饶,然后表示“自己什么都愿意说”。 从“大佛一族”和“血雾众”相互合作,再到他们受大佛薰的委托前来将风魔大卸十块——这两人将这些事情全数抖得一干二净。 问清楚了他们的身份、来意后,风魔他那平常总是慈眉善目的面容,罕见地变为毫无表情,变得一脸……不爽。 “大佛一族和血雾众吗……” “那个大佛薰也太嚣张跋扈了吧……他弟弟来我家偷窃,我将他送去奉行所,这么合情合理的事,他不去教训他不成器的弟弟,反而来教训我……” “果然雅库扎就是雅库扎……只会为祸一方,正常人该干的事情,他们一件也不干……” “真令人恼火啊……莫名其妙地便被雅库扎给找麻烦了。” 凡是有长着眼睛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出——风魔现在的情绪非常糟糕。 不过绪方倒也非常能理解。换作是他碰上这种事,也会非常地不爽。 自己啥错事也没做,正当捍卫了自己的权益,将来自家行窃的窃贼送到奉行所,结果却遭到了毫无道理可言的报复。 若不是因为他们都有着一点点自保的能力,刚才就已被这4人给乱刀砍死了。 绪方深深地看了眼低着头、作思考状的风魔一眼后,说道: “风大人,将前往大坂的日期,稍稍延迟一点如何?” “……可以吗?” “当然可以。反正延迟个一、两天也没有什么所谓。” “感激不尽……不在出发前解决掉这伙找我麻烦的雅库扎,我的确没法安心跟你们出发呢……毕竟我可不想在从大坂回来后,发现自己的屋子被人给烧了……” “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尽管向我提。”绪方说,“我愿尽绵薄之力。” 就以自己与风魔的交情,再加上风魔一直以来都有不遗余力地给他提供各种帮助,不论是论情还是论理,绪方都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帮现在遇到了点小麻烦的风魔一把——虽然绪方觉得这件事多半也不需要他帮什么忙。 “哦?”风魔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意,他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你愿意帮我吗?那我感觉别说是区区一伙雅库扎了,即使是与京都奉行所为敌,我也无所畏惧了呢。” 对于风魔的这半真半假的玩笑话,绪方莞尔:“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什么‘大佛一族’?要直冲他们的根据地吗?” “那可做不到。我和这‘大佛一族’根本不熟啊,我连他们位于京都的据点有哪几处都不知道。” “那你认识什么对‘大佛一族’很熟悉的朋友吗?”绪方追问。 “……还真有。不过……”说到这,风魔轻叹了口气,“我不大喜欢跟他打交道便是了……” 不远处的阿町和阿筑一直在听着绪方和风魔刚才的这一番对话。 这时,阿筑突然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阿町,在阿町将耳朵靠过来后,用复杂的神情问道: “风大人他……这是想找那帮雅库扎算账吗?京都的老人都是这么……彪悍的吗?” 阿筑憋了半天,才憋出了“彪悍”这一形容词。 在阿筑的世界观中,主动找无恶不作的雅库扎麻烦——这是一件十分难以想象的事情…… “……没错。”阿町在沉默了一会后,用力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京都的老人都是这样的。” …… …… 翌日,早晨—— “……风大人,你的那个朋友……该不会是秽原的因心吧?” “哦?你认识因心?” “谈不上认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那我白卖关子了啊……”风魔苦笑道,“没错。我的那个朋友正是秽原的因心。” 此时此刻,绪方等人正站在岛原的大门前。 走吧,我带你们去找我那个一定知道“大佛一族”的情报的朋友——这是刚才在离家之前,风魔跟绪方他们所说的原话。 现在风魔被“大佛一族”给盯上,若是留在风魔的家中,保不准又会遭到他们的袭击。 谁也说不准他们见强攻无效后,会不会改用什么龌龊、防不胜防的方法来袭击他们。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绪方、阿町、阿筑他们3人一起行动,都跟着风魔去找他所谓的朋友。 他们就这样一路跟着风魔,一路来到了岛原的大门前。 岛原——和江户的吉原、大坂的新町相齐名的三大让这个时代的男儿都魂牵梦绕的地方。 在发现风魔的目的地似乎是岛原后,绪方便立即意识到了风魔所谓的那个朋友,似乎正是自己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因心,于是便问出了刚才的那一问题。 在大半年前,初次到达京都时,绪方就来过一次这赫赫有名的岛原了。 不过不是来享乐,而是被牧村带到这儿来躲避官府的搜查。 在岛原的深处,潜藏着“另一个京都”——秽原。 说得简单点,秽原就是京都潜藏的一座贫民窟,汇聚着无数无法在京都光明正大、抛头露面地生活的人。 掌管这座秽原的,便是一位名叫因心的老人。 这因心和牧村也是老相识,当时牧村就是委托因心,让因心帮忙将绪方藏起来,避开官府的搜查。 虽说自那之后,绪方就再没有去过秽原,也没见过因心,但这座与外表光鲜的京都形成鲜明反差、帮京都“藏污纳垢”的地方,以及掌管这块地区的因心,至今仍给绪方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走吧。”风魔朝绪方等人招了招手,“我们进去吧。” 岛原虽和江户的吉原齐名,但论规模是远远不如号称有3000游女的吉原的。 因为规模不及吉原,所以岛原也就没有像吉原那样,有着座四郎兵卫会所来专门管理吉原。 风魔领着绪方等人大步走进岛原后,向岛原的深处笔直前进。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岛原的姑娘们基本都在休息的时刻,所以岛原的任何一个角落都相当地安静。 一路来到岛原的深处后,风魔来了个急转弯,朝旁边的一条小巷直直冲去。 绪方记得这小巷——这小巷正是连接秽原的出入口。 和上次来此地相比,这条小巷变干净了一些,地上少了许多的垃圾。 在这连接秽原的小巷中穿梭时,绪方朝走在最前头的风魔说道: “风大人,想不到你和秽原的因心竟是朋友啊。” “这个因心……以前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风魔缓缓道,“他的地位和身份有些难以形容。简单来说——在以前,京都及京都周边所有的雅库扎都唯因心马首是瞻。” “我以前也曾跟某个雅库扎团体爆发过冲突,接着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就认识了因心。” “在我所认识的所有朋友中,就数因心他最有可能掌握‘大佛一族’的详细情报。” “因心在好久之前就已从众人的视野里淡出,搬到秽原这儿来隐居。” “他这人有些锱铢必较,所以我也不大爱跟他打交道,而我也不喜欢秽原这块地方。因此我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因心了,希望他没有衰老到连话都讲不清吧。” 绪方和风魔谈话之时,不远处的某片黑暗处冷不丁地传来冷冷的声音: “是谁……” 此人的最后一个音节都还没来及发出,风魔便率先出声道: “我有事要找因心。因心现在在吗?” “你是?” “如果因心在的话,去跟因心通报一声,就说——风来了。” “……请稍等片刻。” 传出声音的黑暗处,响起快步离开的脚步声。 绪方他们并未等太久——没过多久,一个绪方觉得似曾相识的侏儒便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范围之内,然后快步朝他们走来。 绪方仔细端详了这侏儒的面容好一会后,才想起来他是谁——正是也曾见过一面的因心的侍从。 若是没记错名字的话,这侏儒应该是名叫阿宫。 “十分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这侏儒在快步走到了绪方等人的跟前后,行了个挑不出任何毛病的鞠躬礼,“请跟我来,因心大人现在已备好了茶水,静待诸位来访。” 风魔点点头:“带路吧。” 在阿宫的引路下,绪方他们穿过这条阴暗逼仄的小巷,正式进入到了对绪方来说,也算是久违了的“另一个京都”——秽原。 秽原内的光景,和大半年前所见的一景一幕别无二致。 因为秽原地势偏低的缘故,所以附近的许多污水都顺势流淌到了此地,令此地大部分的土都被浸湿成烂泥。 路上随处可见各种模样的秽原的居民。 阿町和阿筑都是首次来到秽原,在进到秽原后,二人便不断用错愕、惊讶的目光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秽原说大也不大,绪方他们很快便来到了秽原的最深处,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一座和周围的破败棚屋截然不同的漂亮屋宇。 阿宫领着他们进到屋内,接着再一路领到屋中的厅房。 厅房内,一张宽大桌案的后方,坐着名年纪虽大,但仍精神矍铄的老头——赫然正是因心。 他的对面,摆放着4杯仍冒着热气的热茶。 在将绪方他们带过来后,阿宫便向因心行了个礼,然后自觉地提出了厅房。 在见到绪方等人后,因心没有先跟他们问好,而是先朝风魔问道: “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呢?” 问出这个问题时,因心瞥了眼他没见过面的阿町、阿筑二人。 “你叫我‘风’就好。”风魔答道。 “风是吗……那么——风先生,绪方一刀斋,好久不见了。来,请坐吧。” 看见绪方和风魔同行,因心没有展露出太多的惊讶,用亲切的态度向二人问着好。 “因心,你的精神看上去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嘛。”风魔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因心的对面。 “我已经好久不再去掺和那些会费神的事情了,所以精神自然就好。” 因心抿了口茶水,随后缓缓道: “好了,说说你们的来意吧。需要我帮什么忙,就尽管说吧。” “你还真是直接啊,因心。”风魔笑道。 “我还不清楚你吗?”因心笑着耸耸肩,“除了是有事要拜托我帮忙之外,还能有什么理由能让平常从不找我的你,突然来访此地?”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说废话了。”风魔清了清嗓子,“事情是这样——” 风魔将昨夜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知给了因心。 “……原来如此。”因心点了点头,“‘大佛一族’吗……哼,这的确像是大佛薰那个愣头青会做的事情呢。” 因心的脸上浮现出露骨的不屑神情:“这个大佛薰,没啥大本事,之所以能成立起‘大佛一族’,纯是运气使然。” 说到这,因心抿了口茶水。 “所以——你是想找‘大佛一族’算账吗?” “不是找他算账。”风魔淡淡道,“我只是单纯地不想在未来哪天再被他们给骚扰,所以采取点防御措施而已。” “因心,告诉我他们‘大佛一族’的根据地在哪,报酬什么的,好商量。” 因心嘴角一翘,呵呵笑了几声后,又抿了口茶水。 “报酬什么的,就不必了。就一点小忙而已,还不至于能让我向你讨要报酬。” “‘大佛一族’是一个脆弱的屋子,全靠一根巨大的柱子支撑,而这根柱子就是大佛薰。” “所以只要把大佛薰给干掉,他们‘大佛一族’大概只需几日的时间便会自行垮掉。” “所以——你们今夜去一趟日柳町的紫藤屋吧。” “那是‘大佛一族’所经营的规模最大的地下赌场。” “大佛薰那家伙嗜赌,近乎每天晚上都会到受他们大佛一族控制的各个赌场里赌博。” “但他每天都去哪座赌场,都是不固定的。” “所以你们就拼拼运气吧——今夜就先去他们下辖规模最大的赌场,看看能不能逮住那个大佛薰。总体而言,那个大佛薰出现在他们麾下最大的赌场的概率最高。” “今夜碰不到,那就明夜再去,总有一夜是能在紫藤屋碰到大佛薰的。” “紫藤屋表面上看,是一座居酒屋。” “它采取着‘暗号制’,只要你跟柜台的人说‘万佛朝宗’,柜台的人就会领你去他们的赌场。” “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他们的根据地在哪吗?”风魔挑了挑眉。 “风先生,我已经不问世事很久了。”因心耸了耸肩,“已过了二十多年隐居生活的我,早就不像之前那样是个‘京都万事通’,只要是跟京都有关的事情,你问我什么,我就能答你什么。” “对于‘大佛一族’这个刚兴起没多久的团体,我的确是了解不多。要我告诉你他们根据地的位置什么的,我实在是爱莫能助。” “……也罢。那你知道那个大佛薰长什么样子吗?能给我他的画像吗?”风魔追问。 “这个倒可以。”因心点点头,“还有什么想问的,或是想要的吗?” “可以帮我清理掉昨夜胆敢袭击我们的那4个家伙的尸体吗?”风魔说,“那4个家伙都是因内伤而亡,所以应该会好清理一些。” 昨夜,在问出想知道的情报后,刀疤和高佬的脖颈便都被风魔和绪方给扭了个新颖的角度——对于试图杀害他们的人,绪方和风魔的观点都是一致的:没有必要对他们网开一面。 “这个好说。”因心点点头,“我待会就派人去你家一地,将那4具尸体清理掉,还有什么想要的或想问的吗?” 风魔:“没了……” “我想问一下——” 风魔刚想说一声“没了”,坐在他身旁的绪方突然出声道。 “你知道岛原吉屋的一个名叫蝶音的游女,还有一个名叫初风的游女现在如何了吗?” “吉屋的蝶音和初风?”因心蹙了蹙眉头。 蝶音——大半年前,因心受牧村所托,安排绪方的藏身地时,就将绪方藏在了吉屋的蝶音的房间里。 短暂藏身于蝶音的房间里时,除了认识了蝶音了,绪方还认识了因染病而命不久已、一直被蝶音所照顾着的她的好友——初风。 阿町曾听绪方介绍过这二人,所以知道这二人是谁,因此面色如常,只有风魔和阿筑朝绪方投去疑惑的视线。 “我对这俩人没有什么印象呢。”因心淡淡道,“你稍等,我去让人问问。阿宫!” 因心朝厅房外大喊道。 很快,阿宫这个侏儒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范围之内。 “阿宫,去查查看吉屋的蝶音和初风现在如何了。”因心迅速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是!”阿宫高声应和一声后快步退下。 “绪方老弟,那俩人是?”风魔疑惑道。 “算是……曾给过我帮助的人吧。”绪方轻声答。 阿宫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他便回来了。 “初风小姐在去年秋季就因病去世了。” 阿宫高声道。 “蝶音小姐则在去年冬季被一富商赎身,据说现在已迁居到美浓,至于现在的生活如何了,便不知晓了。” “……多谢告知……”绪方长出一口气。 然后露出了蕴藏着复杂情绪的苦笑。 …… …… 当天晚上—— 京都,日柳町,紫藤屋,屋外某座不起眼的小巷内—— “那就是紫藤屋吗……”阿町打量着不远处的紫藤屋,呢喃道。 “所以我们真的要去那座赌场找那个大佛薰吗?”阿筑看了看风魔,然后又看了看绪方,“若是那个大佛薰今晚恰好在别的赌场怎么办?今日上午,那个因心不是有说过大佛薰会去什么赌场,完全是随机的吗?” “只能搏搏运气了。”风魔挠了挠他那铮亮的光头,“除了这个笨方法之外,我们也没有其他的方法可用了。” “阿町,阿筑,你们就留在外面。”绪方将头顶的斗笠稍稍压低了一些,“由我和风大人进赌场找大佛薰便好。” “你要和风大人一起进去?”阿町反问。 “总不能就让风大人一个人孤零零地进去吧?”绪方莞尔,“两个人相互照应、一起寻找大佛薰,也更保险一点,更有效率一些。” “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阿筑赶忙道,“我想去看看赌场是什么样的。” “你和阿町都留在外面帮我们警戒便好。”绪方说,“女人进赌场太显眼了。会惹来很多人的注意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以尽量低调、不起眼的方式,解决掉那个‘大佛一族’。” 绪方特意加重了在说到“低调”、“不起眼”这俩词汇的语气。 听到绪方这么说,阿筑扁了扁嘴唇,面露不悦,但没有再出声说些什么。 “总之——外面的警戒就交给你们俩了。”绪方理了理遮住他口鼻的面巾。 去赌场赌博是一件颇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很多爱惜名节、不愿被熟人给认出的人去赌场赌博时,都会用各种方法来遮蔽自己的面容。 因此绪方现在这副头戴斗笠、脸戴面巾的模样,在赌场并不罕见。 “风大人,我们走吧。” “嗯。”风魔这时再次开起了玩笑,“和你一起联手……感觉我们俩这个组合,说不定连幕府将军都能暗杀掉呢。” “我若真有这个本事就好咯。”绪方以玩笑的口吻来回应。 第618章 把一刀斋和风魔都挑衅了的勇士 紫藤屋从表面上看,是一座普通的、没啥人气的二层式的居酒屋。 在进到紫藤屋的一楼后,绪方便看到此时正在紫藤屋内喝酒的人很少,可谓是寥寥无几。 统共只有4张桌子有客人,客人的总数还不到10人。 客人少,那气氛自然也就显得有些冷清。 一名中年人俯身趴在柜台的后方,啪嗒啪嗒地拨弄着算盘,大概是在算账吧。 绪方和风魔依照着今日早上因心跟他们说的进入赌场的方法,快步走到柜台前,朝正趴在柜台后方算账的中年人低声说道: “万佛朝宗。” 绪方话音刚落,中年人拨弄算盘的手便立即一顿。 然后抬起头,看了绪方和风魔一眼后,朝居酒屋的后台高喊道: “煤一郎!” 咚、咚、咚…… 中年人的话音刚落,颇具声势的正朝绪方他们这儿逼近而来的脚步声便轰然响起。 转眼之间,一名身材极壮硕的年轻人便来到了绪方他们的跟前。 “煤一郎。”中年人以平淡的口吻朝这名壮硕年轻人说,“这两位客人想买我们的酒,带他们去酒窖看看。” “是!”煤一郎高声应和过后,文质彬彬地朝绪方二人行了一礼,然后摆出“请”的动作,“二位,请跟我来。” 煤一郎领着绪方和风魔朝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而那些在一楼喝酒的客人们,全程没有看绪方他们一眼,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紫藤屋的二楼,是一座座密闭的房间。 以楼梯口为圆心,这一座座密闭的房间排成紧密的“口”字型。 上到二楼后,煤一郎随意地拉开其中一间房间的房门。 房门被拉开的那一刹那,股股令人有窒息感的热气、汗味、以及其余的一些古怪的气息与气味顺着被拉开的房门倾泻而出,朝绪方和风魔扑来。 房门的后方,是一张张沉浸于赌博的世界,因赌博而兴奋、激动与悲拗的脸。 “二位,请进吧。”煤一郎说。 绪方向煤一郎点头示意后,与风魔一前一后地进入到身前的房间之中。 而在绪方二人入内后,煤一郎十分贴心地帮二人关上了门。 房内的世界与房后的世界……简直就像是2个世界。 在进到房间后,绪方发现——这2楼所有房间的墙壁似乎都被拆掉了,房间全部连通在一起,这样一来便能拼成一个巨大的赌场。 赌场内,有着各式各样的赌博游戏。 绪方对赌博一窍不通,所以绝大部分的赌博游戏他都看不懂,他唯一认得的赌博游戏,便是“摇骰子,赌单双”。 赌场的氛围相当安静。 出现频率最多的声音,便是“工作人员们”要求赌客们下注的声音。 时不时响起一些赌赢了钱的兴奋低吼声,或是赌输了钱的痛苦哀鸣声。 赌场之所以这么安静、大家都尽量不发出声音,主要便是为了低调行事。 早在几百年前的平安时代,日本官府就有严厉打击赌博。 到了现在的江户时代,江户幕府对赌博也采用着严防死守的态度。 根据江户幕府的规定——凡是到赌场赌博的武士,一律削除武士的身份,降籍为民。 连对武士都这么严厉,那对平民的严厉程度自然更不必说。 然而赌场这种东西,到了官府掌控力强大的现代都屡禁不止,那就更别说是在古代了。 尽管江户幕府一直严厉打击赌博,但赌场还是在日本各地遍地开花,今天官府封掉一个旧赌场,明日就能冒出十个新赌场。 近些年刚好是发展赌场的最佳时期。 “天明大饥馑”才刚过去3年,这3年来幕府也好,各地的藩国也罢,都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恢复“天明大饥馑”所引发的一系列创伤上,无暇顾及对赌场的打击,因此近年来日本各地的赌场可以说是都迎来了难得的发展期。 但虽说是官府现在无暇顾及对赌场的打击,但你也不能太过嚣张了。 所以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在赌场内赌博时要尽量保持安静。 当然,倘若是在什么官府绝对难以管到的地区——比如在什么鸟不拉屎的乡下开赌场,那就不需要遵循这条潜规则了,想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 绪方与风魔今日都从因心那看到了大佛薰的画像——大佛薰的长相相当有辨识度。 他是一个身材相当肥硕的人,肥头大耳,在不低头的情况下,都有足足3层下巴。 装作是在挑选心仪的赌博游戏的二人,一边在赌场内漫步,一边搜寻着大佛薰。 然而走了一圈下来——没发现任何容貌特征相符的人。 绪方他们早已预料到多半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他们本就不期望能够一进到赌场,就发现刚好正在此地赌博的大佛薰。 对于这种情况,绪方他们在进入赌场之前就已拟好了相应的应对措施——那就是等。 等上一段时间,看看能否等到大佛薰出来。 倘若大佛薰迟迟不出现,那便说明大佛薰今夜应该是到别的赌场去赌博了,到那时就只能自认倒霉、运气不佳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自然是不能就这么傻傻地站着,这么做的话跟在自个的身上贴一张写有“我很可疑”的纸没有什么两样。 若要让自己看上去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那最佳的方法自然便是融入到周围的赌客之中,干着一个赌客该干的事情。 “老弟。”风魔压低声线,朝绪方说道,“你会玩什么?” 绪方摇了摇头:“我唯一会玩的,就是猜单双。” “巧了,我也是。我也只会玩猜单双。那边刚好就有个可以玩‘猜单双’的,我们去那消磨消磨时间吧。” 距离绪方他们仅有数步之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可以玩“猜单双”的摊位,而且刚好还有几个空位。 赌场的各处都摆有可以换筹码的摊位。 这座赌场的筹码,就是一根根的木条,统共有3种类型的木条——代表100文的褐色木条,代表一贯的黑色木条与代表一两金的黄色木条。 二人都对赌博毫无兴趣,都只是为了不让他人对他们起疑才决定参与进赌博中,所以只兑换了一些价值最低的褐色筹码。 在二人带着刚兑换来的筹码,于离他们最近的“猜单双”摊位空座上并肩就坐时,新的赌局恰好开始了。 刚刚摇完骰子的壶振此时将双手一摊,让诸位赌客下赌金。 壶振与赌客们的中间摆着一张张写有“单”或“双”的大纸。赌客们将各自手中的筹码放到写有“单”或“双”的大纸上。 “老弟。”风魔问,“你觉得是单还是双?” “随便放一个吧。”绪方耸耸肩。 绪方对赌博一向敬谢不敏。 在他眼里,“十赌十骗”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这些开赌场的,最擅长通过种种假象,让你产生一种这赌局很公平的错觉。 妄图靠赌博来发家致富,纯属痴人说梦。 因为对赌博毫无好感,所以绪方也不想将任何一点精力花费在其中。 而风魔恰好也是一个对赌博没有什么兴趣的人,他也没打算认真玩这“猜单双”。 听绪方说“随便放一个”,风魔便随手将一块筹码放在了离他们俩最近的写有“单”的大纸上。 …… …… 此时此刻—— 紫藤屋斜对面的一座旅店内—— “给,喝点水。” 躲在窗户边上,正认真监视着紫藤屋的山内,一脸感动地看着正将一杯水递给他的长谷川。 “谢、谢谢!”山内受宠若惊地接过长谷川递来的水。 “如何?”长谷川将水杯递给山内后,问道,“有看到疑似是大佛薰或是白川秀一郎的家伙吗?” “还没有。”山内摇了摇头。 “那继续监视。”长谷川道,“有什么消息了,即刻汇报。” “是!” 在获知“大佛一族”和“血雾众”极有可能展开合作后,长谷川便以惊人的速度展开了追查工作。 他把“大佛一族”定为了突破口,沿着“大佛一族”这条藤,摸到“血雾众”这颗瓜。 早在昨日晚上,长谷川便从神山那要来了所有和“大佛一族”有关的情报。 神山老早就盯上“大佛一族”了。 自3年前发生天明大火至今,京都仍有许多被烧成废墟的地方还未重建。 为了重建京都,神山本来就已经够忙的了,结果在大半年前,以国枝顺六为首的那帮打算毁灭京都的疯子又搞出来了一堆幺蛾子,为了给这些麻烦事擦屁股,神山现在已是忙上加忙。 本来,已忙得恨不得将自己分成两半的神山,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管京都的雅库扎们,只要他们别做太过分的事,神山就采取“先当作没看见”的态度。 然而,“大佛一族”从3个月前开始行事便越来越嚣张,让神山忍无可忍。 于是,他在老早之前就暗中抽调出了部分人手去为日后收拾“大佛一族”做准备。 成果相当喜人。 不仅收集来了大量关于“大佛一族”的情报,还收买了“大佛一族”的一名握着不少实权、和大佛薰关系很近的高层。 在今日下午,长谷川便在神山的帮助下,偷偷与这名被收买的“大佛一族”的高层见了一面。 此人虽对“血雾众”知之甚少,但他却也给长谷川透露了一则相当有用的情报——嗜赌、几乎每夜都会去受他们“大佛一族”管理的各大赌场赌钱的大佛薰,今天晚上会前往他们麾下规模最大的赌场:紫藤屋。 他之所以能知道这则情报,便是因为在今日早上,他收到了他们老大的邀约:今夜一起到紫藤屋去玩上两把。 长谷川依据着这则情报,迅速拟好了行动计划——今夜紧急监视会有大佛薰出没的紫藤屋。 若发现了以白川为首的“血雾众”成员则立即将他们拿下。 若是没有发现“血雾众”的成员,则拿下大佛薰,将他“请”回奉行所内,从他口中问点情报出来。 因为今夜的紫藤屋可能会非常地“热闹”,所以长谷川便友善地提醒了下这名提供了大佛薰行踪的“大佛一族”的内鬼——今夜就别去什么紫藤屋了,在家好好待着吧。 紫藤屋的周围,现在可谓是已被长谷川布下了重兵。 负责监视的部下们穿着便衣,散布在四周,密切监视紫藤屋。 负责冲进紫藤屋内拿人的部下,则都集中在长谷川目前身处这座就位于紫藤屋斜对面的旅馆内,准备随时冲进紫藤屋内抓人。 给负责监视的山内递完水后,长谷川并没有立即离开。 而是站在窗户边上,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紫藤屋。 随后露出淡淡的笑意,用只有他本人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手好痒啊……真想去玩上两把……” 说罢,长谷川用力地挠着自己的右手掌——这副用力抓痒的模样,仿佛右手掌不幸被蚊子给叮了十几个大包一般。 …… …… 一直在佛系赌博的绪方和风魔,已经一口气玩了十几轮。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完全是在乱赌的缘故,他们的胜率反而维持在了50%左右。 每输掉一块筹码,往往很快就能将输的给赢回来。 因为输没了的筹码的数量,和赢回来的筹码的数量大抵相等,所以赌了十几轮下来,绪方他们手中的筹码数量基本没变。 哗啦啦啦…… 坐在绪方斜对面的壶振以熟练至极的手法摇着装有2颗骰子的藤壶,随后将藤壶一把扣在地上。 “请。”壶振一摊双手。 壶振刚一摊手,风魔便随手将手中的一块筹码扔到了身前的“单”上。 其余的赌客也纷纷跟上,投注着赌资。 然而,就在这时—— “哦哦!这里恰好有2个空位呢,都让让!让让!” 绪方他们的身后响起一道略有些嘶哑的年轻男声。 回头向后望去—— 一个年轻人搂着一个十分美丽的妖艳女子,朝绪方他们这儿大摇大摆地快步走来。 而这年轻人的身后,跟着6个一脸严肃的武士。 这6名武士不断地扫视着周围,警戒着四方——这6人大概便是这名年轻人的保镖了。 绪方注意到:在这年轻人现身后,在场的不少人都面露畏惧之色:比如现在就坐在绪方右面的一个发际线很高的秃顶中年人。 “这人是谁?”绪方朝身旁的这名秃顶中年人问道。 “他是管理这座赌场的‘大佛一族’的首领:大佛薰的义子:大佛隆之。”秃顶中年人沉声道,“是个在其他地方就唯唯诺诺,在自己的场地里则嚣张跋扈的二世祖。真是晦气……竟然在这种地方碰到他……” ——大佛薰的义子? 绪方和风魔此时有着神同步——他们同时扭头看向正搂着那个妖艳女人的大佛隆之。 …… …… 大佛隆之和他义父大佛薰一样,是个嗜赌的人,几乎每夜都会去他们“大佛一族”麾下的各大赌场去玩上两把。 今夜,他义父大佛薰邀请了不少有同样喜好的人来紫藤屋玩上几把——隆之便是收到邀请的人之一。 他义父不知何时才会来,已经按捺不住“赌博之魂”的隆之决定带着他新勾搭的女人提前入场等待。 他最爱玩的赌博游戏,就是“猜单双”。 刚进到紫藤屋的赌场,便看到有座“猜单双”的摊位,恰好还有2个空位。 在搂着他的新女人朝那摊位走去时,他注意到周围的不少人都正朝他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 绝大多数的目光中,其中所蕴藏的情绪都是畏惧与艳羡。 这些目光,让隆之暗爽不已,带给隆之一种“人上人”的快感。 心中舒爽得不行的隆之,下意识地加大了揉捏怀里的新女人的力度,勾起阵阵自怀里发出的嘤咛。 这时,隆之发现——自己正要去赌上几把的猜单双的摊位上,有一个戴着斗笠、面巾,披着浅葱色羽织的家伙,以及一个光头老人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从这俩人的目光中,隆之察觉出了一丝火热。 ——哼哼!尽情羡慕吧! 认定这俩人应该是羡慕他才朝他投来火热视线的隆之,得意地在心中大笑着。 ——他们的心里,现在肯定非常羡慕老子!非常渴望能像老子一样可以抱着这么好的女人吧! …… …… 绪方:——待会可以将这大佛隆之给绑了。 风魔:——待会可以把这大佛隆之给绑了。 二人再次神同步,于同一时间,在心里道出了相同的话。 绪方现在只感觉迄今为止的苦等都是有价值的。 现在虽然没有等来大佛薰,但却等来了大佛薰的义子。 绪方现在已打定主意:倘若今夜大佛薰没有在这紫藤屋内现身,就把这大佛隆之给绑走,从他口中问出大佛薰的所在地。 这人是大佛薰的义子,若说他不知道自己的义父平常都住哪儿,绪方是肯定不信的。 今夜的辛苦没有白费,这让绪方的心情都变舒畅了一些。 玩了十几轮猜单双,绪方早就玩得不耐烦了。 世界上最煎熬的事情之一,就是做一件自己压根就不感兴趣的事情——绪方和风魔刚刚就一直在忍受着这样的煎熬,玩“猜单双”玩得头皮发麻。 虽说这大佛隆之的身旁跟着6个保卫他的保镖——但这又如何呢? 隆之此时已经搂着他怀里的那个女人,在与绪方和风魔相隔3个身位的空座盘膝坐下。 屁股刚一落地,他便咧嘴一笑:“哦哦!还没开壶吗?那正好!刚好能赌一把!” 说罢,他低头朝他怀里的那女人问道: “阿常,你觉得这壶里的点数是单还是双?” 正躺在隆之怀里的这个女人……绪方虽不想用这个字眼来形容一个女人,但思来想去后,还是觉得除了“骚”之外,没有第二个字眼能完美形容这女人的模样。 脸上化着浓到都散发出诡异气息的浓妆,但还是能依稀看出她的五官很精致、漂亮。 头发梳成现在最流行的岛田髻,头发上插有着各种各样的装饰物。 身上穿着一件似乎是故意穿得这么松垮的大红色和服。 下摆分得很开,露出白皙的小腿与双足。 上身的衣襟也同样分得很开,露出显眼的“大刀疤”。 说得不好听一点……绪方感觉可能吹阵强风过来,都能将这女人身上这件松垮的和服给吹掉。 不知是不是妆容的缘故,这女人的身上一直散发着一股妖艳的气息。 听到隆之这么问后,被隆之称为“阿常”的这个妖艳女人歪着头作思考状,然后用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我觉得是双呢~~” “好!那就投双!” 隆之十分豪气地大手一挥,将2块价值最高的筹码——代表1两金的黄色筹码扔到了写着“双”的大纸上。 在隆之抛出这2块黄色筹码后,周围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听着周围的抽气声,隆之他那刚刚放平的嘴角,又因得意而翘起。 “隆之君,你投2两金啊?”阿常抬手捂着自己的嘴,摆出带着几分做作气息的惊讶状。 “哈哈哈!”隆之用力揉捏了怀里的佳人几下,“不过是小钱而已!壶振!开壶吧!” 壶振显然是认识隆之的,听隆之要求开壶,他连把把藤壶拿开——2点与4点,双。 “隆之君,我们赢了~~” 突然现身的这对男女,自然是毫无疑问地成了全场的焦点。 几乎所有人,即使是那些讨厌隆之的人,在看向隆之时,眼瞳的深处都潜藏着几分羡慕。 谁不想像隆之一样,怀里抱着个漂亮的女人,然后随随便便就能拿出2两来作赌金? 在隆之正准备开始第2场赌局时,他陡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哎呀?隆之,你已经到这了啊。” 隆之:“哦哦!喜治郎!你来了啊!” 这名跟隆之热情地打着招呼的人,名叫喜治郎,是他们“大佛一族”的高层之一。 喜治郎的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其中的不少人都是“大佛一族”的干部。 他们都是受大佛薰所邀,于今夜前来紫藤屋一起玩上两把。 “喜治郎!来来来!我们一起来赌上几把!” 说完,隆之扭头看向坐在他旁边的其余赌客们,像是在驱赶什么苍蝇一样摆了摆手,然后用极没礼貌的语气说道: “喂!你们都给我滚开!让个位出来!” 在隆之坐到他们这个摊位来后,这摊位绝大部分的赌客本就如坐针毡——毕竟跟著名的“大佛一族”的首领义子一起赌博,谁知道会不会遭遇什么意外? 但他们也不敢就这么拍拍屁股就走——因为这么做,也有可能惹来麻烦。 你干嘛要走?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赌博——若是被隆之这么发问,那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现在听到隆之让他们滚,他们纷纷如蒙大赦,抱着各自的筹码快步离开。 但也并非是所有人都离开了。 比如——就有2人没有离开,仍旧坐在原地。 “喂!”隆之皱紧眉头,一脸不悦地朝这两人喊道,“那个穿恶心的浅葱色羽织的家伙,还有那个脑袋光光的老头,你们是耳朵聋了吗?没听到我让你们快让个位出来吗?” 第619章 绪方:为何就不能让我低调呢? 对雅库扎,绪方一直是毫无好感。 什么正事也不做,只会欺凌弱小——若有人能对这样的群体产生好感,那绪方倒还真想看看此人的脑袋是不是进水了。 不过讨厌归讨厌,若是这个大佛隆之能以友善的态度来请绪方他们让个位,绪方也不是不能让,毕竟不过就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然而——大佛隆之这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来命令绪方依他的意做事的蛮横态度,让绪方相当不悦。 这会让绪方想起那个以蛮横、不讲理的态度来要求他的师兄弟自相残杀的松平源内。 自那一夜过后,绪方便对这种自认为人上人、态度蛮横不讲理的家伙,有着极度的反感。 这股强烈的反感,转化为一团无名火在绪方的胸腔熊熊燃烧。 这团无名火让绪方牢牢地跪坐在原地,没有半点听隆之的命令行事的兴趣与打算。 本来,绪方的心头就已经燃起一团无名火了,结果隆之刚才紧接着说出的那句新的话语,则让绪方心头的这团火烧得更旺了一些。 绪方所钟意的浅葱色在这个时代一直被认为是相当老土的颜色,只有乡巴佬才会穿浅葱色的衣服。 京都更是歧视浅葱色的重灾区。 某人很讨厌你喜欢的东西——这本无可厚非。 但这家伙当着你的面谩骂你喜欢的东西,那就是这家伙的不对了。 有人直接当着他的面,说他现在穿在身上的浅葱色羽织恶心——若说绪方不感到不爽,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这件羽织还是阿町买给他的,有着别样的意义。 绪方心头的这团无名火,已烧得极为旺盛——而坐在绪方旁边的风魔,其于胸腔中燃烧的无名火的烈度,并不比绪方差。 风魔不像绪方那样,对自认“人上人”的家伙有着极度的厌恶。 真正让风魔心头的无名火一下子烧起来的,是隆之刚才的那句话——这家伙喊他“脑袋光光的老头”。 秃顶,是风魔心中永远的痛。 不知是年轻时练功练得太过火、伤了身体元气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随着年纪的增长,风魔头上的头发越来越少…… 每次一撩头发,都能薅下大把大把的头发…… 这让风魔相当地恐慌。 他虽不是什么相当在意自己外观的人,但他多多少少也是有些爱美之心的。 心中恐慌非常的风魔,想了非常多的方法来补救。 医生看了不知多少个,药也不知喝了多少副。 结果毫无作用。 医生已经帮不了他,风魔便改为求助于偏方。 比如:风魔曾听某个朋友说,吃海带似乎有助于长头发,所以那段时间他连着吃了一个月的海带,结果一直吃到闻着海带的味道就想吐了,风魔的头发还是日渐稀疏…… 最先掉干净的,是风魔前额和头顶的头发。 风魔原本是不剃月代头,而是像绪方那样留着总发。 但在前额和头顶掉干净后,风魔不得不梳了个月代头。 一旦有人问及他为何突然改发型时,他就说:最近突然感觉月代头也蛮好看的,所以就换成月代头了。 就这么以自欺欺人的方式来掩盖自己秃顶的事实…… 然而头发的掉落仍未停止…… 很快,风魔后脑勺和两鬓的头发也纷纷掉干净了……连留月代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直到头上再无一根头发后,面对“自己变成秃子了”这个残酷的事实,风魔想不接受也得咬着牙接受了…… 自此之后,“光头”、“秃头”等词汇便成了风魔的禁词了。 他最讨厌有人说他是光头了。 …… …… 绪方和风魔这仍旧坐在原地,对隆之刚才的命令置若罔闻的态度,让在场的不少知道大佛隆之是何许人也的家伙都不由得面露惊骇之色。 “足下。” 某人此时快步走到绪方的身旁,压低音量,急声道: “此人可不是好惹的,他是掌管这座赌场的‘大佛一族’的下任首领。惹了他可是有可能会死的,赶紧听他的话离开吧。” 在这名好心人好心劝绪方他们快点离开时,隆之的表情在短短几息之间发生着快速的变化。 他先是面露错愕。 已经好久没有人敢在他们“大佛一族”的地盘里,这么不给他这个首领义子面子了。 接着脸上的错愕变为恼怒。 此时此刻,喜治郎等部下就在旁边。自个的怀里还有着自己新勾搭上的女人。 在部下和女人的都在场的现下,绪方和风魔这种无视他的态度,让他极没有面子、下不来台。 接着,恼怒转化为笑意。 这不是开心的笑意。 而是冷笑。 “滚开!” 隆之的这句“滚开”,是对着那名劝绪方和风魔别逞能的好心人喊出的。 那名好心人从打扮上来看,就只是一普通的平民而已——他哪有那个本事敢跟这种有着大势力的雅库扎叫板呢? 在听到隆之的这句“滚开”后,此人立即脸色发白、双腿一抖,颤巍巍地快步从绪方的身旁离开。 为了不受牵连的赌客们,也纷纷远离绪方和风魔。 以绪方二人为圆心的周围,因赌客们的远离而清出了一块无人的空地。 急于在自己的部下和女人面前找回面子的隆之,气势汹汹地朝他身后的6名保镖喊道:“把那2个家伙给我‘请’走!” 在说到“请”这个字眼时,隆之特地加重了语气。 接到隆之下达的命令后,这6名保镖大步朝绪方二人走去。 某些正站在不远处、默默旁观的看客,不由自主地朝绪方和风魔投去怜悯的目光。 在他们的眼里,绪方和风魔最后即使没死,大概率也要没掉半条命了。 雅库扎就是这样,论如何欺负人,他们最为擅长了。 至于隆之——他的嘴角现在则正微微上翘,泛起一抹得意的笑意。 ——哼!看来那个斗笠男也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啊! 隆之下意识地把绪方认定是那种自以为剑术了得、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的嚣张之徒。 这种嚣张之徒,隆之以前都见多了——这些嚣张之徒无一例外,都被他们“大佛一族”给狠狠教训了一顿。 隆之把绪方和他之前所遇到的那种自以为厉害、但其实不堪一击的嚣张之徒画上了等号。 至于风魔——隆之从头至尾都没用正眼瞧过他。 隆之并不认为一个连武器都没带的秃顶老人,有什么好值得去注意的。 隆之的那6名保镖离绪方他们越来越近。 而位于此次事件中心的绪方和风魔——现在仍旧相当淡定地坐在原地。 “老弟。”将双手环抱在胸前的风魔,此时朝绪方轻声问道,“我有个提议,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请说。” “再留在这里等那个大佛薰出来,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风魔缓缓道,“我们干脆把这个大佛隆之给绑回去,细细拷问他关于大佛薰的住处,如何?” 风魔的话音刚落,隆之的那6个保镖刚好已用半圆型的阵型将仍跪坐在原地的绪方二人给围住。 某位站得离绪方最近的保镖,此时已朝绪方的肩膀伸出手。 然而……他的手才刚伸到半空,便猛然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一只“大铁钳”给抓住。 这只“大铁钳”——是绪方的手。 绪方一把抓住这名保镖朝他伸来的手后,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猛地一扭、一摔,用不知火流柔术将此人给重重摔在了地上,接着以一记手刀劈向此人的脖颈,将此人劈晕。 【叮!使用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35点,忍术“不知火流忍术”经验值3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40(1870/64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8段(7070/7500】 “这不巧了吗?”绪方朝风魔笑道,“我们俩想到一块去了。” “哈哈哈,那我俩还蛮有默契的。”风魔一边轻笑着,一边缓缓站起了身。 在绪方以快到他们的眼睛都没跟上的速度将他们的同伴给放倒后,剩余的5名保镖纷纷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后退了1、2步,然后拔刀出鞘。 至于刚刚还面带得意的隆之,他现在也是脸色微变。 他的这些保镖,可都是他义父花重金聘请来的浪人。 个个身手了得,是经过严格考核才被聘请来的高手。其中的几人还有着实战经验,手上有过几条人命。 自己引以为豪的高手竟被那个斗笠男给瞬间放倒、击晕——这怎能不让隆之感到吃惊? 而这时,喜治郎等一众“大佛一族”的高层们也是面带惊愕。 喜治郎率先反应了过来,转过头去,朝他们带来的那7名护卫使了个眼色。 那7名护卫也相当地醒目,收到喜治郎递来的眼色后,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拔刀在手,朝绪方和风魔冲去,包围绪方二人的人数,从5人壮大为了12人。 在喜治郎派出了他们的护卫来增援后,刚刚浮于隆之脸上的那一丝慌乱迅速散去。 隆之现在的脸已变为了诡异的暗红色。 这一老一少一而再、再而三地令其脸面全无,他现在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涌。 他的脑海里现在只剩一个想法。 隆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脑海中的这个想法大声喊出: “你们都傻着干嘛!还不快上!拿下他!” 隆之他现在只想赶紧报复绪方和风魔,为自己找回脸面。 身手再厉害,难道还能2个打12个? 虽然现在包围他与风魔的人变多了,但绪方仍旧是一脸淡定,一副对此毫不在意的模样。 绪方此时拔出被他用柔术放倒的那名保镖的打刀,然后站起身、单手端着刀,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周围的那12名保镖。 “能请你们退下吗?” “我们现在的目标只有大佛隆之一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不想闹出太大的动……” 绪方的话还没讲完,这12名保镖便一边呼号着,一边高举着手中的刀,扑向绪方和风魔。 看着这12名朝他扑来的保镖,绪方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保持着自然站立的姿势,单手将剑端起。 …… …… “白川。”大佛薰朝身旁的白川沉声说道,“我派去那老头的家中查看情况的部下刚刚又回来报告了。”大佛薰缓缓道,“他说——那老头仍未归来。” “还没有看到那个老头?”白川的眉头挑了挑。 此时,并肩同行的大佛薰与白川正在护卫们的簇拥下,快步赶赴紫藤屋。 白川同样也是好赌人士,所以大佛薰今夜也邀请来了白川一起到紫藤屋玩上几把。 “……那老头可能不是一般人呢。”白川说。 此时大佛薰和白川所讨论的,正是大佛薰昨夜交给白川所领导的“血雾众”的“将风魔大卸十块”的任务。 不论是大佛薰还是白川,都认为这只不过是一件极简单的任务,不存在出现什么意外的可能性。 然而……意外就这么来了。 白川派去执行这任务的那4名部下迟迟未归——一开始,白川还不在意,只以为是部下们在完成任务后,在那老头的家中抢到了一点钱,正用这些钱在京都的某地纵情享受。 他们“血雾众”是一个极松散、每名成员的自由度都极高的盗匪集团,这种事情在他们“血雾众”中只不过是司空见惯。 结果——一直到今日中午,白川仍没见他的那4名部下归来。 直到这时,白川才隐约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尽管觉得这种事情应该不可能,但他还是向大佛薰反映了此事,告知大佛薰:我的部下可能失手了。 大佛薰对此事也是高度重视,立即派出人手前往风魔的家查看情况。 调查结果让大佛薰和白川都难掩惊愕——既没有找到风魔,也没有找到白川的那4个部下。 大佛薰立即追加新的命令——密切关注风魔的家,一旦看到风魔或是白川的那4个部下,就立即回来报告。 但直到现在,所收到的报告仍是“没有看见风魔和白川的部下”。 “……事已至此,已经可以怀疑——”大佛薰此时接着沉声道,“你的那4名部下说不定已经被那老头给干掉了,而那老头在察觉到自己被盯上后,便潜逃在外了。” “……看来当初只要你10两的酬金,真的是要少了啊。”白川道,“倘若我的那4名部下真的都被那老头在没有帮手的情况下给干掉了,那这老头相当不得了啊……” 虽然自己的部下现在可能遇到不测,但白川的神情仍旧相当淡定,对那4名被派去对付风魔的部下的生死,似乎毫不关心。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白川追问道,“是要去搜寻那个老头吗?” “那当然。”大佛薰的神情一黑,“我说过了,不将这个害我弟弟进奉行所的家伙给大卸十块,我怎么舒心、怎么服众?” “那你要怎么找人?”白川耸耸肩。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大佛薰冷笑了几声,“就算最后没有将他给找到,至少也得把他的家给烧了才能解恨。” “等找到他之后,就告诉我。我亲自出马去对付他。”白川舔了舔嘴唇,“他若真有能将我的那4个部下都打倒的实力,那他可是不得了的高手呢……不去会会这样的高手,实在可惜。” “没问题。”大佛薰冷笑一声过后,长出一口气,“好了,这事就先聊到这吧,之后再细谈。” “该做正事的时候就认真做正事。” “该娱乐放松的时候就娱乐放松。” “现在就先专心享受赌博的乐趣吧。” 二人谈话之间,已经走到了紫藤屋的大门前。 已经忍不住想快点进到赌场里玩上几把的大佛薰,其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大佛薰也好,白川也罢,他们此时都没有发现——在他们的不远处,有个乞丐正透过头顶的破烂斗笠的缝隙细细观察着他们。 在大佛薰他们还未进到紫藤屋内,这名乞丐便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拿着刚讨到2文钱的破烂饭碗朝旁边的一座漆黑小巷走去…… 小巷内,一名平民打扮的人正静候在其中。 在来到这个平民的跟前后,乞丐沉声道: “快去向长谷川大人汇报——发现‘血雾众’的白川了。” …… …… 仅片刻之后—— “长谷川大人!” 某名年轻人拉开房门,急急忙忙地奔到了长谷川的跟前。 “发现白川了!白川和大佛薰在一起,一同进入紫藤屋了。” 这名年轻人言简意赅地完成了汇报。 原本正闭目养身的长谷川猛地睁开了双眼。 “白川身上有带武器吗?” “有。” “除了那个大佛薰之外,白川的身边还跟着多少人?” “8人。”年轻人报出一个精准的数字,“除了那个大佛薰的身上有佩着一把胁差之外,其余人的身上都佩着打刀和胁差。” 长谷川迅速站起身:“召集所有人!准备抓人!” …… …… 紫藤屋内—— 大佛薰刚踏上那通往二楼的楼梯,便看到有不少赌客神色慌张地冲下楼梯。 ——怎么回事? 这个疑问刚在大佛薰的心头中冒出,他便看见一人神色慌张地朝他奔来。 此人是他们“大佛一族”的干部之一,专门负责管理紫藤屋的赌场。 见着大佛薰后,此人立即以惊慌至极的口吻说道: “大佛先生,不好了,有人在赌场里闹事,隆之少爷他有危险了!” 听到这话,大佛薰的神色顿时一变,随后言简意赅地朝这名干部下令:“隆之现在在哪儿?快带我过去!” “是、是!” 干部领着大佛薰冲上二楼,然后拉开某个房间的房门。 房门刚一拉开,呈现在大佛薰眼前的景象便令其神色大变。 只见赌场内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这些人,大佛薰都有印象,是隆之和喜治郎等高级干部的护卫。 这些护卫躺了一地。 至于隆之和喜治郎等高级干部们则傻站着或瘫坐在地。 隆之还有他那新勾搭上来的女人,现在都瘫坐在地,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俩身前的一个光头老人,以及一个用斗笠和面巾将自己的脸给遮得严严实实的家伙。 第620章 见识下“绪方流暗杀法!” 2个人打12人,而那2人中的其中一人还是个老头——这种战斗,隆之自个都想不明白这要怎么输? 然而呈现在他眼前的事实就是这么残酷——他那一拥而上的12名部下,仅瞬息之间,便全数倒地。 那个斗笠男的刀舞得极快,每出一刀都必有一名他的部下倒地。 几乎所有被那斗笠男砍倒的部下,都是连攻击都还未来得及发动,就再没有挥刀的机会了。 至于那个老头则只从怀里拿出了一柄怀剑——就十分常见的、平民最常带在自个身上防身的那种短短的怀剑。 那老头就用这和打刀相比跟玩具差不多的怀剑迎敌。 所有朝他砍来的刀,他都能敏捷地躲开,而且闪躲的时机、方向、距离都精准得令人瞠目结束。 能靠半步躲开的攻击,他就绝不会用一步。 在避开每一记攻击后,老头手里的怀剑定会如出洞的毒蛇一般,捅向刚对他发动攻击的家伙的要害,一击毙命。 这样的闪躲速度,这样的出剑动作,让人难以想象他是一个连头发都已经掉光了的老头…… 一拥而上的12名部下,仅过去了不到10秒,便全数倒地…… 而那俩人——毫发无损,身上连鲜血都没有占到几滴…… 12名部下中,斗笠男一人就解决了8个,而另外4人则是被那老头所放倒。 在这些护卫们全数倒地后,隆之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站在隆之旁边的喜治郎等干部的神情也和隆之差不多——他们也已经被吓傻了。 其中一人还是个老头的2人,大气也不喘地轻松放倒12人——这已经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在战斗刚开始时,不少赌客就因害怕遭受牵连而匆忙逃离赌场,此时的赌场异常寂静,仅剩绪方二人和隆之一行人,还有部分胆子特大,还想看热闹的赌客们。 绪方朝身侧的空气猛地一挥刀,将刀身上所附着的鲜血尽数甩到旁边的柱子上,然后缓步朝隆之走去。 望着朝自己这边缓步走来的绪方,隆之吓得惊叫出声,也顾不上怀里的女人,手脚并用地连忙向后退去。 至于那个刚才一直躺在隆之怀里的骚气女人,现在也是被吓得花容失色、大哭出声,从她眼眶中淌出的泪水,都把她脸上的浓妆给弄花了。 这个直至刚刚还一脸狐媚的骚气女人,此时一边以相当标准的土下座姿势跪伏在地,一边用哭腔嚷嚷着什么。 她身上的那件大红色和服本就穿得松松垮垮的,此时做着如此剧烈的动作,她身上的这件衣服更是“摇摇欲坠”,不少春光露泻出。 因为太过慌乱、害怕,再加上哭得相当厉害,绪方根本听不清楚她在嚷嚷些什么,只能推测她大概是在求饶吧。 绪方仅瞥了这个脸颊已被哭花了的妆容给弄得这里红一块,那里黑一块的女人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 他的目标现在只有隆之一人,除隆之之外的其余人,绪方没兴趣,同时也没有必要去应付。 “我并不是要杀你。”绪方这时缓缓道,“只是想把你带走,然后问你一些问题而已。” “只要你乖乖地配合我们,我们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我、我才不、不要!”隆之下意识地用颤抖的声音尖叫着,“我、我才不会跟、跟你们走!” “你、你们还愣在那干什么!”隆之朝不远处的喜治郎等人喊道,“还还、还不快来将这俩人干掉!” 目前这座赌场内,还有办法帮隆之的,就只剩以喜治郎为首的一众干部了。 隆之大声嚷嚷着,让喜治郎他们别再傻站在原地。 而喜治郎在听到隆之的这番大喊后,神色微变——然后继续站在原地不动。 他们的感性告诉他们:必须得不惜一切代价来救这位他们“大佛一族”的下任领袖。 但他们的理性则告诉他们:冲上去的话,和送死没什么差别。 他们的护卫如此厉害,在一拥而上的情况下,却还是被瞬间击溃。 自己有几斤几两、是否有那个本事应付连他们的护卫都不是对手的人——他们还是非常清楚的。 感性和理性在他们的脑海中厮杀。 最终,是理性稍占上风。 看着因畏惧绪方他们而不动如山的喜治郎等人,惊慌与恐惧之情立即以惊人的速度增长、扩散,充溢着隆之脸上与眼中的每一处角落。 不过,就在这时。 他们不远处的房门被猛地拉开。 绪方二人也好,隆之等人与仍在看热闹的赌客们也罢,纷纷扭头看向突然被拉开的房门。 站在房门处的,是一个有着三层下巴的大胖子。 看着这个大胖子,隆之先是一愣,随后其脸颊因万分惊喜与激动而变得涨红:“父亲!” 拉开房门的人,正是在听闻有人闹事后,急忙赶过来的大佛薰等人。 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赌场,大佛薰先是脸色一沉,然后将目光定格在了明显是闹事者的绪方和风魔,沉声问道:“不知二位是?” 绪方和风魔都没有理会风魔的这个问题。 不仅没有理会,风魔还面带笑意地朝绪方轻声道:“绪方老弟,看来已经不需要再费那个功夫去绑走那个大佛隆之了呢。” “嗯。”绪方也露出笑意,“看来……我们今夜没有白等呢……” 突然出现的这个大胖子的长相,和今早从因心那看到的大佛薰的画像一模一样,那个足足有三层的下巴,实在是太过显眼。 再加上隆之刚才脱口而出的“父亲”,这个大胖子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本来还想着要以不闹出太大动静的方式来完成今夜的目的。”绪方这时突然朝风魔说道,“但现在看来……再执意搞悄无声息的暗杀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说到这,绪方特意瞥了眼已经被他们搞得一片狼藉的赌场,然后露出无奈的笑。 “现在这种情况……干脆直接使用‘绪方流暗杀法’好了。省时又省力。” “那是啥?”风魔疑惑道。 “这是我自创的一种暗杀法,之前曾在虾夷地用来对付一个差点把阿町给杀了的混账。” “至于这暗杀法具体是什么样的,你马上就能知道了。” …… …… 大佛薰此时是满脸的不悦。 他问绪方二人是谁,结果这俩人不仅没有理会他,还在那交头接耳着。 换作是平常,他可能早发脾气了。 但他现在却强忍着。 因为他看到了那躺了满满一地的护卫们。 这俩人并不好惹! 大佛薰并不想将一对身手极为了得的人得罪地太死。 刚刚在赌场负责人的带领下冲上二楼时,大佛薰已从他的口中得知了这场闹剧的起因结果——这场闹剧的起因只不过是因为隆之用相当不讲理的方式来让这俩人让位置而已。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和谈的余地。 大佛薰连做了数个深呼吸,让自己的脸看起来能尽量柔和些后,朝绪方二人朗声道: “事情的起因经过,我刚刚都已了解了。” “是犬子不懂礼貌,冒犯了二位,我代犬子向二位赔个不是。” “为以示歉意,我愿赠二位各百两金。” “望二位……” 大佛薰的话还没说完,他便猛地看见眼前一花——刚刚一直在和风魔交头接耳着的绪方双足突然一错,如下山的猛虎般朝大佛薰扑来。 而风魔在愣了刹那后,抓着掌中的怀剑紧随绪方之后。 望着突然朝他这边杀来的绪方二人,大佛薰吓得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我刚才有说什么得罪他们的话吗? 眼前的骤变,让大佛薰的脑子直接凌乱了。 不过就在这时,他看到有一个人横向踏了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是白川。 …… …… 白川现在很兴奋。 在跟着大佛薰进到赌场,看到这满地的尸体后,白川便相当地兴奋。 ——想不到只不过是想来赌场玩上两把而已,竟能碰到如此厉害的高手! 白川拔刀在手,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白川自幼便在东北的一座传授小野一刀流的剑馆里研习剑术。 天赋过人的白川,一直以来都是剑馆内的明星人物。 但不知从何时起,白川突然觉得用砍不死人的木刀来练剑,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于是,白川拔出了真刀,然后怂恿着自己的一个很尊敬他的师弟也用真刀来和他较量。 他将他师弟给一刀砍成了重伤。 自知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定不会被师傅所容,他所以赶在师傅发现他的所作所为之前,离开了剑馆、离开了东北,开始了浪人的生活。 自与师弟真刀比试过后,白川便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旦打起来便定会有人重伤或死掉的真刀对决,以及刀刃切割人体的触感。 他之所以会四处袭击人、抢他们身上的钱,一方面是为了赚取能过生活的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用真刀来与他人对决、用真刀来砍人。 至于之后他在不知不觉间组建了血雾众,便是后话了。 和“大佛一族”合作、替“大佛一族”杀人,也只是为了能在大量赚钱的同时,享受厮杀和杀戮的快感而已。 白川已经好久没有碰到像样的高手了。 以寥寥二人之数打败十几号人——白川自认自己也能轻松做到。 而事实上,白川此前也曾试过1人反杀7人。 这是白川第一次碰到能像他一样以如此弱势的人数反杀数倍于己的敌人的高手。 白川现在只感觉体内每根血管里的血的流速都加快了。 他持刀迎向绪方。 相比起手拿怀剑的风魔,他还是更想去应付和他一样手持打刀的绪方。 至于不理会风魔,大佛薰会有危险?白川对此才不在意。 大佛薰是死是活,白川并不关心——他现在只关心自己能否尽情享受和强敌对攻的乐趣。 “来吧!”白川高喊道,“在下小野一刀流,白川秀一郎!” 在白川朝自己这边冲过来时,绪方就用着一种带着几分讶异的目光看着白川。 而白川的兴奋高喊此时仍未结束: “让我看看你能否让我全力以赴吧……” 白川的话还没喊完,便看见一道刀光自上而下朝他的头顶掠来。 劈出这道刀光的人——正是绪方。 白川的神色猛地一变,下意识地想要举刀去挡。 随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来不及做反应。 他完全跟不上绪方的速度…… 嗤! 绪方一刀将白川那满脸错愕的脸给劈成了两半。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0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10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40(2380/64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4段(845/14000)】 “怎么……会……”白川感觉全身的力气在以骇人的速度流失,整个身子在朝地面倒去。 在倒地的那一刹那,他所听到的此生最后一句话是—— “哦……我想起来你是谁了……”绪方喃喃道。 刚刚在听到白川报出他的名号时,绪方就觉得“白川秀一郎”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回忆了一阵后,才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昨夜审问闯进风魔的家、打算将风魔大卸十块的刀疤脸和高佬时,从二人的口中听到了这名字。 据那俩人所说——这个白川秀一郎就是他们“血雾众”的首领,目前带领着他们和“大佛一族”合作,帮“大佛一族”做些杀人的脏活。 虽然昨夜那二人有绘声绘色地跟绪方介绍着他们的这个领袖有多么厉害,但绪方还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将这名字给遗忘了——因为他就没在意过这号人。 被绪方一刀秒杀的白川,对绪方他们连1秒钟都没拖住。 在干掉白川后,绪方继续冲向大佛薰。 站在大佛薰左右两侧的几名护卫连忙上前拦截。 他们的拦截还是有点用的——成功给大佛薰的逃跑争取了2秒左右的时间。 绪方连挥数刀,仅转眼之间就扫清了他们与大佛薰之间的所有“障碍”。 “障碍”已无,阻拦在他们与大佛薰之间的,仅剩空气。 在白川还有自己的那几名护卫冲上来拦截绪方他们时,大佛薰就已在满脸恐慌地向后逃窜了。 但因为绪方他们扫清“障碍”的速度实在过快,在解决掉白川还有大佛薰的那些护卫后,大佛薰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逃出几步。 而这时,风魔出招了。 风魔将掌中的怀剑当作手里剑般朝大佛薰的后脑勺掷去。 怀剑刺破空气,精准命中目标——从大佛薰的后脑刺入,些许剑尖从前额透出。 大佛薰他那肥硕的身躯摇晃了几下后,重重地倒地。 “这就是你所说的‘绪方流暗杀法’吗?”风魔用古怪的表情看着绪方。 “是的。”绪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对敌人发动快攻,在敌人都来不及做反应时,就将他给干掉——这便是绪方流暗杀法。” 风魔:“我已经看不出来这和‘暗杀’有什么关系了……” 此时的赌场,可谓是吵闹得不行。 在绪方他们用“绪方流暗杀法”将大佛薰给干掉后,本视及时到来的大佛薰为救星的隆之还有喜治郎等人都发出宛如杀猪般的惊恐叫声。 在这里继续久待的话,绪方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破了。 他们的目标,就只是干掉大佛薰而已。 现在目的已经达成,已没有再继续留在这的理由,于是风魔朝绪方说道: “好了,老弟。我们走吧,咱俩闹出这么大动静,说不定已经将官差给引来了,得快点赶在官差到来之前离开这里才行。” 听到风魔的这句话,绪方耸了耸肩,然后用戏谑的语气说道:“官差才没可能那么快来啦。” 绪方的话音刚落,就像是要回应绪方的这句话一般,不远处的楼梯处传来哗啦啦的脚步声。 绪方和风魔朝不远处的楼梯口投去错愕的视线。 自楼梯口冒出的这堆人,身穿绪方非常熟悉的黑色制服。 而领头之人,也是绪方非常熟悉的一个人…… 看着这堆黑衣人,以及冲在最前头率领着这帮黑衣人的那位中年人,绪方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此时的模样……就像看到史前动物从地底里钻出来了一样…… …… …… 在领着部下们冲上紫藤屋的二楼后,长谷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他们此次行动的目标:白川已经因脸部中剑而瘫倒在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同样死得不能再死的人,还有那个大佛薰。 现场可谓是混乱不堪,满地的尸体,某些不认识的人呆站或傻坐在原地,发出点惊恐的大叫。 一个脑袋光光的老头,还有一个用斗笠和面巾将自己的脸给遮得严严实实的人,正朝不远处的窗户奔去。 长谷川虽然不清楚这座赌场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用屁股来想都想得出——这两个正朝窗户那逃去的人相当可疑。 “三组留在这里!其余人跟我一起去抓住那两人!” 长谷川的这命令刚下达,那2个神秘人恰好撞破了窗户,逃到了屋外。 …… …… “老弟,我们分开逃吧。”刚逃出紫藤屋,风魔便朝绪方提议道,“我们两个一起逃太显眼了,也没法分散他们的力量。” 逃跑时分开逃跑,以此来减小显眼度并削弱追击方的力量——这也算是逃跑时的常识了。 绪方用力地点了点头,用动作来回应风魔。 “那之后就在我的家汇合吧。”留下这句话后,风魔独自一人转进旁边的小巷中。 紧紧跟在绪方他们后方的长谷川在看到这俩神秘人分兵行动后,只能也将自己的队伍分成两股,由某位得力干部去负责追击那个老头,而自己则亲自负责追击那个戴着斗笠的家伙。 ——可恶!这家伙还真能逃! 长谷川恨恨地看着前方那个迟迟无法拉近距离的带着斗笠的背影。 ——嗯? 突然,长谷川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因为长谷川这时突然注意到了这个斗笠人腰间的刀。 现在光线太过昏暗,再加上距离有些远,所以看不太清楚前方这个斗笠人腰间的佩刀的模样。 但长谷川隐约觉得这2柄刀有些眼熟…… 就在这时——原本正沿着一条小道一路向前疾行的斗笠人突然一个右转弯,拐进了右边的一条小道。 死死黏在斗笠人屁股后面的长谷川也跟着拐进右边的小道后,却惊奇地看到——前方,空无一人。 环顾四周,不论在哪个方位都看不到那个斗笠人的身影。 脸色一沉的长谷川,朝身后的部下下达新的命令: “以4人为一组散开搜寻,找到那个斗笠人后不要随便上前,先用烟花来告知那个斗笠人的方位。” 众部下:“是!” 长谷川的这些部下此时展现出了极高的素养,在长谷川的一声令下,众人迅速分成了一个个四人小组,四散到附近搜寻斗笠男的踪影。 长谷川也没有闲着。 此地小巷众多,若说何处最适合藏身,那自然是非小巷无疑,于是长谷川亲自带着一个四人小组钻入旁边的一条漆黑的巷子之中。 这条小巷不知有多长,今夜又恰好是个无月的夜晚,向前望去只看到似乎永无止尽的黑暗。 在深入这条小巷后,便不仅是前面一片漆黑了,就连后面也被黑暗所笼罩,只能依稀看到一点入口处的光亮。 走在最前面的长谷川,提着绘有“火盗改”这3个汉字的灯笼,一点点地向前行进。 “都打起精神。”长谷川告诫着身后的4名部下,“不仅仅是前面和后面要警戒,就连头顶也要一起警戒……” 呼! 这时,长谷川听到身后传来什么重物急坠而下的破风声。 ——不好! 心中一惊,瞳孔猛地一缩的长谷川向后望去。 只见刚刚消失不见的斗笠男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准确点来说,是刚刚一直埋伏在旁边屋顶上的斗笠人,于刚刚自屋顶跃下,出现在了长谷川的身后。 双足刚一落地,斗笠人便一挥双手,以两记手刀劈向离他最近的两人的脖颈。 将这两人给击晕后,再毫不停歇向另外2人扑去,将另外2人也一并击晕。 因此人的速度过快,长谷川的这4名部下可能都没看清击晕他们的人是谁。 长谷川没有贸然上前。 而是迅速将手探进怀里,掏出了一根只要一拉绳就能有烟花射出的短筒。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将短筒对准天空,那斗笠人便扑到了他的身前,左手按住长谷川的嘴巴,右手则抓住长谷川他那握持烟花的手臂,将其用力扭到长谷川的身后。 吃痛的长谷川右手不由得一松,烟花掉落在地。 见用烟花来向其余部下传令的计划失败了,长谷川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就在他试图用自己也颇为拿手的柔术来对付这个斗笠人时,便看到斗笠人将脑袋贴近他的耳朵。 随后,一道相当熟悉的男声,传入长谷川的耳中: “长谷川先生,是我。” “嗯?”长谷川的双眼猛地睁圆,原本正奋力反抗斗笠人的力道瞬间消散。 “长谷川先生……为什么我不论去哪都能见到你啊……”斗笠人……或者说是绪方苦笑着用空出来的左手将脸上的面巾给拉下。 第621章 启程!大坂! 自己和长谷川平藏的缘分真是奇妙——这是绪方刚才在赌场看见这位火付盗贼改的长官时,脑海中所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算上去年夏季那次,还有今次,绪方统共只来过京都两次而已。 结果这2次都碰上了长谷川……已经巧得让绪方怀疑京都这块地是不是有什么魔力了。 向长谷川低声坦明了自己的身份后,绪方便放开了刚刚一直紧抓着的长谷川的右臂。 右臂被放开后,长谷川一边揉捏着自己的右肩,一边后退数步,拉开自己与绪方之间的距离。 “绪方一刀斋……真的是你……怪不得刚才总觉得这个戴斗笠的家伙腰上的佩刀很眼熟……你为何……会在京都?你又为何会在刚才那座赌场里?赌场里的那些人是被你所杀的吗?” 兴许是过于惊愕的缘故,长谷川讲起话来都不顺畅了。 “我之所以会在京都,纯属意外,只是来找我的一个居住于京都的老朋友而已。至于为什么会在刚才的那座赌场里,这就说来话长了。” “此时此地并非说话的好时候与好地方。” “总之——长谷川先生,可以先暂时撤掉现在对我和我那个同伴的追缉吗?” “……你连你为什么会在那座赌场的前因后果都不告诉我,就让我撤掉我对你们的追缉,这让我很难办啊。”长谷川沉声道。 “我也想尽快解除你对我们的误会,但现在毕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毕竟你其余的部下随时都有可能会来此地。” 绪方将面巾重新戴在了脸上。 “总而言之,你先暂时撤掉对我和我同伴的追缉吧。” “到了今夜的暮五时(下午10点)后,你再来这条小巷,届时我会在此地与你碰头,跟你解释清楚一切。” 长谷川深深地盯着绪方的脸好一会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到今夜的暮五时,我会再来此地,你可别失约了。” “放心吧。”绪方换上开玩笑的语气,“我可是非常迫切地想要解除你对我和我那同伴的误会的。毕竟我可不希望我那同伴因让官府给盯上而被破坏了原本平静的生活。” 语毕,绪方纵身一跃,便跳上了旁边的一栋屋宇,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东边的夜色之中。 而长谷川在目送着绪方离开后,快步走到那4名刚才被绪方打晕的部下身旁,将他们给摇醒。 他们悠悠醒来后,便急忙询问长谷川刚才都发生什么事了。 而长谷川则说道: “你们被那个斗笠人给打晕了!我也险些被他打晕!他见没法迅速拿下我后就又逃了!他现在在往西边逃窜!去召集所有人立即向西边搜寻!” “还有,去向负责追那光头的人传令——停止追缉。” “欸?为何?”某名部下问。 “别问这么多。”长谷川说,“我自有安排。” …… …… ——啊……腰好痛…… 此时正潜伏于某座小巷的风魔,揉着自己那许久未再痛起来的腰。 感受着不断自后腰处传来的阵阵痛感,一抹无奈的苦笑在风魔的脸上浮现。 这阵阵痛感一下接一下地告知着风魔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已是个腰杆经不住折腾的老人家了。 ——为什么其他的老人家在我这个岁数头发依旧能十分浓密,身体也好,而我既掉头发、身体又差呢…… 风魔一边幽幽地在心中抱怨着上天的不公,一边小心翼翼地朝巷外窥探。 巷子外,大量火付盗贼改的官差正在缓缓靠近此地。 “果然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风魔轻声呢喃,“才这么点追兵,竟然迟迟没法甩掉……” 重重地叹了口气后,风魔用右手按着自己的后腰,站起身来,准备继续逃离这些官差的追缉。 但就在这时,风魔突然听到巷外传来十分吵闹的声音。 往巷外看去,只见原本正朝风魔所在的这条小巷逼近的官差,不知为何突然都原路折返。 “怎么了?”风魔一脸疑惑地看着突然离开的众官差。 虽然不知发生什么事了,但此时无疑是最好的脱困时机。 风魔继续用右手按着腰,快步离开了小巷,朝远离官差的方向奔去。 …… …… 紫藤屋外,阿町和阿筑刚才看到大批火付盗贼改的官差冲进赌场内时,都吓了一跳。 紧接着,他们俩又看到疑似是绪方和风魔的两道身影自紫藤屋的二楼破窗而出,随后大批官差紧追在他俩身后。 年轻且对绪方和风魔的实力还不是很清楚的阿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不知所措。 而知道这么点数量的官差根本奈何不了现在的绪方和风魔的阿町则要镇静得多。 在阿筑询问阿町现在该怎么办时,阿町只镇定地说了句:我们现在帮不了什么忙,只需在这里静静地等他们回来就好,他们大概很快就能回来了。 阿町的判断非常准确——顺利与长谷川达成协议后,绪方便先立即返回紫藤屋,找到了一直在紫藤屋外等候的阿町与阿筑。 带着二人回到风魔的家后,便看到了应该也是刚刚才回到家的风魔。 四人重逢后,绪方便将自己刚才与长谷川达成协议的等一系列事告诉给众人。 “怪不得那些本来紧追着我不放的官差突然都撤了……”风魔摸了摸自己那颗铮亮的光头。 “一刀斋大人,你原来还和那位鼎鼎有名的长谷川平藏是朋友吗?” 幕府的第一通缉犯和被无数罪犯畏称为“鬼平”的长谷川是朋友——这种事,已经超乎阿筑的想象极限了。 随着和绪方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阿筑便愈加发现自己这个男人相当地不可思议,他并不仅仅是剑术令人难以望其项背而已,就连人脉都非常地了得。 此时的阿筑,忍不住朝绪方投去宛如迷妹般的目光。 “朋友……吗……”绪方抓了抓头发,“我和长谷川先生的关系很复杂。我也不知道能否用简单的‘朋友’一词来形容我和长谷川先生的关系啊……姑且能算是关系特殊的友人吧。” “阿逸,你待会真的要回那条小巷和长谷川平藏碰头吗?”阿町看向绪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担忧。 “那当然,毕竟总得解除他对我们的误解。”绪方笑着摸了摸阿町的头,“毕竟若是让他发布了对风大人的通缉令,那就麻烦了。”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的。” “毕竟长谷川先生他又不是什么傻瓜。” 绪方脸上的笑意,此时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之色。 “长谷川先生现在肯定也知道——即使押上火付盗贼改全部战力,也没法拿我怎么样。” …… …… 在邻近暮五时后,绪方依照约定回到了那条小巷。 进入小巷前,绪方还是特地留了个心眼,观察周围有没有潜伏着什么伏兵。 确认周围没有他人后,才大步走进小巷。 刚进到小巷,绪方便立即看到了似乎是提前于此等待的长谷川。 长谷川的身边没有其他人,就这么独自一人站在小巷之中。 望着独自一人等候着他的长谷川,绪方的嘴角下意识地微微翘起。 虽说自己也曾跟他闹过点不愉快的经历,但他对这位愿为民众出头、深受民众爱戴,自己也与他同甘共苦过的“鬼平”还是很有好感的。 望着久别重逢的他,绪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笑意。 “让你久等了,长谷川先生。”绪方一边说着,一边拉下脸上的面巾。 “也没等多久。”长谷川说,“我也只是刚刚才到而已。” 语毕,长谷川用蕴藏着复杂情绪的目光看着绪方那张被拉下面巾的脸。 “……绪方一刀斋,我们真是有缘到不可思议啊……我本以为自去年江户一别后,应该是再没有机会碰到你。” “没想到才分别几个月而已,就又见面了。” “我刚才在赌场看到长谷川先生你领着大队人马顺着楼梯冲上来时,我差点惊得连心脏都停跳一拍了。”绪方以玩笑的口吻说道。 长谷川跟着轻笑了几声后,他再次抬眸看着眼前的绪方,神情渐渐变得复杂。 “……几个月不见,你就又做了一件前无古人,后也应该没有来者的壮举……真有你的啊,幕府和东北诸藩的一万联军,竟然都被你给击垮了。” 听到长谷川的这句话,绪方一愣,脸上的淡淡笑意也随之一僵。 “明明第一次见你时,你还不是什么多么了得的剑客。”长谷川这时接着道,“但仅仅一年不到的时间,你就成长到了这个地步……你这样的天赋,真是让人连嫉妒你的勇气都提不起来啊……” “长谷川先生,你果然也知道我在虾夷地所做的那些事了啊……”绪方脸上的笑意变为苦笑。 “我可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又不是什么下级官员,不知道这事才奇怪吧?” 话说到这,长谷川长叹了口气,随后正色道: “好了,寒暄就到这吧。来谈正事吧。你刚刚为何会在紫藤屋里?” “没啥特别的原因。”绪方缓缓道,“就只是来想干掉‘大佛一族’而已。” 绪方用尽量简略的语句解释了遍自己为何会在紫藤屋,以及自己刚才在紫藤屋里的经历。 随后,绪方反问长谷川: “长谷川先生,那你呢?你又为何在京都?又是来京都这儿抓贼吗?” “我作为火付盗贼改的长官,除了是为了抓贼而来此,还能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长谷川以自嘲的口吻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刚才在赌场里被你所杀的人中,有个叫白川秀一郎的家伙。” “他是一个名叫‘血雾众’的盗匪团伙的首领,他便是我此行的目标。” “我就是为了追击他,才率人远赴京都。” “哎呀……那我把他给杀了……会不会误你事了?”绪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那倒不会。”长谷川说,“能抓住他最好,直接将他处死了也无所谓,本来即使将他给抓住了,也只是换个地方弄死他而已。” “那个白川不是什么身手平平之辈,我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要死伤几个部下的心理准备了,你现在帮我干掉了他,倒也算是帮我省去不少麻烦了。” “那便好。”绪方轻轻地点点头,“总而言之——长谷川先生,我和我那同伴之所以会在那座赌场里的前因后果就是这样。” “所以,看在我还变相帮了你忙的情况下,可以当作没有看见过我和我的那位同伴吗?” 长谷川没有立即回答绪方。 而是深深地看着绪方好一会儿后,才终于缓缓地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这次……就当作没有看见过你和你的那个同伴吧。也当作是偿还欠你的人情了。” “欠我的人情?”绪方疑惑道。 “去年,你帮忙解决了不知火里——这份人情,我还没有还你。” “现在你我之间,就算两清了吧。” 说罢,长谷川将双手交叉探进两边的袖子之中,与绪方擦肩而过,朝巷外走去。 “那么,告辞了。” “你要走了吗?”绪方反问。 长谷川这么快就走——这让绪方有些始料未及。 他本以为久违的重逢,长谷川会有相当多的问题要问他。 而他也蛮想跟长谷川多聊一会,叙叙旧的。 “嗯。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而且,我们两个现在不论是在公众场合,还是在私底下,还是尽量避免见面与接触为好。” 长谷川停下脚步,然后挤出一抹难以用词汇来形容的僵硬微笑,扭头看向身后的绪方。 “之前于江户,我也跟你说过类似的话了——我是官,而你是被幕府通缉的匪徒。” “而现在,自你击溃了幕府的大军后,我们俩的立场也随之变得更加对立了。” “我也跟你讲点实话吧。” “我们长谷川家世世代代都是靠吃幕府的俸禄长大的。” “所以当初在得知你击溃了幕府和东北诸藩的一万联军时……我的心并不好受。” “而你又是我的……” 长谷川话说到这,突然停顿了下来。 像是在斟酌接下来要说的话。 在停顿了好一会后,才吐出余下的字词。 “……是与我一起并肩作战过的人。” “所以夹在幕府与你之间的我……非常地纠结与为难。” “因此为了你,也为了我。之后还是连私底下的见面都不要做了。” 长谷川这时换上不知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讲真话的口吻。 “毕竟我没法保证——每次见到你,都能压抑住将你给绳之以法的冲动,即使如今抓住你的成功率极其渺茫。” “现在若是能把你逮捕,那功绩之大,只怕是能让我的俸禄瞬间翻个5、6倍……不,10倍也有可能,而且还能名流青史。” “如此丰厚的报酬,老实说——我蛮心动的。” 语毕,长谷川在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 ——尤其是在目前被老中捏住把柄,迫切地需要功绩来表忠心与表示自己还有用的当下…… 绪方从刚才起就一直与长谷川对视着。 他先是一脸平静。 随后,眼中所藏着的情绪缓缓变得复杂…… “……我知道了。”绪方朝长谷川挤出一抹微笑,“那么——就此别过吧,长谷川先生。祝你武运昌隆。” “嗯。”长谷川轻轻地点了点头,也朝绪方挤出了一抹微笑,“也祝你武运昌隆。” 在道出这句“武运昌隆”后,眼中情绪仍旧复杂的绪方略带迟疑地转过身去。 而长谷川这时也收回了视线。 绪方面朝东边的巷口。 长谷川面朝西边的巷口。 二人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 …… …… “大佛一族”的突然出现,让绪方他们前往大坂的计划不得不拖延。 但好在并没有拖延多久,本来就是计划今日便出发,因此总计也就拖延了一日而已。 昨日晚上遭到袭击,今日晚上就顺利将主谋大佛薰给干掉。 没了大佛薰,“大佛一族”能否继续存续都是个问题,风魔总算是顺利报仇,并不必再担心外出一趟回来后,发现自己的家被人烧了。 大佛薰已被干掉,长谷川也与绪方约定好了会当作没有看见过他与风魔,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 绪方考虑到风魔年事已高,本想着今日劳累了一日,所以休息一天后再启程出发大坂也无妨。但风魔却表示因他自个的原因,已经导致前往大坂的日期推迟一天了,再推迟一日的话,他会感觉很不好意思,执意表示完全可以明日就出发。 绪方拗不过风魔,所以在好好地休息了一夜后,于翌日的清晨,绪方、风魔、阿町、阿筑4人背着各自的行李,站在风魔的家门前,做着最后的行李检查。 “都没有忘拿什么东西吧?”仅背了一个装着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些许日用品的小包裹的风魔,朝绪方等人问道。 阿町点了点头:“都拿齐了。” “那我们就出发吧。”风魔呵呵笑着,“去‘天下的厨房’——大坂!” 风魔走在队伍的最前头,看上去兴致高昂。 “风大人。”阿筑这时快走了几步,与风魔并肩同行,“你怎么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啊?” “因为我现在的确就是很高兴啊。”风魔朝阿筑露出和蔼的笑,“我好久没像现在这样,与那么多人一起去旅行了,而且还是和那么多年轻人一起去旅行,我现在感觉整个人都变年轻了几岁呢。” 在阿筑和宛如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去秋游般兴奋的风魔,你一言我一语地在那闲聊时,绪方默默地紧跟在风魔的身侧。 微低着头,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你怎么了?一副看上去心情很差的样子。” 这时,绪方听到身侧传来阿町的声音。 侧头看向正一脸关心地看着他的阿町后,绪方笑了笑: “并没有心情很差。” “就只是……觉得有些感慨而已……” 这时,绪方转过头,看向东南方向——这是他昨夜他和长谷川见面及分道扬镳的那条小巷所在的方向。 “……被无数人尊敬、推崇的刽子手一刀斋……他的生活并没有那么地光鲜靓丽啊……” 绪方像是在跟阿町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阿町直直地看着绪方的脸。 她没有多说什么。 只静静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攥住绪方他那布满老茧的左手掌。 第622章 绪方·商业鬼才·逸势 京都的京都御所别说是对外地人,即使是对京都的本地人来说,也是“神秘”的代名词。 因为京都御所,是天皇的寝宫。 乃京都的第一禁地。 天皇的手中几乎无实权可言,每天的日常基本都可以用“无所事事”这一词汇来形容。 如果说江户的幕府奉行着世卿世禄制,那京都的朝廷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朝廷几乎所有的官职,都由摄家、清华家、大臣家、羽林家、名家……等家族来世袭罔替。由家世来决定所能担任或升迁的官职。 这帮子可以在朝廷中世世代代当官的人,被称为“公家”。而在幕府中世代当官的武士们,则被称为“武家”。 虽说他们的这份可以在朝廷中世世代代当官的特权看起来似乎很厉害,但他们其实也只是一帮吉祥物而已。 准确来说,是整个京都朝廷就一吉祥物。连掌管朝廷的天皇都没啥实权,这些在朝廷中当官又能有什么权? 他们不过是空有响亮亮的官职头衔,每天能干的事情就只有吟诗作赋、攀附风雅。 上至天皇,下到朝廷的普通官员每天都只能无所事事,因此作为天皇的寝宫,京都御所一直都非常地安静。 然而罕见的是——今日的京都御所相当地热闹。 究其原因,便是因为今日有贵宾来访。 …… …… 京都,京都御所—— “老中大人。”坐在松平定信侧前方的大纳言,用极标准的雅言跟松平定信说道,“您这次的失态,真的是让天皇陛下极其地不满啊。” 大纳言:朝廷正三位的官职,乃天皇的近侍,负责把政务上奏予天皇,同时也负责把天皇敕令向下宣诏。这一官职由羽林家、名家、半家世代把持。 而所谓的雅言,则是朝廷公卿们为彰显身份而专用的一种特殊的讲话腔调。 此时的松平定信,头戴立乌帽,身着上一次穿都不知是什么时候的朝廷官服,跪伏在地,以极标准的雅言朗声道: “此次的失态,下官难辞其咎,下官会承担下所有的责任。” 对于贵为幕府老中的松平定信来说,“会讲雅言”算是一定要精通的技能之一。 朝廷的官服和幕府的官服有着相当大的差别。 幕府的官府相当简朴,与之相比朝廷的官服则要华丽得多。 差不多千年前,日本发起“大化改新”,全面学习隋唐的先进制度与文化时,以隋唐的官服为模板设计出了他们日本朝廷的官服。 千年以降,朝廷的官服样式一直没做太大的变动,所以直到如今,仍能在朝廷官服上看到些许千年前的隋唐官服的影子。 “老中大人。”脸上抹着白妆、涂着口红、染着黑齿的大纳言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陛下他对此次的战败,极其地不解,为何1万大军会败给区区一个绪方逸势?” “还有——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抓住绪方逸势这个恶贼?” 除了讲雅言之外,朝廷公卿为了显示身份还常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化妆。 把脸抹得白白的,嘴唇涂得红红的,牙齿染得黑黑的——这算是朝廷公卿们的标准模样了。 在古代日本,把脸抹白、嘴唇涂红、牙齿染黑,是优雅、高贵的象征。 “此次战败,并不仅仅是因为遭到了绪方逸势的奇袭。”松平定信缓缓道,“也是因为我们低估了红月要塞的虾夷们的顽强……” 松平定信缓缓地向身前之人诉说着几个月前的那场惨败的始末。 在松平定信的身前,有着片帘席。 而帘席的后方,端坐着一个戴着高得离谱的乌帽子的人。 此人因为有帘席遮蔽面容,所以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根据日本朝廷的规定,乌帽子越高的人,身份越显贵。 纵观朝廷上下,能戴如此之高的乌帽子的人,仅有一人——天皇。 与松平定信隔着层薄薄的帘席相对而坐的这人,正是日本现任天皇:兼仁天皇。 为保持天皇的神秘性,天皇在召见他人时,都会坐在帘席的后面,让外人看不到他的脸。 同时,天皇也基本不会讲话,要跟接见的人讲什么话时,都会让身为天皇近侍的大纳言来代为传话。 在阐述此次战败的始末时,松平定信一直在悄悄打量着帘席后方的天皇。 虽然有帘席遮蔽天皇的面容,但松平定信却能大致猜出天皇此时的模样——大概正在露出得意的笑意吧。 为能成功恶心到他松平定信而露出得意的笑。 事实上——松平定信猜对了。 坐在帘席后方的天皇,其脸上的确挂有着几分得意的笑。 他正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帘席外的松平定信。 …… …… 松平定信是在今日早上的时候进入京都御所会见天皇。 结果一直到下午时分,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位于奉行所内的临时住所。 刚回到临时居住的房间,松平定信便看到他的小姓:立花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朝他迎上来。 立花没有面见天皇的资格,同时此次面见天皇也不需要他人的随侍,所以松平定信把立花留在了奉行所内,没让他同行。 “立花。”松平定信脱下头上的高帽子,“有茶吗?” “有!”立花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迅速为松平定信端上一杯还热乎的茶。 松平定信以较为随便的姿势盘膝坐在地上,端着茶水小口小口地抿着。 跪坐在其身边的立花悄悄地打量着松平定信他那张带有明显倦意的脸,随后忍不住轻声埋怨道: “天皇陛下也好,朝廷公卿也罢,他们哪懂老中大人您的辛劳……” “天皇陛下他一定是想就此事来为2年前的尊号事件进行报复!” 对于自家小姓的这番话,松平定信笑了笑,随后缓缓道:“他们的聒噪,忍一忍就好。” 天皇虽然没有实权,但他毕竟是名义上的国家元首。 江户幕府从法理上来说,只是从天皇那借来了管理全国的权力。 按理来讲,江户幕府及各藩国的一切,钱也好、军队也罢,都属于天皇,天皇拥有着随时能从江户幕府那收回国家大权——当然,只是按理来讲而已。 所以面对天皇,某些必要的面子必须要给他。 就比如这次——遭逢江户幕府自建立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惨败,虽没有伤筋动骨,但脸却丢尽了。 竟然败给了一个绪方逸势。 天皇亲自向幕府就此次堪称耻辱的惨败进行责问。 为了给天皇面子,松平定信不得不亲赴京都,向天皇阐述此次惨败的始末及原因。 松平定信知道——天皇之所以会亲自就此事进行责问,有相当一部分原因,肯定是为了向他进行报复。 上任天皇:后桃园天皇早逝,膝下无子,近支皇族绝嗣,所以便由兼仁亲王入继大统,成为现任的天皇。 2年前,兼仁天皇想授其父亲“太上天皇”的称号,但被松平定信以“有违伦理”为由而极力阻挠。 因不抵松平定信的权势,天皇最终只能无奈作罢。 此事现在被称为“尊号事件”,自此次事件过后,松平定信与天皇的关系便极差。 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件能好好恶心松平定信的事,天皇岂会就此放过? 他奈何不了松平定信,但恶心恶心松平定信,还是做得到的。 即使明知天皇此次的责问定是不怀好意的,但松平定信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赶赴京都。 今日这持续半日的与天皇的会面,其过程无非就是天皇不断地责难松平定信,而松平定信则一个劲地低头、表示自己会负全部责任。 在杯中的茶水还只剩一半时,松平定信一口气将剩余的茶水喝尽,然后将空了的茶杯递还给立花。 “天皇陛下和朝廷公卿们,都无需去过多在意。” 松平定信缓缓道。 “他们也就只能出张嘴,说点聒噪的话语而已。” “他们所说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便好。” “相比起他们,真正麻烦的家伙都在江户。” 话说到这,松平定信的表情变严肃了起来。 “在知晓北方的战事失败后,那些讨厌我的人,现在肯定都像闻到腥味的猫了吧……” “这些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将我拉下马的人,才是大威胁、大麻烦。” “立花,今夜你去好好安排一下,等明日早上,我要看到我们的队伍已经做好了可以随时返回江户的准备。” “明日就回江户吗?”立花讶异道。 松平定信点点头:“天皇陛下已经见过了,已经没有再留在京都的理由,既然已无再留在这的理由,那就尽早回去吧。” “是。”立花用力地点了下头,“我明白了,我会立即做出安排的!” 微微颔首的松平定信正准备挥手示意立花可以先行退下时,房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响亮的通报声: “老中大人!来了封大坂城代寄给您的急件!” 这声音的主人,是松平定信的贴身侍从之一。 “大坂城代?”松平定信的眉头微蹙。 大坂城代——与京都所司代齐名的显赫官职之一。 负责替幕府监视幕府掌控力较弱的西国大名们。 “呈上来。” “是!” 侍从拉开房门,然后捧着件密闭的信封快步奔到松平定信的跟前,以双手呈上这封信。 松平定信接过这封信,确认封口无误后,十分帅气地用单手拆开信封,抽出信纸。 大坂城代寄给老中的急件——用屁股来想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给老中嘘寒问暖、拍老中马屁的问候信。 立花有点想看这封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但未得老中的允许的情况下,只不过是区区一介小姓的他,自然是不可能有那个资格看信的内容的。 于是立花只能强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安静等候。 松平定信的读信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他便放下了手中的信件。 “……立花,明日的形成要改一下了。”松平定信淡淡道。 “欸?”立花面露诧异。 “明日先不回江户了。”松平定信双目微微眯起,双目中闪烁着精光,“明日改程往南,去大坂。” …… …… 京都和大坂所地处的近畿平原,在千年前就已得到了充足的开发,这片地区可以算是全日本发展度最高的地区之一。 绪方他原以为他们应该要花上3天左右的时间才能抵达大坂,但因为京都与大坂两地之间的基础设施的建设情况之优良,远超他的想象,到处都是笔直的大道,所以到头来仅用了2天半的时间,便抵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大坂。 大坂,某片闹市之中—— “这就是大坂吗……”绪方将头顶的斗笠稍稍抬高,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绪方、阿町、阿筑他们仨都没有来过大坂,这3人此时都像是刚刚进城的乡巴佬一样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唯有风魔一副见怪不怪的淡定模样,走在最前头为他们俩带路。 “快看呐!最新进货的南蛮玻璃珠!” “熊本的柑橘!熊本的柑橘!” “江户的荞麦面!最正宗的江户荞麦面!” …… 因为身处闹市区中,所以放烟向街道的两旁看去,到处都是商铺与放声叫卖的商人们。 因为是在大坂,所以传入绪方耳朵中的,皆是最正宗的关西话,这让绪方有一种说不清的怪异感,有种有好多个阿町在讲话的感觉…… “不愧是‘天下的厨房啊’……”走在绪方身旁的阿筑这时喃喃道,“南蛮的玻璃珠,熊本的柑橘,江户的荞麦面,奥州的螃蟹……真的是能在大坂看到天下各地的商货啊……” 刚进到大坂,绪方就敏锐地感觉到——虽然是和京都、江户齐名的“三大城”之一,但大坂的空气中所弥漫的氛围,和另两座城的氛围,有着极其明显的不同。 准确点来讲,应该说是三座城市的氛围都各不相同。 三座城市的氛围之所以不同,大概也和他们这三城的标签各不相同有关。 如果说作为千年古都的京都,其标签是文化,身为德川幕府的统治中心的江户,其标签是政治,那么大坂的标签大概就是经济了。 大坂身处近畿平原,毗邻大海,水路交通极其便利,又刚好坐落于于日本的正中间,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大坂成为集散全国物资的“流通据点”。 在大坂,你能看到天下各地的商货,尤其是天下各地的特产,所以被称为“天下的厨房”。 大坂作为巨型经济都市,也吸引、培养了大量真的可以说是富可敌国的巨商。 大坂的这些巨商可怕到让民间都诞生出了一件俗语:大坂商人一怒,天下诸侯俱惊。 因为制度的缺陷,以及小农经济的逐渐崩溃与资本主义萌芽的出现,导致时至今日,绝大部分藩国都陷入了财政入不敷出的窘境。 为了摆脱藩政破产的窘境,大量藩国不得不靠跟大坂巨商们借钱度日——其中也包括萨摩这种雄藩。 萨摩藩的总石数是77万石,是全天下实力最强的藩国之一,但实质上——萨摩藩的财政一直很难看,一直欠着数量极惊人的债款。 据估计,萨摩藩现在已经对外欠了500万两金,即使他们全藩上下一整年下来一文钱不花,也要花上百年的时间才能还清…… 正因绝大部分的藩国现在都靠跟大坂巨商们借钱度日,所以才有了“大坂商人一怒,天下诸侯俱惊”这句俗语。 倘若有一天,大坂的这些巨商们全都不向各藩国借钱了,那么天下半数以上的藩国会直接财政崩溃,藩主变得连粥也喝不起。 “如何?”这时走在前头的风魔突然回头朝绪方他们闲聊道,“大坂这座城市很热闹吧?” 绪方点点头:“嗯,的确是要比京都和江户都要有活力。” “我以前曾认真想过要不要搬到大坂这儿来住的。”风魔呵呵笑道,“相比起京都,我其实更喜欢更热闹点的大坂。不过最后我这搬家计划还是因各种原因而不了了之了。” “我正相反呢。”绪方笑了笑,“相比起大坂,我更喜欢京都呢。” “哦?为何?”风魔朝绪方投去好奇的目光。 “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该怎么跟你解释呢……简单来讲,就是我更喜欢京都那种更舒缓些、更慢节奏一点的氛围。” 话说到这,绪方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倘若未来有一天,要找个地方定居的话,我可能会把定居地点选在京都吧。” “呵呵呵。定居在京都吗……”风魔再次呵呵笑了几声,“京都的物价可是很贵的哦。” …… …… 正谈笑之间,他们总算是抵达了一座外观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木匠铺门前。 这间木匠铺,便是风魔的老部下——仙兵卫所开的木匠铺。 风魔本就是准备应老部下之邀,到大坂看他这位老部下的同时,顺便帮帮绪方去寻找那个据说非常厉害的刀匠:予二。 所以在抵达大坂后,他们便计划着先去见仙兵卫一面,之后再去慢慢找予二。 仙兵卫有着十分出色的木工手艺,在风魔之里还未解散时,风魔他们就靠糊伞以及仙兵卫所做的木制工艺品来补贴风魔之里的用度。 在风魔将风魔之里解散后,仙兵卫就带着一家老小搬至大坂,在大坂开了间小小的木匠铺,直至今日。 绪方、阿町:“仙兵卫先生,许久未见了。” 在去年夏季的京都曾见过仙兵卫一面的绪方和阿町,在见到久违的仙兵卫后,便双双向他行礼问好。 而仙兵卫在见到绪方竟然跟着风魔一同来到此地后,先是面露诧异,随后迅速反应了过来,十分热情地招待着他们。 绪方和阿町也只见过曾于去年夏季回京都看望风魔的仙兵卫一面而已,和他不算很熟,而阿筑更是连这人都不认识。 所以为了避免尴尬,也为了留足空间给风魔和他的这位老部下叙旧,绪方、阿町、阿筑他们仨在跟仙兵卫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后,便离开了仙兵卫的木匠铺,到外面的街头闲晃、打发时间。 不一会儿,他们便路过了一间不断朝外面飘出很好闻的茶香的茶屋。 被这茶香给勾得唾液直冒的3人便钻进这座茶屋,随意地找了个座位,点了3杯茶以及几盘点心,一边看着茶屋外人来人往的街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总感觉大坂人都好热情、爽朗啊。”用双手捧着热茶,小口喝着的阿筑说道,“和京都人很不一样呢。” “可能大坂人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吧。”绪方拿起一根糯米团子往嘴巴里塞。 “大坂人的关西话,和我的关西话还蛮多差别的呢。”因为嘴巴塞了一大堆糯米团子,所以阿町讲起话来稍有些含糊。 3人对这初次来访的城市都有着极大的兴趣,他们仨迅速喝完各自杯中的茶水,并将所买的点心一扫而空后,准备继续到大坂的各处看看。 不过他们仨刚出了茶屋的门口——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仨便听到茶屋的大门旁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 被这哭声给吓了一跳的三人赶忙循着声音看过去——哭声的主人是一个大概只有12岁的小姑娘。 她抱着一个大包裹,蹲伏在茶屋的大门旁,将脸埋在怀里的这个大包裹里,嚎啕大哭。 这姑娘的哭声不仅惊到了绪方他们仨,将周围的路人都给惊到了,不过几乎所有的人在瞥了这小女孩一眼后,便将视线收回来了,继续各干各事——除了绪方他们3人。 “小姑娘,你怎么了?”阿町率先快步走过去,俯下身轻拍着这小女孩的后背。 突然有陌生人凑上前,让这小姑娘被惊得连哭声都短暂止住了。 兴许是阿町长得漂亮,所以看上去格外有亲和力的缘故吧,在阿町的好言相劝下,小女孩渐渐将她哭泣的理由道出。 原来——这女孩是某间杂货铺的学徒。 她今日从她家老板那得了个任务:将店里的那批迟迟卖不出去的牙粉给沿街兜售掉。 所谓的牙粉,可以理解成这个时代的牙膏,用牙粉来洗牙不仅能清洁牙齿,更能让口气清新。但因为在这个时代,刷牙与牙齿健康的重要性仍未普及开来,所以并没有那么多人喜欢刷牙,因此牙粉并非什么好卖的畅销品。 小女孩抱着老板塞给她的这数十包牙粉,自清晨就开始沿街卖力售卖,结果到现在都下午了,却只卖出了区区3包。 迟迟无法将牙粉卖出,让小女孩很是焦急——若是没能完成任务,会挨老板的臭骂。 万分焦急的她,心理防线全线崩溃,忍不住大哭出声。 “……这种心情我能理解呢。”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后,阿筑朝小女孩投去同情的目光,“以前在外公的教导下练功时,我也常常因为没法完成外公所下达的任务而急得哭出声呢。” 仍在轻拍着小女孩后背的阿町,其眼中也冒出了几分同情的光芒——身为“原女忍”的她,也是很懂这种完不成任务的焦急感的。 绪方不像阿町和阿筑那样,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一直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不过在小女孩讲完自己因何而大哭出声后,绪方却对这小女孩讲出了一句让阿町和阿筑都忍不住面露诧异的话:“别哭了。我来帮你将这些牙粉卖掉,这样你就能跟你的老板交差了吧?反正我现在也很闲。” 阿町、阿筑、小女孩:“欸?”*3 3人非常有默契地同时发出一道“欸?” “真岛大人。”阿筑双目放光,“你原来还会卖东西吗?” ——一刀斋大人果然是超人! 绪方时不时地就能让阿筑看到他除了剑术之外的别的厉害的一面,这也让绪方在阿筑心中的形象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 “不会。”绪方老老实实回答道,“我从没卖过东西,我唯一会的和商业有关的技能,就是打算盘。” 打算盘这一技能点,还是“原绪方”给他的,以前还是广濑藩的库房官时,碰算盘的时间比碰剑还多。 “卖东西——不一定非要沿街大声吆喝的嘛。”补充完这句话后,绪方微笑着抬手摸了摸腰间大释天的刀柄,“曾有某人教过我卖东西的秘诀。” “如果顺利的话,我大概只需2、3炷香的时间,就能将这些牙粉卖干净。” …… …… “一色小姐。谢谢你陪我来买刀。”一名长相十分英俊,但却留着个非常整齐的月代头的青年,一边露出风度翩翩的微笑,一边朝走在他身旁的一位身穿鹅黄色和服的美丽女子躬身称谢。 “不客气。”一色花冷冷道,“你之前送给我外婆的那些药很管用,所以我只是还你一个人情而已。” “一色小姐,我最近新购了一批来自唐土西湖的好茶,改日我们一起来尝尝吧。” “嗯,好。”一色花不假思索地回答着,然后补充道,“等我有时间的话。” 正谈话之间,二人已经来到了一处路口。 “你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一色花以极礼貌的语气说道,“北原君,之后再见吧。” “一色小姐,让我送你到你们剑馆门口吧。”被称作北原的英俊青年连忙道,“最近大坂的治安挺不好的,各种小毛贼非常地多。” “不用。”一色花再次不假思索地做出回应,“不必继续相送了。” 见一色花的态度如此之坚决,北原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 就在北原打算就依一色花的意,在此地分开时,北原突然瞥见——周围有不少人正朝旁边的一个路口快步奔去,听到这些人在用兴奋的口吻说道: “那边似乎要搞什么很厉害的表演。” “什么表演?” “不知道。去看看吧。” …… 听着周围人的这些对话,北原双目一亮。 “一色小姐。”北原急忙朝一色说道,“那边似乎正举行着什么很有趣的表演,在回家之前,一起去看看吧?” 第623章 绪方:关于有人当着我面搭讪阿町这档事 “不了。抱歉,我现在有些累了。”一色花轻轻地摇了摇头,“想赶紧回家休息了。” 北原其实对什么表演一点兴趣也没有。 之所以邀请一色去看表演,只是因为他知道一色是个很爱看杂技表演的人。 连邀请一色去看表演的努力也失败了——北原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遗憾与失落。 不过他还是迅速收拾好了表情与情绪,再次露出极有风度的笑: “没关系。那么之后再见吧,一色小姐。” “嗯。”一色朝北原鞠了一躬,然后不带任何迟疑地转身即走。 北原并没有急着立刻离开,而是继续站于原地,怔怔地看着一色她那逐渐远去的背影。 一直到一色的背影都已经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内了,他也没有将目光给收回。 这时,北原突然听到有熟人的声音于身后响起: “北原君,别看了,一色小姐已经没影了。” “三浦君?你怎么在这?”北原挑了挑眉,朝刚刚这道声音的主人——一名身后足足跟着7个随从的青年投去讶异的目光。 被北原称作三浦的这名青年,其身上的穿着可以说是奢华至极。 来自唐土的锦缎,在这个时代的日本,一直是身份的象征,同时也是昂贵的代名词。 能用得起锦缎,无一例外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而这个三浦从头到脚,除了袜子之外的所有衣物皆用绸缎所制成。 腰间则佩着两柄刀鞘与刀柄皆刻有着许多装饰用的花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刀。 “我只不过是凑巧路过这里而已。”三浦含笑道,“路过此地时,就碰巧看到正在和一色小姐道别的你。” 北原面露尴尬,干笑了几声:“让你给看到了啊……” “你可真是痴情啊。”三浦轻叹了口气,“你都已经追求一色小姐3年了吧?真亏你能坚持下来,换作是我,一直热脸贴冷屁股,别说是3年了,3个月我都坚持不下来。” 说罢,三浦转头看向一色她刚才离开的方向。 “一色小姐也是够油盐不进的,她对你的态度到现在仍旧那么冷淡……” “要挑选丈夫的话,明明全大坂上下没有比北原君你更合适的对象了啊。” “仪表堂堂,年纪轻轻就已是全兵馆的师范代,日后继承全兵馆只不过时间的问题。” 说到这,三浦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一色小姐今年已经21岁了吧?再拖几年,她就彻底变成老太婆了啊,她都那么大年纪了,难道都不为自己的婚姻着急的吗?” “喂,三浦。”北原这时朝三浦投去不悦的目光,“即使是你,也不许说一色小姐的不是。” 被北原这突然严肃起来的口吻给吓了一跳的三浦耸了耸肩:“知道了,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便是了。” 说罢,三浦理了理衣服,清了清嗓子。 “好了,不聊一色小姐了,难得碰上一面,要不要一起去老地方喝上几杯?” 北原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好吧。” 三浦与北原并肩同行,朝老地方——他们常去的某间居酒屋快步而去。 在拐过一个路口后,他们俩突然看到——前方的街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的人。 “前面在干嘛?”三浦微微蹙起眉头。 因为这堆人群恰好位于北原他们的必经之地上,所以他们大步走向前方的人群。 刚靠近人群,他们便听到人群的里面响起一声响亮的大喊: “请大家看——我待会就要拔刀术一刀将这块木块被切成两片。” …… …… 绪方借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将掌中的木板给高高举起,好让被吸引来的看客们都能清楚地看到他手中这块刚随意捡来的有一个指头宽的木板。 “已经来了好多看客了,差不多可以表演了吧?”一个腰间插着双刀,一副武士打扮的壮汉,面带不耐地朝绪方这般喊道。 也就只有腰间插着双刀的人,敢这样跟同样腰插双刀的人讲话了。 绪方没有理会那个壮汉的催促,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看客们——已经围过来50多号人了。 见人数已经差不多了,绪方便将高举着的木板放低:“那么——我要正式开始表演了。接下来便请大家不要走神了。” 听到绪方这么说,周围的看客们赶忙屏气凝神。 绝大部分的看客都以为绪方是要将木板放到什么半人高的平台上,然后用刀去劈。 结果——绪方却做出了一个让周围几乎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动作。 他将木板高高向上抛起。 木板翻滚着飞到最高点,然后悠悠坠下。 在木板开始下坠时,保持着普通的站立姿势的绪方,左手继续自然垂下,右手则握住了大释天的刀柄—— 无我二刀流·雷切。 刀光一闪。 一闪而过的刀光掠过本即将砸到绪方脑门的木板,木板自中间分成两半,两片碎片分别掉落在绪方的左右两侧。 静…… 周围的看客们先是一片寂静,随后掌声雷动,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哦……”站在人群的最后方,将绪方刚才的动作全数尽收眼底的北原挑了挑眉。 已收刀归鞘的绪方朝身前的诸位看客轻鞠一躬,紧接着朗声喊道: “诸位,刚才只是小试牛刀,接下来我将要进行更厉害的表演。” “不过,在此之前——” 说到这,绪方朝旁边的阿町、阿筑、以及那个小女孩使了个眼色。 收到绪方投来的目光示意后,阿町、阿筑与那个小女孩赶忙抱着一包包牙粉迎向诸位观众。 “能请大家买点牙粉吗?”绪方一摊左手,做出了个“请”的动作,“这些牙粉,只需16文钱便可买得一包!” “不仅价钱实惠,而且品质优良。” “诸位只需买个15包,在下便又能有足够的力气来接着表演。” 绪方就差将“想要我表演?掏钱买牙粉吧!”这句话给直接说出来了。 虽然绪方如此露骨地表示“想看表演,就买牙粉”,但在他还未说完话时,便已有大量的人纷纷掏出钱来从阿町和阿筑的手中购置牙粉。 因为绪方的这种套路,实质上是已经老掉牙的套路,大家都见多了。所以在绪方突然“画风一变”,让大家都来买牙粉时,并没有人表露出惊讶。 用表演来吸引顾客,然后规定卖多少货就进行什么样的表演——这种手法在这个时代其实屡见不鲜。 虽说这套路很常见,但用剑术表演来吸引顾客,这倒相当地罕见了。 毕竟能用剑术、而且愿意拿剑术来表演的人,屈指可数。 绪方以前曾听牧村介绍过:牧村之前还是京都的与力时,曾在街头看过一个生意很红火的卖药郎。 他卖药的秘诀,就是表演拔刀术。 以剑术来作表演内容,是绝不会缺观众的。 剑术对黎民百姓们来说,是一种很神秘的技艺——有那个钱与时间去学剑的人太少了,所以绝大部分黎民百姓对剑术的态度,都是“好奇”。 所以那个卖药郎从没有哪一天是没客人的,而他的药基本每次都能卖完。 他的套路基本都这样——先小试身手,让观众们看到自己的本事,随后再跟观众们说:只要我的药能卖出10份或多少份,我就接着表演更厉害的东西。 他就靠着这样的套路,赚得盆满钵满。 现在,绪方只不过是将这个套路给“借用”了过来。 此时此刻,靠着这个套路,那个小女孩卖了大半天都卖不出几包的牙粉,转眼之间就达到了既定的目标,卖出了15包。 见目标已达成,绪方拿起了第二块木板,准备展开第二次表演。 …… …… 绪方统共进行了3次表演。 3次表演都是拔刀术,第二次表演是连挥2刀,将掉落的木板给斩成3块,第三次表演则是连挥3刀,但却将掉落的木板给斩成5块。 即使是在大坂这样的大都会,剑术表演都是极罕见的演出,更别提是如此水平的剑术演示了。 在进行完第三次表演后,绪方他们手头的牙粉彻底卖了个一干二净。 从开始帮那小女孩卖牙粉,再到这些牙粉卖了个一干二净,总计只花了3炷香左右的时间。 既然牙粉已经卖完了,绪方自然也不需要再进行什么表演了,于是便向众看客鞠了个躬,表示表演全数结束,大家可以散了。 某些看客还不乐意,要求绪方再表演几段,也有些人问绪方等明日或什么时候还在不在此地表演,皆被绪方以委婉的口吻表示:等之后什么时候又缺钱了,会再于此地进行表演的。 看客们渐渐散了,绪方他们也拿着赚来的钱快步离开。 而北原他们却仍旧站在原地。 “……那人的身手不错嘛。”北原看着绪方他们离去的背影,“听他的口音……不像是大坂本地人,大概是个外地来的浪人吧。” “可惜啊,剑术水平尚可,却是个拿剑术来当杂耍的心术不正之徒。” 北原一边发出嗤笑,一边摇了摇头。 “好了,三浦,我们快点去老地方那喝上几杯吧,若是时间再拖晚一点,可就要天黑……嗯?” 北原讶异地看着身旁的三浦。 站在他身旁的三浦,此时怔怔地看着绪方他们刚才离开的方向。 他那副呆愣的模样,仿佛失了魂一般。 “三浦?”北原轻轻地摇了摇三浦的肩膀。 肩膀被北原摇晃,三浦的“魂”总算是重归躯体。 不过即使是魂归躯体了,三浦的视线仍旧定格在绪方他们离去的方向。 一直到绪方他们都快从他的视野范围内消失了,他才喃喃自语道: “那个女人真漂亮啊……” 语毕,他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随后,丝丝坚定之色在他的眼中浮现。 …… …… “好了,趁着现在天还很亮,快点回家去吧。”绪方摸了摸那小女孩的脑袋。 此时,绪方他们回到了刚才邂逅那小女孩的茶屋门口前。 “真、真的是非常谢谢你们!”小女孩怀里里抱着塞满了卖净牙粉所赚的钱的小布包的,一边以略带哽咽的声音朝绪方他们大声道谢,一边朝绪方他们鞠了个头都快磕到地面的深深的躬。 “只是一点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绪方微笑着,淡淡道,“快回家去吧。” 小女孩一步三回头地不远处的街口奔去,每跑出几步步都要停下来,向绪方他们所在的方向用力鞠躬过后再接着往前走。 “真岛大人真是善良啊!”在那小女孩走后,个子很矮的阿筑稍有些费力地抬起手,笑着拍了拍绪方的肩膀,“竟然愿意屈尊降贵地来帮助一个小女孩。” “啥叫屈尊降贵……”绪方没好气地说道,“我并没有哪里尊,哪里贵的。说得实在点——我就只是一个只有打架很在行的普通人而已。” “只是刚才正好闲得慌,所以顺手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 “好了,我们走吧,趁着现在还没有天黑,我们到其他地方去逛……嗯?” 绪方的话音突然一顿——因为他眼角的余光看到:有伙人正大步朝他们这儿走来。 这伙人中的为首之人,穿得极为光鲜靓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有钱人的气息。 而这个“有钱人”的身边则跟着一个英俊男子——只可惜留着个月代头,在绪方的眼中,他的这个发型成功将他的颜值给拉到了负数。 这俩人的身后跟着7个人——从这7人的服饰和动作来看,他们7个应该是这俩人的随从。 阿町和阿筑此时也都注意到了这伙大步朝他们走来的人,纷纷朝他们投去疑惑、警惕的目光。 “初次见面!在下三浦太郎!是三浦屋的长子!”刚大步走到绪方的跟前,那个散发着“有钱人”气息的家伙,便大声地做着自我介绍,“这位小姐,您好漂亮,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三浦的这句问话——是对着阿町说的。 三浦的话音落下后,阿町先是一愣。 接着看了看四周,确认三浦是在对着自己讲话后,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谢谢夸奖。”阿町先是对三浦刚才对她的称赞表示感谢,“我叫真岛町。” “町!真是一个适合你这样的美人的好名字!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附近刚好有一座我们三浦屋旗下的茶屋!要不要一起去喝点茶、吃些点心?” 三浦从刚才开始的所作所为,用一个词汇来形容,就是耿直。 十分耿直地直接进行自我介绍,然后又十分耿直地邀请阿町一起去喝茶。 他很耿直——不过阿町也同样相当耿直: “抱歉啊。”阿町继续在脸上堆砌着礼貌的笑,“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现在还有事要和外子一起去忙,所以恕我不能奉陪了。” “外子?”三浦的双目立即瞪得浑圆。 这时,绪方不着声色地横跨半步,拦在了三浦和阿町之间。 “在下即是他的丈夫。”绪方淡淡道。 三浦现在的表情,相当地精彩。 他先是一脸遗憾与不甘地看了看阿町,接着又用嫉妒地目光瞪了绪方几眼。 就这么用蕴藏复杂情绪的目光来回看了绪方和阿町好一会后,三浦幽幽地说道: “那……请原谅我的冒昧打扰了……” 说罢,三浦带着周围的其余人转身离开。 三浦他们刚离开没多久,阿筑便立即嘟了嘟嘴:“为什么只邀请阿町小姐,而不邀请我啊……” “怎么?”阿町这时戏谑道,“你很想跟陌生人一起去喝茶吗?” “不是想跟陌生人去喝茶,只是明明和阿町小姐你站在一起,却只有你被邀请了,让我有种怪异的挫败感……”阿筑抬起手用力地揉着自己那张还稚气满满的脸,“话说回来——刚刚那人的穿着真是夸张啊……那些布料一看就好贵啊……而且大坂人果然很热情呢……跟着你们那么长时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主动来跟阿町小姐搭话呢。” 江户时代毕竟还是古代社会,男女之间的关系还不算太过开放,搭讪这种事在这个时代非常少见。 阿町点了点头:“嗯,是啊。大坂人果然是很主动热情呢。好啦,不要管刚才那人了,我们快走吧。” 绪方也好,阿町也罢,都没把刚才的“搭讪”事件放在心里。 有人壮着胆子来搭讪阿町——绪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多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毕竟自己老婆的颜值如何,身材如何,绪方也是心里很有数的,若一直没有男人来搭讪,他反倒会怀疑这个时代的其他男性的审美是不是有问题。 绪方和阿町都只把刚才的搭讪事件当作日常生活中的普通插曲。 但作为这一事件的另一当事人,他倒是念念不忘了…… …… …… “真遗憾啊。三浦。”北原戏谑道,“壮起胆子去邀请那个女人,结果对方却是个有夫之妇了。” “好萝卜都让驴给吃了……”三浦的脸上此时密布着不少黑线,“这么好的一个女人,竟然已经嫁人了……嫁人也就罢了,嫁的还是一个靠表演杂耍、卖牙粉为生的穷鬼……” “连我都为那个女人不值啊……那女人也真是不会找男人……” “算啦,三浦。”北原这时拍了拍三浦的肩膀,安慰着,“我听那女人的口音,那女人也是外地的。” “那女人一口近江腔,她大概就只是一个来自近江的哪块疙瘩的乡巴佬而已。” “她大概都不知道在大坂,‘三浦屋’意味着什么,才会拒绝你的邀请。” “倘若让她知道了你日后要继承的家业有多么庞大,说不定便会立即为自己回绝你邀请的这一事感到万分懊恼,然后巴着你、求着你纳她为小妾,接着再将她原有的那个穷鬼丈夫给踢到一边去。” 北原只是为了安慰三浦,而随意讲了一堆好听话而已。 但三浦看上去却相当受用。 他脸上的黑线缓缓消散,原本满脸的郁闷,现在也渐渐喜笑颜开。 “说得对!”三浦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回绝了我的邀请,是那个女人的损失!”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好了,别惦记那女人了。”北原再次拍了拍三浦的肩,“快点到老地方那儿喝酒吧。” “啊,对了,北原君。”三浦这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似的,拍了拍脑门,“我明天晚上要在新町那儿和一些朋友举办酒宴。” “你要不要一起来?” 话说到这,三浦压低音量,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明日的酒宴可是会很盛大哦,我可是花了重金请来了最近风头正盛的那个艺者——初光。” “初光?”北原一愣,“你竟然请到她了啊?” “如何?要来吗?” “不了。”北原不带任何犹豫地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是其他地方倒也就罢了,新町就……” “你也知道,一色小姐她最讨厌那种常常出没于那些地方的男人了。” “为了维护我的形象,在娶到一色小姐之前,我是绝不会再踏进新町半步的。” “就只是去参加酒宴而已,又不是一起去玩女人。”三浦耸了耸肩,“算啦,你不去就不去吧。” 第624章 请一刀斋来当保镖 绪方他们大致是在傍晚时分回到了仙兵卫所开的木匠铺。 他们刚回到木匠铺时,风魔恰好已经与这位有段时间没见的老部下畅聊完毕。 仙兵卫极力挽留风魔,让风魔、绪方他们直接住在他们家就好。 仙兵卫的家和他的这木匠铺是一体的,一楼是铺子,二楼便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家并不宽敞,住了仙兵卫他们一大家子人后,整个家基本就没剩多少空位了。 若是强行住进仙兵卫他们的家,只怕是会给仙兵卫他们一大家子人的生活带来许多不便。 所以为了不给仙兵卫和他的家人们带来太多的不便与麻烦,绪方他们婉拒了仙兵卫让他们直接住在他们家的邀请,而是花钱住进了某间普普通通的旅店。 绪方他们便在这间普通的旅店内,安稳且平静地度到了自来到大坂后的首夜。 …… …… 翌日—— 现在已是4月中旬,正是一年下来气温最宜人的时候,既没有热得让人恨不得裸身睡觉,也没有冷得让人不想离开被窝。 在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升起后,绪方便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来,然后放开怀里不着片缕的阿町、爬出被窝、穿戴好衣物。 阿町、阿筑他们俩的起床时间一向要比绪方晚。 想着趁现在外出买点早餐回来的绪方,在穿戴好衣物后,便离开了他与阿町所住的房间。 刚离开房间、来到房间外的走廊,绪方就十分凑巧地看到了恰好正于同一时刻自隔壁房间出来的风魔。 绪方他们4个自然是不可能住在同一间房,他们统共开了3间房,绪方与阿町一间,风魔自个一间,阿筑自个一间,3座房间恰好排成一排。 见到恰好与他同时步出了各自房间的绪方后,风魔主动朝绪方打着招呼:“老弟,早上好啊!” “你也早上好。”这时,绪方发现风魔的双眼有着黑眼圈,两只眼珠子也挂有着不少的红血丝,一副没有睡好的样子。 “风大人,你昨夜没有睡好吗?”绪方和风魔现在所站的这条走廊,毕竟不是私人场合,所以绪方只称“风大人”,不称“风魔大人”。 “昨天因为和久违的老部下重逢,所以昨天晚上有些太兴奋了,一直到暮八时(凌晨2点)左右才将将睡着。”风魔露出带着几分憨憨的气息的笑容。 风魔的双眼,自昨日见到仙兵卫后,就一直迸射着兴奋的光芒。 风魔这种和阔别已久的宛如家人般的老部下重逢的心情,绪方也是感同身受的。 绪方心想:去年夏季,他在京都和阿町重逢时的心情,大概就和风魔此时的心情差不多吧。 看着风魔这副高兴的模样,绪方也不禁露出了微笑。 “既然昨日没怎么睡好的话,那现在要不要去补下觉?” “不必了,不必了。”风魔摆了摆手,“虽然昨晚没睡多久,但我现在精神好着呢。” “就算是要补觉,也等干完正事后再去补觉。” 说到这,风魔呵呵笑了几声,随后接着道: “等小町和小筑她们俩醒来后,我就带你们去见见那位和我是老相识了的‘大坂万事通’吧。争取早点帮你们找到那位予二大师。” “今日就去找你那位老友?”绪方挑了挑眉,“风大人,你不先再去多陪陪仙兵卫先生吗?” 风魔摆了摆手:“陪仙兵卫什么的,这事不急。” “反正我昨日已经见过他、和他打过招呼了。等先帮你们找到予二大师后,再慢慢找仙兵卫聊天、叙旧也不迟。” 既然风魔都这么说了,绪方也不再多说什么别的,向风魔行了一礼,道:“多谢你了,风大人。” 风魔再次摆了摆手,示意绪方不必多礼言谢之后,露出古怪的表情: “待会去见我那个老友之前,先给你们提个醒吧——我那老友所在的地方……比较特殊,所以你们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哦。” “特殊?”绪方疑惑道。 风魔此时的表情变得更加怪异了。 “我那朋友……住在让全大坂的男人都魂牵梦绕的销金地——新町。他是新町的一座名为‘七草屋’的游女屋的主人。” “和江户的吉原,以及京都的岛原相比……新町那儿的人要……” 风魔这时突然沉默了下来,像是在思索着接下来要说什么才比较合适。 过了片刻后,他才幽幽地开口: “要……热情得多。” “所以你们……尤其是老弟你,要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 …… 约莫半个时辰后—— 大坂,新町—— “二位客官!有没有兴趣到我们三叶屋来坐坐呢!” “客官!请问你们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呢?” “二位客官……” …… 在阿町和阿筑纷纷醒来后,风魔便如他所言地领着他们仨,朝他那老友所在的新町进发。 刚踏进新町,曾在吉原工作过的绪方,便立即闻到——新町的空气有着与吉原的空气相同的气味:淡淡的女人的脂粉味。 新町的布置,也和吉原一样……不,应该说是吉原、岛原、新町这仨地的建筑布置与建筑风格基本都一样。 都是每座游女屋的一楼都设有只用木栅栏阻隔的橱窗,待夜幕降临,游女们就坐在橱窗的后面搔首弄姿,吸引客人、供客人挑选。 因为现在是早上,正是操劳了一夜的游女们休息的时候,所以此时新町的道路上以及游女屋的橱窗里,都鲜见游女的身影。 然而……尽管从外观上来看,新町简直就是缩小一号的吉原,但在进入新町后,绪方还是迅速且敏锐地察觉到——新町与吉原完全不同。 首先,新町也和京都的岛原一样,不像吉原那样有着个四郎兵卫会所这种对他们进行专门管理的组织。 其次……吉原的人没有新町的人那么……热情。 刚踏进新町,便立即有2、3个见世番(专门负责在游女屋正门附近设立台座招揽客人的人)围上来,为他们各自所隶属的游女屋打着广告。 吉原的见世番虽然也会这样主动上前招揽客人,但远没有新町的见世番那么热情。 兴许是因为大坂人的热情本就那么热情奔放吧。 阿町和阿筑身为女性,被见世番自然而然地无视,而风魔年纪太大,也同样被几乎所有的见世番给无视,几乎所有围拢上来的见世番,都是冲着绪方而来的。 绪方虽然戴着斗笠与面巾,但仍能从裸露在外的手掌等皮肤,看出此人很年轻。 这些见世番就这么围拢在绪方的周围,向绪方介绍着他们各自的游女屋的好。 现在恰好是新町人流量最少的时候,所以此时围拢过来的见世番格外地多。 对于这些见世番,绪方只能露出尴尬却不失礼貌的笑。 他可不敢对见世番的这个广告表露出丝毫的兴趣——毕竟阿町现在就站在他身边。 他眼角的余光有注意到:身旁的阿町一直有在用审视的目光悄悄打量着他的脸。 这让绪方的额头不禁冒出些许冷汗。 倘若自己对某个见世番的“广告词”展露出极浓厚的兴趣……绪方不敢想象阿町会对他做出什么反应…… 绪方一面维持着礼貌的微笑,一面打发着这些围拢上来的见世番。 “风大人。”将又一名见世番给打发走后,绪方忍不住朝身前的风魔问道,“还没到你那老朋友所住的地方吗?” “到了到了。”风魔说,“你瞧——前面那座七草屋,就是我那朋友所经营的游女屋。” 绪方赶忙向前方看去。 只见前方的街口处,坐落着一座光从外观上来看,就要比周围其余的同行要豪华上不知多少的游女屋。 这座豪华至极的游女屋的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七草屋。 风魔领着绪方他们朝这座七草屋大步走去。 刚站到七草屋的大门前,风魔便朝正打扫着七草屋门前地面的2名青年朗声道: “麻烦你们去给你们的老板看一眼这个,然后跟他通报一声,就跟他说:老朋友来访。” 说罢,风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扇子,然后将这扇子递给这2名青年。 突然来了个从没见过的老头,而这老头刚一现身,就直接说什么“去跟你们的老板通报一声”,并塞给他们一柄扇子——这让这2个青年一脸懵逼,面面相觑。 “快去向你们的老板通报吧。我不是啥可疑人士,我是你们老板的老朋友。”风魔这时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若是传话慢了,你们老板事后知道了,说不定要生气的哦。” 风魔这副言之凿凿的模样,成功吓唬住了这2名青年。 心想着“如果这老头真是老板的朋友,那可耽搁不得”的二人,留下一人继续待在大门这儿,另外一人则接过风魔递来的扇子,然后快步去找他们的老板。 不一会儿,这名去找他们老板的年轻人便回来了。 “请跟我来。”这名归来的年轻人,将风魔刚才递给他的扇子交还给风魔,然后向风魔毕恭毕敬地行礼,用着最高级别的敬语,“我们的老板正在楼上等您。” 七草屋统共有3层。 这个年轻人直接带着绪方他们来到最高层的某间房间前。 “大人!”年轻人朝屋内朗声道,“我带客人们来了!” “嗯。”年轻人的话音刚落下,房间内便响起了苍老但不失中气的声音,“带他们进来吧。” “是!” 年轻人拉开房门。 随着房门的拉开,房间内的光景映入绪方的眼帘。 房门的后方,是一间看上去相当简朴的房间。 家具仅有一张书案、一个柜子与一个装满书的书柜。 一名年纪感觉和风魔差不多的70来岁的老者,端坐在房间内唯一的一张书案后方,翻阅着案上的一本书。 这个老者……给绪方的第一印象,就是“风度翩翩的老绅士”。 没有留着丑得要死的月代头,也不像风魔那样是个谢顶的光头,一头极浓密的银发往后梳,梳成一个即使在现代也毫不过时的大背头。 脸颊虽因年纪的缘故而密布皱纹,额角等地方还有老年斑,但肌肤却相当有光泽,红光满面。 鼻梁上架着相当稀罕的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细长双眼,闪烁着饱读诗书之人所特有的光芒。 在绪方等人入内后,这名老者便向那个领他们进来的年轻人摆了摆手,示意其先退下。 那名年轻人退下并关上房间的房门后,风魔便大大咧咧地坐在了这老者的对面,然后朝这老者笑道: “好久不见啊,左右田卫门。你的头发……还是这么多呢……” 不知为何,明明一开始还笑着跟这老者打招呼的风魔,在说完他刚才那句话的后半截,表情从挂着笑容瞬间变得一脸沉重。 “嗯,的确是好久不见了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被风魔称为“左右田卫门”的这个老者,一边说话,一边抬手用力地向后捋了捋他头顶那浓密的银发。 “不知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好呢?” “你叫我‘风’就行了。” “风是吗……那么——风君,你身后的这3位是?” “是我朋友。” “哦?真没想到你都一把年纪了,竟还能交到这么年轻的朋友啊。” 说罢,左右田卫门站起身,向绪方他们行了一记极有风度的鞠躬礼。 “初次见面,在下左右田卫门。” 左右田卫门的这鞠躬礼,有风度到令绪方他们仨都不由自主地怀疑此人是否是自幼接受过严格教育的贵族子弟。 “初次见面。”绪方还礼,“在下真岛吾郎。” “我是真岛町。” “我是阿筑。” “左右田卫门。”风魔这时突然道,“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我有事要请你这个‘大坂万事通’来帮忙。” 风魔十分地直接,直接直入主题。 “你说吧。” 而对于风魔的这份直接,坐回到榻榻米上的左右田卫门微微一笑,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不过在听取你的请求之前,姑且还是容我纠正下你刚才的错误吧——‘大坂万事通’这个称呼真是折煞我了。” 左右田卫门苦笑道。 “我若真有那个知晓大坂的一切事物的本领,就不需要再开什么游女屋了。” “所以我不保证你的所有请求,我都能有求必应哦。” “没事。”风魔道,“你尽你所能就好。” …… …… 风魔将他们正在寻找刀匠予二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给左右田卫门。 待风魔话音落下后,左右田卫门点点头: “原来如此……你们要找予二吗……” “如何?”风魔追问,“你知道予二在哪吗?” “……你的运气很不错呢。”左右田卫门微微一笑,“我刚好知道予二住在何处呢。我认识个朋友,他恰好与予二是好友。在我那朋友的介绍下,我和予二算是老相识了。” “那太好了。”风魔一拍大腿,“那快告诉我们,予二住在大坂的何处吧。” “……风君。”突然十分诡异地沉默了一会的左右田卫门,用手指以极有节奏地频率敲击着身前的书案,“要我告诉你们予二的住处……倒也可以,但你……不,是你们得帮我个忙才行。” “喂。”风魔的眉头这时猛地皱紧,“这种小忙也要等价交换吗?” “换作是平时,这种小忙,我肯定二话不说地无偿帮你了。”左右田卫门苦笑道,“但我现在恰好碰上了点小麻烦。需要你们的帮助。” “放心吧,要你们帮的忙,不是什么麻烦事。” 这时,左右田卫门突然将目光移到了绪方和阿町的身上。 “二位是叫真岛吾郎与真岛町对吧?不知二位的关系是?” “夫妻。”绪方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夫妻吗……”左右田卫门轻轻地点点头,面露思索之色,“……真岛君,能容我冒昧问你个问题吗——不知您的身手如何?” 左右田卫门莫名其妙地来询问他的身手——这让绪方的眉头不禁一挑。 虽不知左右田卫门为何突然这么问,但也不是什么无法正面回答的问题,所以绪方沉吟片刻,思索出了合适的措辞后,便幽幽地用委婉地口吻说道: “徒手格斗、骑术等技艺,不敢说有多厉害,但若论用剑,我拥有着要比普通人丰富上不知多少倍的经验。” “那好。”这次换左右田卫门拍了下自己的大腿,“那么——真岛先生,真岛小姐,我想请二位来帮我一个小忙。” “要帮的忙很简单。” “今夜有帮尊贵的客人花重金请走了我们七草屋的王牌艺者——初光去表演。” “我希望真岛小姐能在今夜来担任初光的助手。”左右田卫门将目光定格在阿町的身上,“工作内容很简单,在初光进场之前,帮初光抱着她的三味线。进场之后就将三味线递给她,接下来你只需坐在初光的身旁,等待初光的表演结束即可。” “而真岛先生则来担任初光的护卫。”左右田卫门将视线转到了绪方的身上,“足下的任务就更简单了,只需要协同初光的另外一个护卫,一起守在初光的身旁,防止有人上前伤害到初光就行。” “只要你们愿帮我这个忙,事后我便立即将予二的住所告诉给你们。” 第625章 绪方(战术后仰):什么叫后台啊?(上) 那些大型的游女屋,与那些小型的游女屋相比,最大的差别便是二者所能提供的服务不一样。 那种小型的游女屋,所能提供的服务相当单一,客人们点了钟意的女人后,除了与女人唠唠嗑、研究下男性和女性在生物上的差别之外,也干不了什么别的事了。 而大型的游女屋就不是这样了。 一些大型的游女屋,常常会在各自的店铺里养着一批艺者、帮间。 艺者——顾名思义,便是负责表演才艺的人。如:弹弹三味线、琵琶等乐器,奉上几曲歌舞。 帮间——负责讲笑话、表演小品,活跃气氛的人。 在那种大型的游女屋,能在与游女开始正事之前,请来艺者和帮间来活跃气氛。 这座七草屋光看外观,就知肯定是这座新町内规模数一数二的大型游女屋,他们的店铺里有养着艺者,这只不过是极正常的事。 但左右田卫门刚才说的什么“让绪方和阿町来担任初光的护卫和助手”,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还未等绪方询问左右田卫门他刚才所说的那些都是何意,左右田卫门就自顾自地开始解释道: “初光是我们七草屋于去年招募来的优秀艺者。” “她容姿端丽,气质出众,三味线的弹奏技艺也极为高照,刚来到我们七草屋,就成为了我们七草屋的第一艺者。”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想请初光去奉上一曲。虽是艺者,但她的人气与受欢迎的程度,都已与花魁无异了。” “如何捧红游女、艺者,其实都是有技巧的。” “其中一个技巧,就是要让她们有充足的阵仗。” “简单来说……就是像将一个礼物包装得更好看一样,将打算要捧红的人给‘包装’得更好看一点,是捧红他们、抬高他们身价的秘诀之一。” “所以在初光的人气起来后,我就给初光安排了一个名叫‘阿桐’的漂亮助手。专门负责在初光开始弹琴表演之外的时间段里,帮她抱着三味线。” “有了阿桐来帮初光充阵仗后,初光的人气果然立刻就高涨起来了。” “哼,那些喜爱附庸风雅的人就是如此庸俗。” 左右田卫门这时发出嗤笑。 “只要将某件平平无奇的商品给弄得看上去很高档,就会有无数人傻钱多的家伙傻傻地上钩。” “一根普通的木筷,只需在筷尾那里镶点银,然后再做点似是而非的宣传,那么即使将这筷子标价1两,那么愿来购买的人也会趋之若鹜。” “啊,不好意思,我似乎有些离题了。” “在给初光配了个专门帮她拿三味线的助手,初光的人气立刻就高涨了。” “但游女也好,艺者也罢,人气一旦高了,就容易引来各种麻烦事。” “在初光刚来我们七草屋不过4个月的时间,就发生了一起意外。” “初光正给客人们表演时,一个极痴迷于初光的疯子突然冲上来抱住初光。” “虽说在那次事件中,初光没受什么伤,但却让初光吓得不轻。” “初光现在可是我们七草屋现在重要的心头肉,所以自那次事件之后,为了保护初光,同时也为了进一步‘包装’初光,我就配了2个身手高强的护卫给她。” “同时也立下了规矩——日后但凡是初光在宴席上为宾客们表演时,护卫们都有权坐于初光的身后,保护初光。” “其实这规定挺霸道蛮横的,但怎奈何初光的人气实在是太高了,即使立下了这种霸道的规定,愿请初光去表演的人反而变更多了。” “初光的这2个护卫,如我所愿地成了抬高她身价的新的‘包装’。” “初光的工作区域,并不仅局限于我们七草屋。只要给得起钱,初光也能到别的游女屋或茶屋、居酒屋来表演。” “就比如今夜——今夜有户大商人的公子在新町的胥田屋设宴,花重金将我们的初光请去赴宴表演。” “今夜的客人不是普通的客人,不可怠慢。” “然而好死不死——就在昨夜,初光那儿出意外了。” “初光其中的一个护卫——池田新井卫门,和初光的助手阿桐,在不知何时眉来眼去地好上了。” “就在昨夜,他们俩偷偷私奔了。” “这问题就大了。” “就如我刚刚所说,给初光配备1名助手与2名护卫,是她现在的‘包装’。” “我一直对外宣传着我们家的初光和普通的艺者不一样,是有着一个专门帮她拿三味线的助手,还有2个贴身侍卫的‘高档货’。” “所以若是不能在今夜服务贵客们之前,补足助手和护卫的空位,那可会对初光造成不好的影响。” “就跟你明明宣传这个人能用5尺长的长刀来表演居合斩,结果此人到现场后竟然只用3尺长的普通刀来表演一样,会让客人有种自己被骗的感觉的。” “补足护卫和助手的空缺,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啊。” “若只是先撑过今夜,护卫可以先暂时不找那种身手很了得的人,但人品要信得过。” “助手则必须得是容姿端丽的年轻女孩。” “只有将美丽的女子配给初光做助手,才能最好地‘包装’初光,抬高初光的身价。” “初光的原助手‘阿桐’,就是个到任何一座游女屋,都有资格做头牌的漂亮女孩。” “虽说我们七草屋有的是漂亮女孩,但她们都是游女,她们每天晚上都很忙,而且让游女来担任艺者的助手,怎么讲也不合适。” “护卫也好,助手也罢,即使是我,也极难在短短半天不到的时间内找到合适的人选补上这空缺。” “就在我正焦头烂额之时,你们几个便来了。” “然后你们之中,恰好就有我现在急需的两种人——足够漂亮的人,以及能胜任护卫一职的人。” “你们现在对我来说,就是及时雨啊。” 左右田卫门的解释总算是结束了。 听明白了前因后果的绪方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诸位是风君的朋友。”左右田卫门这时补充道,“所以我对诸位的人品很有信心。” “而且说实话——我现在除了拜托你们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左右田卫门的表情这时变得苦涩起来。 “除了你们之外,在天黑之前,我应该是没办法再找到足够漂亮的女孩,以及愿来顶替护卫一职的武士了。” ——简单来说——就是现在急着找人来顶替护卫和助手空缺的你,在拿死马当活马医嘛…… 绪方在心中为左右田卫门刚才所说的话用一句话进行了总结。 “……只需在今夜顶替一夜就可以了吧?”绪方朝左右田卫门反问道。 “是的。”左右田卫门点点头,“只要能撑过今夜,之后就好说了。” “今夜初光只需到胥田屋那户贵客的宴席上表演。无需前往多个地方表演。” “为了保持初光的价位和尊贵性,我只允许初光每夜只到一处地方去表演。” “那个初光是表演完就会立刻走吗?”绪方追问。 “是的。”左右田卫门再次点点头,“初光今夜要在宴席上演奏三首曲子,待演奏完毕后,她便会离开,等将初光护送回来后,你们的工作也就完成了。” “……我脸上有一条很难看的疤痕。”绪方接着问,“所以我不喜欢将我的斗笠和面巾摘下,在接替护卫一职时,可以不将这两样东西取下吗?” “嗯?”左右田卫门眉一挑,“你的面巾和斗笠都不能摘的吗?” “是的。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脸上的疤。” 左右田卫门这时的表情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他看了看风魔,然后又看了看绪方。 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最终——左右田卫门还是闭上了嘴巴,沉思片刻后点点头: “……可以。如果你执意要戴斗笠和面巾也无所谓。毕竟你需接替的职位,也只是护卫而已。” 绪方沉吟起来。 沉吟片刻后,转头朝阿町问道: “……阿町,你愿在今夜做那个初光的临时助手吗?” “我可以啊。”阿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反正也不耗时不费力,就只是帮人家抱着三味线而已。” “……那好。”绪方点点头,然后将视线转回到左右田卫门身上,“那我与内子今夜就帮你这个忙了,希望你之后能够兑现你的诺言,将予二大师的住处告知给我们。” “老弟。”风魔挑了挑眉,“你和小町真的要去当那个什么初光的护卫和助手啊?” “我们帮人家一个忙,然后人家也帮我们一个忙,互利互惠,这本就是合情合理的嘛。”绪方微笑道,“反正人家要我们帮的忙,也不是什么多么麻烦的忙。” “感激不尽。”这时,左右田卫门朝绪方俯身行礼,“我向你们保证——事后,我会立即将予二的住所告诉给你们,绝不食言。” 说罢,左右田卫门拉开旁边的柜子,从柜子里面拿出2个像腰牌一样的东西,递给绪方和阿町。 “这两样东西,你们拿着。” “到今日的暮六时(下午6点),你们就再来这座七草屋,向看门的人展示这牌子后,看门的人就会领你们到初光的房间。” “之后,你们就只需跟着初光前往胥田屋表演即可。” …… …… 在答应左右田卫门会帮他这个忙后,绪方他们便离开了七草屋。 现在还只是早上,距离和左右田卫门约定好的暮六时还有足足小半天的时间。 为了打发这时间,风魔独身一人继续去找他的那个老部下仙兵卫叙叙旧。 绪方、阿町、阿筑他们3人则如昨日那般上到街道上,在大坂的各处瞎逛。 自离开虾夷地、回到日本本土后,绪方基本就没有休息过,每日不是在赶路,就是在准备赶路,因此绪方也乐于通过在大坂这座陌生的城市里闲逛,以此来放松紧绷已久的神经。 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欣赏着与京都、江户有许多处不同的大坂风光。 小半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绪方和阿町十分准时地在与左右田卫门约定好的暮六时回到了七草屋的门前。 至于阿筑——近一整个白天都在陪着绪方和阿町在大坂四处闲逛而略感劳累的她,在绪方他们俩准备返回七草屋时,就与他们分道扬镳,独自返回他们所住的旅店休息去了。 在回到七草屋,依左右田卫门今早所言地将他给予给二人的牌子展示给看门的人看后,看门的人立即带着二人进到七草屋,直奔七草屋的二楼,将二人领进了二楼的一座房间里。 那是一座极简朴的房间。 房间里几乎什么家具都没有,就只有几张坐垫而已。 这座极简朴的房间里,只有一个浓眉大眼的大汉,抱着打刀和胁差坐在房间的中央。 这大汉看见绪方和阿町,立即站起身,十分热情地向二人打着招呼。 “哦哦!想必二位就是老板今日下午跟我说的那对负责临时顶替池田和阿桐的夫妻吧!” “初次见面!我是柴田又近!是池田那小子和阿桐私奔后,初光小姐仅剩下来的那一位护卫!请多多指教!” 据这大汉的自我介绍,他应该便是初光原先的那2名护卫中的其中一个……或者说是仅剩下来的那一个。 在另一个护卫:池田和初光的助手:阿桐私奔后,现在仅剩他一人陪伴在初光的身边。 “初次见面,在下真岛吾郎。” “我是真岛町。请多多指教。” 绪方对柴田的初印象很好,他对这种热情开朗的人,一向很有好感。 全葫芦屋上下,与绪方关系最好,同时也是绪方最喜欢的人,便是牧村——其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牧村恰好是绪方很喜欢的那种热情开朗的人。 在相互做好自我介绍后,绪方开始仔细打量自己脚下的这座房间:“……柴田君,这里是……初光小姐的房间?” 绪方记得今天早上,左右田卫门明明跟他说的是——在向看门的人展示牌子后,看门的人便会带他们去初光的房间。 这座除了坐垫之外啥也没有的房间……老实说,让绪方很难相信这是现在的一位当红明星的房间。 绪方的这句问话刚落下,柴田便用力地点了点头:“这里的确是初光小姐的房间,不过不是她住的房间,而是她练琴用的房间。” “她平常就在这座房间里练琴。因为只是拿来练琴的房间而已,所以布置地相当简朴。” 绪方:“原来是这样……” “你们先坐吧。”柴田朝二人做出了“请”的手势,“初光小姐现在正化妆,要等一会才会来,先坐着休息一会吧。” 绪方和阿町各拿过一张坐垫坐下。 3个人一直不讲话,也蛮尴尬的,所以为了不让气氛变尴尬,阿町刚坐到坐垫上,便立即朝柴田问道: “话说回来——柴田君,初光小姐的这名字是她的花名,还是她的本名啊?” “嗯……关于这一点,我也不知道。”柴田苦笑着摇了摇头:“初光小姐从没告诉过我她的这名字是本名还是花名。” “不过我猜这名字多半是花名吧。” “初光这名字不太像是本名,艺者给自己取花名本就挺普遍的。” 在阿町起了个头后,他们3人便在这不大不小的房间里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起来。 柴田没有问绪方为什么要一直戴着斗笠和面巾——大概是因为左右田卫门今天已经跟柴田讲过绪方为什么要戴着斗笠和面巾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间如川流般永不停息地流淌。 刚才还只是灰色的天空,仅转眼之间就变为全黑。 就在绪方刚想着“初光小姐怎么还未来”而感到些许不耐时,终于听到了——房间的房门被拉开的声音。 随着拉门声一并响起的,是一道极好听的女声。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绪方连忙转头望去。 拉开房门者,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穿着件浅蓝色的和服,戴着双白净的薄手套,化着淡妆,头法梳成规规矩矩的岛田髻,年纪看上去很轻,至多不过17、8岁,皮肤白皙,双眼大而有神,抱着件外观极精美的三味线。 在这女孩现身后,坐在绪方对面的柴田连忙站起身来。 “初光小姐!晚上好!” 听到柴田的这声音,绪方连忙再次朝这名美丽的女子投去打量的视线。 ——她就是……那个初光吗? 在用打量的目光看着初光的同时,绪方的动作一点也不慢——他迅速起身向初光行礼,然后朗声道: “初次见面,初光小姐。在下真岛吾郎。” “我是真岛町。”阿町紧跟绪方之后向初光行礼问好。 “初次见面。”初光落落大方地向绪方他们还礼,“我已经听左右田卫门介绍过二位了。非常感谢二位的及时相助,真的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若论初光的容貌有多么多么地绝色……那倒没有。她虽然长得很漂亮,但还没到绝色的地步。 但她的气质极好。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极文雅的气质。其气质能让人迅速联想到“知书达理”这一成语。 从她说话的措辞,以及这挑不出任何错误的礼节中,不难看出她有着极良好的修养。 在亲眼见到这女孩后,绪方算是明白这女孩为什么能成为七草屋的头牌艺者,被那么多人所追捧了。兼具容貌与气质,这种女人若要捧红简直不要太容易。 初光也没有多问绪方为何要戴斗笠和面巾,大概也是因为左右田卫门已经跟她讲过原因了吧。 “今夜,便有劳二位的帮助了。”说完这句话后,初光微笑着,抱着怀里的三味线,再次向绪方和阿町行了记不卑不亢的鞠躬礼。 …… …… “喂,快看,是初光。” “果然很漂亮啊……” “她不去当游女真是可惜了……” “她若是熊能再大点就好了……” “嗯?初光的助手怎么换人了?” “是耶……好像有个护卫也换了……啧啧,初光的这新助手的熊真大。” …… 在跟随着初光离开七草屋后,绪方瞬间感受到有无数股各式各样的视线朝他们这儿集中而来。 随之而来的,是或正常、或猥琐的各种各样的话语。 绪方知道初光的人气很高,但没想到她的人气竟能有这么高,只不过是才刚出七草屋而已,就立即有大量人围拢过来,以像是在看珍稀动物般的目光打量着七草。 不得不说——阿町还蛮进入角色的。 此时的阿町,走在初光的侧后方,始终与初光保持着一步左右的间距,怀抱着初光的那件外观极精美的三味线。 阿町此时的模样,已完美融入进初光的助手这一角色中。 论样貌并不输给初光,只在气质上不如初光的阿町,也吸引了不少看客的目光。 至于绪方,他则与柴田一起跟在初光的身后。 柴田的动作相当专业——一直用警戒的视线扫视着周围,左手一直搭在左腰间的打刀刀鞘上,右手微微抬起,保持着最方便拔刀的动作。 因为有柴田和绪方二人护卫在初光的后方,所以虽有不少人围过来,但没有一人敢随便靠近初光。 绪方一行人,就如一艘正在劈波斩浪的小船,斩的“浪”是由这些看客们组成的“人浪”,一点一点地缓步走向他们今夜的目的地——胥田屋。 新町和吉原一样,里面的店铺不全是游女屋,也有一些正常的店铺。 胥田屋便是新町里规模最大的茶屋,类似于现代里的那种高级酒楼,是大坂的无数富贵人士青睐之地。 刚才,在跟柴田于初光的那座练琴房闲聊时,绪方从柴田的口中得知了一点今夜请来初光的那客人的一点基本情况。 对今夜的客人,柴田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是个有武士身份的大商人,今夜于胥田屋摆宴设席,似乎就只是普通地和朋友们一起聚个餐,用80两的重金将初光请去他们的宴席那儿表演。 虽然在江户时代,幕府采取着极严苛的身份等级制,划定了“士农工商”这4个阶层,将商人规定为社会地位仅比秽多高一级的阶级,并不允许各个阶级自由流通。 但因为商人势力逐渐壮大,为了摆脱政治上的低位,商人们渐渐发现了许多种宛如“卡Bug”般的方法来让自己摇身一变,从低贱的商人变为武士。 其中一条常用的方法,就是招武士为婿。 其原理,就是利用幕府的制度缺陷。 江户幕府有条古怪制度:只要招武士为婿,该家族的籍贯便能改为武士的籍贯,全家可用该武士的姓氏与家纹。 比如:绪方入赘到一个名叫三五郎的商人家中,成了三五郎的女婿,那么自此之后,三五郎就能改名为“绪方三五郎”,家族变为绪方家,能用绪方的桔梗花纹来做新的家纹,全家族的人摇身一变从商人之家变为武士之家,可以称姓佩刀。 多的是不想吃苦、想到富裕商人家做婿,自此纵享荣华富贵的武士,所以无数商人就靠这个方法于一夜之间变为武士。 大坂作为富商云集的经济大都,最不缺的就是那种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获得武士身份的商人了。 从七草屋到胥田屋,二地之间并不算遥远。 尽管路上有无数前来围观大名鼎鼎的初光的人,但他们也没怎么挡路,绪方他们算是一路顺利地来到了胥田屋。 刚抵达胥田屋的大门前,一个有些贼眉鼠眼、刚才一直站在大门边四处张望的矮子满脸雀跃地朝绪方他们这儿快步奔来。 “初光小姐,欢迎您的到来。”这矮子虽然长得丑了点,但却能说会道,而且也很懂礼节,“请跟我来吧,我家少爷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有劳您了。”初光朝这矮子轻鞠一躬。 矮子领着绪方他们直奔胥田屋的最高层。 胥田屋不愧是在大坂久负盛名的大茶屋,不仅面积极大,而且侍者的质量也极不一般。 在跟随着那矮子登上胥田屋的最顶层时,绪方就注意到胥田屋内每个侍者打扮的人,不论是男是女,无一不是五官年轻、端正。 因为胥田屋很大,所以绪方他们也是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距离才抵达了目的地——顶楼的一间光是房门上的图画就极精美的房间门前。 “少爷!”矮子朝房间内大喊道,“初光小姐来了!” 矮子的话音刚落,房间内立即响起一道极兴奋的声音:“哦哦!终于来了啊!快让初光小姐进来吧!” ——嗯? 这时,绪方的神情一变。 同样神情微变的,还有阿町。 他们俩都于同一时间,在心里说出了相同的话:刚才的声音……好耳熟…… 在绪方正思索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听过这声音时,那矮子已经拉开了房间的房门,初光已经率先走入房内,而分别作为初光的临时护卫和临时助手的绪方与阿町不得不随同一块入内。 刚进到房间,绪方便愣住了。 不。 应该说是绪方、阿町、还有房间内的某人都同时愣住了。 这是一座极宽敞的房间,统共有13人在里面开宴席。 其中的12人分别坐在房间的东西两侧,相对而坐。 仅有一个衣着极华丽的青年坐在宴席的首座——与绪方和阿町于同一时间愣住的,就是此人。 而此人,正是昨天搭讪阿町的那个三浦。 …… …… 此时此刻—— 胥田屋,距离绪方他们不远的某座豪华大房—— 这是整座胥田屋最豪华、最高级的房间。 不仅极为宽敞,里面的布置也奢华至极,榻榻米是出产自京都的高级货,墙壁上绘有出于名家之手的名画。 房间内,一名脸上有着条从左额角划到左嘴角的刀疤,以及一条从左耳根划到右脸颊的刀疤,这两条刀疤刚好组成一个十字伤的中年人,端坐于一张坐垫上。 他于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以毕恭毕敬的口吻朝坐于他对面的一个正小口喝着茶水的年轻人说道: “大人,这是我最近新购置的来自唐土西湖的龙井茶,味道如何?” “嗯……我不太懂茶,但感觉味道还行吧。” 坐在这个中年人对面的这年轻人,有着近1米9的魁梧身材,一头长发随意地束起、拖在脑后。 身侧摆着把极威武的大太刀。 “话说回来——幸村,一阵子没见,你的产业已经做得这么大了呢。”年轻人缓缓道,“竟然连这么豪华的茶屋都买过来了,据说你前阵子还涉足丝绸生意了啊。” “不敢当,不敢当。”被称为幸村的中年人继续陪笑,“前阵子只是好运从某个姓三浦的朋友那便宜收购了些丝绸店铺而已。” 第626章 绪方(战术后仰):什么叫后台啊?(中) 三浦他们家族的三浦屋,在大坂的商人圈子里,是小有名气的存在,乃大坂的知名丝绸商之一。 唐土的丝绸是毋庸置疑的奢侈品,只要经营得当,暴富不过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三浦家至今已有百余的历史,三浦的曾祖父白手起家,建立了三浦屋以来,经过百余年的发展,他们三浦家总算是跻入豪商之列,并顺利于20年前通过招武士为婿的方法,获得了武士的身份。 三浦太郎是他们三浦家的嫡长子。 为了避免爆发家族动乱,江户幕府自建立以来便有规定:武士也好,平民也罢,家业皆由嫡长子继承。 同时不可分家,不可将家业拆分成几块来让各个儿子继承,其余子嗣只可另谋出路。 身为家族嫡长子的三浦太郎,不出任何意外的话,他们家族那庞大的家业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为了能让儿子日后能顺利地掌管这庞大家业,三浦的父亲于前些年已经让三浦帮忙照看些许家族的生意。 不得不说——三浦还是有一点生意头脑的。 在帮忙照看家族生意后,顺利地做出了不少的成绩。 半个月前,三浦成功凭一己之力,谈成了一桩与西国某大名的生意,这笔生意为他们三浦家直接带来了1000两的收入。 1000两——这对他们三浦屋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字。 立下大功一件——这自然是让三浦恨不得仰天大笑个半时辰。 为了庆祝自己为家族所做的这新的功绩,三浦才于今夜设宴,宴请自己所有的好友。 他所有的朋友都有赴宴——除了全兵馆的北原。 和三浦他们这种“表面武士,实则商人”不同,北原是地地道道的武士,而且还是全兵馆这种在大坂享誉盛名的大剑馆的明星人物。 二人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但却于几年前二人意外结缘,彼此的脾性格外相投的二人,很快便成了好友。 北原现在极度痴迷于那个一色花,昨日三浦邀请他来参宴时,即使开设宴席的胥田屋,是极正经的茶屋,但他为维护自己“从不去新町”的形象,还是断然拒绝了三浦的邀请。 既然北原不来,三浦也不强求他。 今夜的宴席,自己几乎所有的朋友都会来,为了不让这场庆祝自己为家族立下大功的宴席显得太跌份,也为了能在朋友们面前好好显摆显摆,三浦于数日前以重金预约号了现今的明星人物初光的表演。 初光对三浦来说,并非什么陌生人物。 2个月前,三浦曾在某个朋友的宴席上,与当时前来赴宴表演的初光首次见面。 三浦喜欢“鼓胀胀”的女孩子,身形略单薄的初光不是三浦喜欢的类型,但初光的琴声,三浦非常喜欢。 音乐算是三浦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在首次听到初光的琴声后,便立即为初光的才艺所拜倒。 三浦之所以将三浦请来,有一小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再听听初光那优美的琴声。 此时此刻,在看到苦等已久的初光总算是来了,三浦立即喜笑颜开。 然后在喜笑颜开过后,他脸上的表情便僵住了。 因为他在初光的身后看到了2个熟人。 三浦一眼便认出——这俩人不就是自己昨日看上的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女人的丈夫吗? 初光有着1个助手和2个护卫——这种事情,三浦也是心知肚明,毕竟“助手+护卫”对初光来说本就是像名片一样的东西。 一瞬间,无数疑问在三浦的脑海中掠过。 为什么这俩人会在这?这俩人不是在街上卖牙粉的吗,为何突然摇身一变,变成初光小姐的助手和护卫了?2个月前初次见到初光小姐时,初光小姐的护卫和助手明明不是这俩人啊…… 疑问虽多,但三浦很快便给这些疑问给逐一脑补出了解释: 初光原有的助手和护卫大概已经辞职不干了吧,于是这对夫妻便应征补上了助手和护卫的空缺,平常闲得没事的时候,就上街卖卖牙粉,补贴下家用。 自己脑补出的这理由,没有任何漏洞或不合理之处,这让三浦不由得因自我满意而露出了微笑。 “不好意思。”在三浦的神情刚好从呆愣恢复正常时,初光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然后朝三浦等人躬身、细声道,“让你们久等了。” “啊哈哈哈。”三浦将视线从绪方和阿町的身上收回来,朝初光摆着手,“初光小姐您来得很及时啊!才没有让我们久等呢!快进来吧!快进来吧!” …… …… 见到三浦后,绪方觉得很讶异。 为大坂竟如此之小而感到讶异…… 昨日搭讪阿町的家伙,今日竟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概率如此之低,竟还真让绪方给碰上了。 不过讶异归讶异,绪方很快便收起了心中的这股讶异之情。 他今夜只想平平静静地完成左右田卫门交给他的任务。 所以他只希望——三浦别做出什么让他的这份期望落空的事。 在跟着初光进到房间里后,初光便跪坐在房间的一角,面带能让人想起春日里的风的微笑,向宴席上的众人说着一些“感谢大家请我赴宴”之类的开场白、客套话。 待说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后,初光的表演正式开始了。 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初光侧后方的阿町,在初光朗声表示自己要开始演出后,就十分醒目地将怀里一直抱着的三味线递给她。 同样是捧着三味线,有些人的动作像是正在把弄玩具的大猩猩,而有些人的模样,则能让人联想到天上的仙女。 初光便属于后者。 以极优雅的姿势抱起阿町递来的三味线后,初光以左手按弦,右手握持拨片,开始缓缓拨弄琴弦。 初光的琴声,宛如一颗颗四处游动、磕碰的晶莹圆润的珠子。 又如一道道清澈的溪流、一阵阵暖阳的风、一片片随风起舞的落叶…… 绪方不懂音乐,但他也本能地听得出——初光的演奏技艺很高。 即使是对音乐一窍不通且兴致缺缺的绪方,此时也不禁对初光的琴声入迷了。 原本有些吵闹闹的宴席,此时也早已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专心聆听着初光的演奏。 初光所演奏的第一首乐曲并不长,所以仅转眼的功夫,一曲落下。 “好!”三浦率先用力地鼓掌叫好,“不愧是初光小姐!这份技艺,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在三浦率先鼓掌后,宴席上的其余人也纷纷跟进,跟着一块鼓掌、叫好。 与柴田一同坐于初光身后的绪方,也差点下意识地鼓掌,但刚将双手抬起,才猛地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初光的护卫,所以赶忙将刚刚抬起的双手又放回到双腿上。 “哎呀!都是多亏了三浦君,我今日才能大饱耳福啊!”这时,一名位置离三浦较近的一个大胖子抚掌大笑道,“三浦君果然是吾辈之楷模啊!初光小姐现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请来表演的,而三浦君竟能轻松将初光小姐请来!” “是啊、是啊!”某人紧随其后,跟着一同拍三浦的马屁,“而且还能在胥田屋这种地方摆设宴席!实在是太厉害了!” 听着朋友们所拍的这些马屁,三浦心中暗爽无比。 其实——刚刚那胖子所拍的马屁,略有些夸大了。 他们三浦屋虽然是在大坂的商业圈子中小有名气的存在,但也就只是小有名气而已。 大坂的商业圈,是真正的卧虎藏龙之地,和大坂的那种真正的大佬相比,他们三浦屋还差得远。 三浦再有本事,也没可能随随便便将初光给请来,他可是花了不少的力气,甚至还请求他父亲帮他的忙,才成功将初光请来赴宴。 不过现在心里头正爽得不行的三浦,也不会自讨没趣地去特地指出胖子刚才的夸大之处。 不仅不指出,还装模作样地笑了笑:“都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三浦君。”这时,某人突然朝三浦问道,“说到这座胥田屋……听说你们三浦屋最近和那位幸村大人展开合作了,这是真的吗?” “哦哦,关于这事啊。”三浦抿了口酒,“也不算是合作吧,就只是和幸村大人互利互惠了而已。” “你们也知道——从去年起,我们三浦屋就试着从事酒水方面的生意。” “经过一年的发展,酒水方面的生意虽然蒸蒸日上,但兼顾丝绸、酒水这两大门生意,精力有些跟不上了。” “所以我与父亲他认真商量过后,决定稍微缩小一点我们丝绸业的规模。” “在听说幸村大人最近恰好有涉足丝绸生意的打算后,我们便主动联络上了幸村大人,跟幸村大人表示愿将我们奈良的那几间店铺卖给幸村大人,并提供相应的进货渠道。” “幸村大人也是个爽快人,立马就同意了。” 三浦这时一边露出得意的笑,一边竖起3根手指。 “直接给了我们3000枚大判金,并白送给我们一座他麾下一间地段挺不错的居酒屋。” 三浦此言一出,宴席上的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三浦君!真有你的啊!”某人兴奋地大喊道。 “真好啊……”某人轻叹口气,“我也想跟幸村大人这样的大人物结缘啊……” 看着眼前诸位朋友的这个反应,三浦脸上的得意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 幸村——他们大坂商业圈中货真价实的大佬级人物,同时也是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奇男子。 幸村的本名是酒田耀五郎,幸村只是人们对他的通称,他出身自底层,本是大坂一介平平无奇的地痞流氓。 后来,凭借着努力与机遇,于短短数十年间,便从一介普通的流氓变为大坂屈指可数的巨商。 他的厉害之处,并不仅限于他商业上的生就,与大坂的不少颇有势力的雅库扎都有着极深的关系,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人,并且枪术极厉害,据传闻只要枪在手,没有任何一个普通人能近他的身。 正是因为枪术了得,人们才将二百年前的以长枪为武器的名将:真田幸村的名字,作为对他的通称。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极牛逼的人,牛逼到光是与他进行了一点商业上的互利互惠,都值得在朋友面前大肆吹嘘。 在三浦默默享受着朋友们的追捧时,他偷偷地斜眼观察着不远处的绪方。 三浦相当地讨厌绪方。 因为他拱走了珍贵的好白菜。 三浦对有夫之妇敬谢不敏,所以现在的阿町对他已没有半点的吸引力。 自幼时通读《三国志》以来,三浦最不能理解的人物,就是曹操——有夫之妇的吸引力在哪? 一看到绪方,三浦便有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这么好的女人,竟然就被一个连容貌都看不清的家伙给糟蹋了。 这么好的女人,就应该归他们这种强大的男人所有。这种需要在街上卖牙粉、给他人当护卫来维持生计的家伙,就该和那种劣质女人在一起。 他刚刚在吹嘘他们三浦屋和幸村的合作时,特地用着很大的音量,并用很重的语气着重强调了从幸村那换来的3000两金以及居酒屋。 为的就是能在这个讨厌的男人面前好好显摆一下,满足下自己的优越感,以达到一种“变相报仇”的感觉。 所以他此时迫切地想要在绪方的脸上看到羡慕、嫉妒、自卑等情绪。 然而——在将视线转到绪方的身上后,三浦便失望了。 绪方因为戴着斗笠与面巾的缘故,所以完全看不清他此时的容貌…… ——这家伙为什么要一直戴着斗笠和面巾…… 自看到这家伙跟着初光进到房间里后,也一直不摘斗笠和面巾后,三浦就一直很想这么质问他为何要一直戴着这俩玩意了…… 但碍于迟迟找不到问问题的时机了,所以就只能一直把这问题憋着。 既然无法看到绪方现在的神情,三浦便将目光转到了阿町的身上,想看看阿町在听到他刚才的那阵吹嘘后,有没有露出什么能让他暗爽无比的神情。 三浦最想在阿町脸上看到的神情,自然是憧憬与艳羡了。 毕竟3000两金可是正常人用10辈子都攒不来的巨额金钱。三浦心想着这个被迫跟着绪方过苦日子的女人,别说是3000两了,可能连30两都没见过。 然而三浦再一次地失望了…… 阿町现在——面无表情。 此时的阿町,规规矩矩地坐在初光的侧后方,脸上没有任何别的表情。 自讨了个没趣后,三浦撇了撇嘴,收回了视线,随后自我安慰式地找了个阿町之所以面无表情的理由: ——这女人……刚才难道是在发呆,没有听到我刚才的那些话吗…… 给自己找了个看上去非常合理的理由后,三浦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好看了一些。 第627章 绪方(战术后仰):什么叫后台啊?(下) 三浦因为此时没有再看着阿町,所以他没有看到——在他刚把视线收回去时,阿町的嘴角抽了抽: ——不就只是和某个人做了笔生意,然后互利互惠了一番嘛……这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吗? 三浦刚才的那通吹嘘,阿町其实是一字不漏地都听进耳中了。 对于三浦刚才的那番吹嘘,阿町的感想……简单来说,就俩字:就这? 举个相似的例子——阿町现在的感受,大概就像听到一帮小孩子在那吹嘘着自己今天成功把尿甩得有多远一样。 你听到一帮小孩子在那一本正经地吹嘘自己的尿尿技艺,你的感想大概也就只有“就这”和“这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吗?”。 ——我这是……在阿逸身边待太久,所以眼光在不知不觉间都变奇怪了吗……? 阿町嘴角微微翘起,会心一笑。 自打遇见绪方后,各种各样的“大场面”便一个接一个。 攻破二条城、击灭不知火里、冲溃幕府的1万大军…… 或许在碰到绪方以前,阿町可能还会对三浦口中的这笔一口气赚来了3000两金和一间居酒屋的大生意感到惊讶,觉得这个三浦的家族很厉害。 但现在…… 阿町的内心毫无波动,只感觉“就这?”。 …… …… 三浦又享受了一会朋友们的吹捧后,抬手示意朋友们都安静下来。 “好了好了,之后再好好畅聊吧,现在就先继续聆听初光小姐的演奏吧,我们这样乱哄哄的,初光小姐可没法演奏。” 按照协定,初光今夜将要在宴席上演奏3首曲子,刚刚只是演奏完第1首。 待宴席在三浦的抬手示意下缓缓变安静下来后,初光朝三浦展露出一抹带着感谢之意的微笑,随后再次拨弄起琴弦。 初光刚再次拨弄起琴弦,却有一人突然离席。 此人名叫高杉,是个相比起听曲、闲聊,更爱喝酒的人。 从刚才开始,不论是初光正演奏,还是其他的朋友在那吹捧着三浦时,高杉都在那一个劲地喝酒。 如此多酒水入肚,高杉现在只感觉尿意逼人。 他对音乐本就不怎么感兴趣,所以即使初光现在已再次开始了演奏,高杉还是不假思索地拾起自己的佩刀、悄悄离席,准备到外头解决生理问题。 中途离席去上厕所或是干什么别的事,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所以无人去在意高杉的离席。 大家只瞥了离席的高杉一眼便继续各干各事,或是认真聆听着初光的演奏,或是装作在认真聆听,但实质却在发呆…… 胥田屋作为级别在大坂都算数一数二的豪华茶屋,自然是不缺洗手间。 洗手间不仅多,而且格外干净,没有一点异味。 在洗手间内舒舒服服地解决了生理问题后,不断打着酒嗝的高杉,一边扶着腰间的佩刀,一边大步走在返回宴席的路上。 ——腰间一直佩着2把刀,果然很累呢……看来我得多花一点时间来好好习惯“武士”这个新身份。 高杉一边发出“哼哼”的笑声,一边拍了拍腰间的双刀。 高杉是大坂的一名近几年刚发达起来的富商的儿子。 几乎每一个发达起来的商家,都会设法让自己的家族从商家变为武家——高杉他们也不例外。 半个月前,高杉他们家总算是成功靠着“招武士为婿”的这一方法,让高杉他摇身一变,变为武家子弟。 成为武士——这算是高杉一直以来的的夙愿之一了。而这夙愿现在总算是得偿所愿。 这段时间,别说是佩刀了,高杉连睡觉都恨不得抱着自己的佩刀入睡。 洗手间距离三浦他们的房间并不远,没一会儿,房间的大门就出现在了高杉的视野范围之内。 不过,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一位打扮极为朴素,手中还提着一个水桶和抹布的老者。 高杉因为还不怎么会佩刀的缘故,所以腰间的刀佩戴得歪歪斜斜、极不像样。 正常的佩戴的方法,刀鞘应该是朝人的正后方探出才对。 然而高杉的刀,其刀鞘是向高杉的斜后方……近乎是向高杉的左侧直直地探出。 即将与高杉相错而过的老者,此时皱紧了眉头——走廊本不算多么地宽,高杉这样的佩刀方法,近半条走廊都被高杉的刀鞘给挡住了去路。 触碰武士的刀鞘,等于是在挑衅这名武士——这在江户时代算是常识。 在这个时代,弄脏、跨过武士的佩刀是大忌,乱碰武士的刀鞘同样也是大忌。 “喂!你碰到我的刀鞘了!你小子胆子不小嘛!”——这种话,算是江户时代里一句在大街小巷上极容易听到的话。 极个别魔怔人,甚至还会因此拔刀,欲与触碰自己刀鞘的人决斗。 人们将因“触碰他人刀鞘”而引发的一系列争端,统称为“鞘当”。 为了不引发“鞘当”,老者一边紧皱着眉头,一边将身子紧贴旁边的墙壁,尽己所能地远离高杉的佩刀。 老者的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半吧。 从二人的间距来看,已是贴着墙壁走的老者,几无可能再触碰到高杉的刀鞘——然而他忽略了他手中所提的那个硕大的水桶。 咚。 二人相错而过之时,老者的水桶和高杉的刀鞘轻轻地磕碰到一起。 高杉立即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转过头,打量了一番触碰到他刀鞘的老者。 看到这老者打扮朴素,手中还提着个水桶和抹布,一副侍者的打扮后,高杉便立即气势汹汹地朝这老者喊道: “喂,老头,你碰到我的刀鞘了。” 老者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他本就觉得是将刀佩成那个鬼样子的高杉问题更大,觉得自己已仁尽义至、并无过错的老者,不假思索且毫不示弱地斥责道: “年轻人,既然不想让别人碰到你的刀鞘,那就把刀给我佩好一点。” 高杉两眉立即倒竖起来。 在酒精的作用下,高杉不假思索地抽出了腰间的打刀。 “老头,看到我手中的这玩意了吗?你想试试看被武士的‘无礼讨’吗?” 无礼讨——武士们可以“不敬”为由,斩杀平民的特权。 突然拔刀的高杉,让老者的脸色一变,快速后退了2步。 因年岁已高,这名老者的腿脚早已不利索,在下意识地快步后退时,不慎左脚绊倒了右脚,跌坐在地。 老者的这反应,让高杉非常满意,哈哈大笑了几声后,收刀归鞘。 “这次就饶了你,下次给我注意一点。” 高杉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于心中大笑道: ——总算是体验了一把“鞘当”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刚成为武士没多久的高杉,早就很想试试看对别人大吼一声“你碰到我刀鞘了!”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只可惜,在终于成为武士后,高杉迟迟没有碰到能尝试“鞘当”的机会。 今日总算是如愿以偿了。碰到了一个穿着很朴素,感觉相当好欺负的人。 因为就只是想试试看对他人大吼一声“你碰到我刀鞘了”而已,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那老者怎么样,吓唬了下这老者后,高杉便懒得再搭理他。 高杉懒得再搭理这老头,但这老头却是对高杉“念念不忘”。 老头阴沉着脸,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望着高杉那离去的背影。 直到看见高杉拉开了不远处的某座房间的房门、进到那座房间后,老头默默记住那房间的位置,然后快步离去。 …… …… 高杉回来时,初光恰好已经演奏完了第二首曲子。 他刚一坐回到他的位置上,便听到有人朝他问道: “高杉,怎么了?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问这问题的人,是三浦。 “没啥。”高杉朝三浦笑了笑,“就只是稍微教训了下一个无礼的老头而已。” 高杉将自己刚才的遭遇,言简意赅地告知给了宴席上的众人。 “厉害啊。”坐在高杉身旁的一个瘦子拍了拍高杉的肩膀,“想不到你才刚成为武士没多久,就很有武士的模样了呢!” 听着友人的夸赞,高杉笑得更开心了。 “……虽说高杉君你捍卫武士荣耀,这本无过错……”不过这时,某人以担忧的口吻说道,“但这里毕竟是胥田屋,还是尽量低调点比较好,免得惹来什么麻烦……” 作为大坂数一数二的豪华茶屋,能来胥田屋消费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放心吧。看那老头的模样,他大概就只是这里的侍者而已!没啥好怕的!”说罢,高杉豪气地摆了摆手。 …… …… 此时此刻,距离绪方他们不远的某座房间—— “……具体的缘由,我都明白了。”幸村郑重地点了点头,“要我帮忙调查关西这边的失踪事件吗……” 坐在幸村对面的高大年轻人点了点头:“没错。一旦有什么结果了,就立即向我们汇报,报酬什么的,一切好商量。” 年轻人话音刚落,幸村连忙摆了摆手:“这种小事,就不需要什么报酬了!” “大人,此事就放心地交给我吧!我明日……不,我待会就去安排人手去找寻失踪事件的线索!” 年轻人点点头:“那就有劳你了。” 这时,一名幸村的亲信突然快步走到幸村的身旁,对着幸村的耳畔轻声说了些什么。 亲信的话音刚落,幸村的脸色便微微一变。 “大人。请您在这静候片刻。我有些急事,要失陪片刻。” “没事,你有啥事,就先去忙吧。反正要跟你讲的要紧事,我都已经讲完了。” 对牧村连道了数声感谢后,幸村便快步走出了房间。 刚走出房间,幸村便看到了一个穿着朴素的老者。 “岳父。”幸村急声朝这老者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哪个家伙对你如此无礼?” 这名老者名叫龟田太助,相比起名字,还是他的身份更响亮一些——幸村的岳父。 他是长崎的一名富商,也是一个像幸村那样黑白两道通吃的猛人,在大概二十多年前,将女儿嫁给了幸村,与幸村结为了亲家。 近几年,因年事已高的缘故,龟田已将家业都交给了长子。 本想就此退休的他,却发现——自己是个闲不住的人。 在家里闲居了几天后,他便感觉浑身难受。 极耗脑力与精力的生意,龟田已插手不来了,所以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他做起了他最爱做的事情——打扫。 不知为何,龟田极爱打扫卫生,于是他就在他们龟田家的店铺里当起了清洁工。 龟田是自己白手起家,付出了无数艰辛才创下了如此家业。 因为是苦过来的原因,龟田简朴过了,不论何时永远都是一副极朴素的打扮。 定居在长崎的龟田,每年都会定期于春季来趟大坂,见见自己的女儿、女婿。 龟田今年一如往常地在刚开春时就远赴大坂,10天前刚抵达大坂。 抵达大坂、得到幸村的热情接待后,龟田才知道自己的女婿最近竟收购了胥田屋这么一座豪华的茶屋。 龟田的“打扫之魂”立刻就燃烧起来了。 他这么大年纪了,还从来没有打扫过茶屋呢! 于是自来到大坂至今,龟田时不时地就会到胥田屋这里做“临时清洁工”。 幸村也知道自己岳父的这个古怪癖好,出于对岳父的尊重,幸村对龟田的这奇葩爱好听之任之,反正这爱好也没有啥危险,也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可没想到今日就出意外了。 “耀五郎。”龟田沉声朝幸村缓缓说道,“刚才我差点就被一个无礼的家伙给砍了呢。” 龟田将自己刚才在走廊的一系列遭遇,告知给了幸村。 待听明白了事情原因与经过后,幸村冷哼一声:“连刀都佩不好,竟还有脸斥责他人……” 在自己还没啥大成就时,龟田就将自己的宝贝女儿许配给了自己,幸村对自己的岳父一直是景仰至极。 岳父被一个愣头青如此无礼地对待——他不论如何都不能视而不见。 “岳父,你记得那小子进的是哪座房间对吧?那就好办了……” 幸村侧过头,朝身后的亲信问道:“快去查查,我要知道那房间里的人都是谁。” 亲信应和了一声后便快步离去。 仅转眼的功夫,亲信便捧着一个厚厚的簿子回到了幸村的身旁。 “那座房间今夜被三浦屋的三浦太郎预定来举办宴席。”亲信快速翻动着这厚簿子。 “三浦屋?还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呢。三浦太郎就是三浦庆卫门的儿子吧……哼,既然如此,那就好办。”幸村冷笑了几声,“竟然敢在我的地盘,对我岳父拔刀……岳父,你放心,我立刻就去亲自帮你讨个公道回来。” …… …… 初光这时已演奏起了第3首……同时也是最后一首曲子。 在听到初光弹奏起第3首曲子后,绪方不禁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今夜的任务,总算是要完成了。 待初光弹完第3首曲子后,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届时,绪方和阿町的这“临时工”的工作,便可宣告结束了。 然而,就在这时,就在初光的第3首曲子才刚演奏至不到一半时,房间仅有的2扇房门被同时拉开。 随后,十数名武士打扮的人顺着被猛地拉开的房门鱼贯而入,进到房间内。 突然入内的这些不速之客,让房内众人都吓了一跳,初光的琴声这时也停了下来。 坐在绪方身旁的柴田,下意识地站起身,挡在了初光的身前。 绪方镇定地跪坐在原地,没有动——不过却像是职业惯性一般,下意识地观察起突然冲入房内的这十数名武士的站位…… 以及……该以什么样的顺序砍他们,才能最有效率地干掉他们…… 在即将完成今夜任务的前一刻,变故突生——不知为何,不论是绪方和阿町,都并没有为此感到诧异或愤懑。 他们二人都相当地淡定,都有一种“习惯了”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我等的房间!”三浦这时“呼”地一声站起身,中气十足地大喝道。 宴席上的所有人中,就属三浦最有背景、能量最大,三浦可以说是他们这伙人中的主心骨。因此在三浦起身,并向这帮不速之客发出这通极有气势的大喊后,房间内原本一个个皆面露惊慌的众人,其神情缓缓变镇静了下来。 极个别人也像三浦那样站起来,大声质问这些突然闯起来的人。 “你就是三浦太郎吧?”这时,房外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和你父亲蛮像的呢。放心吧,不会叨扰你们太久的,等帮我岳父讨回一个公道后,我立刻就离开。” 这道幽幽的声音刚落下,绪方他们便瞧见一个老者和一个脸上有十字疤的中年人,一前一后地步入房中。 在看到那个脸上有十字疤的中年人后,三浦……不,应该说是房间内的绝大部分人,包括初光和柴田在内,统统脸色一变。 尤其是三浦,他脸上的神情变换最为夸张,整张脸立即像是变魔术一般,瞬间变得煞白:“幸、幸村大人……您、您怎么在这?” 幸村没有理会三浦的这个问题,而是朝龟田问道: “岳父。你来指认一下吧,刚才想拔刀砍你的人是哪一个?” “……就是那个人。”龟田抬起手指,朝高杉一指,“他就是那个明明是自个的刀没佩好,却反而斥责我碰到了他的刀,还拿刀想砍我的人。” 在幸村刚进到房间里时,高杉也第一时间认出了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幸村。 刚刚,在看到幸村对自己刚才戏耍的那个老头喊“岳父”时,高杉便感觉有一股凉气从后脚跟直冲到天灵盖。 他现在已被吓得没有半点醉意,也没有半点之前在戏耍过龟田后的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在龟田放下手指后,高杉就立即以土下座的姿势跪伏在地。 “非、非常抱歉!刚才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把刀给佩好!” 高杉用哭腔道着歉。 什么武士荣耀、武士尊严的,高杉已全部忘光光了。 而幸村冷漠地看了高杉一眼后,转头朝龟田问道: “岳父,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小子?” “幸、幸村大人!”三浦这时壮着胆子,大声朝幸村喊道,“我是三浦屋的三浦太郎!” “我、我的朋友不慎做了错事。但您看——我朋友已知错了,能、能请您绕了他吗?” 三浦再笨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高杉那家伙惹到幸村了。 此时此刻,三浦只感觉整个天地都在旋转。 他和他的这帮朋友,虽然都是非富即贵,但是也就只能在普通人面前显显威风。 在大坂真正的大佬面前,他们这帮人的那点家业根本不值一提。 而幸村恰好就是那种“真正的大佬”。 三浦刚刚还在吹嘘自己的家族之前和幸村做成了一笔生意,多么多么地厉害。 结果转眼之间,幸村就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脑海中理性的那一部分,告诉三浦——这个时候就要装哑巴,不能强出头。 但三浦那颗好面子的心,却一直蠢蠢欲动。 他几乎所有的朋友都在这,若是此时一言不发地当哑巴,岂不是像个懦夫一样,很没面子? 权衡利弊之下,三浦最终决定——为面子挺身而出! 突然出声的三浦,将幸村的视线引了过来。 “……你们三浦屋前阵子刚和我做过生意,所以我也不想对你说什么太难听的话。这是我和你这朋友的私仇,你少插嘴。” 幸村对三浦的这句话极不客气,可以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三浦。 然而三浦却连对幸村生气的胆量都没有…… 在听到幸村刚才的这句话后,他立即紧闭起了嘴巴,不敢再说半个字。 龟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用思索的目光看着跪地道歉的高杉。 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让高杉、三浦等人感觉有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对此时的高杉来说,有如天籁般的话语,传入其耳中: “……算了。”龟田摇了摇头,“既然这小子都道了歉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吧。” 龟田的话音刚一落下,高杉立即磕头如捣蒜,高声言谢。 不仅是高杉松了一口气,三浦也跟着心头一松。 见此次事情可以和平解决,三浦只感觉心里的大石头都落地了。 绪方全程淡定旁观着这一切——三浦他们那些人的事,他才懒得管。 他现在的工作就只有保护初光而已。 “岳父您既然那么说的话,那就依你所言吧。” 既然自家岳父都表示“算了”,那幸村也不多说什么,尊重老人家的选择。 他现在还有一员贵宾要招待,所以也不想继续在此浪费太多的时间。 就在幸村刚想招呼着部下们离开时,他此刻才终于注意到——怀抱着三味线,坐在房间一角的初光。 在幸村他们刚闯进房间里时,初光也脸色一变,但很快便恢复镇定。 对于刚才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初光也采取着淡定旁观的态度。 此刻终于注意到初光的幸村,若有所思地看了初光好一会后,大步朝初光走来。 “初光小姐,好久不见了。”幸村一边走向初光,一边露出和煦的微笑。 初光曾在某场有幸村赴宴的宴席上演奏过,所以幸村和初光是相互见过面的。 “幸村大人。”初光向幸村微笑着行礼,“好久不见。” “想不到您今夜在这表演啊。”这时,幸村已经走到了初光的跟前,“十分抱歉,我似乎叨扰了您的表演。” 初光摇了摇头,说着一大通十分官方的套话。 初光和幸村来来去去,进行了一番简单的寒暄后,幸村清了清嗓子: “初光小姐,实不相瞒,今夜来了位在下的老朋友。” “对待远道而来的老朋友,在下不想失了礼数。” “所以,在下想请初光小姐待会来为在下的那位老朋友演奏一番,不知初光小姐您是否方便?” 初光先用诧异的目光看了看眼前的幸村,然后微笑着摇头道: “抱歉,我每夜只能到一处地方演奏,我今夜既然已经在此拨弄琴弦,就不能再去别的地方演奏了。” 每夜只可在一个地方演奏一次——这是左右田卫门为保持初光的身价而立的规矩。 见自己的邀请被拒,幸村眉头微微一皱。 “就不能偶尔通融一下吗?” “抱歉,幸村大人。”初光再次微笑着摇了摇头,“规矩就是规矩。” 幸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虽说幸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绪方没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什么恶意。 本来,看到幸村大步朝他们这边走来时,绪方还以为这人是不怀好意而来的,在做好应对任何突发情况的准备的同时,在心中暗暗发出长叹: ——为何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完成今夜的护卫任务呢? 现在看来——绪方是多虑了,这个幸村并不是来找他们茬的。 就在幸村张了张嘴,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时—— “幸村!你在对我等的贵宾干什么呢?!” 不远处的房门外响起了一道大喊。 这道大喊,毋庸置疑地将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这声大喊的主人,是一名正站在房门外的高大年轻人。 “大人?”幸村面露诧异。 同样面露诧异的,还有绪方和阿町。 在这声大喊刚响起时,绪方二人的脸色便同时一变。 “牧村……?”绪方扭头看着站在房间外的那名高大年轻人,轻声呢喃出了这个名字。 在房内众人的注视下,高大年轻人……也就是牧村大步走到了绪方和阿町的身旁,然后从头到家地上下打量了绪方和阿町一番。 “你们没有被幸村他做什么了吧?” 绪方都还没来得及做回答,牧村就火急火燎地瞪着幸村。 “幸村,你应该没对我等的这两位贵宾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初光、柴田、幸村等人、三浦等人……房间内的所有人,此时都将震惊的目光,定格在了绪方和阿町的身上。 第628章 绪方的人前显圣与高野山的窃贼 时间倒转回幸村还未闯入绪方他们房间的刚刚—— 牧村一杯接一杯地牛饮着幸村刚才所说的产自唐土西湖的顶级茶水。 他不懂茶,也品不出这茶哪儿好来,只闻得出这茶水的气味还不错,喝起来也蛮爽口的。 对这茶颇为喜爱的牧村,一边喝着,一边等待着刚刚说“有事要去处理,暂时离开一下”的幸村归来。 幸村没让牧村等太久,仅一会的功夫,牧村便看到幸村拉开他身前的房门,回到了房内。 “大人。” “哦哦,你回来啦。” “大人,不好意思。”幸村这时满脸歉意地说道,“我岳父那儿出了事,我得亲自去处理一下,不好意思,能请您再在这多等一会吗?” 听着幸村的这番话,牧村挑了挑眉,随后莞尔道: “你现在事业变大了,果然人也变大忙人了呢。” 说罢,牧村拿起旁边的大太刀,站起身。 “既然你现在还有那么多事要忙,那我也就不叨扰你了。” “反正该跟你说的要事,我都已经说完了。” “我就先行告退好了。” 牧村话音刚落,幸村连忙道: “大人,您这么快就要走吗?请再于此多坐片刻吧!我还没来得及多招待招待您呢!” 如此难得的能和牧村……或者说是和牧村背后的葫芦屋进一步加深关系的机会,幸村可不愿就此错过。 “不必啦。”牧村用力地伸了个懒腰,“我已经在你这儿蹭了不少的茶水了。已经受到你良好的招待了。” 尽管牧村这么说,但幸村还是不依不饶。 与牧村拉扯了一番后,幸村才终于说服牧村,让牧村再次坐下,好让幸村能再多招待他一会。 幸村以极严肃的口吻嘱咐他麾下的一位名叫“小八”的亲信,让小八在他回来之前,好生招待好牧村,牧村提的所有要求都要一并满足后,幸村便沉着脸离开了房间,准备找那个敢对他岳父无礼的家伙算账…… 在小八的伺候下,牧村盘膝坐回原地,继续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时不时地塞几块点心进嘴巴里。 从刚才开始,牧村那不断将茶水送进胃中的咽喉就没有停过,在又喝了几大杯茶后,牧村渐渐感觉尿意袭来。 “不好意思,能带我去你们这儿的厕所吗?”牧村朝坐在他旁边的小八问。 “请跟我来。” 小八带着牧村,来到不远处的厕所。 畅快地解决完生理问题、步出厕所后,牧村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相当嘈杂的声响。 在这嘈杂的声响中,牧村听到了幸村的声音。 ——幸村在干嘛呢……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现在本就闲得发慌的牧村,朝这嘈杂声响所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此前被幸村嘱咐过“牧村提的所有要求都要一并满足”的小八,哪敢去拦牧村?或对牧村的行动说三道四? 他现在唯一能做且敢做的,就只有毕恭毕敬地跟随在牧村的身后。 牧村所听到的这嘈杂声响,传自一间2扇房门都敞开着的大房间。 走到其中一扇敞开的房门前,朝房内一看——房内的景象让牧村目瞪口呆,眼睛瞪得仿佛两只眼珠随时都会掉下来一般。 只见房内乱哄哄的,一大帮衣着华丽、身上散发着“富X代”气息的年轻人们,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房间内,牧村看到了幸村,他正站在一个怀抱着三味线的漂亮女子身前。 而那个漂亮女子的侧后方,坐着一个自己相当熟悉的女人…… ——阿町?! 紧接着,牧村又看到在阿町的侧后方,坐着一个……自己同样非常熟悉的武士…… 这名武士虽然戴着斗笠与面巾,但牧村还是根据其身形,还有他的那2把蓝金两色的佩刀,一眼就认出了他。 牧村没有喝酒。 但这个瞬间,牧村却感觉自己的脑袋犹如喝了酒一般混沌。 种种疑问冲击着牧村的大脑。 …… 绪方小哥和阿町小姐为何在这? 为什么绪方小哥他要戴着斗笠和面巾? 难道人皮面具坏了吗? 幸村他站在绪方小哥他们身前干什么?! …… 因为站位的缘故,牧村刚好能看到幸村此时的表情——幸村现在正皱着眉头。 阿町面无表情。 绪方则因斗笠和面巾的遮挡,看不到他现在的神情…… ——幸村那个家伙,他皱着眉头站在绪方小哥他们的身前,是想干嘛?! 短短一个瞬间,种种设想在牧村的脑海中冒出。 比如:幸村这家伙正为不知何种原因,正在找绪方的茬…… 再比如:幸村这家伙正为不知何种原因,再找阿町的茬…… 不论是哪一种猜想,都让此时的牧村直冒冷汗。 绪方是什么性格的人,牧村再清楚不过了。 牧村就没见过哪个招惹了绪方或阿町的人,会有好下场。 所以此时此刻,在看到幸村皱着眉头站在绪方他们的跟前后,如条件反射般朝幸村大喊道: “幸村!你在对我等的贵宾干什么呢?!” 随后,牧村大步走入房内。 “你们没有被幸村他做什么了吧?幸村,你应该没对我等的这两位贵宾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牧村自然不可能直言“你想对绪方一刀斋干什么”,所以将绪方和阿町称之为“他们的贵宾”。 其实他也没说错,绪方他们俩的确算是他们葫芦屋的贵宾。 称他们俩为贵宾,就足以震慑幸村。 然后……变相保下幸村。 牧村此时只感到心中一松。 为自己成功保下幸村一条命而松了一口气…… …… …… 刚才,在听到牧村称绪方和阿町二人是他们的贵宾时,幸村便脸色徒变。 ——贵宾?这两个人?他们两个不是初光小姐的护卫和助手吗? 幸村此时的表情,和牧村刚才看到他皱着眉头站在绪方他们身前后所展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的视线在绪方、阿町二人的身上来回挪转。 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他不论怎么联想,都难以将“初光小姐的护卫和助手”与“葫芦屋的贵宾”这2个身份联系在一起。 在幸村的眼中,这2个身份的差距,就和青蛙与幕府将军的差距一样。 “大、大人……”难掩心中惊骇的幸村,结结巴巴地说,“您说这二位是……你们的贵宾?” “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牧村以有些不耐的口吻说道,“快给我说实话,你刚才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没有,没有。”冷汗直冒的幸村,毕恭毕敬地说道,“在下什么失礼的事情也没有做。” “在下只是见初光小姐在这,所以想请初光小姐待会来为您演奏而已。” “初光?”牧村面露疑惑。 “就是这位。”幸村摊平手掌,朝初光一指,“这位是我们大坂目前最知名的艺者,我见她恰好于此,所以便想着请她来为您演奏三味线。” 牧村以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幸村。 不过就于这时,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听闻过的年轻男声,传入牧村的耳中。 “……他说得没错。” 出声之人,是绪方。 绪方淡淡地接着道。 “他的确就只是来邀请初光小姐待会上他们那儿表演而已,并没有做什么失礼的事情。” 绪方这时也算是看明白了——牧村大概是误会了。 误以为幸村刚才对他和阿町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 这个幸村刚才只是来邀请初光而已,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所以绪方也乐于帮他解除误会。 听到绪方的亲口解释,原本挂在牧村脸上的阴云稍稍消散了些。 “这样啊……那就好。”牧村长出一口气,“没有对你们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就好……” ——太好了…… 牧村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幸村的性命无虞了…… 这时,幸村以极谦卑的姿态,朝绪方和阿町鞠躬行礼。 “十分抱歉!”幸村朗声道,“我不知道二位是牧村大人他们的贵宾,刚才是我失礼了!没有向二位问好行礼,请二位见谅!” 现在这座房间内,不仅有三浦等人,还有自己的岳父与部下们——即使是在如此多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幸村还是毫不在意、毫不迟疑地向绪方他们谦卑地躬身行礼。 在场所有人见状都目瞪口呆。 在大坂商业圈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幸村,在对极年轻、看上去身份极卑微的一男一女躬身道歉,表示自己礼数不周……眼前的这一幕,充斥着难以言说的荒诞感。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一男一女,还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高大年轻人是谁?为何能让幸村在他们面前如此之谦卑? 房间内的所有人中,就属三浦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后,反应最大。 他现在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绪方,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这家伙不是个昨天还在街上靠表演来卖牙粉的人吗? 他不应该只是一个在底层挣扎求生,只是侥幸有个漂亮妻子的家伙吗? 背靠着在大坂小有名气的三浦家的他,在幸村面前什么也不是,幸村吼他一嗓子,他就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样的幸村在对着自己一直没有正眼瞧过的人谦卑行礼…… 这家伙背后所倚靠的后台是要多硬啊? 他是哪家巨商的子弟吗? 还是幕府哪个高官的儿孙? 三浦越是去想象这个用斗笠、面巾来遮蔽面容的家伙的身份,脸颊就越是苍白…… 联想到自己刚刚还当着绪方、阿町二人的面,得意洋洋地炫耀着他们三浦屋的商业成就……若此地现在有条地缝的话,三浦真想直接躲进地缝之中…… …… …… “真、真岛君。” 绪方听到身侧的柴田,以一种强装镇定的声音,朝他低声地问道: “你……该不会是什么到底层体验民间生活的武家子弟吧?” 绪方侧头看向旁边的柴田和初光。 柴田正惊慌地看着他与阿町。 绪方有注意到他刚刚似乎有偷偷地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自己与绪方他们俩的距离。 不知是不是初光常常出入有大人物出席的场合的缘故,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似乎意外地好。 她虽然也面带惊慌,但她投向绪方和阿町二人的目光中所蕴藏的情绪,主要是“好奇”。 绪方扫视了一圈自己的周围,摆在他面前的现况,让绪方不禁露出无奈的苦笑。 突然现身的牧村,让绪方和阿町他们俩成了现在毋庸置疑的全场焦点…… 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后,绪方看向因误会解除而表情变好看起来的牧村。 “牧村,你怎么会在这?” “这个嘛……原因比较复杂,一时半会也难以跟你讲清楚。”牧村抓了抓他的头发,“你啥时候有空?咱们今夜久违地一起去喝上几杯吧。” 说罢,牧村做了一个喝酒的动作。 绪方立刻就听懂了牧村的意思,看了看周围那明显已不可能再让初光接着演奏的环境后,道: “我想……我很快就会有空了。” “那好。”牧村点点头,“那等会就一起去喝酒吧!” 说罢,牧村将视线转到幸村身上。 “幸村,今夜感谢你的招待了。我决定待会要和我这兄弟一起去喝酒,所以就不再继续在你这儿叨扰了!” “欸,可是……”幸村脸色微微一变。 他还想再多招待一会牧村,多和牧村套套近乎呢。 幸村的话还没讲完,便被牧村他那爽朗的笑声给打断: “你今夜给我的那些茶很好喝!我之后会再来的!” 听到牧村这么说,幸村他那微变的脸色才变好看了一些。 “……我明白了。”见此时的牧村似乎意已决,幸村也不多做纠缠了,“我这儿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欢迎您随时再来。” 向牧村恭敬行礼过后,幸村转而向绪方和阿町行礼。 “我也欢迎二位的拜访,二位日后若在大坂遇到任何需要人帮忙的事,便请尽管来找我吧!” “牧村大人他们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 …… 此时此刻—— 京都,京都奉行所,町奉行的办公间—— “你真的打算在明天就回江户吗?” 京都町奉行、同时也是长谷川好友的神山,一边朝身前的长谷川这么问着,一边往长谷川的酒杯中倒上满满一杯酒。 此时此刻,在町奉行的办公间中,神山与长谷川相对而坐。 “血雾众已伏诛。”长谷川抿了口神山为他倒的酒水后,缓缓道,“收尾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已经没有再于京都久留的理由,我自然是得回去了。” “不是还有那2个袭击了‘大佛一族’的赌场、将白川等人给杀掉的神秘人还没有找到吗?”神山微微蹙起眉。 “这个嘛……”长谷川的嘴角,以极小的幅度微微一抽,然后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线索太少了,要找到那2个神秘人的话,要花上不知多少的人力、物力与时间。” “反正那2个神秘人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还算是变相帮过我们的忙。” “所以我决定将找寻那2个神秘人的这一工作延后,先处理掉其余更紧迫的事情再说。” “……也罢,该怎么分配各类任务的优先度,是你的责任,我也不干涉太多。”神山拿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酒,“你自己多注意身体就好。” “你的年纪也不小了,都快50岁的人了,这么大年纪了,可没法像年轻时那样,只要睡上一觉,到第二天早上所有的疲惫就消失了。” “什么50岁。”长谷川没好气地说道,“我今年才46。” 长谷川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话说回来——你知道老中大人他去哪了吗?是回江户了吗?” 直到昨日,长谷川才知道——松平定信已于不知何时,悄悄离开京都了。 “我这种级别的人物,哪知道老中大人的动向。”神山轻叹口气,“我猜他多半是回江户了吧。” “希望我之后回江户时,别在半路上碰到老中大人啊……”长谷川苦着脸、连打几个冷颤后,将手中的酒杯递回给神山。 “这酒不错。感谢招待。我现在还有一些文书方面的工作要处理,等处理完工作了,再来找你喝上几杯。” “嗯。”神山微笑着点点头,“看在你明天就要回江户的份上,我今夜随时奉陪。” “你这个喝上几杯就脸红的家伙,是哪来的底气说出‘随时奉陪’这种话的?” 长谷川发出了几声戏谑的笑后,拿起他的佩刀站起身。 不过他才刚站起身,就听到办公间外传来他最近提拔上来的年轻部下:山内的声音—— “长谷川大人,有来自江户的今井大人的急件!” “今井的急件?”长谷川眉头一挑。 今井——长谷川的副官。 在长谷川率部队远赴关西抓拿血雾众时,今井便负责顶替长谷川坐镇江户。 “进来。” “是!” 山内端着一封信,毕恭毕敬地进到房内,然后将其递给了长谷川。 接过信封的长谷川,确认信封是完整无损的之后,便摆摆手示意山内先行退下,接着撕开了信封,掏出了里面的信纸,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神山微皱着眉头。 “……没啥大不了的事。”长谷川放下手中的信纸,叹了口气,“只是今井跟我汇报了一条新的案件而已:寺社奉行在向我们火付盗贼改求助。” 长谷川一边将信纸塞回进信封,一边接着道。 “高野山那边出了个很厉害的窃贼,大量佛教用品遭窃,损失金额已高达500两。” “寺社奉行派了大量人手去查,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 “无奈之下,就向我们火付盗贼改求助,让我们去趟高野山,将那窃贼绳之以法。” 说罢,长谷川发出长长的无奈叹息。 “火付盗贼改果然就是一块能完美嵌入任何缝隙中的砖啊。” “哪儿需要,就往哪儿搬。” 寺社奉行——负责管辖全国寺社领地及其居民的高官。 在江户时代,那些大型的寺庙与神社,都下辖有一小块领地。 可以理解成每一座大型寺庙、神社,都是一个极迷你的藩国,这座“藩国”上的寺庙或神社都有着一定的自主权。 这些寺社领地内的各种大小事,都归寺社奉行管辖,包括寺社领地内的一切行政、刑事案件,外人不可插手。 比如——京都的某座大寺或大社的领地内发生了杀人事件,身为京都町奉行的神山是不能插手此事的,这案件只能交由寺社奉行来管。 若有什么罪犯从京都城町逃到了京都某座大寺或大社的领地内,那么神山麾下的奉行所的官差们就不能冲进去抓人,否则这将是极严重的越线。 就因为这样的规定,使得那些大寺、大社的领地成了那些逃犯们最爱去的地方。 唯有一支治安部队不受这样的规矩约束,庶民们的城町也好、寺社领地也好,都可畅通无阻——那就是火付盗贼改。 寺社奉行碰到了什么他们无法解决的案件后,交给火付盗贼改去帮忙解决——这也算是常事了。 “这么快就来了新的案件了啊……”神山咂舌,“高野山吗……离这蛮近的呢。用快马交替前进的话,不用2天就能抵达高野山。” 高野山,全国佛教徒们的圣地。连绵群峰上耸立着120多间寺庙——此地一直是寺社奉行们的重点管辖、照顾对象。 “才刚解决一个‘血雾众’,又冒出来一个盗佛教用品的家伙……”长谷川挠了挠后脑勺,“真是的……连佛教用品都敢盗……那个贼不怕遭天谴吗……” “哦?长谷川,你啥时候变佛教徒了?” “我不是任何一个教的信徒,但对于神佛,我一直采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没办法了……只能等再晚些才回江户吧……” “你要现在就去高野山调查这案件吗?”神山眉头一挑。 “高野山就在京都的南边。”长谷川揉了揉微微发皱的眉心,“既然我现在就位于离高野山那么近的地方,就顺路去一趟好了,省时也省力。” “希望这次的贼,是个好对付的贼吧。” 第629章 绪方和阿町对后代的展望与戴手套的女人 大坂,新町,七草屋,左右田卫门的办公间—— “……具体的事由,我都了解了。” 左右田卫门扫视了圈坐于他身前的绪方、阿町、初光、柴田4人后,轻叹了口气。 发生了“幸村来袭”这档事,三浦他们自然也没有那个心情再开什么宴席了,宴席草草结束,绪方他们护卫着初光回到七草屋,同时向左右田卫门报告着今夜那极具戏剧性的一连串变故。 “没想到今夜竟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今夜真是辛苦你们了。” 说到这,左右田卫门将视线转到坐在初光后方的绪方和阿町的身上。 情绪复杂。 “……初光,柴田,你们两个先退下吧。” 初光、柴田:“是。” 二人都没有多说什么,不约而同地齐声说了声“是”后,便快步离开了房间。 初光不带半点迟疑地走了。 至于柴田在离开之前,不忘用敬畏的目光打量了绪方他们几眼之后才离开。 待房间内只剩左右田卫门、绪方、阿町三人后,左右田卫门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能成为那家伙的朋友的人,果然都不是一般人啊。”左右田卫门所提的“那家伙”,指的自然正是风魔。 “真没想到……那个幸村竟然会对你们二位谦卑行礼……” “如果你想问我们二人是谁的话,请恕我无可奉告哦。”绪方这时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我也没打算问。‘有时候,越无知越幸福’——这是我的处事准则之一。” “更何况你还是那个风君的朋友……既然是那个人的朋友……我就更不想问你是什么人了。毕竟我以前曾吃过这种事的亏。” 说罢,左右田卫门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张信纸。 “对我来说——你是什么人都无所谓,我只要知道你帮了我大忙便好。今夜真的是谢谢你们俩了,帮我大忙了。” “若没有你俩的及时出现,真不知道要上哪儿去找来能补上初光的护卫和助手的空缺的人。” “给,这是约定好的报酬。” 左右田卫门将手中的信纸递给绪方。 “上面所写的这串地址,就是刀匠予二的住处。” “谢谢。”绪方接过这封信纸。 “你们找予二修刀,算是找对人了。”左右田卫门微笑道。“予二虽名气不显,但不论是铸刀还是修刀的技艺,都可用登峰造极来形容。” “据我所知——我身边的每一个有找予二铸刀、修刀的人,无一不对予二的技艺赞不绝口。” “据说那个予二以前曾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本阿弥氏的子弟,他所用的修刀手法,就是本阿弥氏代代相传的研磨技艺。” “本阿弥?”绪方因惊诧而挑了挑眉,“他竟然还是本阿弥氏的人吗?” 本阿弥——在江户时代大名鼎鼎的家族。 他们家族世世代代都以刀剑研磨与刀剑鉴定为业。 想找本阿弥氏修刀、鉴刀的人,可谓是纷至沓来。 论刀剑研磨,本阿弥氏称他们第二,恐怕就没有别的家族敢称第一了。 “这只是传闻而已,是真是假我不知道。”左右田卫门耸耸肩,“但不论他是不是本阿弥氏的传人,他的修刀技艺登峰造极——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可惜他的技艺虽好,但性子着实是太古怪了些。” “他是个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只喜欢和刀打交道的怪人。”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刀痴’。” “也不追求功名利禄,从不特意为了名与钱而去铸刀、修刀,所以直到现在仍名气不显,并且住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过着宛如隐居般的生活。” “以他的本事,过上富裕的生活,本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 “刀痴吗……”绪方一边呢喃着,一边将视线再次投到手中的这张写着予二住所的信纸上。 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听了左右田卫门刚才的那番话,他不禁对这位还未蒙面的刀匠更感兴趣了。 …… …… 绪方和阿町并肩走向七草屋的一楼,准备离开七草屋。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那个予二啊?”阿町朝绪方问。 “修刀这种事,自然是越快越好。所以我打算明天就去找那个予二。” 语毕,绪方耸了耸肩,补充道: “希望那个予二是位不负我期待的刀匠吧,我可不想大老远地来到大坂却空欢喜一场。” “真岛先生,真岛小姐。” 在绪方和阿町正说笑时,二人的身后突然突兀地响起一道好听的年轻女声。 “初光小姐……?”绪方以讶异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身后、看向刚才那道年轻女声的主人——初光。 将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的初光,一边微笑着,一边自绪方二人的身后,缓步朝他们俩走去。 “今夜,真是辛苦你们了。”初光朝绪方他们俩鞠了个深深的躬,“非常地谢谢你们。” “你过奖了。”绪方对彬彬有礼、气质温婉的初光还蛮有好感的,因此他立即礼貌地还礼,“我们今夜也没有做什么多么大不了的事情。” 初光笑着摇了摇头:“姑且不提你们解了我没了助手和护卫的燃眉之急,光是你们今夜帮我应付了幸村大人,就足以让我郑重地对你们说声谢谢了。” “我不怎么擅长应付幸村大人那种性子较霸道、强势的人。” 这时,初光嫣然一笑,换成调皮的语气。 “刚才,面对幸村大人他的邀请,我其实是很害怕的。” “害怕着若是幸村大人执意要我去他们那儿表演,我该怎么办才好。幸村大人很可怕,而我们七草屋的规矩与惩罚也同样好可怕。” “幸好有你们在,这事得以体面、安全地收场。” “请容我再次向你们说声谢谢。” 初光再次朝绪方和阿町鞠躬。 “你真的是过奖了。我与内子实质上的确是什么也没有做……”绪方苦笑着再次还礼。 初光礼貌到让绪方都不禁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了。 “我听左右田卫门先生说:你们只于今夜顶替下我的助手和护卫的空缺而已,之后不会再来了,请问这是真的吗?”初光问道。 “嗯。是真的。”绪方点点头,“今夜因为一些原因,给左右田卫门他帮帮忙而已。” “这样啊……”初光的脸上浮现出显眼的失落之色,但很快这抹失落之色便再次变回了笑意,“那二位之后若有什么需要时,可以来找我哦。” “我很乐意同朋友见面,以及为朋友排忧解难。” “哈哈,虽然我除了弹琴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特长了。” 或许是因为现在是在私底下的原因吧,此时的初光展露出了和刚才在宴席上弹琴时的状态截然不同的模样。 如果说刚刚在宴席上弹琴的初光,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那么现在的初光,则是像一个普通的开朗女孩。 看着面带温柔笑意的初光,绪方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翘。 “嗯。等日后什么时候有空且有机会了,我与内子会再来拜访的。” “嗯嗯!我随时欢迎哦!” 初光现在正打算回自己的房间,而绪方他们则打算离开七草屋,双方恰好有段路是同路的,所以双方便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同行。 “对了,初光小姐,我有个一直很想问你的问题,不知你方不方便回答。”与初光同行时,绪方冷不丁地朝身侧的初光这般问道。 “嗯?你问吧。凡是我能答上来的,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就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一直戴着这双手套呢?” 绪方将视线转到初光的那双交叠放在其身前的戴着手套的双手。 “我刚才看你在宴席上弹琴的时候,也一直戴着这双手套,没有取下。” 戴着手套弹琴——这着实是有些罕见。 学过弦乐的人都知道,像三味线这种需要按琴弦、拨琴弦的乐器,戴手套和不戴手套是两种体验。一般来说,应该是前者要比后者更容易发挥实力。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绪方都极少看到戴着手套弹琴的人。今夜就碰到了这么一位异类。 “哦哦,这个呀,这个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啦。就只是因为我以前曾不慎被火烧到了左手背,导致左手背有着极难看的疤痕,为了遮这条疤,我才戴着手套。” “如果只戴一只左手套的话,感觉怪怪的,所以我就索性戴着2只手套了。” 说罢,一直微笑着的初光,以左手背对着绪方和阿町的姿势,将自己的左手套取下。 初光左手背的肌肤……一言以蔽之,就是难以直视。 她左手背的肌肤,就像是一团被粗暴揉乱过的湿过水的卫生纸。 暗红色的丑陋肌肤,与初光其他地方的细腻、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初光这被烧伤的左手背,让绪方和阿町的眼中都闪烁着讶异的光芒。 “呃……抱歉。”绪方近乎是不假思索地朝初光道歉着,“我好像问了些多余的问题,非常不好意思。” “没关系。”脸上的笑意就没消散过的初光,给自己的左手重新戴好手套,“我其实是不在意这伤的,但怎奈何我毕竟是靠弹琴为生的艺者。不论如何都得注意形象,所以就只能一直戴着这手套了。” …… …… 绪方他们与初光只有一小段走廊是同路的,所以转眼之间,双方便到了要分手的时候。 绪方和阿町目送着朝不远处的楼梯口走去的初光,直到已看不见初光后,他们俩才收回视线,继续朝七草屋外走去。 在即将穿过七草屋的大门时,阿町冷不丁地用带着几分钦佩的口吻说: “真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啊……能成为大坂现在的第一艺者,果然不是没有理由的啊。” 初光那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样子也折服了。 “日后有机会的话,想去找初光小姐问问——她父母是如何培育她的。” 阿町这时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我要好好学学人家养育小孩的方法,等我们俩有了我们自己的小孩后,也将我们的小孩培育得那么优秀。” “你想得可真远。”绪方哑然失笑,“我俩现在连个小孩都没有,你就想着该怎么培育后代了。” “这叫未雨绸缪。”阿町朝绪方白了一眼,然后拍了拍她那平坦的小腹与苗条腰肢。 “你难道就不想让我们俩的小孩能像初光小姐那样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吗?”在莫名其妙地扯到小孩的话题后,阿町似乎还不想那么快就跳过这个话题。 “小孩吗……”绪方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对我来说,只要小孩能够安全健康地长大成人就行了。” “能有自己的一番成就自然最好。” “没有任何成就,只是个普通人的话,我也不在意。” “你会要求自己的小孩日后一定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比如也要当个剑术极了得的武士什么的。”阿町仍没有跳过“小孩”这个话题。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耶……不过相比起当什么剑术极了得的武士,我倒更希望我的小孩能多读书,以后当个老师、医生,在京都或别的什么地方开个私塾、医馆什么的,这个更有前途一点。” “欸……”阿町的一双美目带着讶异之色,“我还以为你会将自己的剑术传给自己的后代呢……” 听着阿町的这句话,绪方露出苦笑。 ——学剑什么的……没前途啦…… 绪方不熟悉日本历史,不知道之后的日本历史具体会怎么样。 但他知道大概用不了多久,剑术就要被时代淘汰了。 相比起学剑,还是读书、钻研学问……尤其是研究兰学(江户时代对西方科学文化知识的统称)要更有前途一点。 正谈话的功夫,二人已经出了七草屋的大门。 刚出了大门,二人便听到一声响亮的大喊—— “哦哦!你们两个终于出来了啊!” 刚才一直扛着他的那柄大太刀、在七草屋大门旁蹲坐等候的牧村迅速站起身,迎向绪方他们。 “抱歉。”绪方朝牧村露出带有歉意的微笑,“让你久等了。” 在宴席草草结束,绪方他们离开胥田屋,返回七草屋时,牧村也跟了过来,刚刚他便一直在七草屋外静静等候着绪方和阿町。 “没事没事。”牧村发出他那标志性的爽朗大笑。 “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地聊聊吧。”绪方说,“我可是有着如山一般多的问题要问你啊。” “我也一样啊,我也有好多问题要闻你啊。”牧村道,“那就去我们现在所住的地方吧。离这儿不算很远,我们慢慢聊。” …… …… 绪方他们刚离开七草屋没多久—— 大坂,新町,七草屋—— “初光小姐,晚上好!” “晚上好,初光小姐!” 七草屋内的2名侍女,一边朝身前那正朝她们迎面走来的初光高声问好,一边躬身行礼。 “嗯。”初光的脸颊绽放出温柔的微笑,在出声回应这2名侍女的问号的同时,初光也躬身还礼,“你们也晚上好。你们这是要去擦地吗?” 初光看了看这两名侍女手中所提的水桶与抹布。 “是的。”某名侍女点点头,“今天兰婆她请假了,所以我们今夜的任务变重了不少。” “这样啊……那辛苦你们了。”话说到这,初光突然换上狡黠的面容,随后压低声线道,“我房间里还剩一点之前客人送的金平糖,我一个人吃不完了,不嫌弃的话,待会要不要来我房间,一起将这些金平糖‘扫荡’干净?” “金、金平糖?”某侍女发出低低的惊呼。 随后,两名侍女用力地点着头,一副生怕初光改口的样子。 金平糖——15世纪末,由葡萄牙传教士传入日本的糖果,对喜欢甜食的人有着极致命的吸引力。 “那就说好咯。”初光掩嘴笑着,“我待会在房间里等你们。” 说罢,初光自2名侍女的身侧走开,继续朝自己的房间大步走去。 与初光擦肩而过后,2名侍女并没有急着继续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用钦佩、仰慕的目光看着初光,初光转过一个拐角,彻底消失于视野范围内后,这2名侍女才用兴奋的口吻叽叽喳喳道: “初光小姐果然好厉害啊,明明都已是大坂的第一艺者,竟还这么地谦逊、有礼、随和。” “是啊,是啊。一点架子也没有。” “真希望某些只不过是稍微有点人气了,鼻孔就恨不得朝天指着的人能跟初光小姐多学学……” …… …… 身为现在正当红的艺者、七草屋的摇钱树之一,慷慨的左右田卫门不仅给了初光一间练琴房,还将七草屋内的一间不论是大小还是朝向都无可挑剔的住房划给初光了。 虽说房间是无可挑剔的好房间,但房间内的装饰、布置都异常地朴素。 就只有书柜、化妆台等寥寥几个家具而已。 哗啦啦…… 初光缓缓拉开房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进到房内,反手将房门关上后,初光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宛如变魔术般的戏剧变化。 刚才脸上一直挂着柔和笑意的初光,在进到房内、关上房门后,脸上的这抹笑意瞬间烟消云散。 初光面无表情地点亮房间里的蜡烛,然后于书案前端正坐好。 从书案底下抽出一张信纸,将这张信纸于桌案上铺整齐后,初光脱下了右手的白手套。 手套之下的右手掌,有着一颗颗既厚又圆润的老茧…… 初光用脱下手套的右手拿起搁在笔山的毛笔,蘸足墨水后,开始在铺好的信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在这张铺好的信纸上龙飞凤舞了一番后,初光搁下毛笔,轻吹着纸张上的墨迹。 待墨迹干了,初光将这信纸卷好,拿过旁边的一个竹筒,将这信纸塞入竹筒之中。 “柴田。” 初光仰起头,朝天花板上一喊。 隆隆隆…… 初光头顶的天花板响起的声响。 喀拉。 房间一角的天花板被拉开。 随后,一名武士打扮的人顺着被拉开的天花板跃入房内——正是初光的那名刚才还和绪方搭档的护卫:柴田。 之前还笑嘻嘻地跟绪方说:他是原来的搭档和初光的原助手私奔后,所剩下来的“孤家寡人”的柴田,此时一脸冷峻地单膝跪在初光的身前。 “将这个送到老地方那儿去。”初光将装有信纸的竹筒朝柴田递去。 “是。”柴田用双手接过竹筒,然后纵身一跃,跳回到天花板上。 房内重归寂静,仅剩初光一人。 “呼……” 初光长出一口气,然后像是全身力气都使光了一般,身子缓缓地仰躺在地。 “真岛吾郎和真岛町吗……”初光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细声吐出这2个人名,“今日……真是有意外收获了呢……” 第630章 与另一位巨X妹的奇妙缘分 “到了。”牧村朝前方的一座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旅店努了努嘴,“这里就是我们现在所住的地方。” 绪方看了眼身前的这座旅店,旅店的门匾上写着“门田屋”这3个大汉字。接着又扫视了圈周围的环境——此地虽离新町不远,但却颇为荒凉,人流量低。 一言以蔽之——此地是在大坂相当不起眼的地区。 “你们葫芦屋中的所有人都来大坂了吗?”绪方问。 牧村摇摇头:“没有。目前来大坂的,只有我、间宫、浅井,其余人要等之后再来,详情等之后再跟你慢慢说吧。” 这座门田屋统共只有2层,牧村领着绪方、阿町一口气上到第2层,然后停在了最角落的一座房间前。 刚站到这座房间的纸拉门前,绪方便自房门后听到了十分熟悉的声音,以及非常熟悉的句式…… “间宫,你竟然还会修这种南蛮的怀表啊……” “嗯,我以前曾经在长崎学习过这种钟表的维修。都跟你说了便宜没好货,南蛮的怀表只卖500文?这种表肯定用不了几天就会坏,你瞧——果不其然吧?好了,勉强算是修好了,不过它再坏掉的话,我可能就无能为力了。” “在我辛辛苦苦地找幸村交涉时,你们俩可真是悠闲啊……”牧村一边抽着嘴角,一边毫不客气地将房门拉开。 “哦哦,牧村,你回来……嗯?”间宫的双眼睁圆,怔怔地看着站在牧村身后的绪方与阿町,“绪方君……阿町小姐……” 正坐于间宫对面、手中拿着一只银色怀表的浅井,此时也因错愕而瞠目结舌。 “好久不见了。间宫,浅井。”绪方冲自去年年底在江户一别后,就再没有见过面的二人微笑着,“我们和你们……真是有着奇妙的缘分呢。” …… …… 间宫他们所住的这间门田屋本就是普普通通,没啥特色的旅店,如此普通的旅店,其中的房间自然也是普普通通。他们仨的房间,除了“大”之外便找不到任何的赞美之词了,那么大一个房间,基本没有任何家具,就只有几个坐垫。 绪方、阿町、间宫、牧村、浅井5人围坐成一个圆圈,由牧村率先诉说着他偶遇到绪方和阿町的始末。 “……就这样,我碰上了绪方小哥和阿町小姐。”牧村缓缓道,“再然后,我就带他们俩过来了。” 在聆听完牧村所阐述的“绪方、阿町偶遇记”的始末后,率先发表感想的人,是间宫—— “……绪方君,真是如你刚才所言呢——我们和你们真是有着奇妙的缘分……” 间宫长出一口气,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想不到我们远赴大坂,竟还能如此之巧地偶遇到你们。” “我还以为你们现在仍在虾夷地呢……” “前段时间,在我们刚离开江户、准备来关西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哦——你于虾夷地击破幕府一万大军的壮举。” “当时在听到这消息时,我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呢,实在想象不出这是一介武士所能达成的壮举。” “纵观古今所有剑豪,别说是宫本武藏之流了,即使是上泉信纲、冢原卜传恐怕也已比不上你。” 说到这,间宫微笑着抬起手,拍了拍就坐于他身侧的绪方的肩膀。 “我真的是……越来越好奇后世的人们会怎么评价你了……” 对于间宫不带任何异样情绪,只有最单纯的赞赏的这番话,绪方仅笑了笑。 “只要江户幕府还在,对我的官方评价大概是好不了哪去的。”绪方以戏谑的口吻说,“现在……那些死忠于幕府的人,恐怕都恨不得将害他们饮恨大败于虾夷地的我给大卸八块吧。” “关于我的事,就先谈到这,现在来谈谈你们的事吧。” 绪方移动目光,让视线逐一划过间宫、牧村、浅井他们3人的脸。 “你们仨怎么会在这?” “这个嘛……”间宫这时用着像是要将绪方的身体给看透的目光看着他,“……我们为追查‘不死’而来。” “在与你分别之后,我们在江户得到了新的和‘不死’有关的线索。” “我们循着这条线索,来到了大坂。” 听着间宫的这番话,绪方的眼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讶色。 而这时,间宫接着说道: “绪方君,你与阿町小姐此次北上虾夷地寻找玄正、玄直俩师徒,可有什么收获?” “……”绪方思考片刻,道,“……收获算是颇丰,离治好我这副藏有‘不死毒’的身体,算是前进了一大步了。” “这样啊……”间宫轻声呢喃,“那这么一来,我们双方算是各握着和‘不死’有关的重要情报了呢……” “……绪方君,这样吧——我们来互换情报。” “我把我们目前所知的情报告诉你,然后你将你们的情报告诉我们。我们互通有无,互利互惠。” 间宫的话音刚落,一旁的浅井便急声说道: “喂!间宫!你这样好吗?都不跟主公她打声招呼,就要和绪方他互换情报。” “这点自主权,我还是有的。”间宫朝浅井笑了笑,“绪方君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陌生人了。” “和他互通情报,是一件不论对他们还是对我们,都好处多多。” “若是主公在这,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和绪方君他们交换情报的。” 语毕,间宫将目光转回到绪方身上。 “绪方君,你觉得呢?” “……好啊。”绪方没做多久思考,便点了点头,“那就来交换情报吧。我也很好奇——你们在江户那都有了什么新的情报。” 就如间宫刚才所说的那样,和葫芦屋互换情报,好处多多。绪方想不到什么拒绝间宫这提议的理由。 说不定间宫他们的手上就真的掌握着他和阿町所不知的情报。 “那么——就由我们先说吧。”间宫清了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 从他们经历和不知火里的大战后,在江户默默休养,一路讲到他们于前不久救出了那位被囚禁于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可怜女孩:阿竹。 一直静静聆听的绪方和阿町,随着间宫的讲述,脸上神情发生了数次的变化。 绪方的神情统共发生了2次骤变。 第一次骤变是得知间宫竟是那鼎鼎有名的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子弟。 第二次骤变,则是得知那位名叫阿竹的女孩,竟拥有着即使被取了脏器,脏器也能自我修复的强悍恢复力。 如此强悍的恢复力,让绪方近乎是下意识地回想起蝶岛的那些怪物…… “绪方君,阿町小姐。”间宫突然朝他们俩问道,“你们知道关西这边最近频发的失踪事件吗?” 二人极有默契地同时摇了摇头——因忙着赶路的原因,他们极少有去居酒屋、茶屋等地去收听“实施新闻”。 “此前在江户,我们就简单耳闻过此事。”间宫缓缓道,“最近这段时间,关西这边频发失踪事件。不论男女老少、武士庶民,皆有人失踪。我们将这失踪事件简称为‘关西人口失踪事件’。” “当时在听说了这传闻时,我们都并没有多留意这事。” “直到将阿竹救出为止。我们才发现‘关西人口失踪事件’似乎并不简单。” “身为大坂人的阿竹,是在大坂的街头被绑架——很难不把阿竹的被绑架,和‘关西人口失踪事件’联系在一起。” “我们怀疑:‘关西人口失踪事件’的始作俑者,就是那帮正在研究‘不死’的人。” “他们将人口绑去做实验。阿竹便是这实验的被害者。” “所以我们便循着这条线索来到了大坂。准备以大坂为中心展开调查。” 这时,牧村插话进来: “绪方小哥,刚才你们所见的那位幸村,是我们葫芦屋的老朋友。” “主公曾有恩于他,那个幸村之所以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有这么了不起的成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有主公在帮他。” “你可以把那位幸村理解成我们葫芦屋的半个成员。” “我刚才去找他,就是让幸村他发动他麾下的势力,帮忙一起调查‘关西人口失踪事件’。” 说话之人再次切换为间宫: “若是把阿竹也带来大坂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 “毕竟阿竹就是在大坂被绑走的,大坂现在说不定还潜藏着众多‘研究不死集团’的耳目,若让他们发现阿竹就麻烦了。” “在弄清楚‘研究不死集团’的真面目与实力面前,得尽量避免与他们进行交锋。” “而且若不先设法让阿竹的身体恢复原状,便让她直接回家与亲人团聚的话,也实在是危险重重。” “若是让她的亲人于日后发现了她身体的异状,她说不定会被当成怪物给移交给官府,或是被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所以,综上所述——主公她决定派我、牧村、浅井先一步前往大坂,为调查‘关西人口失踪事件’做先行准备。” “而她则与源一大人、岛田一起带着阿竹前往奈良。准备将阿竹托付给源一大人的一位值得信赖的老朋友代为照顾。将阿竹托付出去后,再来大坂与我们汇合。” “主公他们现在大概已经快到奈良了,再过些时日就能抵达大坂。” 奈良——日本著名的古都之一,和京都、大坂一样位于日本本土中部的近畿平原上。 奈良就位于大坂的正东边,二城的直线距离就只有区区30公里不到。 葫芦屋一行人自与绪方分别后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绪方和阿町听完他们这数月来的遭遇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即使脏器被拿走,也能自我修复的女孩吗……”绪方沉声呢喃,“看来……那个正在研究‘不死’的集团……已经有办法将人的身体改造得跟个怪物一样了……” 话说到这,绪方连做数个深呼吸。 待让情绪平复下来后,绪方先用轻松的口吻朝间宫说: “间宫,没想到你的本名竟是山田浅右卫门义经……义经……真是一个威风的名字,那柄刀便是毗卢遮那吗?” 绪方看向搁在间宫右侧榻榻米上的那柄刀柄与刀鞘由黑、紫两色组成的打刀。 展露出蕴藏着复杂情绪的微笑的间宫,抬手轻抚身侧这柄刀的刀鞘。 “……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以前,父亲总跟我说:我的每一次挥刀,都能让天下变得更好。” “所以不论是去试刀,还是处斩死刑犯,我都义无反顾。” “直到5年前,父亲让我去砍上百名无辜之人的脑袋,而理由仅仅只是为了拿他们的胆来救京都的中宫(即皇后)后,我才惊觉——我的每一次挥刀,并不是让天下变得更好,只是让江户幕府能更好地统治天下而已。” “自那之后,我再没有继续留在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心情与觉悟……” “与其继续为幕府卖命,倒不如去给一个女商人卖命,倒还更让人心情愉悦一点。” “啊,抱歉。似乎有些扯远了。” 间宫拿开了轻抚毗卢遮那刀鞘的手。 “绪方君,以上便是我们葫芦屋这几个月来所收集到的关于‘不死’的情报。” “你们呢?你们有成功在虾夷地找到玄正、玄直师徒,或是找到其余有用的情报吗?” 绪方并没有急着立即回应间宫。 而是在沉思片刻后,幽幽道: “听了你们刚才的情报……高野山真是越来越可疑了呢……” 间宫:“高野山?” 突然从绪方的口中听到“高野山”这个似乎和他们刚才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的词汇后,不论是间宫,还是牧村、浅井纷纷面露诧异。 “我和阿町成功在虾夷地找到玄直了。”绪方轻叹了口气,“在我们俩找到他时,他已经疯了……” 绪方、阿町他们的故事,无疑要比间宫他们的故事要长得多。 绪方他先简略地讲了讲他协同红月要塞的阿伊努人们对抗幕府的一万大军的始末,然后着重讲述他们在找到玄直后,从玄直口中问出的情报。 自称“太阁”的年轻人、高野山的仙源上人、能抑制“不死之力”的药、变若者…… 绪方的讲述,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待小半个时辰后,间宫、牧村、浅井他们的表情统统都变得精彩起来。 在听到绪方提及那位自称“太阁”的年轻人时,间宫的神情变得怪异起来。 然而这怪异的神情仅持续了一会便恢复了正常,继续认真听着绪方的讲述——因为间宫的这抹古怪神情转瞬即逝,所以无人有发现间宫刚才的这异样。 “……以上,就是我和阿町目前所知的情报了。” “高野山也位于关西,就位于大坂东南方向的12里外(约现代的50公里)。” “结合你们所找到的情报……我有个大胆的猜想——”绪方脸上的神情已严肃得无以复加,“有没有可能是高野山的佛教势力在帮忙拐骗用来做‘不死’实验的人口……” 没人对绪方刚才的这大胆猜想做出质疑。 所有人都一脸凝重,作思考状。 “高野山吗……”浅井咽了口唾沫,润湿着发干的咽喉,“真是牵扯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庞然大物啊……” “的确是了不得的庞然大物啊……”间宫这时也苦笑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想不到现在连佛教势力也牵扯进来了……” 以前,日本的佛教徒那叫一个嚣张。 日本的佛教徒以前一直是不可忽视、甚至能左右天下局势的庞大势力。 因各种原因,以前的日本佛教徒不仅有自己的田产,还能养自己的军队,也就是著名的僧兵。僧兵因为有信仰加持的缘故,是一支以勇武著称的劲旅。 到了二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日本的这些佛教徒更是不得了,信徒众多,有着极强的政治影响力,有着庞大的地产与军队,佛教徒们还能娶妻生子、吃肉喝酒,啥都干就是不念经,跟军阀基本没有什么两样了。 当时的佛教势力的实力有多夸张? 举个例子——在二百多年前的16世纪末,当时综合实力算得上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大诸侯:织田信长所领导的织田氏,对付其中一支佛教势力:石山本愿寺,前前后后花了足足10年的时间,才总算将石山本愿寺给打服。 为了报复常常来给自己使绊子的佛教势力,也为了打压佛教徒的庞大势力,织田信长于公元1571年火烧佛教徒们的其中一处圣地——比睿山。并屠杀山上所有的一切生灵,不论男女老幼。 日本的佛教有着相当多的宗派。 高野山是佛教真言宗的本山。而比睿山则是佛教天台宗的本山。 高野山与比睿山皆为日本佛教徒们心中的圣地。 织田信长火烧圣地·比睿山的行径,让佛教徒们大为光火,于是织田信长便多了一个称号——“第六天魔王”,即“佛敌”的意思。 虽然后世人们对织田信长的这一连串打压佛教势力的行径,有着各种各样的评价,但不能否认的是——他成功将那时嚣张得不行的佛教徒们的气焰给打下去了。 在德川家康终结了战国乱世、开创江户幕府后,他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吸收前代所有的经验教训,对佛教势力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 现在的佛教势力,已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拥有夸张的地产与培养、组建僧兵。 他们现在就像一头被拔了牙齿和爪子的老虎。 但即使被拔了爪牙,老虎始终是老虎。 虽无武力、财力,但他们的政治影响力极大——尤其是高野山。 若在神圣的高野山上造次,只怕全国的佛教徒都会视你为敌。 一口气吸收了太多令人感到震撼的消息,让间宫他们仨人一时半会难以缓过神来。 间宫抬起手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脑门后,朝绪方问道: “……绪方君,对于之后的行动,你有什么安排?” “我打算先把我的大释天和大自在给修好了。”近乎是不假思索地这般回答着的绪方,抬起手摸了摸静静躺在他怀里的那张写有予二住所位置的信纸,“等把刀修好后,试着前往高野山进行调查。” “你们呢?你们是打算先在大坂调查‘关西人口失踪事件’吗?” “……我们目前的计划是这样。”间宫道,“但从你这儿得知的新情报太过重大。” “我们仨现在就先等主公、源一大人他们过来与我等汇合。” “待汇合后,再好好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吧。” 话说到这,间宫的脸上缓缓浮现出思虑之色,嘴巴也随之紧闭了起来。 他足足安静了好一会后,才重新扬起视线,看向身旁的绪方,郑重地道: “……绪方君。有兴趣再像之前一起对付不知火里那样,与我们葫芦屋结盟吗?” “我们现在都身处大坂,而且目的一致——都是为了调查‘不死’。” “我们结盟,不论做起什么事,定都会事半功倍。” “主公她一定也很乐意为‘调查不死’而再与你们结盟。” 间宫抛来橄榄枝——绪方对此,完全在意料之中。 毕竟自己也不是第一次收到葫芦屋的结盟邀请了。此前他们就结盟过一次,合力对付不知火里。 与葫芦屋结盟,不论怎么看都是利大于弊。 然而绪方就是没有对间宫的邀请立即做出回应。 而是先用平静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间宫。 直到过去半晌后,才幽幽地朝间宫问了个和他刚才的邀请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间宫,琳小姐、源一大人、岛田他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抵达江户呢?” “嗯?这个我也说不准,大概要3、4天后吧。”虽不知绪方干嘛问这个,但间宫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那么——待琳小姐他们来了后,你们能来通知我一声吗?我有2个憋在我心里很久的问题想问问琳小姐。” “问题?”间宫挑了挑眉。 间宫眼里闪过了……一丝戒备。 “放心吧。”绪方露出微笑,“不是什么会很冒犯你们的问题。我和你们也是老相识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吗?” “我很乐于跟你们再次结盟——但是在结盟之前,我得先跟琳小姐问清楚那2个问题。” “若不问清楚。请恕我无法与你们再次并肩作战。” “……我知道了。”间宫沉默了会儿后,点了点头,“等主公他们来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你可别问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哦。” 间宫这时换成了开玩笑的口吻。 “你如果问她为什么都20岁的人了,看上去仍像个13、14岁的幼齿,她可能会哭的。” “喂,间宫,不要趁着主公不在,就讲主公的坏话啊。”牧村无奈道。 “我这不是在讲坏话。”间宫微笑着摇了摇头,“我这只不过是在实话实说。” 在间宫他们正在那斗嘴、说笑时,坐于绪方右侧的阿町偷偷将红唇贴近绪方的耳畔,细声说: “你想问琳小姐她什么问题啊?” “这个嘛……等之后再跟你说。”绪方笑着细声回应道,“只是……想跟琳小姐确认2件事而已。” …… …… 翌日,早晨—— 大坂,某条冷清的街道上—— “不好意思。”绪方拦下一名看上去很闲的大妈,“请问你知道木更街17号在哪吗?” “木更街17号……”大妈仰起头,作思考状,接着往自己身后一指,“你往这个方向直走,向右拐2个街口就能抵达木更街,至于17号在哪,我就不知道了。” “沿这个方向直走后再拐2个弯吗……谢谢你。”绪方礼貌地朝这个大妈鞠了个躬。 在告别了这大妈,回到在不远处等着他的阿町、阿筑二人身边后,阿筑急不可耐地朝绪方问道: “如何?问出那个木更街的位置了吗?” 绪方点点头:“离这不远了,快到了。我们走吧。” 事情总得分个轻重缓急,不先把自己的武器给修好,就去高野山那调查,不论怎么看都是无谋之举。 早已谋划好“先修刀,再调查”的绪方,于昨夜拿到予二的住址后,就决定要在今天就去拜访这位刀匠。 今日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绪方就洗漱完毕,做好了出发准备。 阿町与阿筑自然是跟着绪方一起行动。 而已经帮绪方找到予二住处的风魔,则继续到他那老部下那“你侬我侬”。 虽说已经有了予二的具体住址,但大坂毕竟也是一座有近百万人口的大城,绪方他们也是花了一番功夫才终于找到了予二的住所。 绪方仨人循着刚刚那位大妈的指示,顺利地来到了木更街。 木更街的光景……说好听点就是非常适合隐居。 此地位于大坂的郊区,人流量少到绪方他们三个自进到木更街至今,所看到的人也不超过双手之数。 街道两旁的屋子,也都是低矮、破烂的小屋。 很难找到词汇来夸赞此地。所能想到的最棒的赞词,大概就只有“此地的房价应该很便宜”了。 进到木更街后,绪方继续询问“木更街17号”的位置。 终于——他们找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一座坐落于街角的平平无奇的小破屋。 “……那里真的就是那个予二所住的地方吗?”阿町忍不住朝身旁的绪方问道。 “按刚才那大叔所说……那座小破屋的确就是‘木更街17号’……”绪方此时也一脸复杂地看着那座更像是鬼屋的房子,“总之——我们先过去看看吧。” 绪方他们快步走向那座“鬼屋”。 “请问——有人在家吗?” 站于“鬼屋”的房门前,绪方朝屋内高声喊道。 他们本还担心屋内会不会无人响应。 可没想到——绪方的话音刚落,屋内便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 喀……喀……喀…… 年久失修的木门被艰难地拉开。 被拉开的木门后方,是一张……绪方他们3人都见过的脸。 绪方仨人错愕地看着拉门之人。 而拉门之人也同样用着错愕的目光看着绪方他们仨。 拉开这座“鬼屋”房门的人——是之前那位劝绪方也来一起倒幕的老大爷:一色直周。 第631章 请绪方来当剑术比赛的嘉宾? 绪方仨人与有阵子没见的直周大眼瞪小眼,场面一时之间带着几分滑稽的气息。 若论现场众人中,谁的表情最夸张,那自然是非直周莫属。 虽说绪方现在戴着面巾、斗笠,但绪方的身形、腰间的佩刀,以及分别站在其左右两边的两位女忍,还是让直周于第一时间认出了此人正是他此前想破脑袋,也想令其加入他们的“倒幕大业”的那个男人。 “绪、绪方……”直周的舌头像是麻痹了一样,僵硬地扭动着。 刚念叨出“绪方”这一姓氏,直周终于回过了神,意识到此地并不是个能很方便地念出绪方名讳的场合,于是迅速闭住了嘴,改称真岛。 “真岛大人,您、您怎么会在这……?” “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呢……” ——大坂真的是座有着百万人口的大城吗…… 绪方忍不住在心中吐槽着。 此时,绪方突然发现——自他来到大坂后,似乎就在频繁地偶遇到熟人、认识的人…… 抑制住继续吐槽的冲动后,绪方扬起视线,看向直周身后的这座小破屋:“一色先生,我想问问:此地是予二大师的住所吗?” 听到绪方的这番话,直周猛地意识到了绪方会现身于此的原因,赶忙朝绪方问道: “真岛大人,您是来找予二大师的吗?” “嗯。”绪方也不隐瞒,毕竟这也不是啥值得隐瞒的事情,“我听闻予二大师的修刀技艺登峰造极,所以特地来此,想委托予二大师修缮在下的佩刀。” “是来找予二大师修刀的吗……”直周往旁边一站,让出了条路来,“予二大师现在恰好正在家中,请进吧。” “直周先生,你和予二大师是朋友吗?”绪方一边顺着直周让开的道进到这小破屋中,一边朝直周问道。 “算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吧。”直周呵呵笑着,“一直以来,我们一色家都是找予二大师来帮忙铸刀,刀损坏了也是委托予二大师来帮忙修缮。” “我今天没什么要事得做,所以便想着来找这位老朋友聊聊天,顺便看看之前委托他修的刀,进度如何了。” “没想到竟然就这么于此地与你重逢了,世事真是难料啊。” 于心中再一次感慨大坂是真的小后,绪方一边解下左腰间的大释天,用右手提着,一边粗略地打量着这座小破屋内的光景。 这座小破屋的外观破破烂烂的,而里面也相差无几。 穿过房屋的大门后,便直通一间略有些逼仄的厅房,厅房内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就只有几条又破又旧的坐垫。 走廊还算完整,天花板就有些惨不忍睹了,抬头一看——光是厅房处的天花板,就有足足3个或大或小的破洞。 不过屋内的光景虽简陋、破败,但还算干净,走廊也好、墙壁也罢都有被很好地清洗过。 绪方抽了抽鼻子,刚刚在屋外时他便闻到了极重的由铁味、木炭味、以及什么东西被烧焦的气味所混合成的异味。 在进到屋内后,这股异味便立即变重了许多。 绪方注意到,这异味似乎是自这屋子深处的一间挂着厚密门帘的房间传出的。 除了这阵阵异味之外,从那房间里传来的,还有“嚓擦嚓”的磨刀声。 “直周。” 这时,那座房间传来一道有些嘶哑的中年男声。 “是谁来了?” “予二大师!”直周冲刚刚这道声音所传出的方向喊道,“有位……我的故人想找你修刀!你先把手中所做的活停一停吧。” “你的故人?带他进来吧。” 这简短的对话,以这道冷淡话语作终结。 “真岛大人。”年纪足以做绪方爷爷的直周,毕恭毕敬地朝绪方做着“请”的动作,这幅画面怎么看怎么违和,“请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予二大师他工作的地方。” 说完,直周便径直朝他所谓的“予二大师的工作间”——也就是那座不断有异味、异响传来的房间大步走去。 待紧跟于直周身后、撩开那座房间的门帘后,门帘后的光景让绪方的双眼不由得一亮。 门帘的后方,是一座铁匠铺。 铁匠铺的东南角,摆放着一块块未经敲打的生铁,与一座由煤炭组成的小山。 东北角则是负责打铁的冶炼台。鞴(类似于鼓风机)、横座(刀匠打铁时所坐的位置)、火床等设施一应俱全。 西北角的角落,倚靠着一杆感觉只需轻轻一挥,就能将一个成年人的脑袋给砸得和从高楼上掉落在地的西瓜差不多的大铁锤。 房间的西南角,是唯一一块有铺设着榻榻米的地方。一名身材极壮实的中年人正蹲坐在这个地方,用脚踩着一块磨刀石,以特定的节奏来让双手所捧着的一柄刀与脚下的磨刀石相磨。 这名中年人年纪感觉在40岁上下,皮肤黝黑,留着在这个时代极为罕见的寸头,细短的头发如一根根钢针般立起。 身上仅穿着这一件单薄的灰色浴衣,身材相当壮实,尤其是双臂,双臂的一块块肌肉都如花岗岩般紧实、充满力量感。 绪方之所以在进到这座铁匠铺后会眼前一亮,也正是因为这个中年人……准确点来说,是因为这个中年人手中所磨的刀。 这名中年人现在正研磨着一柄坏得极厉害的刀。 不仅刀刃布满缺口,刀身都直接向右边弯折了近10度。 如果将这样的破刀交给绪方,让绪方设法将这刀给修好,那绪方即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将损伤如此之重的刀给修好。 然而——此时呈现在绪方眼前的景象,却明明白白地告诉绪方:还真有人有办法将这刀给修好。 这柄破刀现在呈现着一种极为诡异的状态。 这柄刀以刀身中央为界限,从刀身中央到刀尖的这一部分,刀刃布满缺口且弯折。 而从刀身中央到刀身根部的这一部分,刀刃笔直无缺口,就跟柄新刀一样。 一柄刀兼具破损与崭新两种状态……其模样说不出的诡异。做个类似的比喻……就像是将一棵桃花树的树枝给嫁接到了香蕉树上一样。 而究其原因——这柄刀之所以会呈现如此诡异的状态,便是因为这个中年人是从这柄刀的刀刃根部开始修起的。 此时,这名中年人就一直在用磨刀石磨着这柄刀的刀刃根部,直到绪方他们都进来了,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工作或是抬头看绪方他们一眼。 “真岛大人。”直周这时十分及时地朝绪方他们介绍道,“这位正是予二大师。” “予二大师!这位便是我的故人——真岛吾郎。” “初次见面,予二大师。”在直周的声音落下后,绪方立即微微躬身,自我介绍道,“在下真岛吾郎。” 磨刀的声音终于停下。 中年人……也就是予二此时终于停下了手头磨刀的工作,抬头看向绪方等人。 “……你好,我是予二。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予二的自我介绍非常简短,也不跟绪方进行过多的寒暄。 将自个手中的这柄已修了一半的刀放到一边后,予二将双手交叉探进宽大的浴衣袖子之中。 “让我看看你要委托我修的刀吧。” 予二这种不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作风,倒颇合绪方的胃口。 既然予二如此之直爽,那绪方也不多废话,拔出大释天和大自在,将这2柄刀朝予二递去。 “在下想委托您修缮这2柄刀。” 予二以双手接刀。 看着大释天和大自在这布满缺口的刀刃,予二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面无表情。 移动视线,粗略地打量了一遍刀身后,便用力挑了下眉,以带着几分惊诧之色在内的语气低声道: “这种类型的铸刀方法……这是天向宗僧人所铸的刀吗?” 予二竟然只看了一眼刀身就认出了这2柄刀由何人所铸,这让绪方既惊讶又惊喜。 “正是。”绪方道。 “天向宗僧人的作品吗……”予二喃喃道,“好久没看过那帮秃驴的作品了……这2柄刀叫什么名字?” “打刀大释天,胁差大自在……” ——秃驴? 从予二的口中听到“秃驴”这个称谓后,绪方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拿佛门用语来做刀剑的名字吗……哼,的确是那帮秃驴的作风呢。” “这2柄刀似乎还用了些南蛮的铸造技艺……不过主要还是以天向宗的独门铸刀法为主。” 说到这,予二又扫视了几遍手中所捧着的大释天与大自在,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错的刀,兼具坚韧与锋利。各类宝刀我也见过无数了,论品质能胜过你这两柄刀的,也是屈指可数。” “能够让这2柄刀完好如初吗?”绪方问。 “……你看到这柄刀了吗?”予二没有正面回应绪方的这问题,而是突然朝刚刚被他放到一边的那柄已经修了一半的“刀身侧弯”的破刀努了努嘴,“我连损伤成这样的刀都能修好,更遑论是你的刀?” 予二打量起大释天和大自在那已被砍得坑坑洼洼、如锯子般的刀刃。 “你的刀虽然也损伤不轻,但将他修得完好如初倒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予二的这番话,绪方的脸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欣喜的笑意。 “那么,便拜托你了,价钱……” 绪方的话还没说完,便突然看见身前的予二将手中所捧的双刀给递了回来。 然后说出了一句让绪方的神情一僵的话。 “但我并不想帮你修刀。” 予二此言一出,铁匠铺足足寂静了好几秒。 好几秒后,性子一向活泼的阿筑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 “为什么?”阿筑急声道,“你不是说将真岛大人的刀给修好不是什么难事吗?” “嗯,我是说过。”予二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修刀的钱会很贵吗?”阿町这时也跟着道,“如果是担心我们付不起钱的话……” 阿町的话还没说完,予二便打断道: “不关钱的事。我单纯地只是不想帮你修刀而已,你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会帮你修。” 这时,绪方猛地回想起予二刚才称呼天向宗的僧人们为“秃驴”。 “……予二大师。”绪方沉声道,“你以前……难道曾和天向宗的僧人有过什么过节吗?” “……你说得既对也不对。”予二闭上双眼,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我不是和天向宗的僧人有过节,我是和世间所有的僧人都有过节!” 语毕,原本闭着双眼的予二猛地睁开双目。 眼中,布满着浓郁的愤懑之情。 他嘟囔着: “25年前,一个我一直暗恋着的女孩跟一个臭和尚私奔了。” “自那之后,我就下定决心——我与佛门势不两立!” “你的刀是由僧人所铸的刀,这让我感觉很不爽。我不想碰这种经僧人之手打造的刀。” “你们请回吧。” ……静…… ……静…… ……静…… 绪方的大脑足足暂停工作了好一会。 不仅仅是绪方。 阿町和阿筑也都是一副大脑暂停工作了的模样。 至于坐在绪方他们身后的直周,则露出无奈的表情。 足足过了半晌,绪方的大脑才终于重新开始了运转。 在大脑恢复运转后,首先从绪方脑海中冒出的话语是: ——哈? ——就因为这个吗?! 刚刚一直面无表情,一副高人模样的予二,现在将双臂环抱在胸前,面露愤懑,像极了一个零食被抢的小男孩。 就因为这种理由而拒绝帮他修刀——这让绪方都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予二刚才那副表情,让绪方还以为他和僧人之间是不是有着什么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在予二为什么拒绝帮他修刀上多做深究已无益处,倒不如赶紧想办法说服予二来帮他修刀,于是绪方撇下对予二的吐槽,赶忙说道: “能否请您通融一下呢?在下愿出双倍的价钱。” “都说了,这不是钱的问题。”予二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说不修就是不修。” “而且我现在还忙着呢。” 予二朝身侧的那柄“侧弯”的刀努了努嘴。 “我现在正忙着修直周的这柄刀呢。他的这柄刀起码还要再花1个月的时间才能彻底修好。现在没功夫修你的刀。” “这刀是我侄子的刀。”直周这时一边朝绪方陪笑着,一边说道,“我那个笨侄子不知是脑袋的哪里出了问题,突然嚷嚷着说要研究能劈开石头的剑法。” “拿着自己的刀对着一块巨石猛劈,然后就把这刀给劈成这样了。” 绪方的脸色,此时不由得一沉。 不论是能将“侧弯”如此严重的刀给修复如新,还是能一眼看出绪方的佩刀是由天向宗僧人所铸,这些无一不代表着予二是位技艺极出众的刀匠。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位技艺如此之出众的匠人,绪方实在是不想就这么错过。 若错过了予二,天知道再找到这么厉害的刀匠得是什么时候。 而且对现在的绪方来说,目前最优的修刀地点,无异就是大坂。 因为这里离高野山最近,两地直线距离不过50公里。 修好刀后,刚好可以直奔高野山,找出能清楚体内的“不死毒”的方法。 不论如何都不愿就这么扫兴而归的绪方,清了清嗓子,准备继续试着说服予二。 但就在这时—— “予二大师。” 刚刚一直坐于绪方他们身后的直周开口了。 在所有人疑惑视线集中到了直周身上后,直周继续朗声道: “能否请您看在我俩是老朋友的份上,帮真岛大人修刀呢?” 直周此言一出,刚刚本还一脸坚定的予二,其脸色终于一变。 予二:“直周?” “关于我侄子的这柄刀的修缮,可以延后一些。”直周瞥了眼那柄“侧弯刀”,“可以先优先修缮真岛大人的刀。” “待修好真岛大人的刀后,再修我侄子的刀也不迟。” “直周,你是认真的吗?”予二皱眉反问。 “当然是认真的。”直周的语气此时也变严肃了一些,“真岛大人是……我相当重要的故人,拜托了,就请当作是卖我个面子,破例一次,帮真岛大人他修刀吧。” 说罢,直周弯下腰,以跪坐在地的姿势,朝对面的直周鞠了一躬。 “一色先生……”看着正帮他争取修刀的机会的直周,绪方的眼中闪烁着讶异、喜悦的光芒。 而予二此时则神情复杂。 他看了看绪方,然后又看了看予二。 最终——他长叹了口气。 “……既然直周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好吧。” 予二朝绪方一摊双手。 “把你的刀给我吧。” 刚刚还油盐不进的予二,此时终于改变心意,掩不住脸上喜意的绪方将大释天和大自在连刀带鞘地再次递给了予二。 接过大释天和大自在后,予二缓缓道: “你的刀需要7天的时间才能修好。” “7天后再来我这儿取刀。” “你这2柄刀的修刀费用,总计需12两。你得先付我一半的钱当定金,剩余的钱,等把修好的刀还给你后再一次付清。” …… …… “一色先生,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待出了予二的工作间,回到这破屋那空荡荡的厅房后,绪方便立即朝直周行礼道谢着。 “哈哈哈,没事没事。”直周笑了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在交付了大释天和大自在后,绪方的腰间现在变得空荡荡的。 一直以来,绪方都习惯了左腰间挂着重物的感觉,走起路来也习惯左脚踩得深一点,右脚踩得浅一些。 现在左腰间不挂着刀——这让绪方极不习惯,连走起路来都不禁变别扭了起来。 “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绪方继续保持着朝直周行礼道谢的姿态,“真不知该如何答谢您。” “答谢什么的就不用了,我也说了,不过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直周继续呵呵地笑,“真岛大人,您之所以来大坂,就是为了来找予二大师他修刀吗?” “嗯,算是吧。”绪方点了点头,“若不是为了找据说很厉害的予二大师来帮我修刀,我多半也不会来大坂。” 直周的脸上,这时浮现出若有所思之色。 “真岛大人,不知您后日是否有空闲呢?” “后日?嗯……直到我的刀修好为止,我应该都是蛮空闲的。”绪方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绪方计划着在等待刀修好的这段时间里,陪着阿町她们一起在这座繁华的大坂城中悠闲地游玩到刀修好为止。 “这样啊……” 这时,直周的眼中闪烁出了“计划通”的光芒。 “既然如此……真岛大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知真岛大人您后日能否来我剑馆观看我一色剑馆与其余剑馆的‘大试合’呢?” 第632章 第3次大坂合战——发动! 绪方他们都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直周就开始自顾自地跟三人解释道: “‘大试合’是我的一色剑馆和其余几座关系较好的剑馆共同举办的试合。让各自馆中的学徒上场较量,以此来检验各自馆中的学徒的水平。” 绪方其实用不着直周的解释。 他此前不慎与一色花于同个澡池内泡澡时,便从一色花的口中听说了“大试合”。 据一色花所说——她和直周就是为了赶回来参加“大试合”,才不得不乘坐既快又方便的偷渡船返回日本本土。 因为这“大试合”和绪方以前练剑的榊原剑馆所举办的“敬神演武”比较像,所以绪方对这“大试合”的印象还算深刻。 “一色先生。”绪方这时道,“想让我到贵馆观看‘大试合’,这是什么意思?” “真岛大人。”直周用恳求的目光看着绪方,“此地是予二大师的住所,不是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有座我常去的茶屋就离这儿不远。” “能请您现在挤出一点时间,与我到茶屋那儿详谈吗?” 实话讲——绪方对直周口中的这什么“大试合”一点兴趣也没有。 让绪方现在花时间跟直周一起到附近的茶屋详谈“大试合”……绪方并不是很乐意。 但怎奈何吃人家手短。 绪方刚刚才蒙受了直周的照顾,若无直周的帮助,他现在可能还在为如何说服予二帮他修刀而费尽口舌与心力。 “……好吧。”绪方终究不是那种没脸没皮的人,别人刚帮过你,你就一点面子也不给人家,这种事情绪方做不来,“我知道了,那就走吧,不过别讲太久哦。” “请您放心!”直周现在满面激动,“我一定不会耽搁您太久的时间的!” 直周跟予二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而此时的予二,已经开始了对大释天与大自在的修缮。 他端着大释天,仔细打量着大释天的刀身,在直周跟他告别时,他也只是点点头,说了声“嗯,慢走”。 视线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过大释天的刀身。 对予二这种直勾勾地端看着刀的行径,绪方感到非常地好奇。 刚出了予二的家,绪方便忍不住询问直周:予二刚才在干什么。 “哦哦。他刚刚是在‘看刀’。”予二回答,“这算是刀剑修复的必要过程。” “每把刀都是独一无二的。” “每柄刀的刃纹、挫纹、栋、刀身弧度……等等等等,都各不相同。” “所以在刀剑研磨、修复上,没有统一的标准。” “只有那种不入流的刀匠才会在拿到一柄陌生的刀后,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开始修复。” “真正有功夫在身的刀匠,在研磨、修复刀剑之前,都会先将刀仔仔细细地看个上百遍,研究透这柄刀。” “在脑子里构思好该怎么研磨才能最好地发挥这柄刀的特性,在脑海中勾勒出修缮、研磨的设计图,构思好工作的顺序。” “予二不论是帮人家修刀,还是帮人家磨刀,一般都习惯先用1天的时间来研究刀,设计好最佳的修缮、研磨方法后,才会开始动工。” “原来是这样……”绪方嘟囔,“刀剑的研磨与修缮,果然也是有很多学问在里面的呢。” “好好期待吧。真岛大人。”直周笑道,“予二大师的技艺,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已迫不及待地想快点到7天后,看看我那修缮好的刀了。”绪方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回应。 正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离开了予二所居住的偏远郊区,来到了一条还算热闹的街市上。 直周所言的“他常去的茶屋”,就位于这条街市的中心地带。 据直周所说:他平常在拜访完予二这位老友时,常常会来这座茶屋喝上几杯热茶、吃些点心后再回家。 从茶屋内的那几名侍者的反应来看,直周也并没有撒谎。 在直周领着绪方他们进到这座茶屋后,茶屋内的几名正工作着的侍者在看到直周后,纷纷热情地跟直周打着招呼,一副跟直周很熟的模样。 这是一座有包间服务的茶屋,直周点了座包间以及茶屋内最好的茶与点心后,便于包间内,与绪方三人相对而坐。 “好了,一色先生。”刚于榻榻米上坐定,绪方便直截了当地朝直周说道,“有什么想说的,但请直言吧。” 直周也不敢多讲废话,清了清嗓子,然后正色道: “就如我之前所言,‘大试合’是我一色剑馆与其余几座关系较好的剑馆所联合举办的检验学徒们实力的比试。” “参加‘大试合’的剑馆,统计有4家。分别是——” “香取神道流的全兵馆。” “无外流的元明馆。” “神道流的志村馆。” “以及小野一刀流的一色馆——也就是我们一色家的剑馆。” “皆是在大坂赫赫有名的大剑馆。” “每年的‘大试合’举办时间,都定在刚开春的4月。” “后天,便是今年的‘大试合’举办之日。” “真岛大人,我之所以邀请您来观看我们的‘大试合’,不为别的,就仅仅只是为了尽尽地主之谊,让您来欣赏欣赏我们一年一度的盛宴而已。” 直周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之所以邀请绪方来观看“大试合”的理由。 面对口若悬河的直周,绪方面无表情。 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直周好一会后,绪方以无奈的口吻在心中暗道: ——什么“想尽地主之谊”啊……应该是“为了和我套近乎”、“与我培养培养感情”,好在之后顺利拉我加入你们的倒幕大业才对吧…… 直周嘴上说得好听,说得有鼻子有眼,但绪方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笨蛋,这种“成年人的外交辞令”,他还是听得懂的。 直周所说的什么“想尽地主之谊”,绪方是一个字也不信的,毕竟这种话太假大空了一些。 那他干嘛要邀请他来观看他们的“大试合”? 结合此前直周曾盛情邀请绪方参加他们的“倒幕大业”,但却被绪方直接拒绝——不难推测,直周大概是仍不愿就此死心,不愿错过绪方这位定能大大有助于他们倒幕的人杰。 于是打算换个方法来拉拢绪方——先和绪方培养培养感情,待与绪方熟络后,再继续邀请绪方一起为倒幕献身。 绪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推测合情合理。 “您若愿来观看‘大试合’,并不会花您太多的时间!” “今年的‘大试合’将在全兵馆举行!在暮五时(早上8点)正式开始,到暮九时(中午12点)便结束!并不会花您太多的时间!” “若您后日早上有空的话,我真心希望您能前来观看我等的‘大试合’!” 直周态度之诚恳……离以土下座的姿势跪伏在地上祈求绪方就只差一步之遥了…… 直周现在一脸希冀地看着绪方。 而分别坐在绪方左右两侧的阿町与阿筑也都侧过头,看着绪方,静待绪方如何作答。 至于绪方——他现在的心情,就和他现在的表情一样复杂。 他对什么“大试合”真心没啥兴趣。 若是在以前,绪方还未离开广濑藩的那个时候,他或许还会挺乐于看这种比武。 而现在……说得难听点,再看这种剑馆学徒间的比武,绪方就只有一种……在看小孩子们咿咿呀呀地打闹的感觉…… 你让一个身经百战、什么类型的战斗都打过、斩敌无数的剑豪,看一帮可能连真刀都没怎么挥过的人在那切磋——这有啥好看的? 与其花时间看这种肯定会打哈欠的东西,倒不如把这时间用来和阿町他们一起到大坂的各处逛逛、看看,领略下“天下第一商都”的风采。 若是没啥特殊情况,绪方肯定毫不犹豫地将直周的邀请给拒了。 只不过……现在恰好就有特殊情况…… ——欠人情这种事……果然是很麻烦啊…… 绪方在心中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直周刚才说服予二来帮他修刀——这份人情债,让本应立即说出回绝邀请的话语的唇舌难以动弹。 面对人情债这种东西,绪方的观点一直是“能还就还”。 绪方抿了抿嘴唇,权衡了番利弊后,终于出声道: “你们的‘大试合’,确定只会于后日举办2个时辰而已吗?” “千真万确。”直周赶忙道,“也许会拖久一点,但每年的‘大试合’基本都会在2个时辰内结束。” “我们4个剑馆,那么多学徒,自然是不可能让所有人都上场比试。” “每个剑馆各派3个馆中最杰出的弟子参加试合,所以参加‘大试合’的学徒统共只有12人,2个时辰的时间就差不多比完了。” 绪方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时不时地轻轻点着头。 “……那么——”绪方发出一道无声的轻叹,然后怀抱着“就当还你一个人情了”的心态缓缓道,“后日早上,我会前来叨扰的。” 听到绪方此言,直周先是愣了下。 随后以满溢着狂喜之色的面容,朝身前的绪方弯下了腰,高声说着些“您愿来观看‘大试合’,我实在是太高兴了”等诸如此类的话语。 直周的这副兴奋模样,让绪方都不禁有些担心这么大年纪的他会不会因兴奋过头而背过气去…… ——“大试合”吗…… 绪方在心中暗道。 ——既然是有一色剑馆参加的剑馆……那也就是说要再见到那个人咯…… 此时,一道身着鹅黄色和服的身影,在绪方的脑海中掠过。 …… …… 大坂,全兵馆—— “喝!” “呦——!” “哈!” “喊得再大声一点!这么小声还想挥刀?!” 偌大的道场内,各式各样的气合声与大喊声此起彼伏。 论综合实力,全兵馆是大坂毋庸置疑的第一剑馆。 共有学徒300余人,光是能容纳数十号人在里面同时练剑的大道场,就足有4座。 全兵馆同时也是整个西日本规模最大的香取神道流剑馆之一。 不少同样也是在修习香取神道流的人,为求深造而不远万里地来到大坂的全兵馆来求学。 拥有4座道场的全兵馆,为方便进行管理、称呼,这4座道场分别被称为“甲号道场”、“乙号道场”、“丙号道场”、“丁号道场”。 馆中的众学徒以实力为根据,被逐一分流到了不同的道场。 实力最弱的学徒在“丁号道场”修习,实力稍强些的则到“丙号道场”……以此类推,“甲号道场”云集了全兵馆内所有身手最好的学徒。 也正因在“甲号道场”内修习的人,都是全兵馆内的好手,所以该道场的气氛也与其他道场截然不同。 “甲号道场”内的空气,弥漫着几分肃杀的气息。该道场内的说笑声也是最少的,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练着剑。 此时此刻,在“甲号道场”的角落处,北原端着一柄极硕大的木刀,练习着素振(不断对身前的空气使用下劈的基础练剑法)。 脱掉上身衣物的北原,其上身已经汗津津的,隐约可见股股热气自北原的身上冒出。 他正挥舞着的木刀,是他委托人特制的重木刀,其重量比真刀还重上2倍,北原平常练剑时,就用这柄木刀来锤炼自己的臂力。 “198……199……200……” 在数到“200”时,北原长出一口气,然后放下了手中那沉重的木刀,从腰间抽出一条干净的白帕,擦拭着被汗水淌满全身的脸与上身。 “哟!北原!” 北原听到身后传来熟人的声音,向后看去,只见自己的一位好友正扛着柄木刀朝他走来。 “真是勤奋啊。怎么?你是打算在后日的‘大试合’上夺得头名吗?” “嗯,没错。”北原不带任何掩饰地点点头,“我今年一定要在‘大试合’上摘得头名!” “哦?”北原的这名友人,换上戏谑的口吻,“怎么前几年没见你有这么强的干劲?” “哦,我想起来了。” 北原的友人十分做作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然后接着用戏谑的口吻说道。 “差点忘了呢——前几年,一色小姐从没来旁观过‘大试合’,而今年,一色小姐已确定会前来观看了呢。” “少站在这说着这些有跟没有的。”北原没好气地斥道,“我要接着练剑了,别来打扰我。” 被北原下了“逐客令”的友人,耸了耸肩,然后扛着木刀大摇大摆地远去。 北原所站的地方,恰好毗邻着一扇窗户。 待好友离去后,他偏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天空。 “一色小姐……”北原嘟囔道。 脑海中浮现出一色花的音容样貌。 仅仅只是回忆起一色花的脸,北原便感觉浑身上下再次充满了力量。 ——这次,定要在一色小姐面前好好表现! 在心中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这般说道后,北原再次拿起了身旁的特制木刀。 为让自己能以最好的状态迎接后日的“大试合”,北原自今日开始,便将自己的洗漱工具、换洗衣服等行李带到了全兵馆内。 自即日起,于全兵馆内闭关修习,不到外边去,也不跟外边的任何人做接触。 北原一边在心中不断念叨着一色花的名字,一边再次对准身前的空气,练习起了素振。 …… …… 大坂,一色剑馆—— 一色他们家的一色剑馆,是十分典型的那种家与剑馆是一体的构造。 穿过道场后再往里走,便是一色他们一家子人所住的地方。 在他们家的最深处,有着一间小佛堂。 仍旧是一身鹅黄色和服装束的一色花,现在就身处这间小佛堂内。 这间小佛堂摆放着一尊金身佛像。 一色花就跪坐在摆放于这尊金身佛像前方的一块蒲团上,一双赤裸的白皙小脚埋在臀部与蒲团之间,紧闭双目,双手合十,双掌间夹着一串棕色的佛珠,虔诚地念诵着佛经。 一色的母亲是虔诚的佛教徒。 受母亲耳濡目染的影响,一色花自幼时起便对佛教有着虔诚的信仰。 一色花的父亲并没有什么宗教上的信仰,但为了照顾自己妻子的虔诚之心,特地花重金修筑了这间小佛堂,立了这座金身佛像。 居住在家时,一色花每日必定会到这座佛堂里,在佛像前念诵遍佛经。 在做好例行的佛经念诵后,一色花睁开双目、收好佛珠,快步离开佛堂。 刚离开佛堂,她便看见自己的爷爷一色直周兴冲冲地朝她这儿奔来。 “小花,你在这儿啊,总算是找到你了。” “爷爷。”一色花蹙起好看的眉毛,“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小花,你猜猜看我今天在外面碰到谁了?” “猜不到。”直周的话音刚落,一色花便冷冷地说道,“爷爷,有什么话就快直说吧,不要玩这种无聊的‘蒙猜游戏’了。” 一色花毫不配合——但直周对此却并不恼怒。 直周环顾了下四周,确认周围无人后,将嘴唇贴近一色花的耳畔,低声道: “我今日在外面碰到一刀斋大人了。” 直周此言一出,一色花她那原本满是冷淡的双目,猛地睁圆,险些惊呼出声。 直周言简意赅地将今日偶遇绪方,以及成功邀请绪方来观看“大试合”的始末,告知给了一色花。 “爷爷……”一色以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看着直周,“你真的……成功把一刀斋大人给邀来了吗……?” 直周得意地点了点头:“你可千万别对外声张哦,知道会有绪方一刀斋莅临的人,只可有你和我,绝不能让第3人知道。” 话刚说完,直周便愣了下。 随后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糟了……都忘记跟绪方解释下‘一色龙马’这人并不存在,只存在‘一色花’了……” 直周苦笑道。 “麻烦了……等后日一刀斋大人看见一色龙马变成女人了……真不知该怎么解释啊……” “……爷爷。你完全用不着去就此事进行解释。” “嗯?什么意思?” “一刀斋大人他早就知道‘一色龙马’这人是由‘一色花’假扮而成的了……” “什么意思?”直周因惊愕而瞪圆双目,“你……跟一刀斋大人他袒露过身份了?” “嗯……”一色花把头垂低,以十分含糊的口吻说,“就在……与一刀斋大人于奥州北部分道扬镳的前一夜,我去洗澡时,让一刀斋大人在走廊上撞见了穿女装的我,我的女儿身就这么暴露了……” 因为不擅长撒谎,一色的双眼一直在乱瞟——但因为她低着头的缘故,所以直周并没有发现一色此时的异样。 “原来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吗……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又不是什么很值得跟人说的事,我干嘛要告诉你。” “你……唉,算了。既然那位大人知道你是女儿身,那就好办了。”直周清了清嗓子,“后日那位大人会来莅临,这是千载难逢的能和他搞好关系的机会。” “因为他只认识我和你,所以为不让那位大人因无熟人在身旁而感到尴尬,我打算在‘大试合’开始时,让你坐在他的身边,陪他一同观看试合。” “你觉得如何?” “……随便你吧。”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直周以严肃的口吻朝一色花叮嘱道,“后日可要记得——千万别对一刀斋大人说任何无礼的话。” 直周十分啰嗦地跟一色花说着各种各样的注意条例。 脸上渐渐浮现出不耐的一色花,没好气地说道: “知道啦……不过就是一刀斋而已,搞得这么隆重干嘛……” 说罢,一色花转身快步离开。 直周对着一色花的背影大声嚷嚷着“我的话还没说完”,然而一色花完全不为所动,不做任何停留…… …… …… ——那个人……竟然来大坂了吗…… 正在家中走廊上快步疾走的一色花,在心中细声呢喃。 和绪方初次见面——这已是蛮久之前的事了。 但细细回忆这段往事时,却感觉这段经历恍若昨日。 记忆片段……尤其是和绪方一起在澡堂里泡澡的那些片段,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在一色花的脑海中逐一冒出。 一色花猛地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往自己的双颊上涌。 抬起双手往自己的双颊一摸——双颊已像是刚被火烤过一样滚烫。 …… …… 一色花的母亲,原名是“风间实”,在嫁到一色家后,改名为了“一色实”。 身为武家之女的她,自幼接受过极良好的教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平日里,她就喜爱做这些风雅之事来打发时间。 此时此刻,阿实就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哼着好听的小调,一边在书案上作画。 “妈妈……” 突然——阿实听到房外传来自己女儿的声音。 刚循声转过头去,便看见一色花拉开她房间的纸拉门、跪坐在了她的身前。 “小花,怎么了?”阿实放下手中的笔。 “妈妈……可以……教我怎么化妆吗?” “啊啦?”阿实抬起右手,轻掩自己的嘴巴,面露诧异,“怎么了?怎么这么突然地说要学化妆?” “之前我想教你时,你不是都说没兴趣吗?” 这时,阿实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赶忙用期待的口吻朝一色花问道: “你是有了什么喜欢的人了吗?” “……才没这种事。”一色花嗫嚅着。 …… …… 就在一色花嗫嚅着,向自己母亲讨教化妆的方法时—— 高野山,仙源寺—— “丰臣信秀……好久不见了啊……”一名眉毛都已经花白了的老者,冲坐在他身前的一名青年微笑着。 “也不算很久没见吧。”青年耸了耸肩。 “突然来访,所为何事?”老者问。 “上人,现在幕府那儿,以及我们这儿都出了点意外情况。”青年伸出一根手指,掏着自己的耳朵,以像是在说自己今日的晚餐是什么般的随意口吻接着说,“所以,我决定——提前发动第3次‘大坂合战’!” “就于近日,于大坂城上挂起久违的‘太阁桐’!” 第633章 大坂:备战!征讨高野山! 奈良—— 某座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屋内—— “源一,你没死就算了,没想到你竟还这么有精神。” 略显刻薄的话语传入琳和源一的耳中。 听着这刻薄话语,源一却没有丝毫动怒,反而双臂环抱在胸前,笑嘻嘻地说道: “蜂夫人,你不也是不仅没死,反倒还精神得很吗?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的年纪似乎与我相当吧?” 琳和她的伯公并肩而坐。 相比起源一十分随意的盘膝而坐,琳无疑要显得更有礼貌和规矩一点,她恭恭敬敬地跪坐着,双手放在双腿上。 在二人的对面,坐着一位穿着黑、红色相间的和服的老妇人。 其年纪大概在6、70岁之间,在岁月的无情侵蚀下,她的皮肤如干了的橘子皮一般蜡黄、布满褶皱。 虽说已年老珠黄,但也依稀能从其五官上看出这名老妇人年轻时也是个能让无数男人为其着迷的美人。 即使现在年纪已大,依旧能从其眉眼处感受出几抹迷人的韵味。 “呵。”被源一称为“蜂夫人”的老妇人冷笑了一声,“什么年纪与你相当?我可比你年轻得多,我今年才正好60岁。” 说罢,蜂夫人将目光从源一的身上挪开,挪到坐在源一旁边的琳的身上。 在视线转到琳的身上时,蜂夫人的目光瞬间变柔和了不少。 “琳,好久不见了。这么长时间未见,你变得更加英姿飒爽了呢。” 琳俯下身,朝蜂夫人恭敬行礼:“蜂夫人,好久不见,久疏问候,但请原谅。” “上一次见你……我记得还是在3年前,你击破、焚毁奈良的本象寺的那个时候。” 蜂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瞥了眼放在琳右侧榻榻米上的那柄通体漆黑的宝刀——阎魔。 “当时,你提着这柄从本象寺那抢来的阎魔,与你那名叫间宫的同伴浑身是血地跑来我这儿,请求在我这儿休息一会、处理下伤势的那一幕幕,我还历历在目呢……” “哈哈。”琳这时洒脱地笑了笑,然后用右手轻抚放于右侧榻榻米上的阎魔,“时间过得真快啊……我都没有意识到——攻击本象寺……都已经是3年前的事情了吗……” 琳与源一和蜂夫人寒暄了一阵后,渐渐进入了正题。 “蜂夫人。”琳换上严肃的口吻,“我与伯公特意来此,其实是有件要事要请您帮忙,我想请您帮我暂时收留一个女孩。” “收留女孩?”蜂夫人面露疑惑,“就是刚才那个一直躲在你身后,现在正和你那部下在外面玩的那女孩吗?” “是的。她叫阿竹。她因为一些原因而流落在外,而我也因为一些原因,暂时不能送她回家。” “我想请您帮我暂时收留她一段时间,待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再将她领走。” “……不能告诉我为何不可立即将她送回家的理由吗?” “抱歉……”琳摇了摇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量隐瞒个中详情。” “……应该不是什么很难缠或很难照顾的丫头吧。” “关于这一点,请您放心。”琳点了点头,“我和阿竹简单相处了一段时间,她是一个很乖、很听话的孩子,绝不会给你闹出什么麻烦来的。” “……”蜂夫人沉默了起来。 琳静静地直视着蜂夫人的双目,静待她的回答。 “……我知道了。”蜂夫人轻叹了口气,“如果只是一个小女孩的话……我倒是能够勉强收留。” “感激不尽。”琳俯下身,朝蜂夫人鞠了个深深的躬。 “不必言谢。”蜂夫人摆了摆手,“我也只是顺手偿还下欠源一的那些人情债而已。” “若不是因为还欠源一不少人情,我才不会接手这么麻烦的事情。” 听着蜂夫人的这句话,源一莞尔一笑:“到奈良这儿来找你这个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人来帮忙,果真是来对了呢。” 琳和源一又与蜂夫人聊了一会后,双双站起身。 “那么——蜂夫人,那女孩就拜托您了。我们还有事要去做,就不再继续在贵府叨扰了。” “你们要走了啊……”蜂夫人缓缓站起身,“既然如此——” 嗤——! 利器刺破空气的声音,轰然炸起。 只见一颗“流星”,如长虹贯日一般,狠狠地砸向源一。 面对这颗突然来袭的“流星”,源一十分淡定——他迅速拔出了他的胁差:炎融,斩向这颗“流星”! 铛! “流星”的攻势被阻拦。 眼力差的常人也终于可以看清这颗“流星”的真面目——一根有半个成人前臂般长的钢针。 这根钢针最粗的地方有体态匀称的成年男性的二指般宽。 在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的照耀下,这根保养得当的钢针散发出乌黑、铮亮的光。 而握着这根钢针的人,正是蜂夫人。 钢针的针头与炎融的刃锋相触。 蜂夫人用上一分力,源一便顶上一分力。 二人的武器便这么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下,于半空中角着力。 “‘蜂针’……”源一瞥了眼这根正与自己的炎融角力的大钢针,耸肩笑了笑,“真是让人怀念的武器啊。” “……该说是‘不愧是你’吗?”源一朝蜂夫人露出无奈的表情,“你真是一直没变过呢。” “以前你我都年轻时,你一旦碰到我,就一定要和我较量一下。” “现在你我都一大把岁数了,还是如此。” “本还以为你年纪大了,好战的本性会稍微收敛一些呢。” “少啰嗦。”蜂夫人舔了舔嘴唇,“你的年纪比我还大,也不见你爱喝酒的本性收敛啊。” 说罢,蜂夫人主动退出了与源一的角力,一个后翻跃,拉开了自己与源一的间距。 年纪如此大的人,却做着如此敏捷的动作——这幅画面,怎么看,怎么违和。 “既然难得与你重逢,不和你较量一下怎么行呢?” 蜂夫人再次舔了舔嘴唇,然后伸出左手朝后腰一摸,再次掏出一根粗长的钢针。 双手各握一根钢针的她,明明只是多拿了根钢针而已,却能令人感觉她全身的气势都不一样了。 “来吧,源一!” 蜂夫人猛地一扯上身和服的衣领,将上身的和服脱下,露出只剩裹胸布的上身。 源一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然后微微压低身体重心,以右手单手握持炎融,朝对面的蜂夫人摆出中段架势。 “小琳,你先出去吧。” 源一说。 “我要……和这只‘毒蜂’来场久违的‘感情交流’。” 从蜂夫人拿出蜂针突袭源一,再到源一让她暂时出去——琳从头至尾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淡定模样。 “我知道了。”琳轻轻地点了点头,“那我在外面等你。” 琳不带半点犹豫地出了房间。 刚关上房间的纸拉门,便听到门的后面想起了金戈相击的声音。 琳径直走到蜂夫人的家所附带的一间小院子。 来到院子后,琳便看到了阿竹,以及正陪着阿竹在这院子内打发时间的岛田。 看到琳来了后,岛田和阿竹双双朝她迎去。 “阿竹。”不擅做表情的琳,硬挤出一抹微笑,“之后的一段时间,你就暂时在这住着吧。” “这儿的婆婆虽然看起来吓人,但其实是一个很和蔼的人。” “待我们帮你调查完害你变成这样的人,已经能让你恢复回常人的方法后,我们会立即回来接你,然后送你回家的。” 听到琳的这番话,阿竹的脸上浮现出几抹落寞。 但这几抹落寞仅持续了片刻便消散了。 “嗯,我知道了。”阿竹朝琳挤出一抹笑容。 从江户到奈良,葫芦屋一行人为她所做的种种事,阿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现在已对葫芦屋一行人相当地信任。 望着眼前这坚强、懂事的孩子,琳不禁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抬起手轻抚着她的头发。 此前,琳还有些担心这孩子会不会不能理解她不让其早些归家的意图,而在那大哭大闹。 目前来看,琳实属是多虑了。 经历了如此多风浪的这孩子,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坚强,要懂事。 “我会尽快接你,然后送你回家的。”琳以笃定的口吻说。 “小琳!” 这时,源一的声音传来。 只见源一和蜂夫人一前一后地朝琳他们这儿走来。 这俩老人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刚刚才经历过一番激战的人,二人的身上都没有半点伤,只有蜂夫人的呼吸稍稍急促了些,额间有点汗。 “你叫阿竹对吧。” 蜂夫人快步走到阿竹的身前,然后半蹲在地上,让自己的视线较阿竹要低一些。 “我叫蜂华,你叫我蜂夫人就好。” “之后的一段时间,多多关照吧。” 蜂夫人露出了和刚才那副“舔着嘴唇,让源一尽快放马过来”的好战模样判若两人的和蔼笑容。 “嗯……”略有些怕生的阿竹点了点头,露出腼腆的微笑。 …… …… 琳、源一、岛田仨人以“品”字型,大步走在离开蜂夫人的家的路上。 “话说……主公,我稍微有些担心呢。”岛田面露迟疑地朝身前的琳问道。 “担心什么?”琳问。 “我担心阿竹她会不会思家心切,擅自跑出来,想要回大坂找家人……” “关于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琳淡淡道,“姑且不论阿竹她有没有独自一人跑回家的想法。即使是有,她也跑不出来的。” “若是寄居在其他人的家里,那说不定还有几分偷跑出来的可能。” “但既然是寄居在蜂夫人的家里,那阿竹除非是生了对翅膀,否则绝对跑不出奈良的。” 听到琳这么说,岛田不禁露出露出惊讶的神情。 “那个蜂夫人是谁啊?竟有这么厉害?” “我说过了吧?她是伯公的老友。” “你只说过她是源一大人的老友……”岛田无奈道,“除了知道她是源一大人的老友之外,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她现在隐居了。”这时换源一接话道,“所以不方便跟外人说太多关于她的事情。” “我只能告诉你——她是追踪、反追踪的高手。”源一耸了耸肩,“而且绝对值得信任,将阿竹托付给她照顾是最合适的。” 听到源一这么说,岛田不禁因诧异而咽了口唾沫。 随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道:“果然能和源一大人当朋友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现在已差不多中午了。”走在前头的琳突然抬起头看了眼已快要高悬在空中的太阳,然后缓缓道,“你们午饭想吃些什么?” “我随意。”源一道。 岛田:“我也随意。” “那就随便吃点不耗时间的东西吧。”琳环顾了下四周,最终视野定格在了不远处的一座茶屋。 “胜六郎,你去那座茶屋随便买点吃起来不烫口的点心回来吧。”琳掏出自己的钱包,抛给岛田,“不需要买太多,我们今日下午就启程前往大坂,和九郎他们汇合。” “若是吃得太饱,会影响我们的赶路的。” “好!”领下这命令的岛田,捧着琳抛来的钱包,快步奔向不远处的那座茶屋。 待岛田去买吃的之后,琳与源一走到街边,静静地等待岛田归来。 在等待岛田归来时,琳像是无意识般,将双臂环抱在胸前,然后侧过头去,遥望着东南方向。 像是在看着什么东西。 注意到琳这异样的源一朝琳问道: “小琳,你在看什么呢?” “在看本象寺。”她答。 “本象寺?”源一跟着一同朝东南方向望去,“本象寺不是早就被烧成灰了嘛。” “伯公,我最近在想……”琳放下环抱在胸前的双臂,用右手轻抚着挂在右腰间的阎魔。 “目前这‘关西人口失踪事件’……会不会和3年前本象寺的那帮混账有着什么联系呢……” …… …… 大坂,大坂城—— 大坂城与大坂的关系,类似于紫禁城与北京的关系。 大坂城耸立在大坂的中心地带,乃闲杂人等绝对无法入内的禁区之一。 二百多年前,开始雄起的丰臣秀吉将大坂定为了他们丰臣氏的统治中心,修筑了富丽堂皇、且如铜墙铁壁般的大坂城。 据史料记载——丰臣秀吉所修筑的大坂城,让那时的西洋人士都惊叹不已,对大坂城不吝赞美之词,称在西洋没有一座城池能与大坂城相媲美。 可惜这座豪华的城堡,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在丰臣秀吉死去、德川家康篡夺了丰臣氏的大权后,德川氏先后发动了2场大坂合战,攻灭了丰臣氏,这座曾让德川氏头疼不已的大坂城也随着丰臣氏的覆灭而于火海中焚毁。 在消灭丰臣氏后,江户幕府在灰烬之上重建了大坂城。 现在的这座大坂城,是经过重筑后的没有半点丰臣氏的印记的“德川大坂城”。 平日里,居住并管理这座大坂城的,正是负责坐镇大坂、监督西国大名的大坂城代。 此时此刻,现任的大坂城代:堀田正顺,正身着正装,恭恭敬敬地对着身前的一名风尘仆仆的中年人趴伏行礼。 “老中大人,劳您大驾,不胜惶恐。” 这位风尘仆仆的中年人,正是自离开京都后,便一路南下,刚刚才抵达大坂的松平定信。 松平定信摆了摆手,示意堀田不必多礼。 “好了,闲话少说吧。” 松平定信将他雷厉风行的个性贯彻到底,不浪费过多的时间在寒暄上。 “直接进入正题吧,好好地跟我讲讲——关于高野山的事。” “是!”堀田朗声应和一声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沓早已准备好的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纸,用双手递给了松平定信。 “自于1个多月前,在大坂港口那查出了那艘伪装成在运蔬果,但实质上是在运送甲胄的商船后。我立即组织人手控制住了那艘商船上的所有船员,并展开审问、调查。” “老中大人,这些是从涉事船只的各船员身上审问出来的证词,以及后续的各种调查结果,请您过目。” “在向您发出急件后,下官又查出了不少的东西。” “结合目前的种种情报来看——这批甲胄最终要被运往的地方,已确定是高野山!” 听到“高野山”这个词汇后,松平定信的脸色一变,然后迅速接过这沓纸,开始飞快查看。 待看完这沓纸的最后一张纸的最后一个字后,松平定信放下这沓纸,沉声道: “这帮秃驴……是要干嘛……” 大坂作为天下第一商都,其港口的吞吐量更是冠绝整个日本。每天在大坂的港口出入的船只,不计其数。 作为全国最繁忙的港口,大坂港的各类检查也最严格。 平常也就查查有没有在走私什么奇怪东西的审查员们,就在一个月前,从一艘商船那查出了一堆让当时的审查员们都不禁吓出一身冷汗的东西。 那是一艘从表面上看是在运送蔬果的商船。 然而却在那一箱箱蔬果里,翻找出了一件件甲胄。 将这艘商船翻了个底朝天后,总计翻找出了200余件甲胄。 甲胄——这可是不得了的违禁品。 官府不怕你私藏刀剑,也不怕你私藏弓箭。 唯独怕你私藏甲胄。 在古代社会里,甲胄可是能让一个士兵轻易以一敌十的大杀器。 不论是在古中国还是古日本,官府都极忌讳有人走私、收藏甲胄。 在得知有船只在走私如此多数量的甲胄后,堀田迅速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于是亲自下场监督对此次“走私甲胄”事件的调查。 不调查则已,一调查则让堀田惊得冷汗都打湿了衣裳。 虽查不出来幕后主使者是谁,但却查出了这批甲胄最有可能要被运往的地方——高野山。 虽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但堀田已经惊魂未定。 此事牵扯到高野山的佛教势力——这已经超过了堀田所能处置的范围。 于是他赶忙向当时正在京都给天皇谢罪的松平定信发出急件,将此事件告知给松平定信。 对佛教势力,江户幕府一直是提防着的。 论对佛教势力的提防,可能还胜过对天皇和京都朝廷的提防。 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堀田一人已无力再插手如此量级的事件的松平定信,迅速自京都赶到大坂,准备亲自过问、处理此事。 放下那沓纸、沉声道出一句“这帮秃驴……是要干嘛……”后,松平定信皱紧着眉头,沉默下来。 目前这种环境,堀田也不敢出声,静静地等待着、任由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直到半晌过后—— “……堀田。在不惊动包括平民在内的所有人的情况下,大坂周边目前能调集多少兵力?铁炮、火炮能调集多少?” “大概……”堀田的脑袋飞速运转,“大概能调集1000人左右……骑兵大概能调集50骑。至于铁炮和火炮……” 堀田支支吾吾半天,迟迟说不出一个具体的数字。 “混账!”松平定信满脸不耐地大喝道,“你身为大坂城代,连大坂及周边大致能调集出多少铁炮和火炮都不知道吗?!” 吓得脸色大变的堀田,连忙趴伏在地,向松平定信连声道歉。 松平定信用力地揉着眉心,然后发出长长的叹息。 “……行了。” “你现在就去安排——立即开始调集军队。” “记得,一切都要在暗中进行,不可让任何人察觉。” “然后立刻给我弄清楚现在能调集的铁炮和火炮的数量。” “若是你的调兵成功能让我满意,我就不计较你此次的怠职。” 听到松平定信的这番话,堀田正顺面露狂喜,高呼“是”以及“下官定会一所悬命”。 松平定信不再理会堀田,默默地站起身,走到窗边,遥望着东南方向——自大坂出发,向东南方向走约13里(约合现代的50公里),便能抵达无数佛教徒心中的圣地:高野山。 “可别逼我用出当年织田信长对付比睿山的手段啊……”松平定信呢喃道。 第634章 直周:你想对一刀斋做什么?! 大坂,绪方他们所住的旅店—— 在阿町的帮助下,穿好和服、袴,披好羽织,于左腰间插上2柄新刀后,转头朝一旁的阿町和阿筑说道: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绪方已经习惯了在左腰间佩刀的感觉,在将大释天与大自在送修后,绪方便感觉极不习惯,有种脱了衣服裸奔的感觉。 不仅不习惯,而且不佩2把刀在腰间,总有一种不安全感。 “突发情况”这种东西,谁都说不好。 指不准就在等待大释天和大自在修好的这几日里,突然就在某一天,有个喜爱无差别杀人的疯子挥刀朝绪方砍来。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在将佩刀送修的当天,绪方就在某间刀铺里买来了2把新刀。 因为只打算拿来临时使用,所以绪方也不打算花大价钱买什么昂贵的刀,这2把刀合计起来,才花了绪方2两金。 跪坐在绪方身前的阿町点了点头,微笑道: “路上小心。” 今日,是“大试合”的举办之日。 既然已经答应了直周会来参加,那绪方也不打算食言。 现在的时间点,大概只有早上7点多,距离“大试合”的开始时间:8点钟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而为礼貌起见、不想迟到的绪方,已经在阿町的帮助下穿戴好衣物,做好了出行的准备。 风魔已经一大早就出门,又去找他的老部下仙兵卫游玩、叙旧。 “你们俩今天上午有什么安排吗?”绪方问。 “没什么安排!”阿筑抢先道,“我和阿町小姐打算就到还没去过的地方逛逛、走走!” 绪方点点头:“那你们俩今天上午就随便去哪逛逛、打发打发时间吧。” “我先走咯,今天中午过后就回来。” 说罢,绪方一边朝阿町他们摆着手,一边出了房间,然后马不停蹄地离开了旅店,朝今年举办“大试合”的地点——全兵馆大步走去。 …… …… 大坂,一色剑馆,一色花的房间—— 干净整洁的房间内,此时只有梳子梳理头发的声音。 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鹅黄色和服,腰间束着桃红色的腰带,小脚上套着一双可爱的白色布袜的一色花,正对着身前的镜子,梳着头发。 将一头及腰秀发梳整齐后,一色花开始以略有些生涩的手法挽着头发。 她先是把头发梳成现在最流行的发式:岛田髻。 挽好头发后,一色花开始仔细地打量镜中的自己。 看看梳着岛田髻的自己的右半脸,然后又看了看左半脸——最后抿了抿嘴唇,轻轻地摇了摇头,将刚挽好的头发散开。 将头发散开后,一色花挽了个新的发式:丸髻。 挽好了新的发式后,一色花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步骤——对着镜中的自己认真打量一番后,接着又将刚挽好的头发给散开。 她不断地换着新的发型。 岛田髻、丸髻、胜山髻……现在女孩子们最常用的发式,她都挨试了个遍,但不论是何种发型,她都觉得有些不满意。 最终,她还是换回了她最开始的发型——现在最流行的岛田髻。 梳好头发后,一色花打开了旁边桌案上的一个小盒子。 盒中安放着自前日开始跟母亲学习化妆后,从母亲那借来的化妆品。 一色花打有记忆起,就对化妆什么的,毫无兴趣,也从不化妆,平日里一直都是素颜状态。 直到前日向母亲讨教后,一色花才第一次接触到这门技艺。 虽说这2日已经很努力地跟母亲学习化妆了,但或许是因为一色花在这方面的天赋很差的缘故吧,用了足足2日的功夫,一色花仅学会了如何抹唇脂以及画眉。 打开装有唇脂的贝壳状的小盒,用右手的无名指和尾指蘸了点淡红色的唇脂后,一色花遵照着此前母亲的教诲,依循记忆涂抹红唇。 ——好像涂得有些太艳了……看上去跟游女一样…… 擦掉,重新再涂。 ——有点太淡了……跟没涂一样…… 再次擦掉,再次涂抹…… 一色花就这么反反复复擦抹了足足7次嘴唇后,才终于抹出一个勉强能让她满意的颜色。 擦净手指上残存的唇脂,一色花开始画眉。 相比起之前的挽头发和擦唇脂,画眉要顺利地多,仅一次就画出了一色花想要的效果。 放下画眉的笔,一色花心满意足地长出了一口气时—— “小花,你好了吗?你都在房间里捣鼓近半个时辰了。你到底在干嘛?不会是在睡懒觉吧?差不多要出发了!若是在睡懒觉的话就快点起来!” 房门外陡然响起自己的父亲:一色如水的声音,让一色花吓了一跳。 直周现在年纪已大,所以目前剑馆的绝大部分事宜都交给了一色花的父亲:一色如水来打理。 现在的如水差不多已算是实际上的一色剑馆馆主,所以“大试合”这种盛宴,他也得一并参加。 “才、才没有在睡懒觉!”一色花慌忙道。 “既然没有在睡懒觉的话,就快点出来!要出发了!” 语毕,一色花便听到父亲他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确认父亲已经离开后,一色花将目光重新挪转到身前的镜子上。 平常总是素颜状态、而本人也习惯了素颜模样的一色花,此时看着镜中抹着红唇、画着眉毛的自己,不禁有种古怪的陌生感。 一色花的皮肤本就十分地白皙,在阳光的照射下能够反光的那种白皙。 她这本就十分白皙的肌肤,与抹上唇脂的红唇相得益彰,令此时的一色花散发出和素颜状态的她截然不同的美。 “半个时辰……” 一色花呢喃道。 “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吗……” 专心致志地捣鼓着自己的头发、妆容的她,仅感觉只过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确认头发与妆容都没有什么问题后,一色花才起身、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缓步走出房间,朝他们一色剑馆的大门口走去。 此时,一色剑馆的大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色花的爷爷和父亲,以及待会带去参加“大试合”的十余名学徒。 直周和如水现在正在对身前的十余名学徒训话,所说的内容无外乎就是提醒他们待会要注意礼貌,别做出什么有辱他们一色剑馆名声的事情。 这十余名学徒中,只有其中3人是待会要上场与人比试的,其余人都是被直周和如水所看重,打算带他们去观看试合、见见世面,好好看看高手们都是如何挥剑的。 直周和如水的训话此时刚好结束。 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抹鹅黄色的身影终于朝他们这边缓步走来后,如水连忙转过头去。 在看到自己女儿目前的模样后,如水不由得一怔:“小花,你……化妆了?” 自己女儿化妆的模样——身为父亲的她也是第一次看到。 “只是一时兴起,随便涂下嘴唇、画下眉毛而已。”一色花淡淡道。 那十余名刚被训完话的学徒,此时一窝蜂地朝一色花围过来。 “一色小姐!你的妆好漂亮啊!” “一色小姐,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化妆呢?” “一色小姐……” …… 容姿端丽、剑术也极好,而且还是本剑馆馆主的孙女的一色花,在一色剑馆中一直有着极高的人情,是馆中无数学徒的梦中情人。 实际上,也有不少一色剑馆的学徒追求一色花,不过至今未有一名追求者有得到一色花的垂青。 面对这些围上来、争先恐后地夸赞着她的众学徒,一色花只礼貌地笑了笑,然后说着些不咸不淡的客套话。 如水疑惑地看着突然化起妆来的女儿。 至于直周——他现在正用复杂的神情看着不远处的一色花,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好了,既然人都来齐了,就出发吧。”直周轻声道,“免得迟到了,也……别让那位我好不容易请来的贵宾等我们太久。” …… …… 为了不闹出“不认路而迟到”这种闹剧,在昨日陪着阿町、阿筑他们在大坂的各处闲逛时,绪方就顺路到全兵馆那踩点过一次,确认了全兵馆的位置。 绪方循着记忆朝全兵馆笔直进发,很快全兵馆那气派的大门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大试合”只容许众剑馆的相关人士入内观看。 因为本就不容许无关人等观看,所以众剑馆也没有对外宣传过他们的这场盛宴。 因此并没有太多的人知道今日在全兵馆会有一年一度的“大试合”将举行。 此时在全兵馆的大门外并没有聚集着很多人。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会驻足片刻,伸长脖颈朝剑馆内张望,发现没有什么好看的之后,便缩回脖颈,继续该干嘛就干嘛。 全兵馆的大门处站着4个长相非常端正的青年。 绪方心想着这4人大概就是负责站在大门这儿、接待所有访客的人吧,于是快步朝4人走去,然后朝他们问道: “一色剑馆的人来了吗?” 这4名青年纷纷用疑惑、警惕的目光打量着绪方。 某个看上去十分老实的青年直接说道:“一色剑馆的人还未来。” “这样啊……那打扰了。”绪方礼貌地朝这4人轻轻一躬身,然后走到剑馆大门的旁边,躲在一处树荫之下,等待一色直周等人的到来。 若是在“大试合”举办的当天,您提前抵达全兵馆了,便请在馆外稍等片刻吧,等我带着我一色剑馆的人抵达后,我再带着您一起进场——这是此前,直周成功邀请到绪方后,跟绪方所说的原话。 据直周所言,他们的“大试合”采取着极严格的进出规定。 允许请贵宾入场观看试合,但该贵宾必须得由各剑馆众的足够分量的人来亲自领进馆内。 他们就靠着这严格的规定来防止一些无关人等偷跑进来。 也就是说,目前孤身一人、没有直周他们的带领的绪方,现在根本就进不到馆内。 既然直周他们还未来,绪方便依照着直周此前的吩咐,安安静静地站在馆门边,等待着直周他们的到来。 ——话说回来……现在似乎正值樱花盛开的时节呢…… 绪方将斗笠的边沿稍稍抬高,抬头望着头顶那湛蓝的天空。 ——来到江户时代那么久……我似乎还从未看过盛放的樱花海呢…… 现在是4月中旬,绪方陡然想起目前正是日本全国的樱花接连怒放的时候。 而想起樱花,绪方便想到自穿越以来,至今已有近2年光阴,这2年来虽见过樱花,但从未见过那种仿佛一望无尽的樱花海。 观看各种从未见识过的奇观异景——这是绪方最大的爱好,没有之一。 ——之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带着阿町一起去看看樱花海好了…… “喂,你!” 就在绪方为了打发时间而在那胡思乱想时,一道自他身侧响起的粗暴大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绪方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五官英俊,但却留了个将他的颜值拉到负数的月代头的年轻武士,正大步朝他走来。 “你站在这里干嘛?” 这名年轻武士接着粗暴地朝绪方大喊着。 “若是想乘凉的话,给我到别的地方去乘凉!” …… …… 北原今日在天还未亮时便起床了。 之所以这么做,不为别的,就只为能有更多的时间来好好打扮打扮自己而已。 头顶的头发剃得光溜溜,两鬓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挽出一个完美的月代头。 鼻子里的鼻毛认真清理过,鼻屎也掏得干干净净,双手的指甲也全数修剪了一遍。 完美——这是北原对自己目前的形象的唯一评价。 自起床……不,应该说是自昨夜起,北原便感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地狂跳个不停,兴奋得难以入睡。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在一色花的面前展现自己的剑术,以及用利落的剑术将敌人打倒的英姿。 爱慕一色花到近乎狂热的他,为追求一色花,早就认真调查过一遍一色花的喜好,努力让自己变成一色花会喜欢的男人。 为达这个目的,北原对一色花近乎所有的好友都搞好了关系,然后向他们挨个询问和一色花有关的一切情报。 他所下的这番苦工并没有白费——在去年,他成功调查出了一色花所喜欢的类型:剑术强悍的人。 一色花在跟她的不少好友在讨论婚嫁相关的问题时,都说过相同的话:我只会喜欢剑术强悍的人。 在得知这情报时,北原相当振奋。 剑术强悍的人——这不就是在说我吗?! 自己自幼便展露出非凡的剑术天赋,他自认他的剑术水平在大坂的年轻一代中已达无双的境界。 而且自己长得也帅,家世也极好,和一色花是门当户对。 全大坂上下,还有谁能比他与一色花更相配? 北原一直渴望着能在一色花的面前好好展露一番自己的剑术。 终于!这机会被他等来了! 就是今日这即将开始的“大试合”! 一色花以前从未参加过“大试合”,但不知为何在上个月,一色剑馆便在上个月放出消息:一色花将确定前来观看“大试合”。 一时间,以北原为首的一色花的爱慕者全数亢奋并摩拳擦掌起来。 爱慕一色花的可不止北原一人。 得知一色花要来观看“大试合”后,大量学徒开始奋发图强,试图争取到前往观看或参加“大试合”的资格。 至于北原——他在得知这让他欣喜若狂的消息后,开始发了疯般的训练。 而现在,总算是到了检验他的苦训……不,检验自己长久以来为追求一色花所做的努力的时刻了。 北原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到馆门来查看一色剑馆的人来了没有了。 他希望由自己来亲自领一色剑馆的人入内。这样一来,方便他跟一色直周等人套近乎。 “一色剑馆的人来了吗?”刚来到馆门口,北原便朝在门口处负责接待来客的4名师弟问道。 “北原师兄,还没有。”4名师弟赶忙恭敬说道。 “还没有吗……”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北原准备返回馆内。 但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撇到在馆门旁,站立着一个眼熟的身影。 “嗯?”北原皱起眉头,看向站在馆门旁的那名戴着斗笠与面巾的武士。 ——这家伙……怎么有些眼熟……这人站在我们剑馆大门的旁边干嘛? 思索片刻后,北原猛然想起这个人是谁。 ——这不就是前几日在街头表演拔刀术,以此来卖牙粉的那个人吗? 回忆起此人是谁后,北原看向这名斗笠武士的目光中,立即浮现出赤裸裸的轻蔑之色。 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拿剑术来当吸引人眼球的杂耍的人了。 就是有太多这样的人,才败坏了武士的名声,拉低了剑术的档次。 北原承认此人的拔刀术有那么两下子,但也就仅此而已,此人当时砍木板的那些动作,他北原也能做,而且还能做得比他更好。 这种拿剑术来当哗众取宠的工具的跳梁小丑,只适合继续在街边卖牙粉,没有资格站在全兵馆的馆门旁。 抱着对这名斗笠武士的蔑视,北原大步朝他走去,并喝道: “喂,你!你站在这里干嘛?若是想乘凉的话,给我到别的地方去乘凉!” …… …… 绪方瞥了眼有些面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他的北原后,轻声道: “我不是在乘凉,我是在等人。” “如果是等人的话,也请站到远一点的地方等人吧。”北原继续以强势的口吻说道,“你站在这里,会给我们带来困扰的。” “我不是什么闲杂人等。”意识到此人可能是把他当成什么和“大试合”无关的阿猫阿狗后,绪方解释道,“我受一色剑馆的一色直周所邀,与一色剑馆的众人一同前来观看‘大试合’。” “我现在所等的人,就是一色先生……” 绪方的话还没有说完,北原便以夸张的动作张大嘴巴,以赤裸裸的嘲讽口吻说道: “你?受一色先生所邀?你这在街边靠杂耍来卖牙粉的人,撒谎也撒得有水平一点好不好?” “一色先生这种响当当的人物,若要邀请他人前来观看‘大试合’,肯定也只会邀请一些杰出人物,哪会来邀请你这种人?” “你也不看看你的年纪,你这种年纪的人有可能会被一色先生他所邀请吗?” ——牙粉? 笼罩在绪方脑海中的迷雾轰然散开。 他总算是想起来此人是谁了。 此人不就是前些日站在那个前来找阿町搭讪的三浦身旁的那名武士嘛。 “我并没有撒谎。”绪方的语气中已有一些不耐,“等一色先生他们来了后,误会自会解除。” “够了,少说这些废话。”北原不论如何也不相信一个前些天在街上卖牙粉、年纪如此轻的人能收到一色先生的邀请,“请你快离开。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对你做出什么不太礼貌的事情。” 北原的话音刚落,也很怀疑绪方身份的那4名负责接待来客的学徒此时十分会看气氛地围了过来,给自家师兄助势时,用警惕的目光看着绪方。 北原的这副傲慢态度,已让绪方的眉头紧皱。 “我再说最后一遍——请你离开。” 北原的这句“请你离开”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一道带着几分惊恐与慌乱的大喊自他们不远处的路口轰然炸起: “北原!你想让谁离开呢!” 这道暴喝让北原的脸色猛然一变。 发出这暴喝的人,是脸色微微发白、正领着一色剑馆的众人朝这边快步奔来的一色直周。 …… …… 直周现在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服被打湿了——被冷汗给打湿的。 为了不让可能会提早到来的绪方久等,直周特地率人提前出发。 绪方对于直周邀请他来观看“大试合”的理由的猜想,其实是完全正确的——直周之所以对绪方邀请,其实就是为了和绪方搞好关系,以达到“曲线倒幕”的目的。 直周已深刻意识到:一个劲地邀请绪方来加入他们的“倒幕大业”是没戏的。 既然如此,那就换一个方式:先和绪方搞好关系,待与绪方的关系亲密起来后,再接着邀请他来一起为倒幕献身。 总之——不论绪方最终会不会同意一起来倒幕,和绪方搞好关系总归是不亏的。 直周已下定决心:不论如何都得在今日的“大试合”中,好好地与绪方拉近关系。 然而……踌躇满志的直周,刚看见全兵馆的大门口,便看见了让他冷汗直冒的一幕——自己认识的北原,正联合4名大概也是全兵馆的学徒的年轻人,围拢在绪方的身前。 同时恰好听到了北原的那句:我再说最后一遍,请你离开! 直周的大脑在种种情绪的冲击下,宕机了一瞬间。 他先是感到愤怒——他以恨不得跪在地上恳求绪方来观看“大试合”的态度来求绪方,才终于请来了绪方,结果北原却在那撵绪方离开? 愤怒过后,是害怕。 他害怕绪方会不会愤而离开,让他此前所做的努力付诸东流。 同时……也害怕对绪方如此无礼的北原会不会遭到绪方的反击…… 此时正走在直周侧后方的一色花,现在也瞪圆一双美目,面带错愕与些许……愤懑地看着正高声嚷嚷着要让绪方离开的北原。 几乎没做过多的思考,直周脱口而出: “北原!你想让谁离开呢!” …… …… “一、一色先生……?”北原一脸震惊地看着已经大步走到他们身前的一色直周。 直周没有理会北原,而是先慌张地朝绪方问道: “真岛先生,北原他们没有对您做什么吧?” 直周对绪方所用的,是最高级别的敬语。 北原从未见过直周对谁这么恭敬过,此时轮到他大脑宕机了。 “……没事。”毕竟不是什么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也为了不让直周难做,所以绪方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不过是发生了点小误会而已。” 绪方将刚刚所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介绍了遍。 见事情不算严重,而绪方似乎也不是很生气后,直周松了口气。 “北原,此人是我们一色剑馆的贵客!你刚才怎能对他如此无礼!” 虽说绪方看上去并没有很生气,但北原刚才对绪方如此无礼,不论如何都不能就这么过去了,该道歉的仍要道歉。 北原现在已经完全懵了。 他呆呆地看了看绪方,然后又看了看一色直周。 最后——又看了看一色花。 一色花现在一如既往地用着仿佛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在内的目光看着他——但在一色花漆黑的瞳孔深处,北原还是察觉到了几丝愤懑与不悦。 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的北原,为挽救自己在一色花等人心目中的形象,连忙朝绪方鞠了个90度的躬: “十分抱歉!刚才是我无礼了!请您见谅!” 此时的北原,已再无刚才那副傲慢的姿态。 第635章 大坂春之阵的前奏曲与好闻的熏香 看着连忙朝他躬身道歉的北原,绪方他那因北原刚才的蛮横态度所冒出的郁闷心情,现在也稍稍散去了些。 轻轻地点了点头,以示对北原的道歉的接受。 而直周看到北原如此醒目地及时朝绪方道歉,以及看到绪方似乎不会再追究北原的无礼之举后,心中最后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真岛先生。”直周朝绪方做了个请的动作,“十分抱歉,让您在馆门外等我们那么久。来吧,我们进馆吧。” “没事。不用道歉,我也只是刚来而已。” 绪方与直周并肩同行,朝全兵馆走去。 那4名负责接待来客,刚刚也围拢在绪方的身前、为北原助势的青年,现在纷纷从震惊中回过了神。 其中一人十分醒目地赶忙上前,为直周他们领路。 北原此时已直起了刚刚向绪方鞠躬道歉的腰杆,怔怔地看着已经穿过馆门、即将进到馆内的绪方。 ——这家伙……竟然真的是一色先生的贵宾……?! 直到此刻,呈现在他眼前的冰冷现实,仍旧让北原感到难以置信。 北原的大脑此时飞速运转着。 他现在正绞尽脑汁思考:这个戴斗笠的家伙,从其声音听来,年纪大概只与他相仿。如此的他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能被一色直周如此礼遇? 他是某位高官的子孙?还是某个巨商的后代? 突然——北原的身子猛地一抖,脸一白。 他陡然发现了一件让他直冒冷汗的事情。 年纪与他相仿,而且还被一色直周如此礼遇……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上北原的心头。 他连忙挪转视线,下意识去追一色花的身影。 然而他的视线已经追不上了。 一色剑馆的众人,此时已经全数进到了馆内。 …… …… “真岛先生,我来给您介绍下。”与绪方并肩同行的直周,热情地帮绪方做着介绍,“这位是我的长子——一色如水。” “如水,这位就是我跟你所说的那位人杰:真岛吾郎。” “真岛先生,初次见面。”如水率先朝绪方躬身问好,“在下一色如水,请多指教。” 绪方轻轻地点头还礼:“初次见面,我是真岛吾郎。” 在绪方做着自我介绍时,如水悄悄地打量着绪方。 ——他就是父亲所说的那个真岛吾郎吗…… 因直周和一色花对绪方的真实身份的守口如瓶,如水自然是不知道目前的“日本第一通缉犯”就在他的身边。 直周只跟如水说过:他邀请了一位名叫“真岛吾郎”的年轻武士来与他们一同观看“大试合”,届时等见到他了,千万要记得礼貌,不可对他做出任何无礼的行径。 名叫真岛吾郎、父亲不知为何极其尊重他——这便是如水目前已知的对绪方的所有情报。 如水对绪方都知之甚少,那就更别提是馆内的学徒们了。 走在绪方、直周、他们身后的一色剑馆众学徒,现在纷纷用着好奇、疑惑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只能看到个背影的绪方。 “而这位……”直周这时把目光转到了一色花的身上,表情缓缓变得怪异,“这位……应该就不需要我多介绍了。” “好久不见了,真岛先生。”一色花向绪方点头示意,淡淡道。 此时的一色花,面无表情。 但在一色花向绪方点头问好时,一色花看向绪方的目光,其中所蕴藏的情绪,像是下意识般地变得古怪、复杂。 此前在浴池里与绪方的那尴尬至极的一幕幕,在一色花的脑海中闪过…… 而绪方也是这般。 在看到一色花后,由一色花、浴池等关键词组成的回忆片段,便自动在一色花的脑海中弹出,使得绪方在看向一色花时,表情也不受控制地变得怪异。 “嗯……”绪方轻声说,“好久不见……” 举行“大试合”的场地,是全兵馆最宽敞的“乙号道场”。 在来到“乙号道场”后,该道场内的光景让绪方不由自主地发出低低的惊呼。 绪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宽敞、豪华的道场。 该道场宽敞到哪怕是有50余号人同时在里面切磋、较量,也丝毫不会感觉拥挤。 为了迎接“大试合”的到来,该道场的地板被刷洗得都能照出人影来。 天花板等各处难以清理的地方,也全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道场的边缘地区,已有半数的位置已被坐满。 在进到道场后,绪方立即感受到有无数道目光朝他们这边射来——其中的绝大多数,都射向了坐在绪方侧后方的一色花。 绪方粗略观察了下,现在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色花的人,基本都是年轻的男性。 他们看向一色花的目光中,都蕴藏着一种相同的情绪——火热。 而面对这些人投来的火热目光,一色花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年轻人基本都看着一色花,而上了年纪的人,基本都在看着绪方,朝绪方这位因戴着斗笠和面巾而格外显眼,同时也非常陌生的人投来疑惑的视线。 “咦?真岛君?” 这时,一道耳熟的声音突然自绪方的身侧传入绪方的耳中。 “柴田?”绪方讶异地看向这道声音的主人。 “啊!真的是真岛君!” 声音的主人——也就是曾和绪方共事过一晚、“大坂第一艺者”初光的护卫:柴田正一边露出着爽朗的笑,一边用力地朝绪方摆着手,朝绪方快步奔来。 …… …… 此时此刻—— 全兵馆,某处无人的偏僻角落—— “安芸君,容我确认一下,昨夜所收到的新任务的内容,你没有忘记吧?”一名神色冷峻的青年,朝身前的一名正不停活动脖颈筋骨的壮汉这般问道。 这名被唤作“安芸君”的壮汉,额头处有着条横向的大刀疤,这条大刀疤令他的脸平添了几分狰狞。 “记得记得。”安芸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左嘴角,“这新任务可是我最喜欢的任务类型……才不会忘记。” “放心地交给我吧。” 安芸用力地伸了下懒腰,露出狞笑。 “丰臣大人总算是给了些有趣的任务给我做了啊……” “能为‘大坂春之阵’谱写一曲美妙的前奏……真是三生有幸啊,当初选择为‘太阁桐’卖命,果然是选对了。” “般若啊,待会等‘大试合’开始后,你就在台下好好看着吧。” 安芸这时将目光转回到身前的那名冷峻青年的身上。 “看我是如何出色地完成任务的。” 被称作“般若”的冷峻青年点了点头: “我会好好地期待你的表现的。” “待会随便你怎么闹。” “但切记——不论如何,都必须要保证你之后能被送进大坂的扬屋。” “若没能达成这最重要的目的,那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扬屋:即监狱) …… …… 大坂,某片闹市里—— “阿町小姐!快看!这条鱿鱼好大哦!” 阿筑十分兴奋地朝阿町展示她手中的那串有她整张脸那么大的烤鱿鱼。 “哇哦,真的很大耶,你在哪买的?”正不断往嘴中塞着糯米团子的阿町,因嘴中塞满了糯米团子,所以讲起话来略有些含糊。 “就在那边的路口。”阿筑朝不远处的路口一指,“那里有个烤鱿鱼摊,一串只需20文钱,阿町小姐你要不要也去买一条来尝尝看?” “嗯……我就不用了。”阿町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相比起烤鱿鱼,我还是更喜欢甜食,我想多留点肚子去吃更多甜的东西。” 说罢,阿町在一整串糯米团子——足足4个团子给一口气塞入口中。 阿町和阿筑都是活泼的女孩。 大坂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过,但她们却在旅店里无所事事地发呆、虚耗时间——这种事,她们可做不来。 因此在绪方赶赴全兵馆、准备参加“大试合”后,阿町与阿筑便结伴出门,准备继续到仍未去过的地区“探险”。 她们俩自出了旅店后,便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好不快乐。 “阿町小姐。”阿筑将手中那硕大的烤鱿鱼塞入自己嘴中,明明整个口腔都被鱿鱼给塞满,但讲起话来却丝毫不含糊,“我刚打听到了——沿着这条街直走,然后再向右拐2个弯,便能看到一条很热闹的欢乐街。” “那条街上有很多弹琴、说书、表演杂耍的艺人。” “这条街离我们这儿也不是很远,我们现在一起去看看如何?” 听到“说书”这个词汇,阿町立即双目一亮,紧接着不假思索地用力点了点头: “好啊,好啊,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二人一边说着、笑着,一边朝阿筑所说的那条欢乐街所所坐落的位置大步走去。 “话说回来——阿町小姐。”阿筑将最后一口鱿鱼咽落入肚,“我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你耶。” “嗯?什么问题?” “绪……啊,不,真岛大人他是不是没有什么宗教上的信仰啊?” “啊?干嘛突然问这个?”阿町朝阿筑投去讶异的视线。 “就只是一时好奇、想问一问而已。”阿筑道,“毕竟不论是谁,多多少少都应该会对神佛有些敬畏之心的嘛。” “但真岛大人他好像就不是这样呢。” “之前,在前往尾张、途径三河地区时,我们不是有路过一间荒废的寺庙嘛。” “当时在途径这座寺庙时,因为很快就要天黑了,我们就在那座荒废的寺庙里过夜了。你还记得这事吗?” 阿町:“嗯……我好像有点记不太清了……” “没关系,你接着听我说。听我接着往下讲,你大概就能将这事给回忆起来了。” “那座寺庙里仍供奉着一座老旧的木制佛像。”阿筑接着道,“我和你当时都有恭敬地向那座佛像行礼,结果就只有真岛大人理都没理那座佛像……” “不过这也就罢了。” “真岛大人之后想做的事情才叫不得了……” “当时在点篝火时,因为找不到木材,所以迟迟点不起火。” “于是真岛大人就提议将那座木佛像给砸了,用那木佛像来点火……” 阿町这时扑哧一笑,然后以无奈的口吻说: “啊,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事呢。” “当时为了阻止他,你费了不少力气呢……” “那件事给了我巨大的冲击啊……”阿筑这时缩了缩脖颈,脸上闪过几分畏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会想要把佛像给砸了来生火的人……” “虽说我不是佛教徒,但我还是觉得将佛像给砸来取暖什么的,实在是太放肆了些……” “我事后有试过去劝真岛大人,跟他说对待神佛,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敬畏神佛,看到神佛的像多拜拜,多多向神佛祈祷,准没坏处。” “结果!阿町小姐,你猜猜看真岛大人跟我说了什么?” “他笑着跟我说:如果常常向神佛祈祷,就得频繁地将双手合十,这样一来我还怎么握剑?” “我觉得这事我能记一辈子……” “……阿逸他的确是不信什么神佛的,因此他常常能做出些很费解的事情。”阿町发出一道轻柔的无声叹息,“所以我对他的这些行径,倒是有些习以为常了。” “他可是做过很多更夸张的事情的哦。” “你也知道——我是信神道教的嘛。” 阿筑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点头应和:“嗯,我知道。” 通过阿町平日里的种种生活细节,阿筑早已知道阿町是个虔诚的神道教信徒,对佛教也非常地敬畏。 “阿逸他明知道我信仰着神道教,还总是想方设法地劝我穿巫女服……说想看我穿巫女服的样子。” 说罢,阿町摆出一副“无力吐槽”的模样。 至于阿筑,她这时不禁用没好气的口吻说道:“巫女服这种服饰……非神职人士是不能乱穿的吧?而且巫女服有啥好穿的?” 阿町点了点头:“对啊,因此我刚刚才说阿逸他常常会做出些很费解的事情嘛。” 说到这,阿町换上开玩笑的口吻: “我曾试想过——阿逸他说不定能和已经死了200多年的织田信长成为好朋友呢。” “毕竟他们俩都能眼睛都不眨地拿佛像去烧火。” “啊!是清澄大师!” “是清澄大师!” 这时。 就在阿町话音刚落时,他与阿筑双双听到前方陡然传来极为喧闹的声响。 这些喧闹声响中,夹杂着道道欢呼,以及一声声以恭敬的语气道出的“清澄大师”。 心中疑惑的阿町和阿筑面面相觑了一阵后,稍稍加快了脚步,向前奔去。 向来奔了百来米后,二人便看到——前方的街道中央,有个慈眉善目、披着褐色袈裟的老和尚。 这个老和尚的周围簇拥着不少人,这些人热情地跟这位老和尚道着好,而老和尚则逐一朝他们点头微笑示意。 “这和尚什么人啊?”阿筑咋舌,“这么大阵仗……” “嗯?你们不知道清澄大师吗?”一名站在阿町、阿筑的前方,满脸疙瘩的中年人,在听到阿筑刚才的这句呢喃后,扭头朝二人投来疑惑的视线。 “不知道。”阿筑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这清澄大师是什么人啊?怎么看上去很受人爱戴的样子,那么多人围在他身边跟他问好……那个清澄大师被那么多人围着,感觉都快走不动路了……” “这清澄大师可是我们大坂这儿著名的活菩萨啊。”“疙瘩脸”露出自豪的表情,“他是龙水寺的主持。不仅佛法高深,还精通医术。” “只要有空闲,他便会到寺外,免费帮那些穷人做治疗。他是不少人的救命恩人,所以许多人都非常地感念他。” “清澄大师他现在大概又要去什么地方给穷人做救治了吧。” 正听“疙瘩脸”介绍着这位清澄大师时,清澄大师已经从阿町他们的身旁不远处走过。 在清澄大师与她们错肩而过时,阿町只感到一股特殊的、令人闻了后只感觉浑身清爽的香味朝她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味道……”阿町抽了抽可爱的鼻子。 “哦哦,这是清澄大师所特制的熏香。”“疙瘩脸”道,“清澄大师除了是寺庙住持、医师之外,同时还是一个杰出的香道师。” “你刚刚所闻到的香味,正是他所特制的熏香。味道好闻吧?这是全天下独此一份的香味。” “清澄大师他常常用他的这特制熏香来将他的衣服给熏得香喷喷的。” “只可惜清澄大师的这特制熏香,香气所能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啊。若是能改正这一缺陷,那这熏香就真的完美了。” 香道——与花道、茶道并称的日本“雅道”之一。 制香、闻香、赏香——这便是香道师。 阿町的出身……说难听点,就是个没啥涵养的村姑,连汉字都不认得,所以也闻不出个什么雅俗来,只闻得出清澄大师的这特制熏香的确是非常好闻,是阿町喜欢的味道。 阿町忍不住用力地深吸几口气,努力多吸几口这好闻的气味后,扭头朝“疙瘩脸”问道: “清澄大师有贩卖他的这特制熏香吗?” “呃……这个没有。”“疙瘩脸”摇了摇头,“清澄大师从不卖他的熏香。” “这样啊……”阿町的脸上浮现出遗憾的神色,然后再次用力吸了几口已经因清澄大师的离去而变得淡薄的香气。 第636章 对一色花的舔狗的爆杀! ——我果然是不该鬼迷心窍地化妆呢…… 脑袋微微垂低的一色花,以失落的口吻在心中这般暗道。 从离开一色剑馆到抵达全兵馆的这一路上,一色花的自信心可谓是不断走低。 本来,一色花对自己捣鼓了许多时间才涂好的红唇与画好的眉毛还算是有点信心。 然而……在离开了一色剑馆、前往全兵馆时,一色花在半路上碰见了许多妆都化得非常漂亮的女孩。 大坂经济如此之发达,化着美丽妆容的女孩是随处可见。 看着那一个接一个妆容美丽的女孩,一色花不由得将头下意识地缓缓埋低…… 下意识地想要隐藏起自己这拙劣的妆容…… ——我待会还是找个机会把脸上的妆给擦掉吧…… 在一色花于心中暗暗盘算着该如何把脸上的妆给去掉时,柴田的那句“咦?真岛君?”中断了一色花的思绪,让一色花与自己的爷爷等人一起,一同朝不远处的柴田投去疑惑的视线。 …… …… “真岛先生,这位是?”直周看了看正朝他们这儿快步奔来的柴田,然后又看了看绪方。 “这位是我认识的人。”绪方解释道。 在绪方刚跟直周解释完此人是谁时,柴田恰好已来到了绪方的跟前。 “一色大人,初次见面。”在来到绪方的跟前后,柴田并没有立刻与绪方进行攀谈,而是先十分礼貌地朝直周鞠躬、问好,“我是元明馆的弟子——柴田龙之。” 直周向柴田点头示意。 “柴田。”绪方朝这位自己还蛮有好感的开朗壮汉问道,“你这是……来参加‘大试合’吗?” “哈哈哈,并没有。” 柴田爽朗地笑道。 “我还没有得到参加‘大试合’的荣誉。我只是前来观看而已。” “我是元明馆的学徒。在担任初光小姐的护卫之前,我就是元明馆的学徒之一,一直在元明馆里深造。” “即使现在成了初光小姐的护卫,我也没有退出过元明馆,每逢闲暇依然会到馆内继续磨练剑术。” 元明馆——共襄“大试合”这一盛举的四大剑馆之一,传授无外流剑术。 无外流也是鼎鼎有名的剑术流派,以实战价值高而著称,不少人将无外流称为“杀人剑”。 “今次虽未能代表元明馆参加‘大试合’,但也有幸受到师傅的垂青,允许前来观看。哈哈哈,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偶遇到你。” 语毕,柴田看了看一旁的直周等人。 “真岛君,你原来是一色剑馆的成员吗?” “不是。”绪方摇了摇头,“我只是受一色先生之邀,前来观看试合的外人而已。” “喂!柴田!” 这时,不远处的一名长相极壮实、额头处有条横向的狰狞刀疤的年轻人,一边朝柴田用力地摇着手,一边接着高喊道: “柴田!现在有空的话,麻烦过来一下!” “哦哦!安芸,稍等一下,我立刻就过去!” 柴田朝这名正呼唤着他的壮汉用力地摆了摆手后,将视线转回到绪方身上。 “真岛先生,我朋友现在似乎有事要找我,那我就先告辞了。” “之后若有机会的话,再好好地聊聊吧!” “嗯。”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啊。” 目送着柴田快步离去之后,绪方跟着直周等人朝他们一色剑馆的座位区域——该道场的南部走去。 直周毋庸置疑地坐在最前方。 而绪方则坐在直周的左面偏后一些的位置。 至于一色花,她则与绪方并肩而坐。 身为大坂的知名大剑馆馆主的孙女,一色花自幼所接受的教育,自然是普通老百姓难以企及的精英教育,是标准的大家闺秀。 在于略有些冰凉的地板上屈膝坐定后,一色花便将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在双腿之上。 腰杆挺直,优美的天鹅颈稍稍向后收,目不斜视。 “大家闺秀”的气质,于此刻尽放。 在与一色花一同在地板上坐定后,绪方便不禁侧目打量着身旁的一色花。 她此时的模样,和之前在那艘偷渡船上,以及那间旅店中所看到的有着游侠气息的“一色龙马”相比,尽管容貌相同,但看上去已完全是判若两人。 绪方心想着:这大概才是真正的一色花吧。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和抚子。 若是能将其身上的这股冰冷气场收一收,那一色花此时的模样便真的像是“大和抚子”这一称谓的人形化身了。 一色花的脸,一直都面无表情,她那好像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在内的脸与眼瞳,能让人联想到“冰霜”。 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出一种“生人和熟人都勿近”的冰冷气场,就像一大块人形的冰块立于地上。 现在距离“大试合”的正式开始,还有一小段时间。仍能见到有不少宾客仍在陆陆续续地进场。 无数精于社交的人,就抓紧这一小段等待“大试合”开始地时间四处走动。 直周身为一色剑馆的馆主,前来向他问好、寒暄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 几乎每一个跑来跟直周问好的人,都有向直周询问坐在他身旁的这个“斗笠男”何许人也。 而面对这些询问,直周则是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他是我最近认识的友人”等回答,来展开滴水不漏的应对。 不仅仅是直周“受欢迎”而已。 就坐在绪方身侧的一色花,也是极受欢迎…… …… …… “一色小姐,好、好久不见!” 绪方瞥了眼现在正站于一色身前的这位看上去有些腼腆、说声“好久不见”都因紧张而咬了舌头的青年。 如果没有数错的话……绪方记得这应该是第3个跑来向一色问好的人了…… “鸟山君,好久不见。”一色话面无表情地朝这青年点头示意。 这名青年十分热情地跟一色花寒暄,而一色花的回应则极为冷淡。 绪方注意到——不论是谁来向一色花问好,一色花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高冷模样。 待这名腼腆青年把能于现在和一色花讲的话都讲了个遍、从一色花的身前离开后,绪方忍不住以半开玩笑的口吻、用只有他和一色花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朝身旁的佳人说道: “一色小姐,你真的很受欢迎呢……” “抱歉,让你见笑了……”一色花低声回应过后,发出一道轻叹,脸上浮现出几分疲倦。 敏锐捕捉到她脸上的这几分疲倦的绪方,缓缓道: “被这么多人所追捧、追求,一定很辛苦吧?” “嗯。非常辛苦。”一色花毫不迟疑、毫不避讳地说道,“就跟有几十只蚊子绕着我的耳边飞一样。” “蚊子……”绪方哑然失笑,戏谑道,“听到你这样的评价,那些苦苦追求你的人可能会哭哦。” “在我眼里,他们的确就跟蚊子差不多。”一色花毫不犹豫地说,“我一直都是十分直白地表露出对他们的不喜。” “从不给他们任何好脸色。” “从不对他们示好。” “但他们却仍旧是像蚊子一样赶也赶不走,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地叫。” “他们是觉得只要锲而不舍地对我示好,我对他们的印象就能改观吗……真是愚蠢……” 说到这,一色花再次面带疲倦地发出一声叹息。 “真希望他们最起码在今天不要过来烦我……这是我第一次来观看‘大试合’,不想因此弄出太多不美好的回忆……” “我觉得这很难耶。”绪方说。 这时,一只漂亮的黄色蝴蝶突然从绪方的身前飞过。 视线不由自主地被这只漂亮的黄蝴蝶给吸引的绪方,继续用平静的口吻说: “一色小姐你本来就很漂亮,现在化妆过后变得更美了,想让你的那些追求者于今天之内不再来打扰你,这应该很难啊。” 视线正因追着那只漂亮的蝴蝶而飘远,所以绪方没有看到——身旁的一色花,脸“唰”地一下红了。 “这、这种恭维话就免了吧……”一色花连忙抬起较冰凉的两只小手,抱住自己那不断发热的双颊,冷却着脸颊的温度,“我不怎么会化妆,就只会涂唇、画眉而已,我自己都感觉我现在的这妆容不怎么好看……” “嗯……那这说明一色小姐你真的很漂亮呢。”绪方终于将视线从已经飞远的蝴蝶那收回,微笑着看向仍在捂脸降温的一色,“即使是化着尚不成熟的妆容,也仍旧能变得那么漂亮。” 好不容易冷却的脸颊,再次升温。 这抹高温不仅“烧红”了一色花的脸颊,其耳朵也一并“烧红”了。 “谢谢……”一色嗫嚅。 在嗫嚅的同时,一抹开心的笑意缓缓随着微微上翘的嘴角而在一色的脸上浮现。 这是一色今日自离开一色剑馆以来,初次露出的笑容。 …… …… 与一色简短地聊了几句后,二人之间的那原本稍有些拘谨的氛围纷纷消散。 二人以融洽的氛围攀谈着,在不知不觉间,二人竟聊到了这“大试合”的起源。 “‘大试合’最初是由全兵馆的上代馆主提议举办。”一色花缓缓道,“其本意就是为了能让各剑馆能更好地交流、切磋。” “‘大试合’举办至今,已有10年的历史。” “算上今年这次,是第10次举办‘大试合’。” “以前的‘大试合’还算是有趣。” “但近2年的‘大试合’都变得无聊起来了。” “今年此次的‘大试合’,想必也会是很无聊吧。” “无聊?为什么?”绪方问。 “因为以前的‘大试合’,竞争都相当地激烈,鹿死谁手无人可知。” “但自从全兵馆出了北原重国这个天才后,关于‘大试合’的最终胜者会是谁,便变得好猜了起来——一定会是北原。” “北原就是刚才在剑馆门口对你出言不逊的那个人。” 北原那张虽长得英俊,但被月代头这一发型给拖了颜值后腿的脸,浮现在绪方的脑海。 “北原他是个天赋异禀的天才,年纪轻轻就得到了香取神道流免许皆传的证书。” “更是于几个月前,成为了全兵馆的师范代。” “2年前,北原初次参加‘大试合’,便已近乎碾压的优势夺得了‘大试合’的魁首。” “然后在去年,北原第二次参加‘大试合’,再一次以近乎碾压的优势,蝉联了‘大试合’的魁首。” “目前,北原是自‘大试合’举办以来,首个夺得了‘二连胜’的人。” “今年的这次‘大试合’,没有什么厉害的新人物出现。” “今年的魁首,大概又要被北原所得了吧。” 说到这,一色花停顿了下。 随后眼瞳中流露出淡淡的狡黠之色。 “真希望能有谁可以打断北原的连胜纪录……” “嗯?一色小姐,你不喜欢那个北原吗?”绪方问。 “嗯,我的确不怎么喜欢那个北原。”一色花点点头,“但这不是我希望他的连胜纪录被打断的原因。究其原因,只是因为我单纯地不喜欢全兵馆而已。” “因为全兵馆有着一段……我不怎么欣赏的历史。” “全兵馆是我们大坂目前历史最悠久的剑馆。建立于二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末期。” “全兵馆的初代馆主建起这座剑馆时,恰逢织田信长因遇叛乱而亡,丰臣秀吉继承织田信长的衣钵而一飞冲天、展开全国统一战争的时刻。” “那时,全兵馆的初代馆主是一面倒地支持放眼全日本已无对手的丰臣秀吉,对丰臣秀吉不断地高唱赞歌。” “因为全兵馆的馆主那时是大坂知名的剑客,所以被丰臣秀吉于私下里接见过。” “在与丰臣秀吉会面时,全兵馆的初代馆主可以说是好话说尽,马屁拍尽,甚至连家传的宝刀都送给了丰臣秀吉。” “结果——在丰臣秀吉死去,丰臣氏衰微,原为丰臣氏部下的德川家康雄起并篡夺丰臣氏的大权后,全兵馆的初代馆主便以极快的速度变脸,转而一面倒地支持德川家康。” “据说在德川氏最终成功攻灭丰臣氏的大坂夏之阵中,全兵馆的馆主有暗中帮助德川家康。” “我很讨厌这种朝秦暮楚的墙头草。” “所以我连带着也忍不住对全兵馆产生了偏见。” “不过北原的连胜纪录被终结什么的……我也就只能想一想而已。” “又锻炼了一年,北原现在想必是变得更强了吧。” “今年所有的参与试合的人员中,应该是无人能及北原了。” …… …… 绪方并没有发觉——只不过是在和一色花进行普通的聊天的他,在不知不觉中拉了许多的仇恨…… “妈的……”北原低声骂道,“那个混账到底还要和一色小姐聊多久啊……” 北原……不,应该说是以北原为首的还未上前跟一色花打招呼的追求者们,现在都在心中怒骂着绪方。 一直在和一色花聊天的绪方,害他们迟迟找不到上前与一色花打招呼的机会。 别人正与他人说话,或是在干什么别的事情时,贸然上前跟人家打招呼——这是一件众所周知的极没礼貌的事情。 北原他们作为一色花的追求者,自然是不想在一色花面前做出任何失礼的事情。 于是他们等啊等……一直等到现在连‘大试合’都快开始了,都未等到任何那二人的攀谈要停下来的迹象。 找不到上前与一色花打招呼的机会——这还不是让北原最恼火的。 最让北原感到恼火的是——正与绪方熟络地闲聊的一色花,其脸上……竟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认识一色花那么久,他本人几乎从未在与一色花的聊天中,看到一色花对他笑过…… 那个戴斗笠的混账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一色小姐好像和他很熟络的样子?! 他们在聊什么?为什么一色小姐看上去很开心?! …… 若不是顾及自己的形象,北原真想一个箭步冲上去,将这些疑问对绪方和一色花进行逐一质问。 时间无情地流逝。 在时间来到朝五时(早上8点)后,一名头发白了一半的中年人准时起身,然后缓步走到了道场中央。 “诸位!请安静!”中年人朗声喊道。 “这人是南条勋。”一色花侧过小脑袋,帮绪方介绍道,“全兵馆的现任馆主。” 在帮绪方做完介绍后,一色花规规矩矩地坐定,不再与绪方进行攀谈。 以北原为首的追求者们终于等来了他们苦候已久的一色花不再与绪方聊天的时机——然而现在“大试合”已经开始了…… 他们现在只能忿忿不平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继续在心中怒骂着绪方…… 突然出场的南条勋,其实就是上前来发表宣告“大试合”正式开始的开场白的。 古往今来,这种类型的开场白都是最无聊的。 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时间,绪方转动目光,打量着周围。 此时,这座宽敞道场的四条边总计入座了100余号人。 四大剑馆中,来人最少的是一色剑馆,只来了不到20号人。 一色花刚才有简单地跟绪方介绍过各剑馆的成员所入座的位置。全兵馆那儿人最多,差不多有40余号人。 南条勋所发表的开场白既不算短,也不算长。 待他终于结束了开场白的发表,从道场的最中央离开后,“大试合”总算是正式开始。 “大试合”的每场比试的选手,都是现场随机选出来的。 在公布第一场比试的选手后,现场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绪方也不禁挑了下眉。 据一色花所言,今年大概要让他夺得三连霸的北原,竟要在第一场比试中就出场。 …… …… ——好了……冷静下来吧,北原重国。 被选为第一场的选手的北原,现在正于场下用束袖带绑着衣袖,并不断做着深呼吸,调整情绪与状态。 ——那个斗笠男应该只是刚好和一色花是熟人而已。 ——这不代表着什么。 ——他能被一色先生如此礼遇,一定是因为他有着什么很不得了的背影吧。 ——但那又如何? ——一色小姐她喜欢的是剑术强悍的男人!而不是背景了得的男人! 北原不断地在自个的心中,进行着宛如自欺欺人般的自我安慰。 ——我现在是第一个上场……这可是天赐良机! ——在一色小姐的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吧! 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后,北原起身、大步走向中央的道场,然后于道场的东侧站定。 在起身后,听力还算不错的北原便听到了一道道让他的嘴角不禁翘起的讨论声: “今年‘大试合’的魁首大概又是北原了。” “是啊,毕竟北原君是天才啊。” “三连霸……啧啧啧,真是不得了啊……” …… 这些讨论声,让北原的自信心随着嘴角的上翘而不断攀升。 北原这一场比试的对手……还是绪方眼熟的人。 正是刚才那名将柴田叫走的额头有刀疤的壮汉。 在负责编排各场比试的选手的人员,刚刚高声宣布第一场的比试选手时,绪方听到了此人的名字:安芸右之助。 安芸现在也已于道场的西侧站定,将木刀随意地扛在肩上,以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打着哈欠。 站于北原和安芸二人之间的裁判,见二人都已入场并于各自的位置上站定后,便高呼一声:“行礼!” 北原与安芸双双用左手将木刀贴在左腰间,然后缓缓蹲下身,向着彼此躬身行礼过后,模拟着拔刀的动作,将贴于左腰间的木刀缓缓拔出,然后以双手握刀的姿势从地上站起身。 做好这套切磋的礼仪之时,便是切磋开始之刻。 ——定要在第一场就打出威风!让一色小姐为我侧目! 呼! 一道破风声骤然炸起。 一柄木刀重重砍在了北原的左肩和左脖颈之间的位置。 北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重重倒地,接着……昏死了过去。 而握持着这柄将北原给一击砍晕的人……自然正是与他做对手的安芸。 第637章 我起了,我秒杀你了(上) ——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北原被一击打昏之前,脑海中所浮现出来的最后一句话。 在他刚于心中高呼“让一色小姐为我侧目!”后,便见着对面的安芸以精湛的步伐近了他的身。 近身的同时,将掌中木刀高举。 在北原进到他的攻击范围后,木刀恰好已举到最合适的高度,然后重重朝他劈来。 安芸的这一系列动作实在是太快。 北原的眼睛跟上了他的动作。 但身体却跟不上。 直到安芸的刀都劈下来了,他才将将反应过来,试图举刀防御。 安芸的刀已重重劈中他的身体了,他还没摆好防御架势。 被劈中的部位传来让北原的唇舌不受控制地发出惨叫的剧痛。 这股剧痛迅速传遍北原的全身,冲击着北原的大脑。 紧接着,眼皮越来越沉、黑暗逐渐占据他的视野范围——他就这么昏了过去。 …… …… 寂静。 满场的寂静。 现场几乎所有的人,都用着精彩的表情,看着被秒杀的北原,以及秒杀了北原的安芸。 绪方也同样面露诧异。 他刚才听一色花的介绍,这个北原应该是“大试合”的所有参试人员中无敌的存在才对。 “一色小姐。”绪方朝身旁的一色花轻声问道,“你不是说这个北原是很厉害的吗?” 在出声询问一色花的同时,绪方转动眼球,认真地上下打量了那个安芸数遍。 安芸刚才的那一系列动作,绪方都尽收眼底。 若要让绪方来形容下将北原给秒杀了的安芸……那便是——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不论是近身的时机与距离,还是发动攻击的时机与角度,都堪称完美。 能如此精准地把握对人对战时的攻击发动时机与角度,还有近身时机与间距……这仅代表着一件事—— 此人的对人对战的经验,极其丰富。 “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色花她的那双美目现在也瞪得浑圆,“这个安芸……是谁啊……从没听过这号人啊……元明馆啥时候出了这么厉害的人了……” 负责主持这场北原对安芸的试合的裁判,其职业素养颇高。 虽然他现在也被面前的画面给震得呆住了,但他回神的速度很快。 待回过神后,略有些结巴地高呼: “元元、元明馆!安、安芸右之助胜!” 在裁判宣布他获胜后,安芸将木刀重新扛回到右肩,得意洋洋、大摇大摆地朝场下走去。 至于已经昏死过去的北原——2名全兵馆的学徒连忙进到场内,一左一右地将他架回到场下。 “大试合”采用着“一战决胜负”制。 也就是说,已经输过一次的北原,已经再没有上场的机会。 众人都以为他夺下“三连霸”只不过是板上钉钉的北原,竟第一场就落败了——如此结果,属实是让人跌破眼镜。 难掩心中错愕的一色花,扭头朝自己的爷爷问道: “爷爷,你知道这个安芸是什么人吗?元明馆啥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了?” “这个安芸……我有点印象……”直周的视线,从刚才开始就紧追着安芸的身影不放,在听到一色花的这一询问后,他低声喃喃道,“我记得他是半年前才入元明馆门下的新学徒。” “身手相当杰出……但应该没有杰出到这个地步才对……” 一色剑馆、全兵馆……各剑馆的人都在为安芸的实力而震惊。 而安芸所属的元明馆,其馆内众人同样也相当地震惊…… 安芸的那些随同前来参加或观看“大试合”的师兄弟们,纷纷瞪圆双眼、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归来的安芸。 “安芸君。”和安芸为元明馆的师兄弟的柴田,用力地咽了口唾沫,“你、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安芸斜眸瞥了眼柴田,接着露出古怪的笑意,笑而不语。 元明馆众人中,只有他们的馆主:八木又八郎十分地淡定。 刚才,安芸一招秒杀了北原时,八木一直面含笑意,一副一切尽在他的预期中的模样。 在安芸回来后,八木笑着冲安芸点了点头: “安芸,今日你的状态似乎不错嘛。” “哎呀,师傅。”安芸一咧嘴角,发出爽朗的笑声,“今天不知为何,我的状态格外地好呢!” 说罢,安芸便不再与他师傅八木以及任何人多言,盘膝坐回到他的位置上,双臂抱胸,闭目养神。 “大试合”才刚开始,就出现了这么一幕让全场人都出乎意料的一幕。 众人虽震惊,但“大试合”还得接着进行,所以只能纷纷收敛起心中的惊讶之情,准备继续进行试合。 自出现了安芸这个“大黑马”后,余下的比试便都变得平淡无奇了许多。 绪方原先猜测着——这些恐怕连真刀都没怎么摸过的人所进行的比试,肯定无聊至极。 而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明明已踏进到最佳的攻击区域了却不发动攻击。 不该进行防御的时候却在那防御。 截至目前,仅有安芸一人让绪方的眼前一亮。 连着看了足足4场无聊的试合,终于又轮到了安芸上场。 再次上场的安芸,再现了之前的那一幕——将自己的对手给一击秒杀…… …… …… 此时此刻—— 大坂,大坂奉行所,奉行的办公间—— 大坂奉行——冲野京助,现在正为政务忙碌着。 就如同京都奉行被京都所司代压一头一般,大坂奉行也被大坂城代压一头。 大坂城代堀田作为冲野的直属上司,忠实完成堀田下达的任何一条命令,都是冲野应履行的职责。 最近发生了太多反常的事情,让冲野最近这段日子里一直心神不宁。 首先是一个多月前,在大坂港查获了一艘偷运铠甲的商船。 这事件的重大程度,已经超过了冲野所能处理的范围。 于是冲野获知此事后,立即上报堀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堀田得知此事后,亲自负责起此事的调查,这艘偷运铠甲的商船现在的调查结果如何了,冲野一无所知也不敢去多过问。 就这么平静了一个多月后,于昨日,堀田向冲野下达了一条让他不禁心生忧虑的命令: 清点大坂仓库里的粮食、武器等库存,要在2日之内递上府库内所藏的粮食、武器、马匹等各存储物的准确数字。 堀田十分突然地要求清点大坂府库的库存……冲野按照自己的工作经验来推断,一般只有2种可能: 一,有自中央而来的重臣,要前来大坂检查他们的治理情况。 二,发生了什么现在或之后要大规模动用大坂府库的库存物品的事情…… 联想到一个多月的那起“偷运铠甲”事件,冲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越往深处细想,冲野越是感到不寒而栗。 这已不是他这小小的町奉行所能插足、甚至去细想、考虑的事情了。 不敢去深究此事,于是冲野将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完成堀田所下达的任务上。 作为全国的物流中心的“天下第一商都”,大坂府库中所库存的各类物品,自然是一个天文数字。 要在2天之内将府库中所库存的各项物品梳理出一个精准的数字,这是一个并不简单的任务。 冲野现在便正在兢兢业业地核对、检查着麾下小吏们所上报的一份份统计报告。 “眼睛越来越不好使了啊……” 将又一份报告放下后,冲野一边长叹着气,一边抬手用力地揉着双眼。 45岁——这是冲野现在的年纪。 自从年纪过了40后,冲野便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尤其是眼睛。 不仅远处的物体看不清,而且极容易发酸。 就在冲野仰着头、紧闭双眼,让眼睛进行休息时,办公间外陡然响起自己的一员部下的通报声: “冲野大人,有飞脚带来了一封寄给你的信。” “信?”冲野猛地睁开双眼,然后以欣喜的口吻赶忙道,“快点把信帮我拿过来!” “是!” 飞脚:江户时代的快递员。 江户时代的日本已有着极厉害的快递服务,只要你给得起钱,飞脚能帮你把信或货物从日本的最东端送到最西端。 冲野要求快点把信给带过来后,不一会儿,一件封口完好的信便呈递在了冲野的书案之上。 眼中闪烁着亢奋的光芒的冲野,三下五除二地将信封撕开,从中取出了一张薄薄的信纸。 这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其顶端擦有一抹艳丽的嫣红。 看了眼信纸顶端的这抹嫣红,冲野立即心花怒放。 “晴菊小姐又给我寄信了~~~~嘿嘿嘿~~~~” 带着几分猥琐气息的笑声,从冲野的口中发出。 晴菊——新町的蕈花屋的当红游女之一。 对于游女们来说,客人就是她们的命。 为了不让熟客流失,让客人转化为回头客,给客人们写信、邀请客人们再来是她们的日常重要工作之一。 因为游女基本上都没有人身自由,所以都会委托飞脚来帮忙送信。 这些游女们寄给客人的信中,最特殊的一种信,就是冲野现在抓在手中的这封信——有着天红的信。 将信纸叠好,然后用涂有唇脂的嘴唇咬住信纸的顶端,用嘴唇上的唇脂在信纸顶端压出一个红印,这种红印便被称为“天红”。 这种有着天红的信,游女一般只会寄给对她来说最特殊的客人。 所以,当某个游女朝你寄出这种有着天红的信时,便等于是该游女在对着你说:你对我来说是特殊的存在。 正因这种“天红信”有着这种含义,所以许多“花街大镖客”都渴望着能从自己喜欢的游女那收到“天红信”。 当然——许多游女为了拉客,给自己的每一个熟客都寄去一封印有天红的信,在信里对每一个人说“你是我最爱的人”,也是屡见不鲜、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冲野并不急着打开手中的这封信,而是先一边猥琐地笑着,一边张开大口,含住信纸上的那抹天红,接着用力地吸吮。 “嗯~~是晴菊的味道~~好香!好香!” 因为江户时代奇特的伦理观,有妇之夫在工作结束之后一起去花街浪荡只不过是极平常的事情。身为大坂町奉行,并不缺钱花、性子也极为好色的冲野,一直都是大坂官场内最杰出的那个“新町大镖客”。 晴菊是冲野于2个月前于偶然之中相识的。 初次见到晴菊时,冲野便被她的脸、熊、脚给勾去了魂魄。 这3个月以来,冲野一直保持着3天一次的频率去光顾晴菊的生意。 而晴菊也是个很懂得讨冲野喜欢的女孩。 自勾搭上冲野后,一直频繁地给冲野写信,联络着感情,在信纸上写点类似于“我吴服胸脯那部分的衣物好像变窄了”这种让冲野心痒痒的小骚话,让冲野对晴菊更是魂牵梦绕。 与晴菊你侬我侬的这3个来月,冲野每日最想听到的声音,就是飞脚身上的铃铛声。(飞脚们的身上都会挂着一个铃铛。在飞脚们跑步送件时,铃铛就会响个不停) 晴菊写给冲野的信,无一例外都是“天红信”,基本上每天都能收到一封天红信。因此现在看到这封印有天红的信后,冲野便立即知道这是晴菊写给他的信。 6日前,晴菊突然生病了,这让冲野沮丧了许久。因晴菊生病的缘故,冲野也因此许久没有收到晴菊寄来的信。 今天久违地收到晴菊的来信,这令冲野十分之亢奋,身体的疲惫一扫而空。 含着信上的天红,一直含到这唇脂都化开了,冲野才终于展开了信件。 冲野屏气凝神,专心致志、逐字逐句地阅读着手中这封晴菊所寄来的新信。 待阅读完毕后,冲野不禁露出猥琐的傻笑。 晴菊的这封信中所写的内容不多,统共就2部分。 第一个部分,是对冲野的例行寒暄。 第二个部分,便是对冲野发出邀请。 晴菊说她的病快好了,到了4天后大概便能痊愈,问冲野于4天后的晚上有没有时间来新町的蕈花屋看看她。 晴菊的这封信写得非常含蓄,咋一看是封好像很正常的信,但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所谓的“看看她”,是“检查她身体发育得正不正常”的那种“看看”。 “4天后吗……”冲野擦了擦都快从嘴角淌下来的口水,努力回忆着自己日后的行程——4天后的晚上,他应该有空。 确认自己4天后的晚上有时间后,冲野立即将掌中的天红信叠好、放好,然后将身前书案上的所有杂物都一口气推开,一边继续发出着猥琐的笑声,一边书写着给晴菊的回信。 …… …… 全兵馆,乙号道场—— 嘭! 似曾相识的一幕,再次于众人的眼前出现。 安芸快速地近身,然后挥出凌厉的斩击,将他的对手给砍倒。 现在正与安芸做对手的人,也是全兵馆的学徒。 他挨刀的地方是右肩头,因挨刀位置的不同,所以此人没有像北原那样直接昏过去,但他也并不好受,毕竟安芸的力道可不轻。 他用左手死死地捂着已经有些发肿的右肩,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其右肩的骨头虽没有受伤,但很明显他不静养个几日,右臂是别想再使用了。 在护具和轻软的竹剑还没有普及的当下,所有人都是拿着木刀、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对练、切磋,因此在切磋时受伤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也无人会对将自己对手给打伤的安芸进行指责。 裁判现在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安芸不断是和谁打都是秒杀”的现象,在安芸将他的对手击伤后,他立即高声呼喊道: “元明馆!安芸右之助,胜!” 全兵馆的馆主:南条勋的表情,现在极其地难看。 因为现在被安芸给打伤肩膀的这人,是他们全兵馆现在最后的一名选手。 四大剑馆中各出3人参加试合——全兵馆的3名选手此时已全数败北。 因情绪愤懑的缘故,南条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他用着冰冷的视线看着场上的安芸。 这个安芸不仅将他寄予厚望、本以为他能拿下“三连霸”的得意门生北原给一击秒杀,现在又将他们全兵馆的最后一个选手给淘汰,让他们剑馆已无任何夺得今年“大试合”的魁首的希望。 安芸的对手,现在已被搀扶着回到了场下。 然而安芸却还扛着木刀,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静。 “安芸君。”裁判朝安芸投去疑惑的视线,“请暂回你的位置上,下一场试合马上要开始了。” 安芸像是没听到裁判的话一般,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哈~~”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真无聊啊……我已经懒得再浪费时间了啊……” 他一面这么说着,一面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将剑重重一挥。 将剑尖指向坐在不远处的全兵馆馆主南条勋。 “无聊的比试就到此为止吧!直接直入主题吧!” “南条先生!可以让我来看看你的香取神道流,水平如何吗?” 第638章 我起了,我秒杀你了!(下) 安芸此话一出,可谓是满座皆惊。 “安芸君!”直周迅速从这份惊愕中回过了神,随后高声斥道,“你在说什么浑话!还不快收回你刚才的话然后退下!” 斥完安芸后,直周又紧接着转头看向元明馆的馆主八木。 “八木!快让你的弟子收回刚才的无礼发言!然后让其退下!别干扰到‘大试合’的进行!” 面对直周的斥责,元明馆的馆主——八木只淡淡地瞥了直周一眼,然后朝仍用剑尖直指着南条的安芸问道: “安芸,你刚才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吗?你是真的想要挑战南条吗?” “当然是认真的。”安芸耸了耸肩,“我可是老早就很想看看‘大坂第一剑馆’的馆主……到底是靠真本事来经营剑馆,还是仅仅只靠名头来经营剑馆。” 说完,安芸朝南条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的笑。 “这样啊……”八木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扭头朝南条露出让任何人看了都觉得极不舒服的怪异笑容。 “既然如此——南条,你就上场和我徒弟比划比划吧。” “用你的刀来好好教育教育我的徒弟:你是有真本事的,而不是空有一个名头。” “八木?!”发出着惊呼的直周,用书写着“难以置信”这串大字的面容,怔怔地看着八木,“你这是……怎么了?” 全兵馆的南条,以及自“大试合”开始后,就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志村馆的馆主志村毅一,现在也都露出了与直周完全同款的表情。 至于绪方——他作为一介受邀前来观看试合的外人,正一脸茫然地看来看场上的安芸,然后又看了看直周等人。 他之前只以为这“大试合”只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只会让他看了直犯困的试合比赛而已。 然而目前从现状来看……这“大试合”的走向已经越来越超乎绪方的预想了。 绪方现在的心态……用形象点例子来形容,就是本来是来观看“寿司大胃王大赛”的,结果到了现场后却发现大家在那比谁吃的蟑螂更多。 “八木!你这是在说什么疯话呢?!”直周此时朝八木咆哮着。 “我没说疯话啊。”八木淡淡道,“我刚才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极度冷静且清醒的状态说出的。” “既然安芸想要亲身检验下南条有没有真水平,那就让他试试嘛。” “年轻人就该这样血气方刚、敢于向强者挑战。” “现在之所以会武道每况愈下,就是因为有血气的武士越来越少了。” “对于安芸君的这种极有血气的行为,我们应该对他们多多鼓励才是。” “而且——” 八木此时再次朝南条露出让人看了直感觉不舒服的笑容,接着用阴阳怪气的语气接着说: “南条应该不至于会输给这样的小辈,不是吗?” “让南条借机展现出他的实力,好好地敲打敲打我的徒弟,让我徒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样也有利于我徒弟日后的发展。” 八木每说一句,直周的双目便瞪大一丝。 他现在只感觉眼前的八木好陌生…… 他不论怎么看、怎么想,都觉得今日的八木陌生至极。 此前,他和八木虽不熟,但也多多少少知道他的为人——沉默寡言,不喜社交。 平常不论是在公众场合下还是在私底下,都极少说话。 直周不论如何,都难以将眼前的这个不断在那疯言疯语的八木,和往日里的那个不爱说话的八木划上等号。 “八木……”直周张了张嘴,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时,一道低沉的男声便打断了他的话头: “……好了,一色,你不必多言了。” 随着这道低沉男声的落下,一道身影缓缓站起——正是南条。 南条现在的脸色,真的是阴沉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在缓缓站起后,他踏步向前,走上道场:“既然你想试探我的斤两,那我就如你所愿吧。” 本来,自家剑馆派来参加今年“大试合”的3名选手都已被淘汰,南条的心情早就因此而非常地糟糕。 对于将他剑馆的3名选手中的包括他得意门生北原在内的2名选手给淘汰的安芸,南条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而这个自己本就看不顺眼的小家伙,现在竟然扬言要挑战他,并为此对他说了相当多的无礼话语。 他的师傅八木也丝毫没有要劝架的意思,反而还在那煽风点火。八木刚才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阴阳怪气的嘲讽。 安芸这样的小辈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发出挑战,而他的师傅也在那传风煽火——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若再不上场,实在是丢了脸面。 对于武士来说,脸面、荣誉这些事物,永远要比生命更重要。 更何况——南条的怒气……本就已经充盈到要从他身上的每个毛孔喷出来了。 为了捍卫荣誉,也为了一泻心中怒火,南条踏上了道场。 “南条!不要那么冲动!”不愿看见事态越来越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的直周,苦口婆心地劝着南条。 而全兵馆的诸位学徒,也在那劝着他们的师傅。 南条面对这些劝告——充耳不闻。 …… …… “唔……” 北原幽幽地醒来。 “这里是……?” 北原刚醒来,便听到自己的左右两侧传来自己的师弟们的欣喜叫唤。 “啊!师兄!” “北原师兄!你醒来了啊!” 在北原被击昏后,他的师兄弟们便被抬下了场。 南条身为全兵馆的馆主,看惯了弟子们的各种伤势,对于如何治疗各种跌打损伤,也颇有研究。 在北原被抬下来后,南条立即对他的伤势进行了仔细的检查——除了被砍到的地方有些肿之外,没有其余大碍,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醒来。 确认北原没啥大碍后,南条便派出了几名弟子将北原抬到道场的角落,让这几名弟子负责照顾北原,直到北原醒来为止。 北原捂着头,缓缓起身。 昏倒前的记忆,如潮水般从北原的脑海中涌出。 大试合、一色花、安芸、被秒杀…… 回忆完毕,这一段段令其不堪回首的记忆片段让北原的双目猛地圆睁,然后下意识地砖头看向道场。 “这是……怎么回事?”北原呢喃。 只见道场的中央,站着将他秒杀了的安芸,以及他的师傅南条。 …… …… “小子,放马过来吧。”南条握紧木刀,摆好了架势。 安芸对他如此无礼,他自然也没有再礼貌待他的理由,直呼其为“小子”。 喀拉,喀拉。 安芸用力地活动了两下脖颈,发出2道响亮的“喀拉”声后,架好了刀:“请指教。” 好好的“大试合”演变成现在这种境地——场内众人无一不神色复杂。 “喝啊——!” 率先发动攻击的人,是南条。 南条以丹田发声,嘹亮得足以令胆小者心神一震的气合声,自其喉间发出。 送步向前,挥刀朝安芸连劈两刀,动作一气呵成。 安芸深吸一口气,向后退了2步,避开了南条的第一刀,然后又用无外流的招式架开了南条的第二刀。 香取神道流算是绪方最熟悉的流派之一了。 遥想2年前,他刚穿越到江户时代时,不算榊原一刀流的话,他所接触到的第一种剑术,就是当时石川剑馆所传授的香取神道流。 南条的每一个动作,所使的每一招香取神道流的剑技,都可说是炉火纯青。 面对南条的猛攻,安芸也再没法像刚才的那一场场比试那样化身为“一刀超人”。 此时的他,面色严肃、全神贯注地与南条互换着攻防。 正默默观看着眼前的这场激烈试合的绪方,陡然听到身侧的一色花朝他问道: “大人,你觉得谁会赢啊?” 在侧过头问绪方这个问题时,一色花的双目一直没有从安芸和南条二人的身上挪开,她的这副模样,稍有些可爱。 “……论实力,他们2人大概是在伯仲之间。”绪方沉默片刻后,缓缓道,“但若论赢面,应该是那个安芸赢面更大。” “和南条相比,安芸有着2大优势。” “第一:安芸远比全兵馆的馆主要年轻,而且从体型来看,他也是那种不缺体力和力量的人。” “至于南条……你瞧,南条的呼吸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平稳了。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他也不年轻了。” “南条的身体素质远不如安芸,所以一旦他没法迅速拿下安芸,局势势必会对体力不占优的南条越来越不利。” “第二:南条现在的心态不稳。” “他现在大概是急于挽回颜面、倾泻怒火吧,他现在的情绪显而易见地不稳。” “在双方实力只是伯仲之间的情况下,率先露出破绽的,往往会是没法保持冷静、淡定心态的人。” 绪方的话才刚说完,场上的较量便发生了突变。 “喝啊——!” 南条对准安芸的胸口发动了犀利的突刺。 但不知是他一时失神,还是因为太急于速胜了,所以多用了些许力道,导致这记刺击的力道,实在是过猛了些——破绽就这么出现了。 安芸的双目放出精光,敏捷地想侧一闪,躲开了南条的刺击。 随后,向前送步,身体化作一道残影,朝南条的左后方奔去。 在闪身冲向南条的左后方时,安芸仅用右手独臂持刀,右手掌握住刀柄的最上端——这是个不起眼的小细节,但这小细节非常地有用,能令安芸的挥砍速度变得更快一些。 与南条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安芸挥刀重重斩向南条的左腹。 “啊啊啊啊啊!” 痛呼自南条的喉间喷出。 脸上的五官都扭曲了的他,一手仍握着刀,另一手则捂着刚才中刀的位置,向前踉跄数步后,单膝跪倒在地。 “师傅!” “师傅!你没事吧?” 全兵馆的众学徒逐一发出惊呼,纷纷冲上前去搀扶跪地的南条。 “幸好不是真刀对决呢。”漂亮地将南条给一击打倒的安芸,此时正将木刀扛在肩上,用嘲弄的口吻对现在疼得直冒冷汗的南条说,“若是真刀对决,你已经被腰斩了,肠子啊、肾脏啊,会流得满地。” 安芸这句阴阳怪气的话,如一颗火星,点燃了全兵馆诸位弟子心中的那名为“愤怒”的火药桶。 “你这混账!” “你够了!三番两次地出言不逊!” “大家上!教训教训这个无礼的混账!” 直接把木刀的刀尖对准南条,点名让南条上场与他——这已算是无礼的挑衅。早在安芸此前扬言要与他们的师傅较量时,全兵馆的诸位弟子就已经非常不爽了。 而现在,这个混账不仅打败了他们的师傅,害他们全兵馆脸面丧尽,还继续出言不逊,对他们的师傅阴阳怪气。 全兵馆的诸位弟子,恨不得立刻将安芸给生撕活剥了。 十数名全兵馆的弟子将安芸团团围住。 而安芸——面对身前包围他的众人,他只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神情,仿佛围住他的不是十几个人,而是十几只苍蝇。 然而就在全兵馆的众学徒将安芸给包围,准备一拥而上将安芸给拿下时,便听见仍跪倒在地的南条大吼一声: “都给我住手!全都退下!” “师傅?”弟子们不解地看着南条。 “你们如果真的要这样一拥而上,帮我报仇、出气,那我们全兵馆的脸面才真的要丢尽了。” 仍旧在捂着伤处的南条,推开身旁弟子们打算搀扶他的手,以自己的力量缓缓起身。 “输了就是输了。我哑口无言,没有任何异议或想辩解的。” “全都退下。” 说罢,南条率先朝他们全兵馆的座位走去。 虽说南条阻止了弟子们替他报仇的行为,但在走回座位时,南条还是侧过了头,用饱含着愤懑、不甘等情绪的目光,狠狠地瞪着安芸。 南条的弟子们,听到他们师傅刚才的命令后,以复杂的神色面面相觑,最后选择了乖乖听从师傅的指示,缓缓从场上走下。 各回各座时,他们都像南条那样,以凶恶的目光的瞪着安芸。 他们朝安芸投去的目光,对安芸没有造成半点影响,安芸现在哼着小调,其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 “啊……这‘大试合’总算是能变得有趣一些了……果然还是要跟这些有水平的人较量才有意思啊。” 伸懒腰似乎是安芸的习惯性动作。 只见他再次伸了个懒腰。 然后把木刀的刀尖指向坐在道场西侧的志村馆馆主——志村毅一。 “感觉有些没打够呢。志村馆主!能否请你上前与我较量一二呢?” “安芸君!”已不愿再让今年的这场“大试合”再乱下去的直周,以自己的最大音量喊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你这是想和各馆馆主都较量一遍吗?” 直周奋力想要拯救“大试合”的秩序。 然而有些人却并没有配合直周的意思。 就比如将直周的话当成耳旁风的安芸,以及一直在有意纵容安芸的元明馆馆主八木。 再比如……现在被安芸点名挑战的志村…… 被安芸点名挑战的志村,并没有面露不悦,或是露出什么别的负面情绪。 而是咧开嘴角,露出爽朗的笑。 “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人啊!” “刚挑战完南条,现在又来挑战我了吗?” 志村猛地站起身。 “好!正合我意!” “刚才看你将南条给打败,我刚好也手痒了呢!” 说罢,不给任何人出声反应的机会,志村便拿过了旁边刀架上的一柄木刀,然后大步走上道场。 “这人是传授神道流的志村剑馆的馆主——志村毅一。” 一色花非常醒目地帮绪方介绍道。 “如你所见,是一个非常豪放的汉子。” 在帮绪方介绍志村时,一色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露骨的厌恶。 注意到一色花脸上的这抹厌恶的绪方,问: “怎么了?为何一脸厌恶?你和这人是有什么恩怨吗?” “恩怨倒没有……就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这人而已。”一色花说,“我不喜欢这种过于豪放的人。” “但最让我对他生厌的,还是他的言行。” “志村和我父亲是好友,常常有来我们家和我父亲一起喝酒。” “此人的史学水平明明不咋样,还总爱与人谈论历史。最爱与人谈论的历史,就是二百多年前德川家康的崛起史。” “他非常地崇拜德川家康,一有机会就与人说德川家康有多么多么地伟大。” “如此也就罢了,但不知他是对丰臣秀吉有偏见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每次吹捧德川家康时,他总要贬一下丰臣秀吉。” “说什么丰臣秀吉一介平民,纯靠走了狗屎运才成为天下人。” “说什么出身如此低贱的人,哪有资格当君临天下的天下人,德川家康夺了丰臣氏的天下是顺应天命。攻灭了丰臣氏的德川大军是正义之师。” “我不是丰臣秀吉的崇拜者,但我仍旧不喜欢志村的这种言论。” “丰臣秀吉不论如何,都是二百年前创下过赫赫伟业的霸主,将他贬得一无是处,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 “如果丰臣秀吉这种以平民之身成为日本的天下人都是一无是处,那他区区一介传授剑术的馆主,又算什么?” “在我看来,以如此傲慢的态度来谩骂这些历史人物,本就是一种自以为是的行为。” “我不喜欢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绪方和一色花正谈话的功夫,志村已经在安芸的身前站定,握紧了刀,摆好了架势。 “准备好了吗?”志村高声问。 “快攻过来吧。”安芸舔了舔嘴角。 “那我上了!” 志村的话音随着他向前踏进的脚步声一同响起。 嘭! 志村和安芸的木刀于半空中重重相撞。 面对已经算是彻底失控的局面,直周现在已是一副“我放弃了”的模样。 志村是个身材虽不魁梧,但非常高大的人。其身高换算成现代的单位,约为1.76米上下。 而他的剑术风格,也与他这高大的身形相当契合——其剑风刚猛至极。 连绵的斩击一下接一下地劈向安芸。 志村的攻击远比南条要刚猛,安芸也不敢随便接招,频繁地靠步法来躲避志村的攻击。 虽然乍一看,志村的实力似乎要比南条要强,攻击不仅猛,而且连绵不断,直打得安芸只敢躲避,不敢硬接。 但绪方还是凭借着自己的经验看出——志村的实力是不如南条的。 光是脚步就不如南条。 南条的下盘,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稳,不论是向前送步还是后退,都是既快又稳,下盘从始至终都没露出丝毫破绽。 而志村的下盘,便不如南条那般稳了。 绪方正想着志村的下盘不稳,将志村的下身作为主攻方向的话,那进攻起来便会事半功倍时,便见安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成下段架势,接着挥刀劈向志村的右小腿。 志村虽未惨叫,但是脸上的五官却因疼痛而扭曲了。 右小腿处的剧痛,让志村他那本就是弱项的下盘,立即变得如摇摇欲坠的高楼,身体的重心也随之变得不稳。 与人战斗时,身体重心若是不稳,那距离落败就不远了。 果不其然——顺利一击破坏掉志村的身体重心后,志村自下而上劈出一击纵斩。 刀尖从志村的右腹划到左肩,胸口中剑的志村向后踉跄数步后,重重地仰头倒地。 安芸——再次获胜。 “师傅!” “师傅!你没事吧?” 与刚才南条落败时所发生的相似一幕出现了: 志村馆的众学徒纷纷上前,打算上前查看志村的伤势,并搀扶志村起身。 然而他们才刚一起身,便听见志村以爽朗的声音喊道: “我没事!” 志村捂着自己的胸膛起身,然后哈哈大笑: “真是厉害啊!竟然能这么快就将我击败!” “没想到元明馆竟然暗藏着这样一位如此厉害的高手!” “如此轻的年纪就有如此实力,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啊!” “我甘拜下风了!” 言毕,志村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志村和刚才回座位时,一直恶狠狠地瞪着安芸的南条不同,他回座位时,只面挂着坦荡的表情,好像刚才落败的人不是他一样。 安芸连败2人,而这2人还是全兵馆和志村馆的馆主。 场内众人此时的表情,现在都精彩至极。 志村刚才落败时,部分全兵馆的学徒面露庆幸之色——庆幸着志村也败了。 要不然,只有他们的师傅落败,那脸面实在是挂不住。 不过——虽说是全兵馆的部分人面露庆幸之色,但场内绝大部分人都是一脸沉重。 自家的师傅被一个元明馆的一个年纪不过20来岁的学徒给打倒——这事若是传出去,那他们可要成为众人嗤笑的对象了。 被人嗤笑、剑馆的名声将有负面影响……一联想到这,全兵馆、志村馆的众弟子不由得心情沉重、脸色难看。 当然——也有一些人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他们看着场内连败两名馆长的安芸,目光中不由得浮现出几分羡慕。 尽管安芸弄得全兵馆和志村馆都极没面子,其种种行径无礼至极,但不得不承认——接连指名挑战2名馆主,并将他们统统打败的安芸,实在是威风至极。 不少人都在心中暗自想着:要是我也能如此威风便好了…… 若论场中谁人的表情最精彩,那无疑是刚醒来没多久的北原了。 北原此时一脸茫然,像失了魂一样。 半个时辰的他,还极其自信,自认为自己在大坂同龄人中已是无敌手,还自信满满地给自己立下了在一色花面前好好表现的目标。 结果刚一上场就被秒杀、击昏。 而打击仍未结束。 刚醒来就看到这个一击秒杀了他的人,将对他来说,仍只能望其项背的师傅给打倒…… 这还没完,在打倒了他师傅后,这人又紧接着将志村馆的馆主给打倒…… ——原来……在大坂还有比我强这么多的同龄人吗…… 北原现在……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在他的心中,一种名为“自信心”与“世界观”的东西,在缓缓粉碎、倒塌…… 身为闹出这一连串事件的元凶的安芸,现在正优哉游哉、习惯性地伸着懒腰。 “啊……真是畅快啊……最近的平和日子过太久了,身子骨的确是变得有些僵硬了呢。” “既然全兵馆和志村馆的馆主我都挑战过了。” “那么……” 安芸缓缓将视线……转向了一色剑馆众人所在的方向。 看到安芸将视线转到他们这儿来后,一色剑馆的众人纷纷神色一变。 联合举办“大试合”的,是全兵馆、志村馆、元明馆、一色馆在内的四大剑馆。 排除掉安芸所在的元明馆,全兵馆和志村馆的馆主都被安芸所击败。 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认为:安芸接下来是要向还未挑战过的一色馆发出挑战了。 一色剑馆的众人如临大敌。 然而——安芸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众人一惊,超乎了众人的预想。 只见安芸先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直周。 随后将视线转到了绪方——身旁的一色花身上。 “一色花小姐!在下久仰你‘女剑客’的大名已久,不知可否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跟你讨教几招呢?” 安芸没有向一色直周发出挑战,而是向人家的孙女发出挑战。 安芸的话音刚落,直周便立即像是忍无可忍一样,“呼”地站起身,怒视安芸。 “够了!安芸右之助!”须发皆张的直周,直呼安芸的姓名,“你这种干扰‘大试合’正常进行的行径,已经让我忍无可忍了!” “离开这儿!不要再来打扰‘大试合’的进行!” “否则,我们一色馆全员就帮你从这儿离开!” 直周话音既出,一色馆的诸位学徒立即十分默契、十分懂配合地“哗啦啦”站起身,怒视着将“大试合”的现场给搞得乱七八糟的安芸。 惊奇的是——刚才一直在纵容安芸去挑战南条、志村的元明馆馆主八木,现在见安芸竟然想要挑战一色花,竟脸色微变。 “喂,安芸。”八木微微蹙起眉头,正色道,“挑战南条和志村也就罢了,连女流之辈也挑战是怎么回事?” “没啥特殊的原因。”安芸扛着木刀,以轻浮的口吻说,“就只是想开开眼界,看看本应就该去缝补缝补衣服、做做家务、帮我们生孩子延续后代的一介女流之辈,握起刀后能有多少水平而已。” 一色花的脸颊,随着安芸刚才这句话的每个字词的吐出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愤懑与恼怒。 同样脸色变了的人,还有绪方。 安芸刚才那番的话音刚落,绪方的眉头一挑,然后以让人难以琢磨其所思所想的目光,静静地看着现在一脸狂妄样的安芸。 “我已经不想再听你的那些疯言疯语了。”直周现在的表情,已因对安芸的怒意而变得极其可怕。 但就在直周刚想指挥着他们一色剑馆的诸位学徒,一起上前合力将这道场中赶出时,一色花保持着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的姿势,缓缓地站起身—— “……好啊。” 一色花面无表情地说。 “那我就如你所愿,让你看看我这种女流之辈的剑是什么样的吧。” “小花?”直周看向一色花的目光先是惊讶,随后这抹惊讶转化为恼怒,“小花,你……” 直周还什么话都没有说呢,一色花便以笃定的口吻说: “我怎么说也是武家之女。” “若是一般的挑衅也就罢了,但对于此人刚才的那些话语,我不论如何也没法当作无事发生。” “若当无事发生,这比输了还要丢人。” “请让我上场吧。” 一色以坚定的目光,看着直周。 直周刚刚还是一副想要斥责一色的模样。 但听到一色刚才的那番话,看着一色现在这满是坚定之色的眼神后,他的表情变了。 他犹豫了。 在抿着嘴唇,看了看不远处的安芸,接着又看了看身前的一色后,轻叹了口气: “……别受伤了。” 一色花朝直周投去感激的目光。 随后,放开交叠在身前的双手,从怀里掏出一根和她身上的和服同为鹅黄色的束袖带,将和服两边宽大的袖子给扎起。 刚系好袖子,一道让她表情一愣的声音,陡然自她身侧响起: “加油啊。” 眼睛因讶异而微微睁大的一色花,扭头看向刚才对着她说加油的人——绪方。 绪方现在正仰着头看着她。 笠沿之下,一色花看到两道鼓励的目光。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加油啊”,一色花竟神奇地感觉到心底里冒出一股安心感。 这抹安心感让一色花的脸上再一次发现出笑意。 “嗯……”一色花朝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缓缓收起笑意,以冷峻的目光瞪着正慢慢等着她做好准备的一色花。 一色花不仅将袖子给扎起,为方便移动,还将和服的下摆给撩起露出光洁的小腿,接着再将脚上的那对白袜给脱掉,露出一对白皙的小脚。 一色花属于那种更习惯在道场内光着脚与人比试的人。 看着一色花因脱掉白袜而露出的小脚,安芸露出不怀好意的坏笑。 “真是一对漂亮的脚呢。不仅很白、很小,脚趾也都长得很匀称,也没有死皮。” “容我确认一下——你应该不是提前知道我喜欢女人的脚,所以特意把袜子脱掉来色诱我、引诱我分神吧?” 安芸的这番话,毫无疑问地让一色剑馆的众人,以及其余的爱慕一色花的人面露怒色。 极个别性子较爆的人,直接对安芸破口大骂了起来。 某些性子更爆的人,直接二话不说,猛地站起来,露出一副即使是死,也要和安芸同归于尽的表情。 对于这些想要上台将安芸暴打一顿的人,一色花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们的好意,但这是场我和安芸右之助的较量,请不要上前来打扰。” 一色花的父亲也是个性子偏爆的人。 刚才听到安芸竟然说什么一色花在色诱他什么的,直接想要站起身,欲冲过去好好教训下这个嘴巴不干不净的混小子。 然而他的身子才刚站起来一半,便被直周给按住了肩膀。 “这是小花和他人的较量。”直周说,“你这样冲上去,是对这场较量的无礼和不敬。” 被自己父亲所阻止,如水只能闷闷不乐地坐回到原位。 至于那些原本想上前帮一色花教训安芸的人,在听了一色花那句“请别来打扰”后,也纷纷摆着愤懑的表情坐回各自的位置上。 面对安芸刚才轻薄她的话语,一色花没有太大的反应,提着木刀站到安芸的身前后,便冷冷地接着说,“不用特意告诉我你是个爱好非常另类的变态。” “说我的爱好变态,这我可就不认同了。”安芸耸了耸肩,“难道没人告诉你吗?其实绝大部分的男人都对女人的脚有或多或少的兴趣,只不过绝大部分人都不像我这么坦荡,不敢将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给大声说出而已。” “快闭上你的嘴吧,我已经不想再听你说这些蠢话了。”一色花架好刀。 安芸再次一脸坏笑地耸耸肩,接着便放下了扛在肩上的木刀,摆好了架势。 呼——! 安芸才刚摆好架势,便看见一柄木刀裹挟着凌厉的架势,朝他迎头劈来。 “?!”安芸的瞳孔微微一缩——一色花的剑速,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得多,这让他略有些惊讶。 当然,也就只是“略有些惊讶”而已。 他不慌不忙地向后退半步,不多也不少地恰好退到了一色花的木刀砍不中他的位置。 绪方一脸平静地看着场上的比试——一色花和安芸的这场比试,还没开始比,绪方就知道结果如何了。 一色花绝对毫无胜算。 对于一色花的水平如何,绪方的心里也是稍有点数的,毕竟此前曾一起并肩作战过、一起迎击过海贼。 据绪方的估计,一色花和他所认识的所有女强人相比,大概只比瓜生要强上一些。 就以安芸刚才在挑战南条和志村的那2场战斗中所展现出的实力来看,一色花不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会是安芸的对手。 绪方刚才也想过要不要劝一色花别去打这种必输无疑的仗。 但细想过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劝一色花将安芸的挑衅当耳旁风的想法。 这个时代的武士家庭出身的人的三观就是这样。 除非极少数思想较特殊的,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武士家庭都是教育自己的子女要重视荣誉,失命事小,失誉事大。 这个时代的武士教育,其最突出的特点之一就是轻贱死亡,重视荣誉。 死是不值一提的,只要能捍卫荣誉,一条命算什么? 想明白了这个时代的武士们和他这个现代人的三观有多么大的不同后,绪方便决定就这么让一色花上去捍卫自己的荣誉吧。 绪方猜测直周大概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才让一色花上场。 绪方本来是一脸平静地观看这场一色花和安芸的较量的。 但越看,绪方的表情便越是凝重。 原因无他——安芸自较量开始,便一直是一副“正在玩耍”的模样。 就凭二人的实力差,安芸应该是完全可以一击秒杀一色花的。 但安芸就是迟迟不进攻,只一个劲地闪避、防御。用像是打量商品般的目光,不断打量着身前的一色花,反反复复地对一色花进行从头到脚的打量。 一色花也看出了安芸根本就没有在认真与她比试,但她的心态很稳,没有因此急躁,稳扎稳打地对安芸展开着攻击。 安芸一开始还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一色花。 但渐渐的,他眼中的那感兴趣的光芒渐渐散去。 目光变得平淡。 “……果然啊。” 在又躲开一色花的一记斩击后,露出不加丝毫掩饰的轻蔑神情。 “女人果然就是该乖乖地待在家中做家务、帮我们延续子孙。” “女人就不该拿武器,女人拿起武器,只会让被她们所握的武器想要哭泣而已。” “‘女剑客’什么的……我已经看够了。” 宛如变魔术般,安芸的身子猛地加速,身子直接拉出了一道残影,直直地冲向一色花。 面对速度突然提高了许多的安芸,一色花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下意识地想要拉开与正朝她冲过来的安芸的间距。 但她身体的速度跟不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安芸闪身到她身前。 来到一色花的身前时,安芸没有立即出刀。 而是先把右腿高高抬起,朝一色花的左脚用力踩去。 左脚受到重击,一色花白皙的左脚背瞬间红了一大片。 痛呼声起,一色花的重心随着左脚受攻击而被破坏。 呼…… 破坏了一色花的重心后,安芸才将手中的木刀高高举起。 因举刀的力度之大,都直接带起了一道低低的破风声。 看着安芸这举刀的动作,直周、如水、北原……场上许多稍有眼力的人都一脸惊骇。 他们都看出了——安芸的这记攻击,威力非比寻常。 虽不会致死,但一色花若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刀,铁定是要在床上修养至少半个月的时间了。 不论是和南条的较量,还是和志村的较量,安芸都没下这么重的手。 直周等人现在急忙起身,想要冲上前去,帮一色花拦下这刀。 但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抹狞笑在安芸的脸上浮现。 呼——! 安芸将高举着的刀重重劈下。 目标:因左脚受创而不得不将身子微微向前曲着的一色花的左侧背。 ——糟了! 自知自己无力躲开这记攻击的一色花,将双目一闭,牙关咬紧。 准备硬接安芸的这记下劈。 嘭…… 一色花已经做好了后背传来剧痛的心理准备了。 但在闭上双眼后,却没有等来后背的剧痛。 只等来一道自他头顶响起的低沉闷响。 “?!”在缓缓睁开双目后,一色花看见——在他的侧前方,站着一个戴着斗笠的人。 他站在一色花的侧前方,徒手接下了安芸刚才劈来的刀,刚才的那道低沉闷响便是他徒手硬接木刀所发出的声音。 “一……” 一色花下意识地想要喊出这个斗笠人的那鼎鼎有名的称号,但却及时反应了过来,赶忙将嘴闭紧。 “你刚才的那一刀……已经完全超脱了切磋的范围了吧?” 斗笠人放下安芸的木刀,用平静到不知为何竟让人不禁心生怯意的口吻这般说。 …… …… 在发现安芸完全没有在和一色花认真较量时,绪方就暗自提了个心眼。 为了能方便自己在任何紧要关头下,都能及时冲上前去帮助一色花,绪方的胸膛缓缓以“源之呼吸”的特殊节奏上下起伏。 双眼闪烁出在进了“无我境界”后所特有的光芒。 绪方刚才就是靠着在进了“无我境界”后所暴涨的身体素质,第一时间察觉到安芸的歹意,然后及时挡在了一色花的身前,帮一色花拦下了这记她若硬接了,定会受伤不轻的攻击。 在挡下安芸的攻击后,绪方便默默地退出了“无我境界”,呼吸变回了正常的节奏。 安芸现在正用着讶异的目光看着绪方。 “你刚才的那速度……真是不得了啊……”安芸看了眼绪方刚才所坐的位置,“你是什么人?” “只是恰好路过大坂,然后又恰好被一色先生邀来观看‘大试合’的路人而已。” 语毕,绪方朝身旁的一色花招了招手。 “一色小姐,你的木刀可以借用我一下吗?” “欸?”一色花朝绪方扑闪着漂亮的大眼睛。 “这位仁兄似乎很喜欢和实力强劲的人较量。”绪方的语气仍旧平静,“你叫安芸右之助是吧?你有没有兴趣来和我较量一二?” “哦?”安芸用力地挑了下眉,然后舔了下右嘴角,“你想和我较量?” “好啊!”安芸不假思索地用力点了下头,“你刚才说得不错!我最喜欢和实力强劲的人较量了!” “大、大人……”直周这时面露古怪的表情,快步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了绪方的身前,然后踮起脚尖,朝绪方低声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为何突然想要上场和这个安芸比试?” “……没啥特殊的原因。”绪方低声回应,“只是因为安芸刚才的话让我不喜而已。” “我认识一帮很坚强的女人。” “面对天灾人祸,她们没有自暴自弃,顽强地生活着,将男人、女人的活都给干了,她们才不是什么会让手中的武器哭泣的人。” “一色小姐,请将你的木刀借我用一下吧。” 绪方将刚刚所说的话又重述了一遍。 一色花在犹豫了片刻后,将手中的木刀递给了绪方。 直周现在的表情……有着相当精彩的变化。 他以古怪的表情看了看绪方后,扭头看了眼安芸——在看向安芸时,直周的眼中闪烁出几丝戏谑的光芒。 从安芸的身上收回视线后,直周拉着一色花,回到了他们的座位。 绪方以普通的姿势悠然站立着,朝身侧的空气空挥了几下手中的木刀后,扭过头冲着安芸,淡淡地说: “绷紧每一根神经,若不绷紧每一根神经,我和你的这场战斗可是会很快结束的。” “哈哈哈!我今天真是幸运啊!”安芸将刀架好,接着又舔了舔嘴唇,“不仅和早就想试试其斤两的所谓‘女剑客’好好地较量了一番,又碰到了一个似乎特别强的高手!” “放马过……” 呼! 嘭! 一道破风声与木刀跟肉体的碰撞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柄木刀重重砍在了安芸的右肩和右脖颈之间的位置。 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安芸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重重倒地,昏死了过去……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吧。” 绪方缓缓收起将安芸给一击劈晕的木刀。 “若不绷紧每一根神经,我和你的这场战斗可是会很快结束的。” 此时此刻,全场俱静。 第639章 告诉丰臣:绪方一刀斋正在大坂!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击败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12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12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40(2500/64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4段(965/14000)】 绪方连做2个深呼吸,胸膛的起伏节奏再次变得正常,从“无我境界”的状态中缓缓退出。 刚才,在安芸在那叽里呱啦、自顾自地讲着那堆绪方根本没有在听的废话时,绪方已默默地再次用出“源之呼吸”。 然后靠着“无我境界”的力量将此人给一击秒杀。 对付此人,绪方其实并不需要进入“无我境界”,在常态下绪方也能将这人给打败。 只是没有办法将他给一击秒杀而已。 毕竟此人还是有些水平的,并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软脚虾。 常态中的绪方,在不使用无我二刀流的情况下,至少也需要3、4招才能将此人给放倒。 用3、4招来打倒安芸?绪方才不干。 绪方要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绪方要的,是好好教训下这个家伙。 安芸刚才所说的一句话,让绪方感觉非常地刺耳。 就是那句“女人就不该拿武器,女人拿起武器,只会让被她们所握的武器想要哭泣而已”。 这句话让绪方回想起了自己在虾夷地所结交的那帮朋友——奇拿村的村民们。 少了大半青壮男性的奇拿村,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灾祸所打倒。 村中的大半女性拿起了弓箭和长矛,十分坚强地将男人和女人的活都给干了。 绪方一直都十分敬佩奇拿村中这些坚强的女孩。 安芸刚才的那番话,是对奇拿村那些坚强的女孩的冒犯。 自己所尊敬地朋友被如此冒犯——这让绪方非常地不悦。 安芸让绪方觉得不爽的,还不仅于此。 他对一色花下如此重的手,这种行径也同样让绪方感到不悦。 安芸刚才对一色花的那一刀,不论怎么看都超过切磋的范围了。 绪方不清楚安芸和一色花是不是有啥过节,才让安芸的下手如此之重。 他也不想知道安芸和一色花到底有没有过节。 他只要知道一色花是他的朋友,而他的朋友差点被人打得要在床上长期躺着就可以了。 综合以上种种原因,绪方在从一色花的手中接过木刀后,他便打定了主意——这人刚才是怎么秒杀北原那些人的,他就要怎么秒杀他。 在解除了“无我境界”后,绪方垂眸瞥了眼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的安芸——他右肩和右脖颈之间的位置,现在已经肿得老高。 根据刚才顺着木刀传回来的手感,这家伙的右肩的骨头和右锁骨大概都已经断了。 不过断归断,还是能接回来的,绪方还是手下留情了,没有下太重的手。 此人的种种作为虽让绪方极其地不悦,但罪不至死。 否则,绪方若是全力出击,凭他现在20点的基础力量,再加上“无我境界”所加持的增幅,哪怕是用木刀,也能将这安芸给轻轻松松砍死……不,是砸死。 ——我本来只是想静静地当个看客的,为何事态会发生成这样呢…… 绪方转动着脑袋,扫视了一圈自己的周围——坐于道场边上的众人,除了直周和一色花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摆出了相同的表情: 像是失了魂一般,呆呆地看着绪方。 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跟失了魂一般,所以道场现在格外安静,落针可闻。 过了好半晌,这份死一般的寂静才终于被打破。 “快!快把你们师弟给抬回来!”元明馆的馆主八木慌忙地朝身旁的几名弟子喊道。 那几名弟子收到八木的命令后,慌慌忙忙地冲上前去,手忙脚乱地将安芸给抬下来。 在安芸被抬下去时,绪方则默默地将头上的斗笠给稍稍压低,提着刀朝他刚刚所坐的位置大步走去。 他走到哪,众人的视线就跟到哪。 时不时地能听到点吞咽唾沫的声音。 自安芸突然开始“发疯”,向南条发出挑战开始,众人的情绪就像坐了起伏极大的过山车一般。 原本寂静的道场,现在也总算是陆陆续续有说话声出现。 “喂,这个戴斗笠和面巾的人是谁啊?一色剑馆啥时候多出来这么个人了?是一色剑馆最近新请的食客吗?” “好像不是,这人似乎就只是一色先生邀请来观看‘大试合’的宾客而已。” “宾客?一色剑馆是从哪请来的这么一位剑豪?” “一色剑馆竟然还和这么一位强大的剑豪有着关系……那以后还有谁敢去惹一色剑馆啊?” “太强了……那人刚才的动作,我完全看不清……” “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真岛吾郎。” “听这人刚才的声音……他似乎还很年轻啊……感觉其年龄大概也就20岁上下。” “太不公平了……同样是20来岁,我连‘目录’资格都没有拿到,人家的剑术就已经登峰造极了……”(目录:剑术中低免许皆传一等的级别) “可恶啊……真是羡慕啊……不仅有着如此厉害的身手,还和一色小姐的感情很好的样子……刚才一直看他和一色花小姐在那聊天……” “糟了……他刚刚和一色小姐在那聊天时,我还咒骂过他……他应该不会听到我刚才对他的骂声吧?” “年纪20岁上下,还有着如此厉害的身手……希望他的长相不是一色小姐所喜欢的那一型……” …… 虽说场内几乎所有的人现在都用呆愣的表情看着绪方,但不同的人,其表情的“精彩程度”、“震撼情绪饱含度”还是各有不同的。 表情的“震撼情绪饱含度”最高的人,是刚与安芸交过手的那俩馆长——南条和志村。尤其是南条。 他们俩都和安芸交过手,所以安芸的实力几斤几两,他们都一清二楚。 虽败给安芸,这让他们非常地不甘心,但他们不得不承认——安芸的实力的确是极强,安芸对他们的胜利,没有任何运气的成分。 安芸都如此厉害……那将安芸给秒杀了的这个“斗笠人”……又将有多厉害?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因全副身心都放在了绪方的身上,所以南条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的嘴巴自刚才开始都张成了小小的“O”形。 他对绪方的了解,仅有“他是一色直周所请来的宾客”而已。 南条不仅是个武士、剑客,同时也是个剑馆的运营者。 在震撼过后,南条的大脑迅速转动了起来。 他现在正在认真思考着——思考着之后该如何加深与一色剑馆的关系,以及该如何通过一色剑馆的这层关系,抱上这位“斗笠大剑豪”的大腿。 和如此厉害的剑豪是友人的关系,一色剑馆大发了! 赶紧与大发了的一色剑馆搞好关系,绝对有利无害! 论表情的“震撼情绪饱含度”,是南条夺魁首。 但若论表情的“精彩程度”……说来也巧,在这方面夺得魁首的人,也是全兵馆的人——正是北原。 此时……人类的任何词汇都难以形容北原现在的表情。 望着绪方缓步走回座位的背影,一个念头在北原的脑海中缓缓浮现: ——原来……这才是一色先生他如此礼遇这人的原因吗……? 北原回想起刚才他在剑馆门外找绪方的茬,然后被直周训斥的一幕幕。 他当时只以为绪方应该是什么高官的子孙、巨商的后代,才能以如此年纪被直周这般礼遇。 这番自我辩解过后,北原还隐隐有些瞧不起绪方,觉得此人只不过是蒙受祖上的蒙荫,和他这个自食其力、靠自己的实力拼出一份事业的人相比,实在是差远了。 直到现在,目睹了绪方刚才秒杀安芸的惊人一剑后,北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的那番自我辩解,实在是太可笑了…… 此人会如此受直周的礼遇,才不是因为什么他是什么高官、巨商的子孙…… 这时,北原脑海中这纷乱的念头猛地一变——一串记忆片段在北原的脑海中浮现。 这一连串的记忆片段,一张张人脸。 全都是一色花的那些好友的脸。 北原想起了这串记忆片段是啥了。 这是北原询问一色花的那些好友“一色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时,一色花的这些好友回答北原时的一幕幕。 他收到了不同的回答,但绝大部分人都给出了相同的答案——一色花喜欢剑术强悍的人。 这一串串回忆片段在北原的脑海中飞掠完毕,北原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他的目光像有意识一般,自动转到了一色花的身上。 在转到一色花的身上后,他恰好看到了……一色花面带淡淡的笑意,看着缓步走回来的绪方。 …… …… 刚才,在看到绪方帮她接下安芸的那记若是硬接定会受伤不轻的斩击,以及绪方仅以一击就秒杀了连败南条、志村,不可一世的安芸时,过往的回忆在一色花的眼前闪现。 她回想起了此前和绪方一起抗击海盗的那一幕幕。 当时的那一幕幕,和眼前的光景,出奇地吻合。 都是在她差点受重伤之际,绪方及时现身,接着帮她打败了那些差点弄伤了她的人。 认识绪方以来,这是她第二次被绪方所救。 一色花现在感觉自己很奇怪。 之前,在与绪方合力抗击海盗时,被绪方所救时,她的心情是有些沮丧的。 她是个好强的女孩。 因实力不济而被他人所救——这让一色花有种自尊心受挫的感觉。 然而,神奇的是——今日再一次被绪方所救后,她竟神奇地没有再感到分毫的沮丧。 不仅不感到沮丧,看着缓步走回来的绪方,其嘴角还微微上翘,一抹喜色和笑意随着上翘的嘴角而浮现。 一色花现在还不仅仅是感到淡淡的喜悦而已。 在看到场内所有的人都在以敬畏的目光看着绪方后,竟还有种……类似于自豪的情绪于一色花的心底里浮现。 “真岛先生。”在绪方回来后,直周赶忙迎了上来,“刚才,实在是太谢谢您了,若不是您及时的出手相救,我现在恐怕得急急忙忙地将小女抬去医馆了。” “不用谢。”绪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 向绪方郑重地道谢过后,直周将严肃中带着怒意的目光,投向现在表情不知为何,非常难看的八木身上。 “八木又八郎。”直周直呼着八木的全名,“刚才贵馆的安芸右之助与小女的较量,想必你也看到了吧?” “贵馆的安芸右之助刚才对小女所用的那一击,不论怎么看,都超过了切磋的范畴。” “若不是这位在下请来的贵宾及时出手相助,小女现在恐怕已经被慌忙送去医馆救治了。” “我可以对贵馆弟子捣乱‘大试合’的这种种行为视而不见。” “但贵馆弟子对小女刚才的那些作为,我不论如何都要追究到底。” “八木又八郎,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能让我满意的交代。” 对于直周的厉声责问,八木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瞥了眼旁边那正被慌忙抬上木板,准备立即送去医馆就医的安芸一眼后,才幽幽地说道: “……我知道了。刚才在我弟子与令爱的比试中,的确是我弟子做得不对。” “待我弟子醒来后,我会带着我弟子来郑重地上贵府,向你与令爱致歉的。” “定给你一个能让你满意的交代。” 在直周在那责问八木时,绪方已经屈膝坐回了他原先的位置。 他刚一就座,一色花也重新在他身侧坐定。 “……大人。” “嗯?怎么了?” “……谢谢。” “不用谢。”绪方洒脱一笑,然后用刚才回答直周的那番说辞又用了一遍,“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 末了,绪方补充一句: “你没事就好。” “……谢谢。”一色花低着头,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再次朝绪方说了声谢谢。 …… …… “大试合”变成了现在这种狼藉的模样——各剑馆的馆主都没有那个心情再接着举办下去。 于是,诸位馆主一番商量过后,决定——就让今年的“大试合”到此为止吧。 一年一度的“大试合”,就这么草草落幕了。 率先离场的,是一色剑馆的众人。 在绪方跟着直周等人起身,朝道场外走去时,场上的众人纷纷像是目送君王一般,以敬畏的目光看着绪方的离去。 “真岛先生。非常抱歉……”刚踏出道场,直周便满脸歉意地朝走在他身旁的绪方说道,“您不辞辛苦地莅临此地,却让您看到了如此狼狈的景象。” “一色先生,没关系。”绪方笑了笑,“意外这种事情,总是难免的,虽说这‘大试合’无疾而终了,但我也看得很尽兴。” 为了礼貌起见,绪方决定撒个善意的谎言,说自己看得很开心。 “唉……”直周重重地叹了口气,“八木他究竟怎么了……他以前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今天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竟然纵容他馆内的子弟在‘大试合’上捣乱……” 正说话的功夫,他们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全兵馆。 身子刚离开全兵馆,绪方便顿下了脚步,朝直周等人说: “那么——一色先生,我就先离开了。” “真岛先生,你要走了吗?”直周惊呼。 “嗯。”绪方点了点头,“毕竟我只是答应来看看‘大试合’嘛,现在既然‘大试合’已经结束,那我也该走了。” “真岛先生。”直周连忙道,“今日不幸让您看到了如此不雅的一幕幕,为表示我的歉意,我想请您吃一顿饭。恰好现在已经快要中午了。” 因为“大试合”被迫中断,“大试合”本来应该在中午12点才会结束的,结果绪方他们现在才11点出头就从全兵馆内出来了。 “谢谢你的好意。”绪方摇了摇头,“但不必了。我今日已经叨扰你们太久了,就不再继续叨扰你们了。” 见绪方毫不犹豫地回绝着他的邀请,直周的脸上攀上犹豫之色。 在犹豫了半晌后,直周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好吧。那么——真岛先生,我们有缘再见吧。” 直周朝绪方深深地鞠了一躬。 随后长叹了口气。 “唉……此次一别,真不知道下次再见到绪方先生,会是什么时候了啊。” 绪方躬身还了一礼,微笑道: “我和你们又不是永远都不可能再见面了。” “我在大坂人生地不熟,唯独只认识你和一色小姐。” “等哪天空闲了,或是在大坂遇到了什么需要麻烦你们帮忙的事情,我定会上贵府叨扰你们的。” “哈哈哈。”直周发出爽朗的笑声,“没问题!日后若真岛大人你遇到了什么需要人帮忙的事情,就尽管来一色剑馆找我们!” “凡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 “那我可是记住你这诺言了哦。”绪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 虽然刚才嘴上那么说,但绪方其实自个心里清楚——自己之后再和一色剑馆有交集的机会,多半是没有了。 正忙着与直周寒暄、互诉道别的绪方,此时没有发现——正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以优雅的姿势站在直周侧后方的一色花……她现在正垂着脑袋。 其模样仿佛是在看着自己那小巧的足尖,但实质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一来是因为她根本就看不见自己的足尖,因为只要一低头就会有某两团物体将绝大部分的视野所占据。 二来则是因为她这低头往下看的模样,完全是假象。 她虽垂着脑袋,但其实一直在偷偷打量着绪方。 打量绪方的目光中,挂着淡淡的失落…… …… …… 大坂,某座没啥人气的居酒屋—— 吱呀…… 居酒屋的大门被缓缓拉开。 阳光顺着被拉开的大门,照射进这座因铺面位置不好而人气惨淡的居酒屋。 这座居酒屋的生意惨淡到此时此刻只有一名姿色普通,其模样应该是这座居酒屋的老板娘的中年女性在那以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擦着居酒屋的桌子。 在居酒屋的大门被打开后,这居酒屋的老板娘停下手中的工作,侧过看去——打开房门者,是一个神色冷峻的青年。 “般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在白天的时候来这儿呢。”老板娘笑道。 被称为“般若”的青年没有理会老板娘的这句玩笑话,而是迅速关上大门,然后快步走到了老板娘的身前。 “快去告知丰臣大人。” 般若一字一句地正色道。 “刽子手一刀斋绪方逸势,现在正在大坂!与一色剑馆关系匪浅!” 第640章 (喘气)我已经忍不住……忍不住要将大坂轰飞了! 与绪方互道告别、目送着绪方离开后,直周便解散了队伍,让他们麾下的学徒各回各家、早些休息。 今日早晨从一色剑馆出发的队伍,有乌泱泱的近20号人。 而现在返回一色剑馆的队伍,就只有直周、如水、一色花3人而已。 直周、如水、一色花他们爷孙仨刚正式启程返回他们家,如水便立即以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朝直周问道: “父亲……那个真岛吾郎……您到底是从哪找来的如此厉害的剑豪的?” 因为现在没有外人,周围都是自家人,所以如水讲起话来也无所顾忌了。 这个问题,如水自目睹绪方秒杀安芸后,便一直憋在心里,直到现在才总算是等到了最佳的问这个问题的时机。 “是我和小花此前到东日本游历时,偶然邂逅的。”如水的话音刚落,直周便不假思索地这般说道。 “他为什么要一直戴着斗笠和面巾?”如水追问,“他是因为脸上有什么伤,所以才这么装扮的吗?” “并不是,就只是因为他喜欢这么装扮而已。”直周眼睛也不眨地撒着谎。 “原来如此……”如水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轻轻地点着头。 眼中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在问完这个询问“真岛吾郎”的长相的问题后,如水沉默了片刻,随后皱着眉头,切换了一个新的话题: “今年的‘大试合’……真是糟糕透了啊……” “嗯,是啊。”直周轻叹了口气,附和道,“元明馆突兀地多出一个如此厉害的高手,八木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纵容自家弟子羞辱我等,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只会让他们元明馆变成众矢之的……” “之后等哪天有时间了,我要带上南条、志村他们,亲自去一趟元明馆,当面问问八木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周和如水就今日“大试合”上的那一系列变故,而展开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 一色花静静地跟在这俩人的身后,默不作声。 爷孙仨的脚程一点也不慢,直周和如水谈话之间,三人已经回到了他们那挂有着“小野一刀流一色馆”门匾的豪华道场。 一色花的母亲:一色实今日刚好有事要去一趟大坂西郊,拜访她的一位好友,到今夜才会归来,所以一色他们家中现在只剩一些侍者。 “我累了。”刚回到家,一色花便朝自己的爷爷与父亲说道,“先回房休息了。” 语毕,不待直周和如水做出任何回应,一色花便大步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如水站在原地,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一色花回房的背影。 直周现在也想回自己的房间稍微休息一会。 “如水,我也先回房歇一下了。等吃午饭的时候再叫我。”说罢,直周转身即走。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走远几步,便听到如水对他说: “……父亲。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讲,你现在有时间吗?” 直周停下脚步,扭过头,以像是要将如水的整副身躯都给刺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如水几遍。 “……来我房间吧。” “是!” 父子俩一前一后地进到了直周的房间。 走在后头的如水刚关上房门,便立即急声朝直周问道: “父亲,你看过真岛吾郎他的真实容貌吗?他长得怎么样?” “还有——父亲,你和真岛吾郎他熟吗?他的人品如何呢?有结婚吗?” 如水像连珠炮一样,朝直周吐出一连串的疑问。 直周像是早就料到了如水会问他这些问题一样,一边以淡定的表情听着如水朝他问出的这些问题,一边走到窗边,盘膝坐定。 “……如水,你是有意要让真岛大人来娶我们家的小花吗?” “哈哈哈……”如水发出几声带着几分尴尬之色的干笑,“不愧是父亲啊,我的这点小心思,都被您给看穿了。” “父亲,你也知道,小花她今年都21岁了。” 说出这句话时,如水像是正大吐着什么苦水一样,皱紧眉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其他人家的女儿,到了小花这个年纪时,都已经有了个会走路的小孩了。” “我都数不清我们向她推荐了多少优质的男孩了,但都被她所拒绝了。” “她的眼界实在实在太高,说什么‘我只喜欢剑术强悍的男人’。” “推荐了一些剑术颇有成就的男孩给她,她又说这些男孩她不喜欢,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为了小花的婚事,我连眉毛都快愁白了。” “再拖个2、3年,等小花23、24岁了,可就没多少人家会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娶这么大岁数的女孩了。” “而现在——一个年纪与小花相仿,并拥有着强悍至极的剑术的男人出现了。” “小花她不是喜欢剑术强悍的人吗?真岛大人不就很合适吗?论剑术实力,我感觉可能整个大坂都没有人能与真岛大人争锋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看小花和那位真岛大人的感情也很不错的样子。” “在刚才的‘大试合’上,我一直有看到小花有在和真岛大人讲小话。” 如水越说越兴奋,双眼都快冒出光来了。 “我还猜测着——以前从不化妆的小花,今日如此突然地化妆,说不定也是因为那个真岛吾郎,为了能在真岛吾郎面前好好装扮下自己。” “如果真岛大人的长相和人品都没有问题,同时真岛大人也没有成婚的话,那我觉得撮合真岛大人和小花成一对,将是……” 如水正说得慷慨激昂呢,直周突然一摆手,示意其安静。 “好了,别说了。” 直周面无表情地说。 “让小花和真岛大人结合,是绝不可能的。” 如水一愣:“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真岛大人他已经结婚了,有了个貌美的妻子。” 直周这简单的一句话,让如水的脸色一变:“真岛大人……已经结婚了?” “嗯,没错。而且据我的观察,他和他妻子的感情也很好。”直周扭过头,直直地盯着如水,“如水,你能容忍我们一色家的女人做别人的小妾吗?” “当然——不能容忍了。”如水沉声道。 古日本也和古中国一样,实行着“一夫一妻多妾”制,只要你有钱,你娶多少个妾都随你心意,但妻只能有一个。 不过因为现在武士们的经济状况普遍惨不忍睹,连许多分封一地的大名都窘迫得要跟商人借钱,许多中下级武士穷到连老婆都讨不到,所以“一夫一妻多妾”普遍与武士无缘。 因此现在全日本于“一夫一妻多妾”这一制度上的最大得利集团,反倒是那些有钱得不行的商人们。 你们武士连老婆都讨不到,而我们每夜能和好几个老婆睡觉——这也是商人最常用的嘲讽武士的话语之一。 古日本的“妾”和古中国的“妾”一样,在家中的地位要比“妻”低一大截。 某家的妾被妻和婆婆冷眼相待,生活苦不堪言——这种新闻,也算是层出不穷了。 就因为妾的地位低,所以许多家世还算优良的家庭,都不允许自家的女子去做他人的妾。 而一色家恰好就是这种家庭。 “唉……”如水重重地叹了口气,“真是……太遗憾了啊……还想着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如此优秀、有望做我女婿的人呢……既然那个真岛大人已经娶妻了,那么此事就只能作罢了。嗯?父亲,怎么了?” 如水看见直周缓缓站起身。 “如水,如果你没有什么要接着跟我说的,就快去该忙什么忙什么吧。” “我现在要去跟小花好好谈谈某些事情了。” …… …… 一色花刚才说她要回房间休息了——但其实她回房后,根本就没有在休息。 回到房间后的她,先是脱掉不爱穿的袜子,然后屈膝跪坐在窗户边上,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望着天空望得正出神呢,房门外一道突兀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一色花的思绪。 “小花。” 是直周的声音。 “爷爷,怎么了?” “现在方便我进去吗?” “现在?进来吧。” 直周拉开房门,缓步进到房内。 “爷爷,有事吗?” “……小花。”直周盘膝坐在一色花的身前,“我就直说了——你对那位大人……很有好感,对吧?” 虽然说的是“对吧?”,但直周的这句话没有半点疑问句该有的语气,有的只有肯定句的语气。 一色花也不是笨蛋,她自然知道直周所说的“那位大人”指的是谁。 “我……”直周话音刚落,一色花便面露些许慌乱之色,小嘴微张。 似乎是想下意识地说些什么。 但嘴刚张开,刚吐出一个“我”字后,一色花便顿住了。 在停顿了一会后,一色花脸上的那几丝慌乱缓缓散去。 变回平常惯有的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爷爷,你说错了。”一色花以像是在说着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的口吻,平静地说,“我并不是对那位大人很有好感。” 一色花再次停顿。 随后一字一顿地说: “我是很喜欢那位大人。” 直周似乎是没料到一色花竟会这么回答,所以面露诧异。 “……你和那位大人相处的日子……统共也没几日吧?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位大人的?” “不知道。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只要那位大人一跟我说话,我就会很开心。” “……爷爷,想不到你也有心思如此敏捷的时候啊。” 一色花十分难得地用出了半开玩笑的语气。 “竟然能这么快就发现了我对那位大人的心意。” “别把你爷爷想成笨蛋了。”直周淡淡地说,“在看到你今日花那么久的时间来打扮自己,我就意识到我的宝贝孙女的心,可能已经被某人给偷走了。” “你来我这儿,就是为了来问我这个问题吗?”一色花问。 “当然不是。我现在之所以在这儿,是为了来提醒你——我们一色家的女人,绝不能去做他人的妾。” “哪怕对方是天皇也不行。” “小花,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放心吧。爷爷。”一色将视线转回到窗外,“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你觉得我是那种会作贱自己、傻乎乎地跑去做他人的妾的人吗?” “而且……” 一色花的那双漂亮的眼瞳中,名为“落寞”的光芒闪烁了几下。 “下次再想见到那位大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哪怕是想跑去做他的妾,也没有那个机会呀” 直周的脸上浮现出几丝笑意:“我当然清楚你的性格,所以我也只是来提醒下你而已。” 说罢,直周站起身。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 “差不多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等会到饭厅吃饭的时候别迟到了。” 直周拉开房门,准备出去。 他刚拉开房门,便看见如水提着一个小包裹,慌慌忙忙地朝这儿奔来。 “小花!小花!” “父亲,你也有话要和我说吗?”一色花皱起好看的眉头。 “我无话要和你说,但我有事要让你干。”如水苦笑着朝一色花晃了晃他手中的那个包裹。 “你母亲那个冒失鬼,去拜访自己的好友,却忘记将送人的礼物给带上了。” “小花,等待会吃过午饭之后,能请你将这礼物送过去吗?” “你母亲去拜访的那位老友的家在何处,你应该知道吧?” “嗯,知道。”一色花点点头,“明白了,等待会吃过午饭后,我就立即将这礼物送过去。” …… …… 身为岛国的日本,不算还未完全统治的虾夷地在内,统共有3座大岛——本州岛、四国岛、九州岛。 这3座大岛中,本州岛面积最大,日本几乎所有的精华地区都在本州岛内。 绝大部分的大城:江户、京都、大坂……也都统统位于本州岛。 四国岛就位于本州岛的西南部。 大坂离四国岛很近。 自大坂出发,一路往西南方前进、渡过大海后便能抵达四国岛。 此时此刻—— 四国大岛,南部的某片海域—— “可恶……又没网到几条鱼……” 一艘小巧的渔船上,一名皮肤黝黑的渔民骂骂咧咧地从海里收拢着一张破旧的渔网。 他是四国土佐藩的一名普通的渔民。 最近的收成越来越差,所以他今日冒险将渔船驶到了大海的深处,心想着到更远离海岸的大海,说不定能网到更多的鱼。 只可惜事与愿违,即使到了放眼望去,周围皆是汪洋大海的地方,也没能捞到几条鱼。 “运气真背……”渔民朝大海吐了口唾沫,“回去吧……” 他现在离海岸非常地远——若论不感到忧心,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一介贫贱的渔民,手上自然没有指南针这种能够分辨方位的昂贵玩意,纯靠记忆力来记住海岸所在的方向。 若是不慎忘记海岸的方位,或是记错了海岸的方位,那他可就回不去了。 在此地打渔本就有些担惊受怕的他,见收成不怎么样,心中的退堂鼓自然是擂得轰轰响,索性决定今日的“远洋打渔”就到此为止吧。 收好渔网,拿起船桨,正准备划回岸上时,他的眉毛猛地一跳,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西面。 “那是什么……?” 他突然发现——在西面的海平面,似乎有奇怪的黑影在晃动。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渔民放下手中的船桨,站起身,眯细双眼,试图看清于西面海平面晃动的黑影是什么玩意。 不一会儿,渔民便看到2根尖尖的玩意儿从海平面上升起。 这2根尖尖的玩意儿不断往海平面上升起。 紧接着,渔民看到了……帆。 一面面硕大至极的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渔民因惊恐地瞪圆双眼、瘫坐在船上。 船。 他看到了船。 他看到了2艘如小山一般巨大的船! 刚才率先自海平面上升起的尖尖的玩意,是这2艘巨船的桅杆顶端!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渔民被吓得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实行闭关锁国制的日本,对造船业有着极严格的把控。 据江户幕府的规定——不论是公家还是私家,都不允许制造容量超过500石的大船。 所以目前日本所拥有的船只……说难听点,就是稍大一点的木舟而已。 这个渔民何曾见过这种有几十米高、几十米长的巨大船只? 在这渔民的眼中,这2艘大船就跟在海上移动的怪物一样。 渔民呆呆地傻看着这2艘巨船,过了好半晌,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正挡在这2只“巨兽”的前方。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又是一捧捧冷汗自渔民的身上喷涌而出。 他连忙抓起船桨,以生平从未达到过的速度化着桨,从这2只“巨兽”的前进方向上远离。 …… …… 这2艘大船的其中一艘船的船头—— 一个身材娇小的青年,抱着柄打刀,坐在船头的首斜桅上,高声唱着歌: “战旗飘扬~” “千成葫芦高举~” “我们终将旗开得胜~” “不让德川武士肆意嚣张~” “大坂之仇今日报~” “定让桐印再次飞扬~” “我们要出征~” “我们要出征~” “我们要出征东国~” “让我们在江户登陆~” 这名青年唱得正开心呢,一名船员突然快步奔到他的身后,然后朝这青年高声道: “贺须蜂大人!前方发现一艘渔船!请问该如何处置?” “渔船?”被称作贺须蜂的青年停止了歌唱,“这个地方竟然有渔船……呵,这个渔民也真是够有种的,敢来这么深的海域来捕鱼。” “无视就好了。” “是!” “啊,顺便帮我通知下去——给我想办法再让速度提高一点。” “我可不想赶不上‘大坂春之阵’。” 贺须蜂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潮红。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以温柔的口吻说: “我已经……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快点用我们战列舰的火力来将大坂给轰飞了!!” 第641章 我绪方!绝不看这种涩晴读物! 离开全兵馆后,绪方先回了一趟他和阿町、阿筑所住的旅店——不出绪方所料,旅店内完全看不到她们二人的身影。 关于她们二人现在到哪玩去了,以及她们俩啥时候回来,绪方自然是毫无头绪。 现在这段没有阿町她们相陪的孤身一人的时光,该如何打发? 待在旅店,看着天花板发呆,这种事情绪方是绝对不干的。 思前想后,也想不出什么自己现在非常想要去的地方,于是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旅店。 ——就到外面随便走一走、散散步吧。 他从旅店附近的一座茶屋中买了几串糯米团子,将这几串糯米团子当作午饭,一边漫无目的地在大坂的街道上散步,一边悠闲地啃着手中地糯米团子。 在绪方的印象中,自打去年秋季离开江户后,他就许久没有再像这样一个人在繁华的大都会中散步了。 久违的“独身漫步”,让绪方的心中冒出了一种特殊的新鲜感,脚步也不由得变轻快了些许。 绪方的这趟散步,没有任何目的地,想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 不知不觉中,竟进入了一条商业街中。 ——大坂真不愧是‘商都’、‘全国最大的经济都市’啊…… 绪方不禁这么感慨着。 大坂的商业街的密集程度,远胜京都,略胜江户一筹,不管往哪走,都能碰到商业街,碰到不断吆喝的商贩。 绪方手中的糯米团子现在刚好已经全数吃完了,他将双手交叉探进宽大的羽织袖子中,一面在这条商业街的正中央缓步前行,一面细细打量着这条街道上的每座商铺。 这是一条综合性的商业街,街道两旁的商铺五花八门,卖什么都有。 瓷器、衣服、杂货、榻榻米…… 或许是因为此地是大坂西郊的缘故吧,所以人流算不上非常多。 就在绪方走到这条商业街差不多中央的位置时,他的双足猛地一顿。 以发亮的双目看着自己左手边的一间商铺。 他的左手边,是一座相当气派的书店。 ——书店啊…… 阅读是绪方的一大爱好之一。 遥想当初,他就是在自家的书房看书,因看得累了,眯眼睡一会,结果再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变为了绪方逸势。 自来到江户时代后,因没有时间,以及这个时代的书也基本不合绪方的口味,所以很少再看书了。 因为喜欢阅读,所以前世的绪方最爱逛的地方之一,便是书店。 现在闲着也是闲着,难得碰上一座自己感兴趣的店铺,于是绪方没作太多思考,便迈足大步踏进这座书店。 刚进到书店,浓郁的墨味、纸味便扑面而来。 一名手代(商家的伙计)像是闻到腥味的猫一样,快步朝绪方迎来。 “客官,请问您需要些什么呢?”这名年轻的手代彬彬有礼地朝绪方躬身问道。 “我就只是来随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书而已。”绪方说。 “既然如此,那客官请便吧。”手代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向旁边一站,对绪方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座气派的书店的藏书着实不少,琳琅满目。 但绪方粗略一看后,一抹失望缓缓自其眼底浮现——这座书店的藏书不出他所料,基本都是他不怎么感兴趣的书籍。 基本都是些史书,或是些汉家经典,以及一些中国的小说。 比如三国演义和水浒传。 三国演义和水浒传在江户时代是毋庸置疑的畅销书,一直待在畅销榜上,迟迟掉不下来的那种存在。 绪方一寸一寸地挪步,一点一点地扫视着书架上的每本书籍,寻找着自己感兴趣的书籍。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柜台的旁边。 柜台的后方,坐着个头发稀疏的老汉。 这个老汉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手中的一本书。他手上这本书的封皮上整齐地排列着4个汉字——三国演义。 这时,这名老汉发现了正站在他的不远处、寻找着书籍的绪方。 “……这位大人。”这名老汉咧嘴一笑,“你想要什么书?” “啊,我只是随便看看。”绪方说,“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书而已。” “感兴趣的书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在老汉的脸上浮现,“那不知你对这种书感不感兴趣呢?” 说罢,老汉伸手往柜台底下一探——摸出了一本黄色封皮的书籍。 望着老汉手中的这本黄色封皮的书籍,绪方的双目不由得一瞪,发出低低的惊呼:“黄表纸?” “没错。”老汉以慈祥的面容点了点头,“正是黄表纸。” 黄表纸——能让这个时代的无数男性听到后不禁露出“会心一笑”的书籍。 简单来说,就是江户时代的带插图的涩情文艺作品,因为封皮基本都为黄色,所以被称为“黄表纸”。 见老汉如此大大咧咧地向绪方展示他手中的黄表纸,绪方不禁下意识地查看了下周围。 确认周围没有其余人后,绪方压低音量,朝老汉问道: “老板,你怎么还敢卖这种东西啊?我记得这种东西不是早就被禁了吗?” 自松平定信上台后,为扭转社会上崇尚消费、享乐的糜烂风气,也为了让日渐堕落的武士阶级能更有点武士样,松平定信下达了一系列整治措施。 比如禁止男女混浴。 再比如禁止贩卖黄表纸这样的涩情刊物。 若有商家贩卖这些东西,严惩不贷。 在松平定信下达这禁令之前,这种读物都是能堂而皇之地摆在书架上卖的,而且极为畅销。 在绪方的眼里,现在正将黄表纸高高举起的老汉,就像在举着一颗炸弹一样。 “大人,听你口音,你应该不是大坂本地人吧?你对大坂太不了解啦!” “在大坂,这个是最重要的。” 老汉朝绪方比了个钱的姿势。 “在这个面前,将军也罢,天皇也好,统统都得靠边站。” “只要你有这个,就能有门路,有了门路,干啥都行。” “你放心好了,我若是会担心因这个而被抓,就不会将这个拿出来给你看了。” 语毕,老汉将手中的黄表纸往绪方怀里一塞。 “拿去看吧,若是感兴趣的话,就便宜点卖给你。” 一个刚刚还一本正经地阅读三国演义的人,突然掏出一本黄表纸并塞过来——不知为何,这让绪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他垂首,望着怀里的黄表纸。 绪方的大脑在高声跟绪方说:不行!这种堕人意志的东西有啥好看的! 明明大脑都已经这么说了。 但诡异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绪方发现自己竟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手指了。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翻动起了手中的黄表纸。 在黄表纸被翻开后,他惊奇地发现不仅是手指控制不了,眼睛也同样不受控制了。 眼睛不受控制地去看这本书上的那一行行字。 穿越到江户时代以来,我还从没看过这种类型的书籍呢,就看一眼吧——绪方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和眼睛似乎正在对他这般说道。 绪方的阅读速度本就很快,能够一目十行并精准地记住书籍里的内容。 黄表纸一般都很薄,最厚也不会厚过一个指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绪方手中的这本黄表纸仅剩三分之二的内容。 论内容,这本黄表纸的内容非常之简单,就只是在讲一个浪人和某个道场主的女儿相识、相恋、相连的详细过程而已。 这本书里还有几张插图——然而绪方一向欣赏不了江户时代的美术风格,因此这几张插图对绪方来说还不如没有,看了反而会“冷静”下来。 这是绪方初次接触江户时代这方面的文学作品,明明只打算随便看两眼、尝个新鲜的,但渐渐的……全副身心竟不受控制地缓缓沉浸在了这本书的剧情之中。 就在这时—— “胜先生,好久不见。” “哦哦!是你啊!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我是来给我母亲送她忘带的东西的,我母亲她在这儿吗?” “哦哦!在呢,在呢!你妈妈正和我老婆在楼上聊天呢!” 一道十分熟悉的女声传入绪方的耳中。 这道陡然入耳的女声,让绪方的心神从书中的剧情回到了现实。 表情一怔的绪方,缓缓转动脖颈,循着刚才那道入耳的女声看过去——一抹靓丽的鹅黄色出现在绪方的眼帘…… 正和坐于柜台后方的老汉交谈着的一色花这时注意到了似乎有人正看着她。 于是她顺着身体感受到的视线转过脸去。 她与绪方的目光就这么在半空中相撞。 一色花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呆呆地看着绪方。 然后……她缓缓移动视线,看向绪方手中所捧的那本黄表纸…… …… …… 此时此刻—— 高野町—— “这里就是高野町吗……”长谷川最近重点培养的新人:山内,正睁大着双目,以好奇的目光扫视着周围,“果然是有好多僧人啊……” “如果说大坂是为经济服务的‘经济城市’的话……”走在山内侧前方,本人及部下们皆是一副便装打扮的长谷川微笑道,“那高野町应该就是专门为高野山的僧人们服务的‘宗教城市’了。” 高野山虽名为“山”,但并不是孤零零的一座山。 高野山是一大片广袤的群山。 以金刚寺为首的120余座寺庙便散布在这层层叠叠的群山之中。 高野町便是坐落于这片群山之中的一座城町。 自离开京都后,长谷川率领着麾下人马,马不停蹄地赶往高野山,总算是顺利于今日抵达高野町。 高野町算是外界进入高野山的中转站。 长谷川准备在高野町休整半日,待明晨再出发进山,前往因大量佛教用品被盗而报案的仙源寺。 对于高野町,长谷川相当陌生,他也是第一次来高野町,之前只听说高野町是座佛教气息很浓厚的城町。 现在亲眼一见——果真如此。 在领着麾下人马进入高野町后,长谷川便发现剃光脑袋的高野山的僧人随处可见。 高野山是佛门真言宗的本山,而真言宗有着很严的戒律。 戒律之严,使得真言宗的僧人和中国的僧人非常地像,都是剃光头发、不沾荤腥。 高野町不仅是外界进入高野山的中转站,同时也是高野山僧人与外界接触的第一渠道。 僧人也是需要吃喝拉撒的,高野山僧人们的衣食住行基本都会到高野町来购置。 所以将高野町称为“专门负责为高野山的僧人们提供服务的城町”也不为过。 住在高野町的绝大部分町民,也专门靠赚高野山僧人们的钱来过活。 因为靠近高野山,所以高野町的空气中也弥漫着十分浓郁的佛教气息。 刚进到高野町,长谷川便闻到空气中有若有若无的烧香的气味。 长谷川以前听说高野町的町民们几乎人人信佛,不过是真是假,长谷川就不清楚了。 “长谷川大人。”同样也是第一次来高野町的山内,一边继续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一边朝长谷川问道,“我们现在要不要先去跟高野町的町奉行打个招呼?” 长谷川此次前来高野町,因事发突然,所以没有率先跟高野町的奉行打声招呼,高野町的町奉行应该到现在都不知著名的“鬼平”来他们高野町了。 “……不急。”长谷川说,“跟町奉行打招呼什么的,等吃过午饭之后再去吧。” 长谷川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自离开京都、赶赴此地以来,就没有吃过热乎的东西了,可馋死我了啊。” 长谷川的那些部下们现在也都是肚子里空空如也,听长谷川说现在先去吃饭,众人立即全票通过,赞成先去将肚子填饱。 高野町是一座小城町。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长谷川不一会儿便找到了一间正不断往外飘着浓郁香味的饭馆。 长谷川正打算领人进去呢,便见一名年轻僧人从这间饭馆内出来,与长谷川撞了个满怀。 “啊,抱歉,抱歉。”长谷川率先跟这年轻僧人道着歉。 “该道歉的人是我。”年轻僧人也极有礼貌地向长谷川道着歉。 二人对着彼此道着歉,气氛好不融洽。 不过就在这时——刚刚还在那彬彬有礼地跟长谷川道着歉的年轻僧人,眼睛猛地圆睁: “你……是长谷川大人?” 长谷川还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呢,年轻僧人便皱起眉头,接着道: “长谷川大人,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碰见你啊,竟然如此有幸在此地与你再相见。” “请容小僧斗胆向你问一句——奈良本象寺的案子破得怎么样了?找到那个盗走我们本象寺的至宝的佛敌的行踪了吗?” 听到这名年轻小僧的这番话,长谷川的脸色猛地一变:“你是……本象寺的僧人?” “正是。小僧法号珐如。” “当初大人赶赴被烧成白地的本象寺搜集线索时,小僧也在场,只不过大人当时专心搜集线索,所以无心留意小僧而已。” “自本象寺被毁后,便转移到高野山继续修行。” 面对这位自称珐如的小僧,长谷川硬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这个……本象寺的案子……我们一直有在积极追查。” “但是线索实在太少,所以我们的追查工作也进展地相当困难。” 长谷川叽里呱啦地讲着。 虽然讲了一大堆,但简单概述一下他这番话的中心思想便是——我们已经有在很认真地破案了,但因各种原因,直到现在也没能将焚寺盗宝的佛敌给抓住。 “长谷川大人,我能理解你身为火付盗贼改的长官,日理万机,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快将焚毁我本象寺、盗走我本象寺至宝的佛敌抓捕归案。” “这种恶徒,不亲眼看见他被绳之以法,我实在是不甘心。” “倘若不能将他抓住,也请务必将被盗走的我寺至宝——宝刀阎魔给找回来。” “此刀曾经可是太阁秀吉的佩刀之一,此刀已有200余年的历史,即是削铁如泥的宝刀,也是珍贵的文物,不论如何都不能落到贼人手中。” 珐如叽里呱啦地讲着。 讲了一大通,但所传达的意思就只有一点:快点将焚寺盗宝的贼人绳之以法。 长谷川以铿锵有力的口吻向珐如保证——自己终有一日会将那佛敌抓住,给本象寺的诸位僧人们一个交代。 就这么与这个珐如拉扯了好一会后,长谷川才总算将这个珐如给打发走了。 “这里竟然会有本象寺的僧人啊……”长谷川挠着头发,发出无奈的长叹,随后扭头朝身后的众部下说,“好了,我们进去吃饭吧。” 这是座有包间的饭店。 长谷川开了间足以容纳他和他的部下们——总计24号人在里面用餐的大包间。 点好饭食,坐于包间之中等待着饭菜端上来时,山内悄悄朝长谷川问道: “长谷川大人,本象寺……就是奈良3年前那座被焚寺盗宝的寺庙吧?” 长谷川点点头:“对,就是那间。那时你还不是火付盗贼改的一份子,所以对这案子应该没什么印象。” “本象寺遭到佛敌攻击的那一天,不仅整座寺庙被烧烂、寺内所收藏的宝刀阎魔被盗,以主持涟洳为首的13名僧人也皆被佛敌所杀。” “本象寺被毁后,幸存的僧人在奈良的东郊建了一座寺庙。” “真没想到竟然会在高野山碰见本象寺的僧人……真不想碰见本象寺的僧人啊……” “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现在对这起‘本象寺被毁’的案子,其实一点头绪也没有,那他们的唾沫星子能将我们给淹死……” “刚才那个珐如说那什么阎魔刀是有200余年历史的太阁秀吉曾经的佩刀,这是真的吗?” “谁知道。”长谷川耸了耸肩,“像太阁秀吉这样的大人物,所拥有的名贵佩刀都是多得数不胜数,谁知道那把刀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太阁秀吉的佩刀。” “总而言之——本象寺的案子,我们现在暂时没有那个余力去管。目前就先暂时将这案子搁置、延后处理。等啥时候再有那个佛敌的线索了再处理这案子。” “现在就先将精力放在目前这起‘仙源寺佛门用品被盗案’上吧。” 正谈话的功夫,长谷川所点的那一堆菜肴已被陆陆续续端了上来。 早已饿扁了的长谷川等人立即大快朵颐起来。 这饭馆的饭菜本就烧得不错,再加上肚子里本就空空如也的缘故,长谷川的这顿饭便吃得更香了。 一口气吃了3大碗饭后,长谷川才满足地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 在打了个饱嗝后,长谷川紧接着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真是得服老了啊……以前年轻时哪怕1、2天不睡觉也能精神饱满。而现在每吃完一顿饭都会感觉困得不行…… 长谷川用力地揉了下双眼后,惊奇地发现——身前的众部下,现在都一副很困的样子。 紧接着……一股更强烈的困意冲击着长谷川的大脑。 长谷川的瞳孔猛地一缩。 ——难道说?!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长谷川的脑海中冒出。 他下意识地去抓身侧的佩刀。 然而手指更碰到佩刀的刀柄,袭向长谷川大脑的困意瞬间又强烈了好几倍。 尽管已经奋力想要把双眼睁开、不让眼皮闭下了,但他对眼皮的控制还是越来越弱…… 力气也以惊人的速度从长谷川的体内流逝,长谷川现在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眼皮合上、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长谷川看到自己的部下纷纷七倒八歪、瘫倒在地…… …… …… 在长谷川等人统统昏过去后,近10名一身黑衣的青年拉开房门,进到长谷川等人的包间内。 “这些从西洋那弄来的药真是厉害啊。药效发作后,立刻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都别讲闲话了,快点把他们都运到仙源寺那儿吧,在搬‘鬼平’的时候,记得手脚轻一点,他可是丰臣大人指名要亲自会面的贵宾。” “是!” 第642章 我丰臣信秀要将所有优秀男人收入房中! ——大坂原来是那么小的城市吗? 绪方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发出这样的感慨了。 站于绪方眼前的,毫无疑问是才刚分别可能还不到一个时辰的一色花。 绪方与一色花,二人四目相对。 望着那么快便再次重逢的绪方,一色花的眼中先是冒出淡淡的喜悦光芒。 接着……原本正直直地看着绪方的脸的她,其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绪方捧在手中的那本黄黄的东西…… 下意识地转动眼珠,往那一瞧……定睛看清楚绪方正捧着啥后,一色花的表情便一怔。 表情僵住的下一瞬,一抹红霞以一色花的双颊为圆心,迅速扩撒到她的大半张脸,连两只小巧的耳朵都变得通红。 一色花又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对于绪方手中所捧的那东西,她自然清楚是什么东西。 她不仅清楚,还看过呢。 那是她14岁时的事情了。 关于这段记忆,一色花仍恍若昨日。 一色花并不是一个很喜欢读书的人,但就是在那寻常的午后,她突然心血来潮想看看书、解解闷。 当时如水恰好不在家,于是一色花便在未经父亲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到了父亲的书房,看看有啥有意思的书。 和不喜读书的一色花不同,如水是个书虫,他的藏书汗牛充栋,为了方便放他的那堆藏书,如水还特地将家中的一座杂物间腾空,改造成书房。 一色花将她父亲那硕大的书架从顶部扫视到尾部。 在视线扫到书架的一角时,一色花突然有了个惊奇的发现:在司马迁那足足有12册的《史记》中,第5册与第6册之间,似乎夹着本薄薄的东西。 这是什么?一色花抱着好奇的心情,将这本被夹在《史记》中的薄薄册子抽出。 这是一本黄色封皮的书…… 为什么封皮是黄色的?好怪哦! 一色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将这本书翻开。 当时还只有14岁的一色花,在父母的充分保护下,尚不知何为黄表纸。 她就在那一天,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仅看了两三页,一色花的脸就变得通红——14岁的姑娘,在江户时代正值适婚年龄,她那时已被母亲教授男女之道,所以并不存在看不懂黄表纸上所写内容的情况。 如水所收藏的这本黄表纸,是剧情略有些重口的那一类——讲述一名剑馆馆主之子,凭借着自己强悍的剑术,一口气俘获了7名妙龄女子的心,最后一口气和这7名妙龄女子大被同眠的故事。 剧情太过劲爆,远远超出了那时还年幼的一色花的心理承受范围。 在看了一半后,一色花便再也看不下去,慌忙将这本黄表纸塞回原位,然后慌忙逃出父亲的书房。 事后,经过自己的一番调查,一色花才知道这种黄色封皮的小册子名为“黄表纸”。 自那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无法直视在书房里偷藏这种东西的父亲。 每次看到父亲一本正经地教授馆内弟子们剑术时,一色花都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父亲偷偷藏在书房里,一边露出猥琐的笑容,一边细细赏阅黄表纸的景象…… 望着手捧黄表纸的绪方,一色花出现了精彩的表情变化——而绪方的表情变化也同样精彩。 他先是面露讶色。 然后在看到一色花的视线转到他手中的黄表纸上时,他那藏于面巾之下的脸,血色飞快退去。 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绪方连忙将手中的黄表纸合上。 大脑飞快运转,思考着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才能破开这尴尬的局面。 “嗯?小花,你和这位客官认识吗?”柜台后的那名老汉看了看绪方,然后又看了看一色花。 “算、算是认识的人吧。”一色花连忙将视线从绪方的身上收回,背对着绪方,“胜叔,可以带我去我母亲那儿吗?我要将她忘带的东西送过去。” “哦哦!跟我来,你妈妈和我老婆就在楼上!” “一色小姐!”绪方连忙道,“请等一下!你应该误会什么了,我并没有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绪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黄表纸迅速放回到柜台上。 绪方可不想让他认识的人对他有啥奇怪的误解…… 尽管在这个时代,男性看这种题材的书画作品是很正常的,但他也不想给他人留下一个“有‘修罗’这一外号的男人,竟然会偷偷在书店里看涩情读物”的印象…… “误会?”一色花顿住脚步,重新将视线转回到绪方身上。 “我、我现在得先将我母亲忘拿的东西交给她。”一色花看了绪方几眼后,又慌忙背过身去,讲起话来仍旧有些结巴,“等会就回来。” 听明白了一色花的意思是让他在这稍等片刻的绪方,不再言语,站在原地。 而一色花则赶紧捧着她手里的那个布包,跟着那名老汉朝不远处的楼梯口奔去。 一色花没让绪方等太久。 不一会儿,这抹靓丽的鹅黄色便再次出现在绪方的眼前。 直到现在,一色花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红霞。 绪方正打算立即进行解释,一色花便率先说道: “我们到别的地方吧,在这里讲话会影响到人家做生意。” …… …… 大坂是一座临近海洋,河网密布的城市。 它之所以能发展成江户时代的第一商都,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便是因为城内河网密布、交通发达。 或宽或窄的运河随处可见,运河上运货的货船、渡人的小舟穿梭如织。 在跟着一色花离开那座书店后,绪方便被她领到了一处距离那座书店不远的几乎无人经过的僻静河堤边上。 与一色花双双在这河堤上站定后,绪方赶忙向一色花狡辩……啊,不,解释着刚才一色花所看到的一切。 “……总之,就是这样。”绪方一本正经,言之凿凿地说,“我只是恰巧被那人硬塞了一本黄表纸而已。” “我本来是不想看这种玩意的,但那老汉非要将那本黄表纸塞进我怀里。” “拗不过他的我,就拿起来翻了翻。” “才刚随意地看了两眼而已,你就来了。” 说起慌来,能够面不改色——这也算是绪方的特长之一了。 他将锅全都甩给了那个老汉。 绪方其实也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这番话并不全是在撒谎,有起码一半的内容都是正确的。 他只在“自己其实是立刻拿起这本黄表纸进行翻看”,以及“其实认真翻读了好一会儿”这2项内容中进行了小小的改动。 一色花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以优美的姿势站在绪方的身前,认真地听着绪方的解释。 在绪方的话音落下后,一色花轻轻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言毕,一抹温柔的笑意在一色花的脸上绽放。 “看来我的确是误会你了。” “我刚才也真的是太不应该了,竟然误以为你是那种在外人面前很正经,私底下却很不正经的人。” “说得也是呢,敢于和幕府的暴政抗争至今的‘修罗’,哪可能会做出在书店里偷偷摸摸地阅读黄表纸这种事情呢。” 绪方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抽。 为掩饰自己的尴尬,绪方连忙清了清嗓子,然后朝一色花问道: “一色小姐,你原来还认识那书店的人吗?我刚才看你和那名老汉很熟的样子。” “那书店的老板娘,是我母亲的朋友。”一色花回答,“我母亲今日恰好要来她的这位老友家里做客,但却忘带了要送人的礼物。” “所以我刚才就是来将母亲忘带的礼物给送来。” “没成想竟然就这么再次见到你了……” 一色花长出一口气。 这时,一色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神情一怔。 名为“犹豫”的光芒在一色花的眼瞳中闪烁了几下后,一色花深吸口气—— “一刀斋大人,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嗯?干嘛问这个?” “此前的海贼来袭,以及今日的‘大试合’,你统共已经对我伸出了2次援手。”一色花说,“海贼来袭的那一次你更是救了我一命,若不是你当时及时相援,我在那一日就要命丧黄泉了。” “你帮了我那么多,而我也就只对你说过几声谢谢而已。” “我想给你点谢礼,聊表谢意。” “但我没有太多的钱,想给你谢礼也给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 “所以我想趁着这个机会,推荐一块大坂极少有人知道的宝地给你,就当作是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援助的谢礼了。” 绪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因为他从不觉得自己帮一色花一把,是什么值得被隆重道谢的事情,也从未想过想就此事向一色花讨要什么报酬。 但他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一色花的一番好意。 若是就这么拒绝,难免有些不近人情、伤人的心。 而且一色花想给的谢礼也不是什么难以收下的昂贵礼物,就只是推荐一块大坂的宝地给他而已。 反正现在也很闲,倒也有那个时间跟着一色花去看看她所谓的宝地。 思量片刻后,绪方问: “你所说的那个‘宝地’,离这儿应该不远吧?” “不远。”一色花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从这儿出发,只需走小半个时辰便能抵达。” “那么——便有劳你带路了。” 看着身前正冲她微笑的绪方,一色花先是愣了愣,然后满面笑意地用力点了点头。 “嗯!” …… …… 一色花没有夸大或编小前往她那“宝地”所需的时间。 在跟在一色花的后头,走了小半个时辰后,绪方便看到一色花向前一指—— “那就是我所说的宝地。” 绪方和一色花现在正位于大坂西北角的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 人流量少,连房屋都有些稀稀拉拉的。 绪方循着一色花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色花正指着一间佛寺。 准确点来说,是一间似乎已经荒废了的佛寺。 不禁挑了下眉的绪方,问道:“那就是你所说的宝地吗?” 一色花点了点头:“跟我来。” 或许是因为终于抵达目的地,所以心情雀跃的缘故吧,一色花的脚步都变轻快了不少。 一色花领着绪方来到这座荒废寺庙的西侧,然后将这寺庙西侧的窗户给推开:“这寺庙的大门被封死了,要进出只能爬窗户。” 将身前的那扇窗户打开后,一色花敏捷地顺着敞开的窗户跃进寺内。 紧随一色花身后进到寺内的绪方,因被眼前的光景所惊,双眼微微睁圆。 他原以为这座荒废的寺庙,里面一定是灰尘满天飞呢。 可谁知里面却非常地干净,地板、墙壁都干净地像是有人在这寺庙内长住一样。 这只是一间小佛寺,没有任何多余的房间,就只有一间佛堂,佛堂的正中央摆着一尊木制的大佛。 进到这座寺庙后,一色花先是一脸虔诚来到佛堂中央的那座大佛前,向这座大佛双手合十地拜了拜、低声念叨了几句佛号后,微笑着朝绪方解释道: “这里是我于1年前偶然发现的好地方。” “因位置偏僻,所以周围没什么人,非常地僻静。” “没有人再管这座寺庙,因此能随意进出这座寺庙,想什么时候来这座寺庙都可以。” “更重要的是——风景还很好。” 说罢,一色花快步走到寺庙的东侧,推开东侧的一扇窗户。 窗户外,是鳞鳞万瓦与袅袅炊烟。 这座坐落于大坂西北角的荒废寺庙,因地势较高,能将小半个大坂尽收眼底。 望着窗户外的这片风景,绪方的眼睛不禁一亮:“不错的风景,我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俯瞰大坂呢……” “这里也算是我的‘秘密基地’了。”一色花转头看向那座佛像,“有时心情不好,就到这僻静的寺庙内待一会。” “看看窗外的风景,或是对着佛像念念经,心情便能渐渐平静下来。” “一色小姐你原来信仰着佛教吗?” “嗯。这也是我为什么喜欢来这个地方的原因之一。” “这寺庙是你打扫的吗?”绪方看了眼那干净的墙壁与地面。 一色花点点头:“毕竟我可不想待在满是灰尘的地方。我虽是知名剑馆的大小姐,但可不是那种连抹布都不会拧的娇弱女子哦。” 她这后半截话十分难得地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 绪方将视线转回到窗外。 “我之后能带我的一些亲朋好友来这儿吗?”绪方问。 “请便。”一色花不假思索地说,“反正这里又不是我的私有地,你可以随意进出这里。” 说到这,一色花顿了顿,然后微笑着朝绪方问道: “如何?我推荐的这块地方不错吧?” “嗯,的确是块宝地呢。”绪方用力地点了点头,“僻静且风景良好。” “是观赏大坂城景的绝好地点。” “而且——” 绪方这时换上开玩笑的口吻。 “还是一座逃命藏身的好地方。” “未来若是哪天在大坂遭人追杀,此地是优良的藏身地点。” “位置偏僻,不易遭人发现。” “而且因为视野良好,可以及时观察是否有追杀者逼近。” “一刀斋大人。”一色花扁了扁漂亮的嘴唇,朝绪方投去嗔怪的目光,“请不要在佛堂里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啊,抱歉抱歉。”绪方哈哈笑了几声,“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 …… …… ——唔……头好痛。 长谷川觉得自己的头很痛。 但在疼痛过后,他感到意识缓缓苏醒。 随着意识的苏醒,四肢五骸渐渐恢复了控制。 在感到眼皮的控制也得到恢复后,长谷川缓缓睁开双目。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啊,不,是陌生的岩壁。 “?!” 长谷川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是……地牢? 长谷川发现自己被关在类似于地牢般的地方。 牢房的三面皆是凹凸不平的岩壁,只有一面是木制的栅栏。 虽是地牢,但各种设施条件却非常地不错。 脚下是松软的榻榻米。 旁边放着一壶清水与一盘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点心。 角落放着便桶。 空气中也没有难闻的气味。 长谷川还发现自己的身上还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这座牢房里啥都有,就是唯独不见自己的佩刀。 他刚想高声冲牢外大喊“有人吗”,便陡然听到一道自牢外的某片阴影处传出的年轻男声: “哎呀?真是巧呢,我刚想着来看看你呢,你恰好就于现在醒了。” 长谷川循声看去——只见一名腰间佩着紫柄打刀的年轻男子,将双手背于身后,缓步朝他走来。 “初次见面,长谷川大人。” 长谷川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这名青年便率先朝长谷川遥遥行了个躬身礼。 “在下丰臣信秀。” “200年前坐上天下人宝座的那个丰臣。” “织田信长的信。” “丰臣秀吉的秀。” “是个立志将所有优秀男人收入房中的倾奇者!” 说罢,丰臣信秀朝长谷川展露出一抹极有风度的笑,现出一口漂亮的白牙。 第643章 绪方的不死毒再次蔓延? 静…… 自称丰臣信秀的青年做完他的这番独特的自我介绍后,这座牢房陷入了略显诡异的寂静之中。 长谷川先是怔怔地看了丰臣几眼,随后换成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丰臣。 “哎呀。”丰臣这时把嘴一撇,“你的反应很平淡呢。” “有些失望呢,还以为你在听到我刚才的那番自我介绍后,会露出啥有趣的表情变化呢。” “我对你叫什么名字,可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想知道这里是何处?”长谷川沉声问道,“以及为何将我关押于此?” “哎呀,不愧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呢。”丰臣再次露出一抹极有风度的微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被关押在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但却丝毫不慌乱——光是这份心性,就远超常人了呢。” “放心吧,长谷川先生,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没有任何想要伤害你的意图。” “你的那些部下现在也全都没事,他们都被关在别处,被好吃好喝地供着。” 虽然丰臣嘴上这么说,但长谷川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放松,仍旧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和仙源寺是一伙的吗?”长谷川问。 听到长谷川的这问题,丰臣的眉头微微一跳。 而长谷川这时接着说道: “‘仙源寺的佛门用品被盗’什么的,只不过是引我前来高野山的诱饵吧?将我引到你们的地盘后,就立即设下计谋将我抓起来。” “要不然,可没法解释我们为什么会在刚来到高野町,就立即被人如此迅速且精准地找到我们的行踪,并往我们的饭菜中下药。” “……哈哈哈,这难道是抓贼太多了所培养出来的敏锐直觉吗?”丰臣鼓了几下掌,“你的推断完全正确!” “在好久之前,仙源寺便是我等的合作伙伴。” “假称‘仙源寺的佛教用品被盗’,便是为了将你引到我们的地盘,好方便将你给抓住。” “……为何要这么做?”长谷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是因为和我有仇,所以要向我报仇吗?” “我如果要向你报什么仇的话,就不会让你住这么好的地方了。”丰臣朝长谷川脚下的榻榻米努了努嘴,“请原谅我等擅自将你迷昏,然后将你带到这儿来的鲁莽之举。” “我之所以这么做,不为别的——只为让你入我等的麾下。” 丰臣的个子较高,约有170cm。 他将身子稍稍向前弯曲,双手撑在拦在他与长谷川之间的栅栏上,并让自己的视线和个子比他矮一点的长谷川平齐。 “长谷川先生,我刚才的那番自我介绍,其实只是一句想逗逗你、看看你会不会露出什么有趣表情的半真半假的玩笑话。” “我这人没啥爱好,仅有的爱好之一就是看到他人露出有趣的表情。” “我可不是众道人士,我可没有和男人同床共枕的兴趣。” “想将优秀男人收入房中——这是假的。” “但想将优秀男人收入麾下——这倒是真的。” “我最喜欢优秀的男人。” “我一看优秀的男人,就想将他们收入麾下,为我所用。” “你管理着火付盗贼改,同样也是个管理者,你应该能理解我的这种求才若渴的心态。” “长谷川先生,我在好久之前,就对你很感兴趣。” “以前的火付盗贼改,只不过是一支普普通通的队伍。” “但直到你成为火付盗贼改的长官后,这支队伍便以令人讶异的速度迅速成长为一支让无数贼人都闻风丧胆的劲旅。” “我的麾下不缺那种能以一当十、以一当百的猛将。” “但唯独很缺你这种擅长管理、擅长练兵的将才。” “若要重登天下人的宝座,你这种将才是必不可少的。” “我在好久之前就想将你收入麾下。” “直到最近,总算是能腾出精力和时间来设法将你收服。” 丰臣的话音刚落,长谷川的脸色微变。 “你刚才说……重登天下人的宝位?” “哎呀,长谷川先生。别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嘛。”丰臣耸了耸肩,“我只不过是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你忘记我刚才所报的名字了吗?” “我是200年前的丰臣氏的后人。” “拿回天下人的宝座——这对我们丰臣氏来说,只不过是拿回本属于我们的东西的正义之战而已。” “丰臣氏的后人?”长谷川这时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的神情,“怎么可能!丰臣氏早于200年前的大坂夏之阵灭族了!” “事实就是如此,你爱信不信。” “我现在也懒得再跟外人重述一遍我们丰臣家族是如何艰难地于200年前的大坂夏之阵中存活并生存至今的故事了。” 丰臣淡淡道。 “总而言之——为了抢回天下人的宝座,我需要你这样的将才。” “长谷川先生,我也不跟你讲太多虚的,直接将你加入我后所能得到的好处告诉你吧!” “只要你能入我的麾下,我就立即给予你全新的俸禄!” “俸禄数额……就暂定为你目前在幕府供职的俸禄数目的5倍好了!” “而且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能为我立下足够大的功绩,我将非常乐意封你做大名。” “届时,我还会大力支持你发展人足寄场!” 听到丰臣的这番话,长谷川的脸色不受控制地一变。 “长谷川先生,我可是都知道的哦——你当初力排众议,开设了这间教授犯人一技之长的人足寄场。” “虽说成功开设起来了,但却因缺少支持而苦苦经营着。” “能让你如此不辞辛劳地建设、运营人足寄场,这人足寄场对你一定有着什么不一般的意义吧?” “我对此其实也蛮感兴趣的呢,你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建设、运营人足寄场呢?明明只要不弄这玩意,你现在的日子能过得轻松许多。” 长谷川沉默了下来。 见长谷川沉默不说话,丰臣咧嘴笑了笑。 “不必对我如此戒备。就当作是朋友之间轻松的闲聊吧。” “和我多聊聊、跟我混熟一点,对现在的你来说都只有好处,不是吗?” “……我年轻时,是个只懂吃喝嫖赌,只会挥霍家产,平日里唯一会干的正经事就只有修习剑术的浪荡子。”长谷川在又沉默片刻后,才缓缓道,“这种纵情声色、长年混迹于赌场和游廓的生活,让我结识到了各行各业……不,是各种各样的人。” “一本正经的武家子弟、背负债款不得不卖身的美少年、睡过上千个女人的富商……以及因为缺少一技之长而不得不三番两次去犯罪的傻瓜。” “世上的罪犯一共分两种。” “第一种是对做坏事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甚至是享受着犯罪的天生的坏种。” “这种类型的罪犯是没救的。” “第二种罪犯,便是一时糊涂而不慎走上歪路的蠢货。” “这种罪犯是有救的、还能拉回正途的。” “我日日混迹于赌场、游廓以及别的乱七八糟的地方里的那段时光里,便结识了不少这样的蠢货。” “有想要给自己父母治病的而去偷钱的,有实在找不到工作而去抢劫的……”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缺少足以谋生的技能。” “有些人因缺少谋生技能,而不得不铤而走险去犯罪。” “他们也知道自己去偷去抢是要进牢子的,但为了求活,他们别无他法。” “因缺少谋生技能而去偷去抢,然后被抓进牢里,从牢里出来后缺少谋生技能的现状依然没得到改善,只能继续去偷去抢……就这么不断地死循环。” “他们就属于那种‘被忽视的人’,被官府所无视,被人们无视,没人愿意为他们出头,让他们脱离这种只能靠不断地犯罪才能生活的死循环。” “这些可怜人的遭遇,让我很受触动。” “所以我不再当浪荡子,于30岁那一年正式走上官途。” “只要能让他们拥有一技之长,就能让许多蠢货得救,不会再去铤而走险地犯罪——我就是抱着这种理念,建立了人足寄场。” 丰臣一直认真地听着。 在长谷川的话音全数落下后,丰臣笑着用力地鼓着掌。 “原来这就是你不辞艰辛地建立并运营人足寄场的原因啊。” “黎民百姓们尊称你为‘今大冈’,果真是没有叫错啊。” “像你这样愿为这种‘看不见的人’出头的官吏,恐怕全幕府的所有官吏,都百不存一啊!” 今大冈——相比起“鬼平”,长谷川的另一个知名度较低的称号。 大冈越前是早已故去的幕府一位知名的清官、能吏。今大冈这种称号,就类似于中国的“包青天再世”。 “既然人足寄场对你来说是如此重要的场所,那你就更应该入我麾下了呢!” 丰臣让自己的脸凑得离长谷川更近了一些,脸都快贴住栅栏了。 “幕府并不支持你建立人足寄场。” “但我支持你。” “只要你加入我麾下,待我攻灭江户幕府,再筑我丰臣江山后,支持你大力发展人足寄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仅不在资金拨给上卡你脖子,而且还允许你在天下各地都建立一座人足寄场,让天下的罪犯都能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如此这般,你的这让那些蠢货获救的夙愿,便能算是实现了。” 长谷川不言语。 只用略显冷漠的目光打量丰臣。 “……我知道你现在正想什么。” 迎着长谷川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丰臣再次咧开嘴。 明明丰臣所露出的笑容,都是那种风度翩翩,能让人联想到“贵公子”这一词汇的笑。 但不知为何——长谷川每次看到丰臣发笑,心里都会冒出一股淡淡的寒意。 “你一定在想着——让你这个世世代代皆吃德川氏的俸禄的幕臣背叛江户幕府,一定是痴心妄想。” “以及——我哪有那个本事撼动已经统治天下200年的江户幕府吧。” 丰臣保持着风度翩翩的笑,缓缓直起腰杆。 “你有这样的想法,我非常能理解。” “我也并没有打算要让你立刻加入我们。” “你就先在这住上几日,并好好看着吧。” “再过几日,我将让天下震动。” “届时,你就能知道——我有没有那个撼动江户幕府的能力。” “等到那个时候,我再来慢慢听取你的答复。” “天下……震动……?”股股不好的预感自长谷川的心底里涌出,“你……要干什么?!” 长谷川猛地一个前扑,半个身子压在栅栏上。 “关于这个——就请容许我暂且保密吧。”丰臣一边继续在那笑着,一边后退。 说罢,丰臣不再理会长谷川,转身即走。 任由长谷川在那大喊大叫,丰臣毫不为所动,扶着腰间的紫柄打刀,缓步走出了这座地牢。 丰臣刚离开了地牢,便见一名黑衣青年以快跑的速度朝他奔来。 “丰臣大人。”来到丰臣的跟前后,黑衣青年以单膝跪地的姿势,跪倒在丰臣的身前,然后用双手向丰臣呈上一封密封好的信件,“大坂传来急件。” “辛苦你了。”丰臣拿过这封包装完好的信封,将其撕开后,抽出里面的信纸,逐字逐句地看起来。 “……小六。”看完手中信纸上所写的每个字词后,丰臣放下手中的信纸,看向他身前的这名刚给他送信的青年。 “我在!”被称作小六的黑衣青年高声道。 “这是般若他寄过来的信件,你猜猜信中写了啥?”丰臣露出玩味的表情,把玩着手中的信纸。 “丰臣大人,我都没看过这封信。哪可能知道这信里写着什么。”小六苦笑道。 “般若他于今日午前的‘大试合’上,看见他苦心寻找的杀他师兄的仇人了哦。” “仇人?”小六的表情一变,“丰臣大人,你是说……他见到修罗了?” 丰臣点点头: “般若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修罗的声音,他敢以自己的性命担保——修罗他的确就在今日的‘大试合’上现身了,而且还和一色剑馆的人关系匪浅。” “般若那小子干得不错啊,才刚入我麾下仅仅1年的时光而已,就屡立功绩,是个值得重点培养的人才呢。” “大坂现在可真热闹啊……” 丰臣的双眼此时微微一眯。 “想不到啊……不仅仅是松平定信还有我那讨人厌的妹妹,连修罗也来大坂了呢……” “人聚得可真齐啊。” 丰臣将手中的信纸叠好,放回信封之中。 “小六。” “我在!”仍旧跪在丰臣身前的那名黑衣青年高声道。 “去帮我把各干部叫过来。”丰臣以平静的口吻说,“我要稍稍变更一些‘大坂春之阵’的作战计划。” “要变更‘大坂春之阵’的计划吗?”小六发出低低的惊呼,“大坂春之阵发动在即,突然更改计划,会不会……” “不用担心。”丰臣摆了摆手,“只作一点小改动而已,原先的作战目标,不会有半点变化。” …… …… 大坂—— “……一刀斋大人。” 在一色花的“秘密基地”里稍微待了一会后,绪方和一色花便并肩离开了这座荒废的寺庙。 “怎么了?”绪方扭头看向突然叫他的一色花。 “你……现在大概要在大坂待多久呢?”一色花朝绪方扑闪着她那漂亮的大眼睛。 “现在?”绪方沉吟片刻,“……我也说不好,但是——不会久留便是。” “毕竟……我现在还有些刻不容缓的事情得去做。” 绪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脖颈。 他现在穿衣服时,都会把衣领稍微往上拉高一些,这样能将他从他左脖颈蔓延到左胸口的那大片紫色肌肤给遮盖住。 “不会在大坂久留吗……”一色花微微垂首。 其眼中,思索、犹豫的光芒在闪烁。 这份名为思索与犹豫的光芒,在一色花的眼瞳中剧烈闪烁,但最终——这抹光芒还是渐渐淡去了。 “……虽然不知一刀斋大人你之后要去做些什么,但我还是姑且先提前祝你武运昌隆吧。” 一色花停下脚步,朝绪方微微躬身。 “等你什么时候将你现在手头的要事都给做完了,欢迎你随时再来大坂玩。” “嗯。我会的。”绪方微笑着点点头,“我还蛮喜欢大坂这座城市的。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再来大坂的……” 绪方的话还没有讲完,他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唔……!” 绪方发出低低的痛呼,单膝跪倒在地,左手捂着自己的左脖颈。 股股剧痛,此时正自他的左脖颈传遍全身。 这种特殊的剧痛,绪方并不陌生…… 他已经先后尝过2次这种……不死毒蔓延时所特有的疼痛…… 第644章 丰臣琳和丰臣源一 一色花现在感觉自己的心里仿佛有2个“自己”在对着她大喊大叫。 其中一个“自己”,在对着她喊—— 这是一个好机会呢!此次和一刀斋分别,下次再见面可就真的不知道要等啥时候了!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向他表露对他的感情吧?又不是要让他休了他现在的妻子,转而与你结合!就只是表露心意而已,要不然一直憋在心里,多难受啊! 而另一个“自己”,则在对着她喊—— 这种傻事还是别做了!跟他说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呢?说不定只会让一刀斋大人感到为难! 两个“自己”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吵归吵,胜负却很快决出来了——那个劝自己别做这种傻事的“自己”缓缓占了上风。 随着这场胜负的渐渐见分晓,一色花眼中的那份名为思索与犹豫的光芒,慢慢淡去。 一色花是那种思想偏传统的女孩。 即使她与绪方现在所身处的这条街道没有任何别的行人,但在街道上对着一名男性说出“我对你很有好感”——一色花感觉自己不论如何都拉不下脸去做这种事情。 而且,一色花也不想给绪方造成困扰。 不知为何,她很怕见到绪方在听到她说“我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你了”后,露出困扰、为难的表情…… 心中彻底打定了主意后,一色花顿下脚步,向绪方微微躬身。 “虽然不知一刀斋大人你之后要去做些什么,但我还是姑且先提前祝你武运昌隆吧。等你什么时候将你现在手头的要事都给做完了,欢迎你随时再来大坂玩。” 绪方朝她点了点头,并露出微笑: “嗯。我会的。我还蛮喜欢大坂这座城市的。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再来大坂的……唔……!” 突然发出痛呼并单膝跪倒在地的绪方,自然而然是把一色花给吓了一跳。 “一、一刀斋大人!”一色花连忙蹲下身,扶住绪方的双肩,“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 …… 此次的疼痛,论痛楚的等级,和前2次不死毒蔓延所带来的疼痛相比,完全就不是一个等级。 此次的疼痛,仅仅只是瞬息的功夫,便让绪方的冷汗如泉涌般冒出。 ——该死……! 绪方咬紧牙关,忍受着这阵阵痛楚。 但就在这时——让绪方料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仅持续了十来秒,便如退潮的潮水一般,缓缓褪去了。 仅一、两个呼吸的时间,绪方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几秒前还疼得让绪方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但几秒后便恢复正常——这剧烈的反差变化,让绪方都不由得怔住。 “一刀斋大人。”看见绪方的脸色稍稍转好后,一色花连忙再问,“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我没事……”绪方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 起身后,绪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黏答答的——都是被他刚才身上所冒出的冷汗给打湿的。 “这个……是我的老毛病了。”绪方随便扯了个慌,“我的头偶尔会感到剧痛,刚才就只是我这病情又复发了而已。” “病?”在听到了绪方刚才的这句话后,一色花她那原本极是红润的脸颊,血色稍稍褪去。 “不用担心。”看着一色花这张受惊的脸,绪方微微一笑,接着扯谎,“我已经早早地看过医生,并一直有按时吃药,病情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了,再坚持吃一阵子的药,我的这病便能痊愈。” 绪方现在很想立即拉开自己的衣襟,看看自己左脖颈和左胸的那抹紫色有没有“扩张”。 他自然是没可能当着一色花的面拉开自己的衣服,于是他决定接着扯谎—— 他抬起右手,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用力地揉着两边的太阳穴。 “……抱歉,一色小姐,我现在仍感觉脑袋有些痛痛的,我想先回我所住的旅店休息了。” “好。”一色立即点了点头,“你现在感觉如何?能一个人回所住的旅店吗?” “回旅店还是没问题的。”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嗯,日后……有机会再见面吧。” …… …… 一色花目送着绪方的离去。 看着绪方那越来越小的背影,一色花轻叹了口气。 “我也……回家吧……” 她一边这么嘟囔着,一边默默转过身。 朝没有绪方的身影在的方向,缓步走去。 …… …… 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外人后,绪方迫不及待地将上身和服的衣领拉开、朝自己的左胸看去——那抹紫色,没有扩张。 仍旧只有从左脖颈到左胸的那一片肌肤是紫色。 接着,绪方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 自己的各项数值,也都是原来的数值,没有变高或是变低。 联想到刚才的那股剧痛只持续了十来秒,绪方猜想着或许是因为刚才的那股剧痛并非是真正的不死毒再次扩张。 不死毒没有扩张——这其实反倒是让绪方的心情更沉重了一些。 因为他此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剧痛突现,但又很快恢复正常”的情况。 ——暂时先别将刚才的这异状告诉给阿町吧…… 若是将自己刚刚的那诡异的状况告诉给阿町,除了让阿町担心他之外,没有任何别的用处。 “真是刻不容缓呀……” 绪方一边将身上的衣服穿整齐,一边低声自言自语。 “得赶紧……找到让身体恢复正常的方法……” …… …… “大试合”结束后的翌日深夜—— 间宫他们所住的旅店—— “主公,源一大人,岛田。”间宫面带笑意地朝身前那小小只的身影躬身行礼,“你们总算是来了啊。” 这个小小只的身影,正是自离开奈良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大坂赶,总算于刚刚抵达了大坂的琳。 源一、岛田二人分立在琳的左右。 因为突然多了琳他们三人,间宫他们这座并不宽敞的房间立马显得较拥挤了起来。 “九郎,弥八,七兵卫。”风尘仆仆的琳,逐一拍了拍站在她身前的间宫三人的肩头,“辛苦你们了,你们在大坂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值得多注意的事情。” 有着“工作狂”这个隐藏属性的琳,才刚与间宫他们重逢,连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还来不及换,便急不可耐地要求间宫作汇报。 “主公,我等率先前来大坂的这几日,还真发现了不少说出来,你可能都会吓一跳的事情。” “哦?比如?” “比如我们遇到绪方君了。” “绪方一刀斋?”琳的双目因惊诧而睁圆。 源一和岛田也同样面露惊诧。 间宫将他们与绪方重逢的经过,以及与绪方交换情报、提议与绪方结盟、但被绪方要求他想先问琳2个问题,之后才能去考虑要不要和他们葫芦屋再合作的一系列事,统统告诉给了琳等人。 绪方在虾夷地所经历的事,以及绪方在虾夷地所搜集到的情报,实在是太多、太复杂,所以间宫足足讲了1个多时辰。 从初入虾夷地绪方的各种遭遇,一路讲到绪方于蚁通的海贼船上,碰上了身上滚落出玄正的特制毒药,疑似是研究“不死”组织的成员的宫部等人。 直到间宫将所有的一切都汇报完后,琳沉着脸。 眼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 似乎是正在思考着什么。 同样摆出一副思考表情的——还有源一。 源一平常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但此刻的源一,却十分难得地作沉思状…… “主公。”间宫这时接着道,“我已与绪方君约好了,在你们来到大坂后,就第一时间去通知有问题要问你的他,要现在去让绪方君他过来吗?” “……现在时间太晚了。”琳沉声道,“而且我们现在这副样子……也不是个适合见人的模样。” 琳伸出手指,轻轻地弹了下自己的右肩头——一小蓬灰尘被掸起。 “等明日早上再去通知绪方一刀斋吧。今夜就先好好休息一晚,到明日再与绪方一刀斋他们会面。” 琳的这指示合情合理,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于是间宫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 …… 葫芦屋一行人所住的这旅店,是自带澡堂的高级旅店。 琳、源一、岛田他们仨人抵达大坂时,已临近下午9点。 在听取完间宫的汇报、准备去洗澡时,已是下午的11点多。 这个时间点,旅店的澡堂早就关了。 但钞能力能解决这世上绝大部分的麻烦。 在琳的钞能力下,旅店的工作人员兴冲冲地专门为琳3人将澡堂再次开张,并迅速烧好了热水。 源一和岛田2人享受着宽敞的浴池。 岛田是那种不会花太多时间洗澡的人。 在浴池里泡了十来分钟后,岛田便对源一说了声“我先回去了”,接着便穿戴整齐、离开了澡堂。 急匆匆回房的岛田并没有发现——在澡堂外的阴影处,有道娇小的身影一直在偷偷地观察着男浴。 在看到岛田离开后,这道娇小的身影便以敏捷的姿态,闪身进到男浴之中。 男浴内,此时仅剩源一一人。 源一闭着双目,仰靠着浴池的池壁,享受着热水的浸泡。 但就在这时——连接浴池与外界的大门外,响起了一道女声: “伯公。” 是琳的声音。 源一像是早就料到了琳会来一般,表情淡定,缓缓地睁开双目。 “小琳,你擅自闯进男浴,若是被人撞见,可是会被当成女变态的哦。”源一以戏谑的口吻这般说。 琳毫不理会源一刚才的那番玩笑话—— “伯公,对于白送火枪给红月要塞,以及和那个名叫蚁通的海贼合作的‘木下’……你有什么想法?” 琳以严肃的口吻这般问。 源一脸上的那抹因道出刚才的玩笑话而露出的戏谑之色,此时缓缓褪去。 “……根据间宫所转述的外貌特征……那个‘木下’多半是信秀吧……”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与源一有一门之隔的琳,其表情缓缓变阴沉了下来。 “蚁通船上的那个宫部,身上有着玄正特制的毒药。” “而玄正则在为研究‘不死’的组织效力。” “而那个蚁通说:宫部是那家伙的部下……” “为打倒江户幕府而研究‘不死’……还真有可能会是那家伙会做的事情……” “妈的……那个疯子……!” 源一听到了锤墙的声音。 “……小琳。”源一轻声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门的后方,随着源一的这句问话而变得格外寂静。 过了半晌,源一才终于听到—— “……不知道。” 随后,源一听到了缓步离去的脚步声。 …… …… 自遵照与直周的约定,参加完“大试合”后,绪方的日子重归平静。 绪方本还担心“阵痛突来,又迅速消去”这种诡异的状况会不会再次出现——但所幸的是,自初次出现这种诡异状况后,绪方的身体再无任何异状出现。 虽然急着赶紧找到让身体恢复正常的方法,但再怎么着急也不能鲁莽行事。 不等佩刀修好,就这么拿着2把随便买来的便宜刀去高野山找线索——这种行为不论怎么看,都是作死的鲁莽之举。 因此,着急归着急,绪方还是决定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在大释天和大自在修好之前,好好地养精蓄锐。 “大试合”结束后,绪方如前几日一般,和阿町、阿筑一起到大坂的各处观览、游玩。 这种绪方不用为任何事而操劳的如此平静的时光——仅持续了一日多一点的时间。 “大试合”举办之日的后日早晨——牧村叩响了绪方旅店的房门。 此前在与间宫、牧村等人重逢后,为方便间宫、牧村他们联络到他,绪方将他目前于大坂的住址告知给了他们。 叩响绪方旅店的房门、见到绪方后,牧村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绪方现在突然找过来的原因——琳和源一他们到大坂了。 …… …… 大坂,葫芦屋等人所住的旅店—— 因为与琳此次的会面,绪方要和琳他们讲一点最好别让阿筑听到的事情,所以绪方没有带上阿筑,给了阿筑一点钱,让阿筑先暂时自个一人到大坂的街头玩耍、打发时间。 绪方、阿町二人在牧村的带领下,来到了此前已经来过一遍的间宫、牧村他们所住的房间。 此时此刻,这个房间格外地拥挤——因为和此前绪方第一次来这儿相比,房间内多了3个人。 正是琳、源一还有岛田。 琳和源一并肩坐在房间的正中央,在看到有足足近半年未见的绪方后,不擅做表情的琳,难得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好久不见了,绪方一刀斋。” “嗯。”绪方微笑着点头示意,“琳小姐,源一大人,岛田。好久不见。你们终于也到大坂了啊。” “其实我们昨日晚上就到大坂了。”琳说,“但考虑到当时时间太晚,再加上一路舟车劳顿,我和岛田都有些累了,于是决定等今日早上再告诉你我们几个已经到大坂的消息。” 半年不见,琳他们几个的外表都没有特别大的变化。 尤其是源一——仍旧是那么精神矍铄,丝毫不见老态。 “绪方君。”源一抱着他的打刀阳神,咧开嘴,笑起来,“我刚刚才突然想到——我似乎每次与你久别重逢时,你都恰好刚完成一件空前……之后可能也会绝后的壮举呢。” “上一次是在我们葫芦屋的根据地与你重逢,那时你刚于京都攻破了二条城。” “而这一次更不得了,这次与你重逢,你刚在虾夷地那击破了一万幕府大军。” “我突然有点期待下一次再和你久别重逢会是啥时候了。” 源一换上开玩笑的口吻。 “到那时,不知你会不会又恰好做成了什么不得了的壮举呢?” “其实倘若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之后的日子能变得平静一些。”绪方以同样开玩笑的口吻,回应着源一。 绪方和阿町并肩坐在琳、源一他们对面,间宫、牧村、浅井、岛田他们4人则随意地坐在房间里的各个剩余的空位。 相互寒暄了一阵后,琳清了清嗓子,话题缓缓转入严肃的正题: “关于你此前和阿町小姐一起在虾夷地那所经历的事情,以及在大坂与九郎他们相见后,所谈及的‘相互合作’等事宜,我都已经听九郎、弥八他们说了。” “我个人是相当欢迎能像此前一起合力对付不知火里那样,与你和阿町小姐合作,之后一起调查高野山等地,搜集关于‘不死’的情报、线索。” “我们的最终目标虽有些微差异,你是想让身体恢复正常,而我们是想调查‘不死’,但我们双方的目标总体而言是一致的,我们双方展开合作,将能得到双赢。” “但我听九郎说,你有2个问题要问我。得问清楚那2个问题,才能去考虑是否要和我们葫芦屋合作。” “现在我已经来了。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琳一直是个做事不拖沓的人。 见她如此痛快地向绪方表示“尽管问吧”,那绪方也不多含糊—— “琳小姐,我的第一个问题……也是困扰我许久的问题了。” “当初,在结束了与幕府大军的对抗,于红月要塞中养伤时,红月要塞的统领——恰努普跟我说过:他们所用的火枪,都是由3年前的一名途径他们红月要塞的腰佩紫柄打刀、自称姓‘木下’的年轻男性,以和白送差不多的贱价卖给他们的。” “紧接着,我又在返回日本本土的时候,碰见了那伙靠拐卖人口为生的海贼。” “据他们所说,他们于4年前,在虾夷地和一个姓‘木下’的年轻男性展开合作。那些海贼负责拐人并将拐来的人交给木下,而木下则交付相应的报酬。” “根据恰努普和那个蚁通所述的外貌特征,他们各自口中的那个‘木下’……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虽然木下这个姓氏,在日本不算是多么罕见的姓氏。” “但是……同样都是姓木下,并且同样都有着惊人的财富……这让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琳小姐你了啊……” “在得知那个送火枪给红月要塞的人也姓木下,同时也很有钱后,我就忍不住地在想——这个‘木下’,会不会是琳小姐你们的亲戚呢?” “关于此事,我不论如何都想确认一下。” 绪方以像是要将琳的身躯给整个洞穿的锐利目光,直直地与琳的双目对视。 琳平常就总是一副扑克脸。 直到现在,她仍旧是一副没有任何表情的模样。 平日里表情和感情都很丰富,并不擅于掩饰自己的感情的源一,在听取着绪方刚才的那番话时,表情出现了变化——在从绪方的口中听到了“紫柄打刀”、“自称‘木下’的年轻男性”等字词后,源一的双眼微微一眯,眼角跳了跳。 绪方的话语其实仍未结束—— “我现在基本可以确认——” 绪方接着道。 “那个‘木下’就是这一系列与‘不死’有关的事件的重要策划人、组织人,甚至是……主谋。”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琳那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啥动静的表情,现在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 “琳小姐,既然你已经从间宫的口中得知了我与阿町此前在虾夷地所经历的一系列事,那你应该也能理解——那个白送红月要塞火枪,并和蚁通展开合作的‘木下’,实在是可疑得不行。” “蚁通的海贼船上,那个宫部的身上竟然有玄正特制的毒药。” “据玄直所言,这毒药可是他师傅的独门秘方。只有他玄直与他师傅玄正会炼这药。” “玄直早已隐遁,那么那个宫部他身上的毒药是从哪来的……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玄正现在仍在为那个研究‘不死’的神秘组织效力,那个宫部是这个神秘组织的人。” “那么‘木下’便是这组织的重要成员……甚至是这组织的最高领袖也不一定。” “他和那个蚁通展开合作,大概便是为了能够有足量的实验体来展开对‘不死’的研究吧。” “奇拿村的‘失踪事件’的始作俑者,大概也是那个‘木下’。” “据我从蚁通的口中拷问出来的情报——奇拿村的‘失踪事件’发生在‘木下’找蚁通合作之前。” “我推测是那个‘木下’本想靠自己的力量去抓实验体,奇拿村的青壮年们便成了可悲的牺牲品。” “靠着自己的力量去抓实验品后,发现自己实在是不擅长拐骗人口,才找上了蚁通这样的专业人士,与他们展开合作。” “琳小姐。” 绪方的目光,现在已经锐利至极。 “倘若你有知道些什么和那个‘木下’有关的情报……请务必告诉我与内子。” 言毕,绪方闭上嘴巴,不再言语,就只这么直直地看着琳。 绪方的话音落下后好一会后,这座并不宽敞的房间,一直是落针可闻。 绪方和阿町,以及间宫与牧村等人……包括源一在内,现在都看着琳,等待着琳的回答。 琳抿着嘴唇,沉默着。 她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后,琳原本紧闭的红唇,才终于稍稍分开。 “……紫色刀柄,外加自称‘木下’的年轻男性……呵,完全是那家伙的特征呢。” “小琳。”听到琳的这句话,源一的表情微微一变,“你……要将那人的事告诉给绪方君吗?” “绪方一刀斋和阿町小姐,都是已和我们葫芦屋出生入死过的重要同伴。”琳淡淡道,“将我们家族的那些事告诉给他们俩,我觉得并无什么不妥。” “而且就如绪方一刀斋刚才所说的,那个家伙……现在真的极有可能便是这一串‘不死’事件的主谋……” “如果是那人的话,他还真有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绪方一刀斋现在也被‘不死’所扰,我觉得哪怕是出于友情、道义上的考量,也有必要将这重要的情报告诉给他。” 说罢,琳顿了顿。 在停顿过后,琳迎着绪方的视线—— “……那个‘木下’……多半是我哥哥——丰臣信秀吧。” “丰臣……信秀……?”绪方的双目微微睁圆。 坐于绪方身旁的阿町,其脸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讶异之色,她道:“丰臣……?” “木下……其实并非我与伯公的真实姓氏。”琳一副似乎只是在说着什么无聊琐事的平静口吻,“我的真实姓名,是丰臣琳。而伯公的真实姓名,是丰臣源一。” 第645章 绪方何德何能和源一相比? “丰臣是……丰臣秀吉的那个丰臣吗?”阿町以小心翼翼的口吻问道。 琳点点头:“没错,就是丰臣秀吉的那个丰臣。” “该……从哪开始说起好呢……”琳伸出右手食指,挠了挠右鬓角的发丝。 “你们应该都还记得半年前被我们合力所灭的不知火里吧?” “不知火里与我们丰臣氏在二百多年前有着极深的因缘。” “在二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不知火里只不过是一籍籍无名的忍者里。” “直到获得了我祖先丰臣秀吉的帮助,才壮大了起来。” “不知火里因丰臣氏而壮大,而丰臣氏也因不知火里得以存续。” “丰臣秀吉死后,原臣服于丰臣秀吉麾下的德川家康露出獠牙,从丰臣氏的手中篡夺了全国大权,紧接着先后发动了大坂冬之阵与大坂夏之阵,成功将丰臣氏攻灭。” “丰臣氏的根据地——大坂城被烧毁。” “丰臣氏家主:丰臣秀赖在大坂城破之时,切腹自杀。” “丰臣秀赖那8岁的独子:丰臣国松,之后也在六条河原被斩首。” “仅有丰臣秀赖的独女:千代姬幸存,但也在德川家康的强制要求下,出家为尼。” “以上,便是官方史书所记载的关于丰臣氏的最终结局。” “但真正的历史,并不是这样。” “在德川家康发动第二次大坂战役,即大坂夏之阵,彻底攻灭了丰臣氏时,有人冒死冲入了当时已被大火吞噬、火光冲天的大坂城中,救出了丰臣秀赖的独子:丰臣国松。” “冒死救人者——正是受了丰臣氏极大恩惠的不知火里的忍者。” “那个被斩首于六条河原的‘丰臣国松’,只是一个长相与真正的国松真假难辨的替身而已。” “丰臣国松被救出后,被带到了远离江户幕府统治中心的萨摩藩,并改回丰臣秀吉原先的姓氏——木下,自此之后便以木下之名隐居在萨摩,并繁衍至今。” “这便是……我与伯公的家世。” “我与伯公,皆是丰臣氏的直系传人。” 宛如按下了“时间静止键”,房间随着琳话音的落下而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动也不动。 过了好半晌,一脸不敢置信的阿町,才嘟囔着、打破了寂静: “不知火里……原来还曾有这样的历史吗……” 若说现场谁对琳刚才的这番话最为震惊,那无疑是曾为不知火里一份子的阿町了。 绪方因见的风浪多了,所以反应还算镇定,表情还算淡定。 “你不知道也正常。”琳道,“二百多年前,在成功救出丰臣国松后,为保证‘丰臣氏的血脉没有断绝’这一秘密不会泄露,组织、策划了这场营救丰臣氏的行动的忍者们都对这一秘密守口如瓶,不跟任何人提及此事——包括他们的家人以及不知火里的其余同伴。” “在这批参与过对丰臣氏的援救的忍者逐一死去后,不知火里便再无人知道他们的同伴、前辈曾有过如此壮举。” “知道‘不知火里援救丰臣氏’这一事的,就只剩我们丰臣氏的传人了。” 除了曾为不知火里一份子的阿町之外,还有一人的表情相当精彩——那就是岛田。 “主、主公……原来你……竟是那个丰臣秀吉的后代吗……”岛田因情绪激动而脸色微微涨红。 这时,岛田突然发现——坐在他身旁的间宫、牧村、浅井3人,表情都非常地淡定…… 一副似乎早已知道琳、源一他们的身世的样子…… “前辈们。”岛田高速转动着视线,让自己的视线从间宫、牧村、浅井3人的脸上反复划过,“你们难道早就都知道主公的这秘密了吗?” “是啊。”双臂环抱在胸前的牧村,直率地说道,“我们几个早就知道了。毕竟我们3个都是葫芦屋的老人了嘛。” “岛田你是刚加入没多久的新人。”间宫朝岛田展露出一抹带着些许歉意的微笑,“所以还不能将这重大的秘密告诉给你。我们几个也都是加入葫芦屋、在主公的麾下干了好一段时间,得到主公的检验,确认是可以信赖的人后,才被告知了这秘密。” “原来是这样……”岛田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能理解啦……毕竟的确不可能将这种重要的秘密讲给一个新来没多久的人……” “也就是说……我一直都在为丰臣氏效力吗?” “真没想到那个不知火里竟然还会和主公有着这样的因缘……” 说到这,岛田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顿。 “那……这样一来……”岛田以怪异的表情看向琳,“半年前,我们讨伐不知火里……算不算是忘恩负义啊?” “当然不算。”琳不假思索地说道,“不知火里援助丰臣氏——这算是报恩。” “毕竟本就是丰臣氏先有恩于不知火里。” “若无丰臣氏的助力,哪还会有什么不知火里?” “所以不知火里救出丰臣国松,算是和我们丰臣氏扯平了,谁也不再欠谁。” “因此讨伐不知火里,我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虽说我们都知道主公的身世……”本就沉默寡言,所以自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讲话的浅井,突然冷不丁地说,“但主公还有一个哥哥——这我是完全不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牧村附和。 间宫没有说话。 但他却把带着疑惑之色的视线,转到琳的身上。 从他们几个的话语、动作来看,他们全都不知道琳还有个名叫“丰臣信秀”的哥哥。 琳的目光,这时微微一黯。 “……之所以不告诉你们我还有一个哥哥,是因为……我不太想提及关于那人的事情。” 坐在琳身旁的源一,瞥了琳一眼。 看着琳那阴沉的表情,源一发出一道无声的叹息。 “接下来……”源一说,“就换我来说吧。” “丰臣国松被救出、送到萨摩藩一偏僻的乡下,丰臣的血脉的得以延续。” “一同被救到那儿的,还有几名丰臣氏的死忠。” “天下人的宝座被德川氏夺走——那几名被一并救到萨摩藩的死忠,全都不甘心到牙关紧咬,恨不得将牙齿咬碎。” “于是为将天下重新夺回,他们严格地培养着那时为掩人耳目而改名成木下延次的丰臣国松。” “而丰臣国松在耳濡目染之下,也以恢复‘丰臣江山’为自己的最高目标,努力锤炼着自己。” “然而……复国这种事情……不用我去细讲,你们应该也都清楚难度大到什么程度,成功率渺茫到何种地步吧?” “丰臣国松也知道奋自己一代之力,几乎是不可能复国成功的。” “于是在有了自己的子嗣后,丰臣国松便对自己的子嗣进行了……宛如洗脑般的教育。” “将他们丰臣氏是如何顽强生存至今的辛酸史告知自己的子嗣,并教育着自己的子嗣:定要恢复丰臣江山,哪怕是用上百代的时间,也要将天下人的宝座夺回。” “这份教育……就像一个诅咒一样,一代传着一代。” 源一露出自嘲般的嗤笑。 “我们丰臣氏的每一代子嗣,都接受着‘定要打倒江户幕府,重塑丰臣江山’的教育。” “就这么传啊、传啊,一直传到现在,这诅咒也没有结束。” “你们应该也知道吧?丰臣秀吉是个生育能力很差的人,他妻妾成群,但终其一生却只生了2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还早夭,只有丰臣秀赖一个人活了下来并顺利长大成人。” “丰臣秀吉这生育困难的缺陷,十分不幸地被传到了家族里。” “虽然繁衍了二百年了,但我们丰臣氏直到现在仍旧是子孙凋敝,传到我这一代时,我那一代中只有2个直系传人——我与我弟弟……也就是琳的爷爷。” “我父亲也是一个受那‘诅咒’很深的人。” “自我有记忆起,我就一直被我父亲教育着‘一定要复兴丰臣氏’。” “但或许是因为我的脑子本就异于常人吧。” 源一笑着耸了耸肩。 “所以即使自幼就经受着这种如同‘诅咒’般的教育,我也没有被这‘诅咒’所侵害。” “我一直都对什么‘复兴丰臣氏’兴致缺缺。” “在我于13岁那一年,初次接触了剑术后,我对‘复兴丰臣氏’便更加没有兴趣了。” “我之所以这么晚才接触到剑术,也是托了我父亲的‘福’呢,他始终觉得剑术什么的,至多只能做到‘十人敌’、‘百人敌’,这对复兴丰臣氏无益,一直强迫着我去学习能够做到‘万人敌’的军略,以及什么帝王心术。” “我是在各种机缘巧合的意外之下,才接触到了剑术。” “接触了剑术后,我对剑术的兴趣,完全盖过了对‘复兴丰臣氏’的兴趣。” “我父亲见状,勃然大怒。” “本来,我也试着据理力争过,甚至跟父亲直言:复兴丰臣什么的,完全是痴人说梦。” “但父亲已经被那‘诅咒’侵害得太深了,完全听不进我的话了。” “于是——在我16岁那一年,为了能逃离已经魔怔了的父亲,也为了能够云游各地、进一步磨炼剑术,我离开了家,离开了萨摩藩。” “当初,在离家时,我曾试图把我那小我2岁的弟弟——木下胜一也劝走。” “但是——胜一和我不同,他完美地被‘诅咒’所侵害了。” “他不仅不打算跟我一起离家,还打算向父亲举报我。” “无奈之下,我只能独自一人离开。” “离家修行后,我也曾数度想过回家去看看——但不知为何,总有各种各样的麻烦找上门来。” “有时候只是默默地到某间面馆里吃个面而已,也能莫名其妙地卷入麻烦之中……” “不过也托了这些接二连三的麻烦的福,我的剑术也飞快地精进着。” 听到源一的这句话,绪方先是一愣。 然后像是找到知音了一般,面露有着充沛感情的古怪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 源一刚才的那句话,他实在是太感同身受了。 他永远也忘不了——在大半年前的夏季,只不过是到京都的面馆吃个面的他,莫名其妙地就突然冲进来几个官差要抓他,接着莫名其妙地便被卷入麻烦之中……再然后就在京都度过了他此生目前以来最漫长的一夜。 “就这么一直到了我24岁的时候,才总算是有了能够回家一趟的时间和余裕。” “时隔8年的再度归家——没成想已物是人非。” “屋子还是那个屋子,但父母都已逝去。” “家中仅剩胜一还有一个陌生的少女——那是木下胜一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弟媳:阿若。” “我此次的归家,其实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劝阻父亲、胜一他们不要再被‘诅咒’所害的……” “在外游历了8年,让我的眼界增长了许多。” “也让我更加坚定了‘复兴丰臣氏完全是痴人说梦’的想法。” “游历了8年,也让我的口才得到了长足的进步,让我有了能说服父亲、胜一他们的信心。” “谁知父亲竟然已经逝去……” “8年不见的胜一,已经长得英武不凡。” “我本以为我能有机会让他清醒的。” “可谁知8年不见,他被毒害得更深了。” “不仅丝毫不听我的劝,还谩骂我是叛徒、只会挥剑的呆瓜,让我从他眼前滚开。” “那时,我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胜一如此泯顽不灵,还对我如此出言不逊,我的火气也上来了。” “我当时对着他吼了一句‘那你自生自灭吧!我不管你了!’,接着就摔门而去。” “摔门而去时,我是真心想着再不与胜一他往来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离开家没多久,我就在各种阴差阳错之下,来到了目前日本唯一对外国开放的港口——长崎港。” “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商人朋友。” “于他的邀请和帮助之下,我登上了一艘愿意载我出国的荷兰商船。” “我那时已有意到国外去游历,见识下更广阔的世界。” “然而因为江户幕府的锁国令,我的这愿望迟迟难以得到实现。” “锁国令有规定——日本的国民都不许离开国境,若有商船协助本国国民离境,则该商人将永远不许再来日本。” “就因为这个麻烦的规定,愿带人出国的商船,百不存一。” “有商船愿带我出国——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当时犹豫了好久,最终决定——不放过这难得的大好机会。” “那艘愿意载我的商船,是一艘荷兰人的商船。他们要回荷兰。” “于是,我就坐着这艘商船,离开了日本,去了西方的欧罗巴大陆。” “本来,我的原计划就只是到荷兰那游历个一年半载,然后就回日本的。” “可谁知——意外频生。” “在荷兰待了1年后,我就乘上了一艘去日本的商窗。” “然而这艘商船刚到英吉利海峡时,就遭遇了暴风雨,整艘船直接沉掉,我抱着块木板,飘到了英吉利国。” “我那时只会讲荷兰语和一点汉语,所以完全没法和英吉利人沟通,漂流到英吉利国的那段时光,可是段艰苦的过往,我那时只能靠动作和气势来和人交流。” “再接着,又在各种阴差阳错之下,到了英吉利国对岸的法兰西国。” “再然后又因卷入了一些麻烦,不得不跑到了东边的神圣罗马帝国。” “到了神圣罗马帝国后,各种各样的麻烦还是不断地纠缠着我,我往南去了教皇国,接着再往东,到了露西亚国。” “到了露西亚国后,还不得歇息,误打误撞之下,上了一艘去阿美利加大陆的船,到了离日本更加远的阿美利加大陆。” “总而言之——自打去了国外后,霉运就一直跟着我,每当试图回国时,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而离日本越来越远。” 绪方这时……嘴角抽了抽。 他已无法再像刚才那样,对着源一露出“我懂你”的神情。 他本以为他和源一是一类人,都是很容易被各种麻烦缠身的人。 而现在……绪方才惊觉——他何德何能觉得自己的“惹麻烦”程度,能与源一相提并论? “到了阿美利加大陆后,总算是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乘上了一艘去日本的船。” 源一对他的“传奇大冒险”的讲述,仍未结束。 “我离开日本时,是24岁的年轻人。” “重新踏上日本的土地时,我已是54岁的老者。” “足足离开了日本整整30年。” “待在国外的时间,比待在日本的时间还要长。” “因为在国外呆太久了,所以刚回国时,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把日语重新讲利索了。” “离开日本的前夕,我本下定决心——再也不管胜一,任由胜一这个泯顽不灵的蠢货自生自灭。” “但在国外闯荡了30年后,我的心性也变成熟了许多,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冲动、容易血气上涌。” “在年龄和心性增长后,我也理解了胜一对我的敌视。” “时隔30年重归日本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老家,想见见胜一,想跟胜一重归于好。” “以接近花甲之年重归故里后……我算是真正理解了何为‘物是人非’了。” “老家的屋子变得更加破旧了。” “家中已不见胜一的身影。” “只见到已经垂垂老矣的阿若、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还有一个9岁的小女孩。” “虽30年未见,但阿若还记得我,她一眼就认出了我这个兄长。” “在她的解释下,我才知道——胜一早已病逝。” “家中的那个年轻女人,是胜一和阿若的儿媳。” “而那个9岁的小女孩,则是胜一和阿若的孙女——也就是小琳。” 第646章 大宝刀·吉光骨食与难以死掉的人 “虽然已物是人非,但好在——阿若还记得我这个兄长。” “也幸好阿若还健在,并且也还记得我,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琳还有小琳的母亲证明我是他们的家人。” “听了阿若的解释后,我才知道——胜一在小琳刚出生时,就已经病逝了。” “胜一也有着生育能力不强的毛病,直到病逝为止,也只和阿若育有一个我未曾蒙面过的儿子——木下吉通。” “吉通在胜一的悉心栽培一下,也成了一个受‘复兴丰臣’这一‘诅咒’侵害极深的……” 源一停顿了一下。 似乎是在思考措施。 过了半晌,他才幽幽地往下讲: “……可怜人。” “不仅像着了魔一般严格要求自己。” “同时也严格要求着自己的子嗣。” “他的生育能力要比他父亲强上一些——他统共生了一子一女。” “他的女儿,自然而然便是小琳。” “而他的长子……便是长小琳6岁的信秀。” “据阿若所言,信秀是个非常聪明伶俐的人。” “他原本的名字是木下信之。” “在不到半岁的时候,他就能讲话。” “年纪稍长一点,可以念书后,不论教他什么,他全都是一点就通。” “吉通和胜一不一样,胜一觉得剑术百无一用,但吉通却觉得剑术虽然最多只能做到十人敌、百人敌,但却能培养心性。” “于是在信秀长到可以练剑的年纪后,便花重金将信秀送到当地最棒的剑馆,让他学剑。” “在剑术上,信秀同样展现出了极强的天赋,正常人需要一个月才能初步掌握的招式,他只需2、3天便能熟练运用。” “学问、剑术统统展现出极高天赋的信秀,让吉通大喜过望。” “信秀的杰出,让吉通不禁断定:有望在信秀这一代实现丰臣的复兴。” “吉通将复兴丰臣的希望都放在了信秀身上,更大力度地培养信秀,并给信秀改了名。” “从200多年前差一点结束战国时代并统一天下的霸主:织田信长,以及祖先丰臣秀吉这俩人的名字中各取一字,组成‘信秀’之名。” “让信秀从原先的信之,改为了现在的信秀。” “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这两个名字各取一字,从中也能看出吉通对信秀的期待有多大。” “吉通对信秀倾注了所有的心血。” “但是……对小琳就是另一张面孔了。” “吉通是……非常典型的那种轻视女孩的人。” “他觉得女人就只是帮男人传宗接代的工具。” “所以一直以来,都对小琳采取着……忽视的态度。” “和吉通不同,小琳的妈妈——阿泞是个温柔的的人。” “阿若也是这样,阿若也是一个性情很温和的人。” “吉通对小琳不管不顾,只有温柔的阿若和阿泞对她好。” “她们虽然都很温柔,但她们同时也都很软弱。” “不敢对自己的丈夫强硬地说‘不’。” “阿若不敢对胜一强硬地说‘不’,导致胜一培养出了吉通这么一位合格的‘复兴丰臣’的接班人。” “阿泞不敢对吉通说‘不’,导致了相同的结局在小琳她们这一代出现。” “她们俩都曾劝过吉通,让吉通不要除了‘复兴丰臣’之外,其他一切不顾。只可惜都收效甚微。” “我虽没见过吉通,但我也能想象得到吉通是个和胜一多么像、多么泯顽不灵的人。” “吉通一直都想再要个儿子,好让他们丰臣氏可以枝繁叶茂,并且多个儿子,也能多道可以应对信秀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的‘保险’。” “然而不论他如何渴望,阿若的肚子也始终不再见动静。” “抱着对‘自己没有第二个儿子’的失望,吉通常常对着小琳说:‘你如果是男孩就好了’……唔!” 源一刚才的那句话还没有说完,他便发出了一道低低的痛呼——坐他身旁的琳,刚刚偷偷伸出他的手指,用指甲轻轻掐住源一腰腹的肉,接着以逆时针的方向轻轻一拧。 “伯公,这方面的讲述,就不需要太过详细了。”琳淡淡道。 “好吧……”源一点了点头,接着清了清嗓子,“吉通野心勃勃地期望能在信秀这一代看到丰臣氏的复兴。” “但他有那个心,却没那个命。” “在小琳7岁的时候,也就是恰好在我回国的2年前,他病死了。” “紧接着……在小琳8岁的时候,那时已有14岁的信秀……离家了。” “在吉通的教育下,信秀也成了一个……将复兴丰臣立为此生最高夙愿的人。” “‘待在这里,我已经学不了什么东西了,再待在这,哪怕再过上百年时光,我也复兴不了丰臣,你们多保重吧,我要去外头历练,并去摸索能够复兴丰臣的方法了’——这是信秀离开家时,跟他的奶奶、妈妈、妹妹所说的话。” “说完这句话后,信秀就置自己的这些家人于不顾,离开了家,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在离开家时,信秀还带走了我们丰臣氏那时的传家宝——大宝刀·吉光骨食。” “在一百多年前,我们丰臣氏的家运昌盛,攒了不少的钱,那时的丰臣氏家主就用重金找到并买来了吉光骨食——这把曾为丰臣秀吉佩刀的紫柄打刀。” “让吉光骨食重回他们丰臣氏的手中后,那一代的家主便把此刀定为了须代代相传的传家宝。” “也是丰臣氏一份子的我,曾有幸亲自挥舞过此刀几次——的确是把削铁如泥,兼具锋利与坚韧的宝刀。” “信秀不仅将吉光骨食给带走了,还将家中那时所有的积蓄也给一并带走。” “家里原本仅有的2个壮劳力,一个病逝,一个离家,离家的那个还把家中所有的积蓄和唯一值钱的家宝给带走,琳她们的生活立即陷入了窘迫的困境。” “这200年来,我们丰臣氏的家运,时沉时浮。” “到我们这一代,恰好处于家运不济的境地。” “论经济状况,就只是一普通家庭。” “吉通有着手还算不错的烧陶具的手艺,他就靠他的这手艺养家,他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 “这唯一的顶梁柱垮了后,小琳他们直接失去了唯一的收入来源。” “仅剩的唯一青壮——信秀的离去,更是雪上加霜。” “在信秀出走后,那时的阿若年老体弱,已做不了任何工作,所以养家的重任就这么压在了阿泞的肩上。” “她无一技之长,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糊糊伞、做点简单的手工艺。” “阿泞十分努力地养家,但她……身体一直不好。” “仅过了2个月的功夫,她就因过劳而病倒在地了。” “因吉通对小琳的忽视,自幼便饱受吉通白眼的小琳,不得不变成了一个早熟的孩子。” “同时也因为吉通对小琳的忽视,让小琳并没有受‘复兴丰臣’这一‘诅咒’的毒害太深。” “在母亲因过劳而病倒后,那时年仅8岁的小琳毅然决然地结果了养家的重担。” “也是在那个时候,小琳商业上的才能绽放了出来。” “我们老家邻近一座小城町。那座小城町里有间专门卖‘悦女丸’等药丸的药店。” “‘悦女丸’是啥,你们听名字应该就能猜出是啥,我就不多细说了。” “小琳经过调查发现——这间店铺门可罗雀。原因是很多人觉得害臊,而不敢接近这种店。” “发现了这一商机的小琳,主动找上了那店的店主,跟店主定好了锲约,约好了帮他卖掉多少颗悦女丸等药丸,就能获得多少分成,然后就背着有她半个人那么高的药箱,挨家挨户地兜售这些药丸。” “敏锐抓住了这商机的小琳,总算是成功靠一己之力撑住了这摇摇欲坠的家。” “虽然因小琳的头脑,这家暂时无经济上的忧虑,但是……你们应该也清楚,一个没有青壮男人的家,是很容易受欺负的。” “小琳他们那时就常常被一些无聊的家伙骚扰、嘲笑。” “那时受了太多的委屈,但小琳也非常坚强。即使被人家那样嘲笑,也能一边抹着泪水,一边继续为筹集一家人的饭钱和母亲的养病钱而继续奔走,身体力行地证明即使她只是女儿身,也能做到很多男人也做不到的事……啊!” 源一再次发出一声痛呼。 琳再次伸手揪住源一腰腹的皮肉,用比刚才要重得多的力道一掐。 “关于我的往事,你怎么还越讲越多了……”琳的眉头微皱,脸上浮现出极明显的不悦之色。 “好好好……”源一一边揉着刚才被掐的地方,一边说,“我知道了,知道了。” “总而言之——在小琳的努力之下,在她9岁时,总算是成功撑到了我回国。” “在我回到家乡,有了我的帮忙与接济后,小琳他们一家子人,总算是过上了不需要再将一粒米当两餐吃的日子。” 说到这,源一顿了顿,随后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当时,为了让小琳能够接纳我这个她此前从未蒙面过的伯公,可是花了我不少的力气啊……” “我可是都还记得很清楚呢……小琳扑在我在怀里,一边哭着,一边用力地捶打我,哭喊着:‘我妈妈病倒,我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养家时,你这所谓的伯公在哪?’。” “唔……”琳的脸此时微微一红,接着小声嗫嚅,“那时我年纪还小,还不懂事,这种糗事快给我忘了……” 说罢,琳抬起双手拍了拍自己的双颊,似乎是想把双颊上的红霞给拍散——没成想竟然还真有些用。 轻轻地拍了几下自己的双颊后,琳脸颊上的红霞渐渐散去,表情恢复成往常的那种冷峻的模样。 “我那所谓的兄长,脑中只有‘复兴丰臣’。”琳不紧不慢地道,“为了所谓的‘复兴丰臣’,将自己的奶奶、母亲、妹妹全都扔下不顾。” “独自离家,还十分混账地带走了家中所有的积蓄。” “并且在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奶奶、母亲她们离世前,一直都想再看一眼那混账……” “那混账的这种种作为,让我都恨不得立即拔刀将他砍成七、八瓣。” “我厌恶他,厌恶到连他的名字都不想提及。” “我也不想让我身边的人知道我还有这么一个猪狗不如的哥哥,所以我从来没跟外人提及过他和他的事。” 说到这,琳将视线一转,直视着绪方。 “腰佩紫柄打刀,并自称‘木下’,年纪还很轻——这完全是那家伙的特征。” “他腰间所佩的那把紫柄打刀,大概便是吉光骨食了吧。” “虽然不敢百分百确定,但那个送火器给红月要塞,并疑似在研究‘不死’的‘木下’……还真极有可能是我那个兄长。” “如果是他的话,以拐卖人口这种如此丧心病狂的方法来研究‘不死’……还真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他一直都是一个……脸上总是笑嘻嘻,但却无血无泪的畜生……” 琳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十分不好的事情一样,眉头缓缓皱紧…… “为‘复兴丰臣’,而着手研究‘不死’……如果是他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情,根本不足为奇。” 说罢,琳像是想要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一样,连做了数个深呼吸。 而这时——绪方垂着头,作思考状。 嘴里嘟囔: “丰臣……” 他并非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姓氏。 在刚才,听到琳报出她和源一的真实姓名分别是“丰臣琳”和“丰臣源一”时,过往的记忆便如潮水般在绪方的脑海中涌现。 他回想了起来。 他回想起了——早在半年前时,他就有听到关于“丰臣”的相关情报。 从不知火里“四天王”之首:瞬太郎的口中。 当初,在离开江户的前夕,前去探望当时藏在吉原养伤的瞬太郎时,绪方便自他的口中初次听到了“丰臣余党”的相关情报…… 沉默了片刻后,绪方缓缓道: “……倘若那个‘木下’真是你的兄长……那他为了‘复兴丰臣’,所做的不仅仅只是研究‘不死’而已啊……” “大半年前,那帮企图炸飞京都的疯子……和你兄长定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绪方此话的话音一落,葫芦屋一行人的脸色纷纷一沉——尤其是牧村。 几日前,在与间宫他们交换情报时,绪方可是将自己此前在虾夷地的一切经历都告知给了他们——包括自己人皮面具被毁的始末。 宫部曾跟绪方所说的那句“就只是想弄清楚——你这张人皮面具下的真实面容,以及你为什么会有这张我们卖给国枝顺六的人皮面具而已。”绪方也原原本本地告知给葫芦屋一行人。 国枝顺六身为大半年前计划着炸飞京都的主谋,他所用的人皮面具是由宫部他背后的势力所提供——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推理出来:大半年前的那场针对京都的恐怖行动,背后定有这个研究“不死”的组织的踪影。 “除了试图协助那帮疯子炸飞京都之外……”绪方这时接着说,“你哥哥还曾试过将不知火里据为己有呢……” “不知火里?”琳的眉头稍稍一跳,“此话怎讲?” 绪方将自己当初从瞬太郎口中听到的“丰臣余党早早地于暗中布局,欲将不知火里据为己有”的这一系列情报,一五一十地道出。 对于此事,绪方曾跟阿町简单地提过。 阿町起初在知道不知火里的背后还有这么一个势力存在时,曾担惊受怕过。 毕竟人们总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阿町的这抹担忧也渐渐淡去。 在得知不知火里竟曾和“丰臣余党”有着如此紧密的联系后,葫芦屋一行人的脸色纷纷一变。 “……丰臣的余党……呵,真的是越来越能确定那个研究‘不死’的‘木下’,就是我那混账兄长了呢……” 琳抬起手,面带疲倦地用力揉了揉眉心。 “好了……你不是一共有2个问题要问我吗?” “你的第一个问题,我和伯公都已经说尽我所能说的一切了。” “说说你的第二个问题吧。” 琳话刚讲完,绪方便道: “……第二个问题,也是我在好久之前就一直想问的问题了。” “只不过因考虑到这个问题太过私密,所以为礼貌起见,我一直没有去过问。” “但现在,你们也好,我们也罢,都有了一起合作、共同调查‘不死’的意愿。” “所以在双方都有意就此事进行合作的当下,我觉得有必要弄清楚这个问题了。” 绪方顿了会后,一字一句地道: “琳小姐,你们葫芦屋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在调查‘不死’?” “可别跟我说你们之所以‘调查’不死,是为了像我一样,将身体恢复成常人。” “……该说我是直觉敏锐吗?”琳这时十分难得地莞尔一笑,“我竟然猜出了你是想要问我这个问题。” “关于这个问题……故事就比较简短了。” 琳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转动视线,看向放置在她身旁的阎魔。 “这一切都要从3年前——我打算到本象寺将阎魔买来这一事开始说起了。” “我在3年前的本象寺,初次见到了‘难以死掉的人’。” 第647章 真正的不死身! “在我14岁时,奶奶和妈妈便因阳寿已尽和生病而先后离世。” 琳以平静的口吻说着对她来说理应很沉重的事情。 “在奶奶和母亲离世后,为实现我自己的梦想,我和伯公一起离开了家乡。” “梦想?”阿町歪头反问。 “我对什么狗屁复兴丰臣一点兴趣也没有。”琳回答,“我也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复兴丰臣的可能。” “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就只有一个——赚大钱,赚好多好多的钱,当上永不愁钱花的大商人,过上想吃啥就吃啥的日子。” “于是,在和伯公离开家乡后没多久,就创立了葫芦屋这个一开始只以卖米为主营业务的米商。” “我虽然对复兴丰臣毫无兴趣,但我却很崇拜我的祖先——丰臣秀吉。” “我祖先起于微末,一个连武士都不是的平民,靠着努力与对机遇的把握,坐上天下人的宝座。” “我的出身也同样不好,托了我那将全家积蓄都拿走的混账哥哥的福,我差点饿到要去捡垃圾来吃。” “所以我立志要向我祖先学习。” “当年,祖先丰臣秀吉以葫芦为自己的马印(束在大将身旁的指示物,用来夸大自军的威势以及表示自军总大将所在的地方),葫芦马印伴随着祖先完成了天下统一的霸业。” “因此立志向祖先学习的我,将我商会的名字定为了‘葫芦屋’,并将葫芦定为了我‘葫芦屋’的标志。” “葫芦屋草创之后,经过了几番艰苦的奋斗,总算是成功让葫芦屋稳定运作,并稳定地为我带来财富。” “在有了点钱后,我就想给自己佩一柄好刀。” “伯公在归国后,便将我收为了弟子,传授我无我二刀流。” “我一直没有一柄能叫得出名号的好刀——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毕竟我也算是一个剑客,没有一柄好刀,便感觉身体像是缺了一部分一样。” “于是我动用我的人脉关系,四处寻找我能看得上眼的好刀。” “然后——就找到了这柄被本象寺收藏着的阎魔。” 琳再次抬手摸了摸放在她身体右侧的阎魔。 “在我的详细调查之下,查明白了此刀还和我有着不浅的因缘——这柄阎魔曾是我祖先丰臣秀吉的藏刀之一。” “据传闻,此刀是用一种特殊的金属打造而成,所以刀身才成漆黑色。” “论锋利,它不算是最顶尖的那一类。” “但论坚韧,没什么刀能与其争锋。” “出于对祖先丰臣秀吉的崇拜,我对这柄曾被祖先收藏的打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愿将其收为己有的意愿。” “因此我便带着那时已入我麾下的九郎赶赴奈良的本象寺。” “顺便一提——那时的九郎,其职务是打算盘的。” 琳的嘴角此时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浅笑。 “九郎的算盘打得非常好,所以他那时是专管我葫芦屋的财务的。” “我以前曾经在江户学习过打算盘和记账的方法。”间宫冷不丁地补充道。 “在抵达奈良的本象寺之前,我有预想到这趟购刀之旅一定不会顺利。” “毕竟这柄阎魔可是本象寺的镇寺之宝,没可能只用三言两语,就能将这柄刀买到手。”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本象寺的主持:云鹤,其态度极其强硬。” “我都已经把出价抬到我当时几乎所有的积蓄:1000两金了,他都不为所动,不愿出让阎魔。” “我不想就这么放弃此刀,于是就在奈良暂住了下来,领略下从未来访过的奈良的古都风光的同时,思考着能说服云鹤卖刀的方法。” “也就是在我于奈良暂住时……一位本象寺的僧人:弥雀偷偷找到了我。” “他跟我讲了一件……让当时的我冷汗直冒的真相。” 话说到这时,琳的脸色缓缓沉了下来。 一旁的间宫的脸色,也变得不再好看。 “弥雀告诉我:他们本象寺的主持云鹤,其外表虽慈眉善目,但实质上却满肚子男盗女娼的恶棍。” “他一直借着大寺院主持这一身份的便利,蒙骗那些对佛教虔诚的女孩,将她们偷偷拘禁在寺庙内,凌辱着她们。” “本象寺绝大部分的高层人员,都有参与云鹤的这一恶行——向我举报此事的弥雀也曾是云鹤他们的一份子。” “据弥雀所言:他受云鹤所邀、加入他们的恶行后,最开始也很享受这种能肆意凌辱女孩的感觉。” “不过渐渐的,看着女孩们的那些惨状后,还未像云鹤他们那样丧尽人伦的弥雀渐渐感到痛苦,并最终再也忍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决意揭发这黑暗。” “但是云鹤与奈良的町奉行的官员们的关系都非常地好,报官的话,他的举报极有可能因奈良町奉行和云鹤的沆瀣一气而石沉大海。” “所以弥雀便继续强忍着良心的谴责,默默等待着揭发这一黑暗的时机。” “就这么一直等到了我和间宫的到来。” “弥雀说他那时已经快要被自己的良心给谴责得快要疯了,再不赶紧想办法举报云鹤这帮恶棍,他可能真要疯掉了。” “于是破罐子破摔的他,决定寄希望于他觉得眼神很正直的我与九郎。” “无法自由离开,同时也没有那个能力离开奈良的弥雀,让我和九郎去找专管佛寺、神社的寺社奉行,向寺社奉行通报此事。” “我那时对弥雀的话半信半疑,毕竟‘云鹤是满肚子男盗女娼的恶棍’什么的,完全是弥雀的一面之词。” “不能排除弥雀是在恶意举报云鹤的可能。” “所以我便计划着等到天黑之后,与九郎一共潜入到本象寺内刺探情报,看看弥雀所言是真是假。” “等确认弥雀的那番话的真假后,再作下一步的计划。” “可谁知……夜幕才刚降临,意外便来了。” “向我举报完云鹤的恶行后,为了不让云鹤发现他的背叛,弥雀便匆匆回到了本象寺。” “天刚黑,我和间宫便看到了浑身鲜血淋漓、拼尽最后一口气逃到我面前的弥雀。” “原来云鹤早就有怀疑弥雀有背叛之心,所以每次弥雀外出时,都会偷偷派跟踪的高手跟踪弥雀。” “就在今日……云鹤终于抓到了弥雀背叛的证据。” “于是在弥雀回寺后,云鹤便设计想弄死弥雀,可没成想却让弥雀侥幸逃了出来。” “不过……虽说是逃了出来……那时身上的血都快流干的弥雀,在逃到我那儿时,已经不剩几口气……” 琳这时缓缓垂下头,看着自己那摊开的左手掌。 “鲜血淋漓的弥雀,那时用尽全力地抓着我的手,让我快点到本象寺那救救那些可怜的女孩。” “云雀在得知弥雀真的背叛了他后,他便匆忙动员他所有的同谋们将那些被他们藏在寺内的可怜女孩们杀掉,并毁尸灭迹,消灭证据。” “在用尽身上最后的一点力气,让我去救那些可怜的女孩后,弥雀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与九郎提着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本象寺。”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在我和九郎赶到本象寺、潜入本象寺的寺内深处后,很快就找到了一间……有着浓郁血腥味的密室。” “那时正有2个僧人在那密室里打扫,我与间宫好生审问了这僧人一番后,总算是知道——弥雀所说的关于云鹤的那些恶行……全都是真的。” “那些女孩都已经被杀,其尸首也都被清得干干净净,再无能证明云鹤他们做过那些龌龊事的证据。” “没了这些证据,官府将拿云鹤没有任何办法——不过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我那时已决意不让云鹤再看到明日的太阳了。” “这就是……我袭击本象寺的真相。” “火焚本象寺什么的,纯属是意外——我和九郎在与那个云鹤缠斗时,不慎打翻了烛台。” “翻倒的烛台点燃了屏风、纸窗等易燃物,那一夜刚好又是个干燥、无风的夜晚,火势瞬间就失控,将整座本象寺吞噬。” “主公你和间宫两个人与那个云鹤缠斗?”岛田这时把眼睛瞪圆,“那个云鹤有这么厉害吗?竟然能与主公和间宫俩人缠斗?” 琳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接下来要重点说的内容了。” “那个云鹤身手不算出众,光论身手他自然是比不上我和间宫中的任何一个。” “但是——他是个极难死掉的人。” 绪方的眉头猛地一跳。 随后屏气凝神,准备认真倾听琳接下来的话语。 “他的自愈能力极强,在他身上砍一刀后,能清楚地看到他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身中十几刀,也依旧能跟个没事人一样与我和间宫拼杀作一块。” “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 “在场诸位都不是不懂武学的人。应该也都清楚——一个人的力量、敏捷、反应速度比你高多了,这代表着什么。” “再好的技巧,面对身体素质远超你的人,也难以打出有效的攻击。” “当然——那个云鹤能在我和间宫的夹攻下撑那么久,除了是因为他的身体异于常人之外,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想生擒他。” “我想知道他的身体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于是我和九郎出刀时,都留了几分情。” “他的自愈能力虽惊人,但并非是真正的怎么砍也砍不死的不死人。” “在给予了他一定数量的创伤后,他的伤口的恢复速度明显变弱了。” “在共计在他的身上砍了上百刀后,他伤口的自愈总算是停了下来。” “但没成想那个云鹤却也是个狠角色。” “见求生无望,他便立即吞服了一种毒药,让我生擒他的计划彻底失败。” “不过在他自杀前,他说了一句让我极在意的话。” “他说:‘要是我有真正的不死身,哪会怕你们’!” “喊完这句话后,他就服毒自杀了。” “在他自杀后,奈良町奉行所的官差们也赶到快要被烧塌的本象寺外围了。” “我不想和官差起冲突,于是就只能和九郎暂时退却。” “离开本象寺之前,我顺手将阎魔给拿走了。” “让阎魔待在本象寺这种如此肮脏的地方,是对这种宝刀的侮辱。” “而且拿走阎魔也算是报复心理在作祟吧,虽说并不是本象寺所有的僧人都有参与云鹤的恶行,但我还是对本象寺再无任何好感。” “不过我也不是白拿。” “在拿走阎魔时,我在原地放了我当时身上所带的所有钱财,共计300两。不过我这么做也没啥用便是了,我之后还是被当成了焚寺盗宝的恶贼。” “不过也无所谓了,当时在决定让云鹤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时,我就已经做好了被当成佛门之敌的心理准备了。也不在乎我的名声会不会变得更难听一点了。” “顺利离开奈良后,云鹤临死前的那句话,让我一直耿耿于怀。” “根据云鹤临死前的这句呐喊,以及我的直觉,我不得不去怀疑:有个神秘组织或神秘人,有着能让人的身体变成怪物般的身体的能力。” “而且云鹤的不死身应该还不是最完整的那一种,因为他临死前喊的是‘要是我有真正的不死身’。” “有个神秘组织或神秘人掌握着能让人变成怪物的能力——这件事让我坐立难安。” “毕竟这种能力若是落到了什么疯子或野心家的手中,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从云鹤的品性来看,这种能让人拥有不死身的能力落到心术不正之徒的手中的可能性极大。” “这种事可不是我想看到的。” “影响到我梦想的实现了。” “哪怕是对商业没有任何了解的人也应该知道——只有在一个安定、和平的环境下,才能做成生意。” “如果天下被野心之辈搞得乱糟糟的,我还怎么赚钱?” “而且我也不乐意看到那种满脑子只有自己的私欲的野心之徒搞得天下哀鸿遍地。” “于是我决定去调查‘不死’,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拥有这种能让人变成怪物的能力。” “查清楚‘不死’的真相,肯定免不了争斗,于是我陆续将有着极好身手的弥八、七郎兵卫、胜六郎收入麾下。并扩大麾下生意的规模,赚取更充足的资金。” “再接着,到了去年年初的时候,总算是收集到了有用的情报——收听到蝶岛上出现‘不死人’的传闻,于是我便派九郎和弥八登岛查看情况。” “之后的事情,应该就不需要我再多赘述了。” 并不算漫长的故事,讲完了。 绪方抿着嘴唇,默默消化着琳刚才所讲的故事。 而岛田这时则摸了摸鼻子,笑着以钦佩的口吻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为了这个而艰苦地调查‘不死’呀。” “不愧是主公呢……愿意为了阻止野心家对天下万民的肆虐而主动去淌这种浑水,换作是我的话,对这种浑水我应该是避之唯恐不及……” “……你没有认真听我刚才的话吗?”琳将脑袋稍稍一撇,让绪方等人都无法看到她的正脸,“我可不是为了这么崇高的理由而费尽心思地去调查‘不死’哦,我主要是为了让我赚大钱、当大商人的梦想能顺利实现。” 看着琳的这种反应,以及琳所说的这句话,源一、间宫、牧村、浅井4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统统露出了会心一笑。 而岛田这时也发现了间宫等人没有像他一样,在听完琳刚才所述的故事后露出钦佩之色。 于是岛田以惊讶的目光看着间宫他们:“难道说前辈们你们也早就都知道主公调查‘不死’的原因了吗?” “我刚才也都说了嘛。”牧村说,“你作为新来的,自然是没可能将太多秘辛告诉你的。” 琳这时已经脑袋转了回来,直视着绪方。 “你的第二个问题,我也回答完了。” “有什么想要追问的吗?” “……没有了。”绪方摇了摇头。 “既然你已经没有其他想问的问题了。”琳这时将腰杆稍稍坐直了些,“那么就请轮到我严肃地问你一句吧——” 琳换上严肃的表情。 “绪方一刀斋,你要不要和我们葫芦屋联手,一起调查‘不死’?” 绪方几乎没做太多的犹豫。 他想知道的所有关于葫芦屋的谜团,现在都已清楚。 现在的他,已找不到任何拒绝眼前这现成的盟友的理由。 在琳的话音落下后没多久,绪方便露出浅浅的微笑: “……请像去年合力对付不知火里那样,互相多关照吧。” 听到绪方的这句话,琳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我这边也同样请你多关照了。” …… …… 此时此刻—— 大坂,一色剑馆,某间杂物房内—— 一色花此时将自己的大半截身子塞入这间塞满杂物的房间的壁橱里,只将会让男性充满上前用力拍一巴掌的冲动的臀部露在外面。 一色花正在壁橱内捣鼓着什么,导致露在外面的臀部跟着轻轻摇晃着,让人看着更想在上面用力地拍一巴掌。 “小花。”直周这时慢腾腾地走了过来,“这里的密道如何?有没有出现什么需要修缮的情况?” “密道没什么问题。”以屁股对着直周的一色花,缓缓将身子从壁橱内抽出。 “嗯,那就好。”直周点点头。 “爷爷。”一色花这时朝直周投去带着不悦之色的视线,“这种密道到底有什么修建、维护的必要呢?我们又不是什么随时都会受战乱之扰的战国时代的大名,需要建多个密道方便自己逃命。” “小花,要我说多少遍啊。”直周板起面孔,“密道这种东西,修建和维护都不需要多少钱。” “只需要用一点小钱,就能让自己多一个应对任何突发情况的手段,这么好的东西,为何不建?” 直周在那喋喋不休着。 面对直周的唠叨,一色花充耳不闻,并发出一道无声的轻叹。 ——爷爷真的是魔怔了…… 一色花在心中暗道。 在大概5年前,不知是年纪大了、思维方式变得不同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以前对什么密道一直没啥兴趣的直周,在5年前听信了他的某个朋友的劝导和建议,拿出了不少的钱在他们一色家中建了不少能够通向外头的密道。 当初,包括一色花和一色花的父母都很反对建这种感觉屁用也没有的东西,但直周十分执拗地表示不听,振振有词地说:我朋友说得对!密道这种东西说不定在不知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必须得建! 说不过直周的一色花等人,也就只能无奈地陪着直周任性了。 第648章 擒杀绪方逸势与天诛、人诛、法诛 直周唠唠叨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放过”了一色花。 在与一色花一前一后地离开这间装有密道的杂物房后,直周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迅速扭过头,朝一色花说道: “小花,差点忘记和你说了。” “今天傍晚,我要和你父亲去参加‘清谈’,你要不要一起来?” “‘清谈’……”一色花她那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段次郎会参加今夜的‘清谈’吗?” “嗯,段次郎大人也会参加今夜的‘清谈’。” “那我不去了。”一色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小花……”直周面露无奈,“为何你就是那么讨厌段次郎大人呢?” “我应该有跟爷爷你说过吧?我讨厌段次郎那种恨不得每天都泡在游廓里的男人。”一色花的眉头这时皱得更紧了。 “段次郎大人的确是好色了一点,但这并不是什么不能容忍的缺点,很多大人物都好色。” “除去有点好色这个小缺陷之外,段次郎大人是一个从各方面来讲都极为出色的男人。” “虽只是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平民,但却有着连我都不得不折服的气度……” 直周的话还没有讲完,一色花便将直周的话头打断: “行了,爷爷。不管段次郎大人其他方面有多出色,总之我就是讨厌这种游廓的常客。” “今夜的‘清谈’,你和父亲去参加就好。我就不去了。” “行吧……”直周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你不想参加,那就算了。” “你今晚留家也好。” “既然你今晚打算留家的话,那我给个任务给你吧。” “小花,你今晚就专心跟你母亲学习下书道吧。” “书道?”小花她那刚舒展开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为什么?” “没啥特殊的原因,就只是想让你更有武家子女的风范而已。”直周以带着几分不满的视线,瞥了一色花一眼,“你应该也知道你的书道有多么差劲吧?” 一色花脸上的表情因尴尬而一僵。 “身为武家子女,不论如何至少都得要有能写个好字的能力。”直周接着道,“要不然,等你嫁出去后,你那丑陋的字迹极有可能会引得夫家人的嗤笑。” “以前对你太放纵了,我现在得对你更严厉些才行。” 听到直周提及“嫁出去”等字眼后,一色花的眼角跳了跳。 “……爷爷,你对我的婚事,真是念念不忘啊。” “那当然,毕竟我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孙女变成年龄大到没人要的老婆婆。” 直周淡淡道。 “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已经有好多我本很看好的家庭,就因为你今年已经21岁了而直摆手,不愿让这么大年纪的女孩来做他们的儿媳。” “……我觉得就算一辈子嫁不出去,也没有所谓啊。”一色花扁了扁红润的嘴唇,“我钟爱着剑术,即使只是独身一人,但只要有剑术傍身,我也能过得很开心。” “哼!”一色花的话音刚落,直周便重重哼了一声,面露不悦,“少说这种蠢话。” 说罢,直周顿了顿。 沉默片刻后,才接着道: “……我本来是想等过几日,再跟你提这事的。” “但还是现在就将这事告诉你吧。” “在半个月前,我经朋友的介绍,找到了一位非常不错的俊杰——奈良白象馆的长子:有马早云。” “我已经跟这位有马早云接触过了,的确是个极优秀的俊杰。” “良好的家世,不俗的谈吐,相貌堂堂,年纪也正合适,今年正好20岁,而且他的父母并不介意自己的儿子娶了个21岁的大龄妻子。” “我有意让你和他最晚在夏天的时候见一面。” “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那个有马早云。毕竟他是你喜欢的类型,我已经亲眼见识过他的剑术了。” “不愧是奈良名门——白象馆的长子,剑术水平无可挑剔,在同龄人中绝对可算是出类拔萃,再给他1、2年的时间,大概便能达到免许皆传的水平。” 直周在那侃侃而谈着,并没有注意到——走在他侧后方的一色花,其表情从刚才便显露出了极明显的不耐与厌烦之色。 “又背着我,偷偷去找这种所谓的优秀俊杰了吗……”一色花用只有她本人才能听清的音量嘟囔。 直周继续在那跟一色花介绍着这个“有马早云”的优秀。 他不知——他的这些话语,听在一色花的耳中,跟蚊子哼哼般无异。 一色花脸上的不耐与厌烦之色越来越浓郁。 接着……一色花的唇舌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自己动了起来: “……再优秀,难道还能优秀得过一刀斋吗?” 刚说完这句话后,一色花便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并垂下眼眸,用惊诧的目光看着自己那刚才下意识动起来的嘴唇。 而走在一色花身前的直周,这时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色花。 “……小花。”直周的脸此时缓缓沉了下来,“我……应该有提醒过你,我不会让我的孙女去做他人的小妾。别说是一刀斋,即使是天皇也不行。” 直周的话还没说完,一脸复杂神色的一色花便用力抿了抿嘴唇,然后将身子一转,一言不发地朝不远处的楼梯口奔去。 “小花!小花!”直周追着一色花的背影大喊着。 不论他怎么喊,一色花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看着因一色花那因登上二楼而消失在他眼前的身影,直周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孩子……” …… …… 大坂,新町,七草屋—— 叮~啷~ 大坂目前的第一艺者:初光,此时正于她的练琴房内端坐着,半阖双目,双手抚琴。 突然——初光头顶的天花板突然发出了诡异的响动。 紧接着,随着“喀拉”的一声轻响,初光头顶天花板的一块板子被挪开,一道黑影自天花板上急坠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初光的跟前。 “……柴田,何事?”初光停下了抚琴的双手。 突然出现于初光身前的人,正是初光的那位护卫:柴田。 “初光小姐。”柴田将手伸进怀里摸索着什么,“有新的命令。” 说罢,柴田从怀里摸出一张叠得只有2个拇指那么宽的信纸,用双手将这信纸呈给初光。 接过这信纸并将其展开的初光,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这封信上所写的内容并不多,初光一下子就看完了。 待阅读完毕后,初光将这信纸递还给柴田。 “……柴田。把它烧了。然后下去准备准备吧,今晚有重要的任务要去执行了。” 初光将怀里的三味线放到一旁,然后面露疲惫地用力伸了伸懒腰。 “今晚……要正式布局擒杀修罗了。” “擒杀……修罗……?”眼中闪过几分惶恐的柴田,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初光小姐,我有点不理解。” “在修罗攻破了京都的二条城后,丰臣大人他不是一直都很想将他收为己有吗?” “为了找到绪方一刀斋,不惜动员伊贺忍者的大半战力四处寻人。” “为何现在又突然想要将修罗给杀了?” “谁知道。”初光撇了撇嘴,“那家伙……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变态,你若能理解变态的想法,那反倒才奇怪呢。” “我们……有办法擒杀修罗吗……”柴田嘟囔,“那可是连一万幕府军都能击溃的怪物啊……” “耍剑弄刀,自然是极难抗衡那个修罗了。” “但是丰臣信秀那个变态……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初光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还有这个。” 紧接着,用嘴发出大炮发射的拟声词。 …… …… 今日傍晚—— 在草草吃过晚饭后,直周便带着如水匆匆离开了家。 父子二人穿过大坂繁杂的大街小巷,最终停在了一间店铺的前方。 这间店铺的门匾非常地耿直。 上面直接写着“馒头屋”这3个硕大的汉字。 这间不大不小的馒头屋内,不断向外冒出着香甜的馒头气息。店铺内,两名年纪一大一小的女子在那用熟练的手法蒸着馒头。 直周、如水二人将左腰间的打刀取下,以右手提着,然后大步踏入这座馒头屋内。 正在馒头屋内忙活的那一大一小两名女性看到直周和如水后,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瞥了二人一眼后,便接着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父子俩轻车熟路地进到这座馒头屋的后屋,然后顺着后屋的楼梯登上二楼。 这座馒头屋的二楼,统共只有4个房间。直周和如水径直走向最角落的那间。 拉开房门,房门的后方,乌泱泱地坐着十余人。 这十余人近乎将这房间的榻榻米都给坐满,房内仅架有2盏油灯,过于稀缺的灯光,让这房间的光线格外昏暗。 “抱歉,我们来迟了。”直周一边向房内众人道着歉,一边领着如水进到房内。 “没关系。” 直周的道歉声刚落,房内的一位浓眉大眼的中年人便微笑道。 “我其实也迟到了,我也刚来没多久。” “一色家的人来了,人已来齐,那就不多废话了,开始今夜的‘清谈’吧。” 清谈——这是直周他们这些暗中集结起来、立志推翻江户幕府的志士们的黑话之一。 他们将“会议”,统统称为“清谈”。 这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轻了轻嗓子。 “今夜的清谈,仍旧由我段次郎来主持,请诸位多多指教。” 浓眉大眼的中年人——也就是段次郎朝身前的众人弯下了腰,鞠了一躬。 而直周等人连忙躬身还礼。 “首先,我要跟大家宣告一个好消息——萨摩藩那边的同志,成功与萨摩藩的数名高官搭上线了。” 段次郎的话音刚落,房内立即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太好了,太好了!” “总算是在倒幕的路上向前迈了坚实的一步了……” “不容易啊,不容易啊!” …… 房内众人皆在那欢呼,直周和如水虽没像其他人那样叫出声来,但也有面露兴奋、激动之色。 段次郎往前虚压手掌,示意众人安静,嘈杂的欢呼声渐渐平息。 “大家,我能理解你们兴奋的心情。”段次郎缓缓道,“但现在高兴还太早了。” “‘发动萨摩、长州等雄藩,以武力攻灭幕府’——我们目前的这小小成就,只不过是我们这倒幕总战略的微小一步而已,我们后面还有很长的道要走。” “我们固然可以为今日的成就而高兴,但切不可得意忘形。” 段次郎的这番话,让房内众人脸上的激动之色稍稍消退了些,目光重新变得冷静。 “我们现在只不过是成功和萨摩的高官搭上线了而已。”段次郎接着道,“我们之后还得花不知多少时间、精力,才能说服他们,让他们理解打倒江户幕府、恢复天皇与朝廷荣光的大义。” “望诸位同志接下来能继续众志成城、戮力同心、不忘初心!” “哪怕是要花上10年、20年、100年,也要完成倒幕尊皇的大志!” 段次郎的话音一落,才刚消停没多久的欢呼声再次爆发了出来。 就连直周现在也一边高喊着“哦哦哦!”,一边用力地挥舞着拳头。 段次郎再次向前虚压了下手掌。 让房间再次变安静下来后,段次郎缓缓站起身。 “诸位,我现在有件要事要跟大家商谈。” “我也正是为了这事,才召集大家过来召开‘清谈’。” “随着我们组织越来越壮大,给我们组织定下个正式的名字,也成了愈来愈迫在眉睫的事情。” “此前,就定名这一事,我们也召开过一场‘清谈’。” 段次郎将视线转到直周的身上。 “直周先生以我们乃顺应天意、立志诛灭违逆大义的江户幕府的正义组织为由,提议将我们组织定名为‘天诛组’。” 为了方便分清直周、如水他们一家人,段次郎等人都是以名字来称呼直周等人。 “而内藤先生则认为应该将名字定为‘人诛组’。” 段次郎将视线转向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人。 “理由是我们应该是以‘人之力’来对抗江户幕府,而不是去依靠‘天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故该定名为‘人诛组’。” “这场讨论该定何名的‘清谈’,一直没有吵出个结果,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事后,就定名这一事,我思考了许多。” “终于——想出了一个比天诛组和人诛组都要好的名字。” 段次郎此言,立即引起了房内众人的兴趣,众人纷纷不由自主地将脖颈朝段次郎所站的位置探去。 “我等要建立的是一个什么国家?” 段次郎环视周围众人一圈,接着自问自答道: “我等要建立的,是一个像奈良、平安时代那样,以天皇陛下为绝对中心的国家。” “天皇陛下才应是我日本神国的中心,而不是什么幕府将军。” “关于‘天皇陛下才该是这国家的中心’,这是有‘法’可依的真理。” “我们的倒幕行动,是有‘法’可依的义举!” “我们绝不会失败,因为我们有着大义的名分,有着‘法’的支持!” “自古以来,占尽大义而最终失败的人与组织,从未出现过!” “打倒幕府——此非一朝一夕便能办到的事情。” “但不论要花去多久的时间,不论要遭遇多少挫折,我们终将、也定将会获得全面的胜利!” “这就是大义的力量,这就是‘法’的力量!” “有了‘法’的力量,我们将战无不胜。” “所以,我提议将我们组织的名字定为——” 段次郎从怀里掏出一张叠整齐的大纸,然后一把展开。 白皙的纸张上,书写着2个硕大的汉字: 法诛。 这2个汉字,苍劲有力,如游龙一般。 看着纸上“法诛”这两个汉字,房间再次变得嘈杂了起来。 “法诛……法诛……” “法诛组……不错的名字。” “的确,这名字要比天诛组、人诛组更适合我等。我等打败江户幕府所依仗的武器,不是什么天意,也不是什么人之力,而是战无不胜的‘法’。” …… 房间内绝大部分的人都面露满意之色——包括直周、如水两父子。 “法诛组……法诛组……”直周不断“咀嚼”着“法诛组”这个称谓。 每“咀嚼”一次,直周的双目便放亮一些。 …… …… 此时此刻—— 大坂,某间居酒屋—— “北原……”三浦以带着几分担忧的目光,看着身前已经喝得满面通红的北原,“你是不是喝得有点太多了?” 三浦他此时所坐的这一桌,有些奇特。 因为他这一桌所坐的两人,都被绪方深深伤害过。 此时坐在三浦对面的人,正是北原。 三浦此前在新町那儿,亲眼看着声名赫赫的幸村向绪方恭敬行礼,让此前当着绪方的面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那点小成就的他,变得跟小丑一般。 至于北原——他就更不用说了。 对于三浦的劝诫,北原充耳不闻。 继续高高举着手中的烈酒,吨吨吨地往嘴里灌着酒。 将又一瓶烈酒喝干后,北原将手中的酒瓶重重放下。 “可恶啊……可恶啊……一色小姐……一色小姐……我对你明明一直都是一片赤诚之心……你为什么仅对那个家伙露出笑脸……就因为那家伙剑术厉害,还很有背景吗……” 因喝了太多酒而双眼目光浑浊的北原嘟囔着。 眼里散发着恼怒、嫉恨的光芒。 第649章 回答我:绪方一刀斋在哪?! 虽然已经过去2日了,但“大试合”上所发生的一景一幕,让北原感觉仍恍若昨日。 信心满满地上场,想要在一色花的眼前好好表现一番,却被一个原先名不见经传的安芸给一击放倒…… 紧接着,这个安芸大发神威,将他师傅南条以及志村馆的馆主双双放倒。 倘若事情至此便结束了,那北原的心里放倒会好受一点,毕竟这代表着他被秒杀,不是因为他太弱了,而是因为对手太强了。 你看!连师傅和志村馆的馆主都被打倒了!他北原被一招放倒,合情又合理。 然而……紧接着所发生的事情,让北原彻底接受不能。 将他一击秒杀的安芸,被另一人给一击秒杀…… 而这个人……刚好又和一色剑馆的关系很好,与一色花的感情也相当不错,在“大试合”开始前,这家伙和一色花一直有说有笑的,让北原恨得牙痒痒。 北原可以忍受有人比他强得多。 但他不能忍受这个比他强得多的人,和一色花的感情很好…… 绪方一击秒杀安芸,以及绪方在放倒安芸返回自己座位时,一色花冲他展露出的笑颜——这2幕景象,如2根针般,狠狠地插进北原的心。 而北原所受到的打击还没有完。 “大试合”结束,心情沮丧至极的北原,找来了他的好友三浦,想和好友喝酒解闷。 然后新一轮的打击就这么来了…… 在与三浦喝酒时,北原谈及“大试合”上所发生的种种变故后,三浦发出惊呼: “啊!那个叫真岛吾郎的斗笠人,原来不仅背景很硬,连剑术都那么强悍吗……” 不解三浦刚才这句话是啥意思的北原,对三浦展开了追问。 因为三浦于新町遭遇那些事情时,北原恰好正于剑馆内闭关、为“大试合”做准备,不与任何外人相接触。 所以直到现在对三浦展开了一番追问后,北原才得知了三浦此前在新町所经历的那些遭遇。 得知三浦都经历了些什么后,北原那原本就极其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得难看。 幸村是何许人也,北原自然清楚。 他作为大坂鼎鼎有名的豪杰之一,不知道幸村是何人的大坂人反倒很少。 在大坂呼风唤雨的幸村,以谦卑的姿态对着真岛吾郎这个顶多20岁出头的年轻人躬身行礼——这种事情,说出去应该都没有什么人会相信,但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能让幸村的姿态如此谦卑,毫无疑问——那个真岛吾郎的背景,极其强大。 这便让北原感觉更难接受了…… 北原那颗本来就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再次被重重地插上一针。 突然冒出来一个剑术无比强大,同时也很有背景,更要命的是还和一色花关系很好的人……这巨大的打击,直接让原本对自己很有自信的北原给击懵了。 面对这沉重的打击,北原下意识地去依赖自己本就很喜欢的酒精。 这2日,北原近乎都是泡在居酒屋里。 时不时也像今夜这样,约上三浦等好友来一起喝酒。 眼见北原将又一瓶清酒给喝干后,三浦不由得撇了撇嘴。 ——不就是一个一色花吗……长得比一色花还好看的人,性格比一色花还好的女孩,大坂多得是,至于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吗…… 三浦在心里面连打数个叹息。 ——北原他的性子就是太偏执了,认准一色花后,就非一色花不可……这种偏执的性格,可是很容易走弯路的…… 或许是因为商人之子的缘故吧,三浦的性格和原则都非常地……灵活。 他理解不了北原这种苦追一色花3年,这辈子非一色花不可的做法。 身为北原的老友,三浦也劝过很多次北原,让北原想开点,伴侣啥的,不一定非要一色花不可。三浦还曾十分义气地给北原介绍过几个三浦认为要比一色花要好得多的女孩,但北原都无动于衷。 对于目前十分消沉、一个劲地给自己灌酒精的北原,三浦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只能接着用无奈的口吻说: “你还要喝吗?你应该喝很多了吧,差不多够了吧?” …… …… 大坂,某地—— “……父亲。” 走在直周身侧的如水,脸色因激动而显现出特异的红润。 “今夜的‘清谈’,真是让人心潮澎湃啊!” “嗯。”直周点了点头,面露笑意,“‘法诛组’……真是一个不错的名字。” 在段次郎露出那张写有“法诛”这俩汉字的大纸后,房内便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有些人认为,还是“天诛组”更有气势,定成“天诛组”更好。 认同“人诛组”更适合他们的,也同样据理力争。 在经过了近1个多时辰的讨论后,他们终于讨论出了一个所以然——支持“法诛组”之名的“法诛党”,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虽说在之前的那场讨论定名的“清谈”上,“天诛组”之名是由直周率先提出的。 但在今夜的“清谈”里,在段次郎亮出写有“法诛”的大纸后,直周光速带着如水叛逃到了“法诛党”里。 所以在看到他们“法诛党”获得最终胜利,组织确认定名喂“法诛组”后,直周、如水父子俩都不由得喜笑颜开起来。 今夜的“清谈”,其召开的主要目的,便是定下他们组织的名字。 在确认了组织的名字,并将一些关于组织建设、运营的琐事广而告之后,今夜的“清谈”便就此结束了。 直周和如水现在就走在回家的路上。 “唉……”刚刚还面露激动和喜意的如水,这时其脸上突然露出淡淡的愁容,“也不知道……在我的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江户幕府倒台呢……” “也不知道要花多少力气、精力,才能说服萨摩、长州等雄藩……” “……不论需要花上多少力气、精力,最终胜利一定都属于我们。”直周微微一笑,“毕竟——大义与‘法’在我们这儿。” 他们法诛组的最终目标,是打倒江户幕府,让日本变回如数百年前的奈良、平安时代那般的以天皇为绝对中心的国家。 嘴巴一张一闭,高喊一声“打倒幕府”很容易,但亲身去实践却很难。 江户幕府直接统治着日本四分之一的土地,大量的藩国愿唯江户幕府马首是瞻。 打从一开始,法诛组的众人便清楚地认识到——说服江户幕府这样的庞然大物主动将政权还给天皇,那是不可能的。要让江户幕府还政于天皇,非用武力不可! 要如何用武力打倒江户幕府? 法诛组把目光看上了萨摩藩、长州藩等实力强大,同时与江户幕府的关系并不紧密的雄藩。 打算借这些雄藩的力量,打倒江户幕府。 若论哪些藩最有可能与江户幕府对着干,那自然非萨摩藩和长州藩为首的某些外样大名不可。 德川氏的霸业,起始于公元1600年的那场被誉为“千年一战”的关原合战。 丰臣秀吉在1598年去世,丰臣秀吉刚死,原先一直在丰臣秀吉面前装孙子的德川家康立即开始搞事。 丰臣秀吉死去2年后,德川家康便率领由德川军和德川氏的拥护者所组成的联军(统称东军),在关原地区迎战由丰臣军和丰臣氏的拥护者所组成的联军(统称西军)。 这场决定天下是姓丰臣还是姓德川的“千年一战”,仅一天就分出胜负了。 丰臣氏那边二五仔众多,在德川家康巧妙的外交战术下,西军背叛的背叛,划水的划水,丰臣氏就因这些二五仔大败亏输。 关原合战结束后,德川氏彻底取代了丰臣氏,君临日本。在1603年于江户建立江户幕府,之后又于1614年和1615年先后发动大坂冬之阵和大坂夏之阵,将龟缩于根据地大坂内苟延残喘的丰臣氏彻底消灭。 江户幕府建立后,被分封至各地的藩国大名们共分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外样大名。 亲藩大名都是德川氏的亲族,谱代大名是在关原合战前就效力德川氏的,外样大名则是在关原合战后才被德川氏降伏的大名。 外样大名中的多数,都是在关原合战时效力于丰臣氏,因丰臣氏战败才被迫向德川氏低头的——萨摩藩和长州藩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统治萨摩藩的岛津氏,以及统治长州藩的毛利氏,在关原合战时都隶属于西军,为丰臣效力。 他们向江户幕府低头,纯属是被迫的。 这种特殊的关系,让以萨摩藩和长州藩为首的“原丰臣氏家臣”,都对江户幕府算不上是死心塌地。 因此最有可能将他们策反。 于是直周他们派出了大量的同志远赴这些有希望和幕府对着干的藩国领地内,对这些藩国的人展开游说,以年产粮量分别为77万石、37万石,实力最雄厚的萨摩藩和长州藩为重点工作对象。 “发动萨摩、长州等雄藩,以武力攻灭幕府”——这便是他们法诛组的总战略。 “我也相信着我们终将、也定将能取得最终胜利。”如水笑了笑,“我只是希望能够在有生之年看到我们的大志得偿所愿而已。” “倘若能在我们的有生之年打倒江户幕府,那父亲你也算是倒幕功臣之一了呢。” “毕竟你也算是我们法诛组的创始人兼核心人物之一……” “好了,如水。”如水的话还没有讲完,便被他父亲给打断了。 直周警觉地瞥了瞥四周,然后接着道: “在大街上,就不要谈论这种东西了。” 现在的时间点,已接近晚上的10点,这个时间点,哪怕是在繁华的大坂,其街头也都已变得格外寂静。 直周和如水他们俩脚下的街道,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但即使如此,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毕竟“打倒江户幕府”这种话若是让人听到了,指不定会引来多少麻烦。 “啊……抱歉。”如水低声道了声歉,然后闭紧了嘴巴。 在如水道歉过后,父子俩便谁都没有再说话。 二人一路无话地回到了他们的家。 刚回到家,如水的妻子阿实便迈着小碎步,快步奔到了门口处来迎接。 阿实:“父亲,如水,你们回来了啊。” “阿实。”如水微笑道,“你还没有去睡吗?” “若不亲眼看到你们俩平安回家,我可没法安心睡觉哦。”如水以半开玩笑的语气回应道。 “阿实。”直周突然问道,“小花呢?” “小花已经在刚才回房间睡觉了。” “哦……小花今夜有跟跟你好好学习书道吗?” 阿实完全可以算是大和抚子的化身。 容姿端丽,性格温和,完美的贤内助,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直周一直以来都总让小花多跟她母亲学学,努力变成一个像她母亲那样完美的大和抚子。 “有是有……”阿实轻叹了口气,“但她一直心不在焉、不想学习的样子。” “我见她一副无心学习的样子,所以干脆就让她早点休息了。” “这孩子……”直周扯了扯嘴角,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她这是存心想和我对着干吗?” “我让她努力学习下书道,别等之后外嫁他人后,给我们一色家丢脸,她就故意不好好学习。” “真是年龄越大越不懂事。之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地说教她一番。” …… …… 在直周和如水他们刚回到家时—— 一色家旁边的一条不起眼的阴暗小巷内—— “楼罗大人。” 巷内响起低沉的嗓音。 “一色直周与一色如水皆已归家。” “……总算是回来了啊。”一名虚无僧打扮、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男子,喃喃道,“真是让我等一番好等啊……” “楼罗大人,要现在就冲进去抓人吗?” “……再等一会。等他们都入睡了再动手。” “是。” …… …… “喂,北原。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三浦朝身旁走起路来有些摇晃的北原这般问道。 “不用。”北原面带些许不耐地摆了摆手,“你也知道,我的酒量大着呢!区区这点酒,还不至于让我连家都回不了。” 现在的时间点,大概已邻近晚上的11点。 毋庸置疑的深夜。 此时大坂的街头,除了猫狗以及像北原这种在居酒屋喝了个爽后再归家的醉汉之外,再无他物。 三浦看了看北原的脚步——此时的北原虽然脸颊红得跟被泼了红色的颜料一样,但脚步还算紧实有力,并没有出现连路都走不了的情况,并且北原的神智看上去也非常地清醒。 三浦现在其实急着回家。 因为他今夜将一个有着对棒透了的熊的游女约到了他背着父母在外租住的小屋中。 那么棒的游女,三浦他现在恨不得往自己的后背插上一对翅膀,赶紧飞回到他那小屋中,抱着那游女折腾到天亮。 北原的家离这儿蛮远的,若是送他归家,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所以在一番权衡利弊之后,三浦决定—— “那好吧,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回我家了。” 北原朝三浦摆了摆手:“再见。之后有空再一起来喝酒。” …… …… “……现在大概是什么时辰了?” “楼罗大人,现在已经快要到暮九时(凌晨0点)了。” “……暮九时吗……时间也差不多了,往下面传令——动手吧。” “是。” …… …… 大坂,一色家—— ——唉……小花的事情……真是麻烦啊…… 穿着白色的浴衣躺在被窝中的直周,虽然一副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的样子,但他其实根本没有在睡觉。 种种纷乱的思绪,此时在直周的脑海中乱窜。 这些乱窜的思绪,都有着相同的内容——对一色花婚事的忧虑。 此前,他一直为能成功认识到“修罗”绪方而感到庆幸。 即使未能让绪方加入他们法诛组,但子要和这位有“修罗”之名的男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也定是利大于弊——直周之前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直周发现好像不是这样了…… 认识绪方……似乎已经不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情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宝贝孙女的心竟然被那男人给拐走了! 直周很在意倒幕的大业,但他也同样很在意自己的宝贝孙女。 一色花今日那副将“再优秀,难道还能优秀得过一刀斋吗?”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模样,让直周相当地忧虑…… 就在直周为一色花的未来担忧着时—— 咚咚咚…… 房外突然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 这密集的脚步声,让直周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瞬间睁开了双目。 ——怎么回事?! 直周在心中发出惊恐的大喊,并迅速拿下放在床边刀架上的打刀。 来不及穿衣服,直周就这么穿着睡衣奔出了房间。 直周房间的隔壁,正是如水、阿实两夫妻的房间。 在直周提刀奔出房门的同时,如水也正好提着他的佩刀自他们夫妻俩的房间奔出。 如水并非自个一人孤零零地冲出房间,他的妻子阿实提着薙刀、神色冷峻地跟在如水的身后。 自从薙刀这一武器被长枪所淘汰后,薙刀术渐渐变成了武家女子所修炼的武术。 稍微有点家世的武家,其家中女子都必定多多少少懂得一些薙刀术。 阿实出身自家教极好的家庭,在严格的家教培育下,她的薙刀耍得极好。 出于习惯,阿实一直将她的薙刀放在她的床边,为的便是方便随时能扛起薙刀去砍杀私自闯入他们一色家的小偷、强盗。 直周、如水、阿实3人互相对视一眼后,便急匆匆地冲向仍有密集脚步声响起的大门。 他们一色家共有三层楼。 直周、如水、阿实三人住在2楼。 他们家中仅有的3名侍者住在1楼。 直周他们仨刚下到1楼,便听到了他们家的侍者的惨叫声。 脸色变得更有阴沉的直周等人,加快了脚步。 在他们的一路飞驰下,他们总算是赶到了奇怪声响所传出的地方——1楼的大门。 抵达大门后,呈现在直周等人面前的景象,让直周的瞳孔猛地一缩——大门处,站着二十余名一身黑衣打扮的人。 这帮黑衣人的为首之人,是一个一身虚无僧打扮的人。 直周:“你们是……” ……什么人。 直周的这后半句话还没说出,他便看到了那个虚无僧猛地一摆手:“动手。” 虚无僧的这句话的话音刚落下,其余的黑衣人纷纷掏出了各自的兵器,朝直周等人扑去…… …… …… 因为较早睡觉的缘故,所以一色花现在睡得正熟。 一色花的房间位于他们家的最高处——3楼。 住得高,再加上睡得熟,因此一色花直到她的爷爷、父母都提着武器冲出房间后,才幽幽地醒来。 ——怎么回事?为何有那么多脚步声?! 一色花面带惊愕地掀开身上的被子,拿过旁边刀架上的佩刀,身着白色的浴衣,赤着小脚急急忙忙地往一楼奔去。 沿着楼梯匆忙往一楼赶,在来到二楼的楼梯间后,传入一色花耳中的声音,猛地一变。 脚步声中,多出了许多喊杀声。 在这道道喊杀声中,一色花依稀听到了许多……对她而言,极为耳熟的声音。 爷爷的声音……父母的声音…… 一色花脸上的血色变得更加稀少,脚步速度不由自主地加快。 才刚下到一楼,呈现在她眼前的景象,便让一色花的脑袋陷入了短暂的空白之中。 她看到了大量的黑衣人。 大量的黑衣人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在和她的爷爷、父母缠斗着,一楼变得一片狼藉。 人数的劣势,让战局变得一边倒。 直周也好,如水与阿实也罢,都不是什么能够以一当十、以一当百的顶尖高手,面对数量占了绝对优势的黑衣人,直周他们仅能苦苦支撑,毫无还手之力。 正喘着粗气,招架着5个人的夹击的直周,其眼角的余光现在正站在不远处的楼梯口的一色花。 在发现一色花后,直周近乎是不带任何犹豫与思索地用尽全身力气朝一色花喊道: “小花!快逃!去找奉行所!” 几乎是在直周发现一色花的同时,那个虚无僧打扮的家伙——也就是楼罗,也发现了小花。 “楼梯口的那年轻女人应该就是一色花了。”楼罗冷冷地说,“把她抓住。” 站在楼罗身旁的6名黑衣人齐声应了声“是”后,如饿虎般扑向一色花。 一色花可不是什么蠢货。 在下到一楼,看着被这伙有绝对人数优势的黑衣人,一色花的心里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决断了。 她知道就以自己的实力,就算冲上去也不可能起得了什么作用。 所以哪怕没有直周刚才的那句大喊,一色花也知道她现在最佳的选择,是赶紧逃出去,然后去找奉行所的人来帮忙。 因此那种哭着喊着“我不走!我不要走!”的戏码并没有在一色花的身上上演。 直周刚才的那句大喊还没喊完,一色花就已经转身逃开了。 一色花所奔向的地方——是一楼的某座房间…… 黑衣人们对这间屋子并没有那么熟悉,再加上一色花逃跑的时机很早,黑衣人们一时半会难以赶上,所以直到一色花的身影都钻进一楼的某座房间里好几秒了,那6名受命前去捉拿一色花的黑衣人才将将冲进这房间里。 这是一间堆放杂物的杂物房。 在冲进这房间后,那6名黑衣人惊奇得发现——房间里只见杂物,不见一色花的身影…… 不需要任何人的吩咐,这6名黑衣人自觉地散开,翻找着这房间的各个角落。 不一会儿,他们便在这杂物间的壁橱内发现了一个……大大的洞,洞的后方是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密道…… …… …… “头好晕……” 北原扶着自己的额头,倚靠着旁边的墙壁,休息着。 本来还不是很晕的头,因酒劲上涌的缘故,越来越晕,令北原不得不倚靠着墙壁,暂作歇息。 ——已经走到六丁堀了吗……离家还很远呢…… 北原转动着脑袋,查看着周围那熟悉的街景。 查看周围街景时,北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到了自己右手边的街口。 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愤懑。 此时,沿着他右手边的街口直走,便能抵达他那心上人的家。 以前,光是看着这个街口,北原便会感觉心跳加速。 而现在……不知为何,已不会感到心跳加速了。 此时看着这个街口,北原只感到……有股股愤懑之情从他的心中冒出。 ——那个真岛吾郎……真幸福啊……能被一色小姐那样笑脸相迎…… ——为什么……一色小姐就不会也对我那么笑呢…… 北原自怜自哀着。 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在北原的视野范围内出现。 北原皱了皱眉头,定睛看去。 在看清了这白色的身影为何人后,北原的双目猛地一睁。 “一色小姐……?” …… …… 一色花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庆幸爷爷在家中各处兴建了密道的这一天。 但是倘若可以的话,一色花希望自己之后永远不会再为家中有密道而感到庆幸。 赤着双脚在大坂的街面上奔跑着的她,现在只感到脚底传来阵阵刺痛。 家境优渥,从小到大都没干过啥重活、粗活的她,双脚自然保养得极好。 娇嫩的脚底在布满砂石的地上飞驰是什么样的体验——光是去想象,便能想象出这有多疼。 即使不用去看,一色花也能感受出来自己的脚底现在已经被尖锐的砂石割出数道的细小伤口了。 脚很疼,但一色花现在只能强忍着。 她没有停下来的余裕,她家中目前所出现的变故,让她丝毫不敢停下奔赴奉行所的双脚。 她也不敢停下,因为她身后指不定有多少追兵。 刚从密道中钻出来时,一色花曾想过要不要向周围的邻居大声呼救——这个想法刚从一色花的心中冒出,便被一色花自个打消了。 这个方法实在太蠢了,远不如赶紧去找奉行所的人帮忙。 他们一色家的周围根本没有多少邻居,而且现在正是大家都熟睡的时候,哪怕一色花用尽全力去喊,大概也就只能喊醒部分人,而这部分被喊醒的人,愿意助且有能力助一色家一臂之力的人有多少? 更重要的是——只要大声一喊,便会将那些黑衣人引过来。 ——佛祖啊!请保佑我的家人!让他们都能平安无事吧! 笃信佛教的一色花,在心中高声祈祷。 一色花现在的状态……完全可以用两个词汇来形容:脑袋空白与心乱如麻。 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帮黑衣人上门……变故出现之紧急,让一色花甚至都没有静下心去思考的余裕。 她现在只想赶紧赶到奉行所,让奉行所的官差们赶紧去救救她的家人。 事态本就紧急,在这样的情况下,一道新的变故让一色花的脸色一变。 “一、一色小姐!你你、你怎么在这?” 一色花听到前方有人在结结巴巴地喊她。 脸色大变的一色花循声看去——正是北原。 喝得醉醺醺、都有些大舌头的北原,挤出一抹笑容,朝一色花招着手。 北原刚才的大喊,在这条寂静的街道上,传得格外清楚。 面对刚才无意间说不定已经帮那些黑衣人确定了她的位置的北原,一色花也升不起什么怪罪他的念头,毕竟不知者无罪,但还是不禁对北原升起了几抹埋怨。 但这几抹埋怨,很快便转变成了喜意。 北原虽然现在一副喝了酒的样子,但看上去还是能正常地走路。 他毕竟是男人,脚程自然是要比一色花要快上一些。 让他也一起赶去奉行所报官,能多一道保险,即使她被抓了,也能剩北原接着赶赴奉行所搬救兵。 北原恰好就在一色花前进方向的正前方,因此在拉近到与北原之间只剩10步距离的位置后,避免让黑衣人听声辩位的一色花便压低嗓音急声道: “北原君,快去奉行所报官,我家遭贼人袭击了。” 现在心情急切的一色花,满面焦急,脸上此时自然是没有一点笑意。 一色花不知道——她现在的这副没有心情露笑颜的脸,让北原的嘴角瞬间拉了下来。 刚才喝了太多酒的他,本就处于一种……没脑子的状态。 他听到了一色花刚才那番焦急的大喊。 但他却下意识地忽视。 他此时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一色花现在的表情上。 ——又是这副笑都不笑的表情…… ——你面对我总是这样的表情……面对那个真岛吾郎时,却能笑得那么开心…… ——就因为那个真岛吾郎的剑术比我更好,更有背景吗……? 心中的愤懑之情,越发浓郁。 随着愤懑之情浓郁起来的……还有阵阵邪念。 一色花现在只穿着一套单薄的白色贴身浴衣。 因为匆忙赶路的缘故,一色花现在身上的这套浴衣,已经变得有些凌乱。 胃里的酒精,让北原心中的这阵阵邪念,以几何倍数增长着。 望着身前这副自己以前只能在梦中相会的身躯,北原的呼吸,慢慢变得粗重。 眼见北原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一色花还以为他没有听见,正想再重复一遍时,便瞅见北原猛地暴起。 她没对北原设防,因此就这么让北原顺顺利利地冲到了她的跟前,然后一把将她抱住。 一色花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北原一把捂住了嘴巴。 北原手脚并用地将一色花拖进了旁边一条昏暗的小巷。 在将一色花拖进巷中时,北原还十分细心地用蛮力将一色花手中的打刀给抢掉,然后随手将其扔到了一旁。 “一色花……我明明那么喜欢你……苦苦追求了你三年……你为什么就是连个笑脸都不愿对我露出呢……” 北原将下巴挂在一色花的右肩,用力地喘着气,用力地吸着一色花身上的体香。 他的左手继续捂着一色花的嘴巴,右手则抓着一色花背后的布料,想将一色花现在身上的这件浴衣给扯下来。 神智不清的他,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没有有序可言,他的右手就只是胡乱地撕扯,所以仅仅只是将一色花的浴衣扯得更凌乱而已,迟迟未将衣服给顺利扯下。 倘若现在手中有刀的话,一色花感觉自己真有可能将北原给一刀砍死。 不仅是因为他现在所做的这些无礼之举。 更是因为这混账在她急着去救她家人的当下,碍着她了。 “唔……唔……唔……” 一色花拼命地挣扎。 但女人的力气,终究是比不过男人的。 无法脱离北原的控制,嘴巴被捂住,也没法发出声音。 急着去救家人的焦急感,以及现在正被北原无礼对待的屈辱感,凝聚、化成了阵阵无力感与绝望感。 这股无力与绝望,让一色花的眼眶渐渐湿润,几滴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滚出。 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现在会如何了,她只希望她的家人们现在能平安无事。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一个人的脸在一色花的脑海中浮现。 这是……某个青年的脸。 ——一刀斋大人…… 一色花在心中轻声呢喃着那个人的名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想起那个人的脸…… 就在这时—— 嗖! 冷不丁的。 一色花听到了一道锐利的破风声。 “唔……” 这道破风声刚落下,一色花听到身前的北原发出低低的痛呼声——北原的脑袋,现在插着一根手里剑。 这根手里剑的剑头,直接没入北原的脑子里。 发出低低痛呼的北原,双眼一翻,缓缓向后倒去。 “这种喝醉了酒后,就容易被下半身控制的男人,果然是很让人厌烦啊。”一道好听的女声,自一色花的身侧响起,“不过也幸好有这个变态在,让我及时找到你了。” 一色花堪堪来得及循声转过头去,便瞧见一道略显瘦小的身影以宛如闪现般的速度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紧接着——后脖颈处传来一阵剧痛。 这阵剧痛迅速传遍一色花全身,在这剧痛的刺激下,一色花的意识缓缓消失。 在眼皮彻底合上的前一瞬,一色花再次听到这道好听的女声说道: “抱歉了,得先让你先睡一会了……” …… …… 哗啦! 直周感到有捧凉水被泼到了自己的脸上。 这捧凉水直接让直周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我这是……在哪…… 直周用力甩了甩头,甩去脸上的水珠的同时,检视着自己的周围。 他发现自己似乎被关在了一处类似于柴房般的地方。 自己被用铁链绑在柱子上。 他的身旁,是儿子如水,以及儿媳阿实。 他们二人的脸现在也是湿答答的,都被用泼凉水的方式强制醒了过来,二人现在也都在一脸迷茫地环顾着四周。 昏迷前的记忆渐渐苏醒。 在冲一色花高声喊着,让一色花快逃跑、搬救兵后,他便继续专心对敌。 又苦撑了一阵后,还是不慎让某个黑衣人抓住了他的破绽。 手中的刀被打掉,接着后脖颈受到重击,就这么晕了过去…… 刚回忆完毕昏迷前的记忆,直周便看到一个虚无僧打扮的人,缓步走到了他的身前—— “你醒来了啊。” 阴冷的声音,从这虚无僧头上的那张将他整张脸都给罩住的“天盖斗笠”中传出。 “告诉我——绪方一刀斋现在住在大坂的何处?” 虚无僧连个寒暄都不打,就立即用宛如命令般的口吻冲一色直周说道。 “事先声明——我可不是个很有耐性的人。” “不赶紧回答的话,我就当着你的面,让我的部下用你儿媳和你孙女的身体来好好放松放松。” 第650章 对一色花的监禁和对绪方的背叛 昏迷前的记忆的苏醒,以及眼前的光景、身前这位虚无僧的问话,让直周的脸色微变。 直周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被绑在直周身旁的如水便大喊道: “你们是什么人?!你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小花呢?小花也被你们给抓了吗?!她现在在哪?!” 如水如连珠炮一般,一口气吐出了大量的问题。 如水裸露在外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的。尤其是他的脸,左半边脸都直接肿了起来。 因年岁已大的缘故,直周现在的实力反倒不如他的儿子了。 身为一色家中的最强者,在刚才的战斗中,如水自然而然也经受了最猛烈的集火。 在被打倒之前,他一口气遭到了7名黑衣人的夹攻,他身上的这些伤,便是他刚才所经受的战斗之激烈的证明。 如水的问话声刚落下,虚无僧——也就是楼罗,歪着脑袋,脸冲着如水。 随后,一个箭步冲到了如水的跟前,飞起一脚正中如水那本就已经肿胀着的左脸。 “嗯~~”楼罗发出一道布满悦色的哼唱,“你们这个姿势……果然非常适合挨踢呢。” 直周、如水、阿实3人都是以坐姿被绑在柱子上,所以楼罗只需抬一抬脚,就能踢中他们3人的头。 他刚才的那一脚,威力十足,直接发出了“嘭”的一道闷响。 直周看见一颗沾满血水的牙齿被直接从如水的口中踢出,一条条混合着血液和唾沫的淡红色液体从如水的嘴角淌出。 阿实的惊叫声,以及如水的痛呼声,同时响起。 “你们不需要知道我们是谁。”楼罗缓缓放下刚才踢出去的腿,“同时,你们也没有任何权力问我们任何问题。” “刚才的那一脚,算是小小的警告。” “若是再随意发声,那就不是踢掉你一颗牙齿那么简单了。” “不过我今夜心情不错,所以就好心照顾下你的爱女之情,回答你刚才的一个问题好了。” “没错,你的女儿一色花也被我们给抓住了。” “你们真是够厉害的,竟然在自家屋中建起了地道。” “你们的女儿也很厉害,光着脚还能跑那么快。” “差一点就让她跑到奉行所那儿去了呢,但好在我的部下最终还是将她给抓回来了。” “在将你们的女儿打昏、抓回来时,我的部下不慎下手重了些,所以你们的女儿现在正在另一个地方接受治疗。” “不过你们不必担心,你们的女儿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大概到了明日早晨就能醒过来了吧。” 虽然楼罗嘴上说着什么“你们不用担心”,但他的这句话纯属废话。 听了楼罗刚才的那一番话,直周、如水、阿实3人哪可能无动于衷,三人的脸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 “小花她到底伤哪儿了?!”护女心切的阿实,一面挣扎着,想要挣脱开困在身上的锁链,一面大喊,“请让我去看看她!” “喂,没听到我刚才所说的话吗?”楼罗冷冷地瞥了阿实一眼,“你们没有向我等发问的权力。” “念你是女人,我饶你一次。” “下次再未经我允许地多嘴,我可不止要教训你,还要连带着让你丈夫也一起受罚,让你丈夫嘴中的牙齿再少几颗。” 楼罗的话,让阿实花容失色。 尽管对一色花担忧至极,阿实也只能强忍住这份担忧,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不再出声。 楼罗此时缓缓地将视线转回到直周的身上。 “那么——回到我们最开始的问题吧。” “回答我:绪方一刀斋现在住在大坂的何处?” 直周以惊愕的目光,看了看楼罗,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儿媳。 他的脑袋,飞速转动。 一个疑问,被解开——他知道了这些人为什么会突然袭击他们一色家。 为绪方而来。 然而一个疑问解开了,更多的疑问出现了—— 这些人到底是谁? 找一刀斋大人,所欲为何? …… 一条接一条疑问从直周的脑海中窜过。 最让直周在意的,无疑是这些人是怎么知道他和绪方有联系。 ——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真岛吾郎就是绪方逸势。 ——依小花的性子,她也绝不可能将这事到处乱说! ——那这些人……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如何得知我认识一刀斋大人? ——难不成……是有什么人即使面对已经遮掩了面容的一刀斋大人,也能将一刀斋大人精准地一眼认出…… 直周还在那绞尽脑汁地思考,楼罗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不用浪费心力去思考多余的事情。” 楼罗似乎是已经看穿了直周的所思所想。 “我们与你们无冤无仇,纯属是因为你们自作孽,结交了那个修罗,才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 “对于和我等没有仇怨,同时也没有给江户幕府卖命的人,我一向是懒得举起屠刀。” “所以——只要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让你们一家无事。” “否则……就如我刚才所言:我要当着你的面,让我的部下用你儿媳和孙女来好好放松放松。” 虽然楼罗戴着将整颗头都给罩住的“天盖斗笠”,但直周仍能从那几条供穿戴者视物的缝隙中感受到冰冷的视线。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关于那个绪方一刀斋的事情。” 直周以低沉的音量说道。 “我从来就不认识什么绪方一刀斋啊。” “……你不认识绪方一刀斋?”楼罗反问。 “不认识。”直周用力地摇了摇头,“我压根就不认识他!” “这样啊……不认识绪方一刀斋吗……”楼罗看向如水和阿实,“你们两个呢,你们两个也不认识绪方一刀斋吗?” 如水和阿实连忙摇了摇头。 “不认识!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啊!我们从来就不认识什么他!”如水大喊。 阿实赶忙在一旁附和。 和睁着说瞎话的直周不同,如水、阿实夫妻俩是真的不认识绪方,也不知道那个真岛吾郎就是绪方逸势。 “你们全都不认识绪方一刀斋吗……”楼罗呢喃,“我觉得吧——你们应该都是认识的。” “只不过不慎把这事忘了,想不起来而已。” “我来帮你们唤醒记忆吧。” 语毕,楼罗扭头看向身后的一名壮汉。 “伊藤诚太郎,你刚才不是跟我说:你很喜欢一色实小姐这种充满成熟韵味的女人吗?” “给你个机会,允许你去好好享受享受这份成熟。” 楼罗的这番话,让那个被称作“伊藤诚太郎”的壮汉的双眼立即闪烁出喜悦的光芒。 “可、可以吗?!”伊藤以小心翼翼的口吻问。 “请、请等一下!”脸色大变的如水,急声道,“我们是真的不认识什么绪方一刀斋!更不可能知道那个人住在哪儿啊!” 楼罗毫不理会如水的这番大喊,他扭头看向了身后的另几名部下:“你们几个也和诚太郎一起好好地玩玩吧。” 他的这句话,如同放开了饿狼的枷锁。 以伊藤诚太郎为首的这几人,一边狞笑着,一边缓步走向阿实。 阿实惊恐地尖叫,与如水一同连声大喊着、重复着“我们真的不认识绪方一刀斋”。 直周的脸……现在布满惊恐。 他看着离他儿媳越来越近的那几名壮汉,眼中的犹豫之色以几何倍数增长着。 对直周心灵的折磨,还没完。 “啊啊啊啊啊啊——!” 儿子如水的惨叫,猛地传进了直周的耳中。 “如何?精神与肉体上的疼痛,有没有让你的记忆因受刺激而获得苏醒?根据我多年的记忆,不论是谁,只要遭受了足够沉重的疼痛,许多原本还叫嚷着‘完全没这回事’的记忆,便会全数复苏过来。” 楼罗一边以戏谑的口吻这般说着,一边倒握着一柄没有刀镡的打刀,在如水的脸上画着画。 他先是在如水的额头上横向划了一刀。 紧接着,又纵向划了一刀,从如水的左额划到左嘴角。 楼罗割得很浅,只要好好治疗便不会留疤。 虽然伤口很浅,但这份痛楚也不能等闲视之。 的的确确不认识绪方的如水,已经是在用着哀求的语气,不知第几遍地重复“我们真的不认识绪方一刀斋”这句话。 源源不断传入耳中的儿子的惨叫,已经让直周的心理防线濒临崩溃。 而接下来直周所听到的声音,可谓是让直周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听到了……衣服被撕开的声音。 儿媳阿实的两条腿分别被两个人控制住,那个伊藤诚太郎蹲坐在阿实的跟前,用一柄胁差割着阿实下摆的衣服。 眼前的景象,以及传入耳中的这道道让直周不忍再听的声音,让直周终于痛苦地闭上双眼。 “够、够了!” 直周他那于不知何时变成青紫色的嘴唇哆嗦着。 楼罗瞥了直周一眼。 然后停下了在如水脸上画画的手,并抬手示意伊藤诚太郎等人,让他们都停下。 面对楼罗的命令,伊藤诚太郎十分听命地停下了各自手中的动作。 “看来有人的记忆成功复苏了呢。”楼罗以戏谑的口吻说。 直周把头垂得低低的,哆嗦的嘴唇让他的声音也随之颤抖。 “我……承认。我认识绪方一刀斋……” “但我真的不知道他住在何处!” 直周猛地把头抬起,以哀求的目光直视着楼罗。 “我用性命向您保证!我真的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我求求您,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的家人吧。” 说罢,直周再次把头垂下,似乎是想向楼罗磕头。 但是因为身体被绑在木柱上,所以他的额头没能成功磕在地上。 楼罗:“……” 手上仍倒握着刀的楼罗沉默着。 苦苦等待着楼罗开口的直周,感觉1秒仿佛有1年那么漫长。 楼罗没让直周等太久。 直周仅等了“10年”,便听到楼罗说: “……那你了解绪方一刀斋之后的行踪吗?” 直周:“欸?” “你知道绪方一刀斋之后会去哪儿吗?或者说——你直到绪方一刀斋之后一定会去什么地方吗?” 楼罗缓步走到直周的跟前,蹲下身,让自己与直周的视线平齐。 “比如:绪方一刀斋之后一定会在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地方。” 突然凑近到跟前的楼罗,让直周清晰地看到——在这顶“天盖斗笠”的后方,有着2道如毒蛇般的阴冷目光。 “这……” 楼罗刚才的问题,令直周的目光闪烁,犹豫之色再次从他的眼瞳中冒出。 “顺便一提——你可别瞎掰。” 楼罗补充道。 “若是之后让我发现了你是在随口乱言来蒙骗我等……那你将受到的惩罚,可就不只是在你儿子的脸上画画,已经用你的儿媳和孙女来充作让部下们放松的工具了。” 这句话,让直周脸上的犹豫之色变浓的同时,还多出了不少的痛苦之色。 将头再一次垂下的直周,沉默了好久好久。 直周也不急,默默得等待着直周的回答。 直周咬紧牙关,沉默了不知许久后—— ——一刀斋大人……对不起……在家人们都安全后……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切腹谢罪的! 在心中淌下了几滴无形的眼泪后,颤抖的声音再次于这昏暗的房内响起。 “一、一刀斋大人的佩刀损伤严重,所以前阵子,他将他的佩刀送到我的一个友人那修缮。” “一刀斋大人和我那友人所约定好的取刀时间是……” …… …… 楼罗哼着小调,缓步走出了关押直周等人的小屋。 直周他们被关押在大坂的一座极偏僻的废弃小屋里,这种地方是货真价实的“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 楼罗刚踏出这座小屋,便有一道娇小的身影快步迎向楼罗——是一个极貌美、气质极出众的女子。 “楼罗大人。”刚来到楼罗的跟前,这位貌美女子便单膝跪地,恭声道,“仍未找到一色花。” “还没有找到一色花?”楼罗他那藏在“天盖斗笠”下的眉头,“喂喂喂,找人这种事情……不一直是你们这些伊贺忍者的强项吗?” “万分抱歉,是我等无能。”貌美女子把头垂下,未对楼罗刚才的这句埋怨做任何反驳。 楼罗刚才跟直周等人所说的什么“用你的儿媳和孙女来做放松的工具”,其实完全是在诈他们。 楼罗他们根本没有抓到一色花。 在得知一色花竟然顺着家里的密道逃走后,楼罗立即派出了大量的伊贺忍者去追击。 楼罗本以为,让这帮精锐的伊贺忍者去抓回来一个连鞋都没穿的女孩,只不过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 可谁知,竟然到现在也没有将那个一色花给抓回。 “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在奉行所的四周。”貌美女子接着补充道,“若是在大坂奉行所的周围发现了一色花的行踪,我们会立即将她抓回。” “……虽说想问的东西,已经从她爷爷那问出来了。但据情报,那个一色花和绪方一刀斋的关系很好,两个人在那什么‘大试合’上有说有笑的。”楼罗正色道,“那个一色花的身上,说不定掌握着什么别的和绪方一刀斋有关的情报。” “赶紧将那个一色花给我抓回来。”楼罗以不置可否的话音命令道。 “是!”貌美女子高声称“是”。 向貌美女子下达严令后,楼罗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待貌美女子离开后,楼罗转过头,朝跟在其身后的伊藤诚太郎等人说道:“好生看管一色直周等人。在确认绪方一刀斋已死之前,不可放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离开这儿。” 伊藤诚太郎:“是。” “还有——除非他们不服看管,否则不可对他们做任何无礼的事情。在那个一色实的身上乱摸也不行。” 伊藤诚太郎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连……摸下那个一色实的脸和手都不行吗?” “我可是有答应过他们——只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就不会对他们怎么样。我这人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出尔反尔。” “是……”伊藤诚太郎一副失了魂的样子。 楼罗朝他们摆了摆手:“行了,你们回屋去好好看管一色直周他们吧。” “是……” 伊藤诚太郎领人回到了屋内。 楼罗的周围,仅剩他一人。 “……真是天助我等啊。”楼罗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星空,以只有他本人才能听清的音量缓缓道,“那个绪方一刀斋去取刀的日子……和我们发动大坂春之阵的日子……竟然是同一天啊……” …… …… 这位刚刚才跟楼罗汇报着任务进程的貌美女子,现在正在大坂的某处偏僻角落里穿梭着。 她一边向前缓步走着,一边以警觉的目光查看着周围,检查着是否有人在跟踪着她。 以这种小心至极的方式缓缓向前进的她,终于来到了一座不起眼的木屋大门前。 “婆婆。”貌美女子拍了拍门,“是我。” 她话音刚落,一个年纪极大,体型佝偻的老婆婆便缓缓拉开了房门。 “你回来了啊。”老婆婆说。 “嗯。那女人怎么样了?”貌美女子反问。 “睡得正香甜呢。” 貌美女子解掉脚上所套着的草鞋,快步朝这座小屋的深处走去。 一个箭步拐进这座屋内的某座房间后,一抹白色的身影便映入了貌美女子的眼中。 这抹白色的身影,正是一色花。 此时,她身上的白色浴衣已经被整理得整整齐齐。 虽说她和她的家人们被关在了不同的地方,但她们的境遇却出奇地相似——被绑在一根木柱上。 不过直周他们是被用铁链粗暴地捆着,而一色花则是被细绳绑着,而且被绑的方式也温柔许多。 说来也巧——在貌美女子刚来到这座关押一色花的房间,她便瞅见一色花的眼皮动了动。 随后,便见着一色花缓缓睁开了美目。 苏醒过来的一色花先用迷茫的目光打量了下周围。 紧接着,迷茫变为错愕,呆呆地盯着眼前的貌美女子。 “初光……小姐……?”嘴巴被绑住的她,嘟囔着吐出这个人名。 第651章 剑圣VS风魔与风魔流奥义! 映入一色花眼帘中的美丽脸庞,让她不禁目眩了一瞬。 她认得这张脸。 是现在正知名的“大坂第一艺者”初光的脸。 一色花认得初光。 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 大概是在半年前吧,一色花在大街上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了当时正赶赴某地,要在某场宴席上表演的初光。 虽说仅看了初光一面,但初光她那能让人联想到“在污泥中绽放的白莲花”的气质,给一色花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即使仅看过初光一面,且自此之后的半年以来没有再见过这位美丽的乐伎,一色花仍旧牢牢记得初光的脸,且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一色花仅仅只为了“初光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一事而惊诧了一瞬。 仅刹那的功夫,一色花眼中的惊诧便转变为了惊恐。 她环顾了下四周,确认着自己的处境,并试着挣扎了几下,企图挣开将她牢牢绑在木柱上的细绳。 这根绑着一色花的细绳的绑缚技巧极高,将一色花捆结实的同时,还不会让一色花因受紧缚而感到不适。 一色花用尽全力得挣扎了几下后,除了让自己那几处被细绳紧缚的位置变疼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成果,细绳的绳结仍旧纹丝不动。 挣扎无果后,一色花反倒渐渐冷静下来了。 惊恐之色渐渐消去、转化为警戒。 她仰起头,以戒备的目光看着初光。 “哦?”初光嘴角一翘,展露出一抹迷人的浅笑,“不错的胆识。” “竟然能这么快就恢复镇定。” “如此有胆识的女子,真的是少见了呢。” 初光曲膝跪坐在一色花的身前,让自己的视线与一色花平齐。 “我能像这样自我活动的时间不多,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 “我先把你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情,尽量简略地告诉你吧。” “你们一色家之所以会遭到攻击,全是因为你们和那个‘修罗’绪方一刀斋有交集。” 听到“绪方一刀斋”这个人名,一色花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 初光丝毫不顾一色花的表情变化,接着道。 “我的顶头上司不知为何非要置绪方一刀斋于死地不可。” “他们用着我不知道的方法,知晓了你们一色剑馆极有可能和绪方一刀斋有着不浅的关系。” “我那急于知道绪方一刀斋的所在地的疯子上司,便决定于今夜偷袭你们家,将你们统统抓住,然后从你们的口中拷问出绪方一刀斋的情报。” “我那疯子上司的各种保密工作,仍旧是那么密不透风啊,直到夜幕降临,任务即将开始时,我才被允许告知今夜任务的目标等全部内容,之前只知道今夜有任务。” “所以很遗憾啊,若是能早些知道今夜的任务目标是你们家,就能早点行动,让你们快点逃跑了。”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你很幸运,及时逃出了你们家。” “而且被派去抓你的人中——有我。” “而我恰好又是最先找到你的人。” “从某种角度来说,你得感谢刚才那个被我干掉的企图扒你衣服的变态呢。” “若不是他发出了嘈杂的响声,我还没办法那么快定位你的位置。” “我不想跟着我那疯子上司残害无辜。” “天知道那些人会怎么拷问你们一家子,所以被他们抓住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在最先找你后,我就偷偷将你带到了这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你的爷爷、父母虽然被抓走了,但他们目前很安全,也都没受什么重伤,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他应该都是安全的。” “我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初光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抓住绑在一色花嘴上的白色绑带。 “我要把绑在你嘴上的带子拿下来了。” “你可别在我取下你嘴上的带子后大喊大叫哦。” “你应该是个聪明人,不用我细说你也能知道现在这种状况,乖乖听我话才是最优解吧?” 语毕,初光便一把扯下绑在一色花嘴上的布条。 刚取下布条,初光便立即充一色花问道: “你若是知道绪方一刀斋住在哪的话,快点将他的住址告诉我,他现在很危险,得让他赶紧离开大坂。” 初光的问话声刚落下,一色花便立即“一转攻势”,朝初光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一刀斋大人?你又为何要救我?” 看着不仅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还朝她问问题的一色花,初光撇了撇嘴。 “……我可没允许你朝我问问题哦。” “算了,也罢。反正我还有点时间,就多花点时间来帮你解惑吧。” “二百年前的大坂夏之阵中,丰臣氏的血脉没有断绝,顽强地存续了下来。” “我刚才一直提及的‘疯子上司’,便是二百年前的天下人·丰臣秀吉的后裔——丰臣信秀。” “我不太清楚这个疯子为何会突然那么想要绪方一刀斋的命。毕竟我在组织内的地位算不上多高,各种机密要闻我都没有知晓的资格。” “明明在此之前,他还动员了大量的手下去四处寻找绪方一刀斋,严令要求必须得将绪方一刀斋给活捉。” “隶属于七草屋的‘大坂第一艺者’初光——这只是伪装过后的我的身份。” “我的真实身份,是伊贺忍者中的一员。” “伊贺之里在41年前灭亡后,部分幸存下来的伊贺忍者集结了起来,企图重建、复兴伊贺之里。” “伊贺之里的残党一直苟延残喘到数年前,被丰臣信秀所收服后,日子才总算好过了些。” “伪装身份、潜入、刺探情报,一直都是我这种女忍的主要工作之一。” “我会弹三味线,所以就被派来伪装成名为‘初光’的艺者,在大坂收集情报。” “和那种需要伪装成游女的同僚相比,我的任务算是轻松多了,最起码不需要和其他男人睡觉。” “至于为何要救你,也很简单。” “因为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丰臣信秀卖命。” “我之所以会成为伊贺女忍、给丰臣信秀卖命,纯属被迫。” “在被迫给丰臣信秀卖命时,我就暗中发誓——我要狠狠地搞破坏。” “最好就是在内部整垮整个丰臣集团——虽然这种事不太可能,但我也有好好地在往这个方向努力。” “而我也不是第一次在做任务时暗中搞破坏了。” “关于在暗中给丰臣集团添堵这种事,我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初光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一色花刚才一口气吐出的三连问。 面对初光刚才的应答,一色花做出了完全在初光意料之中的回应: “丰臣集团……你在说笑吗?” “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初光道,“你爱信不信。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趁我现在还有心情回答你的问题,若还有想问的,就尽快问。” “……你刚才……”虽然有勉力控制,但是一色花的脸上还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担忧之色,“说我的家人们现在都还平安无事,这是真的吗?” “真的。”初光点了点头,“负责抓拿和拷问你们一家子人的人,是那个楼罗。” “我虽然不喜欢这个气质阴森的妖僧,但他一直很坚守自己的原则的这一优点,我还是很欣赏。” “楼罗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不滥杀不为江户幕府卖命的人,就是他的原则之一。” “只要你的家人别去作死,目前及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们都会很安全。” 话说到这,初光的话锋突然一转。 “好了,我也回答你的不少问题了。差不多该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你若是知道绪方一刀斋现在的住处的话,快点将他的住处告诉我。若是知道绪方一刀斋常去的地方、之后要去的地方也行。” “……”一色花没有回答。 而是如最开始那般,用警戒的目光扫视初光。 “喂喂喂。”初光的眉头一皱,“我刚才都告诉了你那么多事情了,你还不信任我吗?” “我可不是敌人。” 初光一字一顿地说。 “我若是敌人,早就让你和你的家人们在牢房里团聚了,而不是那么费心力地将你带到这儿来保护着。” “我不想看到太多无辜的人被丰臣信秀那个疯子所害,才尽我所能地袒护你,并试着去保护已经被盯上的绪方一刀斋。” “那个绪方一刀斋再怎么强,面对丰臣信秀的针对性打击,哪怕不死也定会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倘若你想看着绪方一刀斋横尸街头,就继续保持沉默吧。” 初光的这番话,成功让一色花的神情出现了动摇。 她垂着头,看着她与初光之间的榻榻米。 “我也……不知道一刀斋大人他住在大坂的何处……也不知道一刀斋大人他的行踪。” 等待了半晌后,初光才听到一色花这般说道。 初光紧盯着一色花的脸好一会儿:“……看来你没有说谎呢。唉……这下麻烦了……” 初光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只西洋怀表。 看了看表上的时间后,她嘟囔道:“没剩多少时间了……我该走了。” 说罢,初光将怀表塞回进怀里,然后拿起刚才解下的封住一色花嘴巴的布条,以迅疾的速度朝一色花的嘴巴绑去。 初光的手速极快。 一色花的意识才刚反应过来,初光已经将她的嘴又绑了个结实。 “我能自由活动的时间所剩无几了,我该走了。” 初光朝被重新封住嘴巴的一色花正色道。 “我的那些同僚目前仍在四处找你,所以现在还不能放你自由,之后的一段时间,你就暂时住在这吧。” “住在这屋子里的老婆婆是我的朋友,是个绝对可以信赖的人,我会让她好好照顾你的。” “若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跟婆婆她提。” “等到啥时候能够放你自由了,我再放你离开。” “虽然我不觉得你是那种会为了救家人而冒冒失失行动的人,但为了避免意外出现,直到放你自由为止,都得这样绑着你,请见谅。” “我会尽我所能地让你的家人过得舒服点,并保证你家人的安全的。” “就这样,之后有时间再来看你。” 一色花奋力挣扎,并发出“唔唔唔”的叫声。 初光对其毫不理会,径直走出了房间。 刚出了房间,便看见婆婆朝她迎面走来。 “谈完了吗?”婆婆问。 “嗯。”初光苦笑了下,“婆婆,之后就麻烦你照顾她了。” “呵呵呵,小事一桩而已。” “婆婆,有茶吗?我想喝一杯热茶再走。” “有,我去端来,你到大厅那坐一会吧。” “我在这里站着就好,喝完就走,不久留。” “那行,那你在这等一会儿。” 婆婆迈着小碎步,快步朝房屋后方的厨房走去。 婆婆才刚离开,初光便听到不远处的大门传来拉门声。 循声看去,便见房门被拉开一条仅够一人穿过的小缝,紧接着一名壮汉顺着这条小缝闪身进入房内。 “初光小姐。” “是柴田啊。” 进门者,正是初光的护卫——柴田。 “初光小姐,如何?”柴田快步走到初光的跟前,“那个一色花知道些什么吗?” 初光摇了摇头:“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啊……”柴田面露憾色,“还以为她说不定会知道绪方一刀斋的住所呢……” “现在只能碰碰运气,看看能否依据目前已知的线索来找到绪方一刀斋的住所。”初光道,“若直到最后也没找到绪方一刀斋……那就只能请他自求多福了。” “工作量真是大得令人绝望。”柴田苦笑道。 “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被丰臣信秀那个疯子所害。”初光一字一顿,“工作量再怎么大,也要干。” 柴田挠了挠头发,脸上的苦笑变为微笑:“那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谁叫我已经发过毒誓,要和你一起在内部搞垮丰臣集团呢。” 听着柴田的这句话,初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迷人的笑。 “对了,初光小姐。”柴田突然正色道,“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上头的人似乎决意要在最近搞些大动作了。” “大动作?”柴田的这句话让初光脸上的笑意消失,变回了严肃的神情。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柴田轻叹了口气,“我和你都不是什么高层人员,许多事情都没有知道的资格。” “我也只是听到了些许风声而已,丰臣信秀接下来似乎是要搞些‘大动作’出来,为倒幕战争、复兴丰臣做准备。” 初光神情一变。 “‘倒幕战争’……”初光的脸一变,“那个丰臣信秀真的是疯了……他真的觉得他有那个实力倒幕吗……” “……初光小姐。”柴田沉声道,“我觉得……丰臣信秀现在发动‘倒幕战争’,还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我很讨厌丰臣秀吉,但即使是对他厌恶至极的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不得了的枭雄。” “他让一个又一个奇人异士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 “初光小姐你应该也清楚丰臣信秀聚拢人心的本领有多厉害吧?” 对于柴田的这质问,初光抿紧嘴唇,沉默不语。 而柴田这时接着道: “丰臣信秀麾下人才济济,而且还靠着走私贸易积累起了巨额财富。” “江户幕府现在已腐朽不堪,前阵子幕府的一万大军还被绪方一刀斋给打了个溃不成军,早已不是200年前让天下诸侯都不敢与其争锋的江户幕府了。” “经过了数年的蛰伏、准备,以及……对那种异术的掌控,我觉得丰臣信秀他现在说不定还真的拥有了打倒江户幕府的能力。” “总而言之——我们俩之后就都多留个心眼,留心收集情报吧,调查看看丰臣信秀接下来要进行的‘大动作’到底是啥。” “……啧。”初光嘴角一耷,“倒幕战争……复兴丰臣……真的是疯了……” …… …… 2日后—— 大坂,葫芦屋一行人所住的旅店内—— “绪方君。” 手中拿着一瓶酒“吨吨吨”地喝着的源一,以因喝酒而有些含糊的口吻朝正站在房门口的绪方问道。 “你所说的给我的惊喜,到底是啥啊?” 葫芦屋一行人现在充作临时据点的这座房间,现在空前地冷清——房内仅有源一、琳、牧村、岛田4人。 琳现在正坐在源一的旁边,“呼呼呼”地吹着手中不断冒着热气的热茶。 而牧村则坐在房间的角落,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中的《论语》。岛田坐在牧村的旁边,用一颗小巧的磨刀石磨着刀。 刚才喊着“打扰了”而拉开房间房门的绪方、阿町夫妻俩正面挂着古怪的笑意,站在房门口处,迟迟不进来。 源一大人,我带了个惊喜给你——这是绪方刚才和房内的琳等人打完招呼后,跟源一所说的原话。 这也是源一刚才问绪方“惊喜是啥”的原由。 听到源一追问他惊喜是啥,绪方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古怪了些。 面带古怪笑意的绪方后退了一步,然后朝身旁招了招手。 在绪方的招手下,一个光头缓缓从源一等人看不见的房门侧后方走了出来,站到了绪方刚才所站的位置。 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光头,源一的神情一愣,往嘴中倒酒的手也随之一顿。 “源一大人。”绪方笑着说,“这个惊喜……” 嘭! 绪方的话还没讲完,一道爆响便将他的话头给打断。 这是源一猛踏榻榻米的声音。 紧随这道爆响声之后的,是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铛! 突然暴起的源一,在扑向那个光头的同时,迅速拔出了腰间的打刀·阳神朝那颗铮亮的光头劈去。 而那个光头的反应也极快。 在源一的阳神距离他的头顶仅有几寸的距离时,光头迅速抬起了左手。 阳神与光头的左臂……准确来说,是光头缠在左手臂上的铁链重重相撞,擦出点点火花。 原本站在光头后方的绪方,在源一突然暴起时,就瞳孔一缩,接着眼疾手快地抱着自己老婆跳到了远处,拉开与源一和光头的距离。 “哦哦……”源一咧开了嘴,“这个铁链……这个反应……还真的是柑实呢。” 就像是提前约定好了一样,源一和光头……或者说是风魔同时将嘴咧得大大的。 “这个斩击……果然是源一。” “你们两个到底是靠什么来认人的啊……?”仍旧被绪方抱在怀里的阿町,抽了抽嘴角,吐槽着。 铛! 金铁撞击声再次响起。 风魔手臂一震,架开了源一的阳神。 在阳神被架开的下一瞬,源一迅速重整好了架势,再次挥刀朝风魔劈去。 刀来链往。 源一也好,风魔也罢,二人都站立在原地不动。 站着不动的二人,便这么互换着激烈的攻防。 源一朝风魔挥去的每一刀,都被风魔精准地架开。 而风魔发动的每次攻击,也同样是没有一击是凑效的。 琳继续淡定地吹着茶水,刚才看到风魔现身后,其脸上闪过震惊的神情,但很快便恢复了淡定,以一副见习惯了的模样看着激烈交锋中的源一、风魔二人。 至于绪方、牧村、岛田他们几个则都是一副“这是什么情况?我现在该干嘛”的神情。 剑圣和风魔的战斗很激烈。 但很快就分出了胜负。 铛! 风魔用双手拉着铁链将源一的阳神给猛得架开,让源一的中门出现了一丝破绽。 随着岁月而累积下来的丰富战斗经验,让风魔像是本能一样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战机。 风魔用右手抓着缠在左臂的铁链,将铁链往源一的脖颈上一横。 “我赢了。”风魔笑了。 而源一……也在同一时间笑了。 垂眸瞥了眼横在自己脖颈处的铁链,源一笑着: “柑实,岁月果然也让你的实力不如以往了呢。连自己早就已经死了都不知道。” “嗯?”风魔先是面露疑惑,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脸色一变,然后猛得往下一看。 只见源一已在不知何时用左手拔出了他的胁差·炎融,将刀尖指着风魔的要害。 “……真不甘心呢。”风魔叹了口气,将横在源一脖颈前的锁链缓缓收起,“大家都是年轻小伙子时,我就打不过你,现在大家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了,却仍然不是你的对手。” “我们并没有都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呀。”源一露出玩味的笑,看着风魔那亮得能发光的头。 “风魔流奥义!” 第652章 大坂春之阵的本阵与伊贺之里的现任统领 在高喊了一声“风魔流奥义”后,风魔猛得把手探进怀里。 “等等、等等!” 听到风魔喊出“风魔流奥义”这个词汇时,源一的脸色一变。 “我刚才只是开玩笑而已,可别在这么狭窄的地方用你那麻烦的奥义。” “哼。”风魔将手从怀里抽出,面露不忿,“源一,你不提我的头还好,你一提我就生气。” “明明年轻时你比我更放纵。” “酒喝得远比我多,游廓也去得比我勤,结果到头来反倒是我的头发掉光了,而你头发的浓密程度却仍旧和年轻时的模样别无二致。” 源一年轻时常去游廓——这种事,绪方和阿町都是第一次知道。 不知不觉发现了源一的一个小秘密的夫妻俩,忍不住都用着怪异的目光看着源一。 注意到绪方、阿町二人所投来的目光的源一,毫不害臊地大笑了几声: “在头发还是黑色的时候,每当路过游廓时,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转身拐进游廓里——绪方君你应该也很能理解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吧?” “不,我不理解。因为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源一的话才刚讲完,绪方便以极快的速度扭头看着阿町,然后一本正经地这般说道。 面对绪方的“毫不犹豫地撇清关系”,源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接着朝风魔说。 “喝酒和逛游廓这种事,和掉头发没有直接关系啦。” “以前我在英吉利国流浪时,曾有一个不喝酒、不抽烟也不爱玩女人的医生劝过我要少喝酒、少跟那种不干不净的女人来往。” “结果这位劝我要过健康生活的医生,在1年后就得了绝症,接着没多久就因药石无医而亡。” “而被他驳斥生活不健康的我,却一直健康地活到了现在。” “所以掉头发、生病啊什么的,我觉得都跟运气有关。” “运气不好的人,即使生活作风优良,也很容易突然得病、死去。” “柑实,你只是运气稍微有点不好而已。” 说罢,源一将手中的阳神和炎融缓缓收回鞘中。 收刀归鞘后,源一以一种……带着几分寂寞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风魔数遍。 “……柑实,仔细一看后……你还真的是老了许多啊,脸上的皱纹都变得这么多了……” “你也不看看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我俩上次见面的时间……已经久远到让我都想不起来了。”风魔莞尔,“源一你也不一样苍老了许多吗?” “在我的印象里,上次见你时,你的头上还剩一小点黑发的。而现在已经一点黑发都不剩了。” 看着正一脸高兴地和风魔寒暄着的源一,绪方不禁在心里默默道: ——幸好风魔大人这次有跟着我来大坂呢。 若说在大坂与葫芦屋一行人重逢后,绪方最想和葫芦屋中的谁见面、聊天,那毫无疑问是源一。 他有相当多的话要和源一说。 斯库卢奇的事。 还有风魔的事。 斯库卢奇曾委托过绪方——日后若见到源一,帮他带话给源一:我虽然为了生计,成为了臭名昭著的哥萨克人,但我从未忘记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绪方对之前的那场对抗幕府一万大军的战斗,一直都有着极清晰的认知——若没有斯库卢奇的倾力相助,仅靠他一人之力,是不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冲进幕府军的本阵。 出于对斯库卢奇的感谢,绪方一直都没有忘记与斯库卢奇的承诺。 在大坂重新见到源一后没多久,绪方就找了个机会,将自己在虾夷地见到斯库卢奇的始末,详细地告知给了源一,并将斯库卢奇委托他带的话,带给了源一。 在从绪方的口中听到了“斯库卢奇”这一名字后,源一立即露出了怀念的表情。 在听绪方讲完他在虾夷地与斯库卢奇所经历的一切后,源一开始简单地跟绪方讲起他本人和斯库卢奇的故事。 斯库卢奇是源一因惹了棘手的麻烦而从教皇国“战术转移”到露西亚国时,在一个极偶然的机会捡到的“战争孤儿”。 据源一所说,斯库卢奇是个幼稚得有些可爱的孩子。 在这个西方各国都在用枪炮的时代里,竟还憧憬着成为骑士文学里的那种云游到何处,就在何处留下传说的骑士。 源一和斯库卢奇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统共也只相处了1年多一点的时间便分道扬镳了。 之所以会分道扬镳,原因也不复杂——就只是斯库卢奇想脱离源一这个救命恩人的庇护,想独自去闯荡而已。 分别后,源一便再没有见到斯库卢奇。 直到现在,借绪方之口,源一才知道斯库卢奇还活着,并且还成了哥萨克人中的一个小头目。 憧憬成为高洁骑士的斯库卢奇,结果竟成了因热爱烧杀抢掠而臭名昭著的哥萨克人——面对这一事实,源一却没有露出任何的震惊神情。 他只笑了笑。 对斯库卢奇竟选择成为哥萨克人的原因似乎毫不感兴趣的源一,朝绪方问道: “即使因某些我不清楚的原因成了哥萨克人,斯库卢奇肯定也一直以‘高洁骑士’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吧?” “嗯。”面对源一所问出的这问题,绪方坚定地点了点头。 在讲完斯库卢奇的事情后,绪方便紧接着开始讲风魔的事情。 源一和风魔的关系有多紧密,绪方对此也是知晓的。不过知晓得并不算多,只在偶然间听闻过一些风魔与源一的往事。 在源一和风魔都只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时,他们两个就互相认识了。 风魔曾跟绪方说过:他一开始对源一的印象非常不好,因为他第一次见到源一,是在某户人家的走廊上。 源一那时侧躺在走廊的尽头,一本正经得跟问他在干嘛的风魔说:我在看于这走廊上穿梭的女人们的脚。 风魔那时只觉得源一是个脑袋有问题的变态,直到后面与源一一同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后,风魔才知道这个“变态”原来是那么不同凡响的人物。 绪方将风魔目前也在大坂的事情,详细地告知给了源一,并跟源一约定好之后等他与风魔都有时间了,就带风魔来见源一。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那个……” 这时,一道以小心翼翼的口吻说出的柔弱女声,突兀地自绪方他们左手边的走廊尽头响起。 “请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声音的主人,是这旅馆的一名年轻女侍。 这名年轻女侍现在将下半身藏在走廊的拐角处,只探出半个身子,以带着几分畏惧之色的目光看着绪方等人。 绪方一看便知,这女侍一定是被源一和风魔打架的动静所惊扰到,所以前来查看情况。 “什么事也没有。”绪方朝这名女侍笑道,“我们几个只是……聊天聊得激动了点而已,什么事也没有。” 女侍以半信半疑的目光打量着绪方等人后,叮嘱了几句“请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后便离开了。 “哎呀,刚才看到许久未见的老搭档,一时之间太兴奋了。”源一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都忘记这里是旅店了。” “好了,大家都别在门口站着了。”琳这时发话道,“都快到房间里吧。” “琳小姐。”阿町一边走进房内,一边问道,“间宫和浅井呢?” “我让九郎和七郎兵卫去替我拜访一些不需要我亲自登门的商业上的伙伴了。”琳耸了耸肩,“做商人就这一点比较麻烦,需要费心力去维护大量的人际关系。” “琳小姐。”跪坐在琳身前的绪方这时突然道,“除了风魔大人之外,我还带了一个客人哦。” “哦?客人?”琳眉毛一挑。 “这客人……也算是来头不小呢。这是我之前乘坐偷渡船离开虾夷地后,偶然结识到的新同伴。” 绪方不紧不慢地解释。 “我的这个新同伴和阿町一样是个女忍,不过她所用的忍术是伊贺流的忍术。” 听到“伊贺”这个词汇,源一的双眼立即微微一眯:“伊贺?” 阿筑的目标,是找到她那被伊贺残党强行拆散的父母与妹妹阿玖。 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跟着疑似被伊贺残党给盯上的绪方。 若论要找人的话,那家大业大、人脉广得不行的琳,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而且绪方他现在和葫芦屋重新结盟,也有必要让琳他们见一见绪方他这小团队的新成员。 于是与琳等人重逢后,绪方便考虑着要不要让阿筑和琳他们见个面、认识一下。 在此之前,因考虑到不知阿筑是否乐意让她并不熟悉的外人知道她伊贺女忍的身份,所以绪方一直没跟葫芦屋等人提及阿筑的存在。 答应和葫芦屋结盟的当夜,绪方便找上了阿筑,征询阿筑的意见,问她是否愿意去和琳等人相认识。 阿筑仅思考了片刻,便十分痛快地表示只要能帮她找回家人,她十分乐意让绪方的朋友知道她“伊贺女忍”的身份。 因此今日拜访葫芦屋一行人的这临时据点,绪方不仅带来了风魔,同时也将阿筑也给一并带了过来。 在听完绪方对阿筑的简单介绍后,源一轻“哦”了一声,然后问道: “那这个名叫阿筑的伊贺女忍现在在哪?” “那孩子听我说琳小姐喜欢那种不烫的食物后,执意要到大坂东边的一座很有名的和果子店里买最新鲜的和果子当作伴手礼。” 绪方面露无奈。 “她昨夜就提前预订好了和果子,因为那店铺很远,去那店铺取和果子要花不少的时间,所以她就让我们先来你们这儿,她之后再到。” “哈。”不爱露笑脸的琳,难得地笑了下,“看来是一个很注重礼节的孩子呢。” “伊贺啊……”源一露出回忆的神情,“上一次看见伊贺的女忍……都是四十几年前,伊贺之里还存在的时候了。那个叫阿筑的孩子……应该不知道木下源一和伊贺之里的那些恩怨吧?” “她不知道。”绪方摇了摇头,“传授她伊贺流忍术的长辈,几乎没跟她提及过伊贺之里过往的种种。她根本不知道伊贺之里灭亡的真相。” “她其实连伊贺流忍术都不怎么感兴趣,纯粹是为了找回家人,才被迫修炼起伊贺流忍术。”一旁的阿町补充道。 “这样啊……”源一莞尔,“那便好。我可不想再跟那种嚷嚷着‘为伊贺报仇’的人战斗了。” “伊贺的女忍啊……”牧村朝绪方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想不到在不知不觉间,绪方老弟你的身边又多了个女忍呢……总感觉你似乎和女忍者意外地有缘呢。” 面对牧村的这番风魔也曾经讲过的感慨,绪方笑了笑,然后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回应道: “相比起女忍,我觉得我跟你们葫芦屋更有缘。最起码我和女忍者的缘分还没到‘不论走到哪都能恰好碰上’的地步。” “伊贺……”岛田这时喃喃道,“我还从没见过伊贺的忍者呢。” “早在41年前,伊贺之里就被伯公给灭了。”琳默默地吐槽道,“你能见到反倒奇怪吧。” “话说回来……”岛田把视线转到源一的身上,“我直到现在都不清楚源一大人和伊贺之里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呢,只知道源一大人把伊贺之里给灭了。” 话说到这,岛田像是猛得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看了看牧村和琳。 “该不会又是只有新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那倒不是。”牧村道,“我也不知道源一大人和伊贺之里之间到底经历过什么。源一大人好像不怎么爱讲这事。” “之所以不爱讲这事,是因为这事情太久远了,都已经是41年前的事情了,很多细节我都已经忘记了。”源一脸上的回忆之色缓缓变得浓郁,“我和伊贺之里之间的恩怨,其实也不复杂。” “伊贺忍者们帮助德川家康夺得天下后,他们被江户幕府定为了御用忍者。” “不仅受到了江户幕府的重用,还得了一块江户幕府赐给他们的封地。” “从江户幕府那得了封地以及一堆特权的伊贺之里,不再是单纯的忍者里了,反而更像是一个小型的藩国。” “每个伊贺忍者也都不再像是忍者,更像是伊贺之里的一个个地主,有田有地,鱼肉着他们封地内的老百姓。” “这种安逸的环境,让他们迅速地腐化。” “直到我决意攻灭伊贺之里的前夕,伊贺之里内像样的忍者已经没有几个了。” “而我消灭伊贺之里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惹恼了我,再加上我那时刚好练出了无我二刀流,急需找些厉害的对手来试验我这新开创的剑法,所以就决定让这个已经不剩多少正经忍者的伊贺之里灭亡。” “当初虽然成功灭亡了伊贺之里,但我势单力孤,伊贺之里虽亡,仍有不少的忍者幸运地逃走且捡回了一条命。” “万万没想到,41年过去了,仍有伊贺的忍者在活跃……” 说罢,源一露出意味深长的苦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源一的话才刚说完,房门外突然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听着这脚步声,绪方的眉毛一挑,笑了笑:“看来她已经来了。” 绪方话音一落,房门便响起了阿筑她那充满元气的声音: “真岛大人!阿町小姐!风大人!你们在里面吗?” …… …… 此时此刻—— 大坂,龙水寺—— “清澄大师!真的是非常谢谢您救了我儿子!我儿子的烧退了!您真是神医啊!” 一名身上的衣服打满补丁的老妇人这般高声大喊过后,便朝地面跪去。 她的双膝刚一弯,站在她身前的一位慈眉善目、披着褐色袈裟、身上散发着好闻香味的老和尚,便立即伸出双手,将这个老妇人扶住。 “施主,不必如此。”清澄微微一笑,“您的谢意,我收下了,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我收之不起。” 在清澄将这老妇人扶住时,不远处的一高一矮的2名年轻和尚便朝彼此凑去。 “你瞧。”高个和尚嘀咕道,“又有人专程来向住持道谢了。” “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矮个和尚以钦佩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清澄,“住持他医术高明,常常外出替人免费治病,深受人们的爱戴。你是新来的大概不知道——我以前曾见过在一天之内,连来7波因受住持的恩惠而专程前来此地跟住持道谢的人。” “住持真是活菩萨啊……”高个和尚感慨道,“住持他唯一的缺点,大概就只有喜欢用自己特制的熏香来将自己给弄得香喷喷了。” “这不叫缺点吧?” “在我眼里,这就是缺点。”高个和尚撇了撇嘴,“我不喜欢香道。” 在高个和尚与矮个和尚在那交头接耳时,清澄已经开始目送这名专程前来找他道谢的老妇人。 老妇人刚一从清澄的视野范围内离开,清澄便将头一转,看向不远处仍在谈天不扫地的高个和尚与矮个和尚。 “你们的胆子可真大啊。”清澄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我就站在不远处呢,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偷懒。” “对、对不起!”矮个和尚脸一红,然后连忙端起扫把,用力地扫着脚下的青石地板。 而高个和尚也同样面带惊慌地继续干活。 “可别再让我发现你们偷懒。”清澄的语气稍稍变严肃了些,“我现在先回内房休息,等我醒来后,我要看到这里的落叶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高个和尚、矮个和尚:“是!”*2 留下这道略有些强硬的命令后,清澄拖着自己的袈裟朝龙水寺的后院快步走去。 高个和尚偷偷观察着清澄,直到看不见清澄后,他朝矮个苦笑道:“住持虽然是个活菩萨,平常不论对谁都是慈眉善目的,但他偶尔也会露出很严厉的一面呢……” “好了,别说话了。”矮个和尚无奈道,“赶紧认真干活吧。我可不想再因没认真干活,而受到住持的数落。” …… …… 回自己房间的这一路上,清澄碰到了不少同寺的僧人。 德高望重、被寺内众僧发自真心地爱戴着的清澄,自然而然是收到了众僧一个接一个热情的问好。 清澄面带着温柔的面容,一一回应着这一句句不绝于耳的“住持早上好”。 龙水寺的面积并不算大。 拖着袈裟回自己的住房的清澄,仅一会的功夫便来到了寺庙的后院,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前。 哗啦…… 清澄慢慢拉开房门,然后缓步进到自己的房内。 刚将房门关紧,昏暗的房间角落处便传来了一道带着几分戏谑之色的调侃: “清澄,你的演技真是不论怎么看,都觉得叹为观止啊。” “如果你是我的部下就好了,你真是当忍者的好料子。” 这道调侃……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 刚一响起,就让清澄脸上的温柔笑容荡然无存。 “呵……”温柔的笑容变为冷笑,“抱歉啊,吉久,我对当忍者没有什么兴趣呢。” 说罢,清澄将身上的袈裟随意得甩落在地,然后朝刚才这道调侃声所传出的地方快步走去——那里,盘膝坐着一个灰眼珠的老者。 “吉久,你看起来好像很闲的样子嘛。” “我闲得都快生苔藓了。”吉久淡淡道,“所以我刚才到外面转了转,透了透风。” “这龙水寺真是越看越觉得喜欢啊。”吉久的嘴角一翘,“地理位置优越,位于大坂的中心地带,而且恰好地势又较高。” “将这个地方设置为大坂春之阵的本阵……果真是正确的啊。” “我真的是……越来越期待今夜了呢。” 语毕,吉久的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兴奋之色。 “你刚才外出了?”清澄嘴一撇,“真是的,你就不能乖乖地待在这吗?若是让寺内的僧人们发现你了,那可就麻烦了。” “你觉得这座寺庙的僧人有可能捕捉到伊贺之里的现任统领的身影吗?”吉久耸了耸肩。 第653章 绪方、德川与丰臣的全面战争,开始! “……也罢。”清澄叹了口气,“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别误了大事就好。丰臣大人他来大坂了吗?” “丰臣大人他大概今日下午才会到。”吉久应答,“他现在……大概正在大坂郊外检阅着将于今夜参战的部队吧。” “哈……”清澄的脸上突然泛起诡异的潮红,“能够实现我等夙愿的这一日……终于来了吗……” “今夜的任务很重呢。”吉久说,“要同时迎战江户幕府和修罗……想想就麻烦。” “那不正好?就是因为如此,我才那么兴奋啊。”清澄喘着粗气。 …… …… “初次见面!” 跪坐在榻榻米上的阿筑,将装满了她刚才大老远买来的点心的布包往前一推,然后恭恭敬敬地朝坐在她正对面的琳俯身行礼。 “我是阿筑!请多多指教!” 琳用双手收下阿筑所赠的伴手礼,并还礼道: “初次见面,我是木下琳。谢谢你的礼物。” “关于你的事情,我已经听绪方一刀斋他说过了。”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可爱许多呢。” “你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可爱!”阿筑连忙道,“一开始听一刀斋大人说您是年纪轻轻就有着出众剑术与惊人财富的女剑客兼商人时,我还以为您会不会是什么表情凶悍、虎背熊腰的人!” 琳像是被阿筑的这句话给逗笑了。 轻笑了几声后,琳缓缓道: “关于你的事情,我都已经从绪方一刀斋那听说了。” “你执意要找回家人的意念与决心,让我很钦佩。” 琳朝阿筑投去敬佩的目光。 “关于‘伊贺的残党’,我也没有什么了解。” “但我很乐意帮绪方一刀斋的同伴的忙。” “我之后会与我麾下的人,尽可能地留意并调查、收集与伊贺相关的情报。” “不过我本质上毕竟只是一个商人,不是什么情报组织的领袖,所以我不能保证我一定能帮到你什么忙,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会尽力而为。” 听闻此言,阿筑大喜过望。 “非常感谢!”阿筑连忙把头再次垂低行礼,“您愿助我一臂之力,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不论最终结果如何,我都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幼时的经历,让琳对那种看重亲情的人,一向很有好感。 阿筑既懂礼貌,同时又恰好是自己一向很喜欢的那种看重亲情的人,这让琳看向阿筑的目光,不禁地变柔和了许多。 琳刚才对阿筑所说的会帮她调查“伊贺残党”,并没有在客套,她的的确确是想认真调查“伊贺残党”。 不仅仅是为了阿筑,同时也是为了自己。 综合目前已知的种种情报,“伊贺残党”极有可能和研究“不死”的组织合流。 所以哪怕是为了自己,琳也没法对“伊贺残党”坐视不理。 “好了,快抬起头来吧。”琳朝阿筑说,“我不太习惯别人对我行这么大的礼节,快把头抬起来吧。” 哒哒哒…… 这时,门外冷不丁地响起一串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听着这脚步声,坐在房间角落的牧村咧嘴一笑:“是间宫和浅井的脚步声,看来间宫他们回来了。嗯?怎么好像还多了一道有些陌生的脚步声……” 牧村的话刚说完,房间的纸拉门便被“哗”的一声拉开。 牧村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拉开房门者,正是间宫和浅井。 而间宫、浅井的身后,站着一个让绪方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谁的中年人。 “嗯?耀五郎?”琳直直地盯着站在间宫、浅井他们俩身后的中年人,挑了挑眉。 听到琳念叨出“耀五郎”这个人名后,绪方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了——正是此前在大坂新町那儿担任初光的“临时护卫”时,与其有过一面之缘的幸村。 正是幸村让绪方间接和牧村重逢,同时也正是幸村让绪方以近乎于被迫的形式,在初光等人面前人前显圣了一把。 绪方记得牧村曾跟他说过:原名为耀五郎、受过琳不少恩惠的幸村,算是他们葫芦屋的半个成员。 看着房内的绪方、风魔等人,间宫、浅井、幸村纷纷面露讶异与疑惑,但幸村很快就将脸上的表情整理好,接着恭恭敬敬地朝琳行了个大礼。 “琳小姐。”他积极且热情地向琳问着好。 琳摆了摆手,示意幸村不必多礼后,问道:“耀五郎,你怎么会跟九郎他们在一起?” 间宫替幸村解释道: “我和浅井在登门拜访完您要求我们俩替您拜访的商业伙伴后,在归来时于半途中偶遇到了恰好正急着要来找主公汇报一件重要事情的耀五郎。所以就索性领着他一起回来了。” 幸村这时点了点头。 “琳小姐。” 幸村以严肃的口吻说。 “此前您委托我去帮忙调查的事情,我已经查出点眉目了。” 此言话音一落,绪方、阿町、琳……总之房间内除了风魔和阿筑以外的人,神情都微微一变。 绪方和阿町都知道琳此前委托幸村去调查了什么。 在绪方和牧村重逢的那一夜,牧村恰好正遵循琳之命,前来委托在大坂拥有庞大势力的幸村帮忙调查、收集“关西失踪事件”的相关情报。 在众人神情微变时,幸村看了看因坐着许多人而略有些拥挤的房间。 “琳小姐,请问……您现在方便听我讲话吗?” “……柑实大人,阿筑小姐。”琳沉思片刻后,转头看向坐在她身前的风魔与阿筑,“抱歉,能请你们两个暂时回避一下吗?” “当然可以。”风魔不假思索地豪爽道,“那我就和阿筑到外面稍微散会步吧。走吧,阿筑。” 幼时的遭遇,让阿筑也是那种被迫早熟的人,“读空气”这种技能,她早已掌握娴熟,她不多说什么别的话,十分乖巧地站起身,跟着风魔朝房外走去。 他们俩刚一离开,浅井便悄声朝旁边的牧村问道:“刚才那个小女孩是谁?”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牧村解释道,“之后再慢慢跟你解释。” 在牧村和浅井在那讲小话时,琳朝阿筑刚才所坐的地方摆出了个“请”的手势。 “耀五郎,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外人了,你畅所欲言吧。胜六郎,去拿壶茶。” “不用,不用上茶。”幸村一面恭敬地坐在琳的跟前,一面道,“我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讲完就走,不会久留。” “琳小姐,在你们于前阵子委托我帮忙调查最近在关西频发的失踪事件后,我立即派出了大量人手就此事进行调查。” “经过我部下的调查,高野山的高野圣极为可疑。” “高野圣……”琳嘟囔着,眉头缓缓皱起。 眉头一并皱起的,还有绪方。 高野山作为佛教真言宗的本山,有大量高野山的僧人自发地前往各地云游、传播真言宗的信仰。 这帮到各地传播真言宗信仰的人,便被称为“高野圣”。 所以可以把高野圣理解成传教士。 为信仰而四处传教的高野圣,理论上来说应该是一帮信仰相当坚定的人——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 “云游各地,传播信仰”,这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所以渐渐的,越来越多的高野圣在云游各地时,因忍受不了饥寒而渐渐堕落。 越来越多的高野圣开始做淫秽骗人的行当,占人便宜,恐吓良善。 因高野圣作恶多端,时至今日,高野圣已成了遭人唾弃的存在,甚至还出现了这样一句谚语:莫让高野圣留宿,与女私通没脸面。 “据我部下的调查,最近这段时间于关西出没的高野圣,数量变多了不少。”耀五郎不紧不慢地接着道,“某些村内有人失踪的村落,都反映过村子的附近有高野圣出没过。” “虽然目前还没有掌握到更多的能证明‘关西失踪事件’就是高野圣所为的证据,但依目前所收集到的这些情报,高野圣的确是极为可疑。” “倘若这一连串事件都是由高野圣所为,那么一切就好解释了。” “毕竟拐卖人口的确是高野圣常干的恶心勾当。” 幸村将他最新收集上来的情报,言简意赅地汇报完毕。 听完幸村的汇报后,琳抿了抿嘴唇,随后问: “耀五郎,还有什么别的需要汇报的要情吗?” “没有了。”幸村摇摇头。 “……耀五郎,辛苦你了。”琳郑重道,“感谢你今日专程来跟我汇报要情。” “你刚才说你之后还有要事得处理,没法久留,对吧?” “那你先退下,接着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之后就麻烦你继续帮我调查此事了。” “若又搜集到了什么重要的情报,务必如今日这般,第一时间来跟我汇报。” “是。”耀五郎又一次朝琳恭敬行礼后,从琳的身前快步离开。 “高野圣吗……”耀五郎前脚刚离开,源一便喃喃道,“高野山……真是越来越可疑了呢。” “目前已知的各条线索,都指明了高野山是目前最可疑的地方。”一旁的间宫补充道。 “大坂真是来对了呢……”琳沉声道,“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了了。” “高野山是毋庸置疑的最可疑的地方。必须得重点调查。” 以不置可否的口吻这般说道后,琳缓缓竖起2根手指。 “我们目前这么多人聚在大坂,也只是浪费人力而已,并不需要留这么多人在大坂。” “所以我现在有个计划——我们分成2波人。” “一波人继续留在大坂收集情报,另一波人则先行前往高野山,以高野町为据点,调查高野山。” “你们意下如何?” 虽然琳嘴上说着“你们意下如何”,但她的视线却只看着绪方一人。 绪方沉思片刻后,便点了点头:“我没意见。” 琳所提的这计划,的确是挑不出任何毛病。 确实不需要这么多人留在大坂,派出部分人先行前往高野山展开调查,能极大地提高效率,避免人力上的浪费。 在绪方率先表态后,其余人也纷纷表态。 对于琳的这“兵分两路”的计划,所有人都表示同意。 见没有人对琳的这计划表示出任何异议,间宫便问道: “那该派谁前往高野山展开调查呢?” 间宫话才刚讲完,便有一人立即说: “去高野山的队伍中,算我一个。” 说话之人——是源一。 “伯公,你竟然主动揽活干……真是少见呢。”琳的眼中闪过几道讶异。 “不要把我说得跟条只会吃饭、不会干活的米虫一样。”源一没好气地道,“若是调查高野山,派我去是最合适的呢。高野町那有个我的熟人。” “……既然伯公你那么积极,那我就随你的意吧。还有谁想先行前往高野山的?” …… …… 经过了一番简短的讨论,继续留在大坂的人员,以及之后先行前往高野山做调查的人员迅速地定了下来。 由琳、间宫、浅井、岛田4人继续留在大坂。 由绪方、源一、阿町、牧村4人先行前往高野山。 绪方本来就计划着在大释天和大自在修好后,就前往高野山做调查,所以刚才在决定由哪几人负责去高野山时,绪方紧接在源一之后表了态,表示自己想去高野山。 确定下来两支队伍的人员构成后,源一问: “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前往高野山呢?” “自然是越快越好。”牧村道。 “那么——明天如何?”绪方提议。 “明天?”源一挑了挑眉,“绪方君,你的刀不是还在送修中吗?你是想佩着你腰间的那2把便宜货去高野山吗?” 源一阅刀无数,他一眼就看出了绪方现在挂在腰间的刀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可能砍几根骨头就会卷刃了的便宜货。 “我才不可能就带着这两把破烂去高野山。”绪方笑了笑,“我和予一大师约定好的取刀时间是7天后。” “时间很巧——今日恰好就是我和予一大师约定好的取刀时间。” “我打算在今日傍晚就去取刀。所以明天就能出发。” “这样啊……我什么时候出发都可以。”源一耸耸肩。 “我也是。”牧村附和。 “既然如此,那么就明天出发吧。”绪方正色道,“我今晚去取刀,明天早上就出发前往高野山。” …… …… 此时此刻—— 大坂,郊外某片山林中—— 喀拉,喀拉…… 一辆马车在这连飞鸟都没有几只的山林中辚辚前行。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以及正源源不断从车厢内传出的乐声,成了这片寂静山林中仅有的声音之一。 马车的车厢内,披着件白色斗篷的丰臣信秀半阖双目,以优雅的姿态拉着架在左肩上的小提琴。 并不宽敞的车厢内,仅有2人——丰臣以及坐在丰臣对面的一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 在丰臣用小提琴拉出优美的乐声时,这个西洋人闭着双目,轻轻晃动脑袋,一副正在认真倾听、享受乐声的模样,时不时露出陶醉的表情。 很快,一曲终了。 在丰臣放下手中的琴弓时,这个西洋人用力地鼓着掌。 “太棒了,丰臣大人,您的琴艺真是越来越精湛了!”这个西洋人用英语道。 “史密斯,感谢夸奖。”丰臣以流畅的英语笑着回应,“但我的琴技还差得远,还得多多练习才行啊。” 丰臣露出遗憾的表情。 在丰臣放下肩上所架着的小提琴时,他身下的马车刚好停了下来。 “丰臣大人。” 负责驾车的马车夫从车上跳下,然后快步跑到车门旁,拉开车门。 “我们到了。” “嗯,谢谢。”丰臣一边帮替他拉开车门的马车夫露出温柔的微笑,一边缓步走出了车厢,“让你一路驾车至此,你一定也累了吧。” “不敢当。”被丰臣感谢的马车夫,脸颊因激动而表情扭曲,“属下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马车停在一处密林之中。 从马车上下来后,车夫留下来看车,而丰臣则领着史密斯缓步朝前方的密林深处走去。 仅片刻的功夫,一道壮硕的身影便自丰臣的前方出现,然后朝丰臣快步迎来。 “丰臣大人!”壮汉跪地行礼。 “高晴。”丰臣负手而立,“部队如何了?” “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检阅!” “很好。”丰臣咧开嘴,“走吧,带我去看看我丰臣的勇士们。” “是!” 高晴在前方领路,朝密林的深处笔直进发。 这处乍一看好像无边无际的密林,但实质上出奇地小。 很快,如豁然开朗般,一处没有被密集树木覆盖的小空地渐渐出现在了丰臣等人的眼前。 此时此刻,这片小空地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肃杀之气。 一座整齐至极的千人规模的方阵,立于这片空地之上。 这方阵中的每一个人,无一例外,腰间都佩着一柄打刀和一柄胁差,背上背着一把崭新的燧发枪。 每把燧发枪的枪身上,都刻着一个红色的弯月。 即使丰臣于他们的眼前现身了,这个方阵仍旧纹丝不动,所有人站得笔直、神色肃穆。 方阵的前方,有一颗顶层光滑的巨石。 丰臣就在高晴的领路下,缓缓登上了这座巨石。 立于巨石上,俯视着下方的千人方阵。 “行礼!”高晴高喝一声。 战士们以整齐划一的动作,单膝跪倒在地。 看着巨石下统统跪地的这1000名战士,丰臣的嘴角……缓缓咧开。 他露出了喜悦的笑。 “诸位,欢迎……回到日本。”丰臣像是想要拥抱身前的这1000名战士般,缓缓张开双臂。 “我好高兴。” “我总算是兑现了当初给你们的诺言——总有一日会带着你们回日本。” “但我也好悲伤。” 丰臣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我的另一项更重要的承诺——带着你们摧毁江户幕府的承诺,直到现在仍未兑现。” “但好在——距离我将我允诺给你们的这一项项承诺逐一兑现的那一天,终于是不远了。” 如变戏法一般,丰臣脸上那难过的表情又缓缓变回了喜悦的笑。 丰臣将双手猛地一扬,披在他身上的白色斗篷随之抖开。 “今天,我们总算是站在了这里!” “站在了日本的京畿平原!” “站在了大坂城外!这块历史上无数豪强你争我夺、被无数鲜血浇灌的土地上!” “我们终于回来了!” “原先在江户幕府,在德川氏的压迫下只能苟延残喘的我们,终于回来了!” “诸位。追随着我,追随着千成葫芦与太阁桐的诸位啊!告诉我——在当下,在目前踩着日本国的土壤的当下,你们渴望着什么?” “倒幕!倒幕!倒幕!倒幕!” 千名战士以癫狂的表情,一遍接一遍地高喊着“倒幕”。 声势直冲云霄,林中的无数飞鸟哗啦啦地从周围的丛林中逃离。 癫狂的气息,像是传染了一般,从这千名战士的脸上缓缓传染给了丰臣。 “很好!”眼角和嘴角都因兴奋与激动而夸张地上提的丰臣,发出尖锐的笑声,“没错!就该如此!诸位勇士啊!跟随着我,与我一同去将那些立于天上的人,给一个个拽下来吧!” “现在正是挥拳之时!” “与我一起,向江户幕府挥拳!” “与我一起,用血与火来将沉溺于安逸中的德川武士们打醒。” “抓着他们的发髻,将他们提起,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太阁桐’飞舞的景象!” “我丰臣的诸位勇士们啊……” 丰臣将双臂缓缓向上伸高,像是要拥抱天空。 “与我一起!让千成葫芦再次于天与地的夹缝中立起!” “与我一起!就在今夜!让天地反转!” 第654章 绪方VS“英国火枪手”! 太阳东出西落,是世间的常理,时值下午六时许,太阳便半推半就地挪到了西边的天际线。 使尽浑身解数,洒出一束束依然让人感到湿热的夕阳后,终于缓缓沉入地面。 太阳落下,夜幕挂起。 今夜是个大晴天,月光将大坂的每条街道都照得宛如白昼。 “哎呀。”阿町一边用硕大的汤勺搅弄着身前那口大锅的汤汁,一边扭头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出赞叹,“今夜是满月之夜呢,月亮真漂亮。” “阿町小姐。”坐在阿町对面的阿筑这时道,“白萝卜已经切好了。” “好。”阿町将视线挪回到身前的大锅,“来,把白萝卜给我吧。” 绪方此时正坐在窗边,整理着稍稍有些散乱的发髻。 将头发打理整齐后,他拿起放在旁边的刀并缓缓站起身。 “那我去取刀了。”绪方将那2把用来暂时顶替大释天和大自在的便宜货挂回到左腰间。 “嗯。记得快去快回哦。”将阿筑切好的白萝卜拨弄到锅中的阿町道,“锄烧再过一会就能煮好了,可别让我们两个等太久哦。” “放心吧。据我的估算——在我将刀取回来时,你们的锄烧大概都还没煮好呢。” 锄烧——日本的经典料理之一。 它有着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寿喜烧。 所谓的锄烧,可以理解成日式火锅。 这道菜最先源自农民阶级,为了吃饭方便,农民们常常将食物直接放到锄头的上面,然后就这么烤熟着吃,于是便有了“锄烧”这一名字。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道原本由农民阶级创造出来的粗糙料理,渐渐流传、普及开来,直至如今的宽政年间,锄烧已成了一道深受各个阶级喜爱的名菜。 “你们可要注意哦。”绪方正色道,“可别把人家的旅店给烧了。” “放心啦。”阿町晃了晃她手中的大汤勺,“这种错误,我们才不会犯啦。” 今夜,绪方他们决定在他们的旅店房间里吃锄烧。 自来到大坂后,绪方他们每顿饭都是去旅店外头的各座饭店解决。 虽说各座饭馆的饭菜都很好吃,但不知为何,一直到今日,绪方他们都没有碰上一家锄烧煮得合他们胃口的饭店。 绪方对火锅的感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吃不吃得了好吃的锄烧,对绪方来说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阿町和阿筑可不这么想。 锄烧是这俩女忍最爱吃的东西之一。尤其是阿町,她对锄烧有着不一般的感情。 阿町非常喜欢那种与伙伴们围在一口大锅旁,一边开心地聊天,一边一起在锅里熬煮食物的感觉。 明日上午,他们就要与源一、牧村他们一同启程离开大坂,前往高野山。 自明日起,未来可能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有那个条件再安安静静、快快乐乐地坐在一起吃锄烧。 所以今日中午时,阿町便提议:今日晚上,我们一起在旅店里吃锄烧吧! 阿町刚发出这提议,阿筑便立即出声表示同意。 面对如此兴致勃勃的阿町,绪方自然是找不到什么反驳她的理由,他本就一个对吃饭没啥讲究的人,于是也表示同意。 下午时,绪方、阿町、阿筑他们仨花了好长时间才成功说服了旅店的人允许他们在房间里架锅煮锄烧。 本来,他们是想将风魔也叫来,他们4个一起来热热闹闹地吃上餐饭的。 但很可惜——风魔今晚已经有约了,他今晚要在他那老部下:仙兵卫的家中吃饭。 对做饭,绪方算是十足的半吊子,他只会将食物煮得能吃,而没法把食物煮得好吃。 因此,自知自己待在旅馆也帮不上啥忙的绪方,便决定在这个时候去予二大师那将他的大释天、大自在取回来。 今日,是他和予二大师约定好的取刀之日。 这一日,绪方可谓是苦候已久。 他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去看看予二大师将他的刀修得如何了。 绪方本就计划着要在今夜去取刀,因此在阿町、阿筑她们俩煮锄烧的这空档去取刀的话,时机正合适。 将刀取回来时,阿町她们俩大概也将锄烧给煮得差不多了,对时间进行了最大程度的利用。 虽然自知阿町不是那种煮个饭都能把房子给点着的笨蛋,但为小心起见,绪方还是认真叮嘱了阿町、阿筑一番,让她们俩小心用火。 叮嘱完毕后,绪方才拿过自己的那件放在旁边地上的深蓝色羽织与斗笠、面巾。 “那我走了。”绪方穿好羽织,戴好斗笠与面巾。 “真的不需要让阿筑或我来陪你去取刀吗?”阿町问。 “不需要啦。”绪方以没好气的口吻说,“我又不是什么干啥事都需要有人陪着、盯着的小孩,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绪方不再多停留,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羽织后,快步离开了房间。 刚走出旅店,股股虽有些冰凉,但吹拂在脸上却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的微风便一阵接一阵地扑到绪方的脸上。 ——真是一个舒服的夜晚…… 望着悬挂于天际的圆月,绪方的双颊泛起笑意。 天气晴朗,圆月当空,还有柔和的微风拂面——绪方好久没碰到这种令人感到如此舒服的夜晚了。 阿町他们煮好锄烧,还需一段并不短的时间,所以绪方也不着急,用着不徐不急的步伐朝予一大师的住所缓步走去。 用现代的时间单位来计,眼下大概是下午的六点半。 夜幕并未让这座“日本第一商都”彻底失去活力。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街道上仍旧是人来车往,新町等许多只能在夜晚一展活力的地方,纷纷展现出令人目眩的繁华。 予二大师的住所位于大坂一处极偏僻的地方。 朝予二大师的住所笔直进发的绪方离开了一条接一条热闹的街道。 离繁华之地越来越远。 距冷清之所愈来愈近。 很快,再无几道商贩的吆喝与车轮转动的隆隆声传入绪方耳中,鼻尖也没有诱人的香气在萦绕。 映照在绪方身周的光芒,也只剩月光。 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 …… 大坂,某座冷清旅店的顶层房间中—— “拜乡。如何?目标出现了吗?”一名神色冷峻的俊男,朝坐在他身旁的一名面容狰狞的独眼男子问道。 被称为“拜乡”的独眼男,其左眼眶空无一物,只有一个骇人的空洞。 他用双手端着一根单筒望远镜,将他仅有的那一只眼睛紧紧贴住镜头。 “还没有。”拜乡撇了撇嘴,“哈……真是无聊啊……佐久间,我们到底要像这样等到啥时候啊?” “等到我们的目标修罗出现为止。”俊男……也就是佐久间冷冷道。 “真麻烦……”拜乡放下望远镜,然后将左手食指伸进自己那空无一物的左眼眶,抠着左眼眶内的灰尘,“那个什么一色直周不是说修罗今天会去取刀吗?” “我们在修罗取刀时的必经之地都埋伏那么久了,怎么到现在都不见那修罗的人影?” “那个一色直周不是透露假情报给我们了吧?” “今天还未过完呢。”佐久间的语气仍旧冷冰冰的,“继续等吧。说不定修罗会在晚上才来取刀呢。” “啧……”拜乡撇了撇嘴,“还好今夜是晴天加满月,视野良好。” 埋怨过后,拜乡将望远镜再次端起。 镜头刚一重新贴回到他的眼前,拜乡的表情便一愣。 “哈哈!” 一抹狰狞的笑,出现在了拜乡的脸上。 “佐久间,我们的苦候,总算是没有白费啊!” 听到拜乡的这句话,佐久间先是愣了愣,随后赶忙从怀里掏出望远镜,朝远处的某条街道看去。 一道披着深蓝色羽织、头戴斗笠、脸挂面巾的身影,映入镜头里。 “……特征完全吻合。”佐久间缓缓放下望远镜,“拜乡,准备干活吧。” …… …… 绪方环顾四周,看着自己目前所身处的这条异常荒凉的街道,忍不住感慨道: ——这里真是冷清啊……果然啊,不论是多么发达的城市,市内也一定会有那么几个地方非常荒凉。 这里是前往予二大师住所的必经之地,因此这个地方绪方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了。 之前,绪方就被这个地方的冷清所惊到。 即使已经亲眼目睹过一次这地方的冷清了,但在再一次路过此地,绪方仍旧是难掩心中的感慨。 然而,就在这时,绪方的脚步一顿。 ——不对…… 绪方猛地以警觉的目光看向四周。 他知道这个地方的确很冷清。 但此时此地,却实在是太过“冷清”了。 倒不是人或声音少过头了。 而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冷意。 绪方也不知该怎么用词汇来形容此时空气中的这阵阵冷意。 这是像他这样身经百战的人,才能感受得到的冷意。 哗啦啦啦啦啦——! 冷不丁的,绪方的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绪方立即向身后一看—— 只见两拨人如潮水般自他身后的街口左右两侧涌出。 这两拨人迅速奔到街口的中央,组成一个紧密的三列线阵。 这3列人的总数,约在60左右。 他们的腰间都佩着打刀和胁差。 他们的手上,都端着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摄人寒芒的武器。 燧发枪! 望着这60余柄明晃晃的燧发枪,绪方的瞳孔猛地一缩。 而就在绪方的瞳孔缩放的同一瞬间—— 嘭!嘭!嘭!嘭!嘭!嘭!嘭…… 站在第一列的人将手中的燧发枪放平,把枪口对准绪方,扣动了扳机。 这些火枪手的动作整齐划一,速度极快。 但绪方15点的反射神经所带给绪方的反应速度,要比火枪手们的动作更快一些。 15点的反射神经与18点的敏捷相互配合,绪方纵身一跃,跳进旁边的一条昏暗小巷中。 子弹如雨点般呼啸而过。 燧发枪的精度虽差,但这些枪手和绪方之间的距离只有40多米。 这么近的距离,总能有那么几发能打中目标。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倘若绪方刚才还傻站在原地的话,至少会有5发子弹将他的身体给射个通透。 刚跃进小巷之中,绪方便立即如条件反射般抽出腰间的打刀。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纷乱的思绪从绪方的脑海中逐一划过。 ——燧发枪……他们并非官府的人……那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绪方现在面沉似水。 他刚才看得很清楚,这些人手中所拿的武器,可不是火绳枪,而是货真价实的燧发枪。 江户幕府现在所用的火枪仍是火绳枪,所以可以先排除掉这伙人是官府的官差的这一可能性。 在江户幕府闭关锁国、轻视火器的当下,别说是燧发枪了,火绳枪都非常稀罕,民间团体连拿到火绳枪都极为困难。 而这伙突然对他发动袭击的人,却能一口气拿出六十余挺燧发枪…… 不仅如此,从这伙人刚才的动作来看,他们并非是什么“只是拿着火器的普通人”。 他们刚才那整齐划一的动作、工整的队列,不论怎么看,都是饱经训练的精锐之师。 这帮人是谁?为何要这么大张旗鼓地偷袭他…… 想问个清楚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而眼下,绪方最想弄清楚的问题是:这帮人的目标,是仅只有他一人,还是说与他作伴的阿町、阿筑也同样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刚才出门前,阿町和阿筑二人开开心心地煮着锄烧的画面,在绪方的脑海中闪过。 绪方的脸,现在阴沉得仿佛随时能滴出水来。 …… …… “不愧是修罗啊……竟然这都能躲过去。”藏在远处,站在枪阵最后方的拜乡咧嘴笑了笑,“他躲进那条小巷里了呢。真可惜……我们这个视角看不到巷内的光景,要不然,真想看看那个大名鼎鼎的修罗是什么表情。” “丰臣大人果然了不起,请‘英吉利国的陆军教官来培训我们的勇士’的这一决议,真是太英明了。” “佐久间,你瞧瞧,我们的勇士的这些精湛的动作,已经和英吉利国的红衣军没啥差别了呢。” “修罗他现在与其说是在我丰臣勇士战斗,倒不如说是在和英吉利的红衣军交手。” 拜乡在那侃侃而谈着。 佐久间并没有对拜乡所侃的这些话立马做出回应。 而是先大手一挥: “前进。” 佐久间的这道命令刚下,立于他和拜乡身前的三列火枪手们立即端着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徐徐踏进。 在命令火枪手们向前后,佐久间才跟身旁的拜乡淡淡道: “在那些英吉利国的陆军教官的训练下,我们的勇士的动作,之精湛,的确已和英吉利的红衣军不相上下。” “但论实力,还是和英吉利过的红衣军差远了。” “不说别的,光是实战经验,我们的勇士就有着极大的不足。” …… …… ——得赶紧回旅店…… 虽然担心着不知会不会受到攻击的阿町和阿筑,但绪方并没有因此而失掉冷静。 即使听到了巷外的敌人们正朝这儿步步逼近的声音,绪方也没有丝毫的紧张或慌乱。 这是身经百战、历经风浪后所培养出来的心性。 ——我现在带在身上的这2柄破刀……只要被子弹打中一下,大概就会断掉吧。 绪方瞥了眼现在提在右手的打刀和仍旧挂在腰间的胁差。 自己这2柄临时买来充数的便宜货的质量有多低劣,绪方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就凭这2把刀……想把射过来的子弹给劈开,完全是痴人说梦。 ——也就是说……对于射过来的子弹只能进行闪躲吗…… 绪方侧耳聆听巷外众敌的脚步声。 ——他们目前与我的距离……大概还剩30来米…… ——他们走得很慢……是知道我目前所藏身的这条小巷是死胡同,根本逃不出去吗…… 绪方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巷子尽头——他目前所藏身的这条小巷很窄很短,一眼便能看到被封得死死的巷底。 ——他们对这条街道的巷弄布置很熟悉……也就是说他们有提前侦察过这个地方……有备而来呢。 依据着自己目前的观察,绪方迅速推理了出来——这帮尚不知底细的敌人,是有备而来。 这帮不知底细的家伙知道他今日会途径这个地方,然后提前在这个地方展开侦察并布下埋伏。 绪方将视线从巷底收了回来。 ——这帮人的动作,和军队一样……和此前在虾夷地所碰到的那些哥萨克人完全不同。 ——此前在虾夷地对阵过的那些哥萨克人,只能算是散兵游勇。 ——先……稍微试探一下吧。 绪方将脚边的一瓶空空如也的酒瓶拾起,然后朝巷外用力地一丢。 在看不见巷内情况的火枪手们的视角里,一只酒瓶冷不丁地从巷子内飞出。 将酒瓶扔出去时,绪方清晰地听到——这帮火枪手的脚步声出现了非常明显的凌乱。 ——脚步声乱了……他们被我扔出去的酒瓶给惊到了。 ——这么容易被突发情况给惊到,他们的神经高度紧绷着呢。 绪方以笃定的口吻在心中这般说。 ——动作虽然精湛,但心性还有所欠缺……这说明他们的实战经验相当不足。 ——既然如此……他们一定非常不擅长应付会让他们出乎意料的敌人。 绪方仰起头,看向将他目前所身处的这条小巷给夹在中间的两座木屋的屋檐。 一个能迅速击溃这帮敌人的计划,在绪方的脑海迅速成型。 然而…… 就于此刻—— “唔……!” 绪方的双眼猛地圆睁,并抬起手按住自己的左脖颈。 左脖颈处……传来阵阵疼痛。 这一股股自绪方左脖颈处冒出的疼痛,迅速传遍了绪方全身,让绪方感觉身体的各处都如针扎一般。 “该死……”绪方咬了咬牙关,发出低吼,“怎么……恰好在这个时候……扯我后腿……” 第655章 危机!大释天和大自在被抢! 仅瞬息的功夫,绪方的额头便因疼痛而泌出细密的冷汗。 这还是绪方第一次……在正与人战斗时,“不死毒”突然发作。 绪方原以为会像前些日和一色花在大坂闲晃时一样,“不死毒”猛地发作,然后又恢复正常。 但没成想——自身体各处冒出的疼痛不仅没有缓缓消散,反而似乎还有越来越剧烈的趋势…… “呼……呼……呼……呼……” 绪方连喘数个粗气,稳住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稍有动摇的心神。 ——一边顶着因“不死毒”复发而带来的身体不适,一边和一大帮有着燧发枪的敌人作战吗……别开玩笑了…… 虽然心里说着“别开玩笑”,但绪方的眼神却渐渐变得坚定、锐利。 脸上没有丝毫的颓势或慌乱。 ——既然现在“不死毒”突然发作……那就更要速战速决了……! 虽说敌人有60余号人,还拿着极先进的燧发枪,人数众多,火力强大,但他们有着他们的优势,绪方也有着绪方的优势——在地形和经验上,是绪方占优。 这帮火枪手站在两排皆有房屋的街道中央。 倘若是在四周没有一点障碍物的空旷平原上对抗这60余名严阵以待的火枪手,那绪方除了“暂时避其锋芒”之外,基本无计可施。 但在此时此地这种复杂的地形里,绪方便有着极多的进攻与防御上的选择。 而关于“如何在这种障碍物众多的地方对抗火枪手”,绪方此前已经在虾夷地对抗袭击奇拿村的那帮哥萨克人时,积累了相当充足的经验。 绪方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后,迅速将呼吸节奏切换成“源之呼吸”的呼吸节奏。 【叮!宿主进入——无我境界!】 急着回旅店查看阿町他们的情况,同时体内的“不死毒”又恰好于现在发作的绪方,现在只想早点击溃巷外的敌人。 因此他不打算做任何实力上的保留。 而且,面对60余名拿着燧发枪、训练充足的火枪手,绪方也不敢有任何托大。 倘若是2、3挺或3、4挺燧发枪也就罢了。 但现在的敌人,有着60余挺燧发枪……即使占着地形上的优势,绪方也没有在不进入“无我境界”的普通状态下打败60余名手持燧发枪的敌人。 在提示进入“无我境界”的系统音刚一落下,绪方便纵身一跃。 凭借着“无我境界”所赋予的状态加成,绪方轻松攀上了巷旁一座似乎已经废弃掉了的房屋二层的窗沿。 接着再以窗沿为立足点,再次向上一跃,跳上房屋的屋顶。 这伙不明来历的火枪手们,果真是训练有素。 绪方刚在楼顶上冒头,站在第一列的火枪手们便立即将手中的燧发枪一抬,指向跃上楼顶的绪方。 “射击!”站在枪阵最后方指挥作战的佐久间当机立断地大吼。 如爆豆般的枪声,再次炸起,又是一排子弹朝绪方飞去。 与刚才完全相同的一幕出现——这排子弹仍旧只打中空气。 绪方的身子在屋顶落下时,便毫不停歇地沿着屋顶朝西面奔去。 西面——是火枪手们所在的方位。 面对朝他们这儿奔来的绪方,那60余名火枪手中的部分人的面上,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些许恐慌。 然而,虽说他们的神情有着些许动摇,但他们的动作仍旧有条不紊。 第一排的火枪手们将手中打空了的枪与身后第二排火枪手掌中的随时能够射击的枪相交换。 虽说这些火枪手都是由英吉利国的陆军教官训练而成,但他们在佐久间的命令下,并没有用西方目前最先进的“线列战术”来对付绪方,而是采用古典的“三段击”战术。 所谓的“线列战术”,是西方目前最先进、正流行着的战术。 这个时候的西方,已不再用着刀枪剑戟,燧发枪成了目前西方各国最主流的武器。 燧发枪虽然在性能上远超火绳枪,但精度仍旧极差。 为了弥补燧发枪精度上的劣势,线列战术应运而生——火枪手们排列成紧密的队列,然后对着敌人一同发枪,数百、数千颗子弹一起呼啸着飞过去,总能打中一些敌人。 “线列战术”的流行,让这个时代的西方战场,其场面咋一看都略有些滑稽:两军的士兵都排成紧密的队列,面对面地互相射击。 然而就是这种看上去这么滑稽的战术,让燧发枪的威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让西方各国的军队战力独步全球。 “线列战术”中,士兵们都是一同开枪,然后一同装弹,并不会像“三段击”那样,让几排士兵交替装弹、开火,确保弹幕不歇。 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让士兵们一起开火,声势更大,能一次性给敌人带来的伤害就更大,给敌人带来的震慑就更大。 试想一下:你是看到自己的同伴们一个个倒下所受到的心理冲击更大,还是看到你的同伴们呼啦啦地倒下一大片而受到的心理冲击更大? 但战术是死的,人是活的。 士兵们一起发枪的“线列战术”在大规模的火枪手对阵的战场上很好使,但于现在对付绪方的当下,就不那么好使了。 因为他们现在仅仅只需要对付绪方一个人而已。 在这种“只需击中一个人”的情况下,“火力”反而不是最重要的,“火力的连贯”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佐久间才采用着虽没强大火力,但能让弹幕连绵不绝的“三段击”战术。 这些火枪手换枪的速度很快。 但“无我境界”下的绪方,他的反应与速度要更快。 他瞅准了第一排火枪手和第二排火枪手换枪的这个空档,将没有握刀的左手往自己怀里一伸。 掏出了此前从哥萨克人手中得到的虽然只能打单发,但威力巨大的短铳:梅染。 掏枪、举枪、射击——绪方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就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 他的目的,是震慑敌人。 所以他没有去瞄准,直接对着人群瞎射。 绪方的运气很好,虽然是没有去认真瞄准的随手乱射,但子弹十分幸运地正中一名火枪手的额头。 这名火枪手的后脑勺像半碎开的西瓜,血液、脑浆所混合而成的古怪液体,喷得此人身后的同伴满脸都是。 紧接着,这伙人露出了绪方所期待的反应。 面对突然掏出把手枪对他们展开远程打击的绪方,敌人们统统面露或多或少的恐慌,原先紧密的阵型也随之变得散乱了些。 这就是绪方所设计的战术:对这帮实战经验明显不足的敌人们发动他们料想不到的攻击,让他们自乱阵脚。 ——果然是帮缺少实战经验,所以不擅处理突发情况的新手啊。 在心中地这般感慨过后,绪方气沉丹田,往双足灌注力量,然后在屋顶处自上而下地朝还未恢复镇定地敌人们跃去。 他和这伙敌人,双方有着近8米的间距。 这样的距离,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跳得过去。 但“无我境界”下的绪方,很明显不算是“普通人”的范畴。 单手捉刀的绪方,如大鹏一般在半空中急跃而下,然后稳稳地落在了敌群之中。 负责指挥作战的佐久间和拜乡,现在都因震惊而双目圆瞪。 他们怎么也没料想到——绪方竟然有着远程打击的手段。 同时他们也没有想到——绪方竟然能一口气飞跃8米的距离。 成功跳进了敌群之中。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嗤! 绪方右手的打刀划过一条自下往上的弧线,刀刃砍入身前的“敌人1”的下巴,接着再从他的头顶劈出。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登楼,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8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8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40(2590/64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4段(1045/14000)】 右手打刀攻敌的同时,绪方的左手拔出了左侧的“敌人2”腰间的胁差。 吸…… 绪方深吸了一口气。 无我二刀流·星落。 7连斩的蝉雨以及13连斩的星落——无我二刀流的这2招连斩技,因很少碰到能用上这2招的场合,所以这2招绪方一直很少用。 蝉雨和星落最大的不同,便是前者所劈出的7刀,有些刀快有些刀慢,有些刀重,有些刀轻,用忽快忽慢忽重忽轻的攻击来迷惑对手,适合用来在与人单挑时使用。 而星落则是以最快的速度将13记斩击一口气劈出。 既适合在单挑时用于压制对手,也适合在以一敌多时,将尽可能多的敌人给一口气放倒。 绪方右手的打刀与左手的胁差,相互配合,逐一划出13道刀芒。 13道刀芒将绪方身周的敌人们全数笼罩。 刀芒散去,所有恰好站在绪方攻击范围内的人——总计10名敌人统统因要害中剑,朝地面倒去。 密集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叮!使用无我二刀流·星落,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7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7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40(2660/64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2段(13630/14000)】 …… 【叮!经验值满,无我二刀流等级升1级,获得技能点2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7点】 …… 【目前个人等级:Lv40(3490/64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3段(120/16000)】 提示无我二刀流升级的系统提示音,久违地响起。 然而此时的绪方根本没有那个余裕来好好地品味这份喜悦。 一口气斩倒10名敌人后,绪方将右手的打刀朝地上随手一掷,然后以迅捷的速度抢过旁边一名刚才被他砍中、现在正朝地面倒去的敌人腰间的打刀。 在换刀时,绪方不忘在心中念叨一句: ——便宜货的质量,果然是不敢恭维呢…… 刚才用星落斩杀周围的敌人,在砍到第6个敌人时,绪方便明显感到自己手中的打刀没那么好用了。 只不过才砍了那么几个人,打刀的刀锋便因蒙上太多的油脂而不再锋利。 质量越差的刀,就越容易被油脂给蒙住刀锋。 打刀虽然已经不能再用了,但左手的这柄从敌人身上抢来的胁差却因质量优异而还能用上一阵,所以绪方只把打刀给换了。 在更换打刀时,绪方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左手的胁差,眉头微微一皱: ——这些人所用的刀剑……质量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竟然能列装这么好的佩刀……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火枪手所用的刀剑,虽然不是什么万里挑一的大宝刀,但也算是毋庸置疑的精品,拿到市面上卖,卖个2、30两一点问题也没有。 能让那么多人人手一把质量如此优良的打刀与胁差……绪方越来越想知道这帮人的幕后主使到底是何许人也了。 在绪方刚跃进火枪手们的队列中时,佐久间的表情就极为难看,眼中浮现出犹豫之色。 直到火枪手们被绪方如砍瓜切菜一般放倒一大片后,佐久间眼中的犹豫之色终于散去。 他掏出了一个怪模怪样的哨子—— 哔——! 他将这哨子递到唇边用力一吹,发出尖锐的哨声。 在吹完哨子后,佐久间相当果断地——转身逃跑。 不仅仅是他逃跑。 他身旁的拜乡,以及不远处的火枪手们统统将手中的武器收起,然后朝不同的方向逃去。 看着眼前此景,绪方先是一愣,随后脸色一沉。 这些人不是溃逃。 而是有序的撤退。 这些人分散成十几股朝不同的方向有序撤退。 换做是平常,绪方或许会选择一路敌人进行追击,然后抓来几个活口,从他们的口中问情报。 但他现在没那个闲心与时间。 没那个闲心与时间再去予二那里取刀,也没有那个闲心与实践再去追击这些敌人。 他现在急着回旅店查看阿町他们的情况。 他晚回去那么一会,阿町他们那儿说不定便会有什么意外出现。 因此,见这些敌人主动撤退了,绪方也不去进行追击,将双刀一收,一边警戒着周围,一边沿来时的路疾跑着离开。 在快步离开时,绪方的左手下意识地抬起、捂住自己的左脖颈,眉头皱起,牙关咬紧。 绪方明显感受到自身体各处传出的痛感,有愈来愈烈的迹象。 而且隐隐感觉自己的体温正在升高。 ——真是一个……糟糕的夜晚……! …… …… “喂,佐久间。”拜乡以不满的语调,朝跑在他前面的佐久间问道,“我们就这么撤退吗?” 佐久间刚才所吹的哨子,名为“兔笛”。 一旦吹响,所有人都得立即如脱兔般撤离。 “那你想怎么样?”佐久间将头一扭,朝身后的拜乡投去冰冷的视线,“刚才的形势,你还看不明白吗?” “你难道是觉得在被修罗近身的情况下,我们能有胜算吗?” “当胜算渺茫时,尽快脱离战斗,尽可能地保全战力——你可别跟我说,你连这种常识都忘记了。” 听到佐久间的这番训斥,拜乡闭口不言,不做反驳。 佐久间这时缓缓停了下来。 一边调理着自己的呼吸,一边扭头朝刚才逃离的方向望去。 “刚才虽然被修罗反将一军,但在刚才的战斗中,我们并非是一点收获也没有。” “最起码我们得到了3条重要的情报。” “一:修罗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强大,而且他还有这短铳傍身。” 绪方刚才如鸟儿般一口气飞跃8米间距的场景,在佐久间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二:我们的战术用错了。我们就不该让负责对付修罗的部队携带刀剑。” “让负责对付修罗的部队携带刀剑,只会让修罗有换刀的机会。” “修罗他现在没有厉害的刀剑傍身,他若想连续作战,就必须要频繁更换刀剑,所以只要让负责对付修罗的各部队不带刀剑,便能断掉修罗的‘补给’。” “三:修罗现在的状态似乎并不好。” “状态很不好?”拜乡疑惑道,“你咋看出来的?” “不是看出来的。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的。”佐久间淡淡地说,“拜乡,我现在给你2个任务。” 听到“任务”这一词汇,拜乡的神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第一个任务:去帮我向各部队传令:与修罗交战时,不可携带任何刀剑在身,修罗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强大,而且身上有着短铳,绝不可与他近战的同时,要提防他身上的短铳。同时告知各部队:修罗目前的身体状态疑似不佳,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大意。” “第二个任务:我给你8个人,清理下刚才的战场,别让我们的勇士就这么曝尸荒野。” “是。”拜乡恭声道。 恭声应和过后,拜乡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顿,接着朝佐久间问道: “佐久间,要不要将那个什么予二的尸体也给收拢收拢?” “嗯?”佐久间瞥了拜乡一眼,“你咋突然善心大发。想要将那老头的尸体也给收拢了?” “也不算是善心大发。”拜乡咧嘴一笑,“就只是觉得我现在的任务是负责收拢尸体,那可以顺手将就离这不是很远的那刀匠的尸体也给处理处理。” “毕竟那老人也挺惨的,他的遭遇都可以算是飞来横祸了。” “若不是因为帮修罗修刀,他大概也不会碰上那么惨的事情。” “这种只会浪费时间的闲事,给我少做。”佐久间毫不犹豫地说道,“收拢完尸体后,就回‘据点’集合,可别让我发现你做了什么和我给你的任务无关的事情。” “行吧。你不让我去收那人的尸体,那我就不收了。”看着语气坚决的佐久间,拜乡面带无奈地耸了耸肩。 …… …… 离这不远的予二大师的家—— 嗡嗡嗡嗡…… 苍蝇振动翅膀的声音,成了这个破旧小屋仅有的一种声音。 屋内,可以说是都成了苍蝇们的老巢了。 有的苍蝇在空中飞舞。 也有的苍蝇……落在了双目圆睁、脑袋被劈了个大口子、早无半点生息的予二身上,在予二的尸体上歇息、产卵。 这座原本虽朴素,但布置还算井井有条的家,现在凌乱不堪。 到处都有着被人翻动、查找东西的痕迹。 家里所有的刀都不见了。 这座刀匠之家,唯一剩下的刀,是厨房里的菜刀。 第656章 看好了!女忍者都是这么战斗的! “总而言之——拜乡,收拢尸体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说罢,佐久间从他的怀里掏出了一个底部有着根细小麻绳的小木筒,他将筒口对准天空,然后将底部的麻绳用力一拉。 嗤! 一点火光顺着筒口飞出,随着“嘭”的一声响,这点火光于天空中绽放,变为了一朵紫色的花。 “佐久间,你让我去收拢尸体,我没有什么意见啦。”拜乡再次撇了撇嘴,“但在收拢完尸体后,能不能给我点更有意思的任务?自打我被派到你的麾下后,你就一直让我去做些无聊的任务。” “今夜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夜晚,多给点有意思的任务给我啊。” 佐久间瞥了眼拜乡:“之所以一直让你做些无聊的任务。是因为你这人还远远不到能独当一面的时候。” “你做事冲动,行事鲁莽。等啥时候你学会冷静思考后,自然会将有意思的任务交给你。” 语毕,佐久间转过身: “你快点随便挑10个人去收拢尸体吧。” 留下这最后的一句话后,佐久间快步离去。 望着佐久间快步离去的背影,拜乡的嘴角耷拉了下来。 “觉得我不能独当一面……?哼,瞧不起谁呢……” …… …… 嗖……嘭! 身后传来了烟花的声音。 突兀响起的烟花声,自然是将绪方的注意力给引了过去。 左手仍旧捂着自己左脖颈的绪方,看着于他后方不远处升起的那朵紫色花朵,心中一沉。 烟花所升起的位置,与他刚才遭遇伏击时的方位相重合…… 股股不详的预感自绪方的心底里冒出。 ——是在用烟花……传递着什么信息吗……? 绪方连忙向四周望去,警戒着周围,打起更多的精神,谨防着是否有人正在跟踪他。 …… …… 大坂,龙水寺—— “……统领大人,观察到紫色的烟花。” 一名站在窗边,手中端着根望远镜朝窗外看去的女忍,朝身旁的吉久这般汇报道。 “紫色的烟花?”吉久挑了挑眉,“针对修罗的伏击竟然失手了?” 吉久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那个佐久间率领着足足60余名火枪手去展开伏击,竟然还失手了……” “我们似乎错判修罗的实力了呢。” “还以为那个修罗应该不擅长应付燧发枪,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对修罗的情报还是太少了。” “嘛,也罢。既然现在‘甲计划’失败了,那就启动‘乙计划’吧……” 吉久的话刚讲完,他眼角的余光便发现了这座龙水寺的主持——清澄,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用白净的布擦着手上的血。 “将我们的本阵清干净了吗?”吉久朝清澄问。 “清干净了,清干净了。”清澄咧开嘴角,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无关人等都清理干净了!此地现在正式变为我丰臣军的本阵了!” “吉久,你刚才没在现场,真的是太可惜了!” “真想让你看看那些人的表情。” “听到我的召令,一脸疑惑地到了佛堂,结果到了佛堂后却看到了一个个端着明晃晃刀剑的人冲了进来。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些人的表情变化,真是太精彩了。” …… …… 此时此刻—— 龙水寺的佛堂—— 滴答……滴答……滴答…… 血液滴落的声音,此起彼伏。 佛堂不再有往日的宁静肃穆。 佛堂内的光景……是一幕幕血腥的地狱绘卷。 地板上躺满了血淋淋的尸体。 十数名伊贺忍者在这血肉地狱内往来穿梭,清理着“战场”,将地板上的尸体都给逐一拖走。 这些尸体,无一例外,都是龙水寺的僧人们。 他们现在基本都瞪圆着双眼,满脸的不敢置信。 其中的不少人,都看着他们的住持——清澄所站的位置。 他们死前最后的记忆,都是一致的: 清澄突然叫他们来佛堂集合。他们依循着清澄的记忆来打佛堂,在佛像的前方看到了如往常那样慈眉善目、露出温柔微笑的清澄。 然后……无数黑衣人突然顺着佛堂的门口、窗户闯进来,大杀特杀。 黑衣人们从各个方向杀进来,让他们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他们哀嚎着、挣扎着、求救着。 无数人那时都下意识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他们平常最尊敬、最信赖的清澄——就比如今日白天时,以钦佩的口吻谈论着清澄的那两名一高一瘦的扫地僧。 在他们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清澄后,却看到……清澄仍旧面带笑意,像看戏一样看着被屠戮的他们…… …… …… 吉久没有理会正自我陶醉的清澄。 “负责伏击修罗的佐久间失败了。”吉久言简意赅得阐述着刚才所获知的最新情报。 “嗯?失败了?”清澄止住了陶醉,神情一怔,“我没记错的话,佐久间足足带了60多个火枪手吧?” “是的。但他就是失败了。我的部下刚才已经观察到了紫色的烟花。” “遭到60余个火枪手的伏击,还能全身而退……啧啧啧。”清澄的神情这时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我们对修罗的情报,还是掌握得太少了呢。” “修罗很擅长应付火枪——这种事情,我们可没听说过啊。” “既然伏击修罗的‘甲计划’失败了……那就只能启动‘乙计划’了呢。” “是啊。”吉久淡淡道,“也只能如此了。” “哈,不愧是被丰臣大人钦点的本次‘大坂春之阵兼修罗讨伐作战’的前线总指挥。”清澄耸耸肩,“这场规模宏大的战役刚开始就出师不利,你却还能如此镇定,这份心性真是让人不得不服。” “清澄大人。” 这时,一名伊贺忍者提着一桶血清澄快步奔来。 “您要的东西,我们已经收拾好了。” “嗯,多谢。”清澄接过这桶血。 “清澄。”吉久问,“你要这桶血做什么?” “你很快就知道了。”清澄莞尔一笑,然后提着这桶血走到不远处的墙壁前,以手指代替毛笔,以桶中的血水代替墨水,在身前的这面光洁墙壁上涂画起来。 不一会,清澄就放下了蘸满血的手。 “嗯……不错。”清澄面带满意的笑,“既然此地是‘大坂春之阵兼修罗讨伐作战’的本阵,那果然还是缺不了这样东西呢。” 清澄刚才在墙壁上,所涂抹的是一个家纹。 一个鲜血淋淋的“太阁桐”…… …… …… 大坂,新町,蕈花屋—— “晴菊!之前听说你生病了时,真是担心死我了!” 大坂町奉行——冲野京助现在正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搂着一个漂亮女人,脸颊因喝了酒而微微有些泛红,一抹猥琐的笑容挂于脸上。 他怀里所搂着的那个女人,大约20岁上下的年纪,出众的相貌,红黄相间的和服穿得歪歪斜斜的,腰带没有系紧,衣襟松松垮垮。 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渊、细嫩的肩头全数袒露在外,大片的春光外泄。 这名女子,正是新町蕈花屋的当红游女:晴菊。 4天前,在收到晴菊所送来的“天红信”,在信中得知“晴菊的病将于4日后痊愈,邀请冲野4日后的晚上来看看她”后,冲野就一直在等待着今日。 为了今日,这4日来冲野特地没碰包括他老婆在内的所有人,也没有去做男人们的“传统手工艺活”。 艰难地熬过这对冲野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的4日后,他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叨的晴菊。 自见到晴菊到现在,一抹幸福的傻笑就一直挂在冲野的脸上,久久没有散去。 “非常抱歉,冲野大人。”被冲野拥入怀中的晴菊一边给冲野倒着酒,一边用着娇滴滴的声音说,“让您担心了。” “哈哈哈哈。”冲野大笑了几声,“不用道歉!你没事就好!话说回来,你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啊?竟然卧床休息了那么久。” “不是啥不得了的病,就只是受了些风寒而已。”晴菊露出风情万种的妩媚笑容,然后往冲野的怀里挤了挤,“我本以为区区风寒,即使不吃药也能好,所以就没有去看病、买药。” “可谁知这风寒竟越来越严重,不得已之下,只能叫来医生给我看病。这么一来二去之下,花了不少时间才总算将身体调理好。” “唉,早知如此,当时在得了风寒时,就该第一时间叫来医生给我看病的。” 说罢,晴菊再次往冲野的怀里挤了挤。 她本就是被冲野搂在怀里。 频频往冲野的怀中挤去的她,有意地往冲野的胸膛挤去。 冲野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感觉自己像是飘在了空中。 这是冲野最喜欢晴菊的地方——会非常主动地做一些让他“血液沸腾”的事情。 冲野再也忍耐不住了。 他将杯中的酒水一口喝干,然后将酒杯扔到一旁。 “好了,晴菊,我们别喝酒了!” 冲野紧紧地抱着晴菊,在晴菊的左脸颊上用力地亲了一口。 “冲野大人。”被冲野紧抱着的晴菊,面带娇嗔地将下巴挂在冲野的右肩,“怎么今夜那么心急啊?再一起喝点酒嘛。” “嘻嘻嘻。”冲野猥琐地笑着,“谁让我太久没见你,太想你了呢?” “好了,就先像以前那样,你用你的脚……” 冲野的话还没有讲完,他的话音便戛然而止了。 就在刚才,一股剧痛从他的后脑勺处传来。 这股剧痛,让冲野的双目瞪得眼珠仿佛都快从眼眶中掉出阿来。 他想大叫。 却发现自己叫不出声。 他想去摸自己的后脑勺,看看自己的后脑勺怎么了。 却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在飞速地流失。 随着力气的流失,冲野感觉自己的视野越来越黑…… 意识也越来越恍惚…… …… …… “呕……这股大叔臭……真是让人受不了,这人平常难道从不用牙粉来洗洗牙齿的吗?” 将怀里已经没有生息的冲野给随手推到一边后,晴菊一面干呕着,一面用左手用力地擦着刚才被冲野所亲到的左脸颊。 此时的晴菊,不再像刚才那样,满脸妩媚,面带风情万种的笑。 面无表情,用像是看垃圾一样的冰冷目光看着脚边已经气绝的冲野,手中提着根仍在滴血的细长铁锥——这便是冲野现在的模样。 冲野的死状,相当凄惨。 双目瞪圆,被晴菊的铁锥开了个洞的后脑勺汩汩汩地向外淌着血液和脑浆混合而成的古怪液体。 他直到断气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也不知道杀了他的人,正是他一直所宠爱的女人。 刚才,在被冲野所紧拥时,晴菊便通过聊天来吸引冲野的注意力。 待引走冲野的注意力,晴菊便用无声的动作从袖子里抽出早已准备好的细长铁锥。 因为冲野和晴菊是相互紧拥,再加上被晴菊引走了注意力的缘故,所以晴菊的这一系列动作,冲野都没有看见。 在晴菊取出她暗藏已久的细长铁锥后……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就没啥好细说的了。 取出铁锥后,晴菊不带任何犹豫地刺穿冲野后脑勺的枕骨大孔。 铁锥顺着枕骨大孔刺入冲野的脑袋深处,而为了确保能将冲野弄死,晴菊在将铁锥刺到最深处后还十分细心地“搅拌”了下。 脑袋被搅成一团浆糊,这样的伤会让人连叫都叫不出来,同时也会让人极快死去,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刺杀大坂町奉行的任务完成……”晴菊轻声道,“虽说用美色引诱敌人是我们女忍的主要任务之一,但在这种恶心的大叔面前演戏,果真还是会感觉很累呢……” 当啷。 晴菊将手中的铁锥随手扔到地上,然后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光着身子缓步走到房间的壁橱前,从壁橱里拿出了一套黑色的衣物。 倘若绪方和阿町在场,看到这套黑色的衣物肯定会很眼熟吧。 他们俩都在阿筑的身上见过这套衣服。 这是伊贺的女忍服。 快速套上了这套伊贺的女忍服的晴菊,将原本扎着岛田髻的头发散开,梳成一条利落的马尾,然后如敏捷的鸟儿一般,顺着房间敞开的窗户,跃到屋外。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房间,现在仅剩冲野他那正不断变凉的尸体。 …… …… 大坂,某位高官的家中—— “为……什么……?”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一脸恐惧、不解地看着怀中最近新纳的小妾。 一直以来,都对他报以温柔笑容的爱妾,现在正一边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一边缓缓将刺穿他要害的胁差拔出。 相似的一幕,在大坂的各处发生着。 许多高官家中最近新纳的爱妾,或是最近新雇佣的女仆,统统拿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以极凌厉的手法,取了他们的性命…… …… …… 大坂,町奉行所—— 24小时营业——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在这个时代的官府中出现的。 天一黑,大坂的奉行所便关门了,官员们全都各回各家,仅剩一些小吏在那百无聊赖地看守着已经没有人在办公的府衙。 在平常,这个时间点的奉行所已因无人办公而非常寂静。 但在今时今日,奉行所却格外热闹。 大量的丰臣军将士,端着一挺挺燧发枪,以整齐有致的步伐踹开奉行所的大门,冲进奉行所内。 他们见人就射,不论对方是反抗还是投降。 现在奉行所内就只有剩些许看门的小吏而已,仅片刻的功夫,奉行所便再无除了丰臣军之外的活人。 将奉行所压制后,部分丰臣军的将士拧开一瓶瓶竹筒,将筒内的汽油往奉行所的各处倾倒着。 所有和幕府有关的政府机构,几乎都于同一时间,统统遭到了攻击。 大坂奉行所,堂岛米市……以及松平定信所在的大坂城。 …… …… 大坂,大坂城—— ——直到现在也才集结了500将兵吗…… 松平定信紧皱着眉头,看着今日下午时,大坂城代堀田正顺所呈上来的汇报。 在来到大坂后,松平定信便彻底在大坂城内住下,为高野山的事情忙碌着。 他目前所掌握的种种情报,都指向了一个可怕的结论——目前的高野山可能有问题! 倘若高野山的那帮僧人们真有什么不得了的企图,必须得早做准备。 于是在前些日,松平定信给堀田正顺下了死令——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大坂及周边地区的一切兵力。 虽然松平定信已经这么下令了,但堀田正顺还是让他失望了——直至今日,才勉强集结了500号人。 据松平定信所知,大坂及周边地区应该是能集结出千人规模的军队的。 也就是说,一直到今日,堀田正顺的工作也才完成了一半。 不过失望归失望,松平定信也不想去怪罪堀田正顺。 他知道这个可怜的大坂城代也尽力了。 对于幕府官员们现在的官员数量有多臃肿,行事效率有多差,松平定信还是有点数的。 所以他不想去斥责堀田正顺。 他只想对幕府现在的腐朽发出一道长长的叹息。 将手中的这封报告随手扔到一旁后,松平定信伸出右手拇指,揉着紧皱的眉头。 ——现在什么时候了? 松平定信扭头看了眼外头黑漆漆的夜空。 ——不知不觉间,已经这么晚了吗…… ——我还没吃晚饭呢……去让立花随便拿点能吃的东西过来吧。 松平定信正想高声去叫立花时—— 轰! 轰! 轰! 仿佛雷霆降落的轰鸣,猛地炸起。 听着这道道轰鸣,松平定信的脸色猛地一变。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前阵子,他在和红月要塞的战斗中,刚听过这样的声音。 这是火炮发射时所独有的轰鸣声! 第657章 绪方:“你们不是要杀我吗?我在这!放马过来吧!” 听到炮声后,松平定信的身体立即自己动了起来,快步奔到了旁边窗边,探头向外看去。 然而什么也没有看到。 因视角的缘故,松平定信只看到几缕若有若无的硝烟。 “老中大人!老中大人!” 这时,房外响起了小姓立花,还有大坂城代堀田正顺二人的焦急大喊。 “进来!” 松平定信的入房许可刚一下达,立花和堀田正顺便连忙拉开房门,冲入房内。 这二人此时都展露出了极相似的神情。 立花满脸慌张。 堀田正顺稍微好些,但也是面带慌乱。 “老中大人!”堀田正顺快声道,“大坂城遭到不明人士的进攻!” 松平定信展露出了与立花和堀田正顺截然不同的反应。 “来了多少敌人?从哪个地方攻过来?”松平定信用平静的口吻问道。 “敌人的数量在200以上!配备着大量的火炮等火器!他们目前围住了大坂城的各条出入口!正用火炮对城门展开轰击!” 大坂城的周边砌着高大的城墙,城墙的外围还有一条宽广的护城河。 若想进入大坂城,只能去走分别位于大坂城西南方、东南方、东北方、西北方的4条桥梁。 在得知大坂城仅有的这4个出入口都被敌军给围住后,松平定信他那原本十分淡定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些许变化——脸色微微一沉。 “老中大人!敌人的火炮十分厉害!用不了多久,城门就会被轰开!就凭大坂城现有之兵力,根本不可能挡得住敌人!请您快点走密道,离开大坂城!” 大坂城目前的守备力量有多少,松平定信也是有数的——一共才不到50人。 50人迎战人数保守估计200人以上的敌军,敌军还有着大量的火炮……这样的仗,胜负根本毫无悬念。 两百多年的和平生活,让日本各地的武备早已废弛,大坂城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地方,所以大坂城的守备力量越来越费拉不堪。 而目前这不到50人的守备力量,还是加强过的。 去年,发生了“京都二条城遇袭”事件后,包括大坂城在内的许多地方,纷纷加强了警备。 此前,负责保卫大坂城的武士,统共只有30人出头…… 松平定信这时将他那原本自然垂下的双手,缓缓攥握成拳。 “去年二条城遭受攻击……今年则是大坂城遭受攻击……”松平定信咬紧了牙关,“这个国家是怎么了……” …… …… 大坂,大坂城,西南方的城门—— 轰! 又是一发炮弹自炮管飞出,击中不远处的城门。 在一发发炮弹的轰击下,大坂城西南方的城门已经是是摇摇欲坠,用不了多久,城门便能洞开。 “嗯……”一个右手扛着柄大薙刀,左手成掌搭在眼眶上,遥望着大坂城西南方城门的壮汉,面带笑意,轻轻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这些从法兰西国买来的加农炮,果然是厉害啊。” 这名壮汉的身材极其雄壮,身高近2米,肌肉将身上的衣物给撑得鼓鼓的,这样的身材相比起人,更像是熊。 “左卫门右卫门左右卫门大人。”一名一身黑衣的伊贺男忍这时快步走到了这个壮汉的身旁,“东北方的城门,已被攻破。” “嚯……率先破城的人,是东北方吗……不过我们这边也快了呢。” 被称作左卫门右卫门左右卫门的壮汉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面带感慨地说道: “每次看到大炮轰鸣的景象时,我都不禁心生悲凉呢——刀枪剑戟什么的,果然是要被淘汰了呢。” 轰! 一发炮弹再次击中西南方城门。 再次被炮弹正面击中的城门,发出“嘎嘎嘎”的碎裂声响。 紧接着—— 轰隆! 随着轰隆一声响,西南方那原本极其巍峨的城门,变成了或大或小的碎块塌落在地。 望着倒塌的城门,左右卫门露出一抹狞笑。 “跟我上!” 他没说太多多余的话。 直接大喊了一声“跟我上”后,就这么扛着他那大薙刀,一马当先朝已经塌陷的城门冲去。 …… …… 大坂,某条繁华的商业街—— 轰……轰……轰…… 隆隆的炮响声传入现在正急着回旅店的绪方耳中。 ——这是……火炮? 绪方一边继续往前跑,一边扭头看向这隆隆炮响所传来的方向。 他确信自己并没有听错。 因为他目前所在的这条商业街上,有许多路人现在都停下了脚步,和绪方一起看向相同的方向。 过久了和平的生活,老百姓们早已不识兵戈,因此许多人在听到这隆隆声响后,都因不认得这是火炮轰鸣的声音而面带迷茫或疑惑。 ——那个方向……是大坂城吗……? 这段时间,绪方一直有跟阿町她们一起在大坂的各处闲晃,所以对于大坂的各个重要场所的方位,绪方都有着一个大概的认知。 ——究竟是什么地方遭到了炮击?这些正开炮轰击某地的人,和刚才攻击我的人是同一拨人吗? ——唔……可恶……脑袋痛得都让人没法专心思考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绪方的身体不仅没有任何好转,反而还逐渐恶化。 刚才,还只是全身各处都在发疼。 而现在,不仅全身各处仍在发疼,体温还渐渐升高。 绪方感觉自己现在的体温,大概有37度半左右,呼出来的气体渐渐变得灼热,并且脑袋也开始发胀、发痛。 脑袋本来就不舒服了,结果现在却还被火上加油,不断从脑海处冒出的种种疑问,让绪方只感觉脑袋越来越胀。 身体的不适,自然而然也导致绪方现在的身体状态直线下滑。 ——脚好沉……才跑了这么点路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绪方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咽了口唾沫,润湿了下干涸的喉咙。 尽管身体已相当难受,绪方仍旧没有停下双脚。 ——现在这副状态,根本没法和人战斗…… ——得尽快和阿町她们会合,然后在某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熬到“不死毒”褪…… 嗤! 一道自绪方的身后响起的烟花升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在这道烟花升起声响起的同一瞬间,绪方的表情便猛地一怔。 迅速地停住了双脚,往身后一看。 只见他后方的天空,一朵红色的花朵在天空绽放。 街上的百姓们不明所以地看着天上那本不应在这个时节出现的烟花。 这朵“红花”的下方,是一个站在屋顶上,正拿着根小木筒对准天空的黑衣人。 看着这个黑衣人的装扮,一股强烈的熟悉感便在绪方的心头涌起。 仅瞬息的功夫,绪方便想起自己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黑衣人的装扮相当熟悉了。 这个黑衣人的装束……与阿筑的那套伊贺女忍服,在款式上有些相当多的相似之处。 黑衣人在放完烟花后,便不带任何犹豫地转身即逃。 绪方用屁股来想都知道这黑衣人肯定不是什么“一时兴起,想放放烟花来娱乐的平民”。 ——状态的下滑,也让我的感知力变弱了吗……我刚才竟然从头至尾都没有发现那个黑衣人就跟在我的身后…… 绪方一面在心中发出这通懊恼的大喊,一面准备跃上旁边的商铺屋顶,去追击这个形迹可疑、极有可能是在跟踪他的黑衣人。 倘若这家伙真的是在跟踪他,那不论如何都不能放他离开。 绪方快步奔到旁边的一间卖和果子的甜品店,正欲跳上屋顶时,脑袋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眩晕。 这股强烈的眩晕,让绪方感觉天与地仿佛都翻转了过来。 “唔……” 绪方发出低低的痛呼,然后捂着脑袋,单膝跪倒在地。 这股强烈的眩晕,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仅2个呼吸的时间,脑袋便恢复成了原先那种又痛又胀,但还能忍受的状态。 绪方还未来得及为刚才的这阵强烈眩晕不是持续性的而感到庆幸,一阵阵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便由远及近地传入了他的耳中——阵阵脚步声自绪方前方的路口响起。 一名名火枪手自路口的两侧出现,然后在路口的中央排成了整齐的3列方阵。 而站在枪阵后方的,正是佐久间。 “真是幸运呢,我和我的部队恰好就在旁边……”佐久间这般轻声呢喃过后,大手一挥,“开枪!” 在这一名名火枪手在视野范围内出现时,绪方的身体就已经如条件反射般地动起来了。 他以伶俐的动作翻身跃入旁边的一棵树干粗得足以将他的整副身体都给藏住的大树。 绪方刚藏身于这棵大树的后方,一排排子弹便呼啸而来。 子弹没有击中躲在树干后面的绪方。 但是却击中了……这条街上那些完全没反应过来的老百姓们…… “啊啊啊啊啊啊——!” “我、我的手!” “呜哇哇哇哇——!” …… 血腥,无情,残忍……这就是……这条原本热热闹闹的繁华街道现在的景象。 这条街道本就繁华,道上有7成的空间挤满了人。 人员如此密集的地方,被燧发枪以如此近的距离扫射……其结果会如何,可想而知。 街上的百姓们,在第一轮扫射下,便倒了一大片。 没有倒地的百姓们,则惊恐地向远离火枪手们的方向逃窜。 街上的人本来就多,大家混乱地逃窜,你挤我、我挤你,街道因此而变得拥堵不堪。 面对无故受灾,正惊恐地哀嚎着的这些百姓们——佐久间连眉头都没有皱。 他一脸地淡定,仿佛这些死于他的“开枪”命令下的人,不是一个个人,而是一只只蝼蚁。 而他身前的火枪手们也忠实地履行着佐久间所下达的命令。第一排的枪手们在打空了手中的枪后,立即与第二排的枪手交换枪支。 绪方以呆愣的表情,看着就与他咫尺之遥,正在遭受无妄之灾的百姓们。 他若是就这么一直躲在树干的后方,在这棵粗壮树木的保护下,哪怕这些火枪手们将他们的弹药都给打空了,他们也伤不了绪方的一根寒毛。 只有……这些无辜的民众会死伤惨重。 百姓们现在正慌乱逃离,街道拥堵,等他们全都离开这个地方,天知道要等到啥时候。 那些火枪手,很明显就不在意这些老百姓的死活,即使前方有大量无辜的民众,他们也照射不误。 继续躲在树干的后面,将会很安全,都将会有许多无辜群众被误伤。 主动将身体暴露在外,自己会很危险,但这街上的民众将能变得安全许多。 绪方的眼前,摆出了这样一道选择题。 然而实质上……压根没有什么选择题在绪方的脑海里出现。 因为这道题里的其中一个选项,从头至尾都没有在绪方的脑海里出现过。 在第一排火枪手和第二排火枪手换枪之际,绪方不假思索地从树干的后方跃出,然后跳上了旁边的一座茶屋的屋顶。 “你们不是要杀我吗?!”绪方抽出腰间的打刀,“我在这里!放马过来吧!” 在绪方的身影出现在楼顶后,火枪手们便齐刷刷地将枪口抬高,对准立于茶屋屋顶上的绪方,叩响扳机。 嘭!嘭!嘭!嘭!嘭…… 在火枪手们叩动扳机的同一瞬间,绪方就立即往旁边跳开,子弹呼啸着打在绪方刚才所站的地方。 因为火枪手将枪口抬高的缘故,街道上的百姓们自然是从火枪手们的攻击范围内脱离,在火枪手们第二轮的射击中,没有一个无辜群众被误伤。 绪方一边奋力躲避着火枪手们所射来的子弹,一边在屋顶上移动着、接近着枪阵。 在与这一排排飞来的子弹做对抗时,或许是因为注意力被眼前的战斗所吸引的缘故吧,绪方感觉脑袋的痛胀感稍稍褪去了些,思路缓缓变得敏捷、活络起来。 ——刚才的那个拉烟花的黑衣人……是专门负责找寻我的踪迹的吗…… ——一旦找到了我,就立即放出红色的烟花。然后恰好就在附近的这些火枪手立即循着烟花赶过来…… ——看来……为了杀我,这些人真的是有备而来的…… 枪阵中的每名火枪手,现在都依照着佐久间的命令,将腰上的佩刀全数解掉,只端着一挺燧发枪。 绪方刚才在躲入树干的后方时,就发现了这一点。 敌人们不再带着刀剑——这意味着什么,对现在没有好刀在身的绪方来说,再清楚不过。 但即使如此,他仍旧毅然决然地冲向枪阵,没有半点犹豫。 ——20米……18米……16米…… 因气候的缘故,大坂的房屋屋顶基本都是斜屋顶。 斜屋顶上的每条屋脊,对绪方来说都是绝好的障碍物。 绪方就靠着在屋脊与屋脊之间移动的方式来躲避子弹。 ——14米……12米……10米…… 在心中默数到10米时,绪方紧了紧手中的打刀。 同时,开始慢慢将自己的呼吸节奏,变为源之呼吸的呼吸节奏。 只要再凑近一点。 凑近到8米以来,绪方就能像上一场战斗那样,一口气跃进敌阵之中。 ——9米……! 绪方将左手搭在了胁差的刀柄上,将胁差也拔出。 然而就在这时…… 绪方左眼眼角的余光,撇到自己左侧的视野尽头,有着些许的亮光。 他转头望去,瞳孔猛地一缩——只见在他左侧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巷口处,蹲伏着5个人。 这5个人将明晃晃的枪口指着他。 他刚才眼角所注意到的光亮,就是月光打在他们的枪管后所发射出来的寒芒…… 嘭!嘭!嘭!嘭!嘭! 这5名狙击手一起叩动了扳机。 屋顶上,原本正朝枪阵所在的位置猪突猛进的绪方猛地顿住了脚步。 然后像一片秋季的枯黄落叶一般,向后倒去,掉进了夹在两座商铺之间的漆黑小巷之中。 “你以为我还会犯‘让你进到枪阵之中’的错误吗?”佐久间以冷淡的口吻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极有可能会再沿着屋顶杀过来,所以我特地安排了狙击手来打冷枪。” 佐久间呢喃过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柄燧发手枪。 燧发手枪除了携带方便之外,也没有啥别的优点了,论威力、射程、精准度,统统不及步枪,没必要在普通的士兵们之中大规模地列装,所以他们丰臣军这边,也只有像佐久间这样的指挥官级的人物才会拥有专门用来防身的燧发手枪。 “前进!”佐久间扬了扬他的燧发手枪。 火枪手们排列成整齐的队列,缓缓靠向绪方刚才所掉入的那条小巷。 这是条又黑又深又窄的小巷,巷子窄到仅能供一人出入,站在巷口往巷内看去,一眼望不到头,只看到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 佐久间朝巷内努力张望了几下,但在如墨汁般的黑暗的遮蔽下,完全看不到绪方的身影。 于是佐久间朝身旁的4名火枪手下令道:“你们4个进去看看。看到那人后,先不要靠近,也不要管那人有没有死,往他的要害补上几枪后再靠近。” “是!”*4 这4名火枪手端着燧发枪,排成一条长队,鱼贯而入,进到这条让二人并肩同行都办不到的狭窄小巷。 不一会儿,走在最前面的火枪手,便在巷中看到了双手仍紧握着刀,脸朝下趴在地上的绪方。 他一动不动,感觉似乎已经死了。 打头的那个火枪手,一丝不苟地遵循着佐久间刚才所下达的命令。 在看到绪方后,他及时顿住了脚步,然后端起手中的燧发枪。 不过……就在他刚将燧发枪给举起时,他感到眼前一花。 随后,脖颈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下意识地想要张嘴惨叫。 但张开嘴后,他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音也发不出来,一张开嘴,大量的鲜血便顺着喉管往他的嘴巴里涌,呛得他满嘴都是血。 他的喉管,被锐利的打刀刀尖所洞穿。 而握着这打刀的人——正是仍趴在他身前的绪方。 绪方依旧是脸朝下地趴在地上,但他握持打刀的右手却向上抬起。 右手手掌握住刀柄的最下端——这也算是绪方的老把戏之一了。 握住刀柄的最下端,让刀剑的攻击范围广上一大截。 他就凭着自己的这个老把戏,以及自己远在这个时代平均值以上的臂长,刺穿了这名火枪手的喉咙。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鸟刺,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8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9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40(3570/64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4段(1135/14000)】 “你们进我的攻击范围咯……”绪方缓缓地从地上抬起头。 其眼中闪烁着在进入“无我境界”后所特有的艳丽光芒。 巷内传来打斗的声音,与部下们的惨叫。 巷外的佐久间脸色一变。 他还没来得及下达新的命令,便见一道黑影从巷内高高跃出,然后如一颗流星般……朝佐久间重重砸下。 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退去的佐久间连忙抬起他手中的手枪。 只可惜——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他的枪刚举到半空,绪方的打刀就已经劈中他的额头了。 佐久间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被砍爆。 在将佐久间的脑浆都给劈出来时,绪方的双足恰好于地面上落稳。 榊原一刀流·水落! 榊原一刀流·鸟刺! 绪方右手的打刀使出鸟刺,左手的胁差使出水落,同时送他身旁的2个人归西。 在用鸟刺把自己右前方的敌人喉咙给刺烂时,绪方明显感觉到自己右手的打刀因蒙上太多的脂肪、血液以及别的一些奇怪的液体而变钝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弃刀。 但在正打算将右手的打刀给松开时,他才猛然想起这些火枪手的身上都没有带刀剑在身。 因此绪方只能咬了咬牙关,将打刀拔了回来,继续用着这柄已经不怎么好用的刀来杀敌…… …… …… 大坂,仙兵卫的家—— “仙兵卫,你这酒真不错啊,才喝了那么几口,就感觉脸颊变烫了!” 自来到大坂后,风魔常常到他的老部下仙兵卫的家中吃饭、过夜——今晚也是这般。 风魔现在正和仙兵卫面对面相坐,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仙兵卫今日新买的烈酒。 就在二人喝得都正开心时,自大坂城那传来的隆隆炮响声,让二人举杯的手都同时一顿。 “这是……炮声?”仙兵卫瞪圆双目。 听着这阵阵炮声,风魔没有说话。 只缓缓皱起眉头。 …… …… 大坂,绪方他们所住的旅店—— “一刀斋大人好慢啊……” 阿筑的这番轻声呢喃刚落下,她的肚子便“咕”地叫了一声。 她与阿町的身前,摆着早已煮好的锄烧。 晚饭早已煮好。 却迟迟不见绪方归来。 刚开始,二人还能以“可能中途出了什么小意外,所以绪方回来得晚一些”来做自我安慰。 二人一直等啊等。 等到了现在,也未在房门处看见绪方的身影。 她们两人……尤其是阿町的脸上,都挂上了露骨的担忧之色。 “……阿町小姐。”阿筑以小心翼翼的口吻问道,“我们要不要到外面去找找一刀斋大人啊?” 阿町面露沉思之色。 仅思虑了片刻,阿町便站起了身。 “……你留在这里,饿了的话你就先吃饭,不用等我们。我去予二大师那看看怎么回事。” “倘若在我出去找阿逸时,阿逸回来了,你就跟他说:我出去找他了,让他不用担心。” 2个人都出去找绪方的话,说不定会碰上“她们俩刚出去,绪方就回来,双方擦肩而过”的尴尬场面,所以最好要留一人在旅店。 因此对于阿町让她一个人留守旅店的要求,阿筑没做任何反驳,乖巧地点了点头,对阿町道了声“路上小心”。 阿町将她的胁差在后腰间挂好,没有着袜的白皙双足趿拉上和人字拖极相似的平底木屐后,便快步离开了旅店,顺着记忆朝予二大师的住所赶去。 她刚离开旅店没多久,大坂城遇袭的隆隆炮响声便传到了她的耳中。 “这是……炮响……?” 阿町停下脚步,以惊愕的目光看向炮声所传来的方向。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炮声后,股股不详的预感在阿町的心间涌出…… 她咬了咬下嘴唇,然后加快脚步赶向予二大师的家。 第658章 对魔忍·阿町VS“英国火枪手”+伊贺男忍 大坂,某地—— “大人,尸首都已收敛完毕。”一名火枪手朝拜乡恭声道。 “嗯,好。”拜乡点点头。 此时的拜乡,正站在一辆手推车的跟前。 如果这时现场有个普通人,那么这个普通人看到拜乡身前的这辆手推车,怕是会被吓得倒吸几口凉气,或是直接瘫坐在地吧。 这辆推车上,整齐地堆放着十几具尸体。 而这十几具尸体,正是刚才伏击绪方失败,然后被绪方所反杀的阵亡者们的遗体。 总算是将佐久间交给他的“收敛部下尸体”的任务给完成,拜乡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朝身旁的2名部下说道: “将这些尸体运回龙水寺。记得动作要快。” “是!” “嗯?拜乡,你怎么在这?” 冷不丁的,一道年轻男声在拜乡的身后响起。 听着这道对自己来说,分外耳熟的男声,拜乡挑了下眉: “长之助?” 拜乡一边这么问着,一边朝自己的身后望去。 他的身后,是一棵有近3米高的大树。 而大树顶端的一根粗壮树枝上,蹲坐着一个一袭黑衣的黑衣青年。 这位黑衣青年似乎并不打算从树上下来,他就这么维持着蹲坐的姿势,面含笑意地俯视着下方的拜乡。 “你这是在收敛尸体吗?”被唤作长之助的青年朝拜乡追问道。 “是啊。”拜乡苦笑着,“佐久间给了我10个人,让我将死于修罗刀下的部下们的尸体都给收敛好。” “哈,收敛尸体吗……这的确是一向爱兵如子的佐久间的作风。”长之助耸耸肩。 “你呢?”现在换拜乡朝长之助问道,“你这个‘独行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话说到这,拜乡换上戏谑的口吻。 “‘伏击修罗’的甲计划失败,现在正启用着‘全城捕杀修罗’的乙计划。” “你身为伊贺忍者的一份子,而且还是有着‘伊贺之星’之名的精英,此时不应该正充当着我军的‘眼睛’,忙着四处寻找修罗、定位修罗的位置吗?怎么现在有闲心来找我聊天呢?” “我的确有在忙着四处寻找修罗啊。”长之助撇了撇嘴,“但人总得休息的嘛。” “刚才,我一直在这片区域内寻找修罗,找得我眼睛都酸了,所以就决定来这棵树上稍微坐一会,休息休息,结果就恰好撞见到你了。” 说到这,长之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真是的……倘若‘伏击修罗’的甲计划能成功的话,我就不用再来受这个罪了……那个修罗有那么强吗?调集了60多名火枪手来伏击他,竟然还能让他逃脱。” 长之助瞥了眼那辆装满尸体的手推车。 “而且还被他反杀了那么多人……这些受英吉利国的陆军教练亲自培训的火枪手,每一个都很金贵,死了这么多,连我都觉得有点心疼呢。” “……虽说夸赞敌人很奇怪,但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修罗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厉害许多……”拜乡的脸色一沉,“不论是敏捷,还是反应速度与爆发力,都强得可怕。”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人类原来能跳那么远……” 绪方刚才那自屋顶一口气飞跃8米多的距离,直接跳进火枪阵中的景象,不受控制地自拜乡的脑海中浮现,让拜乡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哦?”长之助挑了下眉,“可以跟我讲讲那个修罗是怎么从你们的伏击中杀出来的吗?” “其实没啥好讲的……修罗反杀我们的过程,相当地快速且简洁。” 拜乡将刚才他们怎么伏击修罗,然后怎么被修罗反杀的全过程,言简意赅地告知给了长之助。 长之助听罢,咧嘴一笑: “被60余挺燧发枪指着,还能反将一军……真是不得了的身手啊……” “真想和他较量较量……” “呵。”拜乡冷笑一声,“我劝你不要干这种傻事。我觉得你一定不是那个修罗的对手……嗯?长之助,你在看什么呢?” 长之助刚才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样,把头一撇,扭头看向西方。 拜乡高声询问长之助在看什么,但长之助却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一言不发地看着西方。 正当拜乡想接着追问长之助时,长之助突然咧嘴一笑: “……拜乡,你快来看看。我们……似乎发现那个修罗的同伴了。” “同伴?”拜乡的眉毛猛地一跳,然后连忙爬上旁边的房屋屋顶,从怀里掏出望远镜,往西方看去。 “在哪儿?” “西边的街道,有个正在跑步的女人,你看到了吗?” 拜乡循着长之助的指示,寻找着“正在跑步的女人”。 这个地方是大坂的偏僻之地,连鬼影都没有几个,所以不一会儿,拜乡便在西面的一条街道上找到了一抹艳丽的身影。 那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年轻女人。 身穿以红色为主色调,以白色做点缀的和服,脚上没有着袜,踩着一双红色鞋带的平底木屐,后腰间挂着一柄即使是平民、女性也能随身携带的胁差。 她没有将头发挽成发髻,直接将一头及腰长发束成一条高马尾。 这个漂亮女人此时神色匆匆,跑得飞快,似乎正急着前往什么地方,束于其脑后的马尾随着她的跑动而上下跳动,翻飞。 在镜头内发现了这个漂亮女人后,拜乡便立即一怔。 不……准确点来说,是在看到这女人那异常凸出的部位后,拜乡的神情一怔。 那个漂亮女人有着在这个时代极为罕见的身材。 其和服胸口处的布料,被撑得鼓鼓的。 看着镜头内有着极少见身材的这个女人,拜乡的神情缓缓从呆愣,转变为兴奋。 这不是好色之徒看见美女的那种兴奋。 而是猎手看到高价值的猎物后的那种兴奋。 “拜乡。”长之助这时缓缓道,“我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修罗是不是有着一个长得相当漂亮,那儿非常大的妻子?” “你没有记错。” 长之助的话音刚落,拜乡就立即这般答道。 “据咱们目前已知的情报,那个修罗的确有着个长得相当漂亮,那儿非常大的妻子。” “在这个时间点,行色匆匆地出现在这……体型特征还和修罗的妻子的特征完全吻合……” 拜乡的呼吸因情绪的激动与兴奋便缓缓变得粗重。 “长之助,有兴趣来和我一起合作吗?” “若是运气好的话,咱俩今夜可要立大功了!” “好像很有趣嘛。”长之助咧嘴一笑。 …… …… 阿町自从旅店内出来后,便马不停蹄地往予二大师的家赶。 突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直往阿町的鼻子里钻。 自打跟了绪方后,血腥味便成了阿町最常闻到的味道之一。 确信自己没有闻错的阿町,放慢脚步,以警觉的目光扫视着周围。 不一会,她便找到了血腥味所传来的地方。 “这是……!”阿町以惊愕的目光,看着前方的地面。 在月光的照明下,阿町清晰地看到——前方的泥地上,溅有着大量的血。 此地正是绪方刚才遭受伏击的地方。 虽然尸体已经被拜乡收敛走了,但地上的血迹他却没有去进行清理。 站在这一摊摊还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旁边,阿町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起来。 种种不好的猜想,在阿町的脑海中涌出…… 她环视着周围,试着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看了一圈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后,阿町咬了咬下嘴唇,然后再次撒开双脚,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接着往予二大师的家赶去。 一边往予二大师的家赶去,一边在心里暗自祈祷着。 祈祷着绪方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曾来过一次的予二大师的家,终于出现在了阿町的眼前。 总算是来到了予二大师的家——但阿町的心情却变得比刚才还要沉重。 因为予二大师的家里现在没有一点灯光,没有半点声响从屋内传出。 而且……阿町隐约有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从予二大师的屋内传出…… 随着对予二大师的家的逐渐靠近,这股腐臭味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该不会…… 一个可怕的猜想,让阿町脸上的血色散去大半。 “予二大师!予二大师!您在家吗?” 阿町站在房门外,高喊着“予二大师”。 不论她怎么喊,屋内都无人应答。 阿町抬手去拉房门。 房门没有锁…… “……予二大师,请恕我失礼了。” 语毕,阿町左手拉着房门,右手搭在挂于后腰间的胁差刀柄上。 哗啦啦…… 房门被缓缓拉开,门后的景象一览无余地展露在阿町的眼前。 “!!!” 望着房内的光景,瞳孔猛地一缩的阿町,险些惊叫出声。 只见房内彻底成了苍蝇的乐园。 突然拉开房门的阿町惊动了房内的苍蝇。 它们“嗡嗡嗡”得乱飞。 阿町就在这些四处飞舞的苍蝇群的间隙中看到了正仰躺在与大门相连的走廊地板上的予二大师……的尸体。 难闻的臭气自予二大师的尸体散去。 屏住呼吸的阿町缓步踏入房内,用手拨开四处飞舞的苍蝇们,走到予二大师的尸首旁。 仰躺在地的予二大师,其所受的致命伤,是额头处的刀伤。 他的额头被劈开,血液和脑浆淌了满地。 双目圆睁,早已失去光彩的双眼仍旧残留着惊愕与畏惧。 根据尸体的状态,阿町推测出予二大师大概是在前日遇害。 正常来说,只要死亡时间超过一日,尸体就会开始发臭,更何况现在还是春季,气温已经炎热起来,予二大师的尸首现在虽还不能算是臭不可闻,但也算是臭得让人不想去接近。 “怎么会这样……” 露出难过神情的阿町,缓缓蹲下身,抬起手往予二大师的脸一抚,将予二大师的双眼合上。 然后紧闭双目,双手合十。 ——请安息吧…… 阿町不信佛教,所以也不懂得念佛教的往生咒。 她本想为予二大师念诵她所信仰的神道教里超度亡灵用的咒语。 但考虑到她现在并没有那个时间来做这种事情,于是在闭着双眼,双手合十,于心中念叨了遍“请安息”以及“我之后定会来妥善地安葬你”后,阿町便睁开了双眼,扫视着予二大师的屋子。 屋内布满了翻找的痕迹。 柜子、箱子被推倒,里面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 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后,阿町便立即发现了这座屋内缺少了一样在予二大师的家里本应绝不会缺的东西——刀! 那些予二大师所造的刀也好,绪方此前委托予二大师修复的大释天和大自在也罢,统统不翼而飞…… 予二大师被杀。 家中包括绪方的佩刀在内的所有刀全都不见。 今夜来这儿取刀的绪方迟迟未回旅店,至今未见踪影。 将目前已知的这种种事件结合起来后……阿町瞬间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她隐约有这样一种预感——有什么人盯上绪方了! ——得快点找到阿逸! 阿町刚于心中这般大呼着,房屋外便突然响起了由远及近、正快速朝房内靠近的脚步声…… …… …… 在阿町刚进到予二大师的家时—— “……这女人进那刀匠的家了。”趴在距离予二大师的家不远的某棵大树树干上的拜乡,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露出喜悦的笑,“这个时候一脸焦急地进那刀匠的家……基本可以确定这女人就是修罗的妻子了呢。” “让我猜猜看……修罗的妻子大概是见自己的丈夫迟迟未归家,所以就决定来那刀匠的家中来找修罗吧。” “哈,真想看看这女人在看到她丈夫的刀不见后,是什么样的表情。”就坐在拜乡身旁的长之助发出嗤笑,“修罗的佩刀被送到这个地方来修理了——面对这么重要的情报,我们哪可能无动于衷呢。” “说起来……”拜乡扭头看向长之助,“你有参与这个‘夺走修罗的刀’的任务,对吧?” “嗯,是啊。”长之助淡淡道,“是一个无聊的任务呢。” “冲进去,将那个刀匠杀了。为了防止拿错刀,直接搜遍家中的每个角落,将屋内所有的刀都给拿走,搬到我们的本阵那儿去。” 话说到这,长之助笑了笑,然后朝自己的额头比划了几下。 “那个刀匠还是我杀的呢。” “在冲进房内后,我直接对着那个刀匠,当头就是一刀,将他脑浆都给砍出来了。” “这刀匠也是蛮可怜的呢。” “就因为帮修罗修刀,而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说罢,视力良好,即使不用望远镜也能看清远方的物事的长之助,便将目光重新投回到不远处的予二大师的住所。 “所以——拜乡,你现在打算怎么行动?” “打算怎么行动?那还用说吗。”拜乡狞笑着,从树上跃下。 “当然是去抓人、立大功了!” “长之助,你领着4个人在外面警戒。” “我带人冲进去抓人!” “你要亲自带人进去?”长之助扬了扬眉,“为谨慎起见,我觉得将这屋子团团围住,然后逼那女人出来更好哦。” “不用这么麻烦!”拜乡摆了摆手,“一介女流,哪需那么麻烦?” …… …… 在听到屋外响起快速朝这儿逼近而来的脚步声时,阿町立即神情大变。 阿町此时正站在连接房屋大门的走廊上。 她已经看到门外有数道人影在晃动。 逃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身为女忍的本能,于此时出现。 意识到自己目前根本来不及逃出屋子,同时也不清楚屋外目前是什么情况的阿町,翻身一跃,跃进就位于她脚边的一个被推倒的大柜子的后方。 她跃进柜后的同一刹那,房屋大门被粗暴地踹飞的声音便轰然炸起。 “屋内的女人!” 拜乡领着4名火枪手冲进屋内。 “别躲了!我刚才已经看见你躲到柜子的后面了!” “乖乖地束手就擒!这样你能少受许多的痛苦!” 听着拜乡这番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的高喊,阿町的脸色一沉。 ——我这是……被跟踪了……?! 这帮人很明显是瞅准了她进到予二大师的屋里的这个时机,冲进屋子里来抓她。 没有装死人的必要,阿町背靠着将她与拜乡等人分隔开的柜子,娇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 在娇喝的同时,阿町抬起双手,抓住自己和服胸口处的衣襟,往两边一分,露出深不见底的马里亚纳海沟。 你凝视深渊时,往往能发现深渊里别有洞天。 阿町把手探进马里亚纳海沟,从里面掏出了两样物事——她一直随身携带的两把手枪。 能4连发的素樱,以及只能打一发但威力巨大的绯樱。 在阿町拿出她的武器时,拜乡趾高气昂地喊: “关于我们是谁,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你只需知道我们不是来杀你的就可以了。” “我们对你的命没有兴趣!” “乖乖地跟我走,然后乖乖地回答我们的一些问题!” “只要你配合我们,我保证能让你平平安安的!性命、贞洁什么的,统统都能保全。” “若不然……哼哼,关于如何折磨女人,我可是有一番独到的心得的哦。” 第659章 阿町:我身为女忍者,用脚趾杀敌是很正常的 ——人手一把燧发枪……这些人是什么人…… 刚才,拜乡在破门而入时,他恰好看到了正往柜子后方躲的阿町。 而阿町也于同一时刻,看到了闯进来的拜乡等人的样貌。 虽然只匆匆瞥到了一眼,但凭借着自己强悍的视力,阿町仍旧清楚地看到了闯进屋内的都是何许人也。 统计5人,除了领头的拜乡之外,其余4人统统都端着一挺燧发枪。 燧发枪在这个国家有多么罕见、多么难以弄到手,阿町比绪方还要清楚。 闯进屋内的敌人,有足足5人,其中4人带着燧发枪,屋外情况不明,极有可能有大量敌人埋伏在屋外。 对自己目前的处境简单地分析了一下后,点点冷汗立即在阿町的额头处浮现。 双手手心也在向外冒着汗,将正握持着的素樱、绯樱的枪柄稍稍浸湿。 自阿町心间冒出的恐惧感,如一只指甲尖利的大爪,将阿町的心脏给紧紧揪住。 ——阿逸不在身旁……现在该怎么办…… 自去年夏季在京都和绪方重逢以来,阿町便一直跟着绪方,与他一起行动,形影不离。 虽说这段跟随着绪方一起走南闯北的时光远远算不上长,但阿町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这种有绪方一直陪伴在她身旁的生活。 同时,也对绪方的强大感到了习惯与……依赖。 不论遇到什么困境,绪方都能用他的剑将她保护得好好的。 而现在……绪方不在她的身边。 身边也没有任何的同伴。 她只能靠自己一人来迎击这帮突然杀到的敌人! 上一次碰到这种“得靠自己一人”的情况……还是仍在虾夷地旅行的时候。 也就是不慎于野外遭遇“仙州七本枪”之一的最上的那一战。 但论危急,此战明显比不过阿町目前所面临的险境——与最上的那一战,阿町最起码还知道绪方就在附近,只要拖延时间,就能将绪方给等来。 而现在……阿町连绪方此时在哪都不知道…… ——绪方町……冷静下来…… 阿町做着深呼吸。 ——只不过是得靠自己一人来突破这险境而已。 ——在遇上阿逸之前,你不也是活得好好的,以一己之力克服了不少艰难险阻吗? 阿町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鼓劲。 然而……即使如此,阿町仍旧是感到心中的畏惧感有增无减。 就在阿町为自己迟迟压不下心底里的恐惧时—— (心生畏惧也并非什么坏事。) 一道……于之前给自己留下过极深印象的话,在阿町的脑海里响起…… …… …… 数个月前—— “……阿逸,你在直面那些强敌时,不会觉得很害怕吗?” 成功击退了幕府的一万大军,而自己也付出了“再次被麻布裹成粽子”的代价的绪方,正乖巧地坐于床上。 而阿町则坐在绪方的身后,帮绪方换着药。 在帮绪方换药时,阿町冷不丁地朝绪方抛出了这个问题。 “嗯?”绪方扭过头,看向坐在他身后,正用麻利的手法帮他换着药的阿町,“干嘛突然问这个?” “就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因为我觉得你好不可思议。” “广濑藩的百人斩之战,京都的二条城之战,以及最近的与幕府军的大战……这些常人连想都不敢去想象的艰苦战斗,你打了一场又一场。” “换作是我的话,别说什么幕府的一万大军了,光是去直面有上百个护卫保护着的暴君,我可能都会怕得手软脚软。” “直面上百个敌人而面不改色——我觉得这算是勇气过人。” “但像你这样面对幕府的一万大军都能毫不畏惧地迎战的人……我觉得就不仅仅是‘勇气过人’那么简单而已了。” “阿逸你该不会是那种从小就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人吧?” “还是说你有着什么克服恐惧的方法啊?” 静静地听完阿町的这番话后,绪方哑然失笑。 “哈……阿町你好像对我有不少误解呢……” “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面对这些强敌时从未感到畏惧的错觉啊?” “啊?”阿町的美目因疑惑而圆睁,正帮绪方换药的一双素手也停了下来。 “在广濑藩迎击松平源内的上百个护卫与在京都进攻二条城也好,于前不久冲击幕府大军的军阵也罢,在这些战斗中,我都有感到恐惧哦。” “恐惧并不需要去克服,因为这不是什么糟糕的情绪。” 并不理解绪方这句话是何意的阿町,将头一歪。 被阿町这副“我在认真思考”的模样给逗笑了的绪方,轻笑了几声,缓缓道: “最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在直面强敌时,心生畏惧是件很可耻的事情,也曾认真想过有没有什么能够克服畏惧的方法。” “但随着我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战斗越打越多,我的观念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大概是在攻击二条城的时候,我就领悟到——畏惧并不需要去克服。心生畏惧也并非什么坏事。” “畏惧能让你以更加谨慎的心态来面对你目前所面临的险境。” “所以与其去克服畏惧,倒不如去包容畏惧。” “一直以来,我就是靠着对畏惧的包容,打败了一个又一个强敌,走到了今天。” …… …… ——包容……恐惧…… 阿町的呼吸慢慢放缓。 不再做着深呼吸。 也不再在心底里给自己打气、鼓劲。 就这么任由畏惧之情于她的心间存续。 对心间的畏惧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后,阿町环顾着四周,观察着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并绞尽脑汁思考着从这里逃出来的方法。 奇妙的事情,在此刻发生。 阿町刚才一直对着自己说“不要怕”,畏惧之情反而在心底里不断滋生。 而现在不再理会心中的畏惧,虽然心脏仍旧跳得极快,双手手心仍在冒汗,但思路反而变得敏捷了许多。 ——我现在带在身上的武器……只有素樱、绯樱这2把手枪,一柄被我改装过,刀柄里装有很多止血药的胁差,还有3根苦无…… 除了素樱、绯樱这2把手枪之外,阿町平日里还随身带着3根忍者们最常用的投掷型暗器:苦无。 这是身为女忍者的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不论在何时何地,身上最少也要带着3根苦无。 ——还不知敌人的总数,尽快逃离这里才是上策…… ——现在离我最近的出口……在那里…… 阿町扭头看向位于她正西面的一扇正紧闭着的纸窗。 检查着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的阿町,很快便有了个大发现——在她与西面的窗户之间的地上,有着滩积水,积水旁边是一个掉在地上的小水盆。 这水盆大概是那帮杀了予二大师、将予二大师的家翻得乱七八糟的人,在翻东西时不慎打撒在地的。 位于拜乡他们身后的,是刚才被他们破开的房屋大门。 大量皎洁的月光顺着这扇被破开的大门照进屋内。 位于阿町西面这一大摊积水,也笼罩在月光的照射下。 积水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芒。 同时……也倒映出站在她藏身的柜子前方的5道模糊至极的人影。 阿町的眼中,思索之色缓缓涌出。 她看了看西面的窗户。 然后又看了看被丢在旁边不远处的一柄大铁锤。 …… …… 在自己发出赤裸裸的威胁后,藏于柜子后方的阿町迟迟没有做出反应。 拜乡本就是个没啥耐性的人。 被阿町这般无视,拜乡他那本就不多的耐性还是被迅速消耗殆尽。 就在耐心耗尽的拜乡准备示意身旁的部下们冲进去抓人时—— “是不是只要我乖乖投降,跟着你们走,你们就不会对我怎么样?” 阿町的声音,终于自柜后传出。 听着阿町的这句话,拜乡扬了扬眉,然后放下了正准备示意部下们冲过去抓人的手。 “当然!我倘若想要杀你,或是想要对你怎么样的话,才不会这么和和气气地跟你谈判呢!” “……我知道了。我这就出来。” 拜乡面露欣喜。 以和平的手段将这个疑似是修罗的妻子的女人给擒住——这自然是拜乡最想要的结果。 然而……他脸上的欣喜之色还没有持续多久,他的表情便僵住了。 他没有看到阿町从倒地的大柜子后走出来。 他只看到2个黑洞洞的管状物从柜后猛地探出。 这2根管状物自柜后猛地探出的下一刹那—— 嘭!嘭!嘭!嘭!嘭! 火舌倾吐。 这2根管状物,正是素樱和绯樱的枪管。 阿町将这2柄手枪的子弹一口气打空。 倾泻而出的5发子弹,将屋内以拜乡为首的5人的要害全数洞穿。 拜乡算是中大奖了——他被威力最大的绯樱的子弹命中。 绯樱的子弹正中他的脑袋。 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的力气便飞速流逝,朝地面倒去,视野以恐怖的速度被黑暗所笼罩。 在生命的最后,出现在拜乡脑海里的……是3句话。 第1句话是他刚才问佐久间为什么不给他一点有意思的任务时,佐久间给他的回答: (你做事冲动,行事鲁莽。等啥时候你学会冷静思考后,自然会将有意思的任务交给你。) 第2句话是刚刚长之助得知他要亲自带人进屋内抓阿町时,长之助跟他说的话: (你要亲自带人进去?为谨慎起见,我觉得将这屋子团团围住,然后逼那女人出来更好哦。) 第3句话,就是他在听到长之助劝他将屋子团团围住、逼阿町出来时,他对长之助的回应: (不用这么麻烦!一介女流,哪需那么麻烦?) 在脑海中快速过完这3句话后,拜乡眼中最后的一点神采消散。 在神采消散之际,残留在拜乡眼瞳中的……是淡淡的后悔…… …… …… 佐久间派来帮助拜乡收拢尸体的部下,共有10个。 其中2个已受命将装满尸体的手推车推回他们的本阵。因此拜乡的麾下现在还剩8人。 这8人里的其中4人跟着拜乡一同入屋抓人,另外4人则与长之助一起包围予二大师的屋子。 长之助参与过2日前的“夺走修罗的刀”的行动,所以对予二大师的家的构造,了如指掌。 这座屋子的大门朝着北面,东、西两面皆有可供成人随意进出的窗户,唯有南面无门无窗。 因此长之助便将负责跟他一起包围这屋子的4名火枪手分成人数同为2人的两队,各自把守屋子的东、西2名。他独自一人把守屋子的正门。 ——真慢啊……拜乡在搞什么? 蹲在屋子北面的一条不起眼的暗巷内的长之助,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呵…… 长之助冷笑了一声,然后以开玩笑的口吻接着在心中暗道: ——拜乡该不会是已经被那个女人给反杀了吧? 嘭!嘭!嘭!嘭!嘭! 刚于心中说完这番玩笑话,屋内便响起了素樱和绯樱倾泻子弹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枪声,让长之助以及负责分别把守屋子东、西两侧的火枪手们都为之一惊。 把守屋子西面的火枪手还未来得及稳住心神,新的异响便再次炸起——屋子西面的某扇窗户突然自内部碎开。 有什么东西自屋子内部撞上窗户,将窗户撞碎,飞到屋外。 被刚才的枪声搞得惊魂未定的这2名火枪手连忙将手中的枪抬起,将枪口对准刚才撞碎窗户、飞出屋外的物事。 紧接着,这2名火枪手双双面露惊愕。 因为撞碎窗户、飞出屋外的这件物事——是一柄打铁用的铁锤。 在这2人的注意力被这柄铁锤所引出时,某道人影顺着刚才被铁锤撞碎纸窗的窗口飞出。 这道人影,正是端着双枪的阿町。 …… …… 阿町刚才之所以询问拜乡“是不是投降就能友善待她”,只单纯地为了拖延时间而已。 为自己根据旁边的那摊积水辨清拜乡等人的站位而争取时间。 那摊积水有倒映出拜乡5人的身影。 尽管十分模糊,但总归是能相当勉强地看清这5人各自的站位。 阿町就凭借着这摊积水,以及自己的运气,定为了拜乡他们5人的位置,然后用素樱和绯樱将他们统统枪杀。 拜乡他们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败在一摊不起眼的积水上。 在干掉拜乡他们后,阿町便立即从藏身的柜子后跑出。 径直跑向——被扔在不远处地上的大铁锤。 屋外极有可能还有敌人,捡起大铁锤,扔出窗外,吸引屋外敌人们的注意力——这就是阿町的第二个计划。 阿町很幸运。 她的这第二个计划也成功了。 予二大师的屋子,阿町也曾来过一次,对这屋子的周边环境,阿町仍有印象。 她记得这屋子的西面,适合藏身的地方并不多。 因此在紧随铁锤之后跃出屋子时,阿町就立即用她那惊人的动态视力,快速扫视屋子西面的每处适合藏人的地方。 很快,她便找到了那2名被铁锤给引走了注意力的火枪手。 绯樱没法快速装弹,但素樱可以。 在自窗户跃出时,阿町以快捷且熟练的手法在素樱的枪膛里装满了子弹。 在发现屋子西面的这2名火枪手后,阿町二话不说,抬枪便射。 你永远能相信阿町的射击水平! 两颗子弹从枪管里飞出,精准地打爆了这2名火枪手的脑袋。 阿町没有忘记她的目的是逃跑。 因此在干掉了这2名火枪手后,阿町没有丝毫恋战,使出不知火流的潜行身法,跃上旁边的移动废弃民房的房顶,仅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 在听到屋子的西面传来破窗的声音后,长之助便连忙循声赶过去。 刚抵达屋子的西面,负责监视屋子西面的那2名火枪手已经被阿町给干掉。 但不幸中的万幸的是——他清楚地看到了阿町的背影。 他看到了阿町是如何跃上旁边的屋顶,是沿着哪个方向逃跑的。 ——这个身法是?! 长之助的瞳孔微微一缩。 “大人!”这时,负责监视屋子东面的那2名火枪手赶了过来。 “……真是个不得了的女人呢。”长之助狞笑了声,“那个女人往那个方向逃了,你们2个跟我来!” “是!”这2名侥幸存活下来的火枪手齐声喝道。 …… …… “哈……哈……哈……哈……” 阿町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拼尽全力地跑。 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口气跑了差不多2公里。 一直跑到自己都快岔气了、必须得停下来调匀呼吸后,阿町才终于停下了脚步,扶着旁边的泥墙,慢慢调理呼吸的节奏。 ——穿着吴服,不穿鞋子……这副装扮真的很难活动呢…… 阿町苦笑着,低头看向自己那没有穿任何鞋袜的双脚。 她刚才是光着脚逃出予二大师的屋子并一口气逃到了此地。 这个时代的平底木屐和现代的人字拖,这两者之间仅有的差别,就是平底木屐是用木头做的,且鞋底更厚。 穿着人字拖……啊,不,是穿着平底木屐跑步,还不如直接光着脚跑步。因此刚才在逃出予二大师的家时,阿町十分豪气地将她的那对平底木屐给蹬掉。 阿町现在逃到了一处居民区里的人行道上。 四周皆是民房,人行道上的行人们,几乎都是这片居民区内的住客。 从阿町的身旁经过的行人们,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光着脚、扶着墙、调匀着呼吸的阿町。 面对周围行人们所投来的目光,阿町视若无睹。 专心致志地调匀呼吸,并用警惕的目光扫视周围,检查着是否有追兵。 虽说阿町自认为自己已经跑得足够远了。但阿町还是不放心。 因此在呼吸节奏恢复稳定后,阿町抬起双手拍了拍自己两边的脸颊。 ——好,再跑远一点吧…… 嚓嚓嚓嚓嚓嚓! 不带任何预兆的……阿町的身后猛地响起奇特的声响。 这样的声音,阿町非常熟悉。 这是在木制屋顶上快速奔跑的声音! 瞳孔猛地一缩的阿町,从自己目前所站的地方快速跳开的同时,将手探进怀里,掏出了素樱。 装弹相当麻烦的绯樱现在仍未装弹,目前唯有素樱尚可能用。 阿町刚从她刚才所站的地方跳开,一道黑色的人影便从旁边的民房屋顶上跃下,落在了阿町刚刚所站的位置。 是一个一身黑衣的青年。 而在这道黑色人影落地后,阿町连忙举起素樱,对准这位不速之客。 然而,阿町刚举起枪,她握枪的右手便传来一阵剧痛——那名黑衣青年像是料到了阿町会拿出短铳指着她一样,使出一记凌厉的鞭腿,踢中阿町的右手。 吃痛的阿町,右手下意识地一松,素樱从她的右手掌飞出,掉在了极远的地方。 素樱脱手,脸色一沉的阿町向后一跳,拉开了自己与这个黑衣青年的距离,同时拔出了挂于后腰间的胁差。 “如我所料呢……”黑衣青年缓缓收回刚才甩出去的鞭腿,以戏谑的口吻说道,“你的身上果然带着短铳。要不然可没法解释刚才在屋内响起的那些枪声是怎么回事。” 这位黑衣青年——正是长之助。 突然杀出的长之助,以及拔出刀来的阿町,将周围的行人都吓了一跳。他们一面尖叫着,一面四散奔逃。 ——这家伙……是追兵吗…… 握紧胁差的阿町,一边警惕着身前的长之助,一边打量着周围,寻找着是否还有别的追兵。 阿町的这点小动作,被长之助精准地捕捉。 “不用看了,目前只有我一人赶到了此地。”长之助耸了耸肩,“拜乡的那俩部下速度太慢了,所以我让他们慢慢往这儿赶,我先行前来抓人。” “能将拜乡他们都给反杀了,而且还能在穿着吴服、光着脚的情况下跑这么快,你的这副身手真是让我吃惊呢。” 在念叨出“将拜乡他们都给反杀了”这句话时,长之助语气平淡,仿佛是在说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的死一样。 而实质上——长之助的确也不在意拜乡的死。 长之助一直以来,只把拜乡当成“还算认识的人”。 倒不如说……拜乡现在死了,长之助反而还更开心了。 因为这样一来,他就能独吞将“修罗的妻子生擒”的大功! “我问你——你是不知火里的女忍者,对吧?” “我可不会看错哦。你刚才所用的身法,是不知火流的潜行术。” “我以前也和不知火里的忍者打过点招呼,所以我记得你们的忍术。” “我是不知火里的女忍者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阿町冷声道。 “没怎样。”长之助耸了耸肩,“我只是好奇问一问而已。毕竟我还从没见过不知火里的女忍者呢。” “还以为在不知火里被灭的当下,我已经没有希望再看到不知火里的忍者了呢。” “好了,闲话就说到这吧。” “乖乖投降吧。” 长之助一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一边一摊双手。 “刚才被我踢飞出去的短铳,应该是你最强的武器了吧?” “即使你身上还有别的短铳,我也不拒。” “你我目前的间距,只有4步,如此短的距离下,我有绝对的把握能在你开枪之前,就把你的短铳给踢掉。” “哼。”阿町冷笑一声,“这种大话,谁都会说。” “哈哈,你若是不信的话,你可以尽情地试试看哦。” 长之助脸上的笑,多出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反正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很强的哦。你不可能会是我的对手,我可不是拜乡那种身手差劲、只有指挥能力勉强能看的垃圾。” “你若觉得你能以你这孱弱的女子身战胜我,就尽管放马过来吧。” 长之助的这番话的话音落下后,这条行人们早已跑光的街道,霎时变得安静下来。 阿町不出声,仅握紧着刀,眼睛也不眨地盯着长之助。 长之助则面带着自信的微笑。 朝阿町投去十分露骨的轻视的视线。 阿町和长之助谁都不说话。 二人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有人出声打破了这份令人直感到压抑的静谧—— “……我知道了。我投降。” 阿町一边这般说着,一边将手中的胁差扔到脚边,然后将双手举起。 望着弃刀的阿町,长之助咧嘴一笑:“聪明的女人。明智的选择呢!你这明智的选择让你少受了许多皮肉之苦。” 说罢,长之助从后腰处掏出一条麻绳。 “看在你如此聪明的份上,我也照顾照顾你吧。待会用麻绳捆你时,我会尽量温柔一点的。” 说罢,长之助便拎着麻绳朝阿町走去。 在向前走了2步,走到距离阿町仅剩1步多一点的距离时,阿町十分突然地……露出了微笑。 “女忍最强的武器……可真是好用……” 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音量这般嘟囔过后,阿町的右脚猛地一抖! 一根苦无从阿町的和服内掉出,掉在了阿町的右脚脚边。 紧接着,阿町用右脚的大拇趾和二趾夹住苦无的剑柄,右腿化作一根长鞭,自下而上地甩向长之助的脸。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长之助的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向后跳去。 但是……已经晚了。 因轻视阿町的缘故,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去留意阿町的脚。 他才刚来得及后退半步,这柄被阿町的脚趾所夹着的手里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右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 长之助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在刺瞎了长之助的一只眼睛,阿町不带任何停歇地收回踢出的脚,甩掉脚趾所夹着的苦无,捡起地上的胁差,用尽全身力气地将手中的胁差捅进长之助腹腔处的要害。 “咳……咳……咳咳……!” 长之助呕出大量的鲜血,瘫软在地。 他试图堵住顺着腹部的伤口向外喷出的鲜血。 但他这么做只是徒劳,要害处受如此重创,就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准,根本没救。 “你刚才推断得不错。我的确是不知火里的女忍。” 阿町拔出藏在后腰的“和服腰包”内的另一柄苦无。 “你知道我们女忍者最强的武器是什么吗?” 阿町一边微笑着,一边轻轻地拍了拍胸脯。 “很多人总以为,像我这样的女忍者,身上最强的武器,是我们这副能扰乱他人心神的胴体。” “但其实——美色并不是我们女忍者最强的武器。” “我们最强的武器……是世人们对女性的傲慢啊。” 说罢,阿町将手中的苦无刺向长之助的脖颈。 眼中冒出惊惧之色的长之助连忙求饶: “等、等一……” 嗤! 他连一句完整的话还没有说完,阿町手中的苦无便刺穿了他的喉咙。 “不要……小看女忍啊……!” 阿町将刺入长之助喉咙里的手里剑用力扭了一圈,让长之助死得不能再死。 第660章 绪方VS“美人鱼”!水下的死斗! 长之助以愤恨、惊惧的目光,看着不带半点迟疑地给他补上一记致命伤的阿町。 他感到大量的鲜血正自自己喉咙处的伤口喷出,些许鲜血还溅到了阿町的脸上、头发上。 即使被鲜血给糊了大半张脸,阿町的神情、目光依旧坚定。 快点给我死得透透的吧——阿町的目光无声地对长之助阐述着这样的字句。 身体的气力的丧失程度,与他的失血程度成正比。 仅眨眼的功夫,长之助便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前的视野开始变得昏暗。 过往的记忆画面在脑海中飞速窜过。 自有记忆起便接受着严格的忍者训练…… 因天资聪颖,而得了“伊贺之星”的外号。论天赋,在年轻一辈中,仅次于那个女人…… 天资过人,因此瞧不起同龄人们,不愿和这些蠢蛋们搭档,所以喜欢独来独往…… 被称为“明日之星”的我……竟然就这么败了……? 而且败得还如此屈辱,连一记招数都被人夺了性命…… 不应该啊…… 身为“伊贺之星”的我……会败给一个女忍者? 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会败给区区一个女忍者——长之助本想这么大吼出声,但因喉咙被刺穿的缘故,他现在仅能发出“嗬嗬嗬”这样的不明音节。 胸腔像回光返照一样,剧烈起伏了一阵后,便不再动弹。 长之助的那双已失去任何光彩的双目圆睁着。 直到呼吸都停了,长之助的眼中仍旧挂着浓郁的不解与不甘之色。 他这对无神的双目看着天空,仿佛是在对着天上的天神们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输? …… …… “哈……哈……哈……” 此时的阿町,有种身体都被掏空了的感觉。 这是紧绷的神经一口气松开时,所常出现的现象。 待紧绷的神经松开后,阿町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裳都被她的冷汗给打湿了。 感觉双腿有些发软、连站都有些站不稳的阿町,将刺穿长之助喉咙的苦无给拔回来,接着不顾地上的尘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刚才真是……好险啊……”阿町一边擦着刚才从长之助的喉咙处喷出、溅到她脸上的血,一边这般呢喃道。 她刚才赢得非常险。 长之助的实力很强——仅凭他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追上阿町的这一点来看,光是他的体能便远在阿町之上。 自知在素樱脱手、绯樱无法使用的情况下,自己难以正面抗衡长之助后,阿町便决定赌一把。 就赌这个家伙是个自大的人。 就赌这个家伙对她轻敌大意。 先假意投降,进一步麻痹这家伙,等这家伙凑近过来,进到她的脚所能踢到的距离后,就用脚趾夹着苦无偷袭他的脸。 若能直接一击干掉他,那自然最好,若不能一击干掉他,那最起码也要刺瞎他的眼睛。 待偷袭成功后,再捡起地上的胁差或拔出藏在身上的另2把苦无给他补上一刀。 以上,便是阿町刚才在意识到自己无法正面对抗此人后,紧急想出来的作战计划。 这个作战计划,有两大难点。 第一大难点,就是长之助必须得大意轻敌,轻视阿町,最起码也要没将注意力放在阿町的脚上。 第二大难点,就是阿町能否让苦无顺利地掉到她的脚边,然后再用脚趾精准地夹住它。 阿町此前从未试过这种“用脚趾抓着苦无偷袭敌人”的战法。能否顺利地用脚趾抓住苦无,阿町的心里其实一点底也没有,完全是抱着“赌一赌”的心态。 至于踢中长之助的脸,这对阿町来说倒并不难。 她的身体本是那种“柔韧性天生就很好”的体质。而且不知火流柔术本恰好也是她的强项。 平常与绪方一起交替在彼此身上练马术时,绪方对她最常说的话就是:阿町你的身体好柔软啊。 上述的这两大难点中的任意一点若是失误了,那阿町的这作战计划便会以失败告终。 所以阿町才会说“好险”,所以她后背的衣裳才会被冷汗给打湿。 稍稍恢复了点气力后,阿町站起身,将她的胁差和苦无等武器一一收回。 在将武器收回时,阿町频频抬眼去看长之助的尸首。心中暗道: ——这人的衣服……真的好眼熟啊……到底是在哪见过呢…… 刚才,在看到长之助的第一眼时,阿町便觉得此人身上的衣服相当眼熟。 总觉得自己之前曾经见过这样的衣服。 但一时之间,就是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之前的什么时候见过这身衣服。 在将胁差、苦无统统收回,准备去将被踢飞到远处的素樱给捡回来时,阿町的那好看的眉毛突然猛地一跳。 ——对呀……我想起来了……! 过往的记忆片段在阿町的脑海中飞快掠过。 她猛地想起来——长之助的这身衣服,和阿筑的那套伊贺女忍服,在款式上有着那么几分相像。 紧接着,去年秋季征讨不知火里的记忆片段在阿町的脑海中飞快掠过。 在征讨不知火里时,跟着琳、源一等人一起行动的她,遭遇过一批伊贺的忍者。 而那帮伊贺忍者的装束,和长之助身上的这套衣服一模一样…… 阿町的嘴唇抿紧,自然垂下的双手缓缓攥起。 ——为什么伊贺的忍者会在这里?! 她一边在心中发出着这样的高喊,一边快步跑到素樱掉落的地方。 将素樱捡回后,面带焦急地朝西面赶去。 这是他们目前居住的旅店所在的方向。 阿町在心中期盼着,祈祷着。 祈祷着在回到旅店后,能看到安然无恙的绪方面带担忧地对着她说:你怎么了?为何身上溅着那么多的血? …… …… 大坂,某地—— 以一记跳斩,将佐久间的脑袋劈碎后,绪方朝身旁的火枪手倾泄着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绪方原以为——这些火枪手现在没有佩刀在身,一旦与他们展开了白刃战,没啥反抗手段的他们,定会一触即溃。 但绪方却发现——他想错了。 这些火枪手的战斗意志极高昂。 被绪方近身了,也没几个人面露惧色。 离绪方较近的,直接将手中的燧发枪倒提起来,当烧火棍来使,大力抡向绪方。 离绪方较远的,即使无人指挥,他们也自觉地向后退去,拉开与绪方的距离,将枪口对准绪方。 这些人高昂的战斗意志,让绪方吃了一惊,同时也让绪方不敢有任何大意。 那些拉开与他拉开距离、打算射杀他的火枪手,绪方倒不惧。 他们的枪阵已乱,绪方的周围都是他们的同伴,这些打算射击绪方的火枪手们因投鼠忌器、害怕射到自己的同伴而迟迟不敢开枪。 反倒是那些将手中的燧发枪当钝器来使的人,给绪方造成了一点的麻烦。 一挺挺燧发枪对着绪方的身体各处抡来。 若换做是在平常,绪方自然是不会惧怕这些纯属无奈才将燧发枪用于近战的敌人。 然而……绪方的身体状态奇差。 身体的每处地方都在发痛,脑袋又痛又胀,颅内“轰轰轰”地响,体温不断在升高。 反应能力、感知力、力量、敏捷……统统都大打折扣。 即使是已进了“无我境界”,面对这一挺挺朝他抡来的燧发枪,绪方还是不慎被击中了2下。 一下被击中左肩,另一下则被击中大腿。 虽没给绪方造成多么大的杀伤,但被击中的地方却很痛。 绪方现在已经杀红了眼。 越来越痛、越来越胀的脑袋,让绪方的脑子难以进行思考。 既然无法思考,那就不思考了。 他机械般地挥着刀,砍向视野范围内的每一个端着燧发枪的人。 血液溅到头发上,不理。 血液溅到脸颊上,不理。 血液溅到左眼,左眼的视野变得红彤彤一片,看不见东西,仍旧不理。 左眼暂时看不见了,那就用右眼来视物。 没有那个余裕去擦掉蒙在左眼上的血。 无我二刀流·流转! 铛! 绪方用胁差格开一挺朝他脑袋抡来的燧发枪,接着用打刀斩入他的侧腹。 然后……让绪方的瞳孔不由得一缩的手感,顺着刀传到绪方的手掌。 按绪方的推断,他刚才的这一斩,应该是一记足以将这人给腰斩的斩击才对。 然而他的刀却连此人肚脐眼的位置都没有砍到。 这并不是他目前的力量太过虚弱了。 而是刀不行了。 他的打刀也好,胁差也罢,其刀身现在都糊满了厚厚的一层鲜血与脂肪。 砍了太多根坚硬的骨头,使得刀刃的缺口越来越多,变得坑坑洼洼。 刀刃的不堪再用,让绪方没能给予他眼前的这名火枪手一记足以让他不再动弹的重击。 这名火枪手口吐鲜血,眼露狠色。 他再次抡起燧发枪,朝绪方的脑袋砸去。 他虽眼露狠色,但绪方的眼中,也同样闪烁出了凶狠的光芒。 绪方再次用胁差挡开此人的燧发枪,然后将砍入其体内的打刀抽出,接着再次挥动打刀朝此人斩去。 绪方这一次的斩击,威力无穷。 因为他用上了伊贺流的禁术——运劲! 榊原一刀流,水落·运劲! 刀刃砍入此人的左脖颈,一口气将此人的脑袋砍得只剩一层皮与身体相连。 【叮!使用榊原一刀流·水落,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80点,剑术“榊原一刀流”经验值60点,伊贺流禁术“运劲”经验值2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40(4170/64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4段(1495/14000)】 【伊贺流禁术等级:2段(360/400)】 既然刀钝了,难以砍入人体,那就直接用蛮力将刀刃硬怼进人体中吧! 如果可以的话,绪方并不想用运劲。 使用运劲,多多少少会对他的体力产生负担——这是目前身体状态奇差的绪方,极力想避免的事情。 但此时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状况,也由不得绪方在那继续保存体力了。 眼露凶光,浑身浴血,每次出刀都会将人砍得七零八落的绪方,其此时的模样……真的宛如修罗一般。 即使是作战意志坚定的火枪手们,他们的脸上也渐渐攀上了恐惧之色。 终于——在让这些火枪手中半数以上的人都化作身体残缺的尸体倒在地上后,剩余的人终于因斗志消退而四散而逃。 绪方没有去追这些残兵。 他巴不得这些残兵赶紧离得远远的,好让他有足够的歇息时间。 “哈……哈……哈……哈……” 绪方缓缓退出“无我境界”,然后也不管刀刃上还残留着许多的血与脂肪,就这么直接将刀收回道桥。 反正这2把刀都是自己捡来的,也没啥可心疼的。 绪方很想就这么直接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好好地休息休息。 最起码也将腿上的伤简单地处理一下。 此时,绪方左大腿的布料,已被鲜血给染红了一大片。 刚才,在屋顶上遭到佐久间所布置的伏兵的狙击时,绪方恰好已进入“无我境界”的状态。 托了“无我境界”的福,绪方及时将身子向后一仰,虽躲过了这致命的狙击,但还是不慎让一颗子弹擦过了绪方的大腿。 但不幸中的万幸——子弹没有射进绪方的大腿,只是擦过,刮走了些许皮肉。 大腿的伤口处,火辣辣地疼,急需包扎。 然而绪方不敢在此地做半点停留。 若在此地久留,保不准会有更多的敌人杀过来。 刚才那个黑衣人所放出的红色烟花,不用想——定有问题。 极有可能就是用来报信的。 用来报告他绪方的所在地…… 绪方计划着先移动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将腿上的伤简单地处理一下后,再继续赶回他和阿町等人的住所。 绪方对这附近也不熟悉,所以直接将自己的身体朝感觉最僻静的地方“拖”去。 不知不觉间,绪方竟来到了一条运河的河边。 大坂水网密布,运河随处可见。 位于绪方眼前地这条运河,河水缓缓地自东往西流淌。 潺潺的流水声,以及……若有若无的物体燃烧声以及人的惨叫声,传入绪方的耳中…… 绪方扭头向周围望去,只见在远处的许多,都冒出了橘红色的火光,大量焦黑色的浓烟自火光冒起之地喷出。 “原来……不仅仅是我受到了攻击啊……”绪方沉声呢喃过后,换上自嘲的口吻,“让人回想起去年夏季于京都的那漫长一夜呢……” 自我调侃过后,绪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将自己左半边的袴撕开,准备处理伤口。 但是,他刚将左半边的袴撕开,绪方左眼角的余光便瞅到了——在他左面远处的某棵大树上……坐着一个黑衣人。 正是刚才那个对着天空放出红色烟花的家伙。 绪方在发现此人时,此人恰好正从怀里掏出一根小木筒,然后将木筒的筒口对准天空…… ——有完没完了! 绪方跳起身,朝那名黑衣人冲去。 但他与这名黑衣人之间的距离,有足足20多米…… 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让黑衣人从容不迫地点放烟花。 嗤——! 天空中再次多出了一颗明艳的红花。 在放完烟花后,这个黑衣人立即毫不犹豫地从大树上跳下,转身即逃。 这家伙的身手极其敏捷,目前身体状态奇差的绪方,一时之间,还难以追上这家伙。 绪方本想再次进入“无我境界”。 但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无我境界”极其消耗体力,能不用还是尽量别用。在目前这种对敌人的数量、位置等情况尚不明确,同时自己的身体状态还相当不好的当下,更是要对“无我境界”谨慎用之。 对付正在逃窜的黑衣人,绪方有着更方便的手段。 咔擦。 绪方把手伸进了怀里,掏出了霞凪。 嘭!嘭!嘭!嘭! 对准那名黑衣人的后背,将霞凪枪膛内的子弹全部清仓。 绪方对自己的枪法很有自觉,在不进入“无我境界”的情况下,要打中距离他20来米的正在跑动的目标,只能仰赖运气。 因此为了确保能击中这黑衣人,绪方不做任何子弹上的保留。 4颗呼啸而过的子弹,只有1颗击中了黑衣人的后背。 虽说只命中了一颗,但这也够了。 黑衣人惨叫一声,踉跄了数步后,跌倒在地。 在他奋力挣扎起身时——满身鲜血修罗已经来了。 嗤! 绪方以猛虎下山般的姿势,跨坐在这黑衣人的身上,然后用胁差自上往下地将他的喉咙洞穿,然后猛地一拔,鲜血如喷泉般飙出。 自他喉咙的伤口处飙出的血,喷到绪方的脸上、头发上,让绪方他那本来都快风干掉的沾满鲜血的头发,再次变得湿润…… 在回到旅店、确认阿町她们平安无事之前,绪方都没有那个闲心和时间去收容俘虏、从他们的口中探听情报。 “没完没了的……”绪方以疲惫的口吻说道,“就不能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吗……唔……” 绪方神色痛苦地抬起手,捂着自己的头。 他感到自己的脑袋更痛、更胀了。 之前,是感觉颅内有上百只蜜蜂在那嗡嗡嗡地叫。 而现在,绪方感觉自己的颅内有上千只蜜蜂在那飞舞。 思绪支离破碎,无法静下心思考。 ——得……赶紧将大腿的伤口处理…… 笃笃笃笃笃笃…… 冷不丁的……一道由远及近、正快速接近绪方的脚步声,自绪方的右侧轰然炸起。 差劲至极的状态,让绪方直到这不明物体已经凑近到10米之内了,才发现了他。 匆忙向旁边跳去,并探手握住刀柄——已经晚了。 这个不明物体撞上了绪方。 是一个身高和绪方差不多的壮汉。 这个壮汉在撞上绪方后,就这么抱着绪方,直直地继续往前冲。 一直冲进了——前方的运河。 绪方和这壮汉一起掉进运河里。 冰冷的河水,立即包裹住绪方的全身。 但绪方并未觉得被河水包裹有任何的不适,相反还让现在体温越来越高的绪方,感觉有些舒适。 只不过突然落水,让绪方没能来及做准备,不由得呛了几口水。 绪方虽不算是多么擅长游泳,但自由泳、潜泳等普通的游泳动作,他还是会的。 他手脚并用地往河面游去。 但就于这时,绪方在水底下模模糊糊地看到——有道粗长的黑影,如鱼一般扭动下身,破开水流,朝他这儿快速游来。 这副灵活的泳姿,让绪方回想起了前世的“美人鱼”。 然而这道黑影并不是什么美人鱼。 而是刚才那个把绪方撞进水中的壮汉! 除了这壮汉的身影之外,绪方还看到2道明晃晃的影子。 是刀。 这道黑影的左右手,各握着一柄胁差。 这壮汉就这么握着两柄胁差,朝绪方游来,将手中的胁差刺向绪方! 没有那个闲时间再往河面上游了。绪方连忙拔出双刀—— 嘭…… 在水底下,绪方的刀和这壮汉的刀触在一块,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击未中,这个壮汉并不恋战,双脚一摆,便从绪方的眼前脱离,游到绪方看不见的地方。 ——刚解决掉火枪手,现在又来“人鱼”了吗?! 绪方攥紧刀,下意识地想要切换成“源之呼吸”,进入“无我境界”,将这“人鱼”一口气干掉,回到岸上。 然而……在正准备吸气时,绪方才猛然惊觉——自己目前可是在水里,可没办法呼吸…… 别说是呼吸了,他残存在肺里的空气都没有多少…… 第661章 通透境界——开! 时间倒转回不久之前—— 大坂,大坂奉行所—— “这任务真是比吃和果子还简单。”一名壮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挠了挠头发。 这名壮汉的装束相当奇特。 他光着上身,仅穿着一条单薄的袴,后腰间佩挂着2柄胁差,脚上没有穿鞋袜。 该壮汉的那对正赤裸着的双脚相当巨大。 用现代的单位来计……他的脚码差不多有49码。 明明个子不算太高,顶多只有1米7,却生了一双这么大的脚,这令他的体型看上去非常奇怪。 这名壮汉名叫“鱼八郎”。 乃此次“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的指挥官之一。 此次作战,他所负责的任务,是率人进攻大坂的奉行所,将奉行所内的所有人统统杀光,然后把奉行所烧成灰烬。 现在这个时间段,大坂奉行所根本没啥人,所以鱼八郎他们前前后后仅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便将大坂奉行所肃清。 “大人。”一名火枪手此时端着一根火把,快步跑到了鱼八郎的身旁,“奉行所的各处,现在都已浇好了火油!” “嗯。”鱼八郎面带满意之色地点点头,“好!将火把给我吧!” 这名前来报信的火枪手,连忙将其手中的火把递给了鱼八郎。 接过火把的鱼八郎,不带半点迟疑地将手中的火把朝身前的一摊火油扔去。 轰! 火油变为了一条火蛇,吞噬、舔舐着火苗所能触碰到的一切。 “我们走!”用满意的目光打量了几遍这愈来愈烈的火海后,鱼八郎大手一摆,领着他的部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渐渐被火海所吞噬的奉行所。 因住民都被在奉行所内大开杀戒的鱼八郎等人所发出的声响给吓到,居住在奉行所周边的住民早已都一哄而散,因此奉行所的周边现在非常地安静,见不到半个人影。 刚领着部下离开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烧成废墟的奉行所,鱼八郎便朝刚才向他通报“火油已洒好”的部下说: “你,去本阵那通报一声:大坂奉行所已陷落。” “是!” 被自己派去向本阵报告战况的部下刚离开,鱼八郎便猛然看到——一道黑影从他身前的民房屋顶上窜下。 是一名身着伊贺忍者服的男忍。 见是伊贺忍者来了,自知恐怕是上头要对他下达什么重要通报的鱼八郎,立即驻足背手。 “大人。”这名伊贺忍者快步奔到鱼八郎的跟前单膝跪下,然后快声道,“甲计划失败,启用乙计划。甲计划失败,启用乙计划……” 将这句话连着重复三遍后,这名伊贺忍者才停止了通报。 “哦?”听完这名伊贺忍者的传令,鱼八郎的嘴一咧,“启用乙计划吗……” 乙计划——身为指挥官之一的鱼八郎,自然知道这是何物。 出动六十多名火枪手,由最擅长指挥火枪手的佐久间统领,在绪方前去取他的佩刀的必经之路上,伏击绪方——这是他们的“甲计划”。 用六十多名火枪手来伏击绪方——这可以说是“超豪华待遇”了。 派去进攻巍峨的大坂城的人手,也才只有八十多人。 尽管派去伏击绪方的人手很多,但仍旧有着伏击失败的可能性。 毕竟他们的对手,是那个修罗。 所以他们在设计好“甲计划”后,专门又设计了一个“乙计划”—— 倘若伏击绪方的“甲计划”失败了,便出动所能出动的所有伊贺忍者,让他们充当全军的“眼睛”,满城搜寻绪方。 一旦发现了绪方,便放出红色的烟花,帮各部队定位绪方的位置。 而负责攻击大坂各个重要场所与设施的诸队,在完成各自所负责的任务后,立即加入到针对绪方的围杀。 这,便是他们的“乙计划”。 鱼八郎现在已完成了他所负责的“攻陷大坂奉行所”的任务。 也就是说——他现在需要带着他的部队,参与到针对绪方的围杀之中了。 “哈哈哈!” 鱼八郎此时大笑了几声。 “我正好觉得我今夜所负责的任务太简单、太无聊了呢……” 说罢,鱼八郎用力扭了扭脖颈,好好地放松了下脖颈和肩部的肌肉。 “大人。”这名前来传信、现在仍旧单膝跪在鱼八郎身前的伊贺男忍这时接着出声道,“针对绪方的伏击虽然失败了,但负责此任务的佐久间大人,却发现了以下3条关于修罗的重要情报。” “佐久间大人在将这3条关于修罗的重要情报上报给吉久大人后,吉久大人特地要求我们这些负责传令的人,务必将这3条关于绪方的重要情报,精准地告知给各部队的指挥官。” “一.修罗的身上带有着短铳。” “二.修罗的实力远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期。” “三.修罗今夜的身体状态,似乎并不好。” “哦?”鱼八郎挑了挑眉,“身上带着短铳……身体状态不好……?” 在鱼八郎在那面露若有所思之色地低喃时,这名男忍的传令仍未结束: “同时,佐久间大人向吉久大人提议:修罗现在没有好刀在手,所以与他作战时,不应携带刀剑在身,这样一来便能断掉修罗的‘补给’,让其难以更换自己的武器。” “吉久大人已应允了佐久间大人的这一提议,所以特此下令——所有部队在追击、围杀修罗时,上至指挥官,下到普通的战士,都不可携带刀剑在身。” “哈?”鱼八郎把嘴猛地一撇,“不将武器带在身上……这算什么事啊?” 男忍对鱼八郎的这番抱怨,毫不理会。 “以上,便是在下此次传令的全部内容。”男忍淡淡道,“那么,在下便先行告退,祝足下武运昌隆。” 以不咸不淡的口吻,对鱼八郎念叨了句“武运昌隆”后,男忍便以极敏捷的动作,往旁边的民房屋顶跃去,仅1、2个呼吸的时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目送着这名男忍离开后,鱼八郎往地上重重地吐了口唾沫。 “那个吉久……竟然让我们都把刀剑都给扔了……这算什么事啊……” 对于吉久那个老头,鱼八郎早已有着极深的怨念。 他原先不过是一帮在苟延残喘、做着“复兴伊贺”、“为伊贺报仇”这种不现实的梦的伊贺残党的头儿。 但鱼八郎也承认这个老头还是很有能力的。 在被丰臣大人招入麾下后没多久,他就凭着自己的忠诚和出色的能力,在组织内平步青云,深受丰臣大人的信赖与器重。 丰臣大人对他有多么器重?今夜的“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他直接被丰臣大人立为“前线总指挥”! 参与此战的火枪手、伊贺忍者、以及像鱼八郎和佐久间这样的指挥官们,统统受吉久的号令。 鱼八郎承认吉久有着坐上“前线总指挥”的能力。 但他打心底里不想听吉久的号令。 不为其他,就因为他是个忍者。 一想到要听一个忍者的号令,鱼八郎便感觉浑身不舒坦。 但不舒坦归不舒坦,他终究是不敢太过违逆吉久的号令。 在那名前来传令的伊贺男忍离开后,鱼八郎便立即朝他所指挥的那40余名部下下令:将腰间的刀全都扔掉。 然而——鱼八郎虽然让部下们把他们腰间的刀给卸了,但他却没有把他自个腰间的那2柄胁差给扔掉。 这是他身为一名武士的坚持。 即使之后可能会挨责罚,他也不想扔掉腰间的刀。 在部下们将腰间的刀统统都给扔了后,鱼八郎气势十足地一摆大手: “好嘞!我们走!跟我来!我们去猎杀修罗!” …… …… 类似的一幕,此时在大坂的各处不断上演着。 负责传令的伊贺忍者,向负责攻击大坂各处的部队指挥官,传达着“启动乙计划”、“和修罗战斗时不可带刀剑在身”等命令。 一支接一支已经完成了各自所负责的任务的部队,加入到对绪方的围杀。 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天空,等待着那朵代表着“绪方在那儿”的红色烟花的出现。 现在的大坂,就像一张硕大的蜘蛛网。 这些前来围杀绪方的部队,就像蛛网的蛛丝。 随着完成各自原先所负责的任务、前来参加围杀的部队越来越多,这张蛛网越来越大、越来越紧密。 而绪方,就像一只不慎被这张蛛网所捕到的猎物,在这张蛛网上辛苦地躲避着猎杀…… …… …… 虽说对部下相当有气势地大喊了一声“去猎杀修罗”,但关于绪方目前到底在哪,鱼八郎毫无头绪。 “真是的……那些伊贺忍者都是干什么吃的……”鱼八郎以懊恼的口吻低吼道,“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修罗吗?” 在“乙计划”发动后,伊贺忍者的活跃与否,将极大地关系到“乙计划”的成败。 因为他们的任务很重,他们需要充当全军的“眼睛”,在大坂的各处找寻绪方的身影,并用红色的烟花来帮全军各部队定位。 自离开奉行所后,鱼八郎便一边领着部下们漫无目的地在大坂的街头乱晃,一边苦苦等待着红色烟花的出现。 鱼八郎的苦等,总算是有了回报。 嘭……! 鱼八郎猛地听到——西北方向传来了烟花爆炸的声音。 他立即朝西北方看去,只见离他这儿不远的西北方的天空,一朵“红花”艳丽地绽放着。 “啊哈!终于找到了!”鱼八郎喜笑颜开,“离这儿还很近呢!所有人跟我来!” 鱼八郎如脱缰之马,朝刚才那朵“红花”升起的地方奔去。 大坂奉行所、堂岛米市等大坂的各处和官府有关的重要场所,现在都已被一一攻陷、焚烧。 喊杀声以及燃起的大火,让大坂的各个地区都乱作一片。 市民们如无头苍蝇般惊恐地逃窜。 鱼八郎目前所在的这片城町也相当地混乱,不论是在哪条街道都能看到正慌乱逃窜的人。 所幸街上的乱民并不多,没将街道堵塞。 鱼八郎用极粗暴的动作,将挡在他身前的乱民全数挤开、推开。 在他的猪突猛进之下,鱼八郎终于抵达了刚才那束烟花所燃起的地方。 然后恰好撞见了——用霞凪把刚才放烟花的男忍给打倒,然后压在其身上,往他脖颈补上一刀的绪方。 “啊哈……”鱼八郎舔了下自己的嘴唇,“这位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修罗吗……满身都是血,真的就跟自地狱而来的修罗一样呢……” 看着浑身浴血的绪方——鱼八郎笑了。 随后,鱼八郎看到了位于绪方侧方、离绪方极近的那条宽广运河——他笑得更开心了。 他本人、绪方、运河——他们三者恰好都在同一条直线上。 鱼八郎的嘴角已经快咧到了耳根。 鱼八郎的部下们此时纷纷赶到。 远远地看见绪方后,他们立即如条件反射般,整齐划一地将手中的燧发枪举起。 不过就在这时—— “都把枪放下。” 鱼八郎突然这般说道。 他的部下统统朝鱼八郎投去疑惑的视线。 都还未来得及去追问鱼八郎刚才的这句“都把枪放下”是何意,他们便看见鱼八郎一个箭步向前,朝远处的绪方笔直冲去! 他如一颗出膛的炮弹一般,重重地撞上都还未从那名被他击杀的男忍身上离开的绪方,与他一块掉进运河里。 …… …… ——麻烦了…… 绪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在水下与人搏斗的一天。 都不需去为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多做分析,仅用屁股来分析,都分析得出来——战局对他是压倒性的不利。 被仓促撞进水中,都还没来得及多吸几口氧气便掉入水里,使得自己肺中所剩的氧气所剩无几。 而掉进水里,便意味着他现在身上所带的2柄手枪统统都暂时无法使用了。 霞凪也好,梅染也罢,可都没有防水功能。 自己虽然会游泳,但远远称不上是擅长。 而敌人的水性却极好,从刚才敌人的那记攻击中便能看出他的水性极佳。在水中和这人作战,就是在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而更要命的是——在水中他无法使用“源之呼吸”。 也就是说他现在没法进入“无我境界”…… 无法用火枪、无法进入无我境界、自己肺里的空气所剩无几、敌人恰好是那种擅长水下战的人、自己目前的身体状态还因“不死毒”的缘故而奇差无比…… 面对这种堪称绝望的现状——绪方只淡定地攥紧手中的双刀,脸上没有半点慌张。 这是身经百战、见惯各种大风大浪后,所培养出来的心性。 事态之紧急,让绪方都暂且忘却了脑袋的痛感、胀感吧,他的脑袋飞快地运转起来—— ——总而言之,必须得先游回到岸上,最起码也要先暂时游到水面上换气。 仅用了一刹那的时间,绪方便拟定好了战略。 不论如何,都不能在自己十分不擅长、没法放开手脚的水下与敌人作战。 绪方简单估算了下自己肺中残存的空气,大概能供他在水下活动多久——大约20秒。 此时哪怕是1秒钟的时间,对现在的绪方来说都极为宝贵。 因此在拟好总战略后,绪方立即不带半点迟疑地朝有月光照耀在其上的水面游去。 在朝水面奋力游去的同时,绪方张着在水里仅能半睁的双目,扫视着自己的周围,搜索着敌人的身影。 绪方知道那个把他撞进水中的敌人,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游回到水面上。 但他没想到这人的攻击,竟会来得这么快。 右眼角的余光,瞥到有一大坨黑影,正朝他这儿急速游来。 他游泳的速度极快,其游泳的速度都不像是人了,更像是鱼。 仅眨眼的功夫,敌人就再次游到绪方的侧后方,明晃晃的2柄胁差再次朝绪方斩来。 并不精通游泳的绪方,没法在水中进行闪避,因此只能挥刀去挡。 然而在水下挥刀,水下的阻力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大麻烦。 差劲的身体状态+水下的阻力=绪方此次的格挡慢了半拍。 绪方没能用刃反将敌人的斩击顺利挡开,仅让敌人的刀路偏离。 原本奔着绪方要害而来的刀,从绪方的右肩头掠过,在绪方的右肩头留下了一条既不浅又不深的刀伤。 与刚才一模一样的一幕再次上演,敌人在发出一道攻击后,便立即向后退去,绝不恋战,绝不与绪方进行缠斗。 他刚才的攻击虽没给予绪方致命伤,但却成功拖住了试图上浮的绪方。 绪方肺里所剩的空气,仅够他再活动——15秒…… 第二次击退敌人的攻击,脸上的神色已因氧气快耗竭而变得渐渐难看的绪方,将全身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到双脚,拼尽全力地摆动双脚,向水面游去。 他才刚来得及向上游出几厘米的距离而已,那如鱼一般能在水里敏捷活动的敌人又来了…… 这一次,绪方的格挡很成功,敌人的胁差没能伤到绪方分毫。 挡下敌人这第3次的攻击后,绪方本想展开反击,可敌人在水里的动作实在太敏捷,他的刀刚一劈出,敌人就已经游得远远的。 在敌人又一次拉开与绪方之间的距离时,绪方隐约有看到——他似乎正在对他露出得意的笑…… 绪方倒也能理解此人对他发笑的原因是什么。 他又一次成功拖延了绪方的时间…… 绪方肺里所剩的空气,仅够他再活动——10秒…… 敌人的水性之优良,超过了绪方的预想。 ——任由敌人不断地对我进行骚扰的话,我一辈子也游不回水面之上…… ——有没有什么……能够反制这个‘鱼人’的方法…… 思索的光芒,再次于绪方的双眼中闪烁。 …… …… ——若是让丰臣大人他们知道我没有依他们所言地仅使用枪炮来对付修罗,他们一定会很生气的吧…… 鱼八郎虽然用沮丧的口吻在心里这么说,但他的脸上的笑容却极其灿烂。 在今夜的战役开始之前,他们有被三令五申——绝对不可与修罗展开近战,要用科技来干掉绪方。 鱼八郎本来也是想着要谨遵这一命令的。 然而……在刚才于岸上见到绪方,以及绪方旁边的那条运河的那一刹,什么“要用枪炮对付绪方”,什么“谨遵上级的命令”,这些东西都在鱼八郎的脑海中烟消云散了。 他的脑海中仅剩下一个想法——要用他的“水下杀法”,和鼎鼎有名的修罗打上一场! 不是为了什么报仇,也不是为了获得什么虚名。 只单纯地是想要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战法来挑战“当世最强的剑客”,与他好好地较量较量而已。 鱼八郎自幼生活在海边,自幼时起,他就对游泳有着极浓厚的兴趣与热爱,6岁的时候就开始在大海里游泳。 而在游泳上,鱼八郎也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 他的肺活量远超常人,他深吸一口气后,能在水里一口气待上半个小时。 他的脚比常人要大,在水里游泳时,他硕大的脚掌能像鸭蹼一样拨水,让他的游泳速度更快。 凭借着对游泳的热爱,以及在游泳上的天赋,鱼八郎开创出了“水下杀法”。 所谓的“水下杀法”,其实就是通过高超的游泳技艺在水下与敌人进行周旋,然后伺机斩杀敌人。 听上去似乎很简单,但其实也有很多的门道在里面。 凭借着“水下杀法”,鱼八郎葬送了无数强手。 用“水下杀法”挑战各路强者——这成了鱼八郎的一大兴趣之一。 在好久之前,在绪方刚开始声名鹊起时,鱼八郎就幻想过与这鼎鼎有名的年轻剑豪打上一场。 绪方的名声越来越响后,鱼八郎的这念头也越来越深。 他真的很想用他的“水下杀法”与绪方好好地较量一番,哪怕只能较量一场也好,哪怕是要抗命也在所不惜。 正因如此,刚才在看见绪方位于运河的边上,惊觉现在是试验自己的“水下杀法”对修罗是否管用的大好时机后,鱼八郎才会无视“不可与绪方近战”的命令,要求部下们不要开枪,然后自己奋不顾身地将绪方给撞进运河里。 ——不愧是修罗啊……直到现在,脸上都没有丝毫的慌乱。 鱼八郎藏身在距离绪方不远的某处,偷偷地打量着绪方的神情。 在水里睁眼视物——这对精通游泳的鱼八郎来说,易如反掌。 他不仅能在水里睁眼视物,还能将水里的物事都看得非常清楚。 ——嗯?他还想再接着往上游吗…… 鱼八郎看见——已遭受他3次攻击的绪方,又一次地往水面上游去。 ——他竟然还有力气游泳吗…… ——那就……再给他来上一击吧! 鱼八郎在水里舔了下自己的嘴角。 绝不可让敌人有爬回岸上或是游到水面上换气的机会——这是鱼八郎的“水下杀法”最重要的要点之一。 鱼八郎拨动双脚,如一条嗜血的鲨鱼,朝绪方扑去。 他并不知道——绪方现在正眼巴巴地等着他快点过来…… …… …… ——来了吗…… 那坨巨大的黑影再次于视野范围内出现并朝他这儿快速接近。 绪方的双脚继续拨着水,继续往水面游。 微微提起手中的刀,准备应付鱼八郎的又一次袭击。 啊,不。 应该是“装作准备应付鱼八郎的又一次袭击”才对。 绪方刚才已经意识到了——若不将鱼八郎给干掉,他这辈子都别想游出水面。 而若想干掉鱼八郎,绪方的水性远没鱼八郎好,如果要追击对方,那绝对追不上。 因此绪方想到了一个略显疯狂的方法。 鱼八郎下一次的袭击,他不格挡了! 就让鱼八郎的刀砍入他的身体。 在鱼八郎的刀砍入他身体后,绪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或身体,让他无法再游走。 只要能让鱼八郎别再从他的跟前游走,那剩下的事情就好说、好办了。 绪方准备就用这疯狂的方法,来解决鱼八郎。 这方法最大的难点,无疑是怎么让鱼八郎的刀别砍中他的要害。 若是让鱼八郎的刀砍中他的要害了,那局面将会变成一换一,二人同归于尽。 绪方当然不想和这家伙一起去死。 如果可以的话,绪方也不想用这种搞不好连自己都会死掉的“以伤换命”的战法来对付鱼八郎。 但在目前这种仅剩几秒钟的活动时间的当下,绪方除了这“自残杀敌法”之外,也想不出别的能够反杀鱼八郎的方法了。 绪方肺里所剩的空气,仅够他再活动——7秒! 鱼八郎的身影,已经极近! 绪方停下拨水的双脚,提起双刀,摆出一副准备再次将鱼八郎的刀给架开的架势。 ——待会不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击中我的要害! 在心里反复提醒着自己,绪方双目所放出的视线,逐渐变得凌厉。 绪方肺里所剩的空气,仅够他再活动——6秒! 鱼八郎的身影,近在咫尺! 再仅需1秒的时间,鱼八郎就能进到他的刀能够攻击绪方的距离。 胜负、生死,将在下一秒钟见分晓! ——来吧! 绪方以像是要把刀柄给捏碎的力道,将双刀紧握。 目光之凌厉,仿佛能将视线所触碰的东西统统割碎。 ——我才不会……死在这! 明明此时是死斗的紧要关头。 明明在下一秒钟,就将决定胜负与生死。 但这个时候,却有许多与目前这紧张战况完全无关的画面,于此刻在绪方的脑海中闪过。 与阿町相处的点点滴滴,和源一、琳这些友人一起来往的过往…… 这些美好的画面,在绪方的脑海中逐一闪过。 而在这些美好回忆于绪方脑海中一一闪过的同时—— 咕咚、咕咚…… 十分突然的……绪方听到了奇妙的水流声。 哗啦、哗啦…… 听到了运河底下水草摇曳的声音。 唰啦、唰啦…… 同时也听到了……水里的那些鱼儿游动的声音。 绪方他那原本十分凌厉的目光,现在布满错愕与震惊。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这条“运河”的声音。 他感觉到了。 他感觉自己……仿佛与这条“运河”融为一体。 整个世界……仿佛都于此刻变成通透的! 第662章 阿町——危! 世界再一次在绪方的眼前变得通透。 只可惜此时的绪方并没能来得及多感受一下这透明的世界。 因为鱼八郎他的那2柄胁差,已经刺过来了。 不过他的攻击,注定将只是徒劳。 毕竟他的任何一点动作,拨水的双脚也好,朝绪方刺来的胁差也罢,在绪方的眼里,全都无所遁形。 鱼八郎要使多大的力道,要刺击绪方身体的何处,绪方比鱼八郎本人还要清楚。 遵循着这宛如预知未来一般的预判,绪方将双手中的刀猛地抬起—— …… …… 鱼八郎看见了。 他看见了让他下意识地怀疑自己在做梦的一幕。 虽然这一幕只有短短一瞬,但这仅持续了刹那的光景,还是让鱼八郎的嘴巴不由得因震惊而大张,眼睛圆瞪。 就在刚才,鱼八郎看见他刚准备将手中的刀往前送出,绪方便以极快的速度抬起他手中的双刀。 只听“叮”的一声闷响,绪方以不多不少的力道,用他的胁差将鱼八郎刺来的刀给格开。 鱼八郎感觉这已经超越“预判”的范畴了…… 速度之快,防御之精准、之及时……与其说是“预判”,更不如说是“预知未来”! 在一击未中后,鱼八郎下意识地想要故技重施,用他精湛的泳技从绪方的跟前逃离。 可谁知……他的双脚才刚拨了一下水,一道寒光便朝鱼八郎迎面而来。 是绪方的打刀。 绪方近乎是同时将他手中的打刀、胁差给抬起的。 他像是提前知道了鱼八郎会朝哪个方向逃去一样,用胁差进行防御时,明明鱼八郎都还没开始撤退呢,绪方就已经把打刀给劈出。 重重地劈向鱼八郎的左侧后方。 在鱼八郎用力蹬水,无意识地向自个的左侧后方后撤时,他的身子恰好位移到了绪方的打刀将劈落的地方。 绪方劈出的打刀就这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脑门。 噗嗤…… 大量的鲜血自鱼八郎的脑门处冒出,模糊了绪方的视野。 绪方刚才的那一击,是加上了“运劲”之力的流转。 直接一口气劈碎了鱼八郎的脑门,连头盖骨都劈了个稀巴烂。 【叮!使用无我二刀流·流转,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240点,剑术“无我二刀流”经验值200点,徒手格斗术“伊贺流禁术”经验值6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40(4480/64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3段(480/16000)】 【伊贺流禁术等级:3段(0/800)】 【叮!经验值满,伊贺流禁术等级升1段,获得技能点2点】 【目前剩余技能点:9点】 鱼八郎以前曾听说——即使脑袋被砍了,脑子的意识也不会立即消失。 他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尽管检验此事真假的代价,稍微大了一些。 脑门虽被直接劈碎了,但鱼八郎仍残存了些许意识与力气,只不过这所剩不多的意识和力气也在飞速流逝。 在意识即将消散之刻,鱼八郎紧紧地盯着刚才用不可思议的手法将他给斩毙的绪方。 然后咧了咧嘴,用尽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低声道: “厉害……” …… …… “喂!有看到大人吗?” “没看到!” “我们要不要到水底下去找找大人?” …… 鱼八郎的那些部下们,现在都正站在运河的岸边,用蕴藏着各式各样的情绪的目光,朝运河的河面张望着。 用一个词汇来形容他们现在的情绪的话,那就是——懵逼。 他们刚才好不容易找到了绪方,然而他们的指挥官鱼八郎却要求他们不要开枪,然后自个冲过去,将绪方给撞进河里。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不太清楚鱼八郎的为人,所以他们非常不理解鱼八郎为何好好的燧发枪不用,硬要和修罗展开近身战。 不过懵逼归懵逼,疑惑归疑惑,鱼八郎终究是他们的指挥官,不可对他置之不理,在鱼八郎将绪方给撞进河里后,鱼八郎的这些部下便连忙端着枪奔到河边,找寻鱼八郎和绪方的身影。 他们一个个伸得脖子都长了,眼睛都瞪得酸了,仍未看见他们两人中任何一人从水面上浮出。 就在他们中的某些人提议要不要进到河里寻找鱼八郎时,从刚才开始一直古井不波的水面,终于发生了变化。 先是有一圈圈水纹自下而上地冒出水面。 紧接着……水面缓缓“变黑”了起来。 一些眼尖的人,立刻看出——这不是水面变黑了,而是水面变红了。只不过是在夜色的笼罩下,看起来像是水变黑了而已。 都还没来得及为突然冒出的血液而感到震惊呢,他们便听见“哗”的一声响—— 有个人从被鲜血染红的河水中浮出。 正是绪方。 “哈……!哈……!哈……!哈……!” 刚游出水面,绪方便贪婪地吞吸着掺有些许血腥味的空气。 绪方第一次感觉到能够呼吸原来是一件那么幸福的事情。 若是晚上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可能就真的要在水里断气了。 而在绪方游出水面后,鱼八郎……啊,不,是鱼八郎的尸体,也紧接着从水底下浮出。 脑袋被开了个大口子的鱼八郎,以面朝上、眼镜瞪得浑圆的姿势,从绪方旁边的水面浮出。 虽说鱼八郎的这副死状,看上去略有些瘆人,但他的眼中却并没有人将死之时,常有的那种畏惧、不甘之情。 鱼八郎的那双已没有神采的双目中,仅有2种情绪:遗憾与敬佩。 岸边的鱼八郎的部下们呆呆地看着水面上正大口呼吸的绪方,以及不再动弹的鱼八郎的尸体。 他们不愧是饱经训练的战士。 在短暂的呆愣过后,无需任何人的指挥,他们以极整齐的动作将手中的燧发枪一抬,对准仍在大口吸气的绪方。 绪方见状,神色一变,连忙深吸一口气,往肺里装满最新鲜的空气后,将身子重新扎进河水里。 在他再入水底里的同一刹,枪声炸起,一颗颗灼热的子弹打在绪方刚才所现身的那一小片水面上,激起朵朵小水花。 ——在这个地方登岸,只会沦为他们的活靶子…… 断定不能当着这些火枪手的面游回岸上的绪方,一口气扎到了运河的深处。 他感到有一颗颗子弹从他的头顶、身边窜过。 ——要是“通透境界”还在就好了…… 就如上一次在虾夷地突破幕府军第一军对红月要塞的包围一样,这“通透境界”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在将鱼八郎给干掉后,“世界在自个的眼前是通透”的那种奇妙的感觉,便消失殆尽了。 ——要是“通透境界”还在……应该能够提前预判到这些子弹都会射中哪里吧。 于心中这般感慨过后,绪方加紧速度,在那一颗颗子弹的鞭策下,绪方加紧速度朝远离那些火枪手的方向游去。 …… …… 阿晴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 身为伊贺女忍一份子的她,此前受命化名成游女“晴菊”,潜伏在新町的蕈花屋,设法同大坂的那些大人物搭上关系,收集情报。 而她的这件潜伏任务,完成得相当出色——她凭借着自己出色的演技及容貌,同大坂的町奉行结成了极良好的炮手与炮架的关系。 就在前些日,她收到了一个新任务——要于今夜晚上设法将大坂町奉行暗杀。 她不知道为何要这么突然地对大坂町奉行下杀手。而她也不在乎其中的缘由,反正乖乖完成任务就可以了。 于是在几日前,她用“天红信”约大坂町奉行于今夜晚上见面,然后在刚才顺利地用铁锥将他的脑袋捅爆。 成功地完成了任务,回到本阵复命后,阿晴本以为自己能稍微休息一下了,可谁知又来了个新任务——她被塞了一张通缉令,以及几个烟花筒。 这张被强塞入她怀里的通缉令,是刽子手一刀斋的通缉令。 搜遍全市的各个角落,找到通缉令上的这个男人,或是戴着斗笠蒙着面巾的男人,就对着天空拉响交给你们的烟花——这就是阿晴所领到的新任务。 也是直到这时,阿晴才知道了上头的人竟然要于今夜发动名为“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的庞大战役,以及针对绪方的“甲计划”、“乙计划”。 连休息都没得休息,便又要去执行新的任务,阿晴自然是一百个不乐意。 但她也没有拒绝任务的权力,因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阿晴随意地在大坂市内乱窜,寻找着绪方。 没成想绪方没找着,反倒是有了别的发现—— “嗯?” 立于一棵大树上的阿晴,其左眼角的余光在不远处的街道上发现了一具……稍有些眼熟的尸体。 定睛看去后,阿晴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具尸体,竟是他们的“伊贺之星”:长之助。 心中暗吃一惊的阿晴,连忙从树上跃下,朝长之助的尸首奔去。 长之助的尸体旁边,现在正站着2个神色慌张,正在那面面相觑的火枪手。 瞥了眼眼睛被利器刺爆,腹部的要害处和喉咙皆挨了一刀,死状奇惨的长之助的尸体后,阿晴朝这2名火枪手问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 面对阿晴的询问,这两名火枪手并没有作出回应。 沉默不语的这俩人,上下打量着身穿伊贺女忍服的阿晴。 他们的目光中,有着一抹若隐若现的蔑视。 这样的目光……像是在看着什么很污秽的脏东西一样。 对于他们这样的目光,阿晴其实倒也是习以为常了。 这对忍者……尤其是女忍来说,也算是必修课了——要学会习惯其他人所投来的异样目光。 就在这时,一道让阿晴下意识地喜上眉梢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嗯?阿晴!你竟然在这啊!” “介正……”阿晴以带着柔情的目光,朝身后看去,朝刚才那道声音的主人看去。 那是一位浓眉大眼、梳着工整月代头的英俊青年。 这名英俊青年面带笑意地朝阿晴快步奔来。 其身后,跟着足足40余名火枪手。 “介正。”阿晴朝这位名为介正的青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介正——阿晴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阿晴只是伊贺忍者中最普通的一员,一直以来只能干些脏活、累活。 而介正却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在丰臣麾下有了不小的成就。 按理来说,等级相差那么多的人,别说是做朋友了,平常连面可能都见不过几次。 但世事的发展就是那么奇怪,在各种阴差阳错之下,阿晴竟和介正成了关系极要好的朋友。 “还能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乙计划’发动了。”介正苦笑道,“我才刚完成‘摧毁堂岛米市’的任务,结果又来了个新任务,真是折腾人……” “我现在正率领着我的部下一边等待着标记修罗位置的‘红色烟花’的出现,一边尝试着自个找到修罗。” “结果就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这个地方,紧接着就偶遇到了你。” 语毕,介正一脸严肃地看向不远处的他刚才就发现了的长之助的尸体。 “阿晴,这个是你们伊贺的长之助吧?他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阿晴耸了耸肩,“我刚才正想问这俩人呢,但这俩人却对我闭口不言。” 阿晴朝那俩名仍站在长之助身旁的火枪手努了努嘴。 介正立即将犀利的目光,移向那俩人。 这俩人面对阿晴敢对其无事,但面对能独领一支火枪手小队、指挥官等级的介正,他们可不敢有分毫的怠慢。 他们急急忙忙地向介正、阿晴他们阐明了“他们遭遇了疑似为修罗妻子的女人”的这一连串事情的起因经过。 他们2个正是拜乡的部下。 他们刚才跟着拜乡清理尸体后,于拜乡的带领下去抓阿町时,他们俩十分幸运地被安排在了看守屋子的东面。 在阿町从屋子的西面逃出时,负责守东面的这俩人十分幸运的躲过了一劫,不像守西面的那俩同伴直接被阿町给爆头了。 阿町逃出屋子后,长之助领着他们俩去追。 论身手,他们两个哪里比得过长之助? 于是长之助对他们撇下一句“我先走一步,你们记得赶紧追上来”后,便自个一人窜上屋顶,追击阿町,让他们俩在地上“呼哧呼哧”地跑。 跑着跑着……然后就找到了长之助的尸体。 在他们两个正不知所措时,阿晴就来了。 听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后,介正的脸色一沉。 “修罗的……妻子吗……” 相比起介正的脸色沉重,阿晴倒是神色如常。 倒不如说,她看见长之助被杀了,反倒还有些开心。 她一直很讨厌性格很自大的长之助。 只不过是天赋较好一些,被人们称为“伊贺之星”而已,就恨不得把鼻孔从早到晚都对准天空。 如此讨人厌的家伙,死了也好。 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瞥了长之助的尸体几眼后,阿晴开始打量长之助的周围。 长之助的旁边,有着一小串血色的脚印。 这串脚印往东面的街口延伸,脚印仅有二十来只,从大概第16只脚印起,就因粘在其脚底的血快被地面擦净了而变得模糊不清。 从脚印的大小、形状来看,这脚印的主人是个女人——恐怕就是那个杀了长之助、疑似是修罗妻子的那个女人的脚印了。 从刚才开始便露出一副沉思状的介正,此时突然出声—— “阿晴,你能与我一起去追击杀害了长之助的那个女人吗?” “我?”突然被点名的阿晴,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你想找那女人,这样好吗?我们现在的任务不应该是追杀修罗吗?” “对啊,我就是为了追杀修罗,才觉得有必要找到那疑似是修罗妻子的女人,倘若那个女人真的是修罗的妻子,那么我们不论如何都不能将她给放过。吉久大人一定也会同意让我们去搜寻那女人的。”介正朝阿晴温柔一笑,“而要找人的话,还是得仰赖身为忍者的你啊。我可不擅长找人。” “……要我帮忙的话,我倒是无所谓。”阿晴嘟囔。 “那好。”介正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转向那2名拜乡的部下: “你们2个先回一趟本阵,将你们所遭遇的情况告知给吉久大人。顺便告诉吉久大人:我介正根据自身所处的情况,判断有着极大的必要去找到那个疑似为修罗妻子的女人,为不贻误战机,故带领女忍阿晴,先行前去搜索那女人的踪迹。” 刚朝那俩人下完令后,介正将目光一转,看向阿晴。 迅速地分配好任务的介正,大手一挥,领着他麾下的那40余名火枪手以及阿晴,循着阿町脚印消失的方向赶去。 虽说阿晴觉得他们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太少,若想找到阿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她还是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地充当着介正的“眼睛”,频频攀上高高处,找寻着阿町的身影。 视力大概是阿晴除了演技、眉毛之外,所仅有的长处。 她能轻松看到其他人用望远镜都看不清的目标。 刚才那俩在抓捕阿町的行动中幸存下来的火枪手有将阿町的外貌特征告知给阿晴他们。 穿着红白两色的和服、应该没有穿鞋袜、身上大概率溅有着不少鲜血的大熊女人——这样的特征相当明显,不算难找。 但即使如此,阿晴也迟迟没有找到特征吻合的目标。 他们漫无目的地往东边找。 阿晴一次又一次地爬上高处。 在阿晴不知第几次地爬上一座民房的屋顶,将双手搭在眼眶上四处张望时,她突然听到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定睛一看——原来是介正爬上屋顶了。 “如何?有找到修罗的妻子吗?” “没有。”阿晴不假思索地说道,“穿着红白色和服的女人倒是发现了几个,但她们的熊都不大,身上也没有任何血迹。” “这样啊……”介正面露遗憾。 “话说回来——你啥时候变得对工作那么上心了?”阿晴朝介正问,“竟然还主动领人去追击修罗的妻子。” “据我所知,你应该是那种‘任务能不做就不做’的类型才对啊。” 听到阿晴的这番话,介正先是愣了愣。 然后……露出了像是难为情一般的神情。 “这个嘛……我这么主动地揽任务,也的确是有些特殊的原因在里面……” “哦?是什么原……嗯?” 阿晴的话还没有说完,一直把双手搭在眼楣上,四处张望、搜寻着阿町身影的她,突然话音一顿。 然后眯细双眼,朝自己的东北面看去…… …… …… 阿町捂着自己那因剧烈的喘息,而感觉都快炸开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望着身前那熟悉的旅店,她脸上露出了几分如释重负的神采:“终于……回来了……” 从干掉长之助,再到回到旅店的这一路上,阿町可谓是深刻贯彻了“马不停蹄”这个成语。 不敢有丝毫停顿的阿町,一直是以冲刺的速度往旅店赶。 没有穿鞋袜的双脚被碎石给割到了也在跑。 跑到肺感觉都快炸了也在跑。 尽管在解决了长之助后,再没有蹦出来什么人来拦阻阿町。但街上混乱的人流,却给阿町带来了不少的阻碍。 大坂的各处都出现了火灾。 大坂城的那个方向,仍时不时有炮声传来。 滔天的火光,让整个大坂现在都乱作一团。 对火灾,江户时代的人们一直都有着一种本能般的恐惧。 他们的房屋基本都是木制,随便一把火就有可能将一座城市给烧为白地。 大家都拖家带口、没命地往城郊赶。 尽管有极力避免进入人流拥挤的街道,但阿町还是不慎被一条拥堵的人流给卡住,前进不能前进,后退不能后退,白耗了不少的时间。 总算是回到了旅店后,阿町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先用警觉的目光扫视着自己的周围,确认没人在跟着她后,她才大步冲入旅店内。 旅店现在非常安静——旅店的工作人员以及其余的住客,现在大概也都逃难去了吧。 快步奔到了他们所住的房间门前,拉开房门——阿筑那张不满惊慌之色的小脸,出现在了阿町的眼前。 阿町离开的这段时间,阿筑可谓是“度秒如年”。 在阿町刚离开旅店没多久,她便听到了炮声。 紧接着,大坂各地都发生了火灾。 包括旅店的工作人员、其余的旅客,纷纷开始逃难。 年纪尚轻,阅历尚浅的阿筑,面对这一场又一场的突发情况,也慌了神了。 不过“神”虽慌,阿筑的手脚却没慌。 不论发生什么情况,继续留在旅店里等绪方和阿町他们回来一定没错,于是阿筑强稳心神,继续留在旅店的房间里。 她也没有在房间里干等,她顺手将她与绪方他们的行李都收拾整齐,好方便在绪方他们俩回来后,可以立即拿着行李跑路,离开现在感觉危机四伏的大坂。 “阿町小……”看见阿町回来了,阿筑先是面露欣喜,但在看到溅在阿町衣服的那一片片已经干涸了的血迹后,她猛地愣住,余下的话音卡在了她的喉间。 还未来得及问阿町“怎么了”。阿町便率先朝阿筑问道: “阿逸他还没有回来吗?” “欸?没有。”阿筑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阿町的脸一白。 这时,她注意到了放在旁边地上的被包得整整齐齐的她、绪方、阿筑3人的行李。 “你帮我们收拾行李了吗?那正好!快跟我一起拿上行李离开这儿!阿逸被什么人给盯上了!这里可能已经不太安全了!” 阿筑现在有无数问题想问阿町。 但她也是个聪明的孩子。 看见阿町的这副急忙的神情,自知现在并非是问问题的好时候的她,乖乖闭紧了嘴巴,然后跟着阿町去提他们的行李。 十分彪悍地将她与绪方的行李往背上一背后,阿町并没有按部就班地去走楼梯、从一楼的大门离开。 而是准备用最省时省力,最有忍者风格的方式离开房间——跳窗离开。 然而她还没将房间的窗户给打开呢,她便陡然听到旅店外传来了……一大片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今夜所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阿町在不知不觉间,竟对各种意外、各种突发情况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仅仅只是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的阿町,一边示意阿筑将身子俯低,一边闪身跃到窗户底下,接着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通过缝隙向旅店外望去。 大量手拿燧发枪的火枪手,正从各个方向朝旅店围拢而来——这便是阿町所看到的景象。 第663章 剑圣+风魔,最强的老头组合参上! “阿晴,你真的看到了吗?” 介正朝身旁的阿晴急声问道。 “嗯。我不会看错的。”把双手放在眼楣上,眯细双眼朝自己的西北面看去的阿晴沉声道,“红、白色的吴服,身上溅有着不少的血迹,脚上也没有穿鞋袜,熊也很大……条件完全吻合。” 阿晴的视线尽头,正是此时正急急忙忙往旅店赶的阿町。 阿町所在的那片城区,人几乎都走光了,空荡荡的街道上除了阿町之外几无行人,因此衬得正在这条街道上疾跑着的阿町格外显眼。正因如此,阿晴才能在刚刚注意到了这抹格外显眼的红白色身影。 “终于发现她了吗……”介正面露欣慰与喜悦,随后连忙从民房的房顶上跳下,“阿晴,麻烦你帮我们指路了。” 阿晴:“知道了。” 在阿晴的指引下,介正领着他的部下们朝阿町追去。 为避免被阿町发现,介正有意地与阿町拉开一定的距离。 阿晴的视力很好,即使双方的距离较远,她也能将阿町的位置给看得一清二楚。 阿町除了柔术和枪法之外,就没啥别的特长了。反追踪什么的,她更是极不擅长。 一直没有发现有人正远远地跟在她身后的阿町,就这么在阿晴的注视下,进到旅店之中。 “介正。”蹲伏在一棵大树上的阿晴,在看到阿町进到旅店后,立即朝介正汇报道,“那女人进旅店了。” 介正连忙爬上阿晴所在的那棵大树,蹲坐在阿晴的身旁:“哪座旅店。” 阿晴往前一指:“就那座挂着‘天池屋’的门匾的旅店。” 介正望着阿晴所指的旅店。 露出思考状,沉默片刻后,低头朝候在大树底下的部下们喊道: “准备战斗!” 阿晴一惊:“介正,你打算直接冲过去抓人吗?” “嗯。”介正一边点头,一边从树上跳下。 “那女人能将长之助给杀了,其身手一定不会差到哪去。” 阿晴连忙朝跳到树下的介正喊。 “所以我觉得先向本阵通报一声,让本阵派点援兵过来,在静待本阵回应的同时,我们看住那女人的动向。这样的方法更稳妥一些。” “那样太费时间了。”介正沉声道,“向本阵传令,然后再收到本阵的回应,这一来一去之下,不知要花多久的时间,时间若是拖得久了,极有可能会出什么意外。” “而且……若向本阵讨要援兵,功劳会被稀释。” 介正这时抿了抿嘴唇,然后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阿晴几眼。 “……我现在需要功绩。” “再说了——我也不认为抓那个女人需要搬救兵。” 介正朝阿晴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麾下共有火枪手46人。算上你和我,共有48人。那座旅店内就算有那女人的同伴,人数上肯定也比不过我们。” “论人数,优势在我。” “更别提我们这边的战士,还人手一支先进的燧发枪。” “遭到40多名火枪手的围攻——在我们丰臣军中,也就只有丰臣大人、吉久大人等寥寥数人能够全身而退。” 说罢,介正不再言语,领着他那40余名部下,朝离这儿只有几百米远的阿町所住的旅店赶去。 阿晴朝介正的背影投去不解的目光,嘟囔了句“他这是怎么了”后,从树上跳下,向前追赶介正的背影。 这些火枪手,都是用重金请来英吉利国的陆军教官来亲自训练的。 都不需介正去怎么下令,在得知要包围前方的那座旅店后,这40余名火枪手立即散开,从各个方向朝旅店围拢而来。 在阿町发现了旅店外的异样时,介正和他的部下们已经完成了对旅店的包围,如一张渐渐收紧的蛛网,将这座旅店包住…… …… …… “阿、阿町小、小姐……” 几乎和阿町在同一时间发现了旅店外有奇怪声响的阿筑,在阿町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向外瞧看时,阿筑也连忙把头凑过去。 定睛向外一看后……阿筑讲起话来立即变得结结巴巴的了。 那么多人拿着火枪——这样的场景,阿筑还是生平首见。 “这这、这些人是什么人啊?” “……身份不明的敌人。”以难看的脸色道出这句话后,阿町将窗帘猛地拉上,然后用只有她本人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道:“我刚才被跟踪了吗……” 阿町从马里亚纳海沟中掏出素樱。 “阿筑,行李先别拿了,拿上武器跟我来,我们去看看旅馆的另一面有没有敌人。” 没见过啥风浪的阿筑,现在早已是六神无主的状态,一脸懵懂地跟着阿町奔出房间。 他们的房间的窗户正面着西面。 阿町记得房间外的走廊最东侧,有着扇正对东面的窗户。 在奔出房间后,阿町赶忙领着阿筑奔向房外走廊的最东侧,顺着走廊尽头的这扇朝着东面的窗户向外一看——旅店的东面,也有着大量的火枪手。 见东面也有人,阿町又去找朝着北面和南面的窗户,结果发现不论是在哪个方向都有拿着火枪手的敌人。 ——被包围了吗…… 阿町紧了紧手中的素樱。 ——我今晚这是怎么了……为何总是被人给包围了…… 一番周转之下,阿町和阿筑又回到了他们的房间里。 “阿町小姐。”阿筑现在也稍微镇静了些,但其脸上仍旧挂着浓郁的焦急之色,“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紧抿嘴唇的阿町,没有立即回应阿筑的这焦急询问。 因为她也不知现在该怎么办…… 据她刚才的观察,她和阿筑已经被包围了,旅店的东南西北面皆有敌人,每面的敌人都不少于10人,每个人都是人手一挺燧发枪…… 她此前是靠着计谋与运气,才险之又险地从拜乡的包围中脱困。 而现在,包围她的人数,是刚才的拜乡等人的好几倍。 阿町扪心自问——她可没有那个被四十多名火枪手包围还能全身而退的身手,她并没有躲子弹的那个本领。 嚓嚓嚓嚓…… 脚步声在逼近。 这是敌人们正在朝旅店不断逼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阿筑脸上的焦急之色也愈来愈浓郁。 在紧要的关头——阿町原本紧抿着的嘴唇,此时反倒松开了。 只见她盘膝坐下,然后从马里亚纳海沟之中掏出了刚才一直没有那个时间再装弹的绯樱。 “阿筑,拿上武器,准备战斗。”阿町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火药和弹丸,开始往绯樱里面装弹。 “我们要和敌人硬拼吗?”阿筑瞪圆双目。 “当然不是。”阿町装弹的手法非常熟练、利落,正说话的功夫,她已经往绯樱的枪管里面塞好了弹丸,“和他们正面硬拼,我们肯定没啥胜算。” “待会你跟我一起躲到天花板上,在天花板上藏起来。” “外面的敌人是冲着我们来的,为了抓我们,势必会放人进旅店。” “这样就给了我们逐个击破的机会。” “我们先伺机将冲进旅店内的敌人给干掉。削减敌人的人数。” “进来抓我们的人,被我们杀得七零八落,旅店外的其余敌人多多少少应该会感到慌乱。” “届时,我们再瞅准机会逃离这里吧。” “可……被派进旅店内抓我们的人,一定不会少……”阿筑迟疑道,“就凭我们2个,有办法将冲进旅店里的人给全部打败吗……?” “……阿筑,你知道吗?自打跟了阿逸,陪着阿逸熬过了那么多风浪后,我悟出了一个很深刻的道理。”阿町这时抬起头,朝阿筑微微一笑,用半开玩笑的口吻缓缓道,“‘在危机之中,能否把握住生机,全靠你的实力与运气’。” 嘭! 阿町的话音刚落下,旅店的一楼处恰好传来了大门被踹开的声音。 也正好在此时,阿町完成了绯樱的再装弹。 “阿筑,跟我来。” 将素樱和装好弹的绯樱暂时塞回进马里亚纳海沟里,阿町拿过旁边的一张小桌案,踩着桌案,踮着脚尖,将头顶的天花板给搬开,然后顺着被搬开的洞进到天花板上,接着朝天花板下的阿筑伸出手。 阿筑在犹豫了一会后,咬了咬牙,伸出手抓住阿町朝她伸来的臂膀,在阿町的帮助下进到天花板上。 这座旅店的工作人员不知有多久没对天花板的上层做过清理。 灰尘、蜘蛛网,俯拾皆是。 阿町默默地将挂在她头顶的蜘蛛网给撩开,然后将刚刚放进马里亚纳海沟中的双枪再次拿出。 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 阿町一边奋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减轻自己呼吸的声响,一边静静地聆听着自一楼传来的纷杂脚步声…… …… …… 介正和阿晴现在正在旅店的正西面。 正西面是旅店的大门所在的方向。因此介正对旅店的西面特地“关照”了一番,在这个方向布置了最多的兵力。 在对旅店的包围完成后,介正立即大手一挥,派出一支由16名最精锐的战士组成的小队冲进旅店内抓人。 嘭! 旅店的大门被“突袭小队”踹开。 藏身在暗巷内的介正,背着双手、一脸平静地看着顺着被踹开的大门鱼贯而入的“突袭小队”。 进到旅店内的“突袭小队”,分成4个4人小组,每个小组的人端着枪、互为犄角,保护着彼此的后背。 旅店里的人早已跑光了——这大大方便了“突袭小队”寻人。 “突袭小队”的行进很慢。 因为他们没往前走一寸,定会用手中的燧发枪捅捅天花板——这是介正严令要求他们那么做的。 若是天花板上藏了人,那么用枪去捅天花板时所传出的声音,势必会和用枪去捅顶上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时所传出的声音截然不同。 此举就是为了确认天花板上有没有藏人。 听着自一楼处传来的“突袭小队”用枪捅天花板的“笃笃笃”的声音,阿町下意识地因心情沉重而将嘴唇抿紧。 “突袭小队”的行进速度虽然不快,但他们所住的这旅店也不大,统计只有2层,每一层的面积也都很小。 不一会儿的功夫,阿町便听到“突袭小队”的脚步声已经出现在了连接1楼和2楼的楼梯口处。 “……阿筑。”阿町扭头朝身后的阿筑悄声道,“在敌人进到我们下面的房间后,我们一起跳下去攻敌。” “这房间不算宽敞,这样的地形对我们有利,对使用燧发枪的敌人不利。” “在房间内开战,我们的赢面更大。” “可是……听脚步声,敌人的数量起码在10人以上啊……”阿筑嗫嚅,“虽说在房间里开打,地形对我们有利,但我们两个对付十来个端着燧发枪的敌人……这也太……我之前从没和使用火枪的敌人做过对手啊……” “巧了。”阿町朝阿筑莞尔一笑,“我和用火枪做武器的敌人交手的经验也很少呢。” 言毕,阿町屏住呼吸,一边认真倾听着敌人的脚步声,据此来判断敌人目前所处的位置,一边悄悄将身前的天花板的板子给弄松一点,方便待会她们跳下去。 慌乱与畏惧之色在阿筑的眼瞳中闪烁了一会后,她也渐渐稳住了心神。 摆出了一副“我豁出去了”的神情,将佩在其左腰间的胁差缓缓拔出。 敌人的脚步声——已经出现在了房间外的走廊。 在发现自己又被包围后,阿町也很慌、很焦急,但她一直在强作镇定。 但强作镇定,终也有个限度。 听到敌人的脚步声已经出现在房间的走廊外时,点点紧张的冷汗还是自阿町的额间与脊背冒出。 连阿町都冒了冷汗,那阿筑就更不用说了。 明明现在今夜是个温暖的晚上,阿筑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湿湿冷冷的,像掉入冰窟一样。 敌人的脚步声——已经出现在了房间门外。 阿町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将刚才因紧张而干涸的喉咙润湿。 哗…… 纸拉门被拉开的声音响起。 敌人的脚步声——已经出现在了房内! 无比清晰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人数在10人以上的敌人……现在就在距离阿町她们4步之远的榻榻米的下方。 笃笃笃…… “突袭小队”仍旧在一丝不苟地用手中的火枪捅着天花板。 他们一边检查着房间包括天花板在内的各处,一边缓缓进到房内,原本空荡荡的房间,渐渐拥挤起来。 笃笃笃……! 阿町和阿筑缩在房间的西南角。 阿町前方3步远的天花板,传来笃笃笃的敲击声。 笃笃笃! 笃笃笃的敲击声,距离阿町仅剩2步远。 笃笃笃!! 敌人……已经在阿町的身下! ——就是现在! 阿町咬了咬牙,将手中双枪猛得攥紧。 而蹲坐在阿町身旁的阿筑,此时不用阿町吩咐,也咬紧牙关,攥紧了刀。 但是就在阿町准备跳出天花板,和下方的敌人搏一搏、决一死战时—— “你们被我们包围了!乖乖地把武器扔掉,这样对你我都好!” 旅店外突兀地传来了一道男声。 听着这道男声,阿町先是一怔。 然后下意识地露出欣喜的笑容。 那是道苍老的男声。 这是在听了后,会令人不禁感到安全感爆棚的苍老男声。 …… …… 藏身在暗巷处的介正,背着双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旅店,静静地等待着负责冲入旅店内抓人的“突袭小队”的消息。 站在介正身旁的阿晴,这时面露不耐:“怎么那么久都没动静啊……” “阿晴,别急。”介正宽慰道,“毕竟是要在一座旅店抓人,自然是要花上些许时间。” “放心吧,那女人跑不了的。” “抓住战场主动权的,是我们。” 介正的嘴角扬起自信的弧度。 “我们进可攻,退可守,一旦发现那女人不好对付,我们暂时避战便是了。” “反正这里地形宽广,逃路众多,我们若想跑,难道还有谁能拦住我们……” “源一,我们算是勉强赶上了呢……” “嗯,是啊……嗯咳……你们被我们包围了!乖乖地把武器扔掉,这样对你我都好!” 介正还在得意洋洋地表示战场主动权在他们手上呢,两道苍老的男声便十分突兀地在他的头顶响起。 被吓得瞳孔猛地一缩的介正,连忙朝自个的头上看去。 只见在他藏身的暗巷后方的民房屋顶处,站着2个老头。 其中一个老头留着把大胡子,没有一根头发的铮亮脑袋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令人难以正眼直视的强光。 另一个老头,虽然也是脸上皱纹众多的老头子,不过头发却非常浓密。 浓密的白发扎成工整的发髻,身披酒红色的羽织,双手套着双黑色的全指手套,腰间佩着刀柄与刀鞘皆为暗红色的打刀与胁差。 酒红色的羽织下摆,在晚风的吹拂下微微摇曳着。 其模样,好不潇洒。 “你们是什么人?”介正一边领着身边的人快速后退,拉开与这俩神秘人的距离,一边急声问道。 “你们不乖乖放下武器,就会把你们统统砍翻的人。”那个十分潇洒的老头淡淡道。 第664章 绪方的故人来访! 突然出现了俩老头——介正的心情先是疑惑,紧接着是惶恐。 为这俩老头的身份而感到疑惑。 为自己竟然连这俩老头是于刚才的什么时候站到离他那么近的位置都不知道而感到惶恐。 自己虽不是一个感知能力多么强的人,但也应该不至于连自己身后的屋顶上多出了2个大活人都没注意到。 介正对这俩突然出现的老头的警戒心,已提到最高等级。 根据那位非常潇洒的老头的言行,毋庸置疑——他们俩来者不善。 因此介正也不多做任何犹豫—— “3段击!开火!”介正朝屋顶上的那俩老头一甩大手。 在让由15名精锐组成的“突袭小队”冲进旅店后,介正的身边……也就是负责看守旅店西面的火枪手,统共只剩12人。 随着介正的一声令下,他身边这12人立即分成了每列4人的三列方阵。 第1列的火枪手将他们手中的枪举起,朝屋顶上的老头们倾泻着他们的子弹。 而老头们这时也展现出了和他们的年纪极其不符的身手。 在第1列的火枪手们举枪时,这俩老头以极其灵巧、敏捷的动作——翻身躲到了他们脚下的屋脊后方。 …… …… 嘭!嘭!嘭!嘭! 子弹击中屋脊的轰鸣,传入风魔的耳中。 “这种西洋的铁炮,我记得是叫燧发枪,对吧?”风魔一边掏着被枪声给震得有麻的耳朵,一边跟身旁的源一搭话道。 “嗯,是的。”源一淡淡道。 “仔细一想……这还是我第一次和这么多拿着燧发枪的铁炮手为敌呢……”风魔苦笑着摸了摸他那光洁的脑袋。 “我以前在欧罗巴和阿美利加流浪的时候,倒常常和燧发枪的强手打交道呢。” 源一耸了耸肩,然后将双手搭上阳神和炎融的刀柄,将两柄刀一寸寸地拔出。 “和端着各式火器的强手打了那么多次交道,我悟出了一个与使用远程武器的敌人交战时的必胜秘诀。柑实,你猜猜看是什么。” “在敌人再装弹时,发动攻击?” “不是。是‘别让他们打中你就好’。” “源一你真棒,短短一句话的功夫,便成功让我觉得刚才搭你话的我,是个傻瓜。” 源一笑了笑,然后像变脸似的,迅速收起了笑意。 “好了,玩笑话就说到这儿吧。” “风魔,今夜发生了太多糟心的事情,让我现在的心情差到极点。” 源一的胸膛,这时以奇特的节奏上下起伏。 “所以……我待会收拾外头那些家伙的速度,可能会有些快。” “注意跟上。” 话音刚落,握着双刀的源一,便化作了一道酒红色的残影,从藏身的屋脊处窜出…… …… …… 在源一和风魔闪身躲进屋脊的后方,导致他们第一轮的射击落空后。 ——该死……躲到屋脊后面了吗…… 他们的燧发枪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射穿厚重的屋脊的。 就在介正刚开始思考着该拿藏到屋脊后面的源一俩人怎么办时,源一自个就从藏身的屋脊后方窜出了。 从屋脊后方跃出的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在介正的反射神经反应过来时,源一已经稳稳地落在了他们身前的地面上,双脚触地,激起一层尘土。 “开、开火!” 在介正的这声开火命令才道出一半时,源一的身体就已经率先动了起来。 他将自己的重心压得极低,以整个身子都像是贴在地上般的姿势飞速奔驰。 因速度太快,源一他身上的那件酒红色羽织的下摆高高扬起。 嘭!嘭!嘭!嘭! 第一列火枪手的子弹打了过来——然而全数落空。 源一并非是沿着一条直线朝他们跑过来,而是跑成了“之”字形。 靠着灵活且迅捷的走位,源一将这一轮的子弹尽皆躲过。 他像是对“如何躲子弹”这门技艺早已熟稔于心一般,面对着呼啸而来的子弹,源一的脸上没有半点惧色。 ——这、这家伙真的是个老人吗?! 介正脸上的血色这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着。 介正的脸色正难看着呢——结果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幕,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像是吃了大便一样。 哗啦啦——! 十分突兀的,介正听到了铁链甩动的声音。 还未来得及循声去看这铁链甩动声的源头呢,他便看见排布于他身前的简易枪阵的第二列的某名战士的脑袋被一条细长的铁链重重砸中,脑门被直接砸出了个小坑,血液和脑浆都迸了出来。 这条铁链像是一条有着生命的“黑色小蛇”,在将那名战士的脑门给砸出一个坑后,便立即沿着来时的路“飞”了回去。 介正连忙抬头,移动视线去追这条“黑蛇”——操纵这条“黑蛇”的,正是风魔。 风魔瞅准了刚才介正等人的注意力都被源一给吸走的时机,从藏身的屋檐跳出。 和只用剑做武器的源一不同,风魔可是有着远程打击手段。 枪阵恰好处于他的铁链攻击范围之内。 他一甩手中的铁链,将枪阵里的某名战士的脑袋给打爆后,在回收铁链的同时,十分鸡贼地顺着屋檐从原地逃离,逃进了介正的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突发情况一个接一个。 源一和风魔,一个负责贴脸冲锋,一个负责远程支援。 带给介正的“惊喜”,远不止这俩老头的猛攻。 “啊、啊啊!敌袭!” “开枪!开枪!干掉这俩人!” 嘭!嘭!嘭…… 介正听到,在另一头——旅店的东面,传来了他部下的惨叫…… …… …… 旅店的东面—— “喂,大人那儿到底怎么了?要不要派人去大人那儿看看发生什么情况了?” 负责把守旅店东面的8名火枪手,以担忧的神情面面相觑。 源一刚才“你们被我们包围了!乖乖地把武器扔掉,这样对你我都好!”的这道大喊,也传到了把守旅店东面的众人耳中。 他们刚听到这道突如其来的大喊,便紧接着又听到了枪声。 听着这样的声响,傻子都知道旅店的西面肯定出啥事了。 他们中的某些人提议派人旅店西面看看发生什么情况了。 但绝大部分的人都觉得在没得命令的情况下,不得擅离职守。 被旅店西面的动静给扰乱了心神的他们,谁也没有注意——有一壮硕一纤细的两道人影正悄悄靠近着他们的身后。 这2人足足靠近到火枪手们的7步之内,火枪手中才终于有人察觉到这俩人的动静。 “嗯?”那个最先听到身后似乎有奇怪声响的火枪手,面带疑惑地向后望去。 这名火枪手刚转头向后望去,那个身形较纤瘦的人便猛地暴起。 仅眨眼的功夫,他便飞跃到了这名火枪手的跟前。 紫色的剑芒一闪而过。 一颗大好人头飞出。 直到此时此刻,剩余的人才终于发现他们被人给抄后了。 “啊、啊啊!敌袭!” “开枪!开枪!干掉这俩人!” 既然已被发现,那就没有再蹑手蹑脚的必要了。 那个身形较纤细的人握紧手中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妖艳的紫色寒芒的打刀。 那个身形较壮硕的人则拔出了后背的大太刀。 二人一左一右,以钳形攻势攻向身前仅剩的7名火枪手。 这不过是场战局一边倒的战斗。 火枪手们仅眨眼的功夫,便被杀了个七零八落。 为何战局一边倒?个中缘由也不复杂——就只是因为他们不幸被2个用剑的好手给近身了,没有机会发挥燧发枪的远攻优势而已。 …… …… 旅店东面传来越来越弱的惨叫声。 自己这边又遭遇了两个怪物。 旅店的北面和南面还没有传来什么奇怪的动静,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什么新的意外出现。 介正不敢再赌了。 他从怀里掏出了他这种指挥官级的人,都人手一把的燧发短铳。 他一边掏枪,一边以强装镇静的口吻高声大喊: “集合!集合!” 介正的大喊声笼罩了整座旅店。 把守旅店各面,以及冲进旅店内抓人的“突击小队”,都听到了介正的撤退命令。 在下达撤退命令后,介正朝身前的枪阵一摆大手:“阻截他们!” 介正很清楚——现在这种情况,必须得集中兵力。 他现在的兵力是分散着的,这样便给了敌人逐个击破的机会,所以只要将现在分散的兵力集中起来,说不定就能反将对方一军。 等其他位置的部下赶过来,需要时间。 所以不论如何都要挡住眼前的源一和现在不知躲到何处的风魔,撑到兵力都集中过来了为止。 介正的计划拟得很漂亮。 但计划和实践,永远是两码事。 源一的速度实在太快。 介正和他身前的枪阵是边打便退的。 结果才刚打了2轮子弹,源一就已经冲到了……自己的刀能够斩到介正的这些部下的位置。 阳神与炎融同时被舞动。 阳神自左向后斩去。炎融自右向左挥砍。 2柄刀同时取了2人的性命。 被源一给近身了,这枪阵的战士们是何命运,就不需要多赘述了。 比旅店东面还要一边倒的战况出现了。 源一出刀的动作,精致、完美地像个艺术品。 划过最短的路线,用最少的力取人性命。 为了保证燧发枪的威力,枪阵都排得很密——这反倒是方便源一挥刀了。 让这枪阵的所有战士统统毙命,源一统计只用了——5秒。 平均一秒取两人的性命。 这些战士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求饶,便被源一取了性命。 5秒过去,还能在源一的眼前好好站着的人,仅剩介正和阿晴。 双目因惊恐而圆睁的介正,猛地推了把身侧的阿晴。 “阿晴,你快离开这里!” 介正的左手推阿晴,右手则对准身前的源一抬起手中的燧发短铳。 被介正推了一把的阿晴,在犹豫了一会后,转身朝旁边的民房屋顶跳去。 源一没有去理会逃命的阿晴。 他提着双刀,一个闪身,便来到了介正的跟前。 介正的燧发短铳才刚抬到半空呢,炎融便划过一道弧线,掠过他的燧发短铳的枪管。 燧发短铳应声断成两截。 用炎融废掉介正的短铳后,源一反手握持阳神的刀柄,用阳神的刀柄柄底往介正的后脖颈用力一敲。 强烈的眩晕感立即袭上介正的大脑。 ——该……死…… 介正瘫倒在地,拼尽全力地与正变得越来越重的眼皮做抗争。 ——这家伙……是想俘虏我吗…… ——吃毒药……来不及了…… ——也罢……只要阿晴能逃出去……就好…… 介正才刚在心中这么说—— 啪嗒。 介正突然看见有个人从旁边的屋顶落下,恰好落到他的身前。 正是刚才那个使铁链的光头。 看着这个老头,介正他那本快要合上的双目微微睁大了些。 倒不是因为被这光头那明亮的脑门给闪到了眼睛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个老头的怀里抱着一个已经昏死过去的女孩。 正是刚才窜上屋顶逃走的阿晴…… 介正下意识地想要喊阿晴的名字。 但他还是败给了那越来越强的晕眩感。 不仅没有力气说话,刚才睁大了一些的双眼,缓缓地再次合上…… …… …… “你这么快就把这女忍给抓回来了啊。”源一将手中的阳神和炎融朝下重重一甩,甩掉刀刃上所附着的鲜血。 源一刚才之所以不理会那名阿晴,是因为他知道——他还有一个搭档呢。 “是啊。”风魔瞥了眼怀里早昏死过去的阿晴,“这姑娘的运气也是不好,她刚才刚好窜上我藏身的地方了。” 刚才,阿晴窜上屋顶后,都还没来得及跑远几步呢,便被恰好躲在附近的暗处里观察战况、伺机而动的风魔给追上。 风魔和阿晴的战斗……就是秒杀。 仅一击,风魔就把阿晴给打昏了。 “我们的运气不错呢。”风魔这时接着道,“不仅抓到了一个指挥官,还抓到了一个女忍。” 源一和风魔正说话的功夫,把守旅店北面和南面,以及刚才负责冲进旅店内抓人的火枪手们,这时都蜂拥而来。 在看到负责把守旅店西面的同伴全灭,指挥官介正也生死不知后,还活着的这20余名火枪手,有的面露惊恐。 但也有人二话不说地举起手中的燧发枪,对准源一和风魔。 源一和风魔连忙拉着昏死过去的介正和阿晴,躲到了子弹打不中的地方。 但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惨叫声。 一个体型壮硕的人,还有一个体型偏纤细的人,自他们的后方杀出。 这二人手中的刀泼出了一捧捧血浪。 “哈。”源一嘴角一翘,“间宫和牧村来了,看来他们俩已经肃清旅店的东面了。” “柑实,我们上。与间宫他们前后夹击,将剩下的敌人一口气击溃吧。” 自还幸存的这二十余名火枪手的后方现身的,正是刚才已顺利肃清旅店东面的敌人的间宫与牧村。 他们俩在肃清旅店的东面后,便立即往旅店的西面赶来,恰好撞上了所剩的这二十余名敌人的“屁股”。 突然从后方杀出的间宫二人,成功让所剩的敌人们大乱。 屋漏偏逢连夜雨——所剩下来的这些火枪手还没来得及转身去对付间宫和牧村呢,新的打击便来了。 这新的打击,不是源一和风魔攻过来了。 嘭! 旅店内突然响起和燧发枪的开枪声稍有不同的枪声。 枪声落下,某名火枪手的脑袋立即被开了个口。 …… …… 旅店内—— 阿町轻轻移动着搭在窗框上的素樱枪管,寻找新的目标。 剩余的敌人,现在都集中在了旅店的西面。 而阿町他们的房间的窗户,正好对着西面。 不一会儿,阿町便找到了新的目标。 瞄好目标。 屏住呼吸。 叩动扳机。 嘭! 又有一人的脑袋多了除嘴巴、鼻孔、耳朵之外的口子。 在都已经来到阿町他们所藏身的天花板下方的“突袭小队”收到“集合”的命令而离开时,阿町和阿筑便立即从天花板上跳下。 双脚刚落回榻榻米,阿町就连忙将身子往窗户靠去,观察窗外的情况。 虽然刚才在听到源一的声音时,阿町就已经知道是源一他们来了,但在亲眼目睹窗外的敌人被及时赶到的源一等人给杀得七零八落的景象后,阿町的脸颊还是禁不住地染上激动的色彩。 几乎没做什么犹豫,阿町便将素樱搭上窗框,远程支援源一等人。 …… …… 在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后,源一等人都统统一怔。 抬头循声望去,看见声音的源头,是只将小半个脑袋探出窗口的阿町后,源一等人统统露出了笑意。 源一和风魔这时已经如两头猛虎,闪身扑跃到了剩余的敌人跟前。 剩余的这些敌人,因失了统一的指挥,直到被源一和风魔给近身了,都还没组成一个能称得上是“阵”的枪阵。 指挥官生死不明,没了指挥,亲眼目睹把守旅店西面的同伴全灭,自己现在还被前后夹攻,头顶还有个狙击手——即使是饱经训练的战士,在这重重打击之下,士气也是如雪崩般跌落。 仅转眼的功夫,他们便再无战意地四散而逃。 成功出逃的人,仅十人出头。 源一他们没有去追击这些四散而逃的人,一来是没必要,二来是想追也追不过来。 在这些溃兵基本都从源一他们的视野范围内消失后,两道倩影缓步从旅店的大门处走出。 正是阿町和阿筑。 “源一大人,风大人,间宫,牧村。”阿町以激动中掺着几分疑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四人,“你们怎么在这?” “阿町小姐,这个之后再慢慢跟你解释。”间宫正色道,“绪方君现在在这吗?” 听到“绪方”的名字,阿町脸上的激动之色瞬间消散大半,“没有。他自去取刀后,便没有再回来。” “你们这边也出事了吗……”平常不论面对什么事,都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的间宫,此时十分难得的表情凝重。 “‘也’?”阿町美目睁圆,重复了一遍间宫刚才所提及的字眼。 “阿町,你们拿上你们的东西,跟我们来。”源一这时道,“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慢慢跟你解释我们刚才都遭遇了什么事情。” …… …… 大坂,某处—— 哗啦……哗啦……哗啦…… 绪方抓着运河的河岸,缓缓地从河里爬出。 ——这里是……哪里…… 绪方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四周。 他刚才为了甩开河岸上的火枪手,一个劲地顺着水流往西游去。 一直游到现在听不到枪声后才爬上岸。 虽说顺利甩掉了河岸上的敌人,但绪方却游到了一处自己完全不熟的地方。 周围有着不少的民房,但这些民房基本都破得厉害。 寂静无声,绪方猜测这里的居民大概都被现在遍布大坂各处的火灾给吓得逃难去了吧…… ——好辛苦…… 绪方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重得厉害。 在“不死毒”的影响下,绪方本就感觉自己的身躯像灌了铅一样。 而现在刚从河中爬出,身上的衣服都因吸满了水分而变得无比沉重,这让绪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更重了。 ——总之……先赶紧处理下腿上的伤,再让伤口处的血这么流下去,还没回到旅店,我体内的血大概就只剩一半了。 ——然后再把衣服里的水给挤掉……接着再找个人问个路…… 绪方拖着沉重的身躯,朝远离河岸的地方走去。 一直走到看不见运河的地方才停下。 暗道了一声“就这里吧”后,绪方依靠着身后一座破旧民房的墙壁,缓缓在地上坐定后,抬眼去看刚才在对付佐久间时,被佐久间的狙击手给伤到的腿部的伤口。 ——这附近有没有能用来包扎伤口的干净的布呢…… 嚓嚓…… 这时,绪方猛地听到身前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 咔擦! 今晚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场战斗,神经就没松懈下来过的绪方,立即如条件反射般抬手抓住打刀的刀柄,并将打刀拔出了寸许有余。 “呜哇,别紧张,你是绪方逸势,对吧?是我啊,是我。记得我吗?” 一道人影从绪方前方的民房后方走出。 面露疑惑之色的绪方定睛看去。 在看清来者后,绪方的双目立即因惊讶而瞪圆。 第665章 不死人来袭与不远万里来追杀绪方的人 绪方头上的斗笠和脸上的面巾,早就在刚才于水中和鱼八郎决斗时,被水流给冲走了。 因此,绪方现在是“纯素颜”的状态。 “纯素颜”状态的绪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再定睛朝前方那位故人看去。 “石川……大人……?” …… …… 大坂,大坂城—— 原本巍峨至极的大坂城,其现状……可谓是惨淡无比。 四个出入口都被大炮给轰开,自各个方向冲入大坂城的丰臣军将兵们,肆意屠杀着每一个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德川武士。 以有备攻无备。 以多数打少数。 胜负毫无悬念的战斗。 尽管负责把守大坂城的德川武士们的抵抗,不可谓不英勇,但面对丰臣武士们的燧发枪,他们的抵抗只不过是英勇有余,效果欠缺。 但即使如此,彻底肃清大坂城,还是花了丰臣军不少时间。 毕竟大坂城的面积实在太大,光是用脚走完一圈,都要花不少的时间。 “喂,找到‘老中’松平定信还有‘大坂城代’堀田正顺了吗?” 大坂城的某条走廊内,负责率兵进攻大坂的左卫门右卫门左右卫门扛着他的大薙刀,朝他身前的一名身上溅有着不少血迹的部下这般问道。 “没有。”部下答,“我们已找遍了大坂城的各个角落,均未找到松平定信与堀田正顺的踪影,也未找到任何密道。” 左右卫门撇了撇嘴:“还是让他们跑了吗……算了,他们俩也不重要。反正丰臣大人对我下达的命令是‘抓住他们俩最好,抓不住他们也无所谓’。” “向所有人传令——收兵。撤出大坂城,于大坂城的西南面集合。” “是!” “还有——告诉所有人,不要因大坂城陷落了而心神松懈。” 左右卫门扬眉一笑。 “我们接下来可还有‘剿灭修罗’这一大仗要打。” “修罗搞不好要比大坂城还要难对付呢。” 就在刚才,左右卫门也收到了传令:启动围剿绪方的“乙计划”。 刚刚收到这传令的时候,左右卫门别提有多激动了。 “攻陷大坂城”,这个任务远比左右卫门想象中的要轻松、无趣。 因此在得知“乙计划”启动了时,左右卫门连忙往下传令:加快对大坂城的肃清,哪个敢懈怠,哪个就地正法。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参加到对绪方的围剿作战之中。 目送着这名部下离开后,左右卫门抬起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挠了挠他的后脑勺,然后用只有他本人才能听清的音量嘟囔道: “丰臣大人也真是奇怪……要求将大坂奉行所、堂岛米市这些和江户幕府有关的设施与场所全部烧毁,却唯独要求留下这座大坂城,命令我尽可能保证大坂城的完好。” “真想放把火将这大坂城给烧了……将这么巍峨的城池给烧了,那场面一定很壮观……!” 左右卫门咂巴着嘴,面露浓郁的遗憾之色。 猛然之间,十分突兀的—— “左卫门右卫门左右卫门大人。” 一道会让人联想到冰块的清冷女声在左右卫门的身后响起。 听着这道突然从自己身后传来的女声,左右卫门——一脸淡定。 仿佛早就知道自个的身后多出了个人一般。 左右卫门将头一扭,看向在刚才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现在正单膝跪在地上的女子。 准确点来说,是穿着伊贺女忍服的漂亮女子。 “吉久大人派我来提醒您。” 这名女忍不仅声音没有半点感情,其漂亮的脸颊上也同样没有丝毫情绪,面无表情地用着她那清冷的声音缓缓道。 “在大坂城陷落后,务必要将每门大炮都完好无损地送回到本阵。” “啊……是来提醒我送回大炮的啊……”左右卫门嘴角往下一拉,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吉久那家伙真是一如既往地啰嗦啊……” “我知道这些大炮很珍贵,但有必要特地派人来提醒我要将大炮完好无损地送回本阵吗……” “喂,女忍,你来得正好呢,我这边刚好已将大坂城给肃清。” “你回本阵跟吉久说:你的提醒,我左卫门右卫门左右卫门已知晓。大坂城已肃清,会立即派人用马将这些大炮都运回本阵。” 语毕,左右卫门摆了摆手,示意这名女忍可以离开了。 女忍低头,朝左右卫门躬身施了一礼后,缓缓站起。 但就在她刚要转身离开时,左右卫门猛地挑了下眉。 “嗯?等一下。” 女忍将原本转了一半的身子又转了回来。 左右卫门以考古学家端详考古遗迹般的眼神上下端详了一阵眼前这名女忍的脸后,左右卫门露出了连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的笑容。 “怪不得总觉得你很眼熟。” “我记得你。” “你是初光,对吧?” “那个因为太过天才,而被吉久那家伙捡回来收养的孩子。” “大人您竟然记得我,真是令我诚惶诚恐。”女忍……或者说是初光,淡淡道。 倘若现在有初光的“歌迷”在这的话,一定会惊掉大牙吧。 他们眼中神圣的、可望不可及的“大坂第一艺者”,现在竟然是这么一副如此寡廉鲜耻的打扮。 上身像无袖的和服,露出手臂所有的肌肤,下身则像短裙,只盖住大概一半的大腿,绑着将整个小腿都给包住的黑色绑腿,脚上是黑袜与黑色的草鞋——这便是伊贺的女忍服的样式,也是初光现在的打扮。 伊贺的女忍服论露出程度,虽比不上整个后背、两条臂膀的肌肤都露出来的不知火里女忍服,但还是要远远胜过这个时代的普通女性服饰的。 “我之所以对你印象深,是因为我记得吉久对你一直很偏爱呢。” 左右卫门耸耸肩。 “我记得没错的话,截止到今夜之前,你一直以乐伎的身份潜伏在大坂的新町,为我丰臣氏收集情报,对吧?” “其实就以你的这副容貌,最适合你的伪装身份与潜伏地点,是游女和游廓。” “就以你的容貌和气质,在任何一家游廓都能轻轻松松成为当红头牌。” “从收集情报的效率上,也是伪装成当红游女要更容易收集到有用的情报。” “但吉久却并没有那么做。” “他没让你去伪装成游女,而是让你去伪装成不需要去出卖肉体、要更轻松一些的乐伎。”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今夜的这场宏大战役中,吉久依旧偏爱着你呢。” “你现在既然是来给我传信的,那说明你今夜的任务就是担任‘传令兵’。” “没有让你去做那种危险的任务,而是让你来做相比较起来更安全一些的‘传令兵’。吉久对你的偏爱可见一斑呢。” “明明就凭你的身份,让你来当‘传令兵’简直是大材小用。” 对于左右卫门的这番话,初光所摆出的表情是——面无表情。 她面无表情地倾听着。 其眉眼间,隐约藏着些许……不耐。 “哦?你不爱听这个话题吗?”注意到初光一直面无表情后,左右卫门哈哈大笑了几声,“既然你不爱听,那我也不讲了。” 随后,左右卫门朝初光摆了摆手。 “行了,你快回本阵,将我刚才的话完完整整地传达给吉久吧。” 初光低声应和了句“是”,随后压低着身体重心,朝她身后的走廊尽头奔去。 仅眨眼的功夫,她便彻底消失在了左右卫门的眼前。 “好了……”左右卫门用力地伸了伸懒腰,“我也快点离开大坂城吧……” 左右卫门扛着他的那柄大薙刀,以悠哉的步伐朝大坂城西南面的出口走去。 在穿过数条走廊后,左右卫门来到了一处……“血腥磨坊”之中。 这是一条遍布尸体的走廊。 这条并不算长的走廊里,躺着足足10具尸体。 此地在刚才爆发了一场小规模会战。 负责把守大坂城的德川武士们,与进攻大坂城的丰臣武士们在这条走廊上遭遇。 会战……或者说是一边倒的屠杀,就这么开始了。 这种避无可避的走廊,可是最有利于火枪手的地形。 走廊上的这10具尸体无一例外,都是负责把守大坂城的武士。 空气中仍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与硝烟味。 自他们身上流出的血,将这条走廊的地板都给染成了暗红色。 左右卫门无视走廊上的尸体以及满地的血污,就这么闲庭信步地沿着这条走廊继续往前走着。 就在这时! 就在左右卫门走到这条血腥走廊的中间时,位于他侧后方的一个尸堆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具满身血污的尸体被轻轻搬开。 一双带着浓郁仇恨之色的眼睛从这尸体和他下方的尸体间的阴影处出现。 死死地瞪着仍旧在那优哉游哉地走着的左右卫门。 ——他没注意到我…… ——这是个好机会…… ——就算是死,也要拉个贼人来垫背……! 一个腹部中了一枪,脸颊因失血严重而变得无比苍白的年轻武士蹑手蹑脚地从尸堆中爬出。 这名年轻武士名叫“有井一郎”,是负责把守大坂的护卫之一。 在刚才于这条走廊上发生的遭遇战中,他十分不幸地被子弹贯穿了腹部。 但他很万幸——这颗子弹没有击中他的要害,让他没有立即毙命。 他一直昏迷着。 一直昏迷到了现在。 刚睁开眼睛,他就看到了现在正于这条走廊上闲庭信步的左右卫门。 虽然自己没像其他同伴那样直接毙命,但有井也知道自己现在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血流得太多了,已经活不长了。 自知自己的死期将近的有井,将仇恨的目光投向了左右卫门。 死就死吧!就算是死也要拉个人来垫背——有井的心中,现在仅剩这一个想法。 左右卫门似乎没有发现现在蹑手蹑脚地从他身后的尸堆中爬出的有井,继续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见左右卫门没有发现他,有井感觉信心足了些。 放缓呼吸。 攥紧手中刀。 以不会发出声音的步伐,慢慢地自左右卫门的身后靠近着他。 ——8步……7步……6步…… 一边靠近着左右卫门,一边数着自己与左右卫门的间距。 每靠近左右卫门一步,有井的呼吸便粗重一分。 ——5步……4步……3步……! 有井的双足一顿。 挤压于心中的愤懑、恐惧、紧张,于此刻倾泻而出! “贼人!去死!” 有井将此时仅剩的力道都灌注到了后足,猛地一蹬地面,一口气飞跃了与左右卫门仅剩的3步距离。 嗤! 刀刃刺入肉体的手感,传入有井的双掌。 ——成功了! 他的刀精准地从左右卫门的后背刺入,刺穿了他的要害,然后从他的前胸透出。 欣喜的笑容在有井的脸颊上绽放——然而这抹欣喜的笑容仅持续了片刻便僵住,然后缓缓消散了。 因为他看到……左右卫门面无表情地缓缓转过头,以欣赏的目光看着他。 “哪怕是死,也要再拉一个敌人垫背。” “我欣赏你的这份勇气。” “也不枉我一直等着你冲过来了。” “看在你的这份勇气上,就给你留个全尸好了。” 有井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大。 其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苍白。 “不……可能……”有井喃喃,“我应该……把你的要害……给刺穿了……才对啊……” 有井大概没有想到——他的这句话竟是他的遗言。 呼! 有井此生看到的最后的影像……是一柄从天而降的巨大薙刀。 噗嗤! 像切西瓜一样,左右卫门用他的大薙刀将有井的脑袋给砍爆。 有井的脑袋从脑门裂到喉咙,裂成整齐的两半脑袋。 “嗯……被刀给贯穿了身体,果然还是很痛呢……” 左右卫门一边甩掉大薙刀上所残留的鲜血,一边将贯穿了他身体的刀给拔出。 在将刀从体内拔出的下一刹,令人寒毛直立的诡异一幕在左右卫门的身体上出现了。 只见左右卫门的伤口处“长”出了许多红色血丝。 这些红色血丝交缠在一起,不一会的功夫,左右卫门身上的这道巨大的贯穿伤便恢复如初。 “没想到吧?” 左右卫门将拔出来的刀往旁边随手一扔,用戏谑的口吻朝有井的尸体说道。 “仅仅只是刺穿我腹部的要害,可不足以将我杀死哦。” …… …… 大坂,某地—— “你腿上的这道伤,虽不算深,但也并不浅。”跪坐在绪方身侧的老人仔细地打量了遍绪方腿上的伤口,“我现在身上没带药,只带了一点麻布……” “总之我先用麻布来包扎下你的伤口,止住你伤口的血吧。” 说罢,老人打开了他身旁的一个大包裹,从里面拿出了一卷麻布。 “你这伤得找医术高明的医生来治才行,否则你的腿会留下一道很难看的伤疤的。” “哈哈,没关系,反正我身上的疤多了去了。”绪方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多一道疤,还是少一道疤,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绪方此时已经脱掉了他原先的那套吸满河水的衣服。 他现在换了一身干净又干燥,不过稍微有点显小的衣服。 他身上的这套干燥衣服,正是他身前的这名老人提供给他的。 “……十分感谢,石川大人。”绪方以由衷的口吻向身前的这名正帮他包扎伤口的老人道着感谢。 “哈哈哈。”老人笑了笑。 面对绪方的感谢,老人含笑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看着这名老人,绪方面带疑惑地缓缓问道: “石川大人,你为何会在这里?” 这个老人,正是榊原剑馆还在时,与榊原剑馆是竞争关系的石川剑馆的馆主——石川兵马。 这是绪方自脱离广濑藩以来,第一次碰见老家的人。 虽说绪方和石川剑馆的远山等人之间有着相当不愉快的经历,但对石川剑馆的馆主,绪方是没啥恶感的。 不仅没啥恶感,他对石川兵马还有着几分尊敬。 当初远山整的那堆幺蛾子,都是背着石川兵马去做的。 不愿把事情闹大、闹麻烦的石川有极力劝阻、训斥过远山等人别去没事找事,只不过他完全管不住远山等人。 “呵呵呵……”石川露出了尴尬的笑,“绪方君,在此之前,你能先告诉我——你有见过板垣吗?就是那个板垣七五郎,你记得他吗?” 绪方:“板垣七五郎?” 听到“板垣七五郎”这个人名,绪方的神情立即一怔。 板垣是谁,绪方自然记得。 绪方自来到江户时代后,所杀的第一个人——远山的小弟之一。 当初远山等人跑到榊原剑馆和绪方当初打工的居酒屋找绪方的麻烦时,板垣正是那个带队去绪方打工的居酒屋的人。 在居酒屋内没找到绪方后,板垣便十分无耻地打伤了阿咲、阿福俩母女。 绪方之后打上石川剑馆,帮剑馆的师兄弟还有居酒屋的阿咲、阿福母女俩报仇时,绪方特地关照了板垣,将板垣打得半死。 自那之后,身受重伤的板垣便一直居家修养。也正因如此,在将板垣打得半死之后,绪方再也没有见过此人。 “没有。”绪方摇了摇头,“在将他打成重伤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这样啊……也就是说他还没有找到你吗……” 石川的脸上露出了既像是在感到遗憾,又像是在感到庆幸的神情。 “绪方君,也不怕你笑话……我此次离开广濑藩,就是来找板垣他们的。” “在你脱藩后没多久,板垣就和我剑馆的其余几位也很尊敬远山的人一起脱藩了。” “在脱藩前夕,他们将一封书信送到了剑馆。信上写着:我们要去找绪方逸势报远山师兄的仇,不取此贼首级,绝不归乡。” “当初在收到板垣他们所送来的这封信时……我相当地懊恼……” 石川露出苦笑。 “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我这个师傅做得真是失败。” “让远山别再将争端扩大——远山没听我的。” “在远山因不听我劝而在敬神演武上送命后,我劝板垣等人到此为止,别再接着做傻事——板垣他们也不听我的。” “如果我是个能管教好弟子的师傅……或许这一系列的争端、悲剧就不会出现了。” “你与远山的这一系列争端,从源头上来讲,都是远山有错在先。” “因为远山的错,已经导致一件接一件悲剧如连锁反应般出现了。” “我已经不想再让更多的人因这场远山有错在先的争端而受伤乃至死亡。” “若是就这么放任板垣他们再这样执迷不悟,那我这个师傅做的可就真的是失败至极了。” “所以我将我的石川剑馆给关了,离开了广濑藩,寻找板垣他们。” “我也不知道板垣他们去哪找你了,所以就只能漫无目的地去寻人。” “在大概1个多月前,来到了大坂。” “这个地方是大坂的穷人们的聚居地之一。” 石川伸出手指,指了指脚下的地面。 “这里有座很便宜的旅店。喏,就是那座屋子,你看到了吗?那座屋子就是我最近居住的旅店。” 石川朝不远处的一座怎么看都像危楼的二层木屋努了努嘴。 “因为身上的盘缠剩的不多了,所以我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那座便宜旅店里。” “现在大坂各处都出现了不知原因的火灾与枪炮声,所以这里的住民都吓得逃干净了。” “我本来是不打算跟着这里的人一起逃的,因为我观察了下火灾的位置,每处火灾的位置离这儿都蛮远的,火不一定会烧到这儿来,所以我没有跟着这儿的住民一起离开这里。” “但就在刚才,我发现不跑不行了。” “火势的蔓延速度与范围,远超我的想象。” “离这儿不算的某处街区已经被火灾波及。” “再继续留在这会很危险,于是我就赶紧离开了旅店,准备逃到安全的地方。” “结果我才刚离开旅店,就碰到了湿漉漉的你。” “缘分果真是种奇妙的东西……真没想到我竟然会先板垣他们一步碰到你。” 第666章 绪方:“把敌人杀干净就没有人会再追杀我了” 在江户时代,脱藩可是重罪。 为了维护封建统治,江户幕府不仅限死了阶级流动,也限死了人口流动。 江户幕府自建立以来便颁布了规定:各个藩国内的武士、庶民,都不得擅自脱离所属的藩国。 擅自脱离所属藩国的人,视为“脱藩者”。 脱藩者一旦被抓到,会被立即遣返回原所属的藩国,并被判处重刑。 也就是说,一旦脱藩了,便会立即成为全国通缉犯。 板垣他们不惜脱藩,也要来追杀绪方,为远山报仇——他们的这份决心,着实是让绪方不知该摆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在我离开广濑藩后,广濑藩那里有出什么新的变化吗?”绪方轻声问。 “在你杀了松平源内后,新上任的藩主的能力虽不杰出,但好在也是个正常人。”石川缓缓道,“在他的统治下,广濑藩的百姓们算不上过得有多好,但也比以前要强上不知多少。” “榊原剑馆呢?榊原剑馆还在吗?”绪方追问。 “榊原剑馆还在。”石川接着答,“大概是在去年年初的时候,藩府似乎是打算将榊原剑馆给推倒的。” “但遭到了藩内的许多人的反对。” 话说到这,石川露出带着回忆之色的笑容。 “你诛杀松平源内那个暴君的义举,可是在广濑藩收获了不少的人心哦。” “那些支持你的人,遍布农村、城町、商界与藩府。” “在他们的通力运作之下,藩府取消了铲平榊原剑馆的计划。” “这样啊……”笑意从绪方的双颊涌出,“剑馆还在就好……” “榊原剑馆不仅还在,而且还被维护得非常好哦。有很多人自发地前往榊原剑馆做清洁。” “尤其是某对开居酒屋的母女,她们俩每隔7日一定会去一趟榊原剑馆,将剑馆的里里外外都打扫得一干二净。” “开居酒屋的母女?”绪方一怔,然后连忙反问,“那对母女是不是叫阿咲和阿福?” 这次换石川一怔:“是啊。她们俩是你的熟人吗?” “我以前受过她们俩的不少的照顾。”绪方换上一副像是如释重负般的表情,“哈……看来她们俩现在也过着很平静的生活啊……” 绪方将头往后一仰,依靠着身后的屋壁。 “明明只是离开了一年多的时间而已,但光听你的叙述,已经让我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了呢……” “你以后可以找个机会回广濑藩来看看。”石川说,“和那些坐落于险要地带,难以翻越进去的藩国不同,若想混入广濑藩,还是有很多办法和路径的。” “倘若我还活着的话,我会考虑着回乡一趟的。”绪方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回应。 话谈到这,石川正好完成了对绪方伤口的包扎。 “好了,伤口包好了,你看下有没有包得太紧。” “很完美。既没有太紧,也没有太松。”绪方抬手轻抚着包于他伤口上的那厚厚的一圈麻布,随后换上玩笑的口吻,“话说回来——石川大人你的心也真是有够大的呢。” “都不问下我刚才都遭遇了什么,不问我这伤是怎么来的,就帮我包扎伤口,还送衣服给我。” “因为我觉得这些都是愚蠢的问题。”石川冲绪方莞尔一笑,“你这种身份的人,突然遭到他人的攻击、追杀,只是很平常的事情,不是吗?” “哈哈,说得也是。的确是没有必要去问一个‘全国第一通缉要犯’为何伤痕累累的。” 绪方扶着屋壁缓缓站起身。 “石川大人,十分感谢你的帮助。你的帮助,我没齿难忘。” 他再次以由衷的口吻对石川道着感谢。 “不用谢。” 石川面含笑意地跟着绪方一起站起身。 “我之所以对你伸出援手,一来是为了赔罪。” 淡淡的愧疚之情在石川的双瞳中浮现。 “绪方君,我对你、对远山,一直都很愧疚。” “如果我是个合格的老师,如果我能管教好远山他们,或许就没有当初的那一系列悲剧出现了。” “二来也是为了道谢。” 石川伸出手指朝自己指了指。 “我也是那个被你诛杀暴君的义举所感动的人之一。” “对松平源内那个畜生,我也怨恨得很。” “只不过……我没有你那个勇气与实力。” “三来……也是为了能让你能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绪方一愣:“让我继续活下去?” 石川刚才所说的前2个对他伸出援手的理由,绪方都还能理解。 但这第3个理由,绪方就有点不太解其意了。 石川呵呵一笑:“你攻破京都二条城的这一消息,是在去年夏末的时候传入广濑藩的。” “当时我很不理解你。” “诛杀松平源内,在我眼里是毋庸置疑的义举。” “但攻破二条城,我不论如何都没法将此事与‘义举’相挂钩。” “我那时以为你堕落了,成为了滥用暴力的暴徒。” “但在为寻找板垣等人而离开广濑藩后,我的想法变了。” “这是我平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 “在离开广濑藩后,我亲眼见证了各地的黎民百姓们,在江户幕府的统治下是多么地民不聊生。” “这种话,我也只能对着绪方君你说了:目睹了这一幕幕惨状后,我开始怀疑现在的江户幕府,是否还值得我们追随了。” “我也因此改变了原有的视你为‘堕落的暴徒’的想法。” “在亲眼见证了江户幕府的统治之无能后,我开始觉得你攻击京都二条城,在虾夷地大破幕府军,统统都算是义举了。” “我这么大年纪了,已注定至死为止,都不会再有啥大的成就。” “而绪方君你不一样。” “你还年轻,你有力量。而且是那种说不定能将这个世道给改变的力量。” “你的种种作为,说不定能倒逼这个世道产生什么新的变革。” 石川的眼神缓缓变得锐利,语气慢慢变得坚定。 “所以——我不希望你被什么不知姓名的阿猫阿狗杀死,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石川抬起手,按住比他要高上不少的绪方的双肩。 “我不知你的存在,是会让未来的世界变得更好,还是更坏。” “但我很乐意去为此慢慢等待,然后亲眼去目睹。” 铿锵有力——用这个成语来形容石川刚才的这番话,大概再适合不过了吧。 望着身前用力按着他双肩的石川,绪方先是面露讶异。 然后脸上的这抹讶异转变为无奈的笑意。 “石川大人,感谢你的抬爱。” “但我这人其实对改变世道什么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就没有变过——谁向我和我身边的人挥刀,我就向谁挥刀。” “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是——” 绪方换上像刚才的石川那样坚定的语气。 “哪怕是疾病,我也不会让它轻松夺了我的性命。” “至于世道会不会因我的存在而改变……那就随缘吧。反正我是不会去主动掺和‘改变世道’这种麻烦事的。” 听着绪方的这番话,石川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不满、不悦或尴尬的神情。 他只笑了笑,拍了拍绪方的双肩。 跟着石川一同露出笑容的绪方,用力深吸了口气,然后将肺中的空气缓缓吐出。 “石川大人,可以跟我做个交易吗?” 一边说着,绪方一边将手伸进怀里。 摸索一阵后,掏出了5两金。 这是绪方目前身上所带的所有钱。 “我想用这5两金,还有我现在这柄打刀,来换你的打刀。” “我现在的这柄打刀虽然有些破破烂烂的,但拿去卖的话,总归还是能卖出点钱的。” 说罢,绪方将腰间的打刀轻轻拔出,亮出它那有着不少缺口的刀身。 绪方现在佩在腰上的那柄胁差,是刚才在将鱼八郎斩毙后,顺手从鱼八郎那儿拿过来的胁差。 鱼八郎所用的武器是两柄胁差,所以虽然将胁差成功换新了,但绪方的打刀仍是原来的破破烂烂的那一把。 石川挑了挑眉,看了看绪方手中的那5两金,以及腰间的那柄破破烂烂的打刀,哑然失笑: “我的打刀虽算不上什么名刀、宝刀,但也并不便宜哦。” 说完,石川抿了抿嘴唇,看了看绪方的脸,面露思考之色。 “……但也罢了。换就换吧。” 石川朝绪方苦笑着耸了耸肩,然后解下自个左腰间的打刀,将其递给绪方。 “感激不尽。”绪方接过石川的刀,然后将手头的钱和腰间的刀递给石川后,正色道,“石川大人,现在有帮不明身份的家伙正在四处破坏大坂。” “倘若条件允许的话,你现在赶紧离开大坂。” “至少也要离开这片街区。” 绪方这时换上戏谑的口吻。 “今夜过后,这片街区……说不定要在未来成为知名的古战场之一。所以你现在赶紧离开这儿吧,有多远就离开多远。” 石川不太理解绪方刚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绪方君,就此别过吧,愿我们日后有缘再见,也祝你武运昌隆。” 言毕,石川向绪方轻鞠一躬,转身离开。 但刚转过身,石川的身形便突然顿了顿。 “……绪方君,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 石川将身子转了回来。 “日后倘若遇到板垣他们了……麻烦帮我给他们带句话。” “你跟他们说:我这个做师傅的,不顾年事已高,孤身一人离乡,只为了将他们找回来,为此吃了不少的苦头,哪怕是看在为师的面子上,赶紧回广濑藩吧。” “倘若他们不听你的,仍执意要取你性命……” 石川用力抿紧嘴唇。 “……就任由你处置吧。” 绪方:“……知道了。日后倘若遇到板垣他们,我会将你的这句话带给他们的。” “嗯……麻烦你了……” 石川再次朝绪方轻鞠一躬后,这才快步离开。 目送着这位故人离开后,绪方闭上双眼,用力地做了个深呼吸。 然后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以审视的目光,环顾着四周。 “这里果然是个好地方啊……” 绪方喃喃。 “每栋屋子都紧密排布,道路全都很窄,而且缺少制高点,让人难以找到我的踪影……没有比这更适合我的战场了……” 绪方提着刚才从石川那换来的打刀,一边在这片“贫民聚居地”内漫步,一边打量着每条街道,每座房屋。 在绪方将这“贫民聚居地”近一小半的街道都走了个遍后—— 嚓嚓嚓…… 极轻的脚步声,突然自离这不算远的地方响起。 及时捕捉到这阵脚步声的绪方,立即循声转过头去…… “终于……有人来了吗……” …… …… ——可恶,这里的屋子实在太密集了,这该怎么找…… 蹲坐在一座民房屋顶上的影之助,皱紧着眉头,打量着四周。 为了能顺利将绪方给揪出来,大半的伊贺忍者都被派了出来充当全军的“眼睛”。 影之助便是被派来充当“眼睛”的忍者之一。 刚才,他看到了天上出现了红色的烟花。 连忙赶到现场后,便在河岸碰到了正奋力将鱼八郎的尸体给捞上来的鱼八郎的部下们。 详细询问了一番后,才得知他们顺利遭遇了绪方,不过却让绪方潜水逃跑了。 不知绪方具体是沿着河流的哪个方向逃跑,于是影之助就凭着自己的直觉,沿着河流的流向,朝运河的下游找了过去。 不一会儿,他便在运河下游,发现了一片明显是“穷人聚居地”的地带。 这片地带的屋子全都又破又久,屋子一间挨着一间,从天空往下俯瞰的话,这片地区的屋子密集程度,能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头皮发麻。 这种屋子紧密排布的地方,最适合藏人了。 于是影之助就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走进这片街区。 在进到这片街区之前,影之助知道要在这种屋宇紧密排布的地方找人相当困难,但他没想到竟会这么地困难。 就像是要在一间堆满各式各样杂物的杂物间里找一枚铜币一般。 ——这里就没有什么高度较高的地方吗…… 影之助以蕴藏着些许不耐的神情,仰起头环视着四周。 就在他刚把头仰起时—— 嚓! 一道黑影以快到让影之助都反应不过来的速度,闪身到影之助的身后。 影之助刚注意到有人出现到他身后了,还为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呢,一阵剧痛便猛地自他的侧腹传来——一柄打刀的鞘底重重地击中他的侧腹。 “噗哇!” 侧腹的剧痛,让影之助将胃中所有的东西都一口气呕了出来。 他一边呕着,一边瘫倒在地。 强烈的剧痛,让影之助的身子都直接痉挛了起来,连话都难以说出。 影之助艰难地转动脖颈,移动视线去看来袭者是何许人也。 在看清了刚才偷袭他的人是谁后,影之助的瞳孔立即猛烈地收缩起来。 “修……罗……” 刚才对他发动偷袭,并将他给一击放倒的人,正是绪方。 绪方面无表情地蹲下身,在影之助的怀里摸索起来。 不一会儿,便摸出了一个小巧的木筒。 “就是这个吗……”看着这个木筒,绪方喃喃道,“运气真是不错……那么快就有带着这烟花的黑衣人送上门来了。” 呢喃过后,绪方露出喜悦的笑。 ——可恶……没能来得及放烟花…… 侧腹的剧痛让影之助目前暂时还没有喊话的能力,于是他只能在心中发出懊恼的大喊。 ——刚才若是能及时放出烟花,帮其他人标记了修罗的位置……那我即便是死,也算是死得有价值了…… 看着绪方脸上的笑容,影之助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笑个屁啊……! ——如果我刚才能及时放出烟花,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欸? 影之助的眼睛,这时缓缓瞪圆。 因为他看到……绪方缓缓站起身。 并将刚才从他身上摸出的木筒对准天空。 然后不带一点迟疑地拉动木筒底部的绳子。 嗤——! 一颗红色的烟花窜上天空,在空中绽放出艳丽的“红花”,照亮了影之助布满惊愕之色的脸。 噗通…… 绪方将手中已经空了的木筒扔回到影之助的身上。 “统统放马过来吧。”他说。 噌! 绪方猛地拔出刚才从石川那换来的打刀,用打刀的刀尖贯穿了影之助的喉咙。 “咕……!” 影之助的身子猛地痉挛了一阵,然后两眼一番,彻底没了声息。 他待会还要去布置“战场”,没有时间从影之助的口中慢慢套情报,所以绪方毫不犹豫地送他上路。 刚才在接受石川的治疗时,绪方难得地终于有了点喘息之机,让绪方可以好好地静下心来思考。 仔细复盘了遍今夜的遭遇后,绪方便惊觉:从今夜首次遇袭到现在,他的每次战斗都太被动了。 都是先被敌人给找到位置,然后敌人一拥而上,对他发动车轮战,他被动地应战。 这帮敌人人手一支燧发枪,哪怕是全盛时期的他也不敢对火器太过轻视,那就更别提现在身体状况极差的当下了。 被动地迎击敌人的侵袭,对他实在太过不利。 就这么任由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状态,恐怕等回到旅店时,也只剩半条命了。 既然如此,那就反将敌人一军!主动迎战敌人,将敌人引到自己预设的、对自己极为有利的地形,与敌人进行决战!将战斗的主动权抢到自己的手中! 刚才在爬出运河,来到这片“贫民聚居地”时,绪方就立即注意到了这片街区的优越之处。 屋宇紧密排布,缺少制高点,道路狭窄,最宽的道路也仅够三人并肩同行。 没有比这还要适合用来对付火枪手的地形了。 所以绪方决定就将敌人引到这个地方,趁着现在的身体还没难受到连刀都无法握紧,在这里与敌人展开决战! 将敌人杀得一干二净,就不会再有人阻止他回旅店了。 绪方现在也不急着回旅店了。 如果不将这些敌人杀干净的话,极有可能会“引狼入室”。 他现在感知能力不如全盛期,没有那个绝对不会让人跟踪的把握。 若是在没将敌人杀干净的情况下回旅店,可能会将阿町她们也拖入危险之中。 并且在静下心来思考后,绪方发现他所住的旅店,若是不出啥意外的话,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敌人若是知道绪方的住所,根本就不需要在街上伏击绪方。 在大半夜,绪方正睡觉时冲进旅店刺杀他的成功率不比在街上刺杀他的成功率要高? 敌人既然没用这种明显更有效的方法,那就说明他们并不清楚绪方的住所。 他现在只害怕一件事——阿町见他迟迟未归来,所以跑出来找他,然后遭遇了什么意外…… 嗒嗒嗒嗒嗒…… 街区的西北面,这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这么快就来了啊……还想着再布置下战场呢。” 绪方将手中的打刀甩了个刀花,将刚才刺穿影之助的喉咙而残留在刀尖上的鲜血甩去。 “这么想杀我,那就看看是我先力竭,还是你们的人先死光吧。” 第667章 绪方:“这才叫畅快淋漓的复仇!” 东乡看着脑门被砍爆,整张脸都血肉模糊的鱼八郎的尸体,面露怜悯。 ——真是一个蠢蛋…… 东乡在心中暗道。 ——好好的火枪不用,硬是要和绪方一刀斋肉搏。 ——不过这蠢蛋死得还算是有价值。 ——最起码他证明了绪方一刀斋的实力远在我们的预期之上。 为了便于管理和指挥,每支参与进今夜的“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的部队,都有着各支的番号,番号名都是“X番组”。 东乡所率领的部队编号,是7番组。 刚才,在看到红色的烟花后,东乡连忙带着他的7番组赶赴烟花被燃放的地点。 结果在抵达现场,也就是某条运河的河边后,东乡便看到了3番组的成员。 3番组——那个除了游泳和在水里杀人之外,就没啥别的特长的鱼八郎所率领的部队。 在碰到鱼八郎的3番组时,东乡都愣了。 因为鱼八郎竟然死了。 他的脑门正中一刀,脑袋被直接砍爆,3番组的成员水性都不怎么好,他们刚刚才把他从河里捞出来。 东乡对3番组的成员详细询问了一番,才知道鱼八郎究竟是怎么死的。 鱼八郎的死因,让东乡都不知该怎么评价才好。 好好的燧发枪不用,这么多的部下不用,硬是要和绪方一对一,让东乡实在是难以理解。 东乡知道鱼八郎是个热衷于和他人比试身手的人,但东乡没想到鱼八郎竟热衷到这个地步。 人已死,再怎么埋怨此人愚蠢也无济于事。 跪坐在鱼八郎的尸体旁的东乡,快速默念了几句转生咒后,缓缓站起身。 而在他刚将身子站起时—— 嗤——! 西北面,离这不算远的运河下游的某地天空,出现了红色烟花。 闻声连忙转头望去的东乡喃喃道:“修罗逃到那儿了吗……离这儿挺近的呢。” “喂,3番组的。” 东乡扭头朝鱼八郎的部下喊道。 “我以‘战时指挥权’下令:你们现在暂时听我指挥。” 战时指挥权——各部队的指挥官都共有的一项权力。 该权力内容包括:战事紧急时,指挥官可根据战况暂时收编其余部队的残兵。 听到东乡喊出“战时指挥权”这个词汇后,3番组的人统统神色一正。 “你、你、你。你们3个负责去将鱼八郎的尸体运回本阵。” “其余人跟我来!与我一同去追击修罗!” “不论如何都不能让修罗跑掉!” 3番组的成员们自鱼八郎死后便一直为没了主心骨而发愁呢,东乡的这一嗓子,如及时雨般让3番组的成员统统稳住了心神。 “是!” 齐声应和了一声后,刚才被东乡点名去将鱼八郎的尸身运回本阵的那3人,你抬头、我抬脚地将鱼八郎的尸体搬上他们刚找来的手推车,其余人则在东乡的面前排成整齐的队列。 望着眼前几乎是无损状态的3番组,东乡面带满意之色地点了点头。 ——3番组的人,再加上我7番组的人……一共89人。 ——呵,这样的战力,哪怕是遇上千人规模的幕府军,都不需要去惧怕吧。 东乡的嘴角翘起得意的弧度。 “都跟我来!” 气势十足地大手一挥,东乡领着3番组与7番组朝红色烟花刚才燃放的地区快步赶去。 …… …… 大坂,大坂城西南面—— “哦哦……在那个方向吗……” 刚才,在西北面的天空绽放出一朵艳丽的“红花”后,左右卫门便及时将这美丽的画面给捕捉到了。 完整地看完这朵“红花”从绽放再到凋谢的全过程后,左右卫门又欣喜又懊恼。 刚完成“肃清大坂城”的任务,走出大坂城,准备投入到针对绪方的“乙计划”,便看见了标准绪方位置的红色烟花——这让左右卫门很欣喜。 但是红色烟花的所在地,位于西北部的天边……距离左右卫门很远——这让左右卫门很懊恼。 “真讨厌啊……怎么距离我这么远……”左右卫门挠着头,“等我赶到那个地方,修罗都已经逃掉,或是被其他人给干掉了吧……” “也罢,姑且还是先赶过去看看吧。” …… …… 除了那些所处位置远到根本看不见烟花的部队之外,其余各部队基本都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于刚刚绽放的那朵“红花”。 各部队现在几乎都已经完成了各自所负责的摧毁大坂各个重要设施与场所的任务。 也就是说……现在各部队都已经投入到了对绪方的围剿之中。 几乎都于同一时刻看见“红花”的他们,自各个方向赶赴“红花”出现的地点。 他们中的某些人得意地笑着。 以为身为猎手的他们,成功地将包围网不断收拢,很快便能将猎物捕杀。 但他们不知道——猎手与猎物的身份,常常是会互相转换的。 …… …… “这里是贫民的聚居地吗……” 离“红花”最近的东乡,是最快赶到“红花”出现的地点的。 现在麾下有着3番组和7番组的他,正皱紧着眉头,扫视着身前的那一座座低矮、破旧的房屋。 从房屋的状态来看,不难看出——这里是大坂的贫民们聚居的地方,低矮、破旧的房屋排列得又紧又密,过于紧密的房屋排布,让人看了只感觉浑身不舒坦。 此地现在看不见一个住民,大概都已经被现在遍布大坂各地的火情给吓得逃命去了吧。 ——刚才的烟花毫无疑问是在这个地方放出的。 ——绪方一刀斋逃到这个地方了吗……这个地方的确是很适合用来藏身呢…… ——话说回来,那个刚才放烟花的忍者呢?他不在这吗?是被干掉了吗? ——算了,还是先快点找到修罗要紧。 ——这里的道路都很窄,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不仅行进及搜寻效率极低,而且还极容易互相妨碍…… ——必须得分开行动…… ——以30人为一组的话……战力应该就够了,这样一来任何一组人即使遇上修罗,也不需去惧他…… 于心中仔细计算、计较了一番,打定好主意的东乡,对着现在由他负责指挥的3番组和7番组朗声下令: “来29个人跟着我,其余60人以30人为一组分成2组散开!搜寻此地!” “记得都打起精神来!” “修罗现在说不定就藏在这个地方的某处!” “都把枪握紧了!” “一旦发现疑似为修罗的人,直接击毙。” 在东乡的命令下,3番组和7番组的诸位成员麻利地分好组,自各个方向扑向身前的这片“贫民聚居区”。 …… …… 东乡亲自带领的这个小组,搜寻速度很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便推进到了这片街区的深处。 他们现在正走在一条又窄又长的长道上。 这是一条宽度极窄的长道,仅能够4人并肩同行。 他们肩抵着肩,每个人一边监视着不同的方向,一边缓缓前进,在前进的同时搜索着沿途的每条暗巷、房屋。 过于寂静的街道…… 追寻的对象极有可能潜伏在此地的某处…… 不得不提起精神扫视周围的各个角落…… 这些事情,无一不让众人的心理压力增大,神经紧绷。 就在众人的神经本就紧绷着的当下—— 当啷! 队伍后方的某条暗巷内,响起了什么东西掉下来的清脆响声。 众人被这声响给惊到。 东乡赶忙示意整条队伍立即停下。 而走在队伍最后面的那几名战士,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给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将手中枪对准刚才那道异响所传出的方向。 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如一只只呲牙咧嘴的豺狼。 在这一只只“豺狼”的虎视眈眈之下—— 吱吱吱…… 一只老鼠从刚才那声异响所传来的暗巷内窜出。 这只老鼠跑到队列后方的长道中央,看了眼将一挺挺燧发枪对准它的战士们,然后撒开四只小爪子,逃进旁边的黑暗之中。 “什么啊……是老鼠啊……” “虚惊一场……” “我的枪刚才差点就走火了。” …… 队列后方的战士们一边将手中枪收起,一边纷纷以或埋怨或戏谑的口吻来抨击或调侃刚才那只吓了他们一跳的老鼠。 “要是刚才那只老鼠是修罗就好了。”某个站在队列侧后方的宽脑门的战士,用玩笑的口吻朝身边的同伴细声说,“这样一来,我们就能赶紧把他干掉,我们的任务也能随之结……” 噌——! 一道寒光突兀地自这名宽脑门战士的胸膛透出。 是一柄打刀。 宽脑门战士的身后是一座又矮又旧的民房。 此时此刻,一柄打刀自这间民房的房内刺出。 刺穿房门,将房门与背对着这间民房的宽脑门战士的心脏串作一块! “噗……!”宽脑门还未说完的字词转化为一道吐血声。 一捧捧鲜血从宽脑门的口中与胸膛的伤口处喷出,溅了他刚才正与其对话的同伴满身。 这柄打刀在刺穿了宽脑门的胸膛后,便猛地向后一收,收回屋内。 在惯性的作用下,宽脑门的身子也随之向后倒飞,撞碎破旧的房门,重重撞进这间民房内,溅起一团团灰尘。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周围的战士一大跳。 离那名宽脑门战士最近的4名战士纷纷端着枪,冲进刚才突然“长”出将宽脑门的胸膛给刺穿的打刀,然后又将宽脑门给“吞”了进去的民屋内。 虽说被溅起的这一团团灰尘给遮蔽了视野,但率先冲入房内的4名战士还是勉强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这是一座寒酸至极的屋子,屋内像样的家具加起来,用一只手掌都能数得清。 刚刚被“吞”入屋内的宽脑门,现在正以“大”字型躺在地上,其身下是被撞碎的木门碎片。 他的瞳孔已经扩散,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显然是已经没救了。 冲进屋内的4名战士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屋内除了那些破破烂烂的家具之外,再无他物,没有半道人影……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甲太郎被杀了!” “是被修罗给杀了吗?” “不、不知道。屋内一个人都没有。” “是被他给逃了吗?” 东乡以第一时间得知了宽脑门被杀的始末。 在东乡刚聆听完汇报,他身旁的一名战士便结结巴巴地说: “喂、喂,该不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杀了吧?我是大坂出生的,我听说大坂一旦到了夜间,就会有一种专以人肉为食的妖怪走上街头……” 这名战士的话还没有说完,东乡便立即对其斥道: “别瞎扯了,就算真有妖怪又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有西洋的火器呢!哪怕是大岳丸、酒吞童子、九尾妖狐这些大妖来了,我们都能将它们轰成渣。” 死得莫名其妙的宽脑门,让该组余下的29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或多或少的恐慌之色。 死亡往往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莫名其妙的死亡才是最让人齿根发寒的。 “警戒!警戒!”东乡高声道,“杀人者,毋庸置疑是修罗!所有人都……” 他的话还未说完—— 嗤! 与刚才所发生的一幕完全相同的景象再次出现。 另一座房屋“吐出”打刀,将离这屋子最近的某名战士的胸膛给洞穿。 房屋像只巨兽的嘴巴。 那柄打刀就像这只巨兽的舌头。 捕食用的舌头在成功抓住猎物后,猛地往嘴巴一收,这名战士像刚才的那个宽脑门一样向后倒飞,被“吞”进嘴中。 过于惊悚的一幕,让某名战士下意识地发出惨叫。 “快!冲进去!见到修罗就开枪!” 东乡连忙指挥离这座房屋最近的战士们冲进屋内抓绪方。 燧发枪的低射速,注定了每一枪都很珍贵,在见到敌人之前不可乱打。 离该房屋最近的5名战士端着燧发枪鱼贯而入。 跑得最快、最先冲进屋内的战士,其前脚只不过才刚踏入屋内而已,他便瞅见有道黑影从房屋内侧门框的上方降下,掉落在他的头上。 喀拉! 这名战士听到了骨头被拧碎的声音。 而这碎裂声……传自他的脖颈。 他看到自己眼前的世界翻了个转,他平生第一次以正视的角度,看到了自己身后的景象。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视野被黑暗以快得令人咂舌的速度侵占,身体也迅速失去意识。 …… …… 【叮!使用不知火流忍术·不知火流柔术,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80点,忍术“不知火流忍术”经验值8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40(3810/64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8段(7280/7500)】 从门框上落下,用双腿夹住率先进屋的战士的脑袋,然后将他的脑袋转了个180度的圈后,绪方以利落的动作稳稳地落回到地面。 身体,还是因“不死毒”的缘故,状态极差。 身体各处都在发痛,体温仍在升高,脑袋又痛又胀。 肉体虽很痛苦,但绪方却感觉自己的精神很畅快。 因为他总算可以好好地回敬下这帮不明身份的敌人。 今夜莫名其妙地遭到了这名家伙一轮接一轮的袭击。 托了这些混账的“福”,他现在不仅没取回来佩刀,还回不到阿町的身边,而且腿上还多出了一道直到现在仍在作痛的伤。 绪方的脑中,现在几无多余的杂念。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复仇。 畅快淋漓的复仇。 在绪方用不知火流柔术取掉第一个进屋的战士的性命后,走在这名战士身后的另外4名本欲也要进屋的战士下意识地一怔。 而这时,绪方的攻击已发出。 绪方没有出刀。 而是出拳。 右手提刀的绪方,左手攥握成拳,朝排在第2个进屋的战士的胸口轰去。 运劲! 嘭! 在运劲加持下的拳头,直击此人的胸膛。 即使现在状态不佳,绪方的力量也是远超常人的等级。 运劲+本就远超常人的等级=此人死得不能再死。 骨头碎裂的手感顺至绪方的拳面。 胸口直接凹陷了一大块的这名战士像颗炮弹一般往后倒飞,如多米诺骨牌一般撞上身后的另3位战士,4人排成整齐的队列,从屋门口飞出,重重掉在路中央。 【叮!使用徒手格斗术·伊贺流禁术,击杀敌人】 【获得个人经验值70点,徒手格斗术“伊贺流禁术”经验值60点】 【目前个人等级:Lv40(3880/6400)】 【伊贺流禁术等级:3段(60/800)】 跟着他们一起飞出的,还有绪方。 绪方的右手攥着刚从石川那换来的崭新打刀,左手提着从那名被他用不知火流柔术弄死的战士身上弄来的燧发枪。 以宛如低空飞翔般的速度从屋内“飞出”的绪方,“降落”到某战士的跟前。 在降落的同时,绪方不忘借助重力势能,往该战士的脑门重重地劈了一刀,直接将他的脑门劈碎。 右手挥刀将身前的敌人脑袋劈碎,左手则将掌中燧发枪的枪口对准身侧某名敌人的胸膛。 嘭! 看也不看那个中弹的人,绪方将左手的燧发枪一转,将枪口对准另一名战士。 虽说这些敌人的身上现在没有携带除了火枪之外的武器,让绪方没法更换自己的刀,但他现在也转变自己的思路了。 既然没刀可抢,那就抢他们的火枪吧! 火枪除了射击之外,还是有很多别的用途的。 比如直接当短枪来使。 绪方将手中已经打空了的燧发枪的枪口,用蛮力重重插向身旁的一名敌人的嘴巴。 枪口直接戳烂此人的嘴唇,顶飞包括其门牙在内的数颗牙齿,深深地怼进此人的喉中,然后将这把枪留在了此人的嘴中。 这名不幸被火枪怼穿嘴巴的战士,两眼一翻,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如此狭窄的道路,再没有比这更能限制火枪手发挥的地形了。 战士们试图拉开与绪方的距离,好腾出可供他们射击的距离。 但是他们有腿,绪方也有腿啊。 绪方以垫步闪身到另一名战士的身旁,然后用左手拔出胁差,刺穿此人的胸膛。 绪方就这么用胁差插着此人的胸膛,把这人当成盾牌,对身前的敌人发动盾牌冲击。 绪方的这记“盾牌冲击”是将全身力道都灌注在其中的犀利猛击,挡在其身前的敌人被逐一撞倒、撞飞。 也正因是用尽全力的猛击,所以绪方的冲击速度极快。 仅瞬息的功夫,绪方便顶着这名战士冲到了——东乡的身前。 东乡现在满脸恐惧。 他刚才看见绪方盯着这个人肉盾牌冲过来时,他就下意识地想要逃了。 但是绪方的速度,要比他快上不知多少。 他才刚后退2步,绪方就已经冲到了……他的打刀能砍倒他的位置。 刀光冲天而起。 打刀的刀尖从东乡的下巴一路砍到东乡的天灵盖。 东乡此生所见到的最后一幅景象,是绪方那双视线冰冷的眼睛。 看着这对让人不寒而栗的双眼,东乡不禁回想起了刚才因从未亲眼见过绪方的实力,所以自认为以30人一组,每一组的战力都将足以应付绪方,所以自信满满地将麾下兵力分成3组的自己…… 第668章 如鬼神一样,如修罗一般 绪方现在对石川有着些许的愧疚之心。 因为石川刚才竟然把他的佩刀卖得如此便宜。绪方他仅出5两金再加一把破刀,他就愿把自己的佩刀换给绪方。 石川的刀不是啥不得了的名刀,但也算是一等一的精品,在市面上没40两金,绝对换不来这样的好刀。 石川以这种近似于白送般的价钱将他的佩刀交给绪方,让他都不禁惭愧了起来。 ——以后若是见到石川大人,一定得好好还上这份人情才行啊。 在心中以笃定的口吻这般说道时,绪方已经将劈碎东乡脑袋的打刀以及插着“人肉盾牌”的胁差统统收了回来。 “啊啊啊——!” 纯为发泄心中恐惧而发出的大吼自绪方的右手边响起。 某名站在绪方右手边的战士,其脸上溅满血迹——这些血都是从东乡那已经碎裂的脑袋处喷溅出来的血液。 他一面因受惊而发出惊恐的大喊,一面急速后撤2步,拉出适合他开枪射击绪方的间距的同时,将枪口抬起对准绪方。 绪方瞥了此人一眼,确认了他的位置后—— 嘭! 他以左腿为轴,对此人甩出一记回旋踢。 绪方的这记踢击叠加了运劲的力量。 在他的右脚跟与此人的胸膛相触后,此人立即像章鱼涂墨一般,吐出直接将他小半个身体染红的血。 绪方的这记踢击不是随随便便踢出的。 他特地将此人踢向位于他右侧后方的另一名战士。 如绪方所计划的那样,此人在被他踢飞后,重重撞在位于绪方侧后方的那名敌人。 被踢飞的这人,以及被这枚“人肉炮弹”给直击的可怜人,两人“紧拥”在一起,一块撞在了路边某座民房的屋壁上。 本就很是破旧的木制屋壁应声碎裂,墙壁的碎片随同着这2人一同落进屋内,多亏了墙壁的阻拦,这2人总算是落地了。 一脚解决掉2人后,绪方用从容的目光扫视着周围还能好好站着的人。 在绪方势如破竹的攻势下,这条狭窄街道上的火枪手们已经是队列散乱,已有溃散之势。 但就于这个时候,绪方背后的街口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绪方转头向后望去——大量火枪手正自他身后的街口冒出。 “援兵吗……”绪方淡淡道,“来得比我想象中要快呢。” 心态已经快要被绪方给打崩的东乡的部下们,在看到这股股援兵后,纷纷面露狂喜。 “似乎是5番组的人!5番组的人也来了!” “太、太好了!” “都打起精神来!援兵来了!反击!反击!” 援兵的到来,让东乡残余的部下统统士气一振。 来援的人,是晚东乡所率领的3番组、7番组一步抵达该街区的5番组。 他们刚抵达此地,便听到了打斗的声音,于是匆忙赶了过来。 身前是东乡的残部,后方是赶来增援的5番组,自己已被两面包夹。 战况咋一看对自己是那么地不利,但绪方的眼神仍旧是那么地冷静。 他以从容的目光看了眼周围的敌人后,脚步一错,闪身进到旁边的一座民房。 东乡的残部现在已是惊弓之鸟。 刚才他们所亲眼目睹的那一切,已经让东乡的残部都不敢再进周围的任何一座房屋。 暂时失了指挥的东乡残部,立即神经质一般地将手中枪抬起,对着绪方刚才进去的那座民屋一通乱射。 什么别浪费子弹,什么射速低所以不可乱开枪,这些规定通通见鬼去吧。 此时此刻,只有对准绪方和“疑似会有绪方在的地方”来通乱射,才能让他们有安全感。 嘭!嘭!嘭!嘭!嘭!嘭…… 直到5番组的人来到他们跟前,与他们汇合后,东乡的残党才终于停下了射击。 那座无辜受灾的民屋的大门、墙壁已经被打成马蜂窝了。 尚未亲眼目睹绪方的可怕的5番组的战士们,壮着胆子走进这座已经被打成马蜂窝的屋子。 在他们进屋之前,东乡的残党特地提醒了5番组的战士们进屋时务必要小心,他们中的不少同伴就死于藏在屋内的绪方的偷袭。 因为有了东乡残党的提醒,所以5番组的战士们在进屋时格外小心翼翼。 以近乎于蠕动般的龟速进到屋内后,这些壮着胆子进屋的人的脸色立即难看了起来——因为屋内根本没有绪方的尸体,连滴血都没有。 就在这几名进屋查看情况的战士准备撤出来时—— “啊啊啊——!” 屋外、街道上的夜空,再次被一声声惨叫所划破。 …… …… 绪方已经料到东乡的残党多半是不敢再进这片街区的任何一座屋子里了,所以刚才在闪身进到身侧的民房后,他就立即顺着屋内的一扇窗户进入毗邻的另一座民房。 这里的房子一间挨着一间,窗户基本都是紧贴着的,翻过西窗便能进入隔壁那户人家的东窗。 这也是绪方将此地选为埋葬诸敌的战场的重要原因之一——紧密相邻的房屋,让绪方不论是躲避还是移动,都格外地方便。 绪方在一座座房屋内移动,顺着5番组来的那个方向跑去。 一口气跑进位于5番组队列最末尾的某座屋子里后,绪方才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再玩“隔着墙壁捅人”的小把戏。 而是直接将屋子的大门踹飞,然后跟着向外飞出的大门,回到了街上,在5番组队列的最后方重新现身。 打刀第一次挥出,划出一道圆弧,一口气割开了3名敌人的咽喉。 再度挥舞之际,又是2人的要害被砍中。 说时迟那时快,绪方抢过旁边一人的燧发枪,一枪轰爆了某人的脑袋,然后故技重施将打空了的火枪怼进另一人的嘴巴。 这通连击还未完。 将燧发枪怼进某战士的嘴里后,绪方的手里便多了一个崭新的武器——一柄锤子。 手里的燧发枪是锤柄。 插在枪口的这名战士就是锤头。 绪方咬紧牙关,双腿和腰肢发力,横向甩动手中的“大锤”,将这硕大的“锤头”砸向身旁的人群,一口气砸翻了2号人。 这时,绪方注意到在他的右前方,有名战士将他的枪口抬起,食指已经搭在扳机上了。 绪方后发先至,抬手抓住火枪的枪口,往上一抬。 随着“嘭”的一声响,此人除了空气之外,啥也没有打到。 绪方就这么拽着这挺枪,往身前的敌群跃去。 这名被绪方拽住枪的人,难以违抗绪方的巨力,手中的枪被直接抢走,然后像扔垃圾一般远远扔飞。 拔地而起的绪方,如飞燕一般从正面2人的头顶高高掠过,像空中的雷霆般迅疾的打刀在随着绪方飞跃时连闪2次,将这2人的天灵盖掀开。 在平稳落地的下一瞬间,原本一直藏在鞘中的胁差,此时也被绪方拔了出来。 拔出,投掷,胁差从绪方的手中激射而出,深深扎进前方离绪方有4步之遥的敌人的胸口。 胁差刺穿了此人的心脏,他发出一声低低的痛苦呜咽后,捂着中剑的胸口,向地面倒去。 而在他朝地面倒去时,绪方大步朝他走来——带着杀戮和死亡而来。 打刀前刺、斜劈、上挑……绪方手中的打刀,仿佛已不是刀,而是一条敏捷、凶猛的蟒蛇,灵活地从各个角度攻向敌人,取走敌人的性命。 所当者破,所攻者亡,所击者服,无人能挡。 走到那名被绪方的胁差给刺死的敌人跟前,4步的距离,绪方走了2秒。 短短2秒的时间,绪方将挡在他前方的5名敌人统统砍倒。 2秒过后,那名被胁差给刺死的敌人还未完全倒地。 绪方抬起左脚,用足尖勾起胁差的刀柄,往上一挑,胁差连带着这具已没呼吸的尸体的上身高高向上扬起,绪方顺势弯腰伸出左手抓住胁差的刀柄,将胁差拔了回来。 因为刺入的地方是心脏,所以在将胁差拔回来后,血液如喷泉一般喷溅而出。 绪方没有去避开这血,任由这血溅了他满身,绪方他那刚刚在运河里“泡澡”而洗净了不少的身体,再次浑身浴血。 战士们一直有在试图展开还击。 但仅能够他们4人并肩同行、过于狭窄的街道,让他们连个完整的枪阵都组建不起来。 而绪方的猛攻,也让他们根本没有展开枪阵的机会。 他们只能各自为战,然后被绪方分别击破。在这种对敌人如此不利的地形之中,绪方连“无我境界”都不需要用。 绪方不断地向前,向前,向前。 沿着街道,笔直向前。 所有挡在绪方身前、所有出现在绪方眼前的敌人,以各种各样的方法死去着。 被刀砍死的…… 被拳脚打死的…… 被用柔术扭断脖颈的…… 被燧发枪轰中要害的…… 被打空了的燧发枪给戳烂喉咙的…… 绪方没进“无我境界”,但他的心境现在却胜似进入了“无我境界”——一直在冷静地思考着能最高效地干掉眼前的每一个敌人的方法。 站满了小半条街道的这些敌人,就像一帘澎湃的瀑布,奔流直下,气势磅礴。 瀑布的底端,是一个势单力孤的剑士。 剑士顶着瀑布的汹涌水流,逆流而上。 “仅用人力,哪可能顶得住如此汹涌的水流呢?”——可能每个人都会这么想吧。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让人瞠目结舌。 瀑布被剑士截断,还被剑士用蛮力强行令其一寸寸地倒流。 瀑布原先有50米长。 但渐渐的,仅剩45米……40米……35米…… 在瀑布的水流仅剩一半时,总算有新的水流汇过来,让这帘瀑布的声势再次变得浩大。 但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意义。 仅仅只是令剑士让瀑布倒流的全过程再重复一遍而已。 …… …… 越来越多的战士、部队赶赴过来,投入到战场之中,投入到这血肉磨坊之中。 这座原本十分寂静的街区,现在变得“热闹”非凡。 …… “你们跟我来!从左面绕过去!从左面绕过去!从侧面迂回,夹击那个怪物!” …… “再来一点人!我这里快没人了!” …… “他的动作似乎变慢了,他应该要力竭了,车轮战凑效了!好机会!攻上去!” …… “打中他了吗?” “没、没有!似乎被他给躲过去了,只从他的肩膀蹭了过去。”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喂!你有没有看见4番组的人?” “4番组?4番组现在正在与那怪物交战!情况不乐观!” …… “不行了,那怪物好像根本不会累啊!撤回来!所有人都撤回来!不能在这个地方和那怪物开打!所有人都撤回来!” …… …… 左右卫门扛着他的大薙刀,领着他的1番组的部下们赶到烟花的绽放之地后,他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用力抽了抽鼻子,他闻到浓郁得让他都感觉有些呛喉咙的血腥味。 定睛往前望去,前方是一片房屋普遍都极其低矮、破旧的街区。 这一股股浓郁的血腥味,就是从这片街区内飘出。 在这片街区的外围,同时也是左右卫门的正前方,有着他的不少熟人。 2番组的指挥官、6番组的指挥官、8番组的指挥官……足足5支部队的指挥官凑在一起,一脸凝重地彼此交谈着。 “喂,你们怎么都站在这里?干啥呢?”左右卫门稍稍加快脚步,朝各部队的指挥官大步走去。 “啊,左右卫门大人。”2番组的指挥官以极难看的脸色向左右卫门问好,“我们遇麻烦了啊……” “到底怎么回事?”左右卫门环顾四周,“修罗呢?” “修罗……在里面呢。”2番组的指挥官竖起拇指,往他身后的那片破旧街区指了指,“左右卫门大人,在您到来之前,我们已经在这街区里面和修罗打了一场。” “我等……伤亡惨重……” 2番组的指挥官将至今为止的战况,言简意赅地报告给了左右卫门。 各部队在陆陆续续抵达此地后,纷纷涌进这片街区,投入到对绪方的围剿之中。 虽说这片地区的地形对他们极为不利,但他们也充满了信心。 毕竟他们占了绝对的人数优势。 在他们的猛攻之下,在他们的车轮战之下,总该能有那么几发子弹能够打中绪方吧?他再怎么能打,挨了几发子弹也不可能再生龙活虎吧? 他们这么乐观、自信地想着。 不。 应该是曾经这么乐观、自信地想着…… “我们从各个方向围攻修罗。”2番组的指挥官说,“但那个怪物像是不知疲倦一样,不论我们怎么围攻,他都能展开有效的闪避、还击。” “截至目前,我们唯一确定的成功致伤修罗的记录,是有发子弹从他的左肩划过,刮伤了他的左肩头。不过这也只是微不足道的轻伤,甚至都影响不了他挥刀。” “妈的……”一旁的8番组的指挥官恨恨地说,“那家伙的体力简直不像人类……真好奇他平常玩女人的时候,是不是能将女人玩到天亮……仔细一想,那个怪物真令人羡慕呢……” 没人理会8番组指挥官的吐槽,2番组指挥官继续一本正经地向左右卫门介绍着战况。 “3番组、7番组损失惨重,4番组、5番组几乎报废,其余部队也都有着些许损伤。” “再这样打下去,即使成功取了修罗的首级,代价也将大到令我们难以承受。” “于是我们刚才全部撤出了这片街区,思考新的对敌策略。” “我们所拟定的第1个策略是火攻,将这片街区整个烧掉,将修罗逼出来,在街区外的空阔地带与他决战。” “这根本没用吧。”2番组指挥官话音刚落,左右卫门便打断了他的话头,“这可不是什么建筑物,而是一整片街区啊,要点出足以将这种大小的街区给烧掉的火,这很难耶。” “而且我们的兵力不足,要用这样的方法来围剿修罗,得要有足够多的兵力来将街区团团围住才行?”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修罗不论从哪个方向突围,都能第一时间将他围歼。” “我们现在可没这么多兵力啊。” 2番组指挥官点点头:“是的,我们也是那么想的,所以我们现在采用了第2种策略——派出射术最精湛的射手,远程狙击修罗。” “刚才我们已经派出了由10名擅长射击的射手所组成的小队进入街区内对付修罗。” “有战果了吗?”左右卫门问。 “我们刚才听到了他们的惨叫。” “言简意赅又不缺失趣味性的战果汇报呢。” 6番组指挥官这时用力地挠了挠头发:“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打又打不过,逼又没法将他逼出这片街区,到本阵那拉来大炮,用大炮轰炸街区如何?” “这主意比火烧这片街区还不靠谱。”2番组指挥官毫不留情地留下一条辛辣的评论。 收听完2番组指挥官的汇报后,左右卫门便伸出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遭到那么多火枪手的围攻,竟还能将我们杀得溃不成军……我们对修罗的战力不是错判,而是严重错判了呢……还以为从未出国过的修罗,一定只擅长与人近战,不擅长应付火枪呢……” 说罢,左右卫门缓缓将扛在肩上的大薙刀放下。 “给我10个擅长射击的射手。”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朝2番组指挥官说道。 2番组指挥官:“左右卫门大人?” “我在正面缠住修罗。”左右卫门淡淡道,“然后让射手伺机将修罗射死。这个方法应该是目前最好、最适合我们的方法了。只有挑个强手于正面缠住修罗,才能给射手留出足够的射击机会。” “而在场的所有人中,除了我‘魔人’之外,应该也没有其他人有哪个能在正面缠住修罗的本事了。” “左、左右卫门大人。”2番组指挥官连忙道,“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没啥好危险的!”左右卫门咧嘴一笑,“完成不了丰臣大人的任务才是最危险的!废话少说,快给我凑齐10个擅长射击的射手!” 从左右卫门的口中听到“丰臣大人”这番字眼后,诸位指挥官统统神色一正。 而左右卫门这时也补充道: “更何况,除了我所提议的这个方法之外,你们还能提出什么更有效的策略吗?” 诸位面面相觑了一阵。 倘若他们能想出更好的策略,就不至于刚才一直面露愁容了。 “……我知道了。”2番组的指挥官率先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10名精挑细选上来的神射手在左右卫门的跟前排成整齐的队列。 “很好。”左右卫门满意地点了点头,“跟我来!” 他领着这10名神射手,大步走进身前的街区。 在进入街区后,血腥味的浓郁程度瞬间拔高。 越往中心地区走,血腥味便更浓。 “啊啊啊……” 若有若无的惨叫声冷不丁地自远方飘来。 左右卫门眉毛一挑,对身后的射手低声说了句“跟紧了”后,加快脚步循声赶往这道惨叫所传出的方向。 街道两旁的民房飞快地往他的身后掠过。 在又拐过一个街角后,左右卫门突然踩到了一个很软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左右卫门瞥了眼脚下的尸体后,缓缓扬起视线,让视线从脚边一路划到身前的街口。 视野范围内,没有他物,只有一具具尸体。 他脚下的这条街道,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死状各异的尸首。 血液汇流作一块,汇聚成条条血河、片片血泉。 左右卫门身后的神射手们,望着眼前的这副地狱般的景象,统统脸色煞白,个别人更是感觉胃酸翻涌,险些将胃中之物呕出来。 “抵达战场了呢……”左右卫门轻声呢喃。 “啊啊啊啊——!” 惨叫声再次传来。 此次传来的声音,距离极近。 就从前方的街口左面传来。 左右卫门紧了紧手中的大薙刀,不顾脚下的这一具具尸体,笔直地朝前方的路口奔去。 抵达路口,转身往左望去,映入左右卫门眼帘的光景,让见惯大风大浪的左右卫门都不禁怔住了。 一名剑士正在血振,将附着在打刀刀身上的血迹甩去。 然而附着在打刀刀身上的血液、脂肪实在太多,即使血振了,其刀身仍旧红通通的,像被红油漆给染过一遍一般。 他的脚下,是一片尸海。 剑士所在的这条街道躺满了数也数不清的尸体,数量之多,让人连想象都很难去想象这个地方在刚才到底发生了何等激烈的战斗。 剑士发现了左右卫门,他缓缓转过头,将脸的朝向对准左右卫门。 只是一个身形偏纤细的年轻剑士——任谁都会这么想吧,在亲眼见到这名剑士的眼睛之前。 在与剑士对视时,左右卫门因错愕而产生了一刹那的失神。 明明只是一对眼睛所放出的视线而已,却比太阳的日光还要刺眼、还要令人难以与其直视。 手提布满干涸血迹的刀剑,坦然自若地站在尸山血海之上,用锐利到用“刀割”字来形容,都显得是在贬低的目光打量左右卫门,随后不发一言地静静把刀架在身前。 刀尖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不输给剑士视线的凌厉光芒。 这副姿态,真的如鬼神一样,如修罗一般。 第669章 修罗VS魔人,力与速的交锋! 眼前的剑士只不过是架好了刀,摆好了架势,只不过就只是做出了这么简单的动作而已。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动作,让左右卫门的脸上再无除了“严肃”之外的任何情绪。 他“看”到了。 “看”到了剑士在摆好架势后,其身上的气势发生骤变的那一刹。 就像看到一条小溪陡然膨胀,变成了大海。 “……你们可别忘记你们的任务哦。”左右卫门逼音成线,朝他身后的狙击手们说,“待会我在与修罗缠斗时,我会尽可能困住他,让他别乱动。” “总之你们都打起精神,瞅准机会狙杀修罗便好。” 站在左右卫门身后的那10名射手,现在无一例外都是脸色煞白,极个别人的上下牙关甚至打起架来了。 对于部下们的这种状态,左右卫门倒是觉得情有可原,倘若他们此时能镇定自若,左右卫门反倒会觉得奇怪。 这些人虽然都是饱经训练的战士,但他们在今夜之前基本都没有任何实战经验。 毫无实战经验的他们,在亲眼目睹眼前的尸山血海后还能好好地站立并把枪握稳,已算是极为难得了。 在对身后的部下们做完最后的叮嘱后,左右卫门慢慢把双脚岔开,然后默默地将扛在肩上的大薙刀放下,摆出刀尖斜指地面的架势。 夜风,像是为了特意回避此地一般,于此刻缓缓停下。 风缓缓止住了。 四周变得万籁俱寂。 剑士与左右卫门都没对彼此说一句话。 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之间已无需言语。 在将刀架于身前时,他们就已经把彼此想说的话都已说完了。 明明双方没对彼此说过一句话,明明二人直到刚刚才初次相近,但二人却出奇地默契——二人十分默契地同时动了起来! 嚓嚓嚓嚓! 嚓嚓嚓嚓! 两道快速踏地的脚步声同时炸起。 左右卫门倒拖着他的大薙刀,冲向剑士。 剑士也同样倒拖着手中的打刀,冲向左右卫门。 ——先劈一刀,做做试探吧! 左右卫门每往前踏一步,便往双臂积蓄一分力气。 他斗志昂扬。 然而在他计算着他与剑士之间的间距,准备着对剑士的脑袋狠狠劈上一刀时……他身前的剑士就突然纵身一跃,跳上旁边的民房屋顶…… …… …… 身经百战,丰富至极的战斗经验,让绪方也培养出了一些眼力。 他仅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这个身高有2米的壮汉,即左右卫门,绝非等闲之辈。 怎么看出来的? 说不清楚。总之就是能感觉出来是个狠角。 自今夜初次遇袭至今,绪方几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在这片街区里,自己已经干掉了多少敌人?绪方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在此地大闹一番后,他的体力大概仅剩4成不到,并且“不死毒”对身体的侵蚀不仅没有任何转好,反而还加重了一些,头变得比刚才还要疼、还要胀,手脚变得更沉。 就凭我现在这样的状态,要打败这个大家伙,一定要花不少的力气吧——绪方这么断定着。 做出这样子的断定的绪方,立即拟好了迎敌策略:先干掉左右卫门身后的那些射手! 打群战时,先干掉敌方的远程兵种,算是作战的常识之一了。 这个大家伙不好对付,在与他交战时,现在这种状态的自己不一定能分出心神来防范那些射手可能打来的黑枪。 既然如此,那就先干掉那些射手,然后再集中精力来对付这个大家伙吧! 绪方笔直冲向左右卫门的这个动作,不过是假动作,让左右卫门误以为绪方是要与他正面硬碰硬,在骗过左右卫门后,一口气窜上旁边的民房屋顶,直接切后排,对位于左右卫门后方的射手们展开攻击。 绪方的这个假动作相当成功。 在绪方冷不丁地窜上旁边的屋顶后,左右卫门的双目立即因惊诧而瞪圆。 “以一己之力干掉我们那么多的部下后,脚步竟然还能如此敏捷啊……”迅速反应过来绪方要干啥的左右卫门,连忙止住脚步。 左右卫门所带来的这10名射手,本就被眼前的尸山血海给吓得士气不高。 看见绪方突然朝他们跑过来后,他们立即吓得神色大变,连忙一边四散开来,往四周回避,一边抬起手中的燧发枪,对准绪方所在的方向,随时准备向绪方发枪。 ——与射手之间的距离……大概是18步…… 绪方在窜上屋顶后,便立即飞快地心算出他与那些射手之间的间距,大概是18步。 即使刚才已经与数不胜数的敌人血战了一番,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但绪方目前仅剩下来的这些体力,还是能供他再接着大闹好一会。 仅眨眼的功夫,绪方就沿着屋顶往前飞跃了6步。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就在绪方忠实地执行着他所拟定的“先干掉射手,再集中精力干掉那大家伙”的计划时,绪方十分突兀地感觉到——自己右手边的光线一暗。 下意识地转头向身子的右侧望去——在他的右手边,在屋檐外的半空中,多出了一个左右卫门。 左右卫门在意识到绪方所欲为何后,便立即展开回防。 他于街道上疾奔着,以比绪方还要快上一小截的速度赶上了绪方,然后高高跃起。 他明明有着2米高的庞大身躯,但身姿却如飞燕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地便跃到了与屋檐平齐的高度。 这次换绪方的双目因惊愕而睁圆。 身姿像是在空中飞翔的左右卫门,看着面露惊愕的绪方,其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就这么面带着笑意,猛地将手中高举着的大薙刀重重砸向绪方! 这一系列的变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所幸的是——绪方的反应速度,也可以用电光火石这一词汇来进行形容。 绪方猛地止住脚步,接着往后用力一跃。 绪方刚跳开,左右卫门的大薙刀就砸中了他刚才所站的位置。 咔擦! 轰隆! 挨了左右卫门一刀的屋顶,其受创处立即崩碎,整面屋顶更是以该受创处为圆心龟裂开来。 木屑飞溅,灰尘四散。 向后跳开,安稳落地的绪方,望着前方那被一刀砍出个大洞的屋顶,绪方沉声呢喃: “兼具敏捷与力量吗……” 在绪方落地的同一时间,左右卫门也落回到了街面。 他刚落回街面,他便再次往上跳起。 这一次,他没再用跳斩。 而是直接跃上屋顶,跃到了绪方的跟前。 呼——! 与绪方面对面,一同立于屋顶上方的左右卫门,对绪方再次劈出一刀。 朝绪方脑门砍来的硕大的薙刀刀刃,压缩着大气,裹挟着骇人的声势。 刚才在目睹了左右卫门那快速回防的敏捷身姿,以及那将屋顶给砍出一个大洞的恐怖攻击力后,绪方脸上的神情便变得无比严肃和凝重。 他没有去硬接左右卫门的攻击。 无我二刀流·垫步! 绪方不退反进,在左右卫门的大薙刀即将砍中他时,他用垫步敏捷地往身旁站了一步,并将腰一猫,薙刀的刀刃就这么擦着绪方背部的衣服掠过去。 往下猫腰的绪方,在闪避攻击的同时,默默地在脊背处积蓄着力量。 左右卫门的薙刀刀刃刚一掠过,绪方的上身立即如弹簧一般往上弹起! 随着绪方的上身一起往上弹起的,还有其右手中的打刀! 绪方右手上的打刀划了一道弧线,越过空中,直直地劈向左右卫门的胸膛。 可就在刀尖即将扎中左右卫门的皮肉时,左右卫门的薙刀竟然回来了。 他将薙刀往身前一收,用铁制的刀柄架开打刀的斩击。 左右卫门的薙刀和普通的薙刀相比,有两点很显著的不同。 第1,左右卫门的薙刀的刀刃更宽、更大、更厚。 第2,左右卫门的薙刀刀柄是用实心的钢铁打成的。 喀拉! 打刀的刀刃与铁制的薙刀刀柄相触,擦出点点火星。 二人于瞬息之间,互换了一次攻防,谁也没伤着谁。 紧接着,站在同一座民房屋顶上的二人就跟提前约定好了一般,一同往身后跳去。 绪方跃至屋顶的最东端,将打刀交由右手单手握着,空出来的左手将鞘中的胁差拔出,切换成二刀流。 左右卫门跃至屋顶的最西端,将手中的大薙刀高举,切换成薙刀术中最经典的架势。 ——这个大个子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绪方对左右卫门的警惕度,已提高到最高等级。 通过刚才简单的交锋,绪方已经直观地感受到左右卫门的强悍。 薙刀的使用技巧,算不上有多高明,但他的力量、速度都极其变态。 脚步灵活,反应神速,挥出的每一记斩击,都像是炮击,又快又猛。 据绪方的估算,论力量和敏捷,常态下的他都要输左右卫门一截…… 绪方久违地重拾了……当年与吃了“夜叉丸”的瞬太郎对阵的那种感觉。 ——这家伙是那种天生神力的怪物吗?还是说他吃了类似于“夜叉丸”那样的药物? 战况之紧急,让绪方无暇再去多想。 迅速判断出目前的自己,即使打胜了左右卫门,也将会是惨胜后,不再犹豫—— 【叮!宿主进入“无我境界”!】 以最快的速度将呼吸节奏切成“源之呼吸”的节奏后,绪方握紧手中双刀,冲向左右卫门。 在绪方进入无我境界后,左右卫门本能地感受到绪方身上的气势一变,微微皱紧眉头,攥紧薙刀,迎向绪方。 二人才分离了不到3秒钟的时候,便再次向彼此撞去。 绪方如头猛牛般,冲向左右卫门,其手中的双刀就像牛的两只牛角。 左右卫门的臂长在绪方之上,武器的长度也同样比绪方的刀要长,所以左右卫门最先发动了攻击。 左右卫门这次使用的是“上撩”,左右卫门的薙刀从下至上砍向绪方的腿,然而再次被绪方的垫步给躲过。 绪方一直冲到左右卫门的跟前才发动了攻击。 两柄刀,自两个不同的、角度刁钻的方向斩向左右卫门。 左右卫门再次展现出了和他这硕大身躯极为不符的敏捷。 他将身子往诡异的方向一扭,绪方的双刀刀刃便与左右卫门的身躯擦过。 胁差砍到了空气,只有打刀的刀尖砍破了左右卫门的衣襟。 绪方与左右卫门错身而过。 绪方借交错的势头向前跑了几步,然后在那里站住,扭头看向左右卫门,而左右卫门也于同一时间停住脚步,扭头看着绪方。 嚓! 绪方后足一踏,不带助跑地朝左右卫门飞跃而去,把高举过头顶的打刀,借助重力劈了下来。 黑暗中倏然白刃一闪。 榊原一刀流,水落·运劲! 斩击力度最强的水落再加上运劲的力量,个中威力,让刀尚未劈下,便让左右卫门的神色一变。 不过左右卫门并没有闪避。 他将薙刀往身前一横,然后往头顶一举。 铛——!! 冲击与轰鸣,撼动大气。 火星四溅,金属与金属摩擦着,发出近乎要撕碎耳膜的尖锐声响。 左右卫门用薙刀的铁制刀柄以及自己强悍的力量,硬接了绪方的这凌厉一击。 “喝啊!” 一道刚猛呼喝声刺动绪方的耳膜,发出像猿猴呼喊般的大喝的左右卫门,将手中的薙刀用力往前一推,绪方顺势后跃,落回地面,再次拉开与左右卫门的距离。 草鞋擦过木制屋顶的声音,就没停下过。 在将绪方推开后,这次换左右卫门主动发起了对绪方的攻击。 他以像是贴地滑翔般的姿态的倾身砍过来。 绪方见状,脸上无半点惧色,与左右卫门同时奔前。 两个身影以目不暇接的速度再次交错而过,在二人交错的那一瞬间,二人的武器发生了数次的交锋,发出互击的清响,并传出激烈的呼喝。 绪方和左右卫门又回到了他们原先的位置——绪方站在东屋檐处,而左右卫门则站在西屋檐处。 其实,去记他们的站位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毕竟他们很快就又厮杀作一块。 左右卫门于倏忽之间改变了薙刀的握法,他紧紧握住薙刀的最低端——这个也算是绪方极为熟悉,同时也是他很常用的把戏了。 这样的握法,能增大武器的攻击距离。 改变了握法的左右卫门,像风车一般抡动薙刀。 他是风车的轴心,而这柄薙刀则是风车的叶片。 一闪,再闪! 薙刀划着漂亮的圆弧,远远朝绪方横砍了2刀,但都被绪方用垫步给躲了过去。 二人在这小小的屋顶上你攻我防,你争我夺。 屋顶像是要承受不住二人的激斗一般,从刚才开始就发出着仿佛随时都要碎裂开的“吱呀”声。 不远处,那10名被左右卫门吩咐“要瞅准时机打绪方黑枪”的射手,目瞪口呆地望着那现在格外“热闹”的屋顶。 他们压根就看不见绪方和左右卫门。 他们只看到2道残影在不断重复着碰撞、分开、再碰撞、再分开…… “喂……你记得左右卫门大人吩咐了我们什么任务吗?” “他们打成这个样子,是要我们怎么狙击啊?” 第670章 升级!“宗师级”垫步! 嘭!轰! 左右卫门以一记力劈华山,朝绪方轰去,但因为绪方及时的闪避,他的薙刀只砍到空无一物的屋顶。 随着“轰”的一声响,被砍中的地方立即像是挨中了一发炮击一般,往下塌陷出一个大洞。 在以精妙的身法躲过左右卫门的劈击后,绪方本想立即冲过去对他展开反击,却陡然听到自己的脚下传出令人听了只感到牙酸的“吱吱呀呀”的碎裂声。 还未来得及垂眸往脚下去看,绪方便听见“咔擦”一声响,身体重心瞬间失衡,整副身躯只往下方坠。 原来是他与左右卫门所站的屋顶整个塌陷了。 左右卫门刚才那记将屋顶轰出一个大洞的劈击,让这面本就不算多么坚固的木制屋顶的结构彻底失衡。 屋顶以那个大洞为圆心向四周龟裂、破碎。 不仅是绪方掉下去了,左右卫门也同样因躲闪不及而往下坠,朝脚下的屋内掉去。 虽然绪方和左右卫门他们俩都对屋顶的碎裂始料未及,但这种程度的意外,还远远不至于会让他们手忙脚乱。 二人的身子刚往下坠,便立即调整身子的姿势,以便平稳落地。 左右卫门最先往下掉。 所以他自然而然是第一个落回地面的。 左右卫门率先落地——这让他抢占了先机。 他的双足刚落回地面,便急不可耐地挥动手中的薙刀,斩向绪方。 而在他将他的薙刀劈出时,绪方才刚落回地面。 绪方脸上的神情于刹那间变得冷峻起来。 他立即判断出——落回地面的速度,晚了左右卫门半步的他,已经来不及用垫步来躲避左右卫门的攻击。 既然来不及闪,那就正面硬碰硬吧! 绪方深吸一口气,紧握手中双刀,将左手胁差与右手打刀摆成一个十字,挡在自己的身前。 铛——!! 令人感觉耳膜都要被撕裂开的铿鸣。 左右卫门的大薙刀与绪方的双刀重重相撞。 股股强劲的风压自二人的武器相接处向四周逸散,将因屋顶碎裂而激起的灰尘吹散了大半。 绪方现在只感觉双臂酸痛得厉害。 无我二刀流的刃反,是除了源之呼吸之外,绪方唯一一个已经达到最高等级“宗师级”的剑技。 在“无我境界”的加持下,绪方的刃反更是被提高到了堪称“神技”的境界。 刚才在硬接左右卫门的攻击时,绪方便用刃反消去了那柄大薙刀上所蕴藏的大部分力道。 但即使如此,在手中刀刃与左右卫门的大薙刀相接后,顺着刀剑传回到双臂的力道,还是强悍到让绪方的脸色微变。 看着身前竟然有办法硬接他一击的绪方,左右卫门的眉头挑了挑,脸上浮现出几分惊讶。 铿! 绪方的双臂发力,往前一推,架开左右卫门的薙刀。 屋内太过狭窄,在屋里和左右卫门交战,对绪方太过不利,因此在将左右卫门的薙刀给架开后,绪方便立即往屋外跳去。 在往屋外的街道跳去时,绪方垂下眼眸瞥了眼右手的打刀。 他刚刚主要是用右手的打刀来正面硬撼左右卫门的斩击。 打刀与薙刀相击的那一部分,现在多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要是大释天和大自在都在就好了…… 这是绪方今夜第一次如此强烈地希望自己的那2柄佩刀都能在他的手边。 刚才在与左右卫门缠斗时,绪方之所以一直在尽力避免和他硬碰硬、尽量别去接他的刀,主要便是因为绪方的手头现在没有好的刀剑在手。 此时他手中的这柄之前从鱼八郎的尸体上摸来的胁差,以及从石川那儿换来的打刀,虽然都算是刀中精品,但论品质还是远远不如大释天和大自在。 绪方估计着——用他现在手头的这2柄刀来和左右卫门硬碰硬的话,可能碰不了几下,两柄刀便都要碎了。 在绪方跃上屋外的街道后,左右卫门便立即紧追过来,如猛虎出笼般从屋内跳出。 …… …… 街区外—— “打斗的声音还没停下……”6番组指挥官沉声道,“还没分出胜负吗……” “对手毕竟是那个修罗。”2番组指挥官淡淡地说,“即使是左右卫门大人,肯定也没法将他轻松拿下。” “要不要派人进入查看情况或是帮助左右卫门大人?”8番族指挥官问。 “不行。”2番组指挥官不假思索地道,“在这样子的地形里,贸然派人进去,不仅可能帮不上左右卫门大人的忙,还有可能帮倒忙。” “继续耐心地等着吧。” 6番组指挥官:“……我其实一直不明白……我们为什么非要花那么大力气对付那个绪方逸势?” “我们的目标,不是推翻江户幕府,重建丰臣政权吗?” “既然如此,我们应该没理由和绪方逸势为敌才对啊?”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绪方逸势——这是丰臣大人亲口说出的命令。”2番组指挥官说,“既然这是丰臣大人亲自下达的命令,那我们照做便是,不需要去理会那么多为什么。” …… …… 绪方与左右卫门的战场从屋顶切换到了街道。 战场的位置虽变了,但战斗的烈度却没有变。 双方展开暴风骤雨着一般的攻防,战斗之激烈使得瞬间的放松都会令自己的身上多出一道足以宣告胜负已分的致命伤。 和屋顶相比,更加宽阔的街道,自然是要更方便绪方运用垫步来闪避左右卫门的攻击。 战场切换到了街上,街道的地形对绪方较有利,但对左右卫门就不利了。 因为周围的房屋太多,不利于身高臂长,以一柄近2米长的大薙刀作武器的左右卫门挥刀。 但这点小阻碍,对有着惊人神力的左右卫门来说,根本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 “喝啊!” 左右卫门转动着身子,借助身体的离心力来如风车般挥动手中的薙刀。 及时向后跳去的绪方,仅让薙刀的刀尖从他的胸前擦过,削破了点衣襟处的布料。 嘭!嘭!嘭!嘭…… 划着一道完美的圆弧朝绪方劈来的薙刀虽然没有砍中绪方,但却砍中了街道两旁的房屋。 被薙刀的刀刃所劈到的房屋,就像一朵朵被天上的雷电给击中的娇嫩花朵。 这里的房屋都是木制的,而且基本都又旧又破,哪里挡得住由力大无比的左右卫门所劈出的通身都用钢铁打造而成的薙刀? 此时左右卫门的这暴力拆屋的模样,让绪方想起了前世的那种吊着个大锤子、专门用来拆屋的挖掘机。 绪方本想立即展开反击,可谁知左右卫门又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击。 他这次,用的是刺击。 左右卫门将手中的薙刀一转,将刀尖对准绪方,朝绪方发动梨花暴雨般的刺击,拉出道道残影。 绪方本想试着在左右卫门将他的薙刀给刺出时,抬脚踩住其刀尖,但这想法刚冒出便被他给自动打消了。 他的力量现在和左右卫门相比,只不过是在伯仲之间,若是抬脚去踩他的薙刀刀尖,应该是踩不住的。 因此,绪方只能接着向后去躲。 绪方往后躲,左右卫门便往前紧跟。 短短5个呼吸不到的时间,左右卫门刺出了近20刀。 一个劲往后躲的绪方,突然感到自己的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 转头向后一看——原来是间公厕。 在江户时代,除了那些大户人家,不论是武士还是庶民,都是几户或十几户人家共用一间公厕。 这个时代的公厕基本都是旱厕,而且面积都设计得很小,一次只能容纳一人在里面如厕,每座公厕的造型都像前世的公共电话亭一样,内部空间最多只能容纳2、3人在里面站立。 见绪方的身后被一间公厕所挡,一丝喜意涌上左右卫门的双颊。 他连忙将双脚一茬,运足力气,舞动薙刀朝绪方的胸口捅去。 后方虽被障碍物所挡,但绪方却也不慌不乱。 他也像左右卫门那样运足力气,然后向上一个后空翻,翻身上到身后公厕的屋顶,接着再向后用力一跃,从公厕的屋顶跳开。 在绪方从公厕的屋顶上跳开时,左右卫门的薙刀才终于来到,从绪方刚才所站的地方刺入,将这座公厕捅了个对穿。 又没命中绪方,至今为止的攻击统统都失利了,这让左右卫门的眉间已浮现出了些许阴霾。 为了发泄心里的这股憋屈劲,左右卫门大喝一声,将手中的薙刀向上一推,将这座公厕给整个掀飞。 往公厕后方用力跃去的绪方,在半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后,稳稳地落在了——一座木桥上。 公厕的后方6米处,是一条横穿过这片贫穷街区的湍急河流。 这条河流约莫有4米宽,河水较浑浊,看不清河底是啥模样,水流相当地湍急,若是不会游泳的人落到这河里,恐怕凶多吉少。 在这条河流上,架着一座木制的桥梁。 这座桥梁虽咋一看有些简陋,但却意外地结实,还十分细心地建有扶手等物。 这座桥梁美中不足的一点,大概就是桥面窄了些,最多仅能够2人并肩同行。 自公厕的屋顶上向后跃去的绪方,就落在了这座木桥的中间位置。 左右卫门在将公厕掀飞后,便立即提着刀朝绪方追来。 与左右卫门之间的间距,不过数米。 以这个“巨人”的脚力,这么点间距,恐怕只需眨眼的功夫便能拉近了。 绪方抬起右手,一边用右手手背擦了下快顺着下巴滴落在地的汗珠,一边用平静的目光看着马上就要再次杀到他跟前的左右卫门。 ——看来……只能用那招了。 刚才在与左右卫门激烈地互换着攻防时,绪方就一直在思索着能有效致伤左右卫门的方法。 他与左右卫门都是兼具力量与速度的武者,他们的每记攻击、每次防御,都迅捷无比。 也正因如此,使得他们虽然从屋顶打到街上,然后又从街上打到桥上,足足交手了30多个回合,但其实统共也才过去了2分钟不到的时间而已。 在这2分钟不到的时间里,绪方深刻领会到了左右卫门的强势与恐怖。 这是绪方第2次和使用大薙刀的高手对决。 上一次迎战使薙刀的高手,还是在去年春季于蝶岛对付那个妖僧的时候。 较实力而言,眼前的这个壮汉不知甩那妖僧多少条街。 薙刀的使用技巧,左右卫门大概要比妖僧逊色一点。但论力量与速度,左右卫门远远凌驾在妖僧之上。 即使是在状态完好的情况下,单纯比拼力量、速度,绪方也不及左右卫门。 但倘若是有了“无我境界”的加持,那绪方有自信能够压左右卫门一头。 然而问题是——绪方现在的状态并不完好。 早不复发,晚不复发,偏偏在今夜复发的“不死毒”,让绪方算是在拖着一具虚弱的病体在和左右卫门交锋。 现在的绪方,即使是进了“无我境界”,也只能勉强和左右卫门战个平手,迟迟无法占据上风。 直到现在,绪方也没有砍中左右卫门一刀。 而左右卫门也迟迟没有在绪方的身上留下哪怕一点的伤。 从微观上来看,二人现在是战平了。 但从宏观上来看,是绪方正不断落入下风。 因为时间不在绪方这边。这场战斗拖得越久,对绪方就越不利。 他刚才已经和数不胜数的敌人打过一场,斩敌过百,已经耗去了不少的体力。 若是与左右卫门陷入了消耗战的泥潭之中,那最吃亏的无疑是早已没了许多体力的绪方。 如何以最快速度打倒左右卫门? 第一个在绪方脑海中冒出来的计划,是用霞凪和梅染来偷袭左右卫门。 这是最安全高效的方法。 可问题在于……因为刚才落入运河中的缘故,他的这2柄手枪都进了水了。 这个时代的枪可还没有先进到有防水的功能。枪一旦进了水,必须得用专业的手法来去除掉枪里面的水渍才能再次使用。 而给枪做除水这种专业的精细活……绪方并不擅长…… 阿町对这事儿倒是很在行,所以在与阿町重逢、让阿町来帮他做枪支去水之前,绪方的这2柄手枪是别想再用了。 虽说没了手枪这一大助力,但绪方还是想出了别的能够高效致伤左右卫门的方法。 刚刚从公厕的屋顶上跳开时,这个方法终于在绪方的脑海中成型。 咚!咚! 左右卫门的脚这时已经踩上了这座木桥,发出“咚”、“咚”的声响。 而在左右卫门踏上木桥的同一刻,绪方在心中飞速默念道: ——垫步升级至“宗师级”! 在绪方的这句默念刚一落下,系统音立即于绪方的脑海中如期而至。 【叮!消耗8点技能点,无我二刀流剑技·垫步晋级为“宗师级”技能】 【目前剩余技能点:2点】 【目前个人等级:Lv40(3570/6400)】 【榊原一刀流等级:14段(6355/14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3段(4220/160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8段(7410/7500)】 【伊贺流禁术等级:3段(740/800)】 绪方原本存有着9点的技能点,在刚才于这片街区内大闹了一场,送了不知多少敌人归西后,他获得了海量的经验值。 个人等级直接升了1级,获得1点技能点,技能点总数升至10点。 榊原一刀流、无我二刀流等武技流派虽未升级,但经验条都得到了足量的增长,不知火流忍术和伊贺流禁术距离升级更是只剩临门一脚。 绪方猛地感到股股暖流自他的脚心冒出,然后将他的双腿层层包裹。 绪方正式获得了自源之呼吸、刃反之后的第3个宗师级技能! 既然没法正面硬接这个家伙的刀,那就依靠身法来近他的身吧——这就是绪方刚才所想出的能够高效致伤左右卫门的方法。 他之所以至今为止没能成功在左右卫门的身上留下哪怕一点伤,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他脚步的速度还不够快。 每次当他近身时,左右卫门就已经做好了闪避或防御的准备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自己的脚步更快一点就好! 如何在瞬息之内,让自己的步伐变得更快更精湛?这个问题对于攒了10点技能点的绪方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 在绪方感到自己的双腿被一股暖流所包裹时,左右卫门恰好已经来到了他的薙刀能够砍到绪方的位置。 薙刀劈出。 呼——! 锋利的刀刃呼啸而来。 绪方如轻盈的蝴蝶一般,向旁边轻轻地跳去,跳上了旁边的桥梁扶手。 左右卫门将薙刀一收,接着再往前一送,刺向以近似于蹲坐般的姿势立于桥梁扶手上的绪方。 倘若绪方又像旁边跳开了,那左右卫门并不会吃惊,毕竟类似的光景,左右卫门刚才已经看过无数遍了。 面对左右卫门刺来的薙刀,绪方也的确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闪避了。 但他却并不是往旁边闪。 而是朝让左右卫门的嘴巴因惊愕而张大的方向闪去。 立于桥梁扶手上的绪方向前一跃。 十分精准地跃上了左右卫门刺来的薙刀刀尖的上方。 绪方伸出右脚,于半空中用右脚的足尖踩住薙刀的刀背,然后以刀背为落脚点与发力点,往后猛地一蹬,推动着身子直直地往左右卫门的怀里撞去! 左右卫门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地想要收刀回防,但为时已晚—— 嗤! 绪方与左右卫门之间,终于响起了刀刃入体的闷响。 绪方左手的胁差贯穿了左右卫门的咽喉,右手的打刀则贯穿了左右卫门的心脏。 两柄刀都刺穿了左右卫门的要害! 第671章 绪方的奇幻漂流! 左右卫门他那张瞪大着双眼的脸,近在咫尺。 道道惨叫传入绪方的耳中——是左右卫门带来的那10名射手的声音。 尽管绪方和左右卫门一直扭打在一起,让他们迟迟无法找到狙击的机会,但他们还是尽职尽力地紧跟在绪方他们俩的后方,绪方和左右卫门打到哪,他们就跟到哪。 他们完整地目睹了左右卫门的喉咙与心脏被刺穿的全过程,部分人勉强保持住了镇定,但还是有部分人忍不住惊叫出声。 ——成功了…… ——总算是把这个家伙给打败了…… 绪方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在半空中踩着敌人刺来的薙刀刀尖,以此作为立足点和发力点——大概也只有等级升至“宗师级”的垫步,才能让这宛如神级的一幕出现。 如此大胆的近身方法,绪方以前还从未试过,所以刚才绪方也是捏了一把汗。 所幸他这大胆的进攻计划成功了,绪方也总算是如释重负。 咔擦。 宛如刀刃切肉般的声音响起。 绪方转动胁差和打刀,让双刀在左右卫门的体内转了个圈,然后再把他们从左右卫门的体内拔出。 格开因剧痛而收缩,将刀刃给夹紧的肌肉,好方便拔刀的同时,也进一步扩大伤势,让左右卫门死得不能再死。 ——好了……接下来……就把这个大个子所带来的那些射手击溃,然后稍微休息一下吧…… 虽说和左右卫门的战斗,从头至尾只过去了3分钟不到的时间,但这仅持续了短短3分钟的战斗,其激烈度之高,也着实是让绪方身上的疲惫感加重了不少。 绪方一边将刀从左右卫门的体内拔回,一边思索着后续的行动计划。 然而…… 就在绪方才刚将打刀和胁差从左右卫门的体内拔出来,左右卫门的身子晃了晃,马上要倒地时—— 啪! 绪方突然感到自己的右肩被只蒲扇般的大手给抓住!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绪方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只蒲扇般的大手,其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理应快要断气的左右卫门! 刚才还摇摇晃晃、一副马上要倒地的模样的左右卫门,猛地站稳了脚跟,并抬起他那巨大的左手掌抓住绪方的右肩。 阵阵强烈的错愕与震惊之情冲击着绪方的大脑,像有股股凉风在绪方的脑颅里呼啸着一般。 长年的征战所培养出来的战斗本能,在此刻再次起了作用。 绪方的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快速向后退!拉开与左右卫门的距离! 他的反应很快,已经算是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了。 但是……还是因先机被抢而慢了半步…… 嘭! 左右卫门曲起右腿,用膝盖朝跟前的绪方腹部撞去。 绪方的肚子就这么结结实实地吃了左右卫门的一记膝撞。 绪方的身体以被膝撞击中的区域为中心,弯曲成一个弓字形,向后倒飞出去,向后足足飞出了2步远的距离后,绪方才终于调整好了身形,平稳落地。 “咳!咳咳!咳——!” 双足刚一落地,绪方就发出剧烈的咳嗽。 现在绪方的身上有着1件好事和1件坏事。 好事是他的打刀和胁差没有脱手,仍在他手上。 “剑士的本能”让绪方即使挨了一记左右卫门的膝撞,也依旧下意识地紧握着双刀,没有令刀脱手。 而坏事则是左右卫门刚才的那记膝撞,让绪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喉头涌出股股甜味,用力咳嗽时所吐出的唾沫,统统都带着大量的血丝。 ——该、该死……! 绪方一面用力地咳嗽着,一面死死地瞪着现在的模样非常可怕的左右卫门。 左右卫门的喉咙、心脏处,现在都有着一个从身前贯穿到身后的被刀捅出来的洞。 大量的鲜血顺着这2个洞往外冒出,将左右卫门大半个身子都给染得红通通、血淋淋的。 这副模样,怎么也没法将他和活人划等号。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惊人——左右卫门的双目仍旧充满光芒与神采,仍能踢出一记让绪方到现在都没缓过来的强劲膝撞。 绪方敢百分百保证自己的打刀和胁差刚才可没有刺错位置,的的确确是将左右卫门的心脏与喉咙都给刺穿了。 不仅刺穿了,还在拔回来时还特地转了个圈,扩大了其伤势。 喉咙被贯穿与心脏被贯穿——这2种伤里的任何一种伤,都能让人死得不能再死。 理应死得不能再死的左右卫门突然“复活”——绪方猛然想起自己以前在蝶岛……曾见过十分相似的一幕。 以前在蝶岛,也对付过这种应该死掉,却没有死掉的人。 ——不死人吗……! “不死人”这个词汇刚从绪方的脑海中冒出,其身前便响起了声势极骇人的风压。 这是左右卫门转动他的大薙刀时所刮起的风压。 呼——! 薙刀的刀刃呼啸着朝绪方当头劈来。 绪方咬紧牙关,向右一个翻滚。 虽躲过了这记劈砍,但躲得很险,薙刀的刀刃几乎是挨着绪方的左肩头擦过去的。 轰! 劈空了的薙刀,击中木桥,让木桥多出了一个直通下方湍流的大洞。 喉咙和心脏多了个洞——这似乎并没有对左右卫门的实力产生多大的影响。 左右卫门以飞快的速度将他的薙刀再次抬起,然后于这座木桥上,对绪方发动犀利的猛攻。 而也就在这时,绪方发现了左右卫门伤口处的异样——一根根红色的血丝,像一根根恶心的虫子般从左右卫门的伤口处冒出。 这些虫子纠缠在一起,填补、修复着左右卫门的伤口…… ——可恶…… 绪方一边强忍着腹部的剧痛,一边辛苦地闪避着左右卫门的攻击。 左右卫门刚才的那记膝撞,给绪方带来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膝盖本就是人体最坚硬、最有力的武器之一,而踢出这记膝撞的,还是力量与速度本就很惊人的左右卫门。 绪方感觉就像有辆摩托车撞上他的肚子一样。 腹部的剧痛不仅让绪方的精神难以集中,同时也使得绪方的动作都变得迟钝、僵硬起来。 左右卫门也发现了绪方受他刚才那记偷袭的影响,现在的状态非常地差,于是加快了攻击的频率,不给绪方任何的喘息之机。 嘭! 在桥梁上又轰出了一个直通下方河流的大洞后,左右卫门迅速地变换架势,用宛如扫地般的动作,挥刀朝绪方的脚扫去。 绪方以用握胁差的左手捂着不断发疼的腹部的姿势,向旁边一跃,跳上旁边的桥梁扶手。 绪方刚跃到扶手上,左右卫门的薙刀刀刃就像是加装了追踪器一样,自下而上地朝绪方紧追而来。 绪方再次一跃。 啪啦啦! 他刚才所站的那一排护手,像被推倒的积木一般,被左右卫门给扫飞。 绪方从护手落回到地面。 奇差的身体状态,让绪方总算是出现了失误——在从护手上跳开时,他没在半空中将身子的姿势调整好。 在落回桥面后,身体姿势的不正,令绪方在桥面上踉跄了数步。 高手间的对决,片刻的失误都会带来灭顶之灾——这句话用来形容此时的绪方,再合适不过。 左右卫门自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绪方露出破绽”的大好机会。 他以左脚为中心,将力量从脚传到腰,再从腰传到持刀的双臂,以像是要将绪方给砍成整齐的左右两半的气势,将大薙刀高高扬起,然后自上往下地朝绪方重重劈下。 姿势的不稳,让绪方已来不及再用垫步来进行闪避。 因此绪方咬紧了牙关,将手中双刀交叠成十字,往上一抬,朝劈来的大薙刀迎去。 铛——! 咔擦! 金属的碰撞声,以及刀刃碎裂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绪方这次用胁差和打刀组成“十”字来防御时,是将胁差放在打刀的上面,主要是用胁差来格挡左右卫门的攻击。 在左右卫门薙刀的绪方的胁差撞在一起后,绪方的胁差终于因不胜重负而碎裂,整柄胁差仅剩一个刀柄和只余半指长的刀刃。 绪方的反应也很快,见胁差碎了,便立即将它扔掉。 右手继续握着还未碎裂的打刀,左手则按住打刀的刀背,双臂发力,试图将压来的大薙刀给推回去。 吱吱呀呀…… 2个力量都远超常人的超人都将双脚紧紧地扎在桥面上,在那角着力,他们脚下的木桥发出痛苦的呻吟。 绪方不带任何保留,已经拼尽全力了,然而……左右卫门的薙刀刀刃还是一点点地往下压,逐渐逼近着绪方的脖颈。 吱吱呀呀……! 木桥的呻吟声变得更大了一些。 左右卫门喉咙处的那个洞,已经在那些红色血丝的通力合作下堵上了。 喉咙的修复,也让左右卫门终于能正常地说话。 “我刚才的那记偷袭,给你带来的影响不小呢。”左右卫门以戏谑的口吻这般说。 绪方没有理会左右卫门的嘲讽,只默默地咬紧牙关,奋力阻拦着左右卫门的薙刀刀刃对他脖颈的靠近。 虽不想承认,但绪方也不得不认同左右卫门刚才所说的话是事实——腹部的剧痛,让绪方现在有差不多3成的力量都难以使出。 这恶劣的影响,让绪方无力与左右卫门进行力道上的抗衡。 绪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硕大的薙刀刀刃离他的左脖颈越来越近。 “不愧是修罗啊……”左右卫门喃喃道,“眼睁睁地看着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竟还能保持如此镇定的神情……” 左右卫门虽然用敬佩的口吻这般说,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点留情。 吱吱呀呀! 木桥的呻吟声进一步增大。 大薙刀不断突破着打刀的阻拦,其高度从绪方的头顶一直压到了……绪方的右脖颈。 在左右卫门的满心期待下,薙刀的刀刃终于——切进了绪方右脖颈的肉里。 绪方右脖颈的肌肤已经被锋利的薙刀刀刃给压出了一个切口。 绪方现在的模样,就像是把左右卫门的薙刀给扛在了自己的右肩上。 左右卫门的双眼中已布满狂喜之色。 他知道——就差一点了! 还差一点,他就能取下绪方的性命,圆满完成丰臣大人交给他们的任务。 这份欣喜,让左右卫门感觉身体的力量又足了几分。 他毫不犹豫将体内多出的几分力道灌注到双臂中,以求尽快取下左右卫门的性命。 左右卫门面露狂喜。 至于绪方——他仍相当地镇定。 即使此时的自己不敌左右卫门的巨力,即使左右卫门的刀已经砍到他的右脖颈,距取下他的性命仅剩最后的临门一脚,绪方仍保持着镇定。 没有放弃与左右卫门的对抗,仍在冷静地思索着破局、反杀的方法。 薙刀的刀刃,已经切得越来越深。 越来越多的鲜血顺着绪方右脖颈处的那越来越大的伤口向外冒出。 ——快点去死吧!修罗! 左右卫门于心中发出兴奋且激动的大喊。 然而就在这时—— 吱吱呀呀!! 咔擦咔擦! 木桥的呻吟声猛地提升了一个量级。 紧接着,刺耳的碎裂声轰然炸起。 绪方和左右卫门脚下的木桥如只被撕碎的纸片一般,变为片片碎裂的、或大或小的碎片。 这座简陋的木桥,在刚才挨了左右卫门的两记重斩后,桥面多出了2个大洞,这2个大洞令桥梁的结构被严重破坏。 力从地起是武道中不变的定理。 为了能在角力中胜过对方,绪方也好、左右卫门也罢,都将双脚紧紧扎在桥面上,紧踏着桥面。 也就是说——本就已经因结构被破坏而摇摇欲坠的桥梁,在进一步承受绪方和左右卫门拼尽全力的踩踏后,终于因不堪重负而碎裂。 而最先碎裂的地方——是绪方的脚下。 将全副身心都放在与左右卫门的角力,再加上身体状态本就很差的绪方,对脚下的变故始料未及。 “欸欸?” 绪方发出一道呆呆的“欸”声,然后跟着脚下的木桥碎片一同坠向下方的湍流。 而在往下方的湍流掉去时,还没彻底反应过来的绪方,猛地感到后脑处传来一阵剧痛——在往湍流里掉时,绪方的后脑勺不慎撞倒了下方的桥墩…… 左右卫门脚下的桥面没有立即碎裂,所以他及时反应了过来。 连忙后跳,一口气跳到桥外后,他连忙定睛扫向河面,寻找跟着桥梁的碎片一同掉入河中的绪方的身影。 手中仍紧握着打刀的绪方,在湍急水流的裹挟下朝下游快速漂去。 因为水流很湍急的缘故,所以仅眨眼的功夫,绪方就没影了…… 左右卫门现在的表情……就跟吃了大便一样。 他死死地盯着绪方被冲走的方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妈的……这算怎么回事?就差一点啊……明明就差一点就能取了修罗的性命了啊……!” “左、左右卫门大人……”那10名被左右卫门带来的射手,这时神色各异地围拢了过来。 这10人现在都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他们刚刚都亲眼看见了……本应死掉的左右卫门,突然又生龙活虎地跟绪方扭打在一起。 过于惊悚的此幕,让这10人现在连该和左右卫门说些什么都不知道了。 终于,有个人壮着胆子朝左右卫门问道: “左右卫门大人,您刚才被修罗刺中的位置……没事吧?” 出头鸟一般是没啥好下场的。 这名鼓起勇气的射手话音刚落,便被左右卫门以粗鲁的口吻吼道: “我如果有事的话,还会像现在这样站着吗?!” “都别傻站在这了!去外面叫上所有的人沿着这条河去追击修罗!绝不能让修罗有喘息的机会!” …… …… ——我怎么又掉水里了?! 绪方感觉自己今夜似乎和水格外有缘。 他之前才刚从河里爬出来,结果没过一会儿又掉回河里。 绪方此次跌入的河流,并非他刚刚才畅游过一番的水流平缓的运河,而是异常湍急的溪流。 水不仅急,还很深。 绪方把脚往下探,竟探不到底。 他试图着在这湍急水流中稳住身形,但却以失败告终,究其原因,都是他现在这正不断发晕的脑袋在作祟。 刚才在跟着木桥的碎片一起掉入河里时,绪方的脑袋不慎磕到了桥墩。 先是被磕到的地方传来阵阵痛感,随后以被磕到的地方为圆心,股股晕眩感传至绪方的整个大脑。 虽有试图抵抗,但这股晕眩感却越来越强烈。 强烈的晕眩,让绪方感觉体内的力量在被不断抽走。 ——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啊…… 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心中这般呢喃过后,绪方残存的意识终于被晕眩感给击碎。 违抗不了生理反应的绪方,双眼不受控制地缓缓闭上。 身躯随着水流,笔直地往下游漂去。 第672章 阿町的经典皮肤与大释天、大自在的新主人 大坂,某地—— 阿町和阿筑背着她们的行李,紧跟在源一等人的身后。 跑在最前头的源一领着众人在大坂的大街小巷内七转八拐,最后停在了一座小佛寺的寺门前,然后不带半点迟疑地冲进这座寺庙内。 在冲进这座寺庙内后,阿町又看见2张熟悉的脸——浅井与岛田。 浅井和岛田提着各自的刀,自寺内的佛堂走出,朝源一等人迎来。 浅井:“源一大人,你们终于回来了。嗯?阿町小姐,你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你们也遭到攻击了吗?” 岛田:“啊!绪方先生呢?怎么没见绪方先生?” “之后再慢慢跟你们解释。”源一打断了浅井和岛田的话头,“你们2个先来帮把手,将间宫和牧村他们俩背上的那一男一女搬进寺内的里间,然后再搞点水来将他们弄醒。” 间宫与牧村此时正各背着一女一男。 这一女一男正是他们刚才所俘虏的指挥官介正和伊贺女忍阿晴。 浅井和岛田不清楚介正和阿晴是源一他们从哪儿弄来的,但他们俩没有多问,乖乖地按照源一的吩咐,与间宫和牧村合力将这俩人抬进寺庙的里间。 “源一先生。”阿筑这时面带茫然地打量着周围,“这是您熟人的寺庙吗?” “不是。”源一说,“我们完全不认识这座寺庙的人。” “我们只是看这座寺庙的地理位置不错,并且寺庙的人此时恰好也被大坂的火情给吓得逃光了,所以暂时借用一下而已。” 阿町、阿筑双双用着错愕的目光看着说出如此暴论的源一。 “源、源一先生。”阿筑缩了缩脖颈,“我们未经允许就擅闯佛寺,还强行将人家的佛寺征用……这会不会不太好啊?” “强行征用什么的,太难听了啊。”源一笑着朝阿筑耸了耸肩,“我们也不是恶鬼。放心吧,我们不会亏待这家佛寺的人。” 说罢,源一转头看向摆在不远处的功德箱。 “这些钱,就当作是这座佛寺的租借费了。” 源一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向那座功德箱,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大把大判金。 看着源一手里的那把大判金,阿筑的眼睛都直了。 据她的目测,源一手中的那把钱,少说也有二十多两。 二十多两……别说是租用寺庙了,拿来将整座寺庙翻新一遍都绰绰有余了。 这样一笔巨款,源一竟连看也不看,就直接扔进了功德箱内…… “阿町。”在将这笔巨款塞入功德箱后,源一将视线转到阿町的身上,“你要不要现在去休息一下?我看你今夜似乎也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啊……” 语毕,源一瞄了瞄阿町和服上的那片片血迹与污泥。 “哈,休息就不用了。别看我这样,我体力可是很好的,我还不怎么累。”阿町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衣服上的那片片污迹,以及因为一直光着脚而变得脏兮兮的双足,“我只要换件衣服就行了。” 话说到这,阿町这时换上严肃的口吻。 “源一大人。” “在此之前,可以先跟我讲讲你们今夜都遭遇了什么吗?间宫之前所说的那句‘你们也出事了吗’到底是什么意思?” “哈……”源一露出带着一抹几分苦涩与懊恼的笑,“今夜不仅是你们遭到了攻击,我们也遭到攻击了哦……” …… …… 阿町现在正站在佛寺的一座偏间里。 她抓住身上已经解开腰带的和服两襟,分别往左右两边用力一拉,再往下一挣,单薄的和服便从其光洁的皮肤上脱落,露出能让无数男儿甘愿沉溺在其中的肉体。 偏间紧闭的房门外,坐着源一、风魔、阿筑3人。 阿町就这么一边换着衣服,一边与门外的风魔、阿筑一同听取源一讲述他们今夜的遭遇。 “阿町,你记得那个幸村吗?” “当然记得。”阿町立即道,“就今日白天的时候才刚再次见过的那个人嘛。” 幸村——受过葫芦屋不少恩惠的大坂富商。 此前绪方和阿町在扮作“大坂第一艺者”初光的护卫时,与幸村于新町初次见面,与幸村的见面也间接帮助绪方和牧村、间宫他们重逢。 琳委托他帮忙调查“关西失踪事件”,在今日白天的时候,他赶赴琳等人的住所,为葫芦屋一行人和当时恰好在场的绪方和阿町送来了“‘关西失踪事件’可能与负责四处传教的高野圣有关”的重要情报。 也正是这则情报让琳和绪方决定就在明日出发前往高野山展开调查。 然而明日还未到来,今夜就出现了一则又一则的变故,基本可以宣告“明日出发前往高野山”的计划破产了。 “在今日下午的时候,那个幸村邀请小琳上他的家来吃饭。” “幸村既是琳的老熟人,也是琳的半个部下,当年若没有琳的各种支持与帮助,幸村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在大坂打下那么大的家业。” “自己的熟人兼半个部下邀请自己去吃饭,而自己今夜也没有什么要紧事要做,所以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的小琳自然是欣然应允。” “小琳今夜就这么独自前往幸村的住所赴宴。” “结果小琳……就这么出事了。” “在琳前去赴宴后没多久,留守在旅店的我、间宫、牧村、浅井、岛田便听到大坂各处传来枪炮声。” “大坂市内出现枪炮声——这怎么想都不正常。” “我们担心现在独自一人在外的小琳,所以立即赶赴幸村的府邸。” “结果在抵达幸村的府邸后,我们却只看到一片狼藉。” “仅见到乱作一团的幸村家的仆人们,不见小琳和幸村。” “我们详细询问了一番幸村家的仆人们后,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小琳她抵达幸村的府邸后没多久,突然冒出数十个端着燧发枪的枪手,他们气势汹汹地冲进幸村的府邸内,直扑小琳而来。” “吓了一大跳的仆人们四散而逃,到处躲藏,仅有2、3人看见小琳与那些枪手的战斗全过程。” “小琳很英勇地和这些敌人战作一团,一口气斩倒了8人,但最终还是因为寡不敌众及斗不过火枪而被制服。” “一同被制服的还有幸村。” “被击晕的小琳和幸村被那些枪手给带走,至于被带到何处,那些仆人就不清楚了。” “琳小姐……被那些人带走了?”衣服才刚换到一半的阿町,因惊愕而停下了换衣服的双手。 “嗯……”源一轻轻地点了点头,“敌人知道小琳今夜会去幸村的家中赴宴,所以很明显——这是场有预谋的袭击,劫人者对小琳的动向一清二楚。” “小琳被不明人士劫走,我们自然是不可能将这种事等闲视之。” “我们原先所住的那间旅店太小了,干什么事都不方便。所以我们就借用了这间寺庙,让浅井和岛田留守寺庙,而我、间宫、牧村,我们仨人来找你们。” “想要把小琳给找回来,那帮手自然是越多越好,所以我们来找你们的本意,只不过是想来向你们求助,请你们帮助我们寻回小琳。” “而在赶赴你们的旅店时,我们在半路中偶遇了柑实。” “我正在我那老部下家里吃饭时,突然听到了枪炮声。”风魔这时接过话头,“大坂市内出现那么多的枪炮声,怎么想都不寻常。” “所以我让我那老部下带着他的家人赶紧到大坂郊外避难,而我则前来看看小町你们的情况,看看你们有没有也到大坂郊外去避难。” “往你们所住的旅店赶时,就在半途中遇到同样也正要去找你们的源一,于是我就和他们一起行动了。” 风魔话音落下后,源一再次主导话语权: “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需要我再去多赘述了。” “等来到你们所住的旅店后,就发现你们的旅店被一帮手拿燧发枪的射手给包围了。” “……原来是这样……”阿町喃喃道,“不仅仅是阿逸出事了,琳小姐也出事了吗?” “这帮端着火枪的人到底是谁啊?”阿筑眨巴着眼睛,插话道,“为何既盯上一刀斋大人,又盯上木下小姐啊?他们两人有没有什么共同的仇人啊?” 绪方和琳的共同仇人——阿町只想到她原先的老东家:不知火里。 但据阿町所知,哪怕是全盛时期的不知火里,也不具备大规模装备燧发枪的能力…… “我也不知道那帮火枪手的幕后主使是谁。”源一缓缓道,“不过——如果我们的运气够好的话,很快就能弄懂这些问题的答案了。” “是要拷问我们俘虏来的那一男一女吗?”阿町立即听懂了源一刚才那句话的言外之意。 “我们原先就计划着在和你们汇合后,就设法从敌人那抓几个看上去官就很大的人来套情报。”源一莞尔一笑,“没成想,竟十分幸运地将‘和你们汇合’与‘抓人来拷问情报’这俩件事给同时做了。” “希望能从那对年轻男女中问出足够多的有价值的情报吧。” 啪啪啪…… 这时,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 是岛田正快步朝他们这儿跑来。 “源一大人,我们已经用水将那对男女给弄醒了。” “哦哦,辛苦你们了。”源一拄着刀,自地上缓缓起身。 而也在这时,阿町用来换衣服的那座偏房的房门被缓缓拉开—— “呀,小町。”风魔一愣,“你怎么换这身衣服了?” “今夜势必会是个很繁忙的夜晚。”阿町微微一笑,“所以还是换件方便活动的衣服比较好。” “而我所带的所有衣物中,就属这件衣服活动起来最方便了。” “并且这件衣服也是我以前最常穿的衣服。穿着这件对我来说很熟悉的衣服,也能让我的身手变得更矫健一点点。” 阿町现在穿在身上的衣服,正是她的那件不知火里的女忍服。 论行动的方便程度,上身的后背和双臂都没有布料,下身的款式类似于贴身秋裤的不知火里的女忍服,的确是胜过普通的和服不知多少倍。 这还是阿筑第一次看见阿町穿不知火里的女忍服。 “阿町小姐……”阿筑微红着脸,一边看着阿町她那裸露在外的光洁双臂与后背,一边细声问道,“你穿这件衣服不会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很不舒服吗?” “虽然在天气冷的时候,的确会感觉凉飕飕的,但在天气热的时候,穿这件衣服会很舒服哦。”阿町朝阿筑笑了笑。 …… …… 一脸茫然的阿晴,用力地甩了甩头,甩去沾在头发和脸上的水珠。 “阿晴!阿晴!你怎么样了?” 身侧传来自己的挚友介正的声音。 “介正?”阿晴循声扭过头去,便看到正被五花大绑着、浑身湿淋淋的介正。 看了看介正后,阿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她现在也是被五花大绑着,跟只落汤鸡一样,浑身湿淋淋的。 阿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现在正在一座陌生的房间里,身前围着3个陌生男子。 这3个对阿晴来说相当陌生的男子,自然是在让岛田去向源一通报“俘虏已醒”后,留下来继续看管介正和阿晴的间宫、牧村、浅井3人。 “真的是没有比往人身上泼水还要更方便的将人弄醒的方法呢。”浅井一边这般轻声感慨着,一边将手中空了的水桶扔到一旁。 ——我为何会在这里…… 阿晴微皱着眉头,努力“修复”记忆。 昏迷前的记忆片段如鱼吐的泡泡一样,逐一浮出阿晴的脑海。 跟着介正来抓疑似是修罗妻子的女人、遭到不明人士的攻击、被一招击昏…… “修复”完记忆的阿晴,神色立即大变,以警惕的目光打量身前的3个陌生人。 哗啦…… 这时,房间的拉门被突然拉开。 进门者,正是源一和换好衣服的阿町等人。 “已经醒了啊。”源一仅瞥了眼介正和阿晴,便收回目光,“那事不宜迟,赶紧开始吧。” “是。”*4 间宫、牧村、浅井、岛田4人齐声说了声“是”后,便立即分成了2队。 间宫和浅井合力将阿晴架出去,而牧村与岛田留在这座房间里。 “你们要干什么!”见阿晴正被架往屋外,介正立即一边咆哮着,一边挣扎着想要起身。 “别乱动。”牧村一个箭步冲上前,十分粗暴地按住介正,然后与岛田一起合力将介正绑在一块他们刚刚拆下来的榻榻米上。 他的四肢被绑在榻榻米的四角,接着再在其面部放上一块干净的布。 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布置后,牧村朝岛田下令道: “倒水。” “好、好的。”岛田用力地咽了口唾沫,然后以略有僵硬地动作拿过旁边的一个装满水的水桶,用水瓢取了瓢水后,往介正的脸浇去。 在往介正盖着布片的脸浇水时,牧村一直用力按住介正的脑袋,不让介正乱动。 水刚浇到介正的脸上时,介正还能强忍住这种不适。 但仅过了片刻,介正就开始挣扎并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正是牧村以前还是京都的与力时,通过一起起针对嫌疑犯的审讯而悟出来的会让人受刑者极其痛苦的拷问手段:水刑。 去年夏天,牧村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拷问敌人,成功问出了不少情报。 这种拷问方法,比单纯的拳打脚踢还更能让人觉得痛苦。 让介正饱尝了好一会这种感觉随时都要窒息的感觉后,牧村才示意岛田停止浇水。 “痛苦吧?”牧村掀开盖在介正脸上的布料,“不想再受这样的痛苦,就回答我们的问题——你们是谁?是什么人在指使你们。” 介正用力地咳嗽着,鼻涕和唾液淌满了整张脸。 然而模样虽狼狈,介正的眼神却仍旧锐利,恶狠狠瞪着牧村和岛田。 “你觉得……咳咳!我会就这么……咳!告诉你们吗……咳咳!” “嗯,我想也是啊。”牧村将布料盖回到介正的面上,“岛田,接着浇水。” …… …… 类似的一幕,在房外也正上演着。 阿晴被带到听不见介正的受刑声的寺庙另一头,在远离介正的地方拷问她。 间宫和浅井合力让她“喝饱”了水后,浅井掀开盖在阿晴脸上的布。 “你们伊贺忍者为何会在这里?你们的幕后主使是谁?只要乖乖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让你不再受苦!” 阿晴比介正还刚。 她用不屑的目光瞥了眼间宫和浅井后,不再一发,默默闭上双眼,理都不理间宫和浅井。 “不愧是忍者呢。”一旁的间宫淡淡道,“嘴巴不是一般地严。” “那我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到何时。我们正赶时间呢。”浅井将面巾盖回到阿晴的脸上,然后接着往阿晴的脸上倒水。 …… …… 在阿町、源一一行人正在拷问介正和阿晴时—— 大坂,龙水寺—— “吉久!吉久!”一名身穿盛装的妇人提着和服的下摆快步走向吉久。 “是烙夫人啊。”正背着双手站在窗边的吉久缓缓转过身,“何事?” 这位被吉久称为“烙妇人”的女性,年纪约在30岁上下。 姣好的五官上化着妖艳的浓妆,身上穿着宛如花魁般夸张、豪华的盛装,满头青丝也挽成贵妇才会留的头型,头发上插满各种装饰品。 明明是名长相、打扮如此妖艳的女子,但其讲话的口吻却极其地粗鲁。 “吉久!老娘快他妈无聊死啦!到底啥时候才能给老娘点任务啊?” “烙妇人。”吉久淡淡道,“稍安勿躁,等啥时候需要你出场了,我自然会让你出场。” “哪怕一刻也好,我想早点为丰臣大人效忠!我想快点帮上丰臣大人的忙!”烙妇人像是浑身瘙痒一般,抬起双手用力地抓挠着身上各处的肌肤,面露痛苦。 “你乖乖听我的指挥,就是在给丰臣大人尽忠,给丰臣大人帮忙了。” “喂!吉久!”烙妇人的表情猛得变凶恶起来,脖颈处连青筋都爆出来几条,“你刚才那句提及丰臣大人的话,语气还不够恭敬!还不够恭敬啊!!怎能用这种疲软的语气来称呼丰臣大人!” 吉久没有理会烙妇人歇斯底里的嘶吼,背着手将身子一转,面朝旁边的窗口,望着窗外那遍布火光的大坂夜景。 “总而言之——你给我乖乖待机。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尽快给你任务的。” “不行!”烙妇人不假思索地喊道,“老娘快闷坏了!” “左右卫门他们现在不是正在四处寻找那个绪方一刀斋,结果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吗?不如让老娘参加搜寻吧!” “不行。”吉久淡淡道,“别让我重复那么多遍,给我乖乖待机。搜寻绪方一刀斋,有左右卫门他们就够了。” 烙妇人张了张嘴,正想再说些什么。 然而她刚开口,吉久便用一句话堵上了她的嘴: “丰臣大人将此次战役的前线指挥权全权授予给我。” “你应该不想我日后向丰臣大人汇报:烙妇人完全不听我的指挥吧?” 吉久的这句话让烙妇人的表情一窒,原本想说的话统统咽回了肚子。 “……哼!”烙妇人咬牙切齿,“你不就是比老娘更受丰臣大人的宠爱嘛!嚣张个屁啊!” 烙妇人留下一大堆污言秽语后,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烙妇人离开后,房间总算变安静了下来。 然而也没有变安静多久。 “吉久大人。” 烙妇人刚离开没多久,吉久的身后便再次传来一道女声。 不过此次响起的女声要比烙妇人的声音温柔得多,好听得多。 “是初光啊。” 和刚才面对烙妇人的冷淡不同。 吉久此时面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缓缓转过身,看向于刚才不知何时出现在吉久身后、正单膝跪地的“原大坂第一艺者”。 “左右卫门大人他们已经沿着那条河流找了个遍了。”初光轻声说,“仍未找到绪方一刀斋。” “还没找到吗……”吉久的神情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一样,“那个绪方一刀斋所带给我们的‘惊喜’真是一个接一个啊……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没了。”初光说。 “……初光,我给你一个新任务。” “新任务?” “你别再当‘传令兵’了,你也去寻找绪方一刀斋。” …… …… “妈的……可恶的吉久……” 嘴里仍在骂骂咧咧的烙妇人,回到了她的临时居所。 她的临时居所是龙水寺内的一座小巧的房间,房内的布置相当简单,几乎没有任何家具,仅有几张坐垫,以及一具摆在房间一角的刀架,刀架上正端放着一柄打刀和一柄胁差。 回到房间的烙妇人,看着刀架上的这2柄刀,目光立即变柔和起来。 她缓步走到刀架的旁边,抬手轻抚着刀架上的那2柄刀。 “好想……好想快点用我的这2把新刀,帮上丰臣大人的忙哦……” 正被烙妇人抬手轻抚着的这2柄刀,其刀柄与刀鞘皆由蓝、金两色构成,是外观非常漂亮的刀。 第673章 绪方与一色花的重逢 “寻找……绪方一刀斋?”初光一愣。 “绪方一刀斋是丰臣大人亲口下令一定要将其干掉的人物。” 吉久将视线从初光的身上收回,投回到窗外。 “然而目前针对绪方一刀斋的围剿,相当地不顺利。” “绪方一刀斋的实力,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期。” “左右卫门他们已经沿着绪方一刀斋坠入的河流上上下下找了个遍,结果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其踪影。” “若是让他逃出了大坂,那就麻烦了。想再寻他都不知该往何处去寻。” “所以我决定调出一部分的忍者,加入到对绪方一刀斋的搜寻中。” “而初光你就是增添进去的人员之一。” “好好干,初光。” “若是可以的话,尽量做点成绩出来。” 吉久这时顿了顿,然后将视线又从窗外转到初光的身上。 “最近不少人对你颇有微词呢。” “说什么‘初光被吉久大人一手养大,且接受着吉久大人的亲自教导,结果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大成就’。” “虽然这样的闲话,让我觉得非常地刺耳,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的确有理。” “自打在1年前,你正式为组织效劳后,就一直没有啥大成就。” “让你伪装成乐伎,潜伏在大坂,也一直没为组织取得什么特别有价值的情报。” “你是我的闭门弟子。若是一直没有什么能够拿出手的成绩,那确实是太不像样呢。” “因此你今夜务必给我全力以赴,尽你所能地做出点成绩。” “这样一来,那些喜欢嚼舌根的闲人,也能稍微安静点了。” “努力向这些闲人证明:你并不是空有一张漂亮的脸的。” 一直都冷着张脸、面上毫无表情的吉久,此刻其嘴角竟微微上翘了些许,点点笑意随着嘴角的上翘而在吉久的眼瞳中浮出。 “是!” 初光将头埋得低低的,毕恭毕敬地朗声道。 “我定当不辱使命!” 吉久朝初光摆了摆手。 “行了,下去为搜寻绪方一刀斋做什么吧。” 初光再次高喊了声“是”后,起身离开。 结果在她才刚往后走出几步时,吉久便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叫住初光。 “初光,等等。” 不明所以的初光,再次单膝跪地。 “‘我调拨了一部分忍者,加入到对绪方一刀斋的搜寻中’的这一事,可别让烙妇人那个疯女人知道。” 吉久抬手揉了揉眉心。 “那个疯女人刚刚才来我这儿闹过……” “说什么想加入到对绪方一刀斋的搜寻,想快点为丰臣大人尽忠。” “真是笑死人了……她这种除了杀人之外就啥也不会的疯子,让她去搜寻绪方一刀斋的话,她唯一能帮的忙就只有倒忙了。” “总之,别让她知道我增派搜寻绪方一刀斋的人手了。若是让她知道了,肯定又来找我唠唠叨叨。” 听着吉久的这一番话,初光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些许笑意。 “是。我知道了。” “嗯。”吉久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再次朝初光摆了摆手。 这一次,初光没有再被吉久突然叫住,十分顺利地走出了吉久所在的房间。 在初光离开吉久所在的房间后,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刚才还一直面带笑意的初光,此时其脸上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变回原有的面无表情的模样。 …… …… 出了吉久的房间的初光,朝着离开龙水寺的方向快步前进。 在拐进一条离开龙水寺的必经之路时,初光的眼前猛地一亮。 因为她在前方道路的尽头,看见了她的老搭档:柴田。 此时的柴田,一副伊贺男忍的打扮。 而这也是他本来的模样。 柴田本就是伊贺忍者的一份子。在初光扮作乐伎潜伏在大坂时,他一直扮演着“大坂第一艺者的侍卫”这个角色,从旁协助着初光。 他是初光真正意义上的搭档——不论是在表面上,还是在实质上。 柴田此时此刻正在跟一个中年人,还有一个右臂吊在胸前的人讲话。 这俩正跟柴田讲话的人,初光也认识。 前者是大坂元明馆馆主:八木又八郎。 后者则是一个名叫安芸的颇有实力的年轻剑客。 他们俩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都是丰臣军的人。 大概谁也想不到吧——大坂的知名剑馆元明馆,是他们丰臣军的探子们的大本营。 大量丰臣军的探子都扮作元明馆的学徒,潜伏在大坂中。 对于这俩人,初光有听说过他们俩前些日所遭遇的糗事,他们前些日收到了一个任务——在由大坂的元明馆、全兵馆、志村馆、一色馆这四大剑馆所联合举办的“大试合”上,好好地羞辱全兵馆和志村馆的人。 这个任务,还是他们丰臣军的总帅:丰臣信秀亲自下达的。 而之所以下达这样的任务,理由也很简单—— 全兵馆的初代馆主曾在二百年前丰臣氏危难之时落井下石。 而志村馆的现任馆主则频繁在公开场合及私底下,对在二百年前一手缔造了“丰臣天下”的丰臣秀吉出言不逊。 丰臣信秀看这俩剑馆不爽,所以决定在“大试合”这种大型活动里,好好地羞辱他们一番。 理由就这么简单。 这样的任务,在初光眼里,算是充满了丰臣信秀那个疯子的风格——随性而为。部分任务完全是随着自己的性子与心情来。 柴田当时也有参与进这个任务中。 在随同初光潜伏在大坂的这段时光里,柴田一直是身兼两职:既负责扮作初光的侍卫,给初光打下手,也负责扮作元明馆的弟子,为安芸等人提供协助。 因为该任务执行的当天,柴田也有在场的缘故,所以初光有在事后借柴田之口听说了这任务的详细始末。 就结果而论,安芸他们的这一任务算是成功了——只不过付出的代价稍微大了一点。 凭借着高强的实力,安芸顺利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全兵馆和志村馆都羞辱了一番,只不过在之后因种种意外而被打断了右锁骨。 初光有听说过安芸当时本还有一个“设法混进监狱中,在今夜的战役发动时,与其他同伴里应外合,攻破大坂监狱”的任务。 就重要性而言,很明显是这个任务远比“羞辱全兵馆、志村馆”的任务更重要。 安芸的上级似乎也曾跟安芸说过:羞辱全、志剑馆的任务很重要,但必须保证不会耽误“之后在监狱内起事”的任务。 结果……就因为右锁骨断了,安芸的这“潜伏进监狱里”的任务,提前宣告失败…… 在见着柴田后,初光的眼中便浮现出了几道思索的光芒。 这几道思索的光芒在初光的眼中闪烁了一会儿后,缓缓转变为了坚定之色。 “柴田,你出现得正是时候呢……” 这般小声嘟囔过后,初光快步奔向柴田。 在与柴田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后,初光凭借着自己出色的听力,慢慢听清了柴田与安芸他们的谈话声。 “安芸先生,当时在‘大试合’上,听到你说你想挑战那个一色花时,我都震惊了啊。” 柴田苦笑。 “我当时想着:是我所领的任务资料不全吗?我们的任务应该不包括羞辱一色剑馆啊。” “嗐,别提了。” 安芸撇了撇嘴。 “我身经百战,但和‘女剑客’交手的次数,却寥寥无几。” “所以在来到大坂后,我就一直很想和那个颇有名气的一色花较量一二。” “而我那时,不是又恰好还有个‘潜伏进大坂监狱中,准备在今夜里应外合,攻破大坂监狱’的任务嘛。” “因此我就想着来个一石二鸟:向一色花发出挑战,然后将一色花打伤。” “这样一来,既能和一色花好好地较量一番,又能在打伤她后,顺理成章地因伤人而被送进监狱里。” “没成想……” 安芸瞥了眼自己那被麻布包得厚厚的胸膛,以及挂在胸前的右臂,抽了抽嘴角。 “……好了,不聊天了。”面露烦躁的安芸用仅剩的左手用力地抓了抓头发,“柴田,我还有事做,就先走了。” 柴田:“嗯,回见。” 互相告别后,安芸等人快步离开,柴田也转身欲走。 而他刚转身,便看见了正朝他跑来的初光。 “啊,初光小姐。”见着初光后,柴田立即笑容满面地向初光问着好。 “柴田。你怎么在这?”初光朝柴田劈头就问道,“你现在不应该是在大坂的大街小巷里到处乱窜吗?” 柴田今夜负责的工作是啥,初光可是记得一清二楚——负责四处搜寻绪方。 柴田是丰臣军散布在大坂各处的“眼睛”里的其中一只。 在宣布启动四处围剿绪方的“乙计划”后,柴田是第一批被派出去寻找绪方的忍者。 “我不小心受伤了……”柴田发出羞愧的干笑,然后一撩左前臂的衣服,露出将左前臂包得严严实实的麻布,“我刚刚在大坂的西南面搜寻绪方一刀斋。” “结果绪方一刀斋没找着,反倒是遭遇了一帮浪人。” “大坂现在乱成一片,也给了许多烂人可乘之机。” “我所遭遇的那帮浪人,就是这样的烂人。” “现在很多居民被大坂各处的火情给吓得四处逃难,他们就瞅准了这个千载难逢的作恶机会,闯入各个商铺中抢掠财物。” “他们的这种恶行,我实在是看不过眼,所以就去教训了下他们。” “你也知道,我这人的战斗能力不怎么样。” “虽成功将他们教训了一顿,可也不慎让左手臂受伤了。” “所以我是回本阵这儿来疗伤的,刚刚才包扎好伤口。” “原来是这样……柴田,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初光抬起双手用力地拍了拍柴田的双肩。 随后,初光将四周环顾了遍,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外人后,她压低嗓音,用只有她和柴田才能听清的音量,将她刚刚被吉久调去加入对绪方的搜寻的一系列始末经过,言简意赅地告知给柴田。 “柴田,你听好,你现在与我一起分别行动。” 初光以像是在念诵什么魔咒般的语调,沉声诉着。 “我现在就装作是要遵循吉久之命而离开这座龙水寺,前去寻找绪方一刀斋。” “而你则晚我1炷香的时间再离开这里。” “我们待会一起在一色花小姐那儿汇合。” …… …… ——唔…… 倚靠着墙壁休息的绪方,缓缓睁开重如磐石的眼皮。 首先映入其眼帘的,是一尊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木制佛像。 佛像安静端坐在佛台上,以平静的目光注视着绪方。 与这尊佛像对视了片刻后,绪方再次将眼皮合上,随后以玩笑的口吻在心中暗道: ——总感觉……我似乎与佛还蛮有缘分的呢…… 绪方现在正在一座废弃的佛堂中。 一座他前阵子刚来过的废弃佛堂。 与左右卫门的战斗因脚下木桥的碎裂而被迫中断后,他掉进桥下的湍流中。 祸不单行,在往湍流中掉时,他的脑袋不慎磕到桥墩。 绪方的状态本来就差,脑袋在挨了记重击后,身体终于因不堪重负而让绪方暂时“睡了一觉”。 他的这一觉并没有睡长。 在即将漂到河流的最下游时,他总算是幽幽地醒了过来。 即使是睡着了,绪方的手也仍旧紧握着刀。 绪方将他手中仅剩的那把已经受损严重的打刀插入旁边的河岸,以此为支点将自己拖上岸。 在上岸后,首先从绪方脑海中浮出的字眼,就是——重。 身体沉重得不行,连站起来都很费劲。 举个形象点的例子的话……就感觉像是身体的每块肌肉都加重了好几倍…… 如果说——在掉入湍流前,绪方的身体状态是-30的话,那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就是-80。 哪怕是大战后的疲惫感,也不可能会让身体状态一口气恶化那么多。 绪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不死毒”在作祟。 此次“不死毒”的发作,处处透露着与以往历次发作的不同。 历数“不死毒”此前的每次发作,从未有过这种像是一口气爆发一般,让绪方的身体状态瞬间恶化那么多的情况。 绪方拉开衣襟往自己的上身看去。 他原以为他肯定有更多的肌肤变为紫色了。 但结果,却出乎了绪方的意料。 紫色的肌肤没有变多,反而还变少了。 面积变少了约五分之一。 不过面积虽然变少,但颜色似乎却稍稍加深了。 绪方已经完全弄不明白他的身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自脑袋深处源源不断冒出的痛感与胀感,也让绪方的思路极度不畅,难以认真去思考。 自己目前所处的境地,也让绪方无暇去思考。 他现在这副连站起来都费劲的状态,不论如何都没法再与强敌争锋。 眼下,绪方唯一能想到的破局之法,就是先找个地方藏身,待“不死毒”对身体的侵蚀没那么严重后再做行动。 他以打刀做拐杖,拖着沉重的身体往远离河岸的方向走。 在走了不知多远后,倏然之间——绪方突然感觉到周围的景色出奇地眼熟…… 转动视线,打量四周,努力回忆。 几番努力过后,他总算是想起了自己是在何时来过此地。 “大试合”结束的当天,为了答谢绪方对她的种种帮助,一色花将她的“秘密基地”——一座已经废弃的佛堂,介绍给了绪方。 而此地,恰好就是一色花的这座“秘密基地”的附近。 绝好的藏身地——找到了。 那座佛堂的地理位置之偏僻,给了绪方极深的印象,是绝佳的藏身地。 绪方那时已累极,接着往前走,多半也找不到比那座废弃佛堂还要好的躲藏之所。所以他不做多想——朝那座废弃佛堂笔直进发。 他很幸运。 在离开河岸,以及前往废弃佛堂的这两段路中,绪方没有遇到一个敌人。 十分顺利地翻过窗户,进入佛堂中,倚靠着墙壁开始休息。 他本想借着休息,让身体状态恢复一些。可一直休息到现在,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绪方抬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奋力让自己那都已有些恍惚的精神振作起来。 虽说自己目前的处境,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糟糕至极,但绪方的脸上却没有太多懊恼、烦闷等负面的情绪。 此时的绪方,面带着笑意,以戏谑的口吻在心中说: ——仔细一想……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全身上下都很难受的感觉呢…… ——在今年的元旦,和阿町一起在旅店房间里闹到天亮时,也是身体全身上下都很难受呢。 绪方现在藏身的这座佛堂,因位置偏僻,所以格外寂静。 但这份寂静……此时却被一阵突兀的脚步声给打破。 嚓嚓嚓…… 佛堂外,响起了一道正以不紧不慢的速度朝佛堂这儿靠过来的脚步声。 绪方的神情顿时一肃,迅速抓起放在身旁的打刀。 打刀刚一入手,位于绪方斜对面的那唯一一扇无法锁上的窗户于同一时刻被轻轻拉开。 一道倩影顺着窗口进到佛堂中。 望着这道翻窗入内的倩影,绪方原本如临大敌般的神情,立即怔住了。 同样怔住的,还有这道倩影的主人。 绪方的脸上先是浮出错愕之色,随后这抹错愕迅速转变为惊愕。 “一色……小姐……?” “一刀斋……大人……” 绪方张了张嘴,正欲再说些什么时—— 噗通。 倩影的主人……也就是一色花扔掉了怀里所抱着的小包裹,一个箭步扑进了绪方的怀里。 “一刀斋大人……”一色花不顾绪方身上湿淋淋的衣服,把脸深深埋在绪方胸膛前。 绪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前的衣物,正被温热的泪水润湿。 第674章 战列舰、来袭! 身体像是麻痹了一般。 心脏仿佛被从外侧重重压迫,让一色花感觉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反复确认眼前之人的样貌。 没有看错人。 也没有认错人。 全身开始起鸡皮疙瘩。 有种散落的拼图瞬间拼回原貌的解脱感。 犹如在即将溺死时,成功抱住了一根在河面上飘荡的浮木。 这一瞬间,一色花感觉积压在胸腔里的不安、忧虑、哀伤等情绪一下子爆发,堰塞的情感瞬间泛滥而出。 身体先她的意识做出反应。 她近乎不带任何犹豫地将怀里刚才初光给她的那个装有食物、饮水、钱财等物的布包往脚下一扔,随后一个箭步扑进身前之人的怀里。 …… …… 绪方以讶异的目光看着伏在他胸前哭泣的一色花。 他下意识地想要张嘴去问一色花“怎么了”、“你为何会在这里”。 但在看到一色花的肩膀正轻轻抖动,以及感受到胸前的布料正被温热的泪水所润湿后,绪方默默地将原本已经张开的嘴唇闭上。 良久,一色花的肩膀才渐渐停止了抖动。 “一刀斋大人……” 一色花缓缓把脑袋从绪方的怀中抬起。 此时的她,已再无往日的那副清冷的女剑客的模样。 眼睛红红的,眼眶中仍积蓄着不少的泪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一色小姐……”绪方直到这时才朝一色花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刀斋大人……” 一色花眼眶中的泪珠微微晃动。 “我现在……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 …… 时间倒转回刚才—— 大坂,一色花的关押所—— 被用温柔的手法绑在木柱上,嘴里也堵着张布条的一色花,缓缓抬起她的小脑袋,朝旁边的那扇紧闭着的窗户,投去有着担忧、不安等色的目光。 自打被初光关在这座小屋子里,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的时间。 这几日来,一色花一直被与她同住一屋的一个老婆婆悉心照料着。 每顿饭丰盛又好吃,从不让一色花饿着、渴着,除了没有自由之外,什么都好。 但即使如此,一色花还是感觉度日如年。 对家人的担忧,让一色花感觉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她的心口上爬动。 初光自将她送进这屋里后,就再没现身过。 她有尝试着问那个负责照料她的老婆婆,是否知晓她家人的现状,但这个老婆婆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对家人的担忧,本就已经让一色花心乱如麻了。可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刚才,她听到了屋外响起了枪炮声。 她问老婆婆,老婆婆也一脸忧虑地表示自己不知道,只说外面现在乱得很,到处都能看见火光以及正四处逃难的人。 ——大坂现在……到底怎么了……? ——爷爷……爸妈……他们现在究竟如何了……? 这2件忧虑搅得一色花她那好看的眉头从刚才开始就紧皱着。 将目光从旁边那扇紧闭的窗户收回后,一色花的脑袋因沮丧和烦闷耷拉着。 在连做了数个深呼吸后,一色花做起了她这几日里每天都要做上不知多少遍的事情——默念佛经,祈求佛祖保佑,让自己的家人能够平安无事。 这也是作为虔诚的佛教徒的她来说,在这几日里唯一能做的事情。 一色花不仅仅是在为她的家人祈福。 除了家人之外,她也在为着……那个神秘组织为了找他,而不惜将她全家都给抓了个的青年祈福。 ——爷爷……爸妈……一刀斋大人…… ——你们一定都要平安啊…… 一色花在心中将佛经完整地念诵了一遍,正欲念诵第二遍时—— 咚咚咚…… 房外响起了咚咚咚的在木制走廊上快步行进的声音。 一色花因这声音给惊得刚一睁眼,她身前的房门便被一把拉开。 开门者——正是自数日前一别过后,便再未见过面的初光。 而初光的身后,则站着个一色花总感觉似乎有些眼熟的男子。 思索了片刻,才想起此男子是在“大试合”上,和绪方打过招呼的那名青年,名字似乎是柴田。 “好久不见了,一色花小姐。” 初光一面跟一色花轻声打着招呼,一面一个箭步冲上前,把将一色花的嘴巴给堵住的布条解下。 一色花的反应也很快。 嘴上的布条刚被取下,她就立即朝初光问道: “我的家人们现在怎么样了?” 初光:“……” 面对一色花的这一问题,初光没有做回答。 在抿了抿嘴唇后,她以平静的口吻说: “一色花小姐,我此次来,是来放你自由的。” “现在丰臣军的那些人,已经不再需要从一色家的人口中探取绪方一刀斋相关的情报……而且现在也没有那个余力再去找一色家的人。” “目前几乎所有的人力,都拿去追剿绪方一刀斋了。” “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所以也不需要再把你关在这儿了。” “你赶紧拿上这些东西。” 初光朝身后的柴田使了个眼色。 柴田立即极醒目地从不知何处掏出了一个包裹。 “这个包裹里面装着食物、饮水还有一柄胁差与一些钱。” “这里大概用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灾所波及,所以赶紧离开这里。” “最好直接离开大坂,大坂现在非常地危险。” “婆婆,你也赶紧收拾行李,离开这里!”初光扭头朝现在正候在房外的那个这些日一直在这照顾一色花的老婆婆喊道,“再继续待在这,会被火烧死的!” “逃?”一色花的一双美目睁圆,“那我家人怎么办?我的家人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快回答我!” “还有一刀斋大人怎么了?您刚才所说的‘几乎所有的人力,都拿去追剿绪方一刀斋了’是什么意思?” 初光:“……” 初光沉默了起来。 在过去片刻后,她扬起视线,用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复杂目光与一色花对视。 脸上布满犹豫之色。 “……你的家人……在数日前被移送走了。” 最终——初光像是放弃思索与挣扎了一样,脸上的犹豫转变为了带着歉意的无奈。 她沉下视线,不与一色花对视。 “被移送到了何处……我也不知道。” “我现在既不知道你家人在哪,也不知道你家人现在是什么状况……” “我只知道他们现在一定不在大坂。” “至于绪方一刀斋……他现在正被丰臣军的人追杀着,下落不明。” 在一口气说完这一大番话后,一色花才缓缓地抬起视线,看向一色花的眼睛。 此时的一色花……像是失了魂一般。 她瞪圆着一双美目,表情呆滞。 “……我之后会尽我全力地寻找你的家人,并保证你家人的安全的。” 初光这般低声念叨过后,默默地把将一色花绑在木柱上的绳索给解掉。 绳索解掉,身体恢复了自由的下一刹那,一色花立即如头饿虎般扑向初光,以一色花在上,初光在下的姿势将初光按倒在榻榻米上。 被暴起的一色花给吓了一跳的柴田,下意识地想将一色花给推开,但被初光用眼神给制止了。 “那些抓走我家人的家伙……到底都是什么人啊?!为什么我家莫名其妙地要遭受这样的事情啊?!” 一色花顶着双发红的眼眶,向初光发出着咆哮。 初光以平静的面容,默默承受着一色花的情绪宣泄。 “……我会尽我全力地保障你家人的安全,让你家人都能安全回到大坂的。” 将刚刚所说的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后,初光接着道: “赶紧拿着这个布包,离开这里吧。” “你也先别回你的家了。” “我刚才有看到你家所在的那个方向……火情很重……” “你的家……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了。” 一色花像是失掉了身体的力气一般,缓缓松开了将初光按在榻榻米上的双手,身子向后一仰,瘫坐在地。 初光慢慢地站起身。 “赶紧离开大坂。过些时日后再回来。” “我们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所以先告辞了。” “祝你……一路平安。” 留下这句话,以及那个装满食物、饮水还有钱财的布包后,初光领着柴田从一色花的身前大步离开。 房屋内,仅剩瘫坐在地的一色花以及现在正忙着去收拾自己的行李的老婆婆。 …… …… “我已经……记不清楚我是怎么走出那座关了我好几天的屋子的。” 一色花的故事仍未停止。 “那个初光跟我说:我的家现在不在了。” “没想到,竟还真被她给说对了。” 一色花露出了哭还难看的干笑。 “我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家不管不顾呢……” “在离开了那座关了我好几天的屋子后,我就立即回家了一趟。” “结果在回去后……已经看不到我的家了,只能看到一座座被蔓延的火情吞噬的房屋……” “我那时已经……不知道我还能去哪,还能找谁,还能做些什么。” “我唯一想到的自己还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向佛祖祈祷了……” 一色花原本安静地搭放在双腿上的双手缓缓攥紧,然后将目光缓缓转到旁边的木雕佛像。 “除了向佛祖祈祷,祈求他保佑我家人平安之外,我再想不到还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 “所以我就跑来了这座我常来的佛堂。” “再然后,就在这儿碰见了你。” “家人下落不明,家被火烧了,遭遇了那么多糟心的事情后,总算是碰见一件开心事了。” 说罢,一色花冲绪方展露出了一抹总算是好看了些的笑容。 绪方一直静静地聆听着一色花讲述着她的遭遇。 随着一色花的讲述,绪方的表情也发生了数次的变化。 在得知与他有一面之缘的初光、柴田,都并非普通的乐伎及侍卫,以及一色花的家人都被丰臣军的人给抓走,而抓走他们的理由,是因为丰臣军的人知道一色家和绪方有关系后,绪方的表情发生了数次的骤变。 ——所以……一色小姐他们是被我所牵连了吗…… ——丰臣军与伊贺忍者吗…… 自今夜起一直笼罩在绪方脑海里的迷雾轰然散开。 他终于知晓了今夜一直纠缠着他不放的敌人,究竟都是何许人也。 “啊,你要不要喝水?” 一色花这时一边笑着,一边朝绪方说。 “我看你的嘴唇都干了,那个初光给我的那布包中有不少水,我拿点水给你吧。” 语毕,一色花站起身,准备去拿那个刚才被她随手扔到一边的布包。 “……一色小姐。” “嗯?” 突然被绪方给叫住的一色花顿住脚步。 绪方扬起视线,直视着一色花的双目—— “我一定会将你所有的家人都给救出来的。” 没有说什么繁杂话语。 也没有用着响遏行云的语调。 所拥有的,只有宛如磐石般的坚定。 一色花惊讶地睁大双眼。 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起来。 转瞬之间,其眼里立刻噙满泪水。 一色花反复开合着嘴巴,她似乎是想说话,但是想说的事情没能化为话语。 “这些天,你一定很辛苦,很不安吧。” “但已经没事了。” “不论你的家人现在被关在何处,我都会将你的家人救出,并让那些抓走你家人的家伙们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我向你保证。” 家人下落不明,家被大火吞噬,一直孤零零地处于不安之中的一色花,其所累积的不安一口气宣泄而出。 她如无助的小孩,再次飞扑进绪方的怀里,在绪方的怀里放声痛哭。 绪方垂下眼眸,以带着歉意的目光看了看怀里的一色花后,缓缓闭上双目。 待双眼再睁开后,凌厉的光芒在其眼瞳中迸射。 此时此刻,不论是绪方还是一色花都没有发现——绪方左脖颈处的那片紫色肌肤的面积,又变小了许多…… …… …… 大坂,某地—— “现在的大坂真惨啊……” 与初光一同立于某座民房房顶上的柴田,这般感慨道。 举目望去,四周皆是火光。 “不幸中的万幸是——今夜没有强风。”一旁的初光淡淡道,“若是今夜有强风,火趁风威,风助火势,大坂的伤亡会更惨重。” “但即使如此……现在也差不多有六分之一的大坂被大火给吞噬了啊……”柴田发出一道长长的叹息,“初光小姐,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现在一定还有很多市民没能来得及逃出大坂。”初光说,“总之——现在先尽我们所能地救助尽可能多的大坂市民吧。” “这很难耶……”柴田苦笑道,“要是让人发现我们没有在做正事,而是在那四处救人的话……” 柴田的话还没说完,初光便莞尔一笑,打断了柴田的话头: “所以我们得小心翼翼一点啊。” “我们俩不是一直这么走过来的吗?小心翼翼地伪装自己,不让任何人发现我们两个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让丰臣氏和伊贺彻彻底底地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柴田憨笑着挠了挠脑袋:“这么说也对……” 这时,柴田顿了顿。 “那……绪方一刀斋怎么办?我们要试着找他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帮那个绪方一刀斋一把。”初光缓缓道,“但大坂那么大,我们也无处去寻他。” “现在就先以救人为第一要任吧。” “在救人的同时,顺便找找绪方一刀斋。” “说不定就在救人时,碰巧找到他了呢。” “若是找到他了,就尽可能地帮帮他。” “如果找不到……就只能希望他自求多福了。” “好吧……”柴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我们先去那边那片火场看看吧。”初光把目光转向不远处的一片已经被大火吞噬了大半的街区,“那边说不定会有市民被火焰所困住而出……” 呜——! 轰!! 轰鸣与若有若无的气浪,震得初光下身那宛如短裙般的服装下摆微微飘动。 呜——! 呜——! 呜——! …… 轰! 轰! 轰! …… 锐利的的破风声与声势浩大的爆炸声,一道接着一道。 “发、发生什么事了?”柴田惊慌失措。 而初光在短暂的震惊过后,沉着脸循声望向声音所传来的方向——大坂港。 “舰炮吗……”初光咬了咬她的贝齿。 …… …… 大坂,大坂港,港外的海面上—— 轰!轰!轰!轰…… 一抹抹红光在大坂港外的海面上闪烁着。 这是大炮开火时的光亮。 暗沉的海面翻腾着,狂吼着。 2艘英制的风帆战列舰排列成整齐的“一字长蛇”,对着大坂港发炮。 一枚枚硕大的炮弹从炮膛飞出,划过一条漂亮的抛物线,落在大坂港上,或停靠在大坂港里的船只。 仅转眼的功夫,大坂港便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炮弹爆炸时的火焰把整个大坂港及周边区域都照亮了,港口的建筑以及港内的船只都消失不见了,他们被炮火捣烂,研细,撕成了碎片。 “啊啊……真是……美丽的夜景啊……” 站在某艘战舰船舷上的丰臣信秀,左手扶着挂在左腰间的紫柄打刀,右手扶着船舷的栏杆,一脸陶醉得看着前方那在大坂港陷入火海后,变得更加火光四射、更加“红艳”的大坂。 一轮接一轮的炮击,让战舰的甲板上弥漫着大炮的浓烟和重雾,空气变得辛辣刺鼻,火药的烟雾使嘴巴里有股怪味,但丰臣信秀仍旧泰然自若。 “史密斯先生。” 丰臣信秀转过头,朝站在他后方的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微笑道: “真是感谢你。” 丰臣信秀拍了拍船舷的栏杆。 “帮我们弄来了这么棒的东西,你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军火商!” “哈哈哈。”史密斯朝丰臣信秀行了记西式礼,“这主要还是因为丰臣大人你的财力惊人!” “不过我有一事不解。”丰臣信秀耸了耸肩,然后将自己的右手从栏杆上挪开。 他的右手刚才所撑着的那个位置,绘有一轮红色弯月。 “你在枪支、大炮上绘有红色弯月也就罢了,为何在舰船上也要刻红色的弯月?” “哦哦!丰臣大人,红月是我们家族的家徽,就类似于你们的家纹。” “在所有我出售的武器上刻有我们家族的家徽,是我的习惯及坚持。” “请您原谅且包容我的这小小的习惯吧。” 说罢,史密斯再次朝丰臣信秀行了一礼。 “行吧。”丰臣信秀再次把手撑在栏杆上,“反正武器好用就行。” “丰臣大人!” 一名身材娇小的青年,此时快步朝丰臣奔来。 “大坂港及大坂港的所有船只,已全数摧毁!” “很好。”丰臣信秀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拍了拍娇小青年的肩膀,“贺须蜂,干得漂亮。我之前还担心你会不会来不及在今夜之前将战船带过来呢。” “看来是我多虑了。” “今夜的大坂如此热闹。”贺须蜂激动得满面红光,“我和我的2艘战舰怎能缺席呢?” 第675章 一色花的熊的设计用意在这! “若有机会的话,我真想看看江户幕府的官员们在看到我们花了不少力气和金钱才弄来的日辉丸和葫芦丸后,会是什么反应啊。”史密斯背着双手,咂巴着嘴巴,面露遗憾,“会不会痛定思痛,为自己国家科技水平之落后而感到懊悔,为自家国家那愚蠢的锁国令而感到懊悔呢?” 日辉丸、葫芦丸——丰臣军的这2艘战舰的名字。 葫芦丸是他们这支仅有2艘战船的小舰队的旗舰——也就是丰臣信秀、史密斯、贺须蜂他们现在所乘的这艘战舰。 “史密斯,你想多了。”丰臣信秀发出满是戏谑之色的笑声,“你晓得江户幕府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他们最害怕‘全新的事物’啊。” “因为‘全新的事情’往往会带来变化与变革。” “而变化与变革,搞不好便会冲击到江户幕府的统治地位。” “所以江户幕府才会颁发‘锁国令’,不允许外界的任何新事物进入这个国家。” “‘让这个国家一直一成不变’——这就是江户幕府的治国理念之一。” “而事实上,他们也成功了。” “江户幕府自建立至今已有近二百年,此时的日本不论是生活方式还是科技水平,都和二百年前的日本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他们才不会有什么痛定思痛。” 丰臣信秀脸上的戏谑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郁。 “史密斯,我可以向你大胆地预测:倘若在今夜过后,我丰臣军全面撤出,不再对江户幕府发动攻击,江户幕府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们会尽他们所能地封锁消息,向民间宣称‘像小山一般巨大的战舰是不存在的’,然后国家以前是怎么运行的,之后就继续怎么运行。” “想让他们痛定思痛?那也得将他们打得龇牙咧嘴,真正地感觉到‘痛’才行啊!” “即使亲眼目睹了自己国家的科技力量之弱小,也不会轻易改变原来的保守思想吗……”史密斯一脸费解,“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你没在这个国家生活过,你感到难以理解是正常的。”丰臣信秀微笑着拍了拍史密斯的肩膀,然后扭过头,看向远方火光冲天的大坂。 在这重重火光之中,丰臣信秀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巍峨的影子。 那是大坂城的影子。 “大坂城果然巨大啊……”丰臣信秀喃喃道,“也不知二百年前的‘丰臣大坂城’,和现在的这座‘德川大坂城’相比,哪座城池更富丽堂皇呢……” 丰臣氏所筑的大坂城,早已在二百年前与江户幕府的战争中被焚毁。 现在立于大坂市中央的大坂城,是丰臣氏灭亡后,江户幕府在原址上重新修建的大坂城。 为了方便区分这2座名字虽一样,但修建者和拥有者完全不一样的大坂城,以前的那座大坂城被称为“丰臣大坂城”,现在的这座大坂城被称为“德川大坂城”。 “看来负责攻击大坂城的左右卫门,他有很好地听取我的命令,没有破坏大坂城。很好,很好。” 丰臣信秀面露喜悦,用力地鼓了几下手掌。 “这样一来,之后对基本完好的大坂城发动炮击时……一定很畅快!” “丰臣大人!”贺须蜂的脸颊现在因兴奋而涨红,“一定要等吉久他们离开大坂后才能对大坂城发动炮击吗?我好想现在就开始发炮哦!” “贺须蜂,现在大坂市内还有吉久他们。现在开始对大坂城发动远程炮击,极容易误伤到我们自己人。” “所以还是得按原计划进行——等吉久他们结束了‘大坂春之阵’,全数撤出大坂后,再对大坂城发炮。” “啊啊……”贺须蜂像是浑身瘙痒一样,抓挠着身体的各个角落,“好想快点开始对大坂城发炮啊……将这么大的城堡轰烂,一定很过瘾……” “炮击大坂城?”史密斯一脸疑惑地看了看丰臣信秀,然后又看了看贺须蜂,“丰臣大人,您这是想摧毁大坂城吗?” “对哦,我似乎还没跟史密斯你讲过‘摧毁大坂城’的计划呢。” 继续遥望着远方的巍峨大坂城的丰臣信秀,嘴角翘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现在的大坂城,和丰臣氏一点关系也没有。”丰臣信秀淡淡道,“丰臣氏所营建的大坂城,早就在二百年前毁了。” “现在的这座大坂城,一砖一瓦皆为德川氏所建。” “这种有着浓重的江户幕府的印记的坚城,还是毁掉比较好。” “但若是直接放把火将这么巍峨的城堡给毁掉,总觉得怪可惜的,不够有气势也不够有趣。” “所以我决定要用一种足够有气势的方式来将大坂城夷为平地。” “我给负责攻击大坂城的左右卫门下令:在将大坂城内所有的幕府官员清干净后,不要破坏大坂城。” “然后再给贺须蜂下达死令:不论如何,都一定要赶在今夜之前,率领葫芦丸和日辉丸抵达大坂外的海域。” “葫芦丸和日辉丸今夜的任务有2个。” “第1个任务:摧毁大坂的大坂港及港内所有的船只。” “大坂港是日本最大的港口之一,幕府近一半的官船都停靠在大坂港。” “将大坂港及港内所有的船只摧毁,江户幕府那本就孱弱的水面力量将进一步遭到削弱,彻底失去威胁到我们的葫芦丸和日辉丸的能力。” “至于第2个任务——在吉久所负责的‘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结束并全员撤出大坂,用葫芦丸和日辉丸的舰炮远程轰击大坂城。” 丰臣信秀的脸上这时缓缓露出陶醉之色。 同样露出陶醉的,还有站在他身旁的贺须蜂。 “如此巍峨的城堡,在遭到舰炮的轰击后,瓦砾碎石扑棱棱地掉下来的那幅场景……一定很棒。” “要用舰炮轰击大坂城吗?”史密斯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大,“可是……大坂城的位置离海边很远啊……” “即使贴近到近海再发炮,距离也依旧很远。” “在那么远的距离发炮,命中率很低的,可能轰出10发都不一定能有1发命中大坂城。” “等用舰炮将大坂城夷为平地时,可能大半个大坂市区都被打偏的炮弹给轰烂了。” “丰臣大人,请恕我直言……你这么做……浪费炮弹先不说,光是民心就要失掉不知多少啊……” 丰臣信秀好像早就料到史密斯会这么说一般,神情不变——仍旧面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也不说话。 只默默地偏转过头,朝史密斯投去一道耐人寻味的目光。 而史密斯这时也发觉自己刚才的那些话似乎有些僭越了,于是赶忙补充道: “啊,我刚才只是随口一讲,丰臣大人你也随便听听就好。” “反正我也就只是一个军火商,也不太懂政治方面的事情。” “丰臣大人,既然你想用舰炮来轰炸大坂城的话,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行动呢?” “现在破坏大坂港和港内所有舰船的任务已经完成。”丰臣信秀背着手缓缓道,“而我刚才也说了——要轰炸大坂城,得先等吉久他们完成‘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并撤出大坂后才能执行。” “毕竟我可不想误伤自己人。” “所以现在先让葫芦丸和日辉丸回我们设在纪伊的临时船坞休整一下。” “待吉久他们凯旋后,再重新出击,将大坂城轰飞。” “而我也趁机回趟高野山……见见我那许久未见的妹妹。” 提到“妹妹”这个词汇后,丰臣信秀露出追忆的神情。 “我那烦人的妹妹……现在应该已经被顺利运出大坂了吧。” “等我乘坐舰船回到纪伊,然后再走陆路返回高野山后,应该就能在高野山的监牢里见到她了。” “哈,也不知道那么多年未见,她的个子长高了没有,还是不是一点烫的东西都吃不了。” “要现在回高野山吗?”史密斯反问,“不现在去大坂见见吉久大人他们吗?” “不必了。”丰臣信秀摆了摆手,“今夜大坂内的一系列作战,我已全权交给吉久去负责了。” “就让吉久来帮我慢慢料理大坂的事宜吧。” “我在高野山慢慢地等他们的好消息便好。” …… …… 大坂,某地—— “喂,你们那边有发现吗?” “没有,你们呢?” “我那里都找遍了,毫无收获。” “那个修罗……会不会溺死在那河里了?” “他如果溺死了,他的尸体会漂在河面上的。” 4名伊贺男忍聚在一块,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着、互换情报着。 他们都是被派来沿河寻找绪方的忍者。 他们4人中的任何一个,对待这艰辛的任务,都是勤勤恳恳。 然而直到现在……别说是找到绪方了,连半点线索都没有。 “没办法了……到别的地方去找找看吧。嗯?是谁?滚出来!” 这4名男忍几乎是同时听到了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内里传出异响。 2人站在原地警戒,另外2人分左右两个方向朝那个传出异响的小巷包抄而去。 “啊啊!我、我是这儿的住民!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而已!我没有听到你们的听话!不、不要杀我!” 那2个朝小巷包抄而去的忍者还未抵达巷口呢,便有一个面容憨厚的中年人高举着双手,从巷内走出来。 他的背上背着厚厚的行李,忍者们猜测此人大概是被大坂市内的火情给吓到、正准备逃命的市民。 见只是一名普通的大坂市民,忍者们那一只只原本搭在武器上的手都稍稍放松了些。 “……你刚才说你是这儿的住民,对吗?”某名忍者突然朝这中年人发问道。 “是、是的。” “那你来得正好。你刚才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年纪很轻的武士?” “……总感觉你好像在撒谎呢。”忍者眯细着双眼,并将腰间的胁差拔出寸许。 吓得脸上血色尽失的中年人急急忙忙地说道:“我、我没有看见什么年纪很轻的武士!但我有看见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年轻的女人?” “嗯!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人!她抱着个包裹,急急忙忙地跑向那个方向。” “女人……那个女人有没有什么很显著的特征?” “特、特征?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她很漂亮……然后个子也蛮高的……然后……然后……啊!我想起来了,她的熊很大?” “熊很大?”*4 4名男忍异口同声地重复了遍中年人刚才所说的这几个字眼。 他们4个朝中年人所指的方向望去,然后彼此面面相觑了一阵。 “……喂。”某人压低音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级的人是不是说过:那个修罗是不是有个很漂亮、熊很大的妻子?” 那个最先向中年人询问情报的忍者沉默片刻后,朝中年人追问道: “……你既然是住在这儿的,那你知不知道那个女人所跑去的那个方向,有没有什么很适合藏身的地方,比如不起眼的废弃民宅之类的。” “欸?嗯……啊!还真有!有一座很不起眼,如果不仔细找的话,还找不到的废弃佛堂!” “告诉我们在哪。只要告诉我们那座佛堂在哪,我们就放你走。” …… …… 大坂,绪方和一色花现在所在的佛堂内—— 在听到绪方以平静且坚定的口吻对着她说“我一定会将你所有的家人都给救出来的”这句话后,一色花只感到有一种……迷路了许久后,终于找到了出路的感觉。 情绪不受控制地随着泪水一同倾泻而出,身体下意识地动起来,趴伏在绪方的怀里,发泄着心里的不安与痛苦。 待抽泣声渐渐止住,情绪重归稳定后,一色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先后趴在绪方的怀里两次了。 “……抱歉……”一色花两臂一撑,让自己的脸颊从绪方的怀里离开,“我竟然接二连三地如此失礼……” 看着情绪重归稳定的一色花,绪方微微一笑。 他正欲说些什么时—— 咕~~ 绪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这道“咕”声将绪方和一色花的目光都引向了绪方的肚腹。 “哈……让你见笑了……”绪方尴尬地笑了笑。 绪方今夜什么也没吃。 本来计划着“在予二大师那取完刀后,便回旅店和阿町她们美美地吃上一顿大餐”的他,自今夜遇袭至今,粒米未进。 水倒是在先后两次不慎掉入河里时,不慎喝了不少。 “啊,我这里刚好有吃的。” 一色花连忙起身,将那初光送给她的那个装有食物、钱财还有一柄防身用的胁差的布包给拿了过来。 布包内的食物倒不少,足足5个荷叶包,而每个荷叶包里都放着3个男人拳头般大的用白米饭捏成的饭团。 这些饭团在肚子早就饿扁了的绪方的眼里,仿佛都在向外发着耀眼的光芒。 绪方不顾形象地捧起这些饭团大快朵颐,一口气将3个饭团吞落入肚才停了下来。 胃因为有了食物而不再难受。 不过肚子虽饱了,绪方却仍感觉身体难受、疲惫得厉害。 在绪方吃饭时,一色花静静地跪坐在一侧,用担忧的目光看着绪方他那即使进食了,也没有好看起来的脸色。 “一刀斋大人,我听那个初光说你现在正被丰臣军的人追杀……原来这也是真的啊……您这是中毒了吗?” 说罢,一色花抬起手摸了摸绪方的额头。 那热度……让一色花感觉自己不像是在摸一个人的额头,更像是在摸一块烧红了的砖头。 “是啊……今日自夜幕降临后,我基本就没停下来过,战斗一场接着一场的……” “我这不是中毒……好吧,也跟中毒差不多……不过不是今夜的那些敌人给我下了毒……” 言毕,绪方轻声咳嗽了几声。 感觉喉咙有些发干的他,朝一色花轻声问: “不好意思……可以拿点水给我吗?” 嚓嚓嚓嚓…… 在绪方的这句问话落下后,首先回应绪方的,不是一色花的应答。 而是佛堂外的一阵阵正不断朝这边靠来的脚步声。 几乎于同一时刻听到这脚步声的绪方和一色花,脸色同时微微一变。 “这么快就搜到这儿来了吗……”绪方沉声呢喃。 自己现在这副状态,根本无法战斗。 于是绪方当机立断—— “一色小姐……”绪方扶着旁边的墙壁,艰难地站起身,“快跟我一起藏起来……” 用力地点了点头的一色花,急急忙忙地将随同着食物和饮水一同放在那个布包内的胁差拿出,插在腰间,然后再将布包打包好,背在身后,接着再将虚弱的绪方给扶稳。 她环顾四周,寻找着能够藏身的地方。 对周围环视了一圈后,一色花的脸立即白了几分。 这座废弃的佛堂,仅有的物事……只有那座实心的佛台,以及摆在佛台上的佛像…… 而在一色花一筹莫展之际,绪方拉了拉一色花的衣服,将一色花的注意力引过来后,朝某个地方指了指。 循着绪方指头所指的地方看过去后,一色花一愣。 “躲那地方……能行吗?” “总之先试试看吧。”绪方淡淡道。 …… …… 嚓嚓嚓嚓…… 脚步声越来越近…… 跟着脚步声一同朝佛堂这儿逼近的,还有一道道交谈声。 “你们2个走那边,我走这边。” “好。” 嘭! 靠近门口的3扇窗户被粗暴地打碎。 打碎窗户的,是3名伊贺男忍。 他们3人,正是刚才抓住那个无辜的中年人,然后向其套取情报的那4名男忍里的其中3人。 这3名男忍没有立即入内。 而是先趴伏在窗沿,用警觉的目光查看着佛堂的内部。 他们的视线,扫过佛堂的每一寸地板、每一寸天花板——地板也好,天花板也罢,全都找不到半道人影。 第676章 踪迹被发现的绪方和一色花 压抑着呼吸。 尽管并没有在水里,但一色花此时却做出了宛如潜水般的憋气动作。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极其有力地跳动。 心脏的跳动力度之大,让一色花忍不住地怀疑会不会让那3名不速之客听到她的心跳声。 头顶的发旋处感到股股温暖的气流——这是绪方喷吐出来的呼吸。 此时此刻,一色花以背靠着绪方的姿势,蜷缩在绪方的怀里。 虽说二人现在的姿势颇有些暧昧,但一色花的心中现在没有半点与男女之事有关的念头。 外头的那阵阵脚步声,如一柄柄敲击在一色花心头的重锤,让一色花的心中升不起半点杂念。 ——躲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一色花以忧虑的目光环视着自己目前所身处的逼仄环境。 这座废弃的佛堂,啥家具也没有。 仅有的2样物事,就是背靠着北边墙壁的实心佛台,以及摆在佛台上的那座木制佛像。 绪方和一色花现在就躲在佛像与其后方的墙壁间隙之中。 佛像与墙壁之间的间隙极窄,但好在绪方是那种身形偏纤细的人,而一色花除了臀部与熊部的肉比常人要多了一点之外,其他地方都很苗条,所以二人努力挤一挤的话,还是能够勉强挤进缝隙之中的。 站上佛台,藏在佛像的后方——一色花作为虔诚的佛教徒,她对于这种事情,还是比较抵触的。 但事态紧急,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藏虽是成功藏起来了,但一色花却并没有感到丝毫放松。 毕竟他们所藏身的地方,并没有多么地隐蔽。 只要跑到佛像的两侧,就能看到挤在佛像后方的二人。 脚步声,在逼近。 隔着佛像,一色花听到有3道脚步声正自不同的方向,从佛堂的南面,缓缓靠向佛堂北面的佛像、靠向他们。 即使不用绪方来跟她慢慢介绍,一色花也猜得出来外头的这3个不由分说闯进这座佛堂的人,肯定就是今夜一直在追杀绪方的那些人。 而他们……也是绑走她的爷爷、爸妈的人。 一色花一面用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胸脯,试图用这种方法来降低自己那因紧张、愤恨而不断加快的心跳声,一面仰起头,让视线去追绪方的脸。 人在感到紧张、不安中,常常会下意识地去看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人。 视线追上绪方的脸——看到的是一张半闭着双目的脸,神情平静。 他的这副模样,仿佛在说:这种情况,小状况而已,没啥好怕的。 不知为何,看着绪方这副平静、淡定的神情,一色花在吃惊之余,她那原本急促的心跳竟慢慢放缓了下来。 倘若一色花能够听到绪方现在的所思所想的话,那她可能会更加吃惊。 因为绪方不仅仅是神情淡定那么简单而已。 他那平静、淡定的外表下,大脑在飞速转动着、思考着。 自那3名伊贺男忍闯进来后,绪方就一直在思考着:倘若出了什么意外后,该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仨都给干掉。 …… …… ——左边那人7步,中间那人7步,右边那人6步…… 半闭着双目的绪方,将大半的精力、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双耳,仔细聆听着那3名伊贺男忍的位置,以及他们与佛像……也就是绪方和一色花现在的藏身地的间距。 ——看来寄希望于他们不会来检查佛像的后面,多半是不可能的了。 ——右手边的那人现在走得最快……最先来到佛像侧面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绪方攥紧手中的打刀,面朝着自己的右手面。 和绪方所猜测的一模一样。 位于绪方右手边的人,是走得最快的。 另外两人都以一种连蚂蚁可能都不会踩死的轻柔步伐在佛堂内行进,只有他的脚步速度很快。 仅2个呼吸的时间,此人就已经来到了……佛像的侧前方。 离藏在佛像后方的绪方和一色花,仅剩——2步不到的距离。 一色花此时也握紧了初光送给她的那柄胁差,并用力地咽了口唾沫,随时准备在看到有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后,用力地将手中刀刺过去。 绪方和一色花都已握紧了各自手中的刀,做好了随时杀出去的准备。 就在那名离佛像最近,再往前走个1、2步就能看见绪方他们的忍者即将往前迈步时—— “等等。” 佛堂的寂静被突然打破。 这是离佛像最远的那名忍者的声音。 在道出这句“等等”后,此人接着说道: “你就这么靠过去,太危险了。要学会活用忍者的武器。” 话音刚落,绪方便听到自己的头顶响起极轻微的异响。 抬头一看——身前佛像的头顶处,被套上了一个用麻绳系成的绳套。 绪方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瞬间意识到了那忍者想要干什么。 而紧接着所发生的一幕,也完美印证了绪方的猜想—— 轰隆! 在被佛像的脑袋套上绳索后,这名离佛像最远的忍者立即往后一拉。 木制的佛像,本就没有多重。 在他的拉扯下,佛像宛如摔倒了一般,往前重重倒去。 佛像坍倒,藏在佛像后方的绪方和一色花自然而然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见少了风浪的一色花直接怔住了。 而就在她仍怔在原地时—— 呼! 她的身侧,刮起了风压。 绪方,已经动起来了。 在佛像被拉倒的同一瞬间,绪方就迅速反应了过来并展开回击。 绪方不带助跑地跃向那名离他和一色花最远、将佛像给拉倒的那名忍者,借助着重力将高举过头顶的打刀劈了下来。 那名忍者的神色一变,连忙拔出后腰间的胁差,匆忙迎敌。 而在绪方“飞”出去后,一色花也终于后知后觉、如梦初醒般地攥着手中的胁差,冲向离佛像最近的那个忍者。 即使是生病了的飞龙,龙也照样是龙。 铛!铛!铛! 绪方连挥3刀,便破开了忍者的正面防御,接着当面一剑,刺穿了此人的喉咙。 啪啪啪啪! 身侧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侧头看去——是另一名忍者正奔向不远处那几扇刚才被他们踢碎的窗户,打算逃跑。 绪方没有立即去追,而是先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某样闪着金属光泽的物事,将其用力地抛向那名逃跑忍者的后背。 被绪方扔出的这样物事,是他的手枪梅染。 梅染和霞凪现在因进水而不能用了,但他们那坚硬的外壳,姑且还是能当暗器来用。 梅染精准地命中逃跑忍者的后背,令逃跑忍者的身形一顿。 而绪方也瞅准了这个时机,一个箭步冲上前,对着这逃跑忍者的后背重重劈了一刀,他向前踉跄了数步后,也步了那个最先被绪方刺死的忍者的后尘,瘫倒在地,不再动弹。 一色花的实力不及绪方,再加上她也不擅用胁差,所以在绪方都已干净利落的动作解决掉了2名忍者后,一色花还在与她身前的敌人缠斗。 不过一色花与她敌人的缠斗,至此也可宣告终结了。 在见到自己的2个同伴都被绪方给干掉后,那名仅剩的忍者不仅没有士气与斗志大减,其双眼中还闪烁出了凌厉的凶光。 他挥刀的速度一口气加快了不少,将原本还只是势均力敌的一色花给一口气压制。 此人也就威风了那么一小会儿。 嗤! 刀刃切入肉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解决那个逃跑忍者后,绪方立即赶了过来,将这最后一个敌人砍倒在地。 “哈……哈……哈……哈……” 绪方以单手将刀拄在地上,半蹲于地,连喘着粗气,调匀着自己的呼吸。 他那过于难看的脸色,让一色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连忙跑到绪方的身旁半蹲着。 “一刀斋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些太累了而已……” 硬挺着如此虚弱的身体,连斩3人……绪方已经想不出还能用什么辞藻来形容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了。 连喘了好几口气,呼吸终于顺畅了些后,绪方用手撑着大腿,缓缓站起身。 “……一色小姐,你赶紧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嗯。既然已经有人找到了这儿来,就说明这里已经不太安全了。”绪方轻声道,“出现第二波找到这儿的敌人,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你快点离开这儿,并且不要再跟我待在一起。” “再跟我待在一起的话,就会像刚才那样被人所追杀。” “快离开。最好直接离开大坂,最起码也得逃到大坂的郊外。” “谢谢你的食物和饮水。” “我之后一定会践行我对你的诺言,将你的家人都给找回来,并让那些抓走你家人的家伙付出代价。” 说罢,绪方以打刀做拐杖,以有些摇晃的步伐,缓步朝刚才某面被那仨忍者给打碎的窗户走去。 “一刀斋大人,你要去哪?” “我刚才也说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也要去找个新的藏身地。”他说,“你就向着与我相反的方向离开吧。” 听着绪方的这番话,一色花先是因惊讶而愣了愣。 随后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去,来到绪方的身侧,搀扶着绪方。 “一色小姐?”绪方朝一色花投去讶异的目光。 “你是想让我去做那种对落入险境的朋友不闻不问的小人吗?”搀扶着绪方的一色花直视着前方,语气坚定且不容置疑。 “……再跟我待在一起,可是很危险的。下一次来袭的敌人,说不定就不是3个人,而是一整支大军了。” 一色花没有理会绪方的这句话。 没做任何回应的她,只默默地继续搀扶着绪方,向前笔直地走去。 绪方见状,抿了抿嘴唇,露出了无奈神情。 随后不再多说什么,任由着一色花搀扶着他。 …… …… 过去一段时间后—— 距离绪方他们藏身的佛堂有段不短距离的某地—— 嘶…… 烧尽了香,飘出一缕青烟,发出了“嘶”的细微声响,最后一点火光隐没在黑暗之中。 忍者瞥了眼手中烧尽了的香,随后以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刚才的那3名同伴离开的方向…… …… …… 时间倒转回刚才—— “我们不能一起去找人。倘若那个大熊女人真的是修罗的妻子,那说明修罗或修罗的同伴极有可能就藏身在那个方向,那我们一起去找人的话,说不定会全灭。所以有必要做点相应的防范。” “防范?” “没错。我们留一个人在这,其余三人去搜寻修罗及修罗的同党。留在这的那人拿着这支香。”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倘若去搜寻修罗及修罗同党的那3人没能在香烧尽之前回来,那就说明修罗或修罗的同伙真的就藏身在那个方向。我说得对吧?” “没错。能让前去搜寻的3人都没法回来,除了是因为遭遇到修罗或修罗同伙之外,也不可能会再有别的原因了。如果前去搜寻的3人没能在香烧尽之前回来,那么负责拿着这支香留守在这的人,就立即去向上头的人通报这里所发生的情况。” “不错的方法。那么——该由谁留守在这呢?” “让有家有室的那个留下吧。” …… …… 留下来的那名忍者用复杂的目光看了看他那3名同伴离开的方向,然后又看了看手中已经烧净了的香。 沉默了片刻后,他手指一弹,将手中的香随手扔到脚边,然后纵身一跃,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 …… 大坂,龙水寺—— 吉久此时正端坐在一张宽大的桌案边,凝神看着案上的大坂地图。 “大坂城……奉行所……堂岛米市……” 他每念出一个幕府的设施,就用浸满了红色墨汁的毛笔在该设施于地图上所处的位置画一个小小的红叉。 不消片刻,一个个红叉便遍布这张硕大的地图。 “所有的幕府设施,都已经顺利摧毁了,大坂府的行政能力已经瘫痪……”吉久呢喃着,紧接着长出了一口浊气。 “‘大坂春之阵’的目标……基本算是完成了。” 吉久搁下手中的毛笔,然后背着手站起身。 “现在……就只剩一个绪方一刀斋仍未解决了……” 提到“绪方一刀斋”这一人名后,吉久的眉宇间浮出了几丝烦闷。 “不仅剑术一绝,连躲避追杀的功夫也是一绝呢……” 吉久闭起双眼,抬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怪不得幕府直到现在都没有抓到他……” “吉久大人!” 这时,一名“传令兵”快步奔到吉久的身侧。 “何事?” “有人发现了与绪方一刀斋的藏身地有关的情报。” “哦?”吉久停下了原本正揉着眉心的手,“给我细说。” “是!” 这名“传令兵”所讲述的,自然是刚才那4名男忍采取“3人去搜寻,1人持香留守”的这一策略的具体经过。 静静听完“传令兵”所汇报的情报后,吉久将目光一转,看向旁边的大坂地图。 直直地看着地图,看了好一会后,他以幽幽的口吻说: “向除了9番组、12番组、13番组、15番组之外的所有番组组长传令——” 第677章 即使痛苦万分,也不向死亡低头 大坂,某地—— 左右卫门倚靠着背后的一棵大树,盘膝坐在树根边。 “舰炮的声音……”他遥望着大坂港的方向,“葫芦丸和日辉丸来了吗……” “哈……光是2艘战舰就有着将一座沿海城市夷为平地的威力,真是越来越能理解为什么英吉利国能够称霸海洋了……” 以戏谑的口吻这般感慨过后,左右卫门从怀里掏出了一柄只有成人手掌那般长的小刀,紧接着做出了可能会让许多人都极为不解的动作——他将刀尖抵在掌心,在左手掌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猩红的血液立即顺着掌心的伤口往外流淌。 但也仅仅只是淌了一小会,血液便止住了。 血液止住后,又过了一小会儿,伤口处才出现一根根如蚯蚓般红色肉丝。 肉丝纠缠、凝结,仅眨眼的功夫,这条细长的伤口便消失了。 左右卫门用力抓握了几下恢复如初的手掌,然后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刚才被绪方给刺穿的喉咙和左胸。 “伤口的恢复速度减慢了至少二成……修罗刚才的那两下,给身体造成的负荷果然很大呀……” “和丰臣大人相比,我果然还差得远呢……” 发出轻轻的叹息后,左右卫门拄着插在旁边地上的大薙刀,缓缓地站起身。 “左右卫门大人!” 左右卫门正拍着粘在屁股上的尘土时,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名在快步朝他靠来的伊贺男忍。 “吉久大人有令——” 听到“吉久”这个人名后,左右卫门的神情连忙一正,站直身子,准备聆听这名伊贺男忍所传来的号令。 “在邻近大坂西北角的郊外地区,发现绪方一刀斋或其同伙的踪迹。” 这名男忍以不带半点废话的简练语句通报着。 “现命除9番组、12番组、13番组、15番组之外的各番组,即刻赶赴大坂的西北角。” “嗯?西北角?” 左右卫门一怔,随后扭过头看向自己的西北方。 “……那不是离我们很近嘛。” 一抹带着几分狰狞的笑,在左右卫门的脸上浮现。 …… …… 大坂,某地—— “沿着这个方向离开。”初光朝身前的一名正怀抱着个婴儿、被浓烟给熏得灰头土脸的妇人淡淡道,“这个方向没有被大火所波及,比较安全。快点离开吧,小心点,不要再被倒塌的房屋给困住了。” “是、是!”怀抱着这个婴儿的妇人一边频频向初光鞠着躬,一边抽泣着,“非常谢谢你!非常谢谢你!” 妇人正因感激之情而流着泪,她怀里的那个小婴儿倒是非常淡定。 不哭不闹,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用一对黑溜溜的大眼睛,朝初光投去好奇的目光。 初光低下头,与这小婴儿对视。 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缓缓出现了一丝的笑意。 她抬手摸了摸这个小婴儿的脸,然后恢复成了原有的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快走。” 说罢,初光便不再理会妇人和她怀里的婴儿,纵身一跃,跳上旁边的屋顶,紧接着再一跃,跳进夜色中。 初光她那在各屋屋顶敏捷跃动的身姿,给目前只剩火光与死寂的大坂街景添加了几分艳丽的色彩。 她一口气跃上某座有3层高的茶屋屋顶后,才停下了脚步。 在这座茶屋的屋顶上,早有某人正恭候着初光的归来。 “初光小姐。”刚刚一直在此地等着初光的柴田,连忙迎了上去,“你那边如何了?” “顺利救出了一对母女。你呢?” “我那边没有任何受困者。”说罢,柴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总感觉我们的效率有点低呀……忙活到现在,才救出了十来个受困者。” “毕竟我们一共才俩人嘛。而且救出来的人少,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代表着没有多少人被困嘛。好了,我们接下来去那个方向看看吧。” “是……” “怎么了?怎么摆出这副表情,是累了吗?” “没有,只是……还是很在意已经被毁了的大坂港而已……” 此时此刻,大坂港所在的那个方向,火光将大半个天空都给照亮。 仅凭这些火光,便能大致想象得出现在的大坂港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惨状。 “仅用了一炷香多一点的时间,大坂港就被毁成这样……”柴田以惨白的脸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样的火力真是太可怕了……感觉大地都快被撕碎了。” “……将大坂港毁了的战舰,是丰臣信秀花了数万两的重金,从史密斯那个军火商购得的2艘英吉利国的三级战列舰——葫芦丸与日辉丸。” 初光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这2艘战舰都有着70门火炮,其中32磅炮28门,18磅炮28门,9磅炮14门。” “论火力,葫芦丸和日辉丸中的任何一艘,可能都超过了江户幕府……不,是江户幕府加所有藩国所拥有的火炮火力的总和。” “拥有如此的火力,将大坂港撕成碎片,比撕纸还简单。” “和这种怪物相比……我们手中的刀剑简直跟绣花针无异啊……”柴田发出长长的叹息。 “……走吧。”初光拍了拍柴田的肩膀,“别想这么多杂事了。” “嗯……” 初光和柴田一前一后地朝不远处的屋檐走去。 但冷不丁的,初光的脚步猛地一顿,然后转过头看向东方。 “初光小姐,怎……” 柴田的这句“怎么了”才刚来得及说出一半,他便因听到东侧传来异响而挑了挑眉,然后也像初光那样扭头看向东方。 只见一道娇小的人影从东方不远处的某片阴影处现身,这道娇小人影便以屋顶为立足点,在各座房屋的屋顶快速移动着,仅几个呼吸的时间便疾跃到了初光他们的身前。 在看清来者是谁后,初光她那原本有些绷着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些。 “是阿静啊。” “啊,初光小姐,你原来在这呀。” 这道娇小人影,名唤阿静,在所有伊贺忍者中,她是为数不多的和初光的关系还算不错的人。 她和初光的关系还算不错,但与柴田就不怎么熟了,甚至连柴田的名字都不知晓,所以在与初光打过招呼后,她仅向站在初光身后的柴田点头示意。 “阿静,你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是要去给谁传令呢?”初光问。 若初光没记错的话,阿静今夜所负责的任务,和她原先所负责的任务一样,都是传令。 “我是来给你传令的哦。”阿静以戏谑的口吻回应。 “向我传令?” “准确点来说,是向所有位于大坂西北方的忍者传令。” 语毕,阿静稍稍站直身子,以严肃的口吻道: “吉久大人有令——在邻近大坂西北角的郊外地区,发现了绪方一刀斋或其同伙的踪迹。” “现命所有位于大坂西北方的忍者,即刻赶赴大坂的西北角地带,搜寻绪方一刀斋或其同伙的踪迹。” 阿静的话音刚落,初光的眉头便微微一皱。 她和柴田,现在恰好就在大坂的西北地区。 “发现绪方一刀斋了?”柴田愣了愣,“真的假的……” “这情报应该是可靠的。”阿静说,“毕竟吉久大人搞出的阵仗很大。” “不仅要求位于大坂西北地区的忍者都往西北角的郊外集结,还从本阵中又拨出了一部分忍者投放到大坂的西北角,令他们加入到对绪方一刀斋的搜寻。” “除此之外,还要求除离大坂西北方距离较远的9番组、12番组、13番组、15番组之外的各番组,即刻向发现绪方一刀斋的方向集结。” “这么大阵仗……”柴田咋舌,“看来真的是发现绪方一刀斋了啊……” “……不一定是收集到了极其可靠的情报,也有可能是吉久大人他的直觉使然。”初光缓缓道,“吉久大人一直是个行事很大胆、果断的人,只要某项情报的可靠程度超过五成,他就会大胆地信赖并利用这项情报。” “他之所以能深受丰臣大人的信赖,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他这种果断、大胆无畏的行事风格,很合丰臣大人的胃口。” 话说到这,初光突然沉默了下来,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之色。 过了几息的时间后,她那好听的嗓音才重新响起: “阿静,你刚才说吉久大人从本阵中又拨出了一部分忍者加入到对绪方一刀斋的搜寻中,这是真的吗?” “嗯?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觉得有点好奇而已。”初光说,“据我所知——吉久大人刚才已经调拨出了部分人手加入到针对绪方一刀斋的搜寻。” “我就是其中之一。” “而现在吉久大人又将本阵的一部分忍者投放到大坂的西北角……吉久大人他该不会是从‘预备部队’中调人了吧?” 预备部队——自今夜开始,便一直留守在丰臣军本阵,也就是龙水寺的特殊部队。 该部队的总人数为50人,全员皆为精锐的伊贺忍者。 他们的职责,就如他们的名字:“预备部队”所示的那样——充当“万能砖”。 哪儿出现了突发情况,哪儿需要他们,就把他们往哪儿搬。 在还不需要他们去某处支援时,他们就待在本阵,保卫本阵。 “初光,你猜对了。”阿静点了点头,“吉久大人从预备部队中抽调了一半的人手。” “现在这伙被抽调出来的预备部队的人,应该已经快要抵达大坂的西北角了吧。” “连预备部队都动用了啊……呵,看来待会大坂的西北角会很热闹啊……阿静,谢谢你的传令。我和柴田接下来会立即履行命令,即刻赶赴大坂的西北角。” “嗯。祝你武运昌隆。我也要接着去忙了。唉……要向位于大坂西北部的所有忍者传达‘前往西北角搜寻绪方一刀斋’的新命令……光是想一想,就觉得累啊……” 阿静一边细声埋怨着目前压在她肩上的繁重任务,一边快步从初光他们的身前离开。 初光站在原地,目送着阿静的离去。 在阿静的身影于视野范围内消失后,初光缓缓转过身,直视着柴田的双目。 “柴田,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终于出现了呢。” “欸?什么好机会?” “能够同时将‘三魔人’中的吉久和烙妇人统统送上西天的大好机会。” 初光以低沉的音量,一字一顿地道。 “只要将吉久和烙妇人送上西天,‘三魔人’中将仅剩左右卫门一人,丰臣信秀那个混账将直接少掉2条重要的臂膀!” …… …… 大坂,龙水寺—— “吉久大人!这是我新泡好的茶!您要不要来一杯?” 龙水寺的住持……或者说是“原住持”清澄,面挂着如太阳般和煦的微笑,朝身前的吉久晃了晃他手中的一个盛满了茶水的紫砂壶。 “……那就给我来一杯吧。” 吉久一直有些讨厌清澄。 而讨厌他的理由也很简单——清澄相当沉迷于香道。总是用他那特制的熏香来将自己搞得“香气逼人”。 他那熏香,不仅味道特殊,持久力也强,而且还有着很强的“传染性”,只要密切接触了一下清澄,你的身上便会被染上这种特殊香味。 吉久对香道以及那种喜欢将自己搞得香喷喷的男人,一直是敬谢不敏,所以连带着对清澄也敬而远之起来。 不过吉久虽讨厌清登,但他从不将自己对清澄的厌恶表露出来。 不论是在公众场合还是在私底下,他一直是以极其尊重的态度来对待清澄。 清澄在丰臣军中的资历,比吉久要老得多,算是最早跟随丰臣信秀的那一批人。 他原本也是一个很正常的僧人。 每日念经礼佛,按部就班地从龙水寺的一名普通僧人,晋升成了龙水寺的住持。 虽然事业上顺风顺水,但清澄却总感觉自己的身上似乎有种欠缺……觉得内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感…… 直到在某一天,他不慎意外杀死了一只飞到他房间里的雏鸟。 龙水寺所修习的佛法,是佛门中的律宗。 律宗是佛门所有门派里,戒律最严的一派。杀生在律宗里是毋庸置疑的大戒。 不慎破戒的清澄,感到万分的惶恐与不安。 然而,在感到惶恐与不安的同时,清澄竟感到自己的内心中,有种奇怪的……舒畅感。 身为僧人竟在杀生后感到快乐——这种事不论怎么看都有违僧人应有的品德。所以清澄一直不敢跟将此时告知给任何人。 在经历了这起“不慎杀鸟”的意外事件后没多久,清澄就在偶然之间认识了丰臣信秀。 丰臣信秀的谈吐,以及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气概,深深地吸引着清澄,没过多久,清澄便与丰臣信秀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也就在与丰臣信秀结为挚友后,清澄终于鼓起了勇气,第一次向外人、向他的这位挚友倾述着他“在不慎杀鸟后,竟感到快意,自己觉得非常羞愧”的这一烦恼。 微笑着、静静地聆听完清澄的倾述后,丰臣信秀以温柔的口吻对他说: “清澄,不必感到懊恼与羞愧。你只是找到了真实的自己而已,这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因为很多人直到死都不知道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不要去抵触真实的自己,试着去拥抱真实的自己吧。” 面对犯下如此大忌的自己,丰臣信秀竟对他说“你没有做错”。 那时,清澄有一种被救赎的感觉。 自此之后,清澄越来越频繁地找丰臣信秀谈话,越来越被丰臣信秀的这番“接纳真实的自己”的言论所吸引。 最终,在丰臣信秀的引导与帮助之下,清澄不再对自己内心中的真实想法遮遮掩掩。 他决心要接纳真实的自己——喜欢血与暴力的自己。 也是自那之后,清澄成了丰臣军的一员。 表面上仍是龙水寺的住持,但实质上却是丰臣军的间谍,借着自己“德高望重的老僧人”的身份,为丰臣军收集到了不少的高价值情报。今夜也是多亏了清澄的从旁协助,才能极其顺利地将龙水寺“清理”成他们丰臣军的本阵。 因此即使不谈资历,光论清澄为丰臣军所立的功劳与苦劳,吉久也不得不对清澄另眼相看、礼貌相待。 吉久接过清澄为他所倒的茶水,还未来得及喝一口呢,便听到房门外响起“嘭嘭嘭”的用力踩踏木廊的声音。 光听这脚步声,吉久就知来者是谁了。 他轻叹了口气,然后将茶杯放置到一边。 刚放好茶杯,随着“嘭”的一声响,房门被粗暴地拉开。 “吉久!老娘可是听说了哦!在大坂的西北角发现绪方一刀斋了!” “让老娘参加可对绪方一刀斋的征讨吧!” 烙妇人仍旧是一副宛如花魁般的妖艳打扮。 不过和刚刚相比,烙妇人的身上现在多出了2样物事——她的左腰间多出了一长一短的两柄蓝、金色相间的刀。 吉久抬眸瞥了眼烙妇人,然后移动目光,朝旁边的清澄使了个眼色。 瞬间领悟吉久是何意思的清澄,耸了耸肩,然后端着他那装满茶水的紫砂壶,快步走出了房间。 在清澄离开房间,房内仅剩吉久和烙妇人二人后,吉久背着双手站起身。 “烙妇人,你目前的任务不变,给我待机。” “为什么?!” 烙妇人的脖颈处爆出了数条青筋。 “因为这是我根据目前的时局所做出的合理判断。”吉久慢条斯理地说,“你不适合参与那种‘团体任务’。” “你的情绪一旦上来了,就不分敌我地乱砍。” “至今为止,在战斗中被你误伤的人,已不下五十人。” “让你去参与对绪方一刀斋的围剿,只怕等绪方一刀斋死了,我们的人也被你给砍死不少了。” “所以——给我继续待机。” “等什么时候出现适合你的任务了,我自然会派你……” 嘭! 宛如雷鸣般的响声,轰然炸起。 这是烙妇人猛踏她脚下的地板后所发出的声音。 烙妇人以宛如瞬移般的速度,闪身到了吉久的跟前。 噌! 眼露凶光的她,拔出了左腰间的胁差。 吉久的双眼微微一眯,随后也拔出了挂在他后腰间的一柄胁差。 嗤! 嗤! 2道利器入体声同时响起。 烙妇人的刀刺穿了吉久的左肩窝。 而吉久的刀则刺穿了烙妇人的右腹。 二人的身上都中了一刀,血流满地,但他们双方都跟个没事人一样。 “你个老不死的忍者!发号司令还发上瘾了吗?!啊?!” 烙妇人此时的模样分外可怖。 双目睁得仿佛两只眼角随时都会裂开一般,脖颈处爆出一条条如蚯蚓般的青筋,只怕传说中的罗刹、般若这些恶鬼,也不过如此了吧。 “没办法啊。”吉久的语气仍旧不紧不慢,“毕竟丰臣大人给了我这个发号司令的权利啊。” 丰臣大人这几个字眼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让现在正处于癫狂状态的烙妇人,眼中出现了几分理智之色。 “啧……妈的!!” 烙妇人以怒吼的声调飙着脏话,随后将刺入吉久体内的刀拔了出来。 而在烙妇人收刀后,吉久也将刺入烙妇人体内的刀给收了回来。 在双方收刀后,诡异的一幕在二人的身上同时上演着——一根根红色肉色从二人的伤口处冒出,仅眨眼的功夫,二人身上的伤口便恢复得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到。 “你这老不死的!给我记着!我们没完!!” 烙妇人满面怒容地大步朝房外走去。 吉久一面收刀归鞘,一面看着烙妇人离去的背影。 “……烙妇人,稍安勿躁。待在本阵的话,过多一会儿的话,说不定会有一些……有趣的事情发生。” “啊?”烙妇人停下脚步,转头朝吉久投去不耐的目光,“什么意思?” “该……从哪讲起比较好呢……”吉久抬手捋了捋他下巴上的花白山羊胡,眼眸低垂,眼中蕴藏着复杂的神色。 …… …… 大坂,西北方郊外某地—— “哈……哈……哈……哈……” 一色花咽了口喉咙,润湿因大口喘息而变得干燥的喉咙,在唾沫顺着食管滑入胃中后,她感到口腔中冒出了几分血的味道。 “抱歉……我很重吧……”被一色花搀扶在身侧的绪方,朝她挤出了一抹带着歉意的笑。 “不会。”一色花摇了摇头,“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轻上不少。” 说罢,一色花抬手摸了摸绪方的额头。 “……一刀斋大人,你的体温果然是越来越高了啊……” 一色花面带忧虑地缓缓收起刚才抚摸绪方额头的手。 刚刚,一色花险些怀疑自己摸到的不是人的额头,而是一块烧红的铁块…… 自刚才开始,一色花便隐约感觉到绪方的体温似乎是越来越高了,而现在,她终于敢断定确有此事。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去设法给你找医生……”一色花说。 她也不清楚绪方现在的身体状况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觉得带绪方去看医生,一定准没错。 “哈……”绪方发出自嘲的笑声,“医生……应该是治不好现在的我的哦……而且这个地方……应该也找不到医生吧……” “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一刀斋大人您的脸色好像变得比之前还要难看耶,讲话的语气也更有气无力了……” “我如果跟你说‘我没事’……你大概也不会信吧……”绪方努力转动舌头,发出带着玩笑之色的笑声。 就如一色花刚才所说的那样——绪方现在的身体状态,的确是要比刚才藏身在佛堂时的状态要更差了。 刚才,绪方还能勉强说话,还能听得清声音。 而现在,讲话对绪方来说已经成了一件极其费力的事情,耳内出现了强烈的耳鸣,让现在的绪方得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听清一色花的话音。 “……一刀斋大人,您再忍一忍。”一色花深吸了一口气,将绪方搭载她脖颈上的左臂膀往上抬了抬,“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后,我会立即去给你找医生的。” “说不定就能找来一个能治好你的医生了。” 尽管一色花有极力掩饰,但绪方还是能依稀在她的眼瞳中察觉出浓郁的不安与担忧。 看着一色花眼瞳里的这一股股不安与忧虑,绪方微微一笑。 “一色小姐,不必担心。” “我不会有事,更不会死。” 绪方缓缓抬起眼眸,平视着前方的道路,平视着前方的天际线。 即使状态已经差得连路都走不稳。 即使现在连说话都变得费劲。 但绪方的眼神,从头至尾都没有改变过。 眼瞳里,一直燃烧着如火焰般的光芒。 “即使承受着非人的痛楚……我也绝不会向死亡低头……” 就像是在绪方刚才的这句话做回应一般。 绪方左脖颈处的那一大片紫色肌肤再次出现了变化。 它们像有生命一般,面积再次缩小了一大圈…… …… …… 大坂,龙水寺—— ——很好……看来本阵这儿的兵力,的的确确是变得极为空虚了…… 藏身在寺内某处房梁的阴影处的初光,面带满意之色地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接下来……胜败就在此一举吧! 初光深吸了口气,随后沿着脚下的房梁,朝寺庙的深处小心翼翼地走去…… 对于不久前还是以“传令兵”的身份留守在龙水寺的初光来说,龙水寺……也就是丰臣军本阵的常驻人员的构成,她自然是一清二楚。 “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的前线总指挥官,同时也是“三魔人”之一的吉久。 “三魔人”之一的烙妇人。 由50名机动力高的精锐伊贺忍者组成的预备部队。预备部队的人在待机时,也负责保卫本阵的安全。 由30余名伊贺忍者组成的“本阵防卫队”。 由30余名伊贺忍者组成的“传令兵部队”。 再加上一些被送回本阵治疗的伤员。 本阵没有火枪手部队驻扎,所有的火枪手部队都被外派到外面执行“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的作战任务。 以上,便是丰臣军本阵的全部常驻人员的构成。 初光不仅清楚本阵的常驻人员的构成,对于岗哨的分布情况,她也同样是一清二楚。 ——这里没法绕过去呢…… 正蹲伏在房梁上的初光,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的一位也同样正蹲伏在房梁上,目前正背对着她的男忍。 ——没办法了…… 初光默默地在心中轻叹了口气,随后迈着无声的步伐靠向前方的这名忍者。 近身,将他的脖颈扭断——初光的动作一气呵成。 这名正在此地站哨的忍者,直到被扭断脖颈了,都不知道从刚才开始,他的身后便多出了一个人。 初光将这名男忍的尸体摆好,令其不会从房梁上掉下来后,便接着往前进。 龙水寺并不是处处皆有方便人移动的房梁。 再接着往前进了一小段距离后,初光便不得不从房梁上跃下,跳回到地面。 ——到了考验演技的时刻了…… 初光在心中这般念叨过后,用力做了个深呼吸,随后以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平静神情,向前大步行进。 她刚拐过一个拐角,便见着2名正在巡逻的忍者朝她迎面走来。 “嗯?初光?你怎么在这?我记得你不是已经被派去搜寻修罗了吗?”这2人中的其中一人问道。 “我有事要找吉久大人,所以暂时回来一趟。”初光眼睛也不眨地撒着谎。 “哦,这样啊。” 问了初光这一个问题后,这2名忍者便没有再纠缠初光,与初光擦肩而过。 而在与这俩人擦肩而过后,初光默默地在心中长出口气,庆幸着这俩人没有对她多做纠缠。 初光就这么一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她的目的地——一扇正向外不断飘着浓重火药味的房门。 这扇房门的门外,现在被足足4名忍者把守着。 防守如此严密,初光自然是不可能去硬闯。 她看了看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外人后,跳上了头顶的天花板。 无声步法——这是初光最拿手、最擅长的技艺之一。 然而虽说对自己的无声步法很有信心,但在跃上天花板后,初光的双手掌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向外冒着细汗。 ——可……千万不要发现我哦…… 于心中轻轻道出这句没有任何祈祷对象的祈祷话语后,初光迈着她的无声步,沿着天花板走向那座被4名忍者把守的房间。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倒数着自己与那座房间的间距。 ——19步……18步……17步…… ——3步……2步……1步……到了…… 初光将脚下的天花板拉开一条小缝隙,通过这条小缝隙检视着下方的房间。 确认下方的房间没有任何外人后,她才将这条小缝隙扩大成足以容纳她随意进出的大缝隙,然后顺着它跳下天花板。 刚落到天花板下的地面,浓郁的火药味便弄得初光险些咳嗽。 ——总算是……顺利潜入进这座存放武器和弹药的仓库了啊…… 初光以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环视着周围——她目前所身处的这座房间,摆着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木箱或木桶。 这些木桶中,都装着相同的一样东西——火药! ——好了……快点将丰臣军的本阵炸上天吧! …… …… 时间倒转回刚才—— “将吉久和烙妇人送上天?”柴田瞪得一双眼珠仿佛都快从他的眼眶中掉出来了,“初光小姐,你是认真的吗?” 柴田这时换上凝重、低沉的语气。 “初光小姐,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吧……吉久、烙妇人、左卫门右卫门左右卫门,被并称为‘三魔人’的他们仨,可都拥有着‘极其耐砍的身躯’啊……要怎么同时送吉久和烙妇人上天?” “我当然知道吉久和烙妇人都不好对付。”初光点点头,“柴田,你仔细听我说。” “你刚才也听阿静她说了吧?吉久调出了预备部队中的一半人手,令他们加入到对绪方的搜寻。” “这样一来,留守本阵的兵力便被一口气削弱许多。” “留守本阵的兵力被削弱——这就给了我们顺利潜入进去的机会。” “今夜的一系列作战,都需仰赖火炮与燧发枪。” “所以在龙水寺深处的某座房间里,存放着为今夜的作战而准备的大量枪支与弹药。” “柴田,你想象一下——若是将那座房间所存放的火药通通引爆,那将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柴田的眼神一呆:“初光小姐……你是想炸死吉久还有烙妇人?” 初光轻轻地点点头:“若是将那房间里的火药都给引爆,那整座龙水寺都将被炸上天。” “即使是吉久还有烙妇人,承受了如此大的伤害也会死。” “这样一来,就能同时将吉久还有烙妇人都给干掉。” 初光越说,脸上的激动之色便越浓郁。 “刚才,我还在做‘传令兵’的时候,就有考虑过这个绝妙的计划了。” “但是因为‘传令兵’只能待在固定的几个地方,不能四处走动,行动受到严重限制,再加上防卫太严密而不得不将这计划作罢。” “这种有机会同时让吉久还有烙妇人同时归西的机会,错过今次,可能就没有下一次了。” “初、初光小姐,请等一下。”柴田急声道,“你的这个计划虽然听起来很美妙,但感觉实在太危险了啊。” “虽说预备部队中的一半人手都已从本阵调离了。但留守本阵的人依旧不少。” “就算成功潜入进了那座存放武器和弹药的房间里,然后又成功地点燃了存放在那儿的火药,那又该怎么逃出来?” “一个不好,说不定就会跟着龙水寺一起被炸上天了啊。” “不行不行,这个计划实在过于危险,我不赞同。” 柴田以恳切的言辞,对初光唱着反调。 自己的同伴虽不假思索地对自己的计划做出毫不留情的驳斥,但初光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怒意或不满。 她仅以平静的目光与柴田对视。 “……柴田,你还记得我们俩曾经一起立过的誓言吗?” 柴田愣了一下,随后毫不犹豫立即说道: “我们两个要同心协力地在内部搞垮丰臣集团。” 听着柴田的这回答,初光微微一笑: “一路平安顺遂地将丰臣集团搞垮——柴田,你觉得这种事可能发生吗?” 柴田:“……” 在柴田低着头、正沉默着时,初光接着道。 “我们既然立志从内部搞垮丰臣集团,那自然是不可能连一点险都不去冒。” “风险往往代表着机遇。” “此次计划若是成功了,我们将能一口气断掉丰臣信秀的2条臂膀,让丰臣集团遭受在短期之内都恢复不过来的巨大伤害。” “我当然也知道这个计划很危险,搞不会会死掉。” “但面对如此丰厚的利益,我愿意去冒这个险。” 柴田:“……” 缓缓扬起自己视线的柴田,与初光对视。 初光眼瞳中的坚定光芒,像一束能够融化坚冰的阳光,让柴田眼中的混沌缓缓“溶解”。 “……我知道了。”柴田深吸口气,随后朝初光用力地点了下脑袋,“走吧,初光小姐!我们一起去将吉久和烙妇人给炸飞!让丰臣信秀直接没掉2个亲信!” “这才像样。”初光笑着拍了拍柴田的后腰,“柴田你做事每次都犹犹豫豫的呢。” “我们俩之前合力将惨遭‘不死实验’的‘丁字号试验场’的人给救出来的前夕,你也在那给我陈述这么做有多么多么危险。” “毕竟我没初光小姐你这么大胆奔放啊……”柴田苦笑道。 “潜入进去,引爆火药的任务就交给我了。”初光笑着说,“柴田你就留在外面,准备随时来接应并救援有可能会因跑得不及时而被炸得半个身子着火的我。” “初光小姐。”柴田哭丧着脸,“别说这么可怕的话……” …… …… 这座用来存放武器和弹药的房间,自然是严格控制用火。 房间内没有任何照明用的油灯和火把,四周黑漆漆的。 好在初光受过严格的训练,即使是在黑暗之中,她也能勉强视物,辨明方向。 初光检视着自己的周围,寻找着最适合用来引爆的火药桶。 不一会儿,她便找到了一个被安放在房间正中央、盛着满满火药的大木桶。 ——就这个了! 初光露出决然的表情,将这个火药桶的盖子掀开。 就在她把手伸进自己的怀里,准备掏出火折子以及准备当引线来用的浸满了灯油的布条时—— “初光,你……回来了啊。” 她的身后突兀地响起了一道苍老的男声。 第678章 2个开“无我境界”的高达来了,怎么办?在线等 鸡皮疙瘩从身体的各处冒出。 冷汗在渗出。 原本正往怀里掏火折子与引线的手指僵住。 紧接着在下一瞬,猛然回头,用缩至如针孔般的眼瞳,看向端坐在她身后的老人。 老人用双手拄着根仅比打刀长上寸许、通身皆用钢铁铸造而成的短枪,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个火药桶上,以平静……或者说是冷漠的目光看着初光。 明明就只是以很普通的姿势坐着而已,但初光却感觉像是有座大山立在那儿。 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老人的身影,让自己觉得如同难以去逾越的大山。 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老人的身影,在自己身上刻下了难以抹消的恐惧。 啊,是的。 这老人是她的养父。 这老人是她的老师。 这老人是她最憎恨的人。 这老人是她最害怕的人。 在与老人他那冷漠的目光对视后,初光才终于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瞳孔缩放回正常的大小,向后连跃两步,拉开自己与老人的距离,并拔出后腰间的胁差。 “吉久……!”初光从咬紧的齿缝中挤出这名老人的名姓。 “不错的动作与架势。”老人……或者说是吉久拄着短枪,缓缓站起身,“不愧是……我倾尽心力培养的闭门弟子啊。” 嘭! 吉久脚踏地面,身子化作一道被拉得长长的残影,仅转瞬之间,他便出现在了初光的跟前,紧接着挺枪刺向初光。 初光像是提早预料到了吉久的这突然袭击一般,沉着脸向旁边一跳,躲过吉久刺来的枪尖。 “嚯……躲过去了吗……还以为在大坂扮了那么久的乐伎,你的反应会变迟钝呢。” 吉久一转枪身,用单手持枪,对初光发动新的、连绵不绝的猛攻。 哗! 这座弹药库的房门这时被猛地拉开。 那4名负责看守弹药库的忍者,这时终于因听到弹药库内传出异响,而后知后觉地打开库门,查看库内的情况。 看到吉久以及跟吉久战作一团的初光后,这4人先是面露惊愕,随后下意识地想要冲上来协助吉久,结果却被吉久厉声喝道: “全都退下!离开这里!” 在吉久的训练下,伊贺几乎所有的忍者都养成了对吉久的命令言听计从的本能。 听到吉久的这声大喝后,那4名忍者立即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一般,乖乖退回到弹药库的库门之外。 “来吧,初光。就让我们师徒俩……来久违地较量一二。” 话音落下,吉久枪尖的刺击速度猛地上升了数个台阶。 刚刚尚还能勉强靠着步法来将吉久的攻击躲过的初光,现在已是彻底地连招架之力都不复尚存。 十数个回合下来,初光的身上便被割出了数道或浅或深的伤口。 身上各处伤口传出的剧痛,让初光的眼中缓缓浮现出狠厉之色。 她握紧手中刀,试图展开反击。 但在与吉久的目光对上后,初光眼中的狠厉之色却消去了大半。 过往的记忆片段,在与吉久的目光对上时,于初光的眼前飞快掠过。 冷漠的脸、无情的话语、毫不留情的训练、让人难以想象凭人力能将其打倒的强大…… 这些记忆片段共同组成了畏惧。 对吉久的畏惧。 一种宛如兔子发自本能地害怕雄鹰的畏惧。 这股畏惧让初光每当想对吉久发动反击时,都禁不住地止住脚步,冷汗直冒。 呼——! 吉久突然化枪为鞭,将铁制的枪杆重重砸向初光。 他的这一击,威力并不强大,但速度极快,快得让初光避无可避。 无奈之下,初光只能将手中的胁差立起—— 铛! 刀刃与枪杆重重地撞作一块。 力量本就不是女儿身的初光的长项。 因此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招架不住吉久的攻击的初光,抱着被搪回来的刀,向后倒飞了数步远的距离后才落回地面。 她的胁差此时已被砸得弯成了诡异的形状,双臂也像是痉挛了一般不断地发着颤。 “啧……”初光扔掉手中已经没法再用的胁差,抱着还在发颤的双臂,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以恶狠狠的目光瞪着吉久。 尽管初光瞪向吉久的目光相当凶恶,但在这浓郁的凶恶之色中,仍能依稀看到几分畏惧。 “还以为……你有胆量反叛我,肯定是因为克服了对我的恐惧了呢……” 吉久倒提着他的枪,缓步走向初光。 “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一看到我就发怵,真令人失望……” “好了,初光,胜负已分了。” “干脆地投降吧,这样一来,对你我双方都好。” “就以个人感情而言,我其实也不大想再接着跟你打了。” “毕竟你对我而言,就跟女儿一般。跟女儿刀剑相向,还是会让我觉得心情很沉重。” “女儿……?” 女儿这个字眼,像是开启了初光身上的什么开关一样,让初光的表情先是一呆。 紧接着,她咬紧牙关,从齿缝间硬挤出宛如金属摩擦般的尖锐嘶吼。 “你视我为女儿?这种话你还真好意思说得出来?!” 初光猛地把右手伸进怀里,从怀中掏出一根火折子。 在用右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的同时,初光以左手推开身旁的一座火药桶的桶盖。 初光的这一系列动作,总算是让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满脸平淡、冷漠的吉久神色一变。 他立即脚步一错,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速闪身到初光的跟前。 初光下意识地想要远离吉久,但她的速度还是要比吉久差远了。 她才刚来得及后退半步,便被吉久给按倒在地。 “你是想直接引爆这里的火药,跟我一起同归于尽吗……哼。” 吉久的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唯有你的天赋,以及你的果决,能让我给出一个极高的评价啊……” …… …… 吉久像拖一条小狗一般,面无表情地拖着现在已被用麻绳五花大绑的初光朝他的“指挥室”,同时也是他今夜所居住的房间大步走去。 初光数度想站起来,但因为吉久的脚步速度太快,再加上他拖扯初光的动作极其粗暴,所以让初光迟迟无法站起身,只能以背着地的姿势被吉久拖着,磨得后背的肌肤直发疼。 沿途自然是碰见不少他的部下。 看着正在像拖小狗一般拖着初光的吉久,这些部下统统面露疑惑与不解,但没有一人敢上前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不一会儿,吉久便拖着初光回到了目前空无一人的“指挥室”。 “……初光。”吉久将初光往房间中央一扔,让初光重重摔在地上,“我以‘叛变罪’将你羁押,你可有什么异议?” 初光没有出声回应吉久的这句话。 此时的初光,已不再像刚才那样,眼中往外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她只默默地从地板上坐直起身,然后用平静的目光与吉久对视。 “……看来是没什么异议了呢。” “初光,我可是……有着很多的问题要问你啊……” 吉久缓步走向初光,然后在初光的跟前蹲下身,以轻柔的动作抚摸着初光的秀发。 “初光,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是为了……报我当年强行将你和你的家人拆散,逼迫你成为我伊贺的一员的仇吗?” 咚咚咚! 这时,“指挥室”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随着房门被“嘭”的一声摔开,腰挎双刀的烙妇人咋咋呼呼地快步走到吉久的身侧。 “喂,吉久,我刚才已经听说了!你将一个女忍像条小狗一样拖着!这女忍干什么了?!” “烙妇人。”吉久缓缓说,“这就是我刚才和你所说的‘若是待在本阵,说不定便能碰见的有趣事情’哦……” “我麾下相当看重的一个部下真的背叛我了,还打算点燃弹药库的火药,将我们全部炸死。” “喂,吉久,这就是你刚才所说的有趣的事情吗?”烙妇人脸一沉,“自己的部下背叛了自己——这种事哪儿有趣了?” “嗯?你不觉得有趣吗?”吉久缓缓道,“被自己悉心培养的关门弟子,兼将振兴伊贺的希望寄托在其身上的人给背叛了。” “哈?你脑子坏了吗?这种事都能觉得有趣?” 在烙妇人在那以看低能儿的目光看着吉久时,初光垂下眼眸看了看将自己给捆得严严实实的麻绳,接着扬起视线看了看身前的2位魔人。 “……你原来早就知道我已经叛变了吗。所以特地在今夜设局来抓我。” “初光啊……”吉久将视线转回到初光的身上,然后再次抬手继续轻抚初光的头发,“果然就不该寄希望于你会乖乖听我的话呢……” “你的推断错了。” “我并没有早就知道你已经叛变。” “我可是直到刚刚,在见到你打算将这整座龙水寺给炸飞后,才确信你已经叛变了。” “在此之前,我只知道你的形迹可疑。” “初光,我可是伊贺之里的现任首领哟。” “伊贺之里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吉久抚摸初光头发的力道突然加重了不少。 “我在好久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你的形迹可疑。” “在察觉出你的形迹可疑后,我立即派人重点调查你。” “结果不论怎么查,都查不出什么能证明你已经背叛的有力证据。” “一般来说,出现这种怎么查都查不出什么问题的情况时,只有两种可能。” “一:这个人没有任何问题,并不是叛徒。” “二:这个人是做间谍的好料子,善于隐藏自己。” “仅论个人感情的话,我是真心希望你是前者,是我等多心了,你并没有背叛我们。” 吉久抚摸初光头发的动作又变温柔了起来,讲话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 “你是一块完美的璞玉,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 “为了不让你这块璞玉蒙尘,我倾尽我的所有,亲自教导、训练你。” “我相信凭你的天赋,只要严格训练,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日后复兴伊贺的关键人物,所以我取‘初始之光’之意,给你改名为‘初光’。” “我不论如何……都不希望你背叛伊贺之里,背叛我啊……” 吉久抚摸初光头发的动作又变得粗暴起来,语气也重新变得低沉。 “我对你的感情,让我不想怀疑你。” “但我的直觉却告诉我——你的的确确是有问题的。” “既然没法从你身上查出问题,那就设法让你露马脚吧。” “我对你这么多年的收养,可不是白白收养的啊。” “你的性格,我可是一清二楚的哦。” 如太阳般的和煦笑容,在吉久的脸上缓缓绽放。 “你是个性格热情、奔放、大胆的孩子。” “我以‘你已经背叛了我们,而且想置我们于死地’为前提条件进行推理。”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杀掉我们呢?” “于是我就想到——今夜若有机会的话,你多半会来利用存放在这儿的火药吧。” 初光她那一直与吉久对视着的双目,眼中所蕴藏的目光于此时微微闪烁,眼瞳深处流露出几丝错愕。 “点燃弹药库的火药,将我等全部送上天——这种事完全符合你的性格。” “因此在今夜的作战正式开始之前,我就决定——要在顺利完成丰臣大人所下达的所有任务的同时,顺手弄清楚‘你究竟是忠还是奸’。” “在‘让大坂府的行政能力瘫痪’的任务基本完成后,我就开始设局。” “‘传令兵’在无任务时,只能待在固定的几个地方,行动起来远没有外出去寻找绪方一刀斋要来得自由、方便。” “因此之所以让原本是一员‘传令兵’的你加入到对绪方一刀斋的搜寻,只是为了让你能更自由、更方便行动一点,让你更容易露出马脚而已。” “……原来如此。”初光咬了咬牙关,“你将预备部队中一半的人手都调去搜寻绪方一刀斋,也是为了引我入套吗?” “呵,初光,你又推断错了。” 吉久用鼻子“哼”了一下,发出带着戏谑之色的嗤笑。 “我的的确确是为了增强搜寻修罗的队伍,才从预备部队中调出了一半的人手哦。” “毕竟相比起确认你是忠还是奸,还是完成丰臣大人所下达的任务要更重要一点。” “减少本阵的守备力量,增大引你上钩的成功率——这只不过是顺手为之而已。” “我今夜……心里一直都是非常地忐忑哦。” 吉久抚摸初光秀发的力度再次增大……论力度,已经不能算是在抚摸头发,说是在“硬捋头发”还差不多。 “一边提防着你任何可能的袭击,一边在心中暗自祈祷着不要看见你做出任何背叛我等的行径。” “我是真心希望……那些对你的举报,以及我的直觉,都是错误的。” “但最终呈现在我眼前的结果……是那么让我失望……” 吉久猛地暴起!并一把揪住初光的头发,将初光给提起来! “你怎么能背叛我?!!” 平常总是一副冷静模样的吉久,此时目眦欲裂,喉间发出着低沉的吼声。 “你是我的得意之作!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怎能背叛我?!为何连你也背叛我?!!” “我给了你我所能给的一切!!我给了你所能想到的最好待遇!!我恨不得将我脑海中所有的知识!所有的经验!全部授予给你!为何连你也要背叛我?!” “为何你也要背叛我?!!” 一旁的烙妇人此时用着错愕的目光看着吉久。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吉久露出这副模样…… 咔吧,咔吧,咔吧…… 头发断裂的声音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响起着。 被吉久用力揪着的头发一根根断裂,被揪着的那一小片头皮以诡异的幅度上提着,仿佛在下一刻,这片头皮便会被扯掉。 头发被硬生生的扯断——这股剧痛让初光也不禁发出低沉的痛呼,眼角泌出些许的泪水。 然而即使疼得感觉头皮都要被撕开了,但初光还是强忍着这股剧痛,睁大本能地泌出泪水的双眼,不带分毫退怯地瞪着吉久。 “问我……为何……背叛你……?” 初光的嘴角翘起嘲讽的弧度。 即使因剧痛而没法顺畅地将话给讲出,但她还是用着坚定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问?” “在你这种……恶心的老头底下做事……想不升起叛心……都很难啊……!” “什么视我为……女儿啊……!” “你对我的感情……只不过是病态的占有欲而已!”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而你却一直视我为仇寇吗……”吉久的脸上,这时竟浮现出了……几分落寞。 这时——最后一根头发断裂。 缺了一块头发的初光跌坐回地上。 “……你应该也是有同伙的吧?” 吉久的面容,这时重归平静。 他将从初光的头上硬拔出来的头发给随手扔掉,随后接着道: 初光不理会吉久。 “我猜你即使有同伙,你应该也不会说出来的。”吉久将双手背到身后,“现在就先请你去临时的监狱度过今夜吧。” “我之后会亲自对你使用我们伊贺代代相传的酷刑,让你将你的同伙全部说出来。” “哈。”初光仰起头,朝吉久投去赤裸裸的嘲讽目光,“那我还真的是很怕呢。” “吉久,你还能嚣张、得意的日子,大概也就只剩现在了。” “终有一天,你们这些灭绝人性的疯子定会被诛灭!” “终有一日吗……那我还真是很怕呢。”吉久模仿着初光刚才的语气,耸了耸肩,“那我倒要看看这个‘终有一日’,要‘终’到什么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房间外突然响起人的惨叫声。 不是一道惨叫声。 而是一道接一道的惨叫声。 这一道道惨叫声让吉久和烙妇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发生什么事了?”烙妇人惊呼。 吉久正欲踏出房间去查看外头的情况时,“指挥室”的房门便被猛地拉开。 “敌袭!敌袭!” 一名男忍急急忙忙地冲进“指挥室”内。 “吉久大人!有敌人来袭!” “敌人?”吉久脸一沉,“来了多少敌人?” “来、来了……” 这名忍者的话还没说完—— 嘭! 他身后的房门便轰然“炸”开。 一名忍者从房外倒飞着撞上房门,将房门撞碎后,继续往房内飞,紧接着便撞上这名正向吉久汇报敌情的男忍,两人一起在半空“飞翔”,重重地撞到墙壁上才停下。 “指挥室”内,吉久、烙妇人、初光3人以各不相同的神情看向已经用特殊的方法来打开的房门—— “哦哦……终于找到看上去有头有脸的人了。” “源一大人,我左边,你右边。” “很合理的分配呢。” 2道人影缓缓在房门被撞碎后所激起的尘埃中浮现。 这2道人影一老一少。 一个年纪已在60往上,左右手各提着把皆为暗红色刀柄的胁差与打刀。 另一个年纪在20岁出头,戴着副眼镜,其手中所握的那柄打刀,闪烁着紫色的刀芒。 虽然这二人的年纪以及刀剑的握法各不相同,但他却有一样东西是相同的。 他们二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第679章 阿町与间宫秀出了他们的操作 吉久很不喜欢烙妇人。 这主要是因为烙妇人的那疯疯癫癫、极度易怒的性格,让人实在是想敬而远之。 全丰臣军上下,也就只有丰臣信秀一人能正常地亲近烙妇人,同时也只有丰臣信秀一人能够驾驭得住这条疯狗。 而吉久不喜欢烙妇人,还有一个……偏特殊的原因。 烙妇人所使的,是二刀流。 吉久最厌恶的,就是二刀流。 在四十多年前的那一天。 在伊贺之里覆灭的那一日。 某人手持双刀的青年,让吉久于灵魂深处,对“二刀流”这一词汇刻下了深似大海般的厌恶与……畏惧。 即使自四十多年前的那一日后,自己就再没有见过那个青年,但吉久仍旧记得那人所用的佩刀。 记得那人的眼神…… 吉久没有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竟还能与那人的目光对视。 过于强烈的震撼感,让吉久的意识都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但于转瞬之间,吉久的意识便被两道大喊给拉回了现实——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上!不要退缩!” 3名忍者自源一与间宫的后方扑向他们。 自己的意识回到现实的吉久,神色一变,紧接着赶忙一边从怀里掏出2截枪杆和一根枪头,一边朝那3名勇敢地扑向源一与间宫的部下大吼道: “快退下!” 吉久已经以他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对他的部下发出警示。 只可惜……还是来不及了。 3道刀芒,同时亮起。 2道刀芒由源一发出,1道刀芒由间宫发出。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3名忍者,在刀芒落下之时,统统成了地上的死尸。 “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吉久,这时已于电光火石之间,把他的短枪给组装了起来。 吉久所用的短枪,是那种能拆解成三份,放在怀里随身携带的特殊短枪。 “烙妇人……”吉久沉声说,“麻烦的人物来了,你……” 嘭! 吉久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给拉得极长的残影,如流星般掠向间宫。 间宫的双眼一眯,将毗卢遮那架在身前—— 铛! 烙妇人手中双刀,与间宫的毗卢遮那于半空中重重撞作一块。 “哈哈!”烙妇人露出满是愉悦的笑容,“今夜总算是碰上有趣的事情啦!” 不像是女人所能发出的强悍力道,顺着毗卢遮那的刀身传到间宫的双臂,让间宫的神情微变。 就在间宫正准备发力架开烙妇人的刀时—— “嗯?”间宫他的眉头这时猛地皱紧,“你的刀……” …… …… “啧……”吉久咬紧牙关,低声怒骂,“烙妇人,你果然是条……不听话的疯狗啊……!”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在这般低声骂过之后,他也像刚才的烙妇人那样,攥紧着手中的短枪,冲向源一。 他本想让烙妇人与他一起先集中精力将源一干掉,因为他比这里的任何人都知道——若是不尽快将这个手持双刀的老人给干掉,将会有多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见吉久朝他冲过来了,源一站定在原地,悠然地岔开双脚,摆好了架势。 嗤! 枪头穿透空气,刺向源一的胸口。 源一没有硬接吉久的攻击。 他用左脚为轴,将身子逆时针转圈,躲过吉久的攻击的同时,借着转身所带来的离心力,挥刀斩向吉久。 这是源一曾经传授过绪方的技巧——闪身。 攻防的互换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吉久扎在地上的双脚发力,把刺出的短枪收回,将钢制的枪杆扫向源一劈来的刀。 铛! 枪杆止住了阳神的劈斩。 “木下源一……”吉久的五官以诡异的幅度扭曲着,“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 …… 时间倒转回不久之前—— 大坂,阿町、葫芦屋等人藏身的地方—— “唔……!唔唔……!” 水流源源不断地浇在脸上盖了块白布的阿晴脸上,让阿晴不断发出着痛苦的呻吟。 见再这么浇水下去,这女忍就要断气了,所以浅井连忙止住倒水的手,掀开盖在阿晴脸上的白布,然后揪住阿晴的衣襟,一边用力摇晃着阿晴,一边吼道: “快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们在大坂这儿一定有类似于老巢的地方吧?快说出来!” 浅井因为不耐与愤怒,原本俊美的面容,现在格外地狰狞。 阿晴足足咳嗽了好一会,咳得口水、鼻涕泡全都冒出来了,才终于缓过劲来。 在缓过劲来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朝浅井投去嘲讽、不屑的目光。 “就……这点程度……吗?这点程度可不至于让我开口哦……” 阿晴脸上的嘲讽与不屑之色变得更浓郁了些。 “要不你们换个拷问手段吧?” “比如每隔两个呼吸就割我一刀?” “……不愧是忍者呢。”一旁的间宫淡淡道,“这坚定的意志,不得不佩服。” “喂,间宫。”浅井朝间宫投去极不悦的视线,“你怎么还称赞起敌人了?间宫,要不如我们换个拷问方法吧?” “水刑可是我们现在所能使用的痛苦程度最高的拷问手段。”间宫说,“如果水刑都不能让这人屈服的话,那换别的手段更没用。”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浅井,稍安勿躁。主公被抓走,我的焦急程度并不比你差。” 间宫摘下鼻梁上的眼镜,然后掏出一块干净的布,擦试着镜片。 “我们现在就先继续按部就班地审问这女忍吧。然后等等看牧村他们那边的情况。” 牧村等人那边—— “唔……噗咳咳!” 牧村抬手示意岛田停止倒水,然后掀开介正脸上的白布。 牧村还什么都来不及问呢,介正就一边咳嗽着,一边恶狠狠地瞪着牧村和岛田。 光看他这眼神,牧村和岛田便都知道了——这人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不行呀,牧村前辈。”岛田面带苦色地朝牧村摇了摇头,“还有比水刑更厉害的拷问手段吗?” “啧……”牧村咬了咬牙,“真是一块硬骨头啊……” 被牧村和岛田拷问的介正,也像阿晴那样,一直承受着痛苦的水刑。 但他也跟阿晴一样,直到现在都禁闭着嘴巴,摆出一副“不论如何,我就是什么都不说”的架势。 在用凶恶的目光瞪了牧村和岛田好一会儿后,介正缓缓闭上双目。 他的意识不由自主回溯到今日傍晚。 回溯到在今日傍晚,即将展开今夜的作战时,吉久等人对他们这些火枪手部队的指挥官所召开的动员仪式。 吉久:“诸位!我们苦等已久的这一日!终于来了!” 召开动员仪式的地点,是在大坂的郊外。 主持动员仪式的,是前线总指挥吉久,还有那个法号叫清澄的龙水寺住持。 吉久负责展开激励众人的演讲。 而那个清澄则负责在吉久的演讲结束后,到每一个火枪手部队的指挥官的跟前,给每个人念经祈福。 同时,还送给每人一件据说是由清澄本人亲自开光过的、能够给每个人带来好运的棍状法器。 据说给每名指挥官诵经祈福、赠送法器的这一环节,是清澄自个要求加上去的,他说他想为战士们做他所能做的一切。 对这个清澄,介正可谓是记忆深刻,因为清澄在给每一个人念完经、祈完福后,都会用力拥抱一下那个人,然后念叨句“祝您武运昌隆”。 那个清澄的身体和衣服都被用一种味道特殊的薰香给薰得香喷喷的,在清澄抱住介正时,介正直接被清澄身上的这浓郁香味给呛得直咳嗽。 在这场动员仪式中,介正对清澄的印象深刻,对吉久的印象就没有那么深了。 介正甚至连吉久在这场动员仪式里都说了些什么,他都已经记不得了。 他只记得——他非常地兴奋。 只因他苦等已久的这一天,丰臣信秀要对江户幕府动手的这一天,丰臣氏要正式夺回天下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介正没啥沉重的过去,对江户幕府也没啥深仇大恨。 他之所以会成为丰臣军的一员,之所以会为丰臣信秀效力,仅为了一个最俗、最普通的理由——想成为人上人,想成为一城一地之主。 他本为仙台藩的一介普通的下级武士,在这太平之世里,几无立功、摆脱下级武士身份的机会。 摆脱下级武士的身份都难如登天,那就更别说是成为一城一地之主了。 介正不想这样。 他不想就这么以下级武士的身份,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 于是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接触到丰臣军后,毅然决然地拖离了藩籍、离开了家乡,加入到丰臣军中。 在丰臣军里,他拼尽自己所能地提升自己、磨炼自己。 一切直为了日后能在丰臣军里飞黄腾达。 一切都是为了帮助丰臣氏重夺天下,而自己也乘借此风,借着军功成为一城一地之主。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这个梦想。 他一直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如今,他十分有幸地可以在今夜地作战中亲率一支火枪手部队。 在今夜的作战开始之前,他就下定了决心——不论如何都要在今夜的“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中获得大大的军功! 若是背叛了丰臣军,他的这“成为一城一地之主”的梦想,将再无任何实现的可能。 就是这个信念,让介正一直坚持着,坚持到现在都不愿对牧村他们吐出半点情报。 “再来一次!”牧村粗暴地将白布又盖回到介正的脸上,然后让岛田接着往介正的脸上倒水。 源一、风魔、阿町、阿筑4人现在都在介正受讯的房间里。 看着再一次被水刑给折磨地“唔唔”直叫的介正,阿筑忍不住呢喃道:“这人的意志力真强啊……” “他应该是有着什么信念吧。”一旁的风魔说,“因为有着信念的支撑,才能一直撑到现在。” “麻烦了呀。”风魔苦笑着摸了摸铮亮的脑门,“这种信念坚定的人,不花上一番功夫,可没法让他松口啊。” 越早从这些人的身上搜集到有价值的情报,说不定就能越早找到、帮助到现在下落不明的绪方,所以风魔刚才的这番话,让原本就脸色不怎么好看的阿町,神情更难看了几分。 阿町倒是知道一些他们不知火里代代相传的审讯手段。 但那些厉害的审讯手段对场地、工具都有着极高的条件,在当下根本无法将那些厉害的审讯手段用出。 在阿町皱着眉头,思索着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助牧村他们问出情报的方法时,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有件怪模怪样的棍状物事安安静静地躺在房间的一角。 “这是什么?”阿町缓步走过去,将这样物事拿起。 “哦,这个是从这人的身上搜出来的。”正往介正的脸上倒水的岛田朝介正努了努嘴,然后接着解释道,“这应该是佛门的法器。因为感觉没什么用,就扔那儿了。” 阿町:“这人身上的法器啊……” 在身上带着一两件祈求获得好运的佛门或神道教的法器,只不过是极稀松平常的事情。 感觉这玩意似乎也没啥用的阿町,在正想将这玩意给扔回原位时—— “嗯……?” 阿町的眉头突然一挑,然后将这样棍状法器递到鼻尖之下,用力地嗅了嗅。 “阿町小姐,怎么了?”发现了阿町这一异状的阿筑疑惑道。 阿町没有第一时间回应阿筑。 因为她现在把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回忆之中。 ——这个味道是…… 这件棍状法器散发着一股特殊的香味。 在闻到这特殊的香味后,一股强烈的熟悉感便涌上了阿町的心头。 阿町敢百分百地断定——自己在不久之前,在某个地方闻过这个味道。 ——在哪里?是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 阿町抬手按着自己光洁的额头,像接拼图一般,在脑海中搜寻、拼凑着一条条记忆片段。 一条条记忆片段被接上。 一副完整的“拼图”终于在阿町的脑海中呈现。 她终于想起来了。 就在绪方去参加“大试合”的那一天,就在无所事事的阿町和阿筑一起在大坂闲逛的那个早上,她从某个于偶然之间擦肩而过的法号为清澄的老僧人的身上闻过这个味道…… 阿町连忙将手中的棍状法器扔到一旁,然后扑到了介正的身侧,把头俯低,在介正的身上用力闻嗅。 味道很淡,但还是能依稀在介正的身上闻到一点那特殊的薰香…… 阿町的这突如其来的诡异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 源一的反应速度最快——他在短暂地面露疑惑后,朝阿町正色问道: “阿町小姐,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姑且……”阿町缓缓把身子直起,“算是……有了点不知是否有用的新发现……” 片刻过后—— “在那男人的身上,闻到了龙水寺住持所专用的薰香的味道?”间宫的眉头微微蹙起。 阿町、阿筑、风魔以及葫芦屋一行人,现在于他们目前所藏身的这座佛寺里的佛堂中齐聚一堂。 他们聚在一起,聆听着阿町刚才所找到的新发现。 “嗯。”阿町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和阿筑此前在大街上,偶遇过龙水寺的住持……” 阿町一五一十地向众人阐述着自己当初是如何邂逅这薰香。 “……那时有路人跟我与阿筑介绍过:龙水寺住持清澄所用的薰香,是他特制的薰香,全天下独此一家。因为这股味道很特殊,所以我敢断定——我没有闻错。那个男人的那件法器以及他身上的那股味道,就是那个清澄身上的薰香味。” “……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啊。”浅井撇了撇嘴,“那个男人说不定只是之前曾到那个龙水寺拜过佛,然后从寺里买了件祈福用的法器。因为是出产自龙水寺的法器,所以自然有沾上那个什么清澄的特制薰香,在将这法器揣进怀里后,薰香味就染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 “是啊。所以我刚刚才跟源一大人说:‘这是不知是否有用的新发现’……”阿町无奈地笑了笑。 “不对!”阿町的话音刚落,便听见目前正紧锁着眉头的间宫沉声道,“阿町小姐,你的这发现……并不是什么派不上永昌的情报。” “你的这新发现,可太有用了。” “龙水寺……如果是龙水寺的话那就好解释了呢……” 所有人此时都将目光集中在间宫的身上。 “什么意思?”岛田眨巴了两下眼睛,“间宫前辈,什么叫‘如果是龙水寺的话,那就好解释了’?” “今夜的这帮敌人,又是抓主公,又是攻击绪方君,又是在大坂市内四处搞破坏。”间宫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按住自己的眉心,面露思索状,“要同时进行这么多的任务,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所来进行协调指挥是不可能的。” “而既然是要组织这么一场范围涵盖几乎整个大坂的复杂行动,那指挥所自然是不可能建在一个位置过于偏僻、人员来往极不便利的地方。” “如果是我来统一指挥今夜的这一系列系统,我肯定会将指挥所设在大坂市内的某处地理位置最优良的地方。” “最好是那种地势较高,能俯瞰大半个大坂,同时人员来往也极度便利的地方。” “而龙水寺坐落在桐门町,此地靠近大坂的市中心,大街小巷无数,人也好,牲畜、马车也罢,全都能在此地畅行无阻。” “不仅如此,龙水寺的地势还足够高,在龙水寺里,能将大半个大坂尽收眼底。” “间宫。”浅井这时瞪圆双眼,“你怎么对那个龙水寺那么熟悉?你以前曾经去过龙水寺吗?” “没去过,但我对大坂很熟悉,大坂对我来说跟我家的后院一样。” “我以前曾经常跟着主公来大坂跟他人谈生意,在大坂四处走街串巷,因为我和主公都对大坂不熟,常常走错路。” “所以为了方便在大坂行动,我将大坂的地图都给背下来了。” “大坂那么大的城市,你竟然能将它的地图给背下来?”阿筑一副深受惊吓的模样。 “没有江户的地图那么难背。”间宫淡淡道。 阿筑张大着嘴巴,一脸懵逼地看了看间宫,然后又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人。 她看到——牧村等人全都一副淡定模样,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听完间宫刚才的那一番话后,他们统统露出“哦,原来如此”、“不愧是间宫呢”的表情。 你们没问题吗?!他刚才可是说他将大坂和江户的地图都给背下来了哦!为何你们都是这种毫不惊奇的样子啊!这种事难道是什么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吗——阿筑用眼神朝众人这般问着。 这时,阿町拍了拍阿筑的肩膀。 在阿筑仰头看向阿町时,阿町用目光朝阿筑说道:习惯了就好。 间宫刚才的那番话,无疑是让众人的神情统统变得严肃。 “综上所述,我现在可以做出这样的假设——”间宫这时接着说,“敌人们现在说不定正以龙水寺为总据点。而那个龙水寺的清澄住持和那些敌人是一伙的。” “这样一来,就能很好地解释为什么那个男人的身上会有那件沾有清澄的薰香的法器。” “……可是,间宫。”浅井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也只是你的假设而已。全大坂上下,适合用作指挥所的地点,肯定也不止龙水寺一处……” 浅井的话还没讲完—— “好!那我们就去一趟龙水寺,到龙水寺那看看情况吧!” 源一的爽朗话音便打断了浅井的话头。 “源一大人?”浅井扭头看向源一,面带愕然。 其余人这时也纷纷将视线转到源一的身上。 “我们所俘获的那俩人直到现在都禁闭着嘴巴,不肯吐露半点情报。”源一一面抬手摸了摸挂在左腰间的佩刀刀柄,一面不急不缓地说,“现在难得找到条线索,可不能浪费咯。” “与其继续在这大眼瞪小眼,倒不如去好好地探索一番现有的线索。” “说不定那座龙水寺就真是敌人的本阵呢。” “你们觉得呢?” 众人面面相觑。 随后逐一点了点头。 …… …… 时间回到现在—— 在吉久喊出自己的名字后,源一头一歪,面露不解: “不好意思,你——是谁啊?又是我的哪个仇家吗?” 源一的这反问,让吉久的神情先是一怔,紧接着他发出自嘲的笑声: “你不知道我吗……也对,毕竟41年前伊贺之里覆灭的那一天,我还只是普通的小卒子,贵为剑圣大人的你,哪可能记得我呢。” 音落,吉久一咬牙关,将强悍的力量灌输进手中的短枪。 吉久一口气用上了自己6成的力道,本想借此一口气将源一撞开。 可谁知——源一的双脚,以及正架着他的枪杆的阳神竟然都纹丝不动。 不仅纹丝不动,还有出声发出感慨的余裕: “伊贺啊……原来如此……你也是伊贺之里的还活着的亡灵吗……” “喂!你们两个!” 这时,一道娇喝突兀地响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引了过去。 这道娇喝的主人挣扎着坐起身,接着朝源一和间宫喊道: “这俩人都有着残缺的不死身!” “他们只有脑子无法再生!砍他们的脑袋!或是给予他们足够的杀伤!只要在短时间之内给予他们足够的杀伤,他们也会死!” 第680章 身为女忍兼女主角,用火枪偷袭Boss是很合理的 “还有!” 初光的提醒仍在继续。 “他们两人都因体内的不死之力,而获得了远超常人的体能!” “要小心!千万不要因为他们一个是老人,一个是女人而大意!” 初光完全不知道这个提着双刀的老头,以及这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是谁。 她仅知道——这俩人并不是吉久和烙妇人的朋友。 而这,便够了。 只要这些人能帮忙干掉吉久和烙妇人,他们是什么人,初光都不在意了。 不死身——这个词汇,让源一与间宫的瞳孔都微微一缩,随后用掺杂着惊奇、警惕等情绪在内的目光,看着各自目前的对手。 “啊啊……”烙妇人的脸,此时阴沉得仿佛随时都会滴出青黑色的水,“吉久,看你女儿所干的好事!” 铿! 烙妇人持刀的双手猛地发力,随着“铿”的一声响,将间宫的毗卢遮那架开。 为了泄开顺着刀身传回来的巨力,间宫向后连退了2步。烙妇人抓住这一空档,暂时先弃间宫于不顾,如狰狞的恶鬼般,扭身扑向不远处的初光。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将这个多嘴的小鬼给大卸八块。 然而,她才刚来得及走出两步,烙妇人便猛地感到自己的身后涌出大量的寒意,宛如自己的身后有滔天的海浪正朝她拍来。 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烙妇人猛地将身子一转,借着转动身体所带来的离心力,挥刀迎向那柄正自她身后逼近而来的闪着紫色寒芒的刀刃。 毗卢遮那与烙妇人的刀再次于半空中重重相撞。 此次,间宫没有再和烙妇人角力。 二人的刀于半空中再次相撞后便很快分开。 间宫深吸一口气,随后如车轮般挥舞着毗卢遮那,自各个方向挥刀斩向烙妇人身上的各处要害。 间宫的斩击迅疾且有力,但烙妇人的防御与反击也丝毫不慢。 二人的刀不断割破着周围的空气,紫色的刀芒与2道白色的刀芒,以目不暇接的速度不断交错而过,二人的剑数度绞在一起,发出互击的清响。 间宫是那种与人打斗时不爱大喊大叫的类型,而烙妇人却正相反。 “喂!戴眼镜的!你们是什么人?!是绪方一刀斋的同伴吗?!” 面对烙妇人的质问——间宫毫不理会。 他仅不断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被烙妇人握于掌间,不断被挥动的那2把刀。 “……喂。”间宫冷不丁地突然朝烙妇人问道,“你的这2把刀不错嘛。” “哦?”烙妇人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下嘴唇,“你还挺有眼光嘛!看得出来我的刀并非凡品!” “我就给你介绍介绍好了!” “打刀名为‘一之吉’!胁差名为‘二之吉’!” “好好记住这2把即将取走你性命的刀剑的名字吧!” 烙妇人的攻势猛地加强了许多,让原本还能在招架之余展开反击的间宫,现在只剩招架之力。 从目前的战况来看,间宫已经被烙妇人的猛攻给压制住了,但间宫仍旧不慌也不乱,神色平静,一副毫不把目前的困境放在眼里的模样。 不仅神色如常,还有闲心对烙妇人发出嘲讽: “一之吉……二之吉……真是难听的名字啊。” “啊?!” 烙妇人的双目一瞪。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批评我给我的刀所取的名字!” 股股恼意涌上烙妇人的双瞳。 “你他妈的!” 大骂过后,烙妇人将架势切成上段架势,把双刀高举,对准间宫的脑袋重重劈下。 间宫没有向身后或身侧躲闪,他静静地站立在原地。 抬眸瞥了眼正朝自个的脑袋劈来的刀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嘭! 间宫用右脚猛地一踏脚下的木廊。 力度之大,让那块被间宫给踏到的木板都出现了几丝裂纹。 间宫以迅如奔雷般的动作,闪过了烙妇人的劈击。 在闪开的瞬间,间宫的身躯犹如滑行般欺身向前。 他的这一系列动作的速度,远胜他刚才与烙妇人对阵时所展现出来的速度。 速度之快,让烙妇人一时之间都没法迅速反应过来。 在间宫从烙妇人的身侧穿过时,只见紫色的刀锋撼动大气,紫色的寒光于空中闪烁。 毗卢遮那的刀刃,直直地斩向——烙妇人的脖颈。 直到此刻,烙妇人才终于回过了神,赶忙面带慌乱向身侧一跳,试图躲过间宫这记很明显是奔着“直接将她斩首”而砍来的斩击。 就结果而言,烙妇人此次算是有惊无险,她足够及时的反应让她的脑袋得以继续立在双肩之上,她及时躲过了间宫的斩击。 毗卢遮那的刀尖擦着烙妇人的脖颈掠过去。 间宫此次的攻击虽没顺利斩下烙妇人的脑袋,但也还是有着些许的收获——砍到了烙妇人的右肩头。 烙妇人的脑袋保住了,但右肩头却没有幸免于难,其右肩头的大块皮肉被平整削去,飞向远方。 “唔……!”痛苦的呻吟从烙妇人紧咬的牙齿齿缝间挤出,其五官拧作一块。 她咬紧牙关,挥动左手的胁差展开反击,朝着间宫砍去。 烙妇人仓促展开的这反击,所能起到的效果自然是非常有限,间宫敏捷地向后连跳数步,躲开了烙妇人的反击。 虽没能成功取了烙妇人的性命,但间宫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撼色与不甘。 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的他,在向后连跳数步,躲开烙妇人的反击的同时,用冷淡的口吻说: “让我来告诉你这2把刀的真正名字吧。” “打刀大释天,胁差大自在。” “真没想到……那人的佩刀,竟然落你手上了……” 在看见烙妇人手中的刀第一眼时,间宫就立即认出来了。 认出来了此人手中的刀,正是绪方的佩刀——大释天与大自在。 此前,在与阿町他们交换情报时,间宫便已得知被绪方委托修刀的予二刀匠被杀、其家中所有的刀,包括绪方的大释天和大自在在内,统统不翼而飞。 当时,在得知这一消息时,间宫对于“能否成功寻回绪方的佩刀”的这一事,是抱着极其悲观的态度的。 毕竟天知道绪方的刀被拿到哪儿去了,说不定被直接销毁了也有可能。 世事的发展,往往就是这么出人意料,间宫万万没想到——绪方的佩刀,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间宫原以为在听完他刚才的那番话后,烙妇人应该会说出类似于“你认得我的这2把刀?”之类的话。 可谁知,烙妇人竟什么也没说。 因为烙妇人压根没有听见间宫刚才对她说了什么。 在间宫削掉了烙妇人右肩头的皮肉后,右肩头所传来的剧痛,便如股股电流,刺激着烙妇人的大脑。 这股股“电流”的刺激,让烙妇人现在……进入了一种“失去神智”的状态。 此时此刻,烙妇人的脑海里已没有了任何杂念。 甚至也听不清外头的声音。 她的脑海里,现在只剩一个念头——我要杀了这个人!!! “你这个……混账!!” 烙妇人的眼白近乎被红血丝给填满,根根青筋从烙妇人的额间、脖颈爆出。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烙妇人那少了一大块皮肉的右肩头,刚刚还在向外飙着血呢,此时竟不再向外流血。 紧接着,根根如蚯蚓般的红色血丝从烙妇人的伤口处冒出。 红色血丝不断彼此纠缠、凝结,仅转眼的功夫,便化为了烙妇人的全新血肉。 看着烙妇人她那完好如初的右肩头,间宫的脸微微一沉: “想不到刚才那姑娘所说的竟然是真的……不死身吗……” “去死!去死!!” 烙妇人将她的手中双刀猛地放低,摆出两柄刀皆为下段的诡异架势,随后如头发疯的野牛一般,对间宫发起了笔直的冲锋! “砍她的脑袋,或是在短时间之内给她足够的杀伤吗……” 间宫低声重复了遍初光刚才对他所说的吉久和烙妇人的弱点,然后右手腕一转,挽了个刀花,接着以反手握刀的动作,将毗卢遮那收回刀鞘,并将身体重心压低—— 铛!! 在烙妇人进到自己的攻击范围内后,间宫猛地抽刀,以自己最擅长的拔刀术,迎击烙妇人的冲刺。 毗卢遮那的刀刃与大释天、大自在的刀尖相击,锐利的铿鸣令间宫感觉自己的耳膜直发疼。 刚才二人的力量对碰,二人算是打了个平手,间宫和烙妇人同时向后退了2步。 ——好强的力量…… 一阵接一阵的酸麻感,侵袭着间宫右手臂的肌肉。 ——这人似乎失去神智了,失去神智后,力量和速度反倒增强了吗…… 间宫右手臂的酸胀感还未缓过来,现在已状若罗刹、般若的烙妇人便再次提刀杀了过来。 她那原本盘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早就在与间宫激斗中松开了,一头及腰长发现在披散着,随着烙妇人的动作不断飘散、晃动。 这头随意披散的长发,让烙妇人的模样更可怖了几分。 间宫可不敢对现在化身为“狂战士”的烙妇人有丝毫的轻视。 他将肺中的浊气尽数吐出,然后握紧了手中的毗卢遮那,默默承受、化解着烙妇人狂风暴雨般的猛攻。 ——目前……可以确定这个疯女人所用的剑法,是无门无派的自创剑法呢…… ——虽用的是野路子,但水平很高。 ——是很麻烦的那种对手啊…… 在与烙妇人展开交锋后,间宫就一直有在观察着烙妇人,试图根据她的剑术风格来拟定能最快捷地将烙妇人给打倒的方法。 间宫也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人,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只需和他人交锋个几回合,便能看出此人是不是那种有经过正规的武术训练的人。 目前,间宫已经确定——烙妇人无门无派,她的二刀流完全是野路子。 在战斗中,用野路子的人,往往比那些使用正规流派的人还要难对付。 因为你完全不熟悉此人的野路子的路数。 烙妇人就属于这种人。 不过虽说烙妇人所用的是难以看透其路数的野路子,但间宫却倒并不太惧烙妇人的这野路子剑术,间宫真正忌惮的是烙妇人强悍的身体素质。 论身体素质,体内有着“不死之力”的烙妇人,压了间宫一头。 尽管间宫凭借着自己远胜烙妇人的剑术技巧,勉强在这场与烙妇人的战斗中占了上风,但这些许的优势,并不能转化为胜势。 谨记初光刚才所说的吉久和烙妇人的弱点的间宫,一直有试着去攻击烙妇人的脑袋,可谁知这个疯女人现在虽失了神智,但还懂得保护自己的弱点。 烙妇人牢牢护卫着自己的脑袋,不论间宫的刀自哪个方向砍向、刺向烙妇人的脑袋,烙妇人都会及时防御或闪避。 若是一直这么与烙妇人缠斗下去,间宫有自信靠着他这远比烙妇人要精湛的剑术来将烙妇人打倒,但这么做的话,等打倒烙妇人时,间宫的体力也所剩无几了。 ——得尽快想些办法将这疯女人给干掉…… ——要不然再拖下去,我的体力就要被“无我境界”给耗干了…… 于间宫眼瞳深处迸闪的奇异光芒,此时微微闪烁了几下。 嚓嚓嚓嚓! 倏忽之间,间宫右眼角的余光猛地瞥到有2道黑影正自他的右侧,急速靠近着他。 是2名伊贺忍者打扮的青年。 间宫瞥见这2个伊贺男忍在朝他奔来的同时,将捏着某样黑漆漆的物事的右手高高扬起。 定睛认真一瞧后,间宫看清了此人手中正捏着什么玩意——3柄闪着亮晶晶的金属光泽的手里剑! ——啧,敌人的增援吗…… 间宫的神色一变。 目前的他,全副身心都放在了与烙妇人的较量上,已经没有那个余裕再去应付突如其来的袭击。 但好在——吉久、烙妇人他们有增援,源一、间宫他们也有。 哗啦啦啦啦! 嘭!嘭! 铁链甩动的声音,与钝器重击人脑袋的声音,近乎在同时响起。 那2个正打算用手里剑攻击间宫的伊贺男忍,闷哼一声后,向前倒去。 以面朝下的姿势倒地的这二人,在露出了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后脑勺的同时,也露出了站在他们俩身后的一个正将飞出的锁链往回收的一个光头。 在听到这铁链甩动的声音后,间宫便猜出是谁来了。 原本沉着的脸,立即绽放出点点笑意。 “您来得真是太及时了!”间宫高喊。 “及时赶来的人可不止是我哦。”光头微微一笑,纠正着间宫刚才那句话中的谬误。 嚓嚓嚓嚓! 光头的话音刚落,房外便传进来了一道道脚步声。 只不过,这次进到房内的,不再是身穿黑衣的伊贺忍者。 而是一张张对间宫来说非常熟悉的脸。 牧村、浅井、岛田、阿筑。 “啊哈!”望着赶到房内的牧村等人,烙妇人发出狂妄的笑声,“来了这么多人啊!来得正好!统统过来啊!!来老娘砍得痛快!” 烙妇人高举着手中双刀,对间宫、牧村他们发出着声嘶力竭的咆哮。 “姑且还是先把你给砍死!!” 烙妇人一振双臂,准备继续攻击间宫。 可就在这时,吉久他那苍老、急促的警告,猛地钻进烙妇人的耳中—— “烙妇人!有火枪手!闪开!” 烙妇人现在还是保存了些许的神智的。 在听到吉久刚才的这句警告……或者说是听到了吉久这句警告中的“火枪手”这个字眼,烙妇人的瞳孔便猛地一缩,随后如本能反应般往旁边一跳。 砰! 在烙妇人往旁边跳开的同一刹那,一道枪声自她左前方的房梁上炸起。 在这道枪声响起后,烙妇人便感到一股股剧痛自她的左侧腹传来。 垂眸一看——自己的左侧腹多了个血淋淋的枪眼。 朝刚才那道枪响声所传来的方向看去——烙妇人左前方的房梁上,正蹲坐着一个光着后背与双臂,手里端着挺火枪,背上还背了4挺火枪的漂亮女人。 第681章 风魔流奥义+飞燕残心流奥义+大人时代变了 ——我到底在干嘛啊…… 阿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一种自己仿佛正飘在云间的恍惚感、不现实感、懵逼感。 这一切都要从刚才、从他们还没突入龙水寺时开始说起—— 大约3炷香前—— 大坂,离龙水寺有段距离的某地—— “这座龙水寺的确有问题。”刚登上某棵大树,用自己的优良视力去观察龙水寺的现状的阿町,此时回到了源一等人的身前,向众人汇报着,“我看到有许多伊贺忍者打扮的家伙,在龙水寺进进出出。” “龙水寺竟然真的有问题?”浅井瞪圆双眼,一脸的不敢置信。 不仅仅是浅井是这般,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提出“龙水寺说不定是敌人的总根据地”的这一假设的间宫,以及提议去龙水寺碰碰运气的源一在内,现在也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阿町一行人刚才听了源一的建议,决定将他们俘虏来的介正和阿晴给打昏、捆好,然后一起去“检查”龙水寺。 他们选择去“检查”龙水寺,其实也只是一种无奈之举,毕竟他们手头上也没有什么别的关于敌人的线索了。 所以,在前往龙水寺的路上,所有人都是抱着一种抽奖、碰运气的心态。 也正因如此,源一等人现在才会都不禁摆出w(°Д°)w这样的表情…… 抱着能中10块就算胜利的心态去抽奖,结果却抽中了10亿——这种事搁谁身上,表情都会变成这样:w(°Д°)w 过于强烈的好运,让所有人的心神都恍惚了一下。 “……哈哈。”间宫在短暂的吃惊过后,轻笑了几声,“我们似乎开始走运了呢……” 在间宫发笑后,那时恰好正站在间宫身旁的阿筑也一并笑了起来。 因为她那时心想着:我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在得知绪方还有葫芦屋屋一行人遭到了不明人士的攻击后,阿筑就一直想帮上大家的忙。 原因无他——只因袭击绪方和葫芦屋一行人的人中,有伊贺忍者。 对拆散了她的家庭的伊贺忍者的仇恨,以及对找回她父母和妹妹的急切,让阿筑毫不犹豫地决定要与阿町和葫芦屋一行人站在同一战线。 跟阿町小姐他们一起对付这伙既有伊贺忍者又有犀利铁炮手的未知集团,说不定能找到爸妈和妹妹的线索——这就是阿筑所打的主意。 阿筑自信满满地想助阿町他们一臂之力——然而她却十分尴尬地发现:自己似乎没啥用武之地…… 截至目前为止,阿筑就像个团宠一样,被阿町他们带在身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拔高他们这支小团队的女性数量比…… 这让阿筑既感到尴尬、害臊,又感到不可接受。 她想帮忙。 她不想变得可有可无。 于是她一直苦等着。 苦等着自己能够大显身手、能够有力地帮上阿町他们的忙的时机。 而现在——这个时机终于被她给等来了! 目前已确定龙水寺就是敌人的据点之一。 阿筑心想着:既然发现了敌人的据点,那肯定是得要先派人进去侦查一番、打探打探情报,在收集到足够的情报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侦查型的任务——这样的任务,交给受过严格忍者训练的她正合适! 对自己的身手以及潜伏技巧,阿筑还是很有自信的。 自认为终于等来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的阿筑,挺了挺自个胸前的那2块大馒头,露出踌躇满志的笑容,以激动的口吻在心中欢呼: ——好耶!ヽ(°▽°)ノ ——终于来了啊!我大显身手的机…… “好,我们杀进去吧。遇到看上去是大人物的家伙,就活捉起来。看到类似于资料文书一样的东西,尽可能保留下来。”源一一本正经地朝众人这般宣布。 ——欸? 阿筑的表情,于霎时间从ヽ(°▽°)ノ,变成这样:Σ(°△ °|||) “巧了,源一大人。”间宫正色道,“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欸?!ΣΣ(°△ °|||)?! “直接杀进去吗……”牧村轻声道,“这样也好……省时又省力。只希望能逮到些厉害的大人物,套取到足够多的情报哟。” “不带任何谋略地硬闯进去吗……真怀念呢,以前常和源一你干这样的事情。”风魔轻叹口气。 ——欸欸?!!ΣΣΣ(°△ °|||)?!! 阿筑张大着嘴巴,以呆愣的目光在源一、间宫等人的脸上来回扫视。 源一他们都一脸认真,看上去他们刚才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等、等一下!”阿筑忍不住急声说道,“不先派人去那龙水寺侦查下情况,这样不好吧?” 阿筑的这句话的话音刚落,站在阿筑身旁的阿町也蹙着眉头附和道: “是啊,直接这么杀进去,是不是太莽撞了些?” 阿町的这句话,让阿筑相当地感动,有种终于遇到知音的感觉…… “先派人进去侦查情况?这太麻烦了。”源一露出洒脱的笑容,“绪方君和小琳现在全都下落不明,没多拖一刻,说不定都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现在可没那么多时间在这磨蹭哦。” “放心吧,阿町小姐,阿筑小姐。” 源一露出平淡的微笑,然后缓缓将其左腰间的阳神从鞘中拔出。 月光映照在阳神的刀刃上,反身出凌厉的寒芒,一股力度恰到好处的微风拂来,将源一吹得衣袂飘飘。 “只要我和我的剑在,就不会存在什么难以应付的意外。” “更何况,除了我,还有间宫在呢。” 听到源一的这句话,间宫微微一笑,然后盘膝坐在地上。 “抱歉,请给我2炷香的时间。” 说罢,间宫闭上双目,摆出冥想的架势,胸膛开始以特殊的节奏上下起伏。 在听完源一刚才的这番话后,阿町用复杂的目光紧盯着源一好一会后,轻叹了口气。 “好吧……我知道了。” 这般说道后,阿町将其背上的大布包取下,然后解开——布包内,放置着5挺长度极长的火枪。 在开始跟绪方和阿町一起旅行后没多久,阿筑便听阿町介绍过这5挺火枪,这5挺火枪名为“肯塔基长步枪”,是阿町她此前在虾夷地于偶然间获得的大杀器。 今夜在跟着源一等人一起前往龙水寺“碰运气”后,阿町久违得将这组大杀器再一次背在自己的背上。 唯一的知音……也“投敌”了…… 跟着源一等人一起杀进龙水寺的过程……异常得简洁、无聊。 坐在地上,摆了2炷香的冥想姿势的间宫,不知为何陡然变得异常勇猛。 他与源一冲在最前面,阿町、牧村等人紧跟在他们俩的身后,负责解决侥幸躲过源一和间宫的攻击的敌人。 留守在龙水寺内的,似乎都是伊贺的忍者,没有火枪手部队驻扎在此。 间宫与源一……就像是开水。而龙水寺内的这些忍者,则是像冬日里的积雪。 积雪碰上开水后是什么样,寺内的那些敌人碰上间宫和源一就是什么样。 一触即溃,挡都挡不住间、源二人的猛攻。 因为这俩人的攻击速度太快,让风魔、阿町、牧村等人都不慎与他们稍有脱节,被他们俩甩开了一大段的距离。 阿筑也曾想过:既然自己执行“侦察任务”的期望泡汤了,那就尽可能地在针对龙水寺的攻击中帮上忙吧! 她的想法很美好。 然而现实依旧骨感…… 风魔、牧村他们实在是太能干了。 尤其是风魔,锁链术超广的攻击范围,让那些被间、源二人所漏过的忍者,基本都无所遁形。 每当阿筑想去对付哪个敌人时,那个敌人基本都会很快被风魔他们给干掉。 阿筑直到现在,连刀都没有拔过一次,连拳头也没有出一次……就一直跟在风魔他们的身后跑跑跑…… ——我到底在干嘛啊…… 心中涌出强烈的空虚感的阿筑,在心中又念叨了一句“我到底在干嘛啊……”后,紧随着风魔等人的步伐,进到某座房间中。 刚进到这座房间,阿筑的视野便被一片片的刀光剑影所覆盖——她看见源一和间宫,正分别和一个手持短枪的老人和一个手持双刀、状若疯癫的女人展开激烈的互斗。 那个疯女人,阿筑不认得,所以扫了她一眼后,便快速地将视线转到了那个老人的身上。 而在将视线移到那老人的脸上后,阿筑的表情立即出现了……精彩的变化。 紧接着,阿筑看到了这座房间里,除了这2组正在激斗的人之外,还有一个被紧紧捆绑着、躺在地上难以动弹的少女。 如果说,看到那个老人时,阿筑的表情变化还可以用“精彩”来形容的话,那在看到那个少女后,阿筑的表情变化……就不知还能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了…… …… …… 刚才,在听到烙妇人吼出一句接一句“我要杀了你”后,吉久便在心中暗道了一声“不好”。 不用去看,他也知道——肯定是自控能力极差的烙妇人又失控了。 吉久喜欢在暗地里称烙妇人为疯狗的原因就在这,这个疯女人极度易怒,怒气一旦上来,就会进入一种失去理智的状态,像个疯子一样敌我不分地乱砍,同时变得莽撞、不理智,丧失在战斗时应有的思考能力与观察能力。 就比如现在——此时脑子里只有“杀掉间宫”的这一念头的烙妇人,就没有发现偷偷跃上房梁,然后将火枪枪口对准她的阿町。 所幸的是,烙妇人没发现阿町,吉久发现了。 正与源一缠斗的吉久,在光头……啊,不,风魔等人赶到后,就立即分出一小部分的心神去观察这波新的敌人,正因如此,他才得以在第一时间发现准备偷袭烙妇人的阿町,并出声警示烙妇人。 吉久的警示救了这个疯女人一命。 阿町的枪口是对准烙妇人的脑袋的,而烙妇人那时恰好正站在原地不动。 在这么短的距离下,射击一个站立不动的目标——阿町有百分百的把握将烙妇人的脑袋打爆。 只可惜吉久的出声警示,让烙妇人及时地往旁边一躲,让本来可以将她的脑袋打爆的弹丸,只打中了烙夫人的腹部。 偷袭失败,阿町嘴唇一咂巴,以带着几分遗憾的口吻“啧”了一下,然后将手上的这挺已经打空子弹的肯塔基长步枪往后背一背,接着再从背上取下一挺新的还未开火过的步枪。 “大家小心!”间宫这时一面维持着对烙妇人的警戒,一面对终于赶来的风魔等人大喊道,“这个疯女人还有那个老头据说是有着什么不完整的不死身!” “似乎是要攻击他们的脑袋,或是在短期之内给予他们足够的杀伤,才能将他们给干掉!” “还有——他们体内的‘不死之力’还让他们的体能远超常人!不能将他们当作普通的女人和老人来看待。” 间宫此言,让刚刚赶到的风魔等人无不露出震惊的表情。 仍蹲坐在房梁上的阿町,连忙将视线转到烙妇人那多了个大血洞的腹部。 视线刚转过去,她便瞧见烙妇人的那血洞涌出一根根红血丝,这些红血丝将烙妇人体内的子弹给挤了出去,接着在转瞬之间,将烙妇人腹部的那个洞给修补好。 “啊!”站在房门旁的岛田这时惊叫一声,“是残存的敌人,是残存的敌人过来了!” 恰好也正站在房门附近的牧村连忙朝房外看去——房间外,大约二十来个伊贺忍者正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这边扑来。 “牧村!” 牧村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于是他连忙循声看向这个正在呼唤他的人——源一。 此时的源一,一边继续与吉久缠斗,一边朝牧村高声问道: “来了多少残余的敌人?” “大约二十个出头!”牧村高声回应。 此时,源一和吉久正展开着激烈的攻防战。 吉久舞动短枪,对着源一刺出一道道残影。 面对吉久这如暴雨般的刺击,源一一边展开着滴水不漏的防守,一边露出沉思状。 就这么沉思片刻后,他高喊道: “牧村,浅井,岛田,你们3个在房间外拦住那些前来增援的忍者,别让他们过来!” “柑实,阿町小姐,你们两个去帮间宫。” “阿筑小姐,麻烦您将我旁边的那个被捆着的女孩给带到一边并保护她,那姑娘似乎是我们的友军,姑且先将她保护起来,而且让她一直躺在那儿也不好,有些太碍事了。” “至于这个老家伙,就继续由我一人来解决。” 在琳不在时,源一就是他们葫芦屋的头儿。 因此在源一下达完这一连串的命令后,葫芦屋众人没有一人表示出异议。 牧村、浅井、岛田3人连忙冲出房间。 而阿町也将肯塔基长步枪的枪口再次对准烙妇人。 在源一下达完刚才的这一连串命令后,间宫就立即理解了源一的用意——集中力量,先优先干掉一个。 由源一一人继续拖住吉久,间宫、阿町、风魔3人集中力量干掉烙妇人,等干掉烙妇人,间宫等人腾出手来后,就能对吉久展开十分畅快的四对一。 “来呀!来呀!!统统给老娘放马过来啊!!”腹部刚被开了个洞的烙妇人,发出更加疯狂的咆哮。 她咆哮着,然后冲向阿町所在的方向。 “还知道要优先解决掉能进行远程攻击的人吗……”间宫撇了撇嘴,然后提刀往烙妇人的身前一拦。 “滚开!”烙妇人挥刀劈向间宫。 紫色的刀芒与白色的刀芒再次交相辉映。 在一对一的时候,烙妇人都拿不下间宫。 现在是三对一,间宫新增的2个帮手,一个是风魔小太郎,一个是精于射击的射手——这场战斗的结果,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间宫顽强地阻挡在烙妇人的身前,让烙妇人连一步也没法前进。 嗤! 间宫瞅准机会,对准烙妇人的脑袋刺了一刀。 烙妇人的脑袋向后一仰,躲过间宫的这记刺击,因为上半身大幅度的后仰,以致于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也就在烙妇人将右脚向后撤了一步的这一刹那—— 哗啦啦啦。 铁链甩动的声音响起。 某个刚才一直站在不远处静候时机的老人甩动左手的铁链。 铁链像是条有自己的灵智的毒蛇,灵敏地缠住了烙妇人的右脚。 这就是风魔一直在等着的机会。 烙妇人变换脚步、重心不稳的这一刹那。 风魔用力收紧铁链,试图破坏烙妇人的重心,最后令其摔倒在地。 可风魔他那因年老而衰竭的体能,根本无法和身负不死之力的烙妇人抗衡,因此没能将烙妇人给拉倒,只让烙妇人的身子钝滞了些许——而这足够了。 紫色的刀芒,映满烙妇人的整个眼瞳。 间宫横向劈出毗卢遮那,向烙妇人的脖颈斩去。 烙妇人咬紧牙关,将手中双刀往上一提,险之又险地将毗卢遮那给架开,毗卢遮那的刀锋擦着她的头皮掠了过去。 疯女人连口大气都未来得及喘,新的光亮映入她的眼帘——这次不是刀锋闪耀的刀芒,而是人的头皮所反射出来的光亮。 风魔趁着烙妇人正将心力都放在了间宫身上时,偷偷地摸到了烙妇人的身侧,并将右手探进他的怀里,随后—— 蓬! 风魔将右手从怀里猛地一抽,一团淡黄色的粉末从风魔的怀里飞出,砸向烙妇人的脸。 烙妇人条件反射地偏头躲避,但还是慢了半拍。 这团淡黄色的粉末砸到了烙妇人的左半张脸,烙妇人瞬间感到自己的左眼传来阵阵如针扎般的痛苦。 “啊啊啊啊啊啊啊!” 左眼传来的疼痛,让烙妇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左眼睁也睁不开,这团淡黄色粉末还自带刺激性的气味,使得烙妇人的右眼虽未被这团粉末给砸中,但也被这团粉末的气味给刺激得眼泪直冒。 左眼睁不开,右眼糊满了泪水,风魔成功暂时夺去了烙妇人的视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 烙妇人一边用左手背擦着右眼眶的泪水,一边乱抡着右手的刀,试图阻止任何人的靠近。 疯女人的这点努力,注定是徒劳无功——因为某个人根本不需要靠近她,就能攻击到她。 “呼……”蹲坐在房梁上的阿町吐尽肺中的浊气,然后猛地一收搭在扳机上的右手指。 砰! 肯塔基长步枪的子弹,再一次让烙妇人的身上绽放出一朵血花。 烙妇人在那乱动,让阿町瞄准困难,所以阿町的这一击仍旧非常遗憾地没有击中这疯女人的头部。 但阿町的这记狙击,还是起了成效——虽未击中烙妇人的头部,但击中了烙妇人的右膝盖。 一时间站立未稳的烙妇人,以右腿单膝下跪的姿势跪倒在地。 烙妇人此时终于擦干净了右眼眶所积蓄的泪珠。 第一个重新映入烙妇人眼帘的物事,是站在他2步远外、身体重心压得极低,摆出拔刀术架势的间宫…… ——不好! 烙妇人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拉开自己与间宫的距离,可她的右膝盖还未恢复,她还无法动弹…… 毗卢遮那出鞘的那一刹那,仿佛全世界的光芒都集中在了此刀之中。 冲天而起的紫光,仿佛要将这座寺庙的屋顶给连带着一起劈碎。 紫光贯入烙妇人的右腋,从烙妇人的左脖颈击出。 这个疯女人的小半截身子,就这么飞向高空。 “飞燕残心流 奥义 ——刹那。” 曾背负“义经”之名的男人,将右手的紫刀用力地挽了个刀花,甩掉刀身所附着的鲜血,缓缓将刀收回黑、紫色的鞘中。 第682章 总之,先像拔萝卜一样把风魔从地里拔出来吧 烙妇人从右腋下到左肩头以上的部位,都被间宫的刹那给砍飞。 飞在半空中的烙妇人……不,应该说是飞在半空中的烙妇人的头,瞪圆着她的那对正飞速丧失神采的双目,紧紧地瞪着上方的天花板。 脑袋与身体分离……这样的伤势,她体内的不死之力也无能为力了…… 以前,烙妇人曾听人说过:人在即将死亡时,会不受控制回想起生前的部分重要记忆。 现在,烙妇人总算是知道了,这事竟还是真的。 此时此刻,2大段记忆在烙妇人的脑海中飞速掠过…… 第1段记忆,是前不久刚发生的事情。 在得知绪方将他的佩刀送到某个名叫予二的刀匠那修理后,为了让绪方无刀可用,削弱其战力,吉久特别派出部分人手去予二那夺刀。 谁也不知道哪些刀是绪方的佩刀,所以为求省事,也为了不漏过、错过,他们直接将予二家中所有的刀都给拿走。 那时,“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尚未正式开始,以吉久和烙妇人为首的大量干部都在大坂郊外的某处秘密据点里隐蔽着。 从予二那儿夺走的那些刀,被全数送到了该秘密据点。 在吉久亲自过目这些“战利品”时,烙妇人也恰好正在场。 仅一眼,她就在这堆刀中,相中了一对通身皆为蓝、金两色的打刀与胁差。 蓝色与金色,恰好都是烙妇人最喜爱的颜色。 这是她第一次对两把刀产生了如此浓厚的喜爱。 烙妇人当时就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对吉久说:“把这两把刀给我!” 吉久本还不乐意,但捱不住烙妇人的聒噪,于是就只能勉强允许烙妇人将这俩刀据为己有。 烙妇人以前从不给自己的刀取名字,在得了这2柄自己异常喜爱的刀后,她破天荒地第一次给自己的刀取名,给自己的这俩新刀分别取了个自认为非常合适的名字:“一之吉”和“二之吉”。 回顾完这段记忆,烙妇人只感觉……异常地懊悔。 她都还没能来得及多用下这两把自己非常喜欢的刀,就这么死去了…… 这段记忆在烙妇人的眼前闪掠而过后,第2段记忆紧接着开始在烙妇人的脑海中掠过。 如果说,刚才的第1段记忆是让烙妇人感到异常懊悔的话,那这第2段记忆,则是让烙妇人的懊悔之情膨胀了数十倍不止。 第2段记忆……是她与丰臣信秀初次见面的记忆…… …… “果然啊,你就是目前正在通缉的那个将男人骗上床后,趁人不备将其杀了,接着洗掠其财物的那个游女。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漂亮许多呢。” “废话少说!老娘现在栽你手上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可真是有够狠的呢,通缉令上说,你已经流窜了4个藩国,杀了21人了。” “怎么?是想对老娘说教吗?是想劝老娘回头是岸、做个好人吗?老娘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人说教的家伙了!你们懂什么?!你们知道我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吗?!如果我能有个美满的家庭,能够吃喝不愁的话,我哪会去杀人越货!” “冷静一点,我并不是要对你说教。我不仅不想对你说教,还想夸奖你呢。” “……哈?” “我觉得你这种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做法,非常地棒哦。世界本就是残酷的,我非常喜欢你这种为了生存,啥事也愿干的性格哦。喂,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入我麾下,跟我一起将这个世界闹得天翻地覆?” “啊?你没毛病吧?你不是为了老娘的脑袋,才来抓老娘的吗?” “我要你脑袋做什么,你的赏金不过10两,这点钱还不够我吃顿饭呢。我不是来抓你的,我是来检验你够不够有趣的,而现在——你合格了!” “……我已经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了。” “听不懂没关系。啊,对了,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现在一起去外面吃顿饭?我叫信秀。你呢?” “……阿烙。” “阿烙,真是一个可爱的名字呢。走吧,阿烙!我刚才有途经某座气味很香的面馆,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 现在身首分离的烙妇人,已经没法再张嘴说话。 于是,她在心中轻声道: ——丰臣大人啊……十分抱歉……我没法再为你尽忠了…… 这个疯女人在她此生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句由衷的道歉。 …… …… 间宫紧盯着身前烙妇人的这具已经轰然倒地、缺了一大块的残躯,做好了随时出刀的准备。 看到这具残躯没有再长出一个新的脑袋,而烙妇人她那已经落地的脑袋的双眼已没有任何神采后,间宫才在心中默默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刚才那姑娘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呢…… ——只要攻击他们的脑袋,他们体内的不死之力也会无能为力…… 间宫扶着腰间的毗卢遮那,准备去帮助现在仍在与吉久激斗中的源一。 可在将目光转到不远处的源一与吉久的战场上后,间宫的表情顿时怔了下。 在短暂的呆怔过后,间宫以无奈的口吻细声呢喃: “根本就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嘛……” 在间宫将目光转到源一那边时,他恰好看到上身多了道大口子的吉久,正挺着张苍白的脸,飞速后退,拉开着自己与源一的间距。 …… …… 吉久的短枪与源一的阳神相互碰撞且互相推挤着,扭转了大气,发出了歪曲的,令人听着极不舒服的鸣叫。 数次刺击未中后,吉久猛地将左手探进怀里,掏出3支手里剑,朝源一掷去。 这3支手里剑的投掷角度都相当刁钻,它们自不同的方向刺向源一的各处要害。 这是将手里剑的投掷技术磨练至炉火纯青的境界的吉久才能展现的高超手法。 手里剑的力度、速度、飞行角度,全都无可挑剔——然而吉久所面对的对手,是木下源一。 在武术界也好,在学术界也罢,总之不论在哪行哪界,都共有着一条绝对正确的真理——真正的高手,都是举重若轻的,做起那些非常困难的事情,都显得非常轻松。 铛!铛!铛! 只见源一以十分随意的动作,连续将左手的炎融变换了3个方向、角度,便将那3根被吉久掷来的手里剑给尽皆弹飞。 源一不仅是防御时举重若轻,进攻时也同样是举重若轻。 他往前踏了一步半。 这一步半的距离,恰好好处,正好进了打刀阳神能够砍到吉久的距离。 源一横向劈出一刀。 明明只是咋一看非常平平无奇的横斩,但吉久却从中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这一刀所蕴含的锋利,让吉久绝不敢轻忽大意。 他将掌中短枪一收,将源一这一击挡开的同时向后退却。但源一的攻势未歇,紧接递出第二刀,这次劈出的,是胁差炎融,吉久以极度勉强的动作,将源一的这一击再次架开。 铛!铛!铛!铛…… 刀光与枪影,在源一与吉久二人的眼前飞快闪动。 同样在吉久的眼前飞快闪动的,还有深深刻入他脑海中的41年前的一幕幕…… 那是伊贺之里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如此地喧闹。 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前辈们,现在一个个的都哭天喊地、哭爹喊娘。 勇敢者,向着伊贺之里的北面前赴后继。 怯懦者,向着各个方向四散奔逃。 其实,倒也不能说那些逃跑的人是怯懦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们是理智的、聪明的。 因为那些勇敢者全都死了。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朝那个手持双刀的剑客扑去,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战死。 吉久,也是勇敢者之一。 他抓起自己最擅用的短枪,勇敢地冲上前去。 勇敢的冲锋,并未换来能与这份勇气相衬的结果。 吉久很窝囊,他连那剑客的一击都没接下,便败下阵来。 吉久也很幸运,他侥幸活了下去,一直活到了现在。 铛! 源一右膝弯曲,左脚向外递出并猛然沉身,挥动炎融弹开朝头顶疾砍而来的短枪,紧接着于下个瞬间,他改为弯屈左膝,右脚蹬向地面,挺身而立,向上挺身的同时,挥动阳神斩向吉久的脑袋。 只听得铮一声清响,吉久险之又险地将阳神架开,阳神的刀刃虽未斩到吉久的脑袋,但还是在他的左额角削了个不浅不深的口子。 “啊啊啊啊!” 吉久发出怒吼,将手中短枪转了个圆弧,试图用枪尾敲击源一的脑袋,但被源一给轻松躲过。 ——为什么……就是打不中他……! 吉久在他的心中发出不解的吼叫。 这41年来,吉久没有懈怠过一日。 他一直在磨练着他的技艺。 短枪、手里剑、步法……这些技艺他都已经磨练得炉火纯青。 他现在还拥有了一具极强健的身子,他从丰臣信秀那得到了不死之力,在不死之力的改造下,他现在既拥有了难以被杀死的身躯,也拥有了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 技巧、体能,他一样也不缺。 可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连木下源一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砰! 这时,吉久听到了开枪的声音。 他连忙用眼角的余光也查看烙妇人的现状——这个疯女人的右膝中枪了,正以单膝下跪的姿势跪在地上。 而站于她身前的那个戴眼镜的年轻武士,已将手中的刀给收进鞘中,摆好了拔刀术的架势…… ——不好! 自知烙妇人现在死了的话,那他现在的境遇将会雪上加霜的吉久,咬紧牙关,试图摆脱掉身前的源一,前去救援烙妇人。 摆脱源一——这句话光是用嘴巴说出来,就透着一丝“这种事哪可能做得到”的荒谬…… 源一也不傻,他自然知道吉久现在急着去做什么,所以他死死地将吉久给拦住。 呜…… 吉久听到空气在呜动。 这是源一将他的阳神给高高举起的声音。 吉久看见自己的头顶闪过白光,源一将高举着的打刀重重劈下,仿佛自悬崖上疾砍而下的一剑,他下意识地扬起双臂,欲用枪杆迎击。 铛! 阳神的刀刃与吉久的枪杆重重相击,阳神因反作用力而高高扬起。 而这时,只见源一握住阳神的右手手臂、手掌和手指轻轻捏动刀柄,用特殊的技巧将这股反作用力转化为自己的力量,紧接着对准吉久又劈去一刀。 铛!! 二人的武器再次相击,发出远胜刚才的第一击的响声。 顺着枪杆传回来的力道,让吉久的牙关不受控制得咬紧。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吉久猛然看到——在自己的视野右下方,有异变突生。 炎融的刀刃于刚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吉久的右下前方。 源一刚才用阳神劈出第二刀时,一心两用,在劈下阳神的同一瞬间,将炎融伸到吉久的右腹前方。 吉久的瞳孔于此时剧烈收缩,双脚蹬地,试图从源一的身前跳开。 然而他后跳的速度,慢了源一的剑速一步。 嗤! 源一左手的炎融以下段剑势往上斜砍。 锋利的刀刃,从吉久的右腹一路割到了他的左肩。 吉久顺着这股反作用力,快速向后撤步,与源一拉开距离的同时,将短枪往身前一横,谨防源一的下一步追击。 也就在这时,吉久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不远处那……已经与敌人分出了胜负的烙妇人。 身体已经分成两块的烙妇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而那身手非常不得了的眼镜武士,以及那个没有头发的光头老人,以及仍蹲在房梁上的漂亮女人,现在都把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要……到此为止了吗…… 吉久的脸色……凝重、阴沉得仿佛整张脸都被泼了层墨水一般。 他连一个源一都难以应付,现在烙妇人已亡,刚才与烙妇人交手的那3人现在都腾出了手。 包含源一在内的4人,打他1个…… 吉久想不出任何能够破解这死局的方法…… ——到头来……还是没能在死之前重建伊贺之里吗…… 在自己的头发和胡须都发白了之后,吉久就有幻想过等自己濒临死亡后,届时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心境。 此时此刻,吉久真的濒临死亡了。 结果他却发现——自己的心境,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冷静上许多、许多…… 虽然有感到不甘,但是却并不感到害怕。 不仅不感到害怕,他还隐约感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有着几分……不知源头在何处的…… 庆幸。 吉久上身的那巨大伤口,此时已被修复完毕。 他深吸一口气,在身前架好了枪。 “来吧,木下源一。” 间宫、风魔他们俩现在已经围了过来。 虽然间宫刚才说着什么“根本就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嘛”,但他不可能就真的这么站在一边,看着源一和吉久单挑。 面对围拢过来的间宫和风魔,吉久毫不理会,他的目光从头至尾就没有从身前的源一身上离开。 “能死在你的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吼声落下,吉久的后足用力扎地。 就在吉久准备以一记飞跃,扑到源一的身前,对源一展开舍身攻击时—— “是火药!!大家快闪开!!” 轰——!! 房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爆炸声起,汹涌的气浪与冲击波顺着房门口涌入房内。 吱呀呀呀…… 哗啦啦啦…… 房间的房梁和墙上的瓦片响起阵阵碎裂、塌陷的声响。 房间的墙壁被炸飞,房梁、瓦片哗啦啦啦地往下掉。 …… …… 时间倒转回刚才—— “可恶……冲不过去……” 某名手提着锁镰的伊贺男忍,以焦急的面容看着不远处正死死守在房外的牧村、浅井、岛田仨人。 为了不让闲杂人等干扰到源一他们,牧村他们仨死死地守在房外,不放任何一人过去。 除了岛田的身手稍不足了些之外,牧村和浅井都是用剑的好手,身手一般的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互为犄角的3人让每一个敢于冲上来的忍者变为地上的尸首。 目前还存活,同时还有胆量冲上去与来袭的源一等人交锋的人,目前仅剩十来人。 其余人不是死了,就是因为斗志已丧,四散逃命去了。 剩下来的这十来人,虽然看不见吉久、烙妇人他们所在的房内的景象,但他们能从里面传出的声音大致猜出目前房内的情形——一定相当不乐观。 从刚才开始,他们就再没有听见烙妇人她那疯狂的嘶吼了。 再听不到烙妇人的声音,这无疑是让所剩下来的这十余名忍者心中大急,让他们更加迫切地想要冲破牧村等人的阻拦,进到房内支援吉久他们。 ——可恶!跟他们拼了! 手持锁镰的男忍牙关一咬,准备奔上前去,对牧村他们发起决死突击。 “只剩你们这么一点人了吗?” 突然,一道有些嘶哑的声音,在锁镰男忍的身后响起。 “清澄大人?”锁镰男忍以讶异的目光看着这道嘶哑男声的主人——身上一直香喷喷的这座龙水寺的住持:清澄。 此时的清澄,仍旧是一副僧人的打扮,不过其手中抱着个不知装了啥玩意的木桶,还有一根正点燃着的火把。 “清澄大人!”锁镰男忍问道,“您怎么在这?快离开这儿!” 清澄没有理会锁镰男的这句话,他看了看前方满地的尸体后,道: “啊啊……真惨啊,仅凭目前所剩的这点战力,应该是突破不了那仨人的防线的。” “而且听房间里的声音,烙妇人应该也不行了,吉久现在多半也凶多吉少。” “哈哈,看来我刚才为找火药而花的力气,并没有白花啊!” 话说到这,清澄才将目光转到锁镰男的身上。 “我可不能离开这儿。” 清澄咧嘴一笑。 “我也是丰臣军的一员,怎能临阵脱逃,虽说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僧人,但也有我所能做的事情。” 说罢,清澄一把掀开怀里的那个大木桶。 桶盖掀开,浓郁的火药味,立即往锁镰男的鼻孔里钻去,让锁镰男的瞳孔猛地一缩。 “所有人都离开这儿!!” 清澄一边大吼着,抱着怀里的火药桶和火把,面带着癫狂的笑容,朝守在房外的牧村等人发起冲锋。 刚才,在知晓龙水寺遇袭,人员死伤惨重时,清澄就知道了这帮来袭者并非等闲之辈,搞不好龙水寺要沦陷。 向外找救兵?离这儿最近的救兵,是离龙水寺有十数条街道之遥的九番组部队,等将他们找来,黄花菜都凉了。 但救兵姑且还是要去请的,说不定他们就能恰好赶上呢。 于是,清澄向外派出求援人手,要求有能力回援的部队,立即回援本阵。 而在向外求援的同时,清澄也积极地做着自救。 他只不过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僧人,清澄所能想到的他所能做的可以有效打击到敌人的方法,有且只有一条。 清澄赶往了弹药库,从弹药库里的一桶火药。 倘若用不到这些火药,那自然最好。 但若是用得到,那清澄……愿意随时为丰臣军赴死。 而现在,在他的部下们迟迟无法突破牧村他们的防线的当下,清澄觉得正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牧村大老远地就闻到了清澄他怀里的那木桶所传来的火药味。 脸色猛地一变的他,拉着他身旁的浅井与岛田急速后退,并大吼着:“是火药!!大家快闪开!!” 周围的伊贺忍者们,也于同一时间飞速向后撤退。 ——丰臣大人啊……您的恩情,我现在还您了…… 清澄一直都记着丰臣信秀对他的恩情。 对帮助他发现了“真实的自己”,帮助他意识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是血与暴力的恩情…… 清澄露出嘴角快要咧到耳根的笑容,然后将手中的火把扔进怀里的火药桶中…… 轰!! 爆炸所引发的气浪与冲击波,震撼着四周的大气。 清澄的身体立即被撕成碎片。 爆炸所引发的冲击,让源一、吉久等人所在的房间立即变得狼藉一片。 源一等人被冲击波掀飞,灰蒙蒙的尘埃遮蔽大气…… “咳咳……咳咳咳!” 被爆炸激起的尘埃给搅得口鼻发痒的源一率先一边用力咳嗽着,一边从地上站起身。 源一先是飞快确认着自己的身体——身上所有的部件都完好,除了头现在很晕很胀之外,身体无任何异样。 确认完身体的状况后,源一立即移动视线,追寻吉久身影的同时,找寻着间宫、阿町等人。 源一首先找到的,是间宫。 间宫现在灰头土脸的,但他并没有受什么伤,正将掉在一旁的眼镜给捡回并戴回到鼻梁上。 继间宫之后找到的,是阿筑还有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姑娘。 她们俩刚才一直躲在房间的最角落,所以除了身上被溅了大量灰尘之外,也没啥大碍。 在找到阿筑和那被绑着的姑娘后,风魔的一句话将源一的注意力给引了过去—— “小町,你拔过萝卜吗?” “你是要我像拔萝卜一样将你拔出来吗?” 源一循声望去。 映入源一眼帘的场景……让他不知该如何评价。 风魔被倒塌的房梁给压住了。 但从风魔目前淡定的表情来看,他应该没受啥伤。 倒塌的房梁,刚好只埋到他的脖颈处。 也就是说,风魔现在只有一颗铮亮、不断在那反光的脑袋是露在外面的……就像一个长在地上的灯泡。 只有左肩被擦破了点皮的阿町,跪坐在风魔的脑袋旁边,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 第683章 找到绪方了! 确认房内的阿町、风魔等人都没事后,源一原本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他现在仅担心着刚才一直在房外替他们阻截敌人的增援的牧村仨人。 根据爆炸声和冲击波所传来的方向,爆炸的地点是在房外,所以牧村他们仨受伤的概率,要比待在房内的源一等人要大得多。 因为视角的缘故,源一看不到牧村他们仨的现状,连他们仨现在在哪都不知道。 而源一目前也无暇再去关注牧村他们——因为在找到阿町和风魔后,他紧接着便找到了吉久。 此时的吉久,正在逃跑。 他撒开着双腿,拖着他的短枪,朝不远处的被刚才的爆炸给炸塌的房墙墙口奔去。 源一自然是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吉久逃脱成功。 他们此次攻击这座龙水寺,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尽量活捉看上去就像大人物的家伙,好从他们的口中套取情报。 吉久的模样,一看便知他的地位肯定不低,源一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将他给放过。 当握起剑时,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随随便便把剑松开——这对源一来说,只不过是像呼吸那般自然的事情。 即使刚才被爆炸的气浪给吹飞了,源一也仍旧一直紧握着手中刀。 强忍着受爆炸的刺激而源源不断地自脑内涌出的眩晕感、痛胀感,站直起身、提起刀,朝已经快要跑出房间的吉久追去。 阿町近乎是和源一于同时发现了打算逃跑的吉久。 “大人,我待会再把你拔出来!” 朝风魔这般高声道后,阿町取下背上的一挺还未开过枪的肯塔基长步枪,一屁股坐在地上,左手肘搭放在向上曲起的左膝盖上,左手掌按住右肩,用自己的手和腿搭成了简易的射击支架后,阿町将步枪的枪杆搭在肘弯处,枪口对准已经快要跑出房间的吉久。 没有那个慢慢去瞄准的余裕。 反正这家伙也不容易被打死,所以阿町直接对着吉久的腰背叩动了扳机。 砰! 灼热的弹丸从枪口飞出,于半空中划出一条笔直的线,飞向吉久的后背。 然而,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一个伊贺忍者打扮的青年,从房外一个飞身扑到了弹丸与吉久之间。 噗! 本应扎入吉久体内的弹丸,深深地没入这名忍者的胸膛。 这名成功替吉久挡了子弹的忍者的突然出现,令阿町、源一的脸上统统浮现出了愕然之色。 紧接着,就在这名忠心护主的忍者成功地替吉久挡了子弹的下一刹,一道道黑影顺着房门或被炸塌的房墙,冲进房内。 这些人,正是那些刚才一直被牧村他们给拦截在外的忍者们。 到这个份上还没有因士气崩溃而逃跑的,基本都是意志极度坚定,忠心极度赤诚的人。 清澄刚才的舍身一击,成功击破了牧村、浅井、岛田三人所构筑的防线,让仅剩下来的这些忠心之士,终于有机会进到房内,支援吉久。 在看见仓皇向房外逃窜的吉久,以及一副要来追赶吉久的架势的源一后,无需任何人的指示与下令,这些忠心之士立即明白过来目前是什么样的状况,以及他们现在该去干什么。 他们不带半点迟疑的,如群狼般扑向源一,掩护吉久逃跑。 “吉久大人!你快走!”某人这般大喊过后,掏出了其怀里仅剩的手里剑,朝源一掷去。 “啧……”眉头稍稍皱起的源一,架好手中双刀,朝这十余名阻截他的伊贺忍者劈去。 不远处的刚戴好眼镜的间宫,这时连忙赶了过来,支援着源一。 这十余名忍者,自然不是源一、间宫他们的对手。 当然——他们也不需要去打败源一他们。 他们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掩护吉久逃跑。 源一、间宫他们再怎么厉害,突破这十余名忍者的阻拦,总归也是需要时间的。 这些忠义之士的舍身掩护,成功地为吉久争取到了逃跑的时间。 吉久顺着一处被炸塌的房墙墙口,逃到房外,紧接着将身子往左一拐,便这么从源一等人的视野范围内消失。 而逃跑的吉久……从头至尾都没有回头去看一眼这些豁出性命、掩护他逃跑的部下们…… 在将最后一个拦在他身前的忍者给斩倒后,源一连忙顺着吉久刚刚逃出去的墙口跃到房外,然后朝吉久刚才逃跑的方向看去——再不见吉久的身影…… “啧……”面露浓郁撼色的源一,轻叹了口气,“让他给逃了啊……” …… …… 大坂,龙水寺外—— “哼哧……!哼哧……!哼哧……!” 仓皇逃出了龙水寺的吉久,转头向身后已经寂静无声的寺庙看了一眼,随后连忙将视线给收了回来,继续不顾一切地继续逃命。 没有逃跑路线。 也没有什么逃跑计划。 就只是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就只是不顾一切地往远离源一的方向跑去。 刚才,在烙妇人被杀,吉久即将要1个打4个时,自觉生存无望的他,本不怎么害怕,甚至还心存了死志,打算豁出一切来跟源一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最好就斗个同归于尽!再不济也要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一点疤! 他本来……的的确确是存了死志的。 可就在那道突如其来的爆炸将房间的墙壁给炸塌,气浪将包括他与源一在内的众人给统统吹倒在地后,吉久猛然惊觉——逃跑的机会来了! 意识到自己还有希望存活的下一瞬,什么死志,什么要跟源一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这些想法统统都不翼而飞了。 取而代之的,是以几何倍数膨胀的求生欲。 感受着目前胸腔内那仍然足以堪称是“汹涌澎湃”的求生欲,吉久默默地在心中自嘲起来: ——啊啊……吉久,你真是一个……合格的忍者啊…… 吉久的嘴角紧接着也勾起了一个自嘲的弧度。 刚刚还威风凛凛地想着要战到最后一刻,结果在发现自己还有希望存活后,就什么也不顾了,只想要逃命,只想要活着。 那些舍命掩护他逃跑的部下们? 不顾了!先保命再说! “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的指挥? 也不顾了!先保命再说! 保全自己的性命是最重要的…… 只要能有一线生机,那即使是要喝泥汤,即使是要忍受世间一切的屈辱,也要保全自己的性命…… 因为只要还有性命,就有一切。 倏忽之间,吉久猛然想到——自己目前的这番行径,和41年前的那一幕幕,真是……格外地相似…… …… 41年前—— “喂!吉久!你要去哪?” “疗伤,吃饭,养好身体。” “混账!你是要逃跑吗?那个木下源一一定还没有走远!现在正是我们现在集中一切力量,对他展开反击的大好时刻!” “反击?你们打算怎么反击?刚才我们那么多号人,都不是那个木下源一的对手,仅凭目前的这点人手,就能打败他了?” “即使不是他的对手,我们也绝不能就这么仓皇逃窜!我们忍者也是武人!现在正是彰显我等武人志气的时候!” “……无聊。你们爱干嘛干嘛去吧。昨夜,在被那个木下源一给一击打倒时,我就想通了:白白送死和彰显武人志气,是完全两回事,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去白白送死的话,伊贺之里的重建,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什么?!” “再见了,我要去疗伤、吃饭,努力苟活下去了,你们想去送死就去送死吧,别拉上我。” …… …… 大坂,龙水寺—— “喂!你们有没有人受伤?” 额头处血淋淋的牧村,左右手分别搀扶着浅井和岛田,一瘸一拐地进到目前所有的战斗都已结束的房间内。 “我们都没事,你们三个呢?”间宫一边将毗卢遮那收回刀鞘,一边快步朝牧村他们仨迎去。 “我们仨都没事,都只受了点轻伤,岛田的左腿被倒塌的房梁给压伤,浅井的侧腹被烫伤,而我则是额头被乱飞的木块给砸到。” 话说到这,牧村咧嘴笑了笑。 “还好我刚才反应快,及时拉着浅井和岛田他们俩往后退并卧倒。要不然我们仨刚才都要被炸成碎块了。” “没事就好。”间宫抬手拍了拍牧村的肩膀,随后连做2个深呼吸,将呼吸节奏从源之呼吸调整回普通的呼吸节奏。 随着呼吸节奏的调整,间宫也缓缓退出了“无我境界”。 刚从“无我境界”中退出,疲惫感立即如一根根铁锁般缠住间宫的四肢百骸,令间宫的脸上浮现出怎么遮掩也掩不住的倦意。 “如何?”牧村这时接着发问,“有成功活捉住什么大人物吗?” 间宫苦笑着摇了摇头:“失败了。本来有机会活捉住一个大人物的,但刚才让他给逃了。” “啊?所以这算是什么情况?”一向嘴臭、目前正将一只胳膊吊在牧村脖颈上的浅井,皱眉道,“我们打了半天,结果除了杀了点人之外,啥收获也没有?这样一来,跟我们白打了有什么区别?”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并非全无收获。” 说罢,间宫偏转目光,看向正被阿筑给抱着、自刚才开始就一直与阿筑一同缩在房间角落处的被五花大绑的某个姑娘。 “我们找到了一个……似乎懂得很多敌人的秘辛的姑娘……” “喂!间宫!牧村!浅井!岛田!你们几个若还能动的话,快来帮帮忙!”这时,源一的喊话声突然传了过来。 间宫他们循声望去。 只见源一蹲坐在某个电灯泡……啊,不,趴在被埋得只剩一颗脑袋露在外面的风魔身旁,面露苦恼。 “快来帮我一起将柑实给挖出来……” “快点将我挖出来啊!”风魔这时也喊道,“好像有只虫子爬进我的衣服里了!我挠都挠不到啊!” …… …… “喂,你们俩没事吧?” 在源一、间宫他们正呼哧呼哧地努力设法将风魔给挖出来时,阿町快步奔向缩在房间角落里的阿筑和初光。 刚才,为了避免误伤到给他们提供了关于吉久和烙妇人的弱点的宝贵情报的初光,源一让阿筑把初光拖到安全的地方。 阿筑完美地完成了源一所下达给她的任务,她将被五花大绑的初光拖到房间的角落,远离源一他们的战场。 二女就这么一直缩在房间的角落,直到现在。 “我和她都没事。”阿筑说。 “没事就好。”说完,阿町以审视的目光认真打量着初光的脸。 “……果然啊,是初光小姐。” 阿町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了些许的惊愕。 在她随着风魔等人冲进房内支援源一和间宫后,阿町就已发觉这个正被五花大绑的姑娘格外地眼熟。 但因那时还在与吉久、烙妇人大战着,所以阿町没有那个闲心去认真细看。 而现在,定下心神来认真瞧看后,阿町总算确定——这个姑娘,正是此前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坂第一艺者”。 在阿町用着惊愕的目光看着初光时,初光也正用着惊愕的目光看着阿町。 “阿町小姐……” “你们……是互相认识的吗?”阿筑用茫然的目光,看了看阿町,然后又看了看初光。 这时,房外突然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 “初光小姐!初光小姐!” 一名壮汉出现在了房门处。 这名突然出现的壮汉,让房内的神经还没完全松懈下来的源一等人立即如条件反射般拔出了各自的刀剑。 “噫!”这“噌噌噌”的拔剑声令这名壮汉的脸色一变,匆忙把手探向挂在后腰处的胁差。 “等一下!”气氛正剑拔弩张时,初光突然连忙大喊道,“这人是我的同伴!不是敌人!” “柴田!我在这!” 这个壮汉,正是一直受初光之命,潜伏在龙水寺外,准备随时接应成功引爆了龙水寺的初光的柴田。 初光刚才的这句大喊,让气氛瞬间舒缓了下来。 源一等人虽未将刀给收回鞘,但也没再用充满杀气的目光看着柴田。 “初、初光小姐。”柴田维持着把手搭在胁差刀柄上的动作,“现在是……什么状况?” “我其实也搞不太清楚。”初光说,“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人不是我们的敌人,是说不定可以一起合作的同伴。” 说罢,初光目光一转,紧盯着阿町。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那个与阿町是夫妻的“真岛吾郎”一直用面巾和斗笠蒙着脸…… “真岛吾郎”有着极强的个人背景,连能在大坂呼风唤雨的幸村都得对他恭敬有加…… “大试合”举行的那一天,当时恰好在场的柴田有跟初光汇报过那日的情况,“真岛吾郎”有在“大试合”上现身,并在“大试合”上展现出了极不俗的实力,直接将那个安芸给秒杀…… “大试合”结束后没多久,丰臣军的人就知道了绪方一刀斋和一色家有着联系…… 此时此刻,在绪方正被追杀的当下,身为“真岛吾郎”妻子的阿町出现在了丰臣军的本阵…… 初光所知的这些情报,都于此刻串在了一起。 思绪“豁然开朗”起来的初光,朝阿町猛地喊道: “阿町小姐!绪方一刀斋目前似乎正在大坂西北角的郊外!” …… …… 大坂,西北角的郊外某地—— “啊!” 脚不慎磕到一块凸起的石块的一色花,惊叫着往前跌去。 跌倒在地的她,连带着让正被她一直搀扶着的绪方也一并摔倒在地。 “抱歉……”一色花捂着磕破了皮的右手掌,向绪方轻声道歉,“害你也摔地上了……” “我没事……你的手……怎么样了……?” “我的手没事。就只是擦破了点皮而已,连伤都不算。来,我扶你起来。” 一色花搀扶着绪方站起身。 在双掌触碰到绪方的身体后,一色花的眉头立即不受控制地微微蹙起。 ——他的体温……似乎又变高了一点…… “……一刀斋大人,你要不现在休息一会吧?”一色花用牙齿用力地咬了咬下嘴唇后,以小心翼翼的口吻朝绪方这般问道,“我们现在已经离开大坂了,这里应该已经算是安全了。” 说罢,一色花转头环视着四周。 她与绪方现在已经算是离开了大坂的地界。 他们二人的周围,目前已无建筑物,四周皆是灌木树丛。 对绪方目前的身体状况担忧至极的一色花,自觉得此地已算是安全,绪方应该赶紧停下来休息一下。 可一色花的这句问话刚落下,绪方便用他那因虚弱而变得细若游丝的语调说: “这里……离大坂还不够远……” “得……再走远……一点才行……” “可是……你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一色花又咬了咬嘴唇,随后据理力争,“我觉得你现在得赶紧休息一下才行。” 一色花于心中构思出了大量的说辞,准备用来说服绪方现在停下来休息一下。 可这些准备好的说辞还未来得及说出哪怕一句,一道异响的传出,便让一色花再无任何说服绪方去休息的余裕—— 飒飒…… 一色话听到自个的身后……响起了树叶不自然地摇动的声音。 脸色猛地一变的她,连忙转头向自己的身后望去—— 在她与绪方身后的某棵大树上,蹲坐着一个正用如鹰般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与绪方的黑衣人。 第684章 2个绪方 在见到树上的这黑衣人的下一刹,滴滴冷汗立即自一色花的额间冒出。 托了月光的福,一色花清晰地看到了……树上这名黑衣人所穿的服饰。 此人的装束,和刚才在废弃佛堂那所见到的袭击她与绪方的那3个黑衣人的装束……一模一样…… 近乎不带任何犹豫与思考——在冷汗从额间冒出的下一刹,一色花一咬牙关,将正搀扶着的、目前已经连站直身子都办不到,显然已无追击敌人的力气的绪方给安放在地上,接着拔出绪方腰间的打刀,快声对绪方说了句“借用一下”后,提着刀径直地奔向那名黑衣人所在的大树。 不用任何人来给一色花作说明,她也知道:若是不尽快将这个发现了她与绪方的行踪的黑衣人给干掉,之后将会有多么大的麻烦等着她与绪方。 望着朝他杀来的一色花,树上的黑衣人轻蔑一笑——随后纵身一跃,跳到了后方的另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接着再一跳,跳到了另一棵离一色花更远了些的树上。 此地树丛茂密,对他们这些忍者来说,这种地方简直就是乐园,不论是追击敌人,还是逃离敌人的追杀,都方便至极。 ——停下来!停下来! 一色花拼尽全力地追赶,并一遍遍地在心中高喊着“停下来”,希望能够发生些宛如奇迹般意外,令这忍者停下来。比如——这个忍者不慎踩空,从树上跌下来,或是在跳到某棵大树的树枝上时,树枝突然断裂,跟着树枝一起掉地。 她满心这么期望着。 然而……奇迹并没有出现。 尽管她已尽她所能地追赶,尽管她一遍遍地在心中祈祷着能有奇迹发生,可那名忍者还是离她越来越远,在她的视野范围内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一色花缓缓停下脚步,看着已见不到任何人影的前方,她一边擦着脸上由热汗与冷汗混合而成的汗珠,一边面带不甘地咬了咬下嘴唇,“混蛋……!我这是怎么了……!” 自今夜起……她几乎就没有碰上过一件好事。 糟糕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家人下落不明、家被火烧了、想帮助喜欢的人逃命却又连追上敌人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到…… 强烈的无助感,袭上一色花的心头,并化为股股热流包裹着一色花的眼球。 就在眼泪快要堕下时,一色花抬起左手,用左手的手背用力地擦了擦双眼,并屏住呼吸,强行将眼泪给憋了回去,随后转身快步赶回了刚才放下绪方的地方。 刚回到绪方的身旁,一色花便看见了正将双手撑在地上,正试图起身的绪方,然而身体的虚弱,让绪方将上半身给支起就已是极限了,无力再让整个身子站起来。 见一色花回来了,他问: “怎么……了?是有追兵……过来了吗……” “嗯。”一色花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打刀收回进绪方的鞘中,并俯身将绪方的左臂膀再次挂到了自己的脖颈上,“对不起……我没能拦住那个人……这里不安全了,我们快走。” 说罢,一色花不由分说地拉着绪方,大步向前奔去。 “……一色小姐。” “嗯?” 绪方扬起视线,直视着一色的双目。 明明自己现在已经连说话都很艰难了,但绪方还是以认真的口吻,直视着一色花的双目,一字一顿地正色道。 “已经……足够了……感谢你今夜……对我的所有帮助……” “既然……我们的位置……已经被人……给发现了……” “那么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很多追兵……杀过来……” “就以我们……目前的这个速度……被追上……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你本来……也不需要淌我的……这趟浑水……” “你赶紧一个人离开这儿吧……” “只有你一个人的话……肯定能够离开这儿……” 说完,绪方准备将正搀扶着他的一色花给推开。 可谁知,在试图推开一色花时,绪方惊奇地发现——一色花竟加重了扶住他双肩的力道。 “我一个人离开?你现在的身体虚弱成这样,连站都站不稳了,我若是舍弃你离开,你怎么办?”一色花以带着几分嗔意的目光,瞪了绪方几眼。 “不用担心我……” “‘不用担心你’?这种话,连你自己也不会信吧?” “我若是弃现在的你于不顾,那我成什么人了?” “我们当初一起对付海贼时,若不是你及时救了我,我恐怕早就死于海贼之手了。” “前些日的‘大试合’,也是多亏了你的及时相助,才让我没有被那个安芸给打伤。” “你帮了我足足2次,其中一次还是救命之恩。” “我虽是女儿身,但我也是出身自武家的武家之女。” “‘弃救命恩人于不顾’这种有辱武家的事情,我宁死也不干。” 说罢,一色花再次紧了紧扶住绪方双肩的手。 “我们还没到穷途末路的阶段呢。” 一色花朝绪方硬挤出一抹不算多么好看的笑颜。 “我们现在只不过是让人给发现了我们的位置而已。” “等那个发现我们位置的人向大部队通报,然后再等大部队朝这边追过来,这一个过程肯定需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所以我们现在还有相当充足的时间可以用来逃跑、躲……” 嚓嚓嚓嚓嚓嚓嚓! 密集得像蜂群飞舞的动静的脚步声,突然自绪方、一色花他们的身后响起。 这一阵接一阵的脚步声,让刚才还在笑着跟绪方说他们目前尚未到穷途末路之境的一色花的笑颜,瞬间僵住。 …… …… ——啊啊……真是顺利啊! 将大薙刀扛在肩上的左右卫门,一边领着队伍向前赶着路,一边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在不久前,收到吉久的“于大坂西北角发现绪方一刀斋或其团伙,除9、12、13、15番组之外的各番组立即往该地集结”的命令后,左右卫门便立即领着他的一番组,于第一时间赶赴据说发现了绪方的大坂西北角。 吉久这次所弄出的阵仗,不可谓不大啊。 不仅调动了大半的火枪手部队,还将大量的伊贺忍者也调拨到了此地,负责前来追寻绪方或绪方的团伙的位置。 本来,左右卫门以为——即使知道了绪方或其团伙在大坂的西北角,要将他们给找到也定是极不容易,毕竟绪方他们又不是什么不会动、不会逃跑的木偶,要找到他们谈何容易? 然而世事永远就是那么难料。 就在刚才,有名伊贺忍者带来了一则让左右卫门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消息——在大坂西北方外的郊外,发现绪方一刀斋! 他目前的身体状态看上去很差,正在被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搀扶着,二人目前正在往大坂外逃跑。 这则消息的传来,让左右卫门先是像失了魂一般地呆愣了好几秒。 紧接着,其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怎么掩盖也掩盖不住的喜色。 因尚有些许番组还未来得及赶到大坂西北角的缘故,目前大坂的西北角仅集结了1、2、3、4、5、7、8、11这8个番组。 数量听上去很多,但实质上其中的许多番组,都处于残废状态。 3、7番组受创严重,4、5番组几乎就没剩下几个人。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在刚才与绪方的一系列战斗中,被绪方给打残、打废的。 也就是说——8个番组,听上去似乎很多人,但其中的4个番组根本没剩多少人,这8个番组加起来,总兵力才刚够250人。 好不容易找到了绪方,可不能让他给逃了! 于是,为了不贻误战机,左右卫门立即要求目前已成功于大坂西北角集结的这8个番组立即随他一起去追击绪方,同时要求忍者们也赶赴刚才发现绪方的地点,继续帮他们追踪、定位绪方的位置。 大坂的郊外,可再没有密集的房屋以及狭窄的街道可供绪方发挥近战的优势了。 更何况据那名发现了绪方位置的伊贺忍者的报告——那个绪方一刀斋不知为何,目前的身体状态奇惨,连走路都需要个女人来扶着。 左右卫门不知道不久前还能和他酣战一场的绪方,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之虚弱,他也不想知道其中的缘由,他只需知道绪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目前正是击杀他的大好时机便够了! 在对他们如此有利的地形里,用8个番组、250名火枪手对付现在正虚弱至极的绪方……左右卫门不论怎么想,都想不出占尽优势的他们,还能有什么输给绪方的理由! 250名火枪手,在左右卫门的统一指挥下,自各个方位朝刚才发现绪方的方向包夹而去。 “左右卫门大人!”一名伊贺男忍陡然从某棵树上跳下,然后跑到了左右卫门的身旁,为了不被左右卫门给甩下,他一面维持着与左右卫门相同的奔跑速度,一面向左右卫门快声汇报着,“修罗正往东北方跑去!修罗正往东北方跑去!” “东北方吗……”左右卫门立即调整着跑步方向,朝东北方奔去。 没过多久,又来了个新忍者向左右卫门通报着绪方的最新位置,于是左右卫门又修正了次追击方向。 左右卫门就这么不断重复着“被忍者通报绪方的最新位置,修正追击方向”的步骤。 很快——左右卫门便发出了低低的“嗯”声,然后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在“不死之力”的改造下,左右卫门不仅体能强大,连五感也远超常人。 他敏锐地听到了——在他前方的不远处,有2道十分急促的脚步声。 狰狞且得意的笑意,布满左右卫门的双颊与双瞳。 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忍者向左右卫门汇报绪方他们的最新位置。 在聆听完这名忍者的新汇报后,左右卫门在这名忍者即将离开时,叫住了这个忍者。 “喂,你去告诉你的所有的忍者同伴们,射飞镖也好,射手里剑也罢,总之给我想尽一切办法,让那个正扶着修罗逃跑的女人给我停下!” “啊!但记得——别弄死她了!” …… ……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过于频繁、剧烈地用嘴大口呼吸,让一色花现在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可怕。 不仅仅是喉咙难受得厉害,一色花感觉自己的胸膛也同样痛苦得不行,胸膛感觉快要裂开了,两肺有些隐隐作痛。 一色花自出生以来,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渴望能够坐下来好好地休息休息。 可她不敢停。 她不敢休息。 自身后传来的那一道道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对一色花来说,宛如黑白无常、阎罗王的脚步声。 除了脚步声之外,一色花还听到身后传来“莎莎莎”的树叶晃动的声音。 她知道——这大概是那些黑衣人在树上移动的声音吧。 那些黑衣人现在应该是在不断地寻找、确认着她与绪方的位置,然后再为他们的大部队进行方向定位。 一色花现在很恼火。 她知道若是不赶紧设法处理掉这些黑衣人,那她与绪方即使是跑到力气用尽了,也无法逃离身后那些人的追击。 可她想不出任何反制那些黑衣人的方法…… 她的身手没有那么敏捷,没法像这些黑衣人一样在树上如履平地。 而她现在也不敢停。 她感觉自己现在只要停下来,她与绪方身后的那些追兵,便会立即杀到。 面对这种两难的境地,一色花所知的自己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跑了。 带着绪方……往前跑…… 一色花咬咬牙,随后默默再次收紧了正搀扶着绪方的双手的力道。 这是她刚才所发现的奇妙现象。 只需用力地抱紧着绪方,便会感觉有新的力量从体内涌出,这股力量镇压了一色心中的不安与畏惧,为她的双腿灌输了全新的气力。 即使身后有着数以百计的追兵,即使身后追击的脚步声宛如浪涛,一色花仍旧以坚定的面容,搀扶着绪方不撒手。 只可惜……上天像是要铁了心地玩弄他们俩似的—— “啊——!” 一色花猛地感到自己的右小腿传来撕裂般的痛苦。 惨叫一声的她,与绪方一同双双往前跌去。 快速奔跑时,突然跌倒在地——个中痛楚,不必细说。 一色花看到黑漆漆的泥地迎面向自己冲来,紧接着金星在她的眼前飞舞,剧烈的疼痛从额角、鼻梁、手臂、侧腹传来。 “一刀斋大人,你没事吧?” 一色花去看自己的伤势,而是先强忍着痛楚,先去查看又被她害得摔倒在地的绪方有无受伤。 “我没事……” 确认绪方无事后,一色花才来查看自己的伤。 虽然刚才摔得很痛,但并没有摔伤,只是额角、鼻梁等地方磕破了皮而已。 一色花身上唯一受创严重的地方……是她的右小腿。 只见一根手里剑正深深地没入她右小腿的腿肚里。 而这,也是害一色花摔倒的罪魁祸首。 在从左右卫门那收到“阻止一色花”的命令后,那些正追击着绪方二人的伊贺忍者们便一直寻找着能够让一色花停下来的机会。 如果左右卫门所下达的命令是“弄死那个女人”,那这任务要好办得多,无脑扔手里剑就是了。 可左右卫门所下达的命令是“阻止这女人”。 忍者们哪会不知道左右卫门心里的这点小九九呢——“干掉绪方”以及“干掉绪方及其同伙”,显然是后者的功绩要更耀眼一点。 他们这些忍者,显然是不可能有那个得罪左右卫门的勇气的,于是他们只能认真地遵照左右卫门的命令,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能够阻止一色花,但不会将一色花给弄死的时机。 终于——就在刚才,某个擅长投掷手里剑的忍者,瞅准了时机,掷出了手里剑,扎伤了一色花的右腿,直接废掉了一色花的行动能力。 一色花的脸,现在一阵青、一阵白。 她动了动右腿,钻心的疼痛,让她现在连站起来都感觉痛苦无比。 莎莎莎莎…… 周遭的树木,这时都传来了密密麻麻的“莎莎莎”的树叶晃动声。 一色花抬头一望——十余名黑衣人,分散着站在她与绪方周围的大树上。 不靠近,也不远离。 就这么静静地包围着绪方和一色花。 轰隆隆隆…… 庞大数量的追兵,已近在咫尺,脚步声汇合成“轰隆隆”的声响,宛如雷鸣。 ——怎么会……这样…… 一色花犹如斗败的公鸡,缓缓把头垂低,以像是要把嘴唇给咬破的力度,紧紧地啃咬着自己的嘴唇。 就在这时—— “欸……?” 一色花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的一棵大树的树根底下,立着尊即使不是崇佛之人,也一定知道其名字的小石像。 “地藏……菩萨……” 地藏菩萨的石像,在日本的街头可谓是随处可见,因为在日本,地藏菩萨被认为是优先救济最弱人的菩萨,是孩子、旅行、交通安全的守护神。 一色花以像是失了魂魄般的呆滞目光,怔怔地看着这尊地藏菩萨…… …… …… ——到此……为止了吗…… 绪方挣扎着支起上身,将那柄从石川那换来、但现在已经被用得破破烂烂的打刀缓缓拔出。 ——想不到……被江户幕府全国通缉的我……到头来却不是被德川氏的人所杀……而是死于……丰臣氏的手里啊…… ——不对……可能……还没等被丰臣氏……给弄死……我就要先被体内的“不死毒”……给弄死了…… 从刚才开始,绪方不知为何,一直感觉困得厉害。 两只眼皮无比沉重,沉重得无法将双眼给睁大。 经历了今夜的这一系列的变故后,现在不论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啥特殊的变化,绪方都已经不会感到奇怪了。 “一色小姐……我待会……会尽量……杀出一条路来……你趁机逃跑……” “算我求你了……别再倔强了……你现在……还有机会活着……” 啪!啪! 绪方的话还未说完,其话头便被2道鼓掌声给打断。 绪方面带疑惑地转头看去——一色花紧闭双目,双手合十,对着其身前的地藏菩萨作参拜状。 绪方还未来得及问“为什么”,一色花便睁开了双目,然后对着绪方露出笑颜。 “我一直以来都对佛崇信有加。” “每天都有认真念经,礼佛。” 一色花原本向上提起的嘴角,这时缓缓拉下。 眼眶也以极快的速度变得通红。 她的声音……也开始颤抖,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哭腔。 “所、所以,不不、不需要害怕哦……!” “佛祖和菩、菩萨……一定会听、听取我的愿望……保保、保佑你和我的家人的……” 她明明是面朝着绪方,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在对着自己说。 一色花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以及她刚才的那番话,让绪方的神情一怔。 他刚想说些什么时—— 一道香风朝绪方迎面扑来。 绪方感到嘴唇处传来被柔软花瓣所覆盖的触感。 “一刀斋大人……我喜欢你。” 一色花缓缓地将她的唇从绪方的唇上分离,大颗大颗的泪珠此时从其眼眶中滚落,顺着脸颊淌下。 “我怕我这句话以后没机会再对你说了。” 语毕,一色花抬手用力地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随后拔出了腰间的胁差,用完好的左腿单脚站立,接着以单脚跳的方式,跳到了绪方的身前,面朝着那阵阵“雷声”所传来的方向,以决然的面孔,架好了刀。 “等等……” 看着立于他前方的一色花的背影,绪方挣扎着试图站起身。 可倏忽之间,他猛地感到自己的脑袋像被一抡重锤给重重敲了一下! 强烈到让绪方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裂开的痛感、晕眩感、困倦感,让绪方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裂成无数块。 感觉就像是将一根水管插入自己的耳中,然后一口气将大海里的所有海水都顺着这根水管灌进绪方的脑中一般。 眼皮的沉重度,也于霎时间增强了无数遍。 他下意识地想要将眼皮给抬起,可他这孱弱的“抵抗”,连一刹那的时间都没有坚持下来,便被瞬间击溃。 眼皮……不受控制地合上。 眼前的世界……重归一片宛如虚无的黑暗。 …… …… …… …… 我这是……死了吗? …… 我竟然还真的不是被丰臣氏给弄死,而是被“不死毒”给弄死呀…… …… 真是一个……荒唐的死法…… …… 什么也看不到……这就是人死后的世界吗…… …… 感觉不到痛,感觉不到晕……总算是好受多了。 …… 仔细一想……我的死……似乎也算是一种解脱了呢…… …… 自穿越以来,不是在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 …… 遍体鳞伤先不说,连以真面目和阿町一起生活都办不到,没让阿町过上过一日的好日子,害她一直和我颠沛流离…… …… 真对不起阿町呢……连让她过上平静日子的能力都没有…… …… 这种总是在受伤、无法以真面目示人的生活,终于是……结束了吗…… …… 一切都……结束了…… …… 结束了…… …… …… …… …… “嗯?” 绪方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以惊愕的目光扫视着周围。 周围的景色,无比的熟悉。 熟悉到仅一眼,就认出了这儿是哪里。 这里是榊原剑馆的道场。 不大不小的道场,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道场边上的刀架与木刀,天花板和地板的那几块扫不干净的污渍……一切的一切,都与绪方记忆中的榊原剑馆别无二致。 呼!呼!呼! 绪方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木刀挥动的声音。 他转首向后看去。 这样子的说法……或许很奇怪,但绪方的确是看到了他自己。 不是看到镜面中倒映着的自己。 而是真的看到了有另一个自己,正在他身后的道场中央,正一丝不苟地对着身前的空气,练习着挥刀。 第685章 【叮!宿主完全吸收“不死之力”!】 自己看见自己在那练剑——这副饱含冲击力的画面,让绪方下意识地抬手掐了下自己的脸,确认着自己是否有在做梦。 “痛……!” 用右手的拇指还有食指在自己的脸颊上用力一掐后,像被针扎一般的刺痛感,让绪方的嘴不由得一咧。 也是在这时,绪方才惊觉——折磨了他近一整夜的不死毒,竟然消停了。 身体各处不再传来刺痛感,体温恢复正常,脑袋也不再感觉仿佛要裂成无数块,眼皮也不会再像挂了几块钢块般沉重。 拉开衣襟往自己的左脖颈一看——仍旧有一块肌肤是紫色的,但面积竟已只剩原来的四分之一。 感受着刚才掐完脸颊后,脸颊所残留的那股刺痛感,以及这副恢复正常的躯体,巨量的疑问立即将绪方的脑袋给塞爆。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榊原剑馆? 为什么我会感觉到痛?这里不是我的梦境或幻觉吗? 一色小姐呢?丰臣氏的大军呢? 为什么会看见一个“我”在榊原剑馆里练剑。 …… 过量的疑问,让绪方都不知该从哪开始思考起好了。 就在这时! 那个站在道场的中央,一直在对着身前的空气练习着挥剑的“绪方”缓缓停下了手中的木刀。 “初次见面。” 他擦了下并没有出汗的额头,向绪方露出友善的微笑。 看着“自己”在对着自己说“初次见面”——过于强烈的违和感,让绪方都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绪方用警惕的目光看着“绪方”,下意识地压低身体重心,并抬手摸向自己的左腰间,结果却摸了个空——他的左腰间,空无一物。 “不用紧张。我不是敌人。” “绪方”向绪方摆了摆手,然后抬起右手,摩梭着自己的下巴,作沉思状。 “要跟你解释我是谁的话……有些太难解释了。简单地来说,你可以把我当成另一个你。”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至于这里是哪里……这不需要我来解释吧?” “这里是榊原剑馆啊。” 话说到这,他右手提着木刀,左手叉腰,用怀念的目光看了看头顶的天花板,然后又看了看脚下的地面。 “这里也算是我们‘梦’开始的地方呢。” “穿越到这时代后,睁开眼所见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这座榊原剑馆呢。” “绪方”的这句话,宛如一段有着特殊魔力的魔咒,让绪方的脸色发生了骤变。 自己是穿越客——这是绪方身上最大的秘密,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己的这秘密,包括阿町在内。 而眼前的“绪方”却轻描淡写地将他身上的这最大秘密给道出。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绪方”刚才对他所说的这句话,自动在绪方的脑海里再次回响。 而“绪方”的话音至此还未彻底落下,只听他接着说: “在榊原剑馆里学剑的那段日子,也是自穿越以来,最平静、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呢。” “每天的日常生活,就是上班、练剑。” “除了手头拮据之外,生活上几乎没有不好的地方。” “有着安稳的住处,没有被全国通缉,没有无法以真面目示人,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敌人。” “只可惜……这美好的生活,没过多久便被糟蹋了呢。” “绪方”的话音刚落,绪方便猛地感觉眼前一花! 脚下的这座榊原剑馆像一块被烧化了塑料一般,天花板、墙壁、地板……所有的一切都在融化、扭曲。 绪方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呼,他脚下的榊原剑馆便融化、重组成了一个新的场景。 一个相当吵闹的新场景。 “他快没力气了!快!围住他!” “他跑向你们那边了!” “快上!” …… 听着这一道道略有些耳熟的呼喊,绪方一愣,连忙转动脑袋,扫视四周。 又是一个……对绪方来说相当熟悉的地方。 绪方朝那一道道呼喊所传来的方向望去。 他看见了第3个自己。 第3个“他”正手持双刀,浴血奋战,与前赴后继的上百名武士战作一团。 而在战场的不远处,坐在一颗大石块上的松平源内,像是在看着一出杰出的表演一样,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的部下如何豁出性命地为他战斗,一边露出开心的笑。 “这是在来到江户时代后,我们所经历的第一场恶战呢。” “绪方”手中的木刀这时竟已消失,只见他将双手往后一背,站在绪方的身旁,与绪方一起遥望着不远处的那血腥战场。 “以一己之力迎战上百武士……呵,真亏当初的我们能有这么疯狂的想法呢。” “啊,差点忘记说了——你现在可以理解成我们俩正在看电影。” “那个正在与松平源内的部下们厮杀的‘我’也好,松平源内和他们的部下们也罢,我们能看见他们,他们看不见我们,也碰不到我们。” “所以你千万不要想着要冲过去支援自己哦。” “……我感觉我的脑子快转不过来了。”绪方闭紧双目,面带疲惫地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眉心,“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突然从榊原剑馆转移到这里。” “唔……!”——这时,一道惨叫传入绪方的耳中。 应该没有比绪方还要熟悉这声音的人了——因为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睁眼抬头,往不远处的战场看去——第3个“他”因体力的下滑,不慎露出了破绽,让敌人砍中了左肩。 左肩的疼痛,让第3个“绪方”不由自主地发出低低的痛呼。 自拔刀冲向这上百名武士后,这样的伤势早就不知受了多少了。 遍体鳞伤,鲜血汩汩地向外淌出,将身上的衣服染成血衣,体力下滑,手脚都已经不听使唤。 自己已经快无再战之力了,可自己的眼前仍旧挤满了数不清的敌人。 战局……不论怎么看,都已经定了。 然而,这位左肩刚吃了一刀的“绪方”,却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怯意或惧意。 即使自己已经伤痕累累。 即使自己目前看来已无任何胜算。 他仍旧睁圆着仿佛有火焰在里面燃烧的双瞳,执着地对眼前的敌人劈出手中的刀。 “……你那时可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进行第一次的突破、不知道自己要进入‘无我境界’了。” 站在绪方身旁的背着双手的“绪方”,缓缓转过身,以宛如审问般的口吻问: “那时的战局,怎么看都令人绝望。” “可你为什么不愿放下手中的刀?” “你眼中的光芒为何还不消散?” 迎着“绪方”所投来的平静视线,绪方怔了怔,随后慢慢地将目光投回到了前方那仍正浴血奋战着的‘自己’。 “……因为我不想就这么输掉。”他说。 “为什么不想输?”另一个自己展开追问。 “……如果我输了……” 绪方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后才再次把头扬起,以坚定的目光看向那个正在浴血奋战的“自己”。 “……如果我就这么倒下了,松平源内这个畜生不知还要逍遥法外多久,不知还会有多少无辜人士惨遭他的毒害,自己的师傅、师兄弟们、以及其他的以及被松平源内给害死的受难者们的冤屈,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伸张。” “所以我不能倒下。” “不论受到多么大的痛苦……我都不能倒下!” “绪方”像是对绪方的这个回答非常满意一样,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紧接着——绪方周围的场景再次融化、扭曲、重组成一个新场景。 这次的新场景,很热。 又是一个对绪方来说相当熟悉的场景——京都的二条城。 绪方往前一看,果然又看了一个自己。 现在已是一片混乱的二条城天守阁上,他再次以一击寡,和不知火里的忍者们以及那帮试图炸飞京都的疯子展开死斗。 至于“绪方”,他仍旧面含笑意,背着双手站在绪方的身边。 “京都对我们来说,真是一个很有纪念意义的城市了。” “在这里,我们和阿町重逢了。” “当初在街上见到阿町时,可真是高兴坏了呢。” “绪方”一边坏笑着,一边用手肘戳了戳绪方的侧腹。 “毕竟我们那时就已经对阿町很有好感了呢。” “世人们一定想不到吧——大名鼎鼎的绪方,也是个俗人,也是会对符合自己审美的女孩子一见钟情的。” “当初在蝶岛上,第一次与阿町见面时,就被阿町给迷住了。若不是因为被阿町给迷住,你可能也不会答应阿町的组队邀请。倘若阿町是个丑女,你才不会理人家呢。” 被人给点穿了自己当初之所以会答应和阿町一起组队的真相——虽说点穿这真相的人是“自己”,但还是不禁让绪方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而“绪方”似乎就是为了看绪方这尴尬的表情,才点破了绪方的这小秘密,面带戏谑的笑意认真地打量了几遍绪方的尴尬神情后,才将目光转回到前方的已快被火焰给重重包围的战场。 “这是我们的第2场苦战。” “在被大火侵吞的二条城天守阁上,迎战不知火里的忍者们以及试图让京都成为一座死城的暴徒们。” “哈,这应该也是我们目前以来最高规格的战场了。” “在京都二条城的天守阁上开战。” “这又是一场有好几次差点就死掉的苦战。” “这一战,你其实本可以避免的。” “可你又为什么最终选择了拔刀呢?” “……因为我想保护阿町。”绪方这次的回答,比之前的回答要快上不少,“叛逃了不知火里的阿町,正被不知火里的追兵追杀者。” “而那些追兵,现在都齐聚在京都的二条城,给正在二条城内开宴会的那些人担任着护卫。” “那一夜,那座二条城,是我能够将阿町的那些追兵都给一口气地一网打尽的唯一一次机会。” “若错过这一机会,天知道那些追兵之后会对阿町做些什么。” “所以……我不想错过这个能将他们都给统统干掉的机会。” “保护阿町吗……”“绪方”含笑点了点头,“还有呢?你之所以一口气攻上二条城,不仅仅是为了阿町吧?” 绪方抿了抿嘴唇,做思考、回忆状。 可他还没有思考多久,“绪方”便笑着将他的思考打断。 “这次就由我来替你回答吧。” “为了保护京都那些无辜的百姓们,对吧?” “绪方”的这句话的最后虽然加了个“对吧?”,但语气却丝毫没有疑问句该有的语气,其所用的是肯定句的语气。 “那一夜的京都,真的是险些就被那些疯子给炸飞了呢。” “倘若真让那些打算毁灭京都的暴徒得手,那京都真不知要有多少无辜百姓惨死。” “所以,你决定将那些既打算焚毁京都,又打算对你下手的暴徒给引到京都最显眼的建筑:二条城中,一口气将这些暴徒还有阿町的追兵同时解决掉。” “同时,也是保护阿町和京都百姓们的这一信念,支撑着你战胜了二条城上的所有敌人。” “……你好像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嘛。”绪方抿了抿嘴唇,轻声说。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的确如此。”“绪方”莞尔一笑。 周围的场景于此刻再次融化、扭曲、重组成新场景。 这次的新场景,很冷。 “这次是红月要塞吗……”绪方垂眸看了眼脚下的城墙。 “这里对我们来说,就非常、非常地熟悉了呢。”“绪方”的性格似乎和绪方不太一样,他貌似要更开朗一些,他的脸上几乎一直挂着笑容,“毕竟我们前不久还在这里和阿依努人们把酒言欢呢。” 此时,他们二人正站在红月要塞的内城墙上。 周围都是正在站岗的红月要塞的族人们。 他们都正用着警惕的目光,紧盯着城外那仿佛无边无际的幕府军军营。 “这一战……是我们的第三场大战。同时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战。” “绪方”将双手撑在前方的城垛上,遥望着城外的军营,随后以戏谑的口吻说: “迎战幕府的一万大军……哈,之前我们最多只和数量以百为单位的敌人交战。” “而此次的这一战,我们竟一口气和数量以万为单位的大军交战。” “自这一战后,后世的人们应该都会永远记得吧——在日本的宽政年间,曾出过一个连幕府的大军都能击败的剑豪。” “……你该不会又要问我为什么要冒险迎击幕府的一万大军吧?”绪方缓步走到“绪方”的身边。 “不愧是我呢。你答对了。”“绪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点,“你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去打这种一般人连想到不敢去想的战斗呢?” “这次也是为了保护阿町。”绪方的回应不假思索,“阿町那时就在这座红月要塞里疗伤,需要被悉心照料一段不短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她无法动弹……” 绪方的话还未说完,“绪方”便出声将他的话头打断: “除了为了保护阿町,还有呢?另一个理由是什么?” 绪方顿了顿。 在停顿过后,绪方将头微微底下,沉思着。 而“绪方”这次也耐心十足地将双手往身后一背,面带淡淡笑意地静静等待着绪方的回答。 过去了不知多久,才听见绪方以低沉的嗓音说: “……也为了帮了我不少忙的红月要塞的大家。” 灿烂的笑容,于“绪方”的脸上浮现。 他接过绪方的话头: “我们之所以选择迎战1万幕府军,不仅仅是为了保护目前需要在红月要塞内静养上一段时间的阿町。” “也是为了红月要塞。” “住在这座要塞的阿依努人们给过我们不少的帮助。” “帮我们寻找玄正、玄直。” “在阿町受了重伤,急需治疗时,也是他们为阿町提供了药品,算是变相救下了阿町的命。” “为了保护阿町,也为了报恩,我们乘上了马,拿起了刀,对幕府的一万大军发动了拼死一击。” “一直以来,我们为了保护重要的人、为了朴素的正义感、为了向有恩于自己的恩人报恩,为了其他的各种各样的理由而握紧了刀。” “同时,我们在这一场场恶战中得以胜出,也离不了这些信念对我们的支撑。” 周围的画面再次一转。 绪方往四周望去——他与“原绪方”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榊原剑馆。 “绪方逸势。看完刚才的那一幕幕,你有什么感觉?” “你有没有觉得刚才的自己,真是难看至极?” 一直很爱笑,刚刚一直笑容满面的“绪方”,此时其脸上竟变得无一丝笑意。 他以极肃穆的神情,紧紧地与绪方对视。 “只不过是被丰臣氏的大军追杀,只不过是被‘不死毒’给折磨得痛不欲生而已。” “仅仅只是这样而已,你刚才竟然就想着‘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是‘不死毒’带给身体的折磨太过强烈,让你连意志力都变得脆弱了吗?” 听着“原绪方”的这句话,绪方下意识地想要辩驳。 而他发现——他无从辩驳。 在刚才晕过去之后、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之前,误以为自己马上要死掉的他,的确是想着“死亡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内心深处,的确有着那么几分……庆幸…… “不久前你还信誓旦旦地对一色花说:即使痛苦万分,也不会向死亡低头。结果还没过多久呢,你竟然就在那想着‘死了也好,解脱了’。真是笑死人了!” “绪方”的言辞,越来越激烈、严厉。 而绪方则如同正被父母训话的小孩,怔怔地看着仍在慷慨陈词的“绪方”。 “现在仍不知阿町他们的情况如何,最坏的情况,就是他们也遭到了丰臣氏的攻击。” “丰臣氏的人将大坂破坏得面目全非,不知有多少人死于他们的手中。” “而现在,丰臣氏的大军将我们和一色花团团包围,欲置我们于死地,而一色花也受了我们牵连。” “一直不肯依我们所言,一个人逃走的的这个傻姑娘,现在正孤零零地打算以一己之力迎战丰臣氏的大军,尽她所能地保护我们。” “绪方逸势!” “看看你的左腰间!” “你的左腰间现在挂着什么?” “绪方”的音调,猛地拔高了几个调! “告诉我!你现在应该做什么?!” 绪方低头朝自己的左腰间看见。 刚才一直空空如也的左腰间,现在多出了一柄打刀。 一柄外观和重量都平平无奇的普通刀剑。 看着腰间的这柄平平无奇的刀,绪方的表情先是因惊讶而一滞,紧接着,便见他的眼瞳中浮现出决意! 喀! 绪方猛地抬手按住刀柄。 这柄刀的刀刃像是与刀柄长在了一起一样,绪方得使出浑身气力,才能将这柄刀给一点点地从刀鞘中拔出。 可即使这柄刀如此难拔,绪方拔刀的手也没有撒开。 望着正将腰中刀一寸寸拔出的绪方,“绪方”原本拧起来的眉毛,缓缓舒展开,眼瞳中缓缓浮现出笑意。 他眼瞳中的这抹笑意,蕴藏着几分欣慰。 “你打算拔刀吗?” 这般问完后,便听他紧接着又抛出了一个他在与绪方初次见面以来,便不断朝他抛出的句式—— “为什么要拔刀?” “为什么?”绪方抬眸,直视着“绪方”他那带着笑意的双瞳。 这时,他腰中的刀刚好拔出了寸许。 这寸许出鞘的刀刃反射出的寒光,照映在绪方那对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熊熊燃烧的双目! “因为我——还有未成就之事!” 熊! 他与“绪方”脚下的榊原道场突然燃起了大火。 大火仅瞬息的功夫,便将道场的天花板、墙壁给尽数侵吞。 天花板被逐一烧塌。 放置于道场边沿的刀架与木刀被烧成灰烬。 原先只存在于眼瞳中的笑意,现在蔓延到了整张脸颊——立于大火中央的“绪方”,冲绪方欣慰地微笑着。 “绪方逸势!” 他高喊。 “拔刀!” …… …… 泥土的味道,源源不断地钻入绪方的鼻中。 他缓缓睁开眼睛——正面朝下倒在地上的他,鼻尖正插在泥土里。 在意识正朦胧的当下,脑海中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叮!宿主完全吸收“不死之力”!】 突如其来的系统音,如雨夜的闪电,刺破了黑暗。 第686章 【叮!宿主的身体素质:难以计量】 哗啦啦啦…… 地上的杂草被踢乱、踩踏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色花看见数也数不清的拿着怪模怪样的火枪的火枪手,从她身前的各个方向出现,然后朝她与绪方逼近而来。 他们以弧形的阵型,半包围着她与绪方,在逼近到距离二人仅剩7、8步远的距离时,这些火枪手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色花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被那么多人包围着,被那么多人以看待猎物般的凶恶目光给瞪着。 明晃晃的枪支、整齐划一的动作、令人感到绝望的数量差……这些火枪手所带给一色花的压迫感,远远胜过她此前和绪方他们一起对付的那伙海贼。 论压迫力,那伙海贼和眼前的这帮火枪手的差距,就像小山丘和富士山的差距。 ——这么多的铁炮……连一步都冲不过去,就会被打成筛子了吧…… 一色花忍不住地在心中这般想。 刚刚还想着“奋手一搏的话,说不定还能多拉几个人下地狱”的一色花,此时已彻底绝望。 恐惧感——这份人类最原始的感情,此时如出笼的饿虎,以风卷残云之势击溃一色花所有的心理防线。 嘴唇发白。 手脚冰冷。 皮肤像是一直有电流在其上穿流一般,频频冒出鸡皮疙瘩。 本就跳得极快的心,现在更是跳得仿佛在下一刻就要从一色花的喉间跳出。 双手更是止不住地开始发颤,一色花右手中的胁差,现在就像一条刚从海里捞出来的活鱼一般,不断地“跳动”,欲从一色花的手中挣脱。 不过,即使这条“活鱼”的挣脱力度不可谓不强,一色花也仍旧执着地将这柄胁差紧握在手。 噗通…… 这时,一色花听到身后传来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她连忙往自己的身后一看——绪方竟以脸朝下的姿势倒在地上。 “一刀斋大人!” 发出低低的惊呼的一色花,连忙转身奔回到绪方的身侧,将绪方给扶起。 刚刚还能正常地与她说话的绪方,此时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一副昏厥了的模样。 一色花用力地摇晃了几下绪方的身子,也没能让绪方的意识恢复清醒。 就在一色花正不知所措时—— 嗵,嗵,嗵,嗵…… 宛如大象在行走般的沉重脚步声,让一色花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被引过去。 这串脚步声的主人虽不是大象,但也和大象差不多了——是一个身高有2米的魁梧“巨人”。 他扛着柄大薙刀,大摇大摆地自黑暗处现身、朝一色花和正昏厥的绪方走来,他身前的火枪手,统统乖乖地给这“巨人”让出条路来。 这个“巨人”,自然正是左右卫门。 左右卫门一直走到火枪阵的中间位置,才停下了脚步。 看着现在正被一色花抱在怀里、目前似乎正在昏迷的绪方后,左右卫门先是一愣,随后露出开心的笑容,眉眼间的得意之色变得更加浓郁。 “真是顺利啊!” “不仅顺利找到了绪方一刀斋,而且绪方一刀斋刚好还正昏迷!” “真是天助我等!” 左右卫门不清楚前不久还能将他们那么多支火枪手部队给打残的绪方,现在为何会突然昏厥,他也不想去细究这是为什么。 这般兴奋地高呼了几声后,左右卫门将目光转到了正将绪方抱在怀里的一色花身上。 “你是什么人?” “你该不会就是绪方一刀斋的妻子吧?据我所知的情报,绪方一刀斋有个长得很漂亮,那儿很丰满的妻子,你的外貌特征完全吻合呢。” 一色花没有理会左右卫门刚才的这番带着几分嘲弄语气在内的质问。 她把手中的胁差插进旁边的泥地里,随后默默地以轻柔的动作将怀里的绪方侧放回地上,并拔出、拿走绪方腰间的打刀。 在从地上缓缓起身后,她用双手紧握着绪方的打刀,将锋利的刀刃,对准远处的左右卫门。 “我……我不会让你们伤害他的!” 一色花的声音虽因在畏惧的影响下而有些微微的发颤,但她的语气并没有因畏惧而产生分毫的变化——每个字词,都散发着如磐石般的刚强气息。 “嚯……”左右卫门扬了扬眉,咧嘴一笑,“真稀罕呢,你的手都抖成这个样子了,竟然还能将刀给抓稳了。” “看你这副舍命救人的样子,你应该就是绪方一刀斋的妻子了。” “既然你是绪方一刀斋的妻子,那正好——送你俩夫妻一起下地狱,让你俩在地狱里都不孤单!” 左右卫门手一挥。 “列阵!” 命令一出,火枪手们立即以专业、整齐的动作移动着,组建着枪阵。 左右卫门是那种除非是逼不得已,否则有多稳妥的战术,就用多稳妥的战术的人。 目前已不需要再由他亲自去掠阵,所以他也乐于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待在枪阵的后方,让火枪手们送绪方下地狱。 这片小小的树林,于此刻上演着人间百态。 左右卫门在那得意地笑。 其余的指挥官们,见剿杀绪方一刀斋的任务总算要完成了,也都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表情。 火枪手正在组着枪阵,准备将绪方和一色花一起射成马蜂窝。 这儿的所有人的脸上基本都是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或是在那笑。 唯有一色花一脸决然。 她攥紧手中刀,闭上双目。 嘴唇微微张合,低声念诵了遍“南无阿弥陀佛”后,她以卑微至极的语气语调,于心中向神佛祈愿: ——佛祖啊!菩萨啊!我愿受尽任何磨难,请保佑我的家人,还有一刀斋大人他们平安吧! 祈愿毕,一色花睁开双目。 眼前的火枪手们,已排好了整齐的一列列枪阵。 他们只需左右卫门的一个口令,就能把枪端平,然后让一色花这朵艳丽的玫瑰,变为血玫瑰。 ——尽管放马过来吧! 一色花猛地将持刀架势换成更利于奔跑的下段架势。 她准备冲向前方的火枪大阵。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只不过是在无用功,可能才刚往前迈出个一两步,就会被乱枪给打死。 但她还是选择了这么做。 她执着地选择了以武家之女的姿态、以保护绪方的姿态去直面死亡。 ——来吧! 眼中仍有些许泪光在闪烁的一色花,将后足猛地踏地—— …… …… “……一色小姐,抱歉,让你孤零零地一个人直面那么多敌人这么久。” …… …… 在这原本充满“任务完成”的喜意的树林里,氛围突然在刹那间发生了突变。 刚刚一直在得意地笑着的左右卫门,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些以为任务总算要结束了的指挥官们,统统神色大变。 随时准备号令的火枪手们,此时也都纷纷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他们的这些表情中,占比最多的情绪,是惊慌…… 这一切的变化,只因——某个男人站了起来。 在这句以细声诉出的道歉话语传入耳中时,一色花的神情立即呆滞了下来。 她还未来得及扭头向后看去,便看见一只熟悉的大手从她的侧面伸出,抓住了她那正在握刀的双手。 “一刀斋大人……” 一色花以一副既想哭又想笑的神情,看着此时正站在她身侧的绪方。 “已经没事了。”绪方微笑着,轻声对她说,“剩下的——交给我吧。” 说罢,他以轻柔的动作,拿过了一色花手中的打刀,以右手单臂持刀的姿势,站到了一色花的侧前方。 “……绪方一刀斋,你竟然醒过来了啊。”左右卫门此时的脸色极其阴沉,“但你即使现在醒来,也已经迟了,你们已经被我们给包围了!” 左右卫门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一色花她那因见到绪方苏醒而无比欣喜的情绪,迅速平复了下来,让一色花回过了神来。 惊慌、恐惧等情绪,再次攀上一色花的脸颊。 因为她惊觉——即使绪方醒了过来,似乎也不会让目前的绝境发生什么变化。 刚醒过来的绪方,身体状态一定仍旧很差。 而且即使是全盛状态的绪方,一定也敌不过那么多的火枪手…… 一色花忍不住朝身前的绪方投去担忧的目光:“一刀斋大人……” 情绪同样平复下来的,还有左右卫门。 他目前的所思所想和一色花差不多——绪方一刀斋醒过来了又怎么样!刚从昏厥状态中恢复的绪方一刀斋,其身体状态能好到哪去? 情绪恢复平稳的左右卫门,面上再次浮现出得意之色。 “绪方一刀斋!真是可惜啊,如果你是在昏厥状态中被打死的,那可能痛苦程度说不定还能稍微减轻点!” “那你倒是让你的部下快点开枪啊。”左右卫门的这番带着浓郁得意之色的嘲讽刚落下,绪方就以平静的口吻回应道,“看看你部下们的枪,有没有办法取走我的性命。” 绪方的这句话,像一根点燃了火药桶的导火索,令左右卫门的脸色瞬间再次变得阴沉。 “好啊!那我就如你所愿!” 只见他将大手高高举起—— “举枪!” 咔擦、咔擦、咔擦…… 数也数不清的火枪立即被端稳,对准了绪方和一色花。 第一次看见那么多枪眼的一色花,她的脸色被惊得更白了一些。 反观绪方——面对着身前的这一眼眼黑洞洞的枪口,绪方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很淡定。 仿佛这些正瞄着自己的火枪,不是先进的燧发枪,而是一把把玩具水枪似的。 他静静地把刀架好。 一缕夜风于此刻拂来。 夜风将绪方的衣襟稍稍吹开,露出了位于绪方左脖颈上的一块有指甲盖那般大的深紫色肌肤。 此时此刻,只有这缕夜风有看见这奇异的一幕吧——这块指甲盖那般大的紫色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开火!”左右卫门将高举的大手猛地挥下。 砰!砰!砰!砰!砰!砰…… “唔……”以为自己马上要满身枪眼的一色花下意识地闭紧双眼,并准备发出痛呼。 结果——她才刚发出一个音节,她的痛呼便化为了惊呼。 “呀啊——!” 一色花以惊愕的目光看着正抱着她“飞”起来的绪方。 就在左右卫门高喊出“开火”的同一刹那,绪方猛地转过身,以奇特的姿势将一色花抱在怀里——他用他左臂的臂弯托着一色花丰硕的屁股,让一色花以面朝他右侧的姿势坐在他的左臂弯上,左手掌则紧抱着一色花充满肉感的左大腿,就这么将一色花抱在怀里。 将一色花拥入怀的下一刹那,绪方纵身一跃,朝旁边的一棵大树跳去。 火枪手们所射出的子弹,就这么被起跳的绪方给躲过! 不论是将一色花抱入怀里的速度,还是纵身起跳的速度,都快得让左右卫门等人统统张大了嘴巴,下巴像是随时要掉到地上一般。 绪方所跃上的那棵大树,刚好有名伊贺忍者正蹲守在那。 看着绪方现身在了他身旁不远处,这名伊贺忍者的神色大变,他下意识地想要远离,然而他连脚都还没来得及动,便见绪方用着宛如瞬移般的速度,移动到了他的跟前,将他一刀劈落下树。 “射击!射击!快射击!” 以左右卫门为首的指挥官们,连忙指挥着麾下的火枪手们去追着绪方射击。 而他们这一轮的射击,再次落空。 在将那名忍者给干掉后,绪方不作任何停留,立即抱着一色花朝下一棵树移动而去。 于是——让左右卫门等人又一次目瞪口呆,同时也让现在被绪方抱在怀里的一色花目瞪口呆的一幕,再次出现了。 他们看见绪方在他所立足的那根树枝上用力一蹬。 咔擦! 那根树枝因承受不了强悍的力道而出现蛛丝般的裂纹。 用着将树枝都给蹬裂的力道跳起的绪方,如一颗出膛的炮弹一样,以极快的速度跃向——13米外的一棵大树! “啊啊啊啊——!” 提前世界一百多年体验何为过山车的一色花惊叫着,双臂下意识地环紧绪方的脖颈,避免自己被甩下。 13米,这是一个不论怎么想,都不可能飞跃得了的距离。 然而——此时此刻的绪方,却将这份不可能化为了可能。 砰! 绪方稳稳地落在了13米外的那棵大树的一根粗长树干上。 一色花惊魂未定地看了看绪方刚才抱着她飞跃的起点,然后又看了看与她近在咫尺的绪方。 “这是……佛祖、菩萨显灵了吗?”一色花呆呆道。 “佛祖、菩萨有没有显灵、下凡,我不知道。”绪方朝一色花微微一笑,“但我一直就在你的身边。” 这时,一连串的系统音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叮!宿主的身体素质,已统计完毕!】。 【目前力量值:难以计量】 【目前敏捷值:难以计量】 【目前反射神经值:难以计量】 【目前体力值:难以计量】 【目前生命力:无法计算】 一句接一句的“难以计量”,吵得绪方的脑袋都有些胀痛了。 他现在也无暇去搭理脑海里的系统音,以及研究自己身体新的变化。 “快!快追!不能让他跑了!不能让他跑了!” 绪方听到左右卫门气急败坏的大吼,以及火枪手们乌泱泱地持枪朝他与一色花这边杀来时的纷乱脚步声。 站在树枝上的绪方,移动着视线,快速地确认了以左右卫门为首的那些正在发号施令的指挥官们的位置。 “……一色小姐。待会可能会有点颠簸。记得抓紧我,不要说话,免得咬到舌头。” “啊,好、好的。” 自刚才开始所经历的一系列事情,已经让一色花的思考能力快跟不上了,呆呆地应了声好后,便将双臂牢牢地箍住绪方的脖颈。 “……不要把腰挺直。”绪方尴尬地将眼睛的视线往自己的右侧稍稍一挪,“我视线被挡住了……” “抱、抱歉……”脸上浮现出些许红云的一色花,默默地将背弓起。 一色花是那种个子很高的女孩。 她以面朝绪方右侧的姿势坐于绪方的左臂弯后,在将腰挺直时,她的那对丰硕果实会恰好与绪方的眼睛高度平齐。 绪方整只左眼的视线会被某个半圆形的物体给挡得严严实实的…… 在确认一色花有好好地挂在他身上,以及视线没有被遮挡后,绪方再次高高一跃—— 砰!砰!砰!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枪声,让这片往日里一直很宁静的树林溢满了火药味。 火枪手们追赶着,射击着。 他们的追击不可谓不猛烈。 他们的火力不可谓不强烈。 但他们就是打不中绪方。 绪方像一阵风般,四处穿梭。 时而跃到树上,时而跳回地面。 火枪手们追着他的身影开枪,却只能打中他所留下的残影。 “那个家伙……到底做了什么……到底做了什么……?!” 大喜与大悲的转换,往往只在一瞬间——左右卫门此时深刻诠释了这句话的意思。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他,现在以惊惧莫名的脸色,以惊愕中带着几分恐惧的目光,看着以敏捷得像猎豹一般的动作,躲闪着他们射出的子弹。 “这个家伙……为何会突然变得那么强?” 左右卫门感觉自己的心在往肚子里坠。 几乎所有的指挥官,所有的火枪手们,现在都是一副与左右卫门一模一样的神情。 而在左右卫门的脑袋还在因过于强烈的惊惧感、震撼感而变得一片混沌时—— “啊啊啊啊啊!” 左右卫门听到了某个部下的惨叫。 刚才一直在躲闪的绪方,突然一转攻势,从树上跃进某片枪阵之中。 他直接借着重力,将某个可怜的火枪手的脑袋给劈成了两半。 绪方的反击,正式开始了。 第687章 绪方:知道什么叫绝望了吗? 怒号的脸,因畏惧或疼痛而扭曲的脸,明晃晃的枪支,空中四散的血沫——这一幕幕景象交杂着,纷纷掠过绪方的视野。 周围都是敌人,同时还有身手敏捷的伊贺忍者在四处游荡,所以绪方不敢将一色花给放下,只能将她一直抱在怀里。 需用一只左手抱住一色花的他,仅余一只右手可抓刀。 可他愣是凭借着这一把刀,硬生生挥出了6把刀的效果。 前方,左方,右方、后方……不论是位于绪方的哪个方向的敌人,都难以躲过绪方的一刀。 火枪手们刚刚在对绪方发动远程射击时,都拿绪方没有办法,那就更别提现在还被绪方给近身了。 脑门被掀开。 脖颈被劈断。 胸腔被刺穿。 绪方在敌群中左冲右突,左来右往,长刀闪耀,脚上生风。 他昂然抬首挺胸,从一端撕开聚如云霞的敌群,无人可阻挡。 仅片刻的功夫,便已有30人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被人如牛羊般屠宰——即使这些火枪手们都是饱经训练的精锐之士,但也难以违抗这种如泰山压顶般的绝望感、无力感。 火枪手们开始混乱。 有的在逃跑。 有的则瞪着凶恶的目光,将手中的枪支对准绪方,准备做奋手一搏。 绪方眼角的余光瞥见在他的右侧不远处,有某名火枪手对着他扣下了扳机。 弹丸出膛的那一刹那,以及弹丸在空中飞行的轨迹,绪方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而这,也是这些火枪手们的枪支,直到现在都打不中绪方的原因。 在以往,哪怕是进了“无我境界”也难以清晰地看准的枪弹轨迹,于现在的绪方眼里,统统无所遁形。 哪些人正在开枪,这些子弹都要往哪飞,统统都逃不过绪方的眼睛、耳朵。 绪方目前所拥有的神速反应与敏捷,让他在发现枪弹轨迹的下一刹那,便能立即做出回避或防御动作。 便比如现在——绪方将身子往后稍稍一挪,便将右手边那名火枪手所射出的子弹给躲过,在闪躲的同时还顺手将手中刀劈出,将身旁的某人给放倒,紧接着再顺势往右一个横扫,用右手肘与另一个人的脸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右手肘感受到骨头碎裂的触感——这家伙的鼻梁被整个打进了他的脸中,以他的鼻根为中心,此人的整张脸都往中央凹陷了一大块,五官都糊成了一团。 手臂、腿脚,随随便便地就能使出远胜以往的力道,自己体内目前所拥有的力量,让绪方都感觉有些惊怕。 如此强悍的力量,自然是让绪方身上的每个部位都成了高效的杀人利器。 简单地挥出一拳,踢出一脚,便能将人置于死地,而且死相还非常地惨。 “快上!快上!干掉他!干掉他!” 绪方扬眸瞥了眼那个正在高喊“快上快上”的人——这人一看便知是个指挥官级的人物。 不论何时,一定要擒贼先擒王——在打了不知多少场的以一敌多的战斗后,这条准则算是深深刻入了绪方的血液和DNA里。 打从一开始,绪方就没有在漫无目的地乱冲乱杀。 他一直在有意识地往那种看上去就是指挥官的人靠拢。 这名刚刚喊着“快上快上”的指挥官,现在距离绪方大约有十余步之遥。 确认了此人的位置后,绪方立即化身飓风,一边“搅碎”着挡路的敌人,一边飞速靠向那名指挥官。 这个指挥官也是一个有血性的男人。 他没有转身逃跑,而是瞪着闪耀着狠厉光芒的双眼,有条不紊地对着站于他前方、刚刚被他聚拢来的十余名还有战意的火枪手们高声下令: “开……” 在他即将吐出“开火”的最后一个音节的这一瞬间,刀光,来了。 绪方和一色花的衣袂飘起。 被划出一道半弧形的刀光,斩断了空气。 待被斩断的空气重新接上时,那十几名挡在指挥官身前的火枪手们统统倒在了地上,或是不再动弹,或是过一会就不会再动弹。 “……火。” 意识还未反应过来的指挥官吐出了“开火”的最后一个音节。 在话音落下的同一刹那,一道自下而上的刀光劈入他的下巴。 绪方的本意,是直接自下而上地将这人的脑袋给砍成2半。 可刀刃在一路砍到他的鼻梁后,刀锋便停止了切割。 不是绪方没有力气了。 而是刀刃不再锋利了。 这柄石川换给他的打刀,伴随着绪方一路从破旧街区战到现在,刀刃的破损程度已极为严重,如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血水与脂肪后,锋利度更是大打折扣。 力量再怎么强大的人,也没法用一根戒尺将厚实的皮肉给切开。 见无法顺利地将此人的脑袋给切成两半,绪方的眉头微微皱起,然后改上挑为前刺,从鼻梁处刺到他的脑门后,再将刀给拔回。 这名指挥官的毙命,所带来的效果立竿见影——周遭的火枪手的秩序,因失了指挥官的调控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坏。 四散崩逃的人数,以直线攀升。 还想奋手一搏的人,因没了指挥而各自为战,拿着枪在那乱打,没打着绪方也就罢了,反倒还误伤了不少自己人。 大量人员被误伤,也让秩序进一步地恶化。 一直在仔细瞧看着战况的左右卫门,现在已完全是一副坐不住的模样。 他将手中的大薙刀紧紧一攥,随后朝身旁的2番组指挥官快声道: “我待会去拖住绪方一刀斋,你联同其他的指挥官赶紧趁机将部队重整!” 左右卫门已经看明白了——倘若再让绪方这么闹下去,他们的火枪手部队就要崩溃了。 经过刚才在“破旧街区”的一战,那些曾直面过绪方的番组自不必提,即使是那些没有和绪方战斗过的人,也对让他们减员严重的这个怪物有着难以挥去的畏惧。 而现在,绪方这轻轻松松躲子弹的动作,以及普通地挥出一拳就能将人的脑浆都给打出来的恐怖,让火枪手们心中的畏惧感以几何倍数递增着。 若是让部队崩溃了,那他们就输定了。 左右卫门目前所能想到的破解此险境的方法,只有一条——设法缠住绪方,然后让各番组趁机重组队形、重整旗鼓。 只有这么做,才有机会扳回一城。 否则继续让绪方像这样肆虐下去,部队的崩溃不过将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目前,拥有将绪方给缠住的能力的人……就只有左右卫门一人了。 2番组的指挥官也不是什么婆妈之人,他也和左右卫门有着相同的判断:不赶紧设法重整队伍的话,他们就输定了。 于是在左右卫门的话音落下后,2番组指挥官便用力地点了下头,然后应了声“嗯”。 而紧接着,左右卫门又沉声说道: “不论何时,都要以完成丰臣大人所下达的任务为最优先。” “只要能完成丰臣大人所下达的任务,哪怕是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所以,待会我去缠住绪方时,会尽可能地制造出最好的射击机会。” “在听到我说‘开火’后,不管发生什么,哪怕是我正站在绪方一刀斋的身旁,你们也要赶紧对着绪方开火。” 2番组指挥官的神色微微一变,扭过头来用复杂的目光看了左右卫门一眼后,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交代完这一切后,左右卫门将大薙刀高举:“闪开!统统闪开!” 喝退挡在他身前的所有部下后,左右卫门他那庞大的身躯,立即如山一般朝绪方压去。 在左右卫门攻向绪方的同时,2番组指挥官连忙一挥大手:“所有人听令!以我为中心,整队!抗命不遵者,杀!” 在看见左右卫门这个熟人主动朝他冲过来,以及2番组的指挥官在那下令整队后,绪方立即明白过来他们要做什么。 他当然不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火枪手们的秩序得到恢复,但他也不可能弃左右卫门于不顾。 因此,在稍稍收紧了正抱着一色花充满肉感的左大腿的左掌,将一色花抱得更稳了些,并对着一色花的耳畔又说了句“抓紧我”后,绪方将身体重心压低,以像是要贴在地上滑行的动作,主动迎向左右卫门。 一色花从刚才开始就很想吐。 绪方抱着她左冲右突,上蹿下跳,直颠得她脑袋发晕。 可即使自己相当难受,她也没有向绪方做出任何埋怨,甚至直接不跟绪方说一句话,她将嘴巴闭紧,生怕自己若是说话了,会害绪方分心。 她将两腿并紧、收拢,两只小脚也一并握紧,两只手臂环住绪方的脖颈,尽她所能地将她的身躯缩在绪方的怀里,尽量不给绪方造成太大的负担。 与此同时,她还将背努力弓着,右脸紧贴在绪方的左肩窝,即使自己的背现在已非常酸,她也不敢去伸她的腰,担心某两团半圆形物体会又将绪方的视线给遮蔽。 身高臂长,同时还拿着大薙刀这种长武器的左右卫门,自然是由他先一步对绪方发动攻击。 “喝啊——!” 左右卫门以左脚为轴,转动身躯,带动手中的大薙刀自右下向左上地斩向绪方的左半身,准备连同着一色花一起将二人给斩成两半。 在开战之初,左右卫门就看出了绪方的2大弱点——手中的刀已不堪再用,以及怀里正抱着个一色花。 左右卫门就不信了——左手搂着个大活人,绪方左半身的动作会不受半点影响。 所以刚才在高举着薙刀,扑向绪方时,左右卫门就拟好了战斗策略——以绪方的左半身为主攻方向,并设法破坏掉绪方的刀。 左右卫门的主意打得很漂亮。 而他的判断其实并没有错,绪方现在不论变得有多强,腾出一只左手抱住一个身高颇突出的成年女性,动作也不可能不会受半点影响。 只不过……他算错了一点。 他算错了绪方目前所拥有的身体素质…… 劈出的大薙刀刮起团团尘土与旋风,是极凶狠的一击。 绪方以像是跳大绳般的动作,双脚往旁边轻轻一跳,轻松躲过。 趁着绪方仍未突进到他的打刀能够砍到左右卫门的位置,左右卫门再次转动大薙刀,换另外一个方向朝绪方砍去。 绪方再次以像是跳大绳般的动作,轻松闪过。 闪躲左右卫门的攻击的过程——没有任何值得细述的地方。 看清了左右卫门挥刀的轨迹,然后朝刀砍不到的地方躲去——就这么地简单。 此前,左右卫门的攻击在绪方的眼里,还是必须要集中精力才能应付的凶悍攻击。 而现在……左右卫门的挥刀再快,还能快过子弹的弹速吗? 连续躲过左右卫门的2记斩击,绪方抵近到左右卫门的跟前—— 榊原一刀流·龙尾! 刀锋劈向左右卫门的脖颈。 吃了此前刺穿左右卫门的脖颈和心脏都没有将他给杀死的亏,绪方自然不会再吃第2次。 他并不知道左右卫门有没有弱点。 所以他决定将任何可能的弱点都试一试。 就先从砍他的脑袋开始试起。 绪方的刀快到了什么程度?被刀锋被劈断的空气,都发出了刺耳的呜动。 看着直奔他脖颈而来的刀锋,左右卫门的瞳孔剧烈一缩,随后以非常狼狈的动作向后躲去,险之又险地躲过绪方的斩击,打刀的刀锋仅斩破了他胸口处的皮肉。 看着左右卫门这仓皇向后逃窜的动作,绪方的眉毛微微一跳。 “你很怕脑袋被砍吗?” 以自言自语的口吻这般轻声呢喃后,绪方向前一个踏步,再次近身左右卫门,再次挥刀斩向这个“巨人”。 打刀高高举起,遮住了月光,细长的阴影投射在左右卫门他那有着越来越浓郁的惊惧之色的双目上。 ——看我砸断你的刀! 左右卫门狠狠一咬牙,向后撤半步,然后运足力气,用铁制的刀杆去砸绪方劈来的刀。 左右卫门有充足的自信——他这击若中了,定能将绪方手中这柄已经破破烂烂的刀给砸断! 他信心满满地这么认为着。 然而——他知道自己的这一击能将绪方的刀给砸断,绪方本人会不知道吗? 在二人的武器即将碰上时,只见绪方硬生生地凭借着蛮力,逼停了手中的刀,随后再用着精湛的技巧,将刀一转,绕开左右卫门砸来的刀杆,斩向左右卫门持刀的右臂。 眼中的惊惧之色瞬间激增的左右卫门,连忙再次后退,再次险之又险地躲过绪方的斩击,让右臂避免被斩断,仅让右手臂的些许皮肉被割破。 绪方的连击接踵而来。 心中不信邪的左右卫门,再次挥刀,再一次尝试将绪方的刀给砸断。 但和刚才极其相似的一幕再次出现——在二人的武器即将碰在一起时,绪方凭借着自己目前惊人的力量,配合上出众的技巧,强行改变了刀的方向,避免了与左右卫门硬碰硬的同时,斩中了他的躯体。 左右卫门的身上又多了一道伤。 绪方的攻击一下接一下,连绵不绝。 而左右卫门除了最开始对绪方挥了2刀之外,再无任何对绪方发动攻击的机会。 他也试着瞅准机会反击绪方。 但他还未来得及发动攻击,绪方的刀便又来了。 仅余招架之力,无还手之力——这句话用来形容现在的左右卫门,再合适不过。 他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保护自己的脑袋上——若不这么做,他刚才可能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但也因为将精力都放在了保护自己的脑袋上,所以他无暇再顾及身上的其余地方。 一道道伤口遍及左右卫门的身上各处。 虽然他体内的“不死之力”一直有在兢兢业业地修复着他的身体,但修复的速度已经完全跟不上受伤的速度。 刚修复完一道伤口,便立即又多出了2道伤口。 此前还能和绪方打得有来有回,而现在仅仅只过了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自己就被一边倒地压着打,完全落入了下风。 ——啊……啊……啊啊……! 惊惧、疑惑、震惊,让左右卫门不受控制地在心里发出了无意义的呻吟。 就在这时,左右卫门突然惊觉——绪方此时这不像是人类能达到的变态身体素质,和某个人……极其地像。 “丰臣大人……” 左右卫门不由自主地将此人的名字,以只有他才能听清的音量轻声念出。 …… …… 队列的最后方—— “快点!快点重整队形!忘记训练场上所学的训练内容了吗?” 8番组的指挥官粗暴地指示着部下们,将队列重整。 若是在平常,火枪手们只需转眼的功夫,就能将枪阵重新排好。 然后此时此刻,在士气相当低落的当下,他们的动作、思考能力都变得迟钝了起来。 直到现在,他麾下的8番组都未能排出能称得上“阵”的东西。 过于恶劣的战局,让8番组的指挥官现在也是满心焦躁。 “给你们5个呼吸的时间!赶紧给我排成整齐的3列枪阵!”8番组指挥官歇斯底里地大吼,“否则,军法……” “啊啊啊啊啊啊——!” 后方冷不丁地传来的惨叫声,打断了8番组指挥官的后头。 ——又怎么了? 心中这么想着的他,扭头向自己的身后看去。 然而他才刚扭过头,便见着一道紫色的刀芒,充溢着他的视野。 …… …… 左右卫门一个劲地防御、闪躲。 在又一次绕开左右卫门横在胸前防守的大薙刀后,绪方所攻击的目标,是左右卫门的肚腹。 绪方打算将左右卫门给整个腰斩。 他倒要看看,在将他给斩成两半后,这个大个子还能不能再长出一个新的下身。 左右卫门下意识地想要一如既往地往后闪躲。 但久守必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这一次,左右卫门失手了。 他的右腿刚向后撤出半步,腿根处所传来的剧痛,便让左右卫门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迟钝了一刹那——在刚才,他的右腿腿根处被绪方砍了一道极深的伤口,现在还尚未恢复呢。 这种级别的战斗,哪怕是一刹那的失误,也足以致命。 嗤! 刀刃深深没入左右卫门的右腹,刀锋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往左右卫门的左腹推去。 然而,刀锋在推进到左右卫门大概肚脐眼的位置,便停了下来。 与刚才没能将那指挥官的脑袋给斩成两半的原因一样——刀不行了。 过钝的刀刃,被皮肤和坚韧的肌肉给缠住。 肚子被人切开一半——这股剧痛,令左右卫门的意识都快恍惚了起来。 但这股剧痛,也激起了左右卫门的血性。 他自知——以他目前的能力,想必是抓不住现在身体素质极变态的绪方的。 所以——他选择了去抓住另一样更有机会抓住的东西。 他将大薙刀给随手扔到一旁,用尽全身力气,伸出他那对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抓住目前正插在他体内的打刀刀身,不让这柄打刀从他的体内离开,紧接着,他以他所能达到的最高音量,大吼道: “开火!” 完成丰臣信秀的任务,不论如何都是最优先的——他此前就已经对2番组的指挥官这么说过了。 做好了自己的脑袋被流弹被不慎打碎的觉悟的左右卫门,已下定了决心——最起码也要让绪方失去他的打刀! 2番组的指挥官一直在密切留心着左右卫门的指令。 目前还有近一小半的部队没能重整旗鼓。 在听到左右卫门的开火指示后,2番组指挥官立即毫不犹豫地对现在已经列好了枪阵的火枪手下令: “瞄准修罗!开火!” 咔嚓、咔擦、咔擦、咔擦…… 一挺挺燧发枪对准了目前仍维持着将刀砍进左右卫门的肚腹里的姿势的绪方。 ——来吧! 左右卫门恶狠狠地在心里大吼着。 ——是要舍弃这柄刀,赶紧带着那个女人避开即将射来的子弹,还是要傻站在这,被子弹给打成筛子! 于心中这般大吼过后,左右卫门将自己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仍留在他肚子里的打刀,拼尽他所能拼上的一切,不让绪方抽回他的打刀。 左右卫门满心期待着,准备看着绪方弃掉这柄打刀,带着一色花躲开即将呼啸而来的弹幕。 然而…… “阿逸!接着!” 他陡然听到了一声高昂的娇喝。 紧接着,他看到了2个一长一短的纤细物体,自不远抛出,划过2道低低的抛物线,朝绪方的头顶落去。 而在这2个纤细物体往绪方的头顶上落时,左右卫门终于看清了这俩玩意是啥——2柄蓝、金相间的刀。 绪方和左右卫门露出了相同的表情——震惊。 紧接着二人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变化——绪方的震惊变为欣喜,左右卫门的震惊变为惊惧。 在这2柄刀即将砸到绪方的脑袋的同一刹那—— 砰!砰!砰!砰!砰!砰!砰…… 宛如爆豆般的密集枪声炸起。 数不清的子弹,组成弹幕,呼啸着飞向绪方。 大量子弹打在地上,激起一团团尘土,将绪方等人的身影给笼罩。 后续的子弹没入尘土中,一股脑地扎向绪方刚才所站的位置。 想象中的子弹打进肉体里的声音……仅从左右卫门所站的方向那儿传出。 从绪方那儿传来的……像是金铁相击的声音,以及什么东西被劈落的诡异声响。 能打出去的子弹,已一股脑地全打出去。 以2番组为首的众人,以期待中带着几分畏惧的目光,眼巴巴地等待着灰尘散尽。 灰尘尚未散尽,他们便先等来了……一道带着复杂情绪在内的感慨: “阿町,谢谢你……又一次地帮我送来了刀。” 呼——! 只见灰尘中,白光一闪! 闪动的白光,刮起强烈的风压,将周遭的尘土尽皆吹散。 散尽的尘土里,一长一短的2柄刀,就像要将周围的黑暗尽皆吸引过来一般,发出凛冽而耀眼的光芒! 第688章 《阿町和一色花在对视》 “怎么回事?!”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的2番组指挥官,瞪圆着双目,看着现在手中多了2柄新刀的绪方。 他连忙循着这2柄刀刚才被掷出去的方向看去。 然而,他刚转过头—— 砰! 他的脑袋像摔在地上的西瓜一样,自眉心处一直碎裂到后脑勺,血与脑浆从他破开的后脑勺往外喷出,溅了他身后的一名火枪手满身。 脑袋被物理意义上的打爆的2番组指挥官,像被抽了提绳的人偶,软倒在地。 以那句“阿逸,接着”,还有2番组指挥官的脑袋被打爆这2件事为契机,众人纷纷发现——8番组所在的那个方向,现在异常吵闹。 惨叫声,惊叫声,不绝于耳。 只见8番组所在的那个方向,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手持双刀的老头,一个手持闪着紫芒的打刀的眼镜,还有一个扛着大太刀的壮汉。 3人以犄角之势将本就因士气低落而惊惧不已的8番组的火枪手们给打得丢盔卸甲。 而在他们3人的身后,一个漂亮的女人端着挺模样和一般的燧发枪有很大不同的火枪,仍维持着射击姿势的她,冒烟的枪口恰好正对准着2番组指挥官刚才所站的位置。 这个漂亮女人虽不能像老人、眼镜、壮汉他们仨一样,像砍瓜切菜一样地将敌人的大部队给打得屁滚尿流,但若要论对敌人的杀伤,反倒是这个漂亮更胜这仨人一筹。 只见在一枪打爆2番组指挥官的脑袋后,漂亮女人以利落的动作将手中打空的火枪和身后的某挺火枪掉了位后,紧接着将枪口对准了远处的某个看上去就像指挥官的家伙—— 砰! 枪声落,此人的脑袋像2番组指挥官的脑袋那样碎裂开来。 2枪带走他们的2个指挥官,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秩序的部队,再次变得混乱起来。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个漂亮女人有多么可怕,对他们的威胁有多大。 3名刚好正藏身在附近树上的伊贺忍者,自发地扑向这个漂亮女人,打算将这个大威胁给除掉。 他们像洒水一样,朝这个漂亮女人一口气泼出了十余柄手里剑。 可就在这些手里剑即将刺中这漂亮女人时,那个攻势最猛烈、将他们的部队给打得最狠、最惨的老人,像是背后长眼睛了一样,向后回身一步,站到了漂亮女人的身侧。 铛、铛、铛、铛…… 如同打铁般声音响起。 老人不多费一刀地将会扎中漂亮女人的手里剑统统击落。 在老人替她挡下这些手里剑的同一刹,漂亮女人把手伸进怀里,从怀里掏出了一柄手枪,对准那仨忍者。 砰!砰!砰! …… …… 左右卫门现在感觉自己的后背疼得厉害。 在刚才的那轮集射下,有起码10颗子弹打中了他,几乎所有的子弹都打中了他的后背。 但这些伤对现在的左右卫门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一来是因为他十分地好运,没有一颗子弹打中他的脑袋,所以虽然背上的伤势让左右卫门疼得连表情都难以管理了,但这些子弹还不会致他于死地,过上片刻,这些伤势便能得到恢复。 二来是因为……背上的这点疼痛,还不及他目前心中的疼痛之万一。 他是刚才离绪方最近的人。 在一轮接一轮的子弹将地上的尘土给激起时,左右卫门也恰好被灰尘给蒙住。 因此,他大概是现场众人中,除了一色花之外,唯一一个看清了绪方刚刚都做了些啥的人。 将怀里的女人给放到地上,随后将即将掉到他头顶的那2柄刀给凌空抽出——那个怪物,近乎是在瞬息之间,完成了上述的这一系列动作。 在那2柄刀出鞘的那一刹那,阅刀无数的左右卫门,立即一眼便看出——这2把刀,绝非凡品。 而接下来发生在左右卫门的一幕幕,也完美地印证了他的这一猜想。 绪方像是早已对这俩刀熟悉至极一样,在抓住双刀后,他立即毫无生涩感地舞起了刀。 2柄刀所割出的刀光,组成了一道无形的光幕,将飞来的子弹统统隔绝在他与一色花之外。 所有飞向绪方和一色花的子弹,要么是被弹飞,要么就是像积雪碰到火焰一般被击成碎屑。 而在劈完这些子弹后,绪方的这2柄刀——完好无损,没有被这些飞来的子弹给蹦出半个缺口。 左右卫门还未完全从震撼中回过神,便又紧接着听到8番组那儿听到阵阵惨叫,似是有伙数量不清的不明人士打了过来。 绪方刚才在拿着柄破刀时,就将他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现在他得了2把崭新的宝刀……左右卫门不敢再接着往下深思。 前有新得了2把宝刀的绪方,后有一帮不知数量、底细的不明人士增援绪方——左右卫门的大脑,在几乎没怎么转动的情况下,做出了新的决定。 “八兵卫!你率领1番组和2番组拖住敌人!其他人撤退!其他人撤退!” 再无此前那副春风得意的模样的左右卫门,此时如丧家之犬般,拔出并扔掉已没有必要再留在体内的那把破刀,捡回刚扔在地上的大薙刀,仓皇往远离绪方的方向逃去。 左右卫门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剿杀绪方的任务已经完全不可能成功了。快逃!能逃多少人就逃多少人!能保全多少人就保全多少人! 他刚才所喊的八兵卫,是2番组指挥官的名字。 左右卫门现在还不知道——2番组指挥官的遗体现在都开始变凉了…… 其实,他让谁来当殿军都没啥意义了。 毕竟——派一群羊来挡一条龙,有挡住的可能吗? …… …… 看着手持双刀,如屹立不倒的高山般屹立在自己侧前方的绪方,一色花已记不清这已经是今夜自己第几次露出深受震撼的神情。 直到刚才为止,一色花一直都深信着:用刀将如雨点般飞来的子弹给逐一劈碎、弹开,只存在于对剑术毫不了解的人的幻想之中…… 在短暂的震撼过后,一色花才终于被自屁股处传来的阵阵痛感给从震撼情绪中拉回到现实。 “痛……” 一色花微咧着嘴,伸手揉着自己的屁股蛋。 刚才,绪方低声朝她说了句:“一色小姐,你先暂时下来一下”后,便将左手一松放开了一色花。 屁股突然没了支撑,没来得及做反应的一色花,原本环在绪方脖颈上的双臂下意识地一松,接着上演了场“自由落体”,丰硕的屁股与地面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好在下面是松软的草地,以及屁股上的肉比较多,所以并没有摔伤 ——就不能早点提醒我一下吗…… 一色花忍不住在心里对绪方发出了弱弱的埋怨。 她的手仍在揉着自己的屁股呢,突然——她的眼前一花。 “一色小姐,抓紧了,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一只强有力的臂膀再次从她的屁股下方穿过,抓住她的左大腿,把她给抱起。 …… …… 砰! 在源一等人的掩护下,阿町再次叩动扳机,将又一个看上去像指挥官的家伙给干掉。 至此,她的5挺肯塔基长步枪的子弹,已全数打光,若要再接着进行攻击,只能先停下来装弹。 5发子弹,干掉了包括2番组指挥官在内的5名阿町觉得像指挥官的人。 因此虽然仅打了5发子弹,但这5发子弹所起到的效果,无需用言语多赘述。 多亏了阿町的这5发子弹,让火枪手们的秩序因失了大量的指挥官而快速崩坏着。 不想再打的人,以及想再接着打下去的人拥挤作一团,叫着、嚎着。 阿町用她的火枪支援着绪方的同时,一直有分心观察着绪方的情况。 在看到绪方有顺利地接住她所掷的大释天、大自在后,阿町立即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也因为一直有分心关注绪方现在的情况,所以她自然也是第一时间看到了……绪方抱着个有些眼熟的漂亮女人,一边斩杀着拦路之敌,一边朝他们这边靠过来。 一口气冲到阿町等人的身边后,绪方高喊: “阿町!太好了,你没事……源一大人,间宫,牧村,你们竟然都在这啊。” “该说‘太好了’的是我。”阿町的眼眶稍稍有些发红,“你没事就好……” “绪方君哟。”一旁的源一顺手斩了个扑上来的伊贺忍者后,朝绪方露出感慨的表情,“看你这副样子……你今夜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啊。” “你们看上去似乎也和我一样,经历了相当漫长的一夜啊……”绪方苦笑了下后,将怀里的一色花放下,“之后再慢慢详聊吧!源一大人,这姑娘麻烦你们帮忙照看下!我待会就回来!” 说罢,绪方转身即走。 “绪方老弟。”刚刚一直没插话进来的牧村,叫住了绪方,“你要去哪?” “去哪?”绪方朝牧村莞尔一笑,“去逮某个唯独不能将其给放过的家伙。” 留下这句话后,绪方再次冲进敌群之中,仅几个呼吸便再无法看见其身影。 在绪方离开后,阿町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到了绪方刚才从怀里放下的那个漂亮女人——也就是一色花的身上。 而一色花这时也恰好正扬起视线,看向阿町。 二女的目光便这么在半空中碰在了一起。 并不认识一色花的源一,在瞥了一色花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将目光再次投到了绪方刚才离开的方向。 “绪方君的动作……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呢……”源一的眼瞳中浮现出几分淡淡的愕然。 …… …… 左右卫门领着一帮人,不顾一切、不顾方向地朝远离惨叫的地方奔逃。 组织、建制什么的,已经名存实亡了。 各番组的人随意地混在一起,毫无秩序可言的撤退……或者说是溃逃。 左右卫门也没有那个闲心去责备这些部下丧失了斗志——毕竟连他自己也没有战意了。 他再一次地回头往后看——后方只有满脸惊慌的部下们,见不到那个怪物的身影。 这让左右卫门紧绷的弦稍稍放松了下来。 也就在左右卫门心中的那根绷紧的弦放松下来时—— 嚓! 他听到他前方传来树叶被用力震动的声音。 脸上仅剩的血色瞬间消散无踪的他,转动僵硬的脖颈朝前看去——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从他前方路边的某棵大树上疾跃而下,然后借着重力把某个火枪手的身体给自右肩斩成了两半,紧接着顺势在地上站定。 此起彼伏的惊叫声,立即刺得左右卫门的耳膜发疼。 “啊啊啊啊啊!” “是修罗!” “快逃!快逃!修罗到这儿来。” …… 左右卫门周围绝大多数的火枪手连忙转了个或90度,或180度……总之就是各种各样的角度,朝不同的方向逃窜而去。 仅余极小一部分的人,抱定“不想再逃了”的必死决心,举起了枪,对绪方发起攻击。 砰!砰!砰!砰…… 他们这些零零碎碎的枪击,在绪方的刀下,显得是如此的无力。 对于这些普通的小兵,绪方没有任何兴趣。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将大释天和大自在握于手中的绪方,压低着身子的重心,以宛如飞翔的速度奔向现在身旁没有护卫、孤零零一人的左右卫门。 铿!铿!铿!铿…… 疾驰的同时,绪方飞速挥动着手中刀,将会打中他的子弹给逐一击碎或弹飞。 这个时代的弹丸都是圆形的,恰好是很好劈的形状。 若是有火枪手挡路,则顺手将这火枪手放倒在地。 在看见绪方朝他冲过来,以及绪方这让他望尘莫及的奔跑速度后,左右卫门感觉自己的手脚在飞速地失去着温度…… ——不管了!死就死吧! 在心中发出绝望的怒吼后,左右卫门抡起手中大薙刀,欲作最后一搏。 他使尽全力,抡刀挥向绪方。 这一次,绪方没有再躲闪。 因为他已没有刀剑给击碎之忧。 绪方抬起左手的大自在—— 无我二刀流·刃反! 铛!! 大自在的刀尖与左右卫门的薙刀刀尖碰在一起。 左右卫门瞬间感到一股沛莫能御的强悍力道顺着刀杆传遍他全身。 “唔……!”低沉的痛呼不受控制地从左右卫门的喉间飞出。 完全无法抵御这股巨力的左右卫门,其手中的大薙刀给直接架开,若不是因为左右卫门咬紧牙关死死,不顾五指的疼痛死死地攥住刀杆,那么他手中的这柄大薙刀只怕是会被直接从他手中弹飞。 大薙刀被弹开,空门大开的左右卫门,便这么被绪方给近了身。 “……我刚才就注意到了呢,你伤口的恢复速度,似乎有一直变慢的趋势。” 宛如恶魔的低语般的低沉男声,传入左右卫门的耳中。 无我二刀流·星落。 大释天与大自在从2个不同的方向,划着刀光斩向左右卫门。 左右卫门匆忙将刚才被架开的大薙刀给收回到身前,组织着防御。 然而,他的大薙刀仅防住了绪方的前6刀。 自第6刀始,左右卫门便因再也无法抵御住绪方的力量而抓不稳大薙刀,大薙刀被弹飞,旋转着在空中飞了2、3层楼的高度后,重重摔落在地。 手中再无寸铁的左右卫门,彻底失去了组织防御的能力。 嗤!嗤!嗤!嗤…… 一道道刀光在左右卫门的身上掠过。 星罗后余的7刀,全数落在了左右卫门的身上。 左右卫门身前的衣物,瞬间被劈成了一条条破布。 前5刀落在了左右卫门的前胸和肚腹。 而最后的2刀则分别自下而上地掠过左右卫门的双肩。 左右卫门的2条臂膀被齐根斩落。 没有力量再战的左右卫门,双膝一软,朝地面跪去。 但他的双膝还没来得及碰地呢,一只大手便突然捅进了他的嘴中,因力道过大,直接将左右卫门的某颗门牙给顶飞。 “看来你没有藏毒药在嘴里呢……那就好,我可是有好多问题要一个个地问你呢。” 第689章 敌在高野山! “啊!左右卫门大人被打倒了!” “快!快去救左右卫门大人!” “还有种的,跟我上!” …… 拥有如此高大、壮硕的身躯的左右卫门,自然而然是全场最显眼的存在之一。 因此,自然是有许多人于第一时间目睹了左右卫门的战败。 极个别人打算救回左右卫门——当然,只有极个别人。 其总数……大约只有5、6人。 其余人在看到左右卫门如此快速地落败后,只更加拼命地往看不见绪方的方向逃窜。 那5、6个试图冲上来救援左右卫门的人,自然是不可能有那个将左右卫门给救回的能力,他们刚冲到绪方的攻击范围之内,便被绪方给轻轻松松地全数放倒在地。 对于这些胆敢靠近他的人,绪方一直是来者不拒。 来一个就杀一个,来一对就斩一双。 此时的这片树林,算是真正意义上诠释了何为“万马奔腾”。 虽然现在奔腾的,不是“马”,而是“人”。 火枪手们也好,伊贺的忍者们也罢,都并不缺乏严格的训练。 前者的教官,是从英吉利国的陆军聘雇来的职业军官,而后者身为忍者,训练自然也不会少。 但他们的表现,似乎反倒还不如松平源内的那一百多名护卫。 松平源内的护卫们,为了保卫松平源内算是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了。 而此时丰臣军的这些火枪手、伊贺忍者们,仅伤亡了不到20%的人,便全线溃败。 这么一看,仿佛是松平源内的护卫们更精锐一些,但这笔账并不能这么算。 绪方血战松平源内的护卫们时,战至中后期,已是遍体鳞伤,连站都站不稳,一副奄奄一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模样了,在松平源内的重金奖赏的刺激,以及武士道的洗脑下,他的那些护卫们一直有着“这人快不行了!我有机会杀掉他!”的错觉。 正是这样的错觉,支撑着松平源内的护卫们血战至最后一人,逃跑者寥寥无几。 而丰臣军的火枪手、伊贺忍者们所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情况? 绪方怀里还抱着个大活人呢,动作却仍快得跟飞一样。 在一手抱人一手握刀的情况下,还能将他们像砍瓜切菜一样地杀。 自己这边200多号人对着他发动一轮轮的射击,结果射出去的子弹不是被躲过就是被用刀弹开。 战至现在,绪方毫发无损,还出现了几个实力极强的人增援绪方,自己这边的指挥官近乎快被杀尽,无人能再来指挥他们。 请问——亲眼目睹这样的现状后,你还能有什么战意?你还能有什么斗志? 仍存活的这上百名火枪手与伊贺忍者们分散成无数股,向不同的方向逃窜。 绪方没有去追击那些四散奔逃的人。 一来是因为敌人分散成那么多股,即使有源一他们的帮忙,他也追不过来。 二来则是因为追杀这些小喽啰也没有什么意义。 “唔……唔……” 双臂被砍的左右卫门满脸痛苦地跪倒在地。 绪方一直认真观察着左右卫门的伤势。 左右卫门身上以及双肩处那碗大的伤口,缓缓冒出红色的肉丝。 红色肉丝的修复速度极慢。 过了好一会儿后,包括双肩在内的身上所有伤口才都修复完毕。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吧,左右卫门的脸色、嘴唇都苍白得可怕。 绪方瞥了眼左右卫门他那已没有臂膀再挂在其上的光秃秃的双肩。 “……看来你没有长出一对新的手臂呢。你伤口的修复速度和此前相比,变慢了好多,看来在给你足够多的杀伤后,你伤口的修复速度真的会越来越慢呢。” 刚才,左右卫门舍命为火枪手的队列重整争取时间时,绪方就已有注意到左右卫门身上的伤口恢复速度有越来越慢的趋势。 而现在,算是确确实实地认证了这一点了。 双臂已失,败局已定——但左右卫门的双眼,却并没有彻底失去任何神采。 只见他抬起脑袋,朝绪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随后猛地暴起,朝掉在旁边的他的大薙刀跳去。 在高高跳起的同时,他将脑袋用力向后仰。 他打算将他的脑袋用力磕在薙刀的刀刃上,以此来自尽。 左右卫门的计划打得很漂亮。 但他这个计划的成功与否,却取决于他的速度能否快过绪方的反应速度。 左右卫门的速度,能快过绪方现在的反应速度吗? 这问题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嘭! 左右卫门才刚跳起来,绪方就飞起一脚,用力踹在左右卫门的肚腹上,将左右卫门给踹到数步远外,他那庞大的身躯才终于落地。 “啊啊啊……” 左右卫门的惨叫才刚来得及发出几个音节,绪方便一个箭步来到左右卫门的跟前,抬手对准左右卫门的脖颈来了记重击,让左右卫门将还未来得及喊出的惨叫给吞回入肚,紧接着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处理完左右卫门后,绪方抬眸向自己的左右看去。 自战斗开始后,便一直喧闹着的四周,现在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还存活着的火枪手与伊贺忍者们,现在基本都跑光了。 “阿逸!” “一刀斋大人!” “绪方君!” “绪方老弟!” 五花八门的叫喊声,此时自绪方的身侧传入他的耳朵里。 今夜实在是遭遇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此时此刻,在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看到了这一张张熟悉的脸,个中滋味,让绪方感觉实在是百感交集。 “你们没人受伤吧?”他朝正向他这边奔来的阿町等人高声反问道。 绪方心里清楚——他今夜所遭遇的这一系列事情,还远未到能够画上一个圆满句号的地步。 但在看见正快步朝他这儿奔来的众人后,绪方的脸上还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 …… “呼……!呼……!呼……!” “喂,我们现在在哪?” “谁知道!总之跑得越远越好就对了!” 3名伊贺忍者一面回头看着身后那已几无任何声音再传来、他们刚刚逃出来的战场,一面仓皇地向西南面逃窜着。 其中一人不慎因跑得太急而摔倒在地,摔得满身泥泞、鼻血顺着鼻孔淌出,但他仅随意地往正淌血的鼻孔一抹,便接着继续往前跑去,连停下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都不敢。 他们仨的体力相差无几,所以他们近乎是于同时将体力耗尽。 3人毫无形象地扶着旁边的大树,张大着嘴巴,用力地吞吐着周围新鲜的空气。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后,他们才勉强将呼吸理顺,勉强让自己的嘴巴能够重新讲话。 “逃到……哈……这里……哈……应该足够……哈……了吧……” “都逃得……哈……这么远了……哈……那个修罗……应该不至于为了……哈……追杀我们三个……哈……而一路……哈……追过来……” “稍微……哈……坐着休息一会吧……”某人毫无形象地倚靠着身后的大树,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现在……已经连一寸都……” “你们3个……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能让人联想到严冬冰雪的声音,突兀地自3人的头顶响起。 正倚着树休息的3人,此时统统如遭雷击般,身子一僵,两眼一瞪。 他们急忙循声将脑袋一抬——他们头顶的某棵大树的叶丛里,站着一个对他们伊贺忍者来说……兴许是全天下最熟悉的老人。 “吉久大人!”*3 脸颊纷纷变得煞白的3人,急急忙忙地跪倒在地,向正站在树上的老人跪地行礼。 此时正站于树上的这位老者,正是不久前险些被源一给打败,因好运而侥幸从龙水寺那逃脱出来的吉久。 在从龙水寺逃出来后,吉久先是设法收拢了波也是从龙水寺逃出来的残余忍者,让这些忍者去向目前分散在大坂各处的9番组、12番组、13番组、15番组传达“龙水寺受侵占,原地待命、警戒”的命令,随后亲自奔赴大坂的西北方,打算与以左右卫门为首的大军汇合。 届时,有了大军做倚靠,不论是设法夺回龙水寺,还是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都可从容不迫。 可谁知——在抵达大坂的西北方后,大军没找到,反倒找到了3个正仓皇逃跑的下属。 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吉久的心底里冒出。 吉久脚步一错,从树上跃下,稳稳地落在了呼吸变得比刚停下来休息时那会还要急促的3名忍者的跟前。 “发生什么事情了?”吉久以严厉的口吻责问。 对吉久的畏惧,算是刻入每名伊贺忍者的骨髓里了。 吉久的话音刚落下,这3名忍者便急忙将他们所目睹的一切、所亲身遭遇的一切,无一遗漏地告知给吉久。 从他们发现绪方的踪迹,一路讲到他们被上一刻还在昏厥中,但下一刻就变得像武神附体般的绪方给打得全军溃败。 在听完这3名忍者的讲述后,吉久的神情立即变得……极难用单一的词汇去形容。 往其脸上倒一盆热水,那么感觉那盆热水便会立即变成冰水,残留在脸颊上的水渍变为冰渣——这就是吉久现在的脸色、神情。 “所以……你们是说:部队现在已经被绪方一刀斋给打得全线溃败了?” 3名忍者点头如捣蒜。 “那左右卫门呢?!”吉久的声调一口气拔高了好几个调,“左右卫门现在在哪?” “我、我没看到左右卫门大人去哪了……” “我只看到左右卫门大人往东北方向逃了……至于他之后怎么样……我不知道……” 其中2人这般嗫嚅着。 仅有1人在犹豫了一会后,道: “我……有看到左右卫门大人……” “他被修罗给追上了……” “修罗轻轻松松地就将左右卫门大人给打败。” “左右卫门大人的双臂被修罗给砍下……” “至于之后怎么样了……我就不知道了……” 他们仨从战场逃离的行为,是怎么洗都洗不白的临阵脱逃。 关于如何处理临阵脱逃者,他们伊贺之里一直有着一套极为完整的处罚手段。 心虚的他们,从始至终都将脑袋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去看吉久一眼。 他们只听到……自刚才开始,便一直有手掌被用力抓握的“吱呀”声,以及手指骨节在摩擦的“喀拉”声…… 这些声音,像一柄柄重锤,敲击在他们的心上,让他们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冷汗不受控制地从身上各处的肌肤冒出。 其中一人的身体,这时甚至还因恐惧而轻轻发颤了起来…… 可就在他们都做好了被吉久给重罚的心理准备时—— “……都把头抬起来吧。” 抓握手掌的声音,以及骨节在摩擦的声音,于此刻停了下来。 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愕然之色的3人,悄悄地面面相觑。 “我让你们都把头抬起来!”吉久的声调猛地拔高。 “是、是的!”*3 仰起头的3人,看到一张正面无表情地俯瞰着他们的脸。 “你们临阵脱逃,本应重罚。” 吉久的声调不急不缓,不高不低。 “然而,是对敌人实力的误判,才导致了战局的糜烂,并非是尔等不够奋勇。” “因此,你们的脱逃情有可原。” “故不给予你们重罚。改重罚为小罚,至于具体的惩罚,之后再说。” 吉久简单的一句话,便让3人的脸像变戏法一样,从阴天变为了晴天。 他们仨还未来得及高声道谢,便听吉久接着说: “快点站起来吧。我现在有新的任务要给你们。” “你们随我一起去找寻、收拢所有的残兵。” “能收拢回多少人,就收拢回多少人。” 听完吉久的这番话,某人怔了怔,随后忍不住出声反问道: “吉久大人,我们……之后是要打回去和修罗再战吗?” 此言话音刚落,另外2人的身体立即微微颤抖了几下。 “……不。” 吉久重重地叹了口气。 “火枪部队死伤惨重,再跟绪方一刀斋打下去……也几无胜算了。” “全军先撤出大坂,撤回高野山,与丰臣大人还有丰臣大人布置在高野山里的大军会合!” “待与丰臣大人会合后,再从长计议!” “可是……这么一来……”这次换另外一人忍不住说道,“我们今夜的‘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不就失败了吗……?” “是失败了一半。”吉久纠正道,“我们完美完成了大坂春之阵中,让大坂府的行政能力彻底瘫痪的目标。” “仅仅只是讨绪作战失败了而已。” “这方面的事情,轮不到你们这些小字辈的人在那操心。” “我之后会跟丰臣大人他好好解释。” “别再继续在这说废话了,快点站起来随我一起去收拢残兵。” “是、是的!”*3 …… …… 大坂,阿町、源一他们此前藏身的佛寺—— “如何?麻布绑得还是很紧吗?”阿筑轻轻地扯了扯缠在岛田腿部伤口处的麻布。 刚才,岛田跟阿筑说:他腿上的麻布绑得有些紧,让阿筑帮他重绑一下。 “嗯……好多了,谢谢你。”岛田朝阿筑投去一道感激的目光后,将身子轻轻地挪了挪,换了个更舒服一些的躺姿。 在帮岛田重新绑好腿上的麻布后,阿筑扭头看向正一手捂着刚才被爆炸的火浪给烫伤的侧腹,一边抱着倒倚靠在窗边,不断窥视着窗外的浅井。 “怎么样?”阿筑问,“阿町小姐他们回来了吗?” 浅井以略有些虚弱的音调,直截了当且言简意赅地答道:“没有。” “啊……腰好痛……” 这时,一道苍老的呻吟声从阿筑的身侧响起。 “风大人……要不要我帮你揉下腰?” “不用……”风魔正以诡异的姿势侧躺在阿筑的旁边,“这是我的老毛病了……只要躺一会儿,就不会痛了……啊啊……好痛好痛……” “那之后如果还是很痛的话,你就叫我吧。我帮你揉一揉腰的话,你的腰应该能好受一点。” “嗯,谢谢你……阿筑,你真是一个好孩子啊……” “不必那么说,毕竟除了这些,我也没啥其余能做的事情了嘛……” 干笑了几声后,阿筑的注意力陡然被旁边的一组对话给引了过去—— “初光小姐,我真是对不起你……” “怎么了?突然跟我道歉?” “在决定将吉久他们给炸上天时,你交给我的任务不是待在龙水寺的外面,准备随时来接应你嘛……” “嗯,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直在龙水寺外面等你,却一直等不到你出来……我当时就觉得你是不是出事了……” “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是出事了。” “接着我就想着:干脆冲进去找你吧。可我只有空想的勇气,没有实践的勇气……一直在心里嚷嚷着要冲进去找你,结果脚却怎么也挪不动……就这样一直磨磨蹭蹭到寺里传出古怪的声响后,我才终于鼓起了进寺的勇气……” “哈哈,没关系啦。你有这份想救我的心,就已经让我很感动了。而且,你瞧——你最后不是有成功鼓起勇气,进到龙水寺里来找我吗?你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勇敢了。” 阿筑扭头看向这组对话的主人——一对正缩在墙角处的男女。 这一男一女,正是初光与柴田二人。 柴田神情沮丧地将脑袋给耷拉着。 而初光则挂着温柔的笑意,以像是安抚小狗般的轻柔动作,拍着柴田的脑袋。 看着这一男一女……准确点来说,是看着初光时,阿筑立即露出了……有着浓郁至极的犹豫之色的神情。 看了初光几眼后,阿筑便匆忙将视线收回。 可紧接着,又忍不住抬眼去看初光。 就这么反反复复了好几次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了咬牙关,猛地站起了身,大步走到了初光的跟前。 “那、那个……” 阿筑的声音在颤抖。 她的语气中,不受控制地涌现着由激动、紧张……等混杂而成的复杂情绪。 “请问……你是阿玖吗?” 阿筑的这句话是反问句。 “你是阿玖对吧!” 紧接刚才那句反问句之后的,是仿佛要将积压在体内多年的情绪给一口气倾泻而出的高喊。 第690章 大坂最后的幕府军 即使已经数年没有见面。 即使在这数年的时间里,容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阿筑也有一眼认出妹妹阿玖的绝对把握。 没有什么特殊的缘由。 就仅仅只是因为她是阿玖的姐姐而已。 在刚才,于龙水寺里,见到初光的第一眼,阿筑便险些因情绪激动而叫喊出声。 不会有错的,我找到了,我找到她了——见到初光后的下一刹,阿筑在心中这般兴奋地高喊着。 于心中兴奋地高喊过后,阿筑恨不得直接扑到初光的身上,一边用力地紧抱着初光,一边喜极而泣地一遍遍重复“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不过那时仍活着、仍在跟源一等人鏖战的吉久和烙妇人,让阿筑只能先强抑住激动的情绪,暂时将初光视为陌生人,遵循着源一的命令,将当时正躺在地上,容易被误伤的初光给拖到房间的角落,并保护初光。 阿筑就这么一直强抑着激动的情绪,以及与初光相认的欲望。 一直抑到与吉久等人的战斗结束。 一直抑到他们带着被他们“俘虏”的初光和柴田从龙水寺转移到他们此前藏身的佛寺。 一直抑到了……难以再装傻,难以再接着压抑内心的激动的现在。 阿筑刚才的那两句话,自然而然地将现场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风魔、浅井、岛田他们仨都知道阿筑是为了什么才跟着绪方他一起行动。 因此在阿筑的高喊声落下后,他们统统用讶异的目光,来回打量着阿筑与初光。 初光和柴田,他们二人现在的身份,算是阿町、源一他们的俘虏。 但虽说是俘虏,阿町他们却给了这俩人极优厚的待遇,没有用麻绳粗鲁地将他们五花大绑,仅将他们的手腕和脚脖子给绑住。 此时此刻,阿筑用着激动、期待,一副像是随时会哭出声来的表情,与她身前的这位漂亮俘虏对视。 然而……在阿筑喊出那句“你是阿玖对吧”后仅过去了1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阿筑脸上的表情……便缓缓僵住了。 因为她看到了……初光正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扫视着她。 “阿玖……?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吧。”初光的眉头微微蹙起,“我叫初光,不叫阿玖。” “是啊是啊。”坐在初光身旁的柴田,这时猛地点了点头,“你应该是认错人了。她叫初光,不叫阿玖。” 表情一并僵住的,还有风魔、岛田、浅井他们仨。 他们仨极其默契地同时将愕然之色变得更浓郁了些的目光,转回到阿筑的身上。 “认错……人了?” 阿筑以呆滞的面容,低声重复了遍初光刚才对她所说的话。 “嗯。”初光点了点头,“初光是我父母给我的名字,我从没有过阿玖这个名字,你一定是把我和你的家人给弄错了。” 初光话音落下的下一刹,阿筑她那双本来就很圆、很大的眼睛,这时被瞪得更圆大了些许。 阿筑就这么用着她这对瞪得浑圆的双目与初光对视。 二女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多久。 仅过了片刻,阿筑便主动将视线给挪开,挪到了自己的脚尖上。 “……这样啊……看来应该真的是我弄错人了呢……” 阿筑半阖着双目,露出寂寥的表情,鼻尖稍稍有些发红。 “抱歉啊,打扰你了……因为你和与我失散已久的妹妹长得很像……” “……没事。”初光这时也将目光垂低,看着自己的脚尖,“认错人什么的,是常有的事情。” 风魔、浅井、岛田3人此时面面相觑。 风魔大人!快说点什么来安慰安慰那姑娘啊——浅井和岛田这时都用着眼神朝风魔这般说道。 读懂了浅井和岛田的眼神含义后的风魔,不禁扯了扯嘴角。 他风魔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他人了,尤其是安慰这些年纪还不到20的年轻人。 但怎奈何他是目前所有在场人士中的最年长者,同时也是和阿筑关系最熟络的人,所以“安慰阿筑”的活儿,除了他之外,的确是再无别的合适人选了。 “咳咳……那个……阿筑啊,别太难过,总有一天定能找到你的家人的。欸……啊,对了!你要吃糖糖吗?我这里刚好有包金平糖哦。” 像挤牙膏一样地从肚子里挤出自己觉得能够安慰阿筑的话语后,风魔将手伸进怀里,打算掏糖出来。 “谢谢……我最喜欢吃金平糖了……”阿筑用双手手背擦了擦双眼和鼻子后,以乖巧的坐姿坐在风魔的身旁。 “来,随便吃吧。”风魔将一小包金平糖递给阿筑,“不过也别吃太多,金平糖这种东西吃多了,牙齿容易坏。” “大人……这种时候别提牙齿会坏这种扫兴的事情……”用无奈的目光扫了风魔一眼后,浅井便将目光重新投回到窗外。 而就在浅井将目光重新投回到窗外时,他的表情立即一怔。 “源一大人他们回来了!” 浅井的这番话的话音才刚落下,房间的门外便响起了“嗵嗵嗵”的密集脚步声。 紧接着—— 哗。 房门被拉开。 以源一为首的满身血污的众人,顺着被拉开的房门,进到房内。 …… …… 紧跟在源一的身后,进到房间里后,绪方便看见了一张张熟悉的脸。 “绪方大人!你终于回来了!”鼻尖已不再发红的阿筑,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奔到了绪方的跟前,绕着绪方转圈圈的同时,瞪大着双眼,仔仔细细地将绪方从头打量到脚,“你没有什么地方受伤吧?” “阿筑,我没事。”绪方笑道,“阿筑,风大人,浅井,岛田,看到你们都无事,我就放心了。” “我刚才还在担忧着源一大人他们会不会找不到你呢,看来是我多虑了。”不爱笑的浅井,难得露出浅浅一笑。 因腿受伤而一直仰躺在地上歇息的岛田,这时连忙支起上身,在看到归来的源一等人中的那道熟悉的身影后,开心的笑颜立即在岛田的脸上绽放。 “绪方前辈!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嗯?绪方前辈,你右手所拖着的那人是?” “是重要的俘虏。待会等他醒来后,得从他嘴里好好地问点情报出来。” “绪方老弟!终于见到你了!”正腰疼的风魔,这时也不顾腰脊的疼痛,奋力从地上支起身,“之前知道你下落不明时,可真是担心我了,在知道你在大坂的西北方后,我本想着也去救你的,但我的腰在折腾了半宿后,终于是不堪重负了,所以只能和负了伤的浅井和岛田,以及负责照顾我们的阿筑留在这……啊,腰好痛……” “风大人,我听说你的腰正疼着,你还是赶紧躺回去比较好……” 跟同伴们一一问好过后,绪方将目光缓缓移动到了……正坐在房间角落处的初光和柴田。 在随着源一大人前往这处葫芦屋一行人所设地临时据点时,绪方已经从阿町的口中,知晓了他所不知的许多事情—— 阿町和葫芦屋一行人今夜都遭遇了些什么事情。 阿町他们是怎么发现龙水寺,以及是如何将龙水寺内的敌人给击溃。 以及……阿町他们是怎么偶遇到初光,然后从初光的口中得知他那时正在大坂西北方的。 在绪方正看着初光时,初光也正看着绪方。 此时,初光的红唇微张,朝绪方露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绪方一刀斋……”她喃喃道,“你竟然……将左右卫门给活捉了?” “左右卫门?哦,原来这个家伙叫左右卫门吗?”绪方侧过脑袋,瞥了眼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现在正像拖着条死狗一样,拖着个没有双臂、正昏厥着的“巨人”——这个“巨人”正是左右卫门。 绪方随手将右手所拖的左右卫门给扔到地上:“这人应该知道许多有用的情报,所以我就留了他一命。” “初光小姐,关于你的事情,我已经听内子,还有一色小姐详细说过了。在得知我所认识的那个‘大坂第一艺者’竟是潜伏在大坂的伊贺忍者时,我真是大吃了一惊啊……” “一色小姐?”初光的眉毛猛地一挑,随后挪动视线,往绪方的左右看去。 因为刚才的注意力都被绪方所拖着的左右卫门给引去了,所以初光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在绪方的左面,站着个才刚与她分别了一个多时辰的女孩。 “……初光小姐。”一色花抿了抿嘴唇后,向初光轻声道,“我们又见面了呢……” “……现在不论在我眼前发生什么样的事,我应该都不会惊讶了呢。”初光沉默片刻后,半开玩笑道。 …… …… 位于大坂东北方向约8公里外的某地—— “如何?派出大坂查看情况的人,回来没有?”马场朝身前的副将,发出焦急的质问。 “没有。”副将苦着脸,用力地摇了摇头,“尚未归来。” “怎么还没回来啊……”马场嘴撇出一个不耐的弧度,扶着腰间刀,继续满脸焦急地在原地转圈圈。 在获悉高野山有异后,松平定信立即命令大坂城代堀田正顺,秘密集结大坂及周边地区的所有军队。 这道命令,已经被实施了好一段时日了。 松平定信的预定目标,是集结出一支起码千人规模的军队。 然而因幕府的行政能力衰弱、军备废弛等各种各样的原因,目前仅完成了松平定信的这预定目标的一半——仅有500人完成了动员。 这500名完成了动员的将兵的驻扎地,就位于大坂东北方向约8公里外的某片不起眼的林区里。 目前暂时担起统率这500将兵的重责的人,便是这位目前正焦急地原地转圈圈的中年男人——马场富太郎。 马场现在的任务,就是统率着这500将兵,默默等待其余部队的完成动员与集结。 这500将兵的驻扎地距离大坂有8公里的间距,这么远的距离,马场他们自然是连大坂的影子都看不到。 不过——虽然看不到大坂的影子,但他们还是能够若隐若现的火光。 自入夜后,马场等人便看到大坂方向不断闪烁着橘红色光芒。 这抹橘红色的光芒在夜色与月光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耀眼。 作为日本目前的第一商都,大坂的房屋密集程度还在京都之上,与江户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江户时代,有着条近乎于真理的等式—— 房屋越密集的城市=越容易被一把火烧成一片白地。 就发生于几年前的天明年间,将京都8成的建筑物给烧毁的“天明大火”。 发生在一百多年前的明历年间,让三分之二的江户变为废墟的“明历大火”。 大坂十分好运,没有像京都、江户那样曾遭遇过让大半座城市变成废墟的大火灾。 但也只是目前还没遭遇过而已。 在瞅见那一道道橘红色的光芒后,马场的脑海里便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大坂现在是不是也遭遇了像“天明大火”、“明历大火”那样的大火灾? 这一猜想,让马场的冷汗直冒,自身体各个毛孔渗出的冷汗直接将衣裳都给打湿了。 他当机立断——派出部分人手即刻前往大坂找寻上级,追问情况。 而自己这边,则做好随时率领全军开赴大坂参与救灾的准备。 马场是土生土长的大坂人,一想到大火正在肆虐着他的家乡,焦急的情绪便怎么压也压不住。 若不是因为有管理军队的职责在身,不能随意离开驻地的话,马场真想亲自赶赴一趟大坂,看看他心爱的家乡现在究竟如何了。 “马场大人!” 这时,马场的另一名副将,面带惊恐地快步朝马场奔来。 “怎么了?”马场停下不断兜圈圈的双脚,“是派去大坂查看情况的人回来了吗?” “没、没有!”副将以急切的口吻,言简意赅地答,“是老中大人来了!老中大人现在正在营口外!” “什么?!”瞳孔微微一缩的马场,被副将刚才的那句话语给惊得连退2步。 随后,马场的身体做出了与条件反射无异的动作——他撒开双腿,奔向营口。 在军队大营的营口出现马场的视野范围内后,连同着营口一起出现在马场眼前的,是一位背着双手,伫立在营口外的中年人。 “老中大人!”马场大人以利落的动作,滑跪到这位中年人的跟前,向这位中年人高声问好。 能被马场以极恭敬的口吻高喊“老中大人”——这名中年人的身份,自然是已呼之欲出了。 “马场,起来吧。”中年人……或者说是松平定信,俯身将马场给扶起。 松平定信目前的模样,稍有些狼狈。 准确点来说——是松平定信和他身边的其余人,模样都有些狼狈。 松平定信的左面,是近乎与他形影不离的小姓立花。 松平定信的右面,是大坂城代:堀田正顺。 他们3人的身后,则站着5名护卫打扮的武士。 所有人的衣服上,都沾有着不少污泥。 每个人的眉眼间,都挂着或浓或淡的疲倦与惊慌——除松平定信之外。 松平定信的眉眼间虽有着些许的疲倦,但没有半点惊慌之色。 他的神情淡定、平静、从容,仿佛即使眼前的高山崩碎了,也难以让他的脸上的神情发生分毫的变化。 第691章 不死之身的制造方法(上) 时间倒转回不久之前—— 大坂,郊外某片树林里—— 喀拉,喀拉…… 树林中,某块大石头突然不自然地抖动起来。 倘若现在有个路人在这的话,看到这块突然自个动起来的石头,一定会吓得魂飞魄散,误以为是闹鬼了吧。 但实质上,这块石头之所以会“自个动起来”,纯粹是因为——有人在大石头的底下,推这块大石头而已。 随着“喀拉”的一声响,这块大石头被向上推出一丝缝隙。 一双目光锐利的双眼,顺着这丝缝隙查看着四周。 确认外头没有危险后,这双眼睛的主人——一名个子稍矮的武士,才一把将头顶的大石头给推开。 原来——大石头的下方,连接着条密道,这块大石头便是用来遮蔽这条密道的。 矮个子武士推开挡住密道的石头后,以利落的身姿从密道中跳出,然后对着密道内喊: “外面安全,快出来吧。” 话音落下,以松平定信为首的众人自密道内鱼贯而出。 “逃到这里……应该就安全了吧……”大坂城代堀田正顺,脸色苍白地遥望着远处的大坂城。 修密道这种事情,在二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就已非常流行。即使是二百年后的现在,江户幕府也仍很热衷于在各种重要场所里修筑逃跑用的密道。 大坂城作为幕府耗费重金修筑的城塞,密道这种东西,自然是不可能会缺少。 在得知有数量占绝对优势的敌人进攻大坂城,用不了多久大坂城便会陷落后,堀田正顺立即领着松平定信和部分侍卫,进入大坂城内的某条可以直通大坂郊外的密道。 顺着密道离开大坂城的全过程,可谓是有惊无险。 走完这条冗长的密道,来到大坂的郊外后,堀田正顺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放了下来。 在堀田正顺遥望着他们刚刚逃出来的大坂城时,松平定信也正眺望着这座巍峨的城塞。紧接着,又看了看目前各地都有火光在冒出的大坂市区。 “……堀田正顺。”他说,“你这个大坂城代究竟是怎么当的?乱臣贼子直接大摇大摆地拖着火炮来轰击大坂城,而你在事发之前,竟然连一点相关的情报也没有探查到。” 松平定信的语气很平淡,一副在说无关紧要的闲杂事的口吻。 但在他的这番话说完后,堀田正顺却立即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严厉、最凶恶的批评一般,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直冒。 “请、请老中大人恕罪……”被吓得脑袋一片空白的堀田正顺,跪倒在地,身子以夸张的频率发抖着。 松平定信没有理会跪地道歉的堀田正顺。 他再次转头看向远处的大坂及大坂城。 眼中冒出思索的光芒。 而这时,他的小姓立花对他沉声说道: “老中大人,我们现在虽然已身在大坂的郊外,但我觉得此地仍不能算是绝对安全。” “我们现在即刻前往位于大坂东北方外的军营,与目前已集结在那军营里的500将兵会合如何?” “有了那500将兵做依靠,我等的安全将能得到极大的保障。” “……嗯。”立花话音刚落,松平定信便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 “不过,不能就这样什么事也不干地就走了。” “我们现在要尽可能快地收集到敌人的情报。” “最起码,得要知道是什么人在攻击大坂。” 说罢,他扭头看向他身旁的4名侍卫。 “川合、藤田、新见、佐伯。你们4个现在进入大坂,尽可能多地打探敌人的情报。切记要保护好自己,在天亮之前,到大坂东北外的军营与我们汇合。” 松平定信所点的这4人,是他的4名贴身侍卫,他们不仅身手了得,而且还对松平定信极度忠心。 松平定信的这命令刚下达,这4人便立即二话不说地齐声应和了声“是”,紧接着不带半点迟疑转身奔向大坂。 “玉置,宫川。你们2个即刻前往京都,将我们这边的情况告诉给京都所司代:太田资爱,让他立即整军,做好京都的防御工作,并做好随时率军南下支援大坂的准备。” “是!”*2 “水口,三品,相马。”松平定信又点了3个人的名字,“你们3个负责回江户,将我们这边的情况告诉给若年寄们,让他们立刻开始战争动员,并且加强江户市内的警戒,以防江户再重蹈大坂今夜的覆辙。” 【注·若年寄:幕府中,官位仅次于老中的高官,负责辅佐老中处理国政】 “是!”*3 在安排完了这一系列的任务后,松平定信才转过身,面朝大坂的东北方,面朝着那500将兵的驻所所在的方向。 “其余人跟我来。” …… …… 时间回到现在—— 500将兵的军营,主帅大帐内—— 此时此刻,以马场为首的将领级的人物,皆齐聚在主帅大帐内。 大帐的主座上所坐的人物,赫然正是松平定信。 立花坐在松平定信的身旁,替松平定信向马场等人讲述他们今夜在大坂的遭遇。 在知晓大坂及大坂城竟遭人攻击,而且这伙不明身份的敌人有着数量惊人的火器,连火炮都有后,马场等人的嘴巴立即张得老大,一副完全傻眼了的模样。 “该、该不会是萨摩藩、长州藩的人起兵造反了吧?”马场抬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拥有大量火器的敌人——马场所能想到的,就只有萨摩藩、长州藩这些有着充足的起兵理由的雄藩了。 以萨摩藩、长州藩为首的西国诸藩,本就是在二百年前迫于淫威才被迫向江户幕府臣服,它们什么时候造反都不足为奇。 然而,马场他的这猜想才刚提出,便被松平定信毫不留情面地驳斥道: “倘若是萨摩藩、长州藩等藩起兵反幕,我们不可能事先一点消息也得不到。” “说、说得也是……”马场嗫嚅。 马场是十分典型的过惯了和平生活,被和平生活给麻痹了感官的武将,毫无半点处理突发情况的能力。 完全被“大坂遇袭”这一骇人消息给吓傻了的他,竟呆呆地朝松平定信问道: “那……老中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松平定信以不悦的目光瞥了眼问出这种傻瓜问题的马场一眼后,道: “现在就先等我派去搜集情报的侍卫回来,待收集到足够的情报后,再作打算。” 松平定信的话才刚说完,主帅大帐帐口处的帷幕便被猛地掀开。 “老中大人。”掀幕入帐者,是松平定信的贴身侍卫之一,“川合回来了。” 川合——松平定信记得这人是他刚才派去大坂刺探情报的人之一。 “川合回来了?只有他一个人回来吗?”松平定信的眉头微微皱起。 “是的!” “……快让他过来。” “是。”前来报信的侍卫退回到帐外。 紧接着,没过一会儿,他便带着脸上挂着掩不住的疲倦之色的川合,重新回到了松平定信的眼前。 “老中大人……”川合跪地行礼,以疲惫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向松平定信道好。 “你有没有受伤?”松平定信首先问道。 “我没事……但是……其他人都已不幸牺牲……”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川合一五一十地将他们进入大坂打探消息的全过程报告给松平定信。 他们4人在受松平定信之命进入大坂后,便立即兢兢业业地执行着刺探情报的任务。 刚开始,他们的“大坂潜入”还算顺利,一直没有遇到什么敌人。 直到……他们于偶然间,来到了大坂港…… 他们在来到大坂港后,就听到了奇怪的“呜呜”声。 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呢,就看到了一颗颗炮弹落了下来…… 其中2人被当场炸成碎片,另一个受了重伤,只有川合十分好运地躲过了爆炸。 川合拖着那名被炸成重伤的同伴逃离大坂港。 刚逃到轰炸地区之外,那名重伤的同伴也断气了。于是,川合就这么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大坂港和港内所有的船只全被摧毁了?”松平定信的瞳孔微微一缩。 “是的……”川合以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用力地点了点头,“摧毁大坂港和港内舰船的,是港外海面上的2艘极其巨大的船只。” “那2艘战船倾泻出大量的炮弹,仅片刻的功夫就让大坂港变为一片火海……” “因距离很远,所以我判不清那2艘战船具体有多大,但我有看到那2艘战船在轰炸完大坂港口,便向东而行了。” “向东而行……”松平定信嘟囔着,眉头缓缓皱起着。 “我甚感与那2艘战船相关的情报,定意义重大,所以为向您报告此事,连忙赶了回来。” “……川合,辛苦你了。你的判断没错,这则情报的确是意义重大,你快下去休息吧。” “是,多谢老中大人。” 川合行礼道谢过后,缓步离开了军帐。 “2艘战船……向东而行……”松平定信沉着张脸,细声咀嚼着川合刚才所提及的这些字眼。 虽然没有得到现在最想知道的“敌人都是谁”等情报,但却也得到了预料之外的重大收获。 “老中大人……”本就已经被“大坂遇袭”的现状给吓得不轻的马场,在听完川合刚才所汇报的情报后,第不知道多少次地用力咽了口唾沫,“我们……不如先引兵东进如何?” “现在我们麾下能调动的兵力,就只有此地的500将兵而已。” “这么点人数,啥事也做不了。” “不如就先向东,前往江户,和江户的大军汇合后,再……” 马场的话还未说完—— “500将兵又如何?”松平定信说。 露出不容置疑的神情的他,接着道: “即使只有500将兵,也有许多只需500将兵便能做到的事情。” …… …… 大坂,绪方他们目前藏身的佛寺—— “阿逸,你在那干什么?佛堂那边要开始对初光他们进行问话了哦。”阿町朝现在正坐在不远处的地上,用手轻抚着自己的左大腿的绪方投去疑惑的目光。 就在刚才,源一等人带着初光、柴田,还有左右卫门等俘虏离开了这座稍有些逼仄的房间,准备到外头那宽敞的佛堂来好生审问下初光和柴田。 所有人都走光了,绪方却留在了这座房间里不动。 “没什么……我只是想……趁着现在终于有点空闲时间,看看腿上的伤而已。”绪方一边说着,一边将袴的左腿管拉高,露出了缠在左大腿处的厚厚的一圈麻布。 他的左大腿,在今夜不慎被狙击手射出的子弹给刮伤,这圈麻布是于之后偶遇到石川馆主后,石川馆主替他包扎的。 看着绪方左腿处的麻布,阿町发出低低的惊叫,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走到绪方的身侧。 “你的腿怎么了?是被枪给打伤了吗?还是被利器给砍伤了?” “之前这里的确是受伤了,但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伤了。”说罢,绪方抬手解着腿上的这圈麻布。 在听到脑海中响起“宿主已完全吸收‘不死之力’”时,原本一直有在隐隐作痛的腿上的伤口,便不再发疼了。 同样不再发疼的……还有那个善于水中作战的鱼八郎在他右肩头上留下的小刀伤。 在苏醒后,绪方立即抬手往自己的右肩头摸了摸——已摸不到任何的伤口…… 那个时候……联想到脑海中的那串系统音,绪方就已经隐约有猜到自己身上的这些伤为何都不会再发疼了…… 因为刚苏醒过来,就要投入到与左右卫门等人的决战,所以绪方一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了能亲眼看看腿上的伤口的机会。 “什么叫之前有受伤,但现在已经没伤了?”阿町疑惑道。 而在阿町于那疑惑地发问时,绪方已经将腿上的麻布给完全解开——麻布下,是一片连疤痕都没有的平整肌肤。 “什么嘛……”阿町撇了撇嘴,“你那儿都没伤,干嘛包着麻布啊?” “……关于这个……我之后再慢慢跟你解释吧。”绪方露出怪异的苦笑后,拍拍屁股站起身,“走吧,阿町,我们去佛堂。” “嗯。” 绪方和阿町并肩朝外头的佛堂走去。 这座寺庙的佛堂,现在可谓是热闹非凡。 风魔、阿筑、葫芦屋一行人、初光和柴田……所有人,现在都齐聚在这座佛寺的佛堂内。 也只有宽敞的佛堂,能够容纳那么多人了。 同样聚集在佛堂内的,还有绪方他们抓到的俘虏。 绪方抓到的左右卫门,以及阿町、源一他们此前抓到的介正以及名为阿晴的伊贺女忍,他们仨被绪方他们随意丢在佛堂的角落。 左右卫门尚未醒来。 而阿町他们在前往龙水寺前,有为防止介正和阿晴逃跑,而将他们俩给打昏并用麻绳将他们与某根木柱捆死在一起,但因为在打昏他们时,所用的力道稍微过大了些,所以这二人直到现在也仍未醒来。 也就是说,这3个俘虏,目前全数处于昏迷状态。 绪方他们也不急着立即将他们仨弄醒。 因为——他们现在想先集中精力,从对他们有着极明显的友善态度的初光身上,问出他们目前想知道的一切。 见到绪方和阿町终于来了后,源一没好气地说: “绪方君,等你们很久了。” “抱歉抱歉。”绪方冲源一露出带着歉意的笑。 “好了,现在人已到齐,就让我们……开始吧。” 源一快步走到目前正跪坐在佛堂中央的一男一女的跟前,然后大大咧咧地盘膝坐下。 “你们俩是叫初光和柴田,对吧?”源一朝坐在他身前的那一男一女——也就是初光和柴田问道。 源一的问话声刚落下,初光便点了点头。 “没错。你叫我初光就好。” “你们叫我柴田就好……” 原先捆在初光和柴田二人手腕和脚脖子上的麻绳,现在都已被解掉,二人肩并肩地跪坐在地上。 脸上一直都挂着极明显的紧张之色的柴田,两肩紧缩在一起,嘴唇也紧抿着,不安的目光,四处乱瞟。 相比起柴田,初光的姿态和动作就要落落大方地多了。 她安安静静地跪坐着,神态自然,就像是坐在自家大厅里一样。 “那么——初光。”与二人面对面相坐的源一将目光一偏,与初光四目相对,“在谈要紧事之前,请先容许我向你道声谢。” “刚才真是多谢你了。若是你没有及时告诉了我们那个老家伙还有那个疯女人的弱点的话,在刚才的那一战中,我们将极有可能会因情报的缺失,而被那俩人给阴了。” “不客气。”初光淡淡道,“我那时也是在帮我自己。那时,你们算是我存活的唯一希望了。你们当时若没有将吉久和烙妇人给打败的话,我之后铁定自身难保。” “吉久,烙妇人……是刚才那俩人的名字吗?”源一追问。 “没错。那个老家伙叫吉久,那个已经死掉的疯女人叫烙妇人。” 向初光简单地道过谢后,源一话锋一转。 “初光,柴田。我就不讲太多弯弯绕绕的东西,直接跟你们俩明说了——和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我们现在有许多问题想问你们。” “只要你们能老实回答完我们的这些问题,我们就放你们自由。” “好啊。”初光点点头。 源一的话才刚讲完,初光就立即点了点头——回应速度之快,让在场的不少人都不禁露出了讶然之色。 “我现在除了配合你们之外,也没其他选择了吧?”初光抬眸看了看那些露出惊讶表情的人之后,无奈道。 源一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笑意:“像你这样行事爽快的女豪杰,真的是少见呢。那么,事不宜迟——能先请你们介绍下你们自己吗?” “我看你和你身旁的那个柴田都穿着伊贺忍者的服饰,你们俩看样子都是伊贺忍者中的一员,为何我在初次见到你时,你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 “……看来你们知道的不少啊,竟然能够看出我和柴田所穿的衣服,是伊贺忍者的服饰。”初光顿了顿,“你说得对,我和柴田都是伊贺忍者中的一员。” “但我和柴田都相当厌恶伊贺。” “伊贺为了确保能有足够的新鲜血液,一直以一种极没人性的方式来填补新人。” “他们四处寻找那些颇有资质的小孩,将那些小孩给抓回来,以近乎虐待的方式来将那些小孩洗脑、训练成新的忍者。” “我和柴田就是这么当上伊贺忍者的。” “伊贺这样的训练方法,成功训练出了不少死忠之士。” “但与此同时,也训练出了一些对残忍的伊贺有着刻苦仇恨的斗士。” “我与柴田便属于后者。” “我们俩一直以来,都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能够让伊贺彻底覆亡的方法。” “你刚才对上的那个吉久,就是伊贺之里的现任执掌者,同时也是我最想杀的人。” “就是这个混账想出了靠抓小孩来补充新鲜血液的恶法。” “今夜,我计划着潜入龙水寺内,将存放在龙水寺内的火药给点燃,将吉久他们全部炸上天。” “可没成想,那个吉久原来早知道我有叛心,他预判了我今夜有可能会来炸弹药库,所以守株待兔,一把将我给擒获。” “在准备将我送进临时牢房里,之后再慢慢处置我时,你们就来了。” “原来如此……”源一嘟囔了声“原来如此”后,紧接着抛出了一连串新的问题,“我刚才已经和那个叫一色花的姑娘聊过了,她说:你有跟她提及过,今夜正在大坂四处肆虐的部队,是丰臣氏的人。统领丰臣氏的人……可是一个名叫丰臣信秀或木下信秀的年轻男人?” 在道出“丰臣信秀”这个人名时,源一的脸色不由得稍稍一沉。 刚才,初光的神情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淡定。 但是,在听到源一刚才的那道问话……准确点来说,是听到源一道出“丰臣信秀”这个人名后,初光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看来你们真的知道很多事情啊,竟然连丰臣信秀这个名字都知道。” “你说得不错。丰臣氏的统领的名讳,的确是丰臣信秀。” 初光此言一出,场上众人,尤其是葫芦屋一行人的表情,立即一变。 第692章 不死之身的制造方法(下) 若说谁的反应、表情最为夸张,我自然是非源一莫属了。 他用力地抿了抿嘴唇,紧接着连着深吸了几口气,才继续向初光发问: “……你知道木下琳吗?我们有个名叫木下琳的同伴被丰臣军的人给抓走了。你可知道她被抓到哪去了?” “她是个年纪在20岁上下的女孩,个子很矮,大概这么高。”一旁的间宫出声补充道。 “木下琳……我不知道。”初光摇了摇头,“关于丰臣军今夜的行动,我知道的并不清楚。我今夜也没见过符合你们刚才所说的这些特征的女孩。” “啧……可恶……!”一向嘴臭加脾气暴的浅井,满脸不悦兼不耐地将旁边的一个小烛台给踢飞,吓了在场的部分人一跳。 “浅井,稍安勿躁。”源一将冷静的目光割向浅井,“发脾气可不能将小琳给救回来。” 浅井扭头瞪了源一一眼,似乎是想和源一争辩几句,但在张了张嘴后,他又默默把嘴给闭上。 “……既然你不知道小琳的下落,那就换下一个问题吧。”源一双眼微微一眯,“可以讲讲伊贺是怎么和丰臣氏勾搭上的吗?” “伊贺和丰臣氏是盟友关系,还是臣属关系?” “然后……你对‘不死’似乎有着并不少的了解,可以再和我们讲讲你所知的与‘不死’有关的一切吗?比如:丰臣信秀是怎么让他的部下获得不死之身的、丰臣氏还有多少人拥有不死之身。” 刚才一直都很爽快地回答源一抛出的每一个问题的初光,这时其脸上竟十分难得地攀上了几分犹豫之色。 她用思索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身前的源一,迟迟没有开口。 看出了初光脸上的犹豫之色的源一,轻声道: “初光,我就直接这么跟你说吧。” “我们这些人和那个丰臣信秀,有着……不得了的孽缘。” “眼下,我们重要的同伴被信秀给抓走。” “我们之后说不定会跟丰臣氏起全面……不,是现在就已经起全面冲突了。” “所以我们想知道和丰臣氏有关的一切。” “想知道他们的部属、盟友。” “想知道他们的‘不死之力’。” “你刚才有跟我们说过:你们的目标,是覆灭伊贺。” “那我们双方的目标算是一致的呢。” “我大概能够猜到——丰臣氏和伊贺一定有着极紧密的联系。” “目前已与丰臣氏起全面冲突的我们,想必也会和伊贺打个你死我活。” “因此,将你所知的关于丰臣氏的一切告诉我们,对你们也有好处。” 话说到这,源一顿了顿,随后默默补上一句: “还是说——你们只是对伊贺充满仇恨,对丰臣氏其实并没有恶感,所以想袒护丰臣氏?” “怎么可能。”源一的话音刚落,初光便发出低低的嗤笑,“虽然我们对丰臣氏的仇恨,比不上对伊贺的仇恨,但我们对丰臣氏也无半点好感可言,对待丰臣氏,我们也是恨不得他们早些消亡。” 初光的话讲到这时,话音停了下来,似是在整拟着辞藻。 源一也不急,默默地静等着。 过了片刻,佛堂内才终于继续传出了初光她那好听的嗓音: “……伊贺和丰臣氏是臣属关系。” “具体的时间我也记不得了,但总之就是在几年前吧,丰臣氏的统领:丰臣信秀,找到了那时正一心一意地想着要复兴伊贺之里的吉久。” “41年前,伊贺之里因内乱而覆亡,吉久就是伊贺之里覆亡时的幸存者。” “等等。”源一出声打断了初光的话头,“伊贺之里因内乱而覆亡?这是那个吉久那么告诉你们的吗?” “嗯?是啊。”初光朝源一投去疑惑的目光,“吉久的确是这么告诉我们的,伊贺之里是因内乱而灭亡。” “……看来那个吉久是个不得了的枭雄呢。”源一的嘴角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后,向初光做了个“请”的姿势,“请接着往下说吧。” 虽然心中奇怪源一刚才的反应,但初光也没有多问,清了清嗓子后,接着往下说: “吉久纠集了一批和他一样的‘伊贺之里的幸存者’,这41年来一直为复兴伊贺之里而奔走着。” “但因无能、资金缺乏、时代变动等各种各样的原因,吉久复兴伊贺之里的目标,一直是遥遥无期。” “直到他碰见了丰臣信秀。” “丰臣信秀和吉久见面后,二人具体都谈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丰臣信秀答应吉久:只要伊贺忍者们能为他效力,他日后便会鼎立支持伊贺之里的复兴。” “伊贺就这么成了丰臣氏的臣属,为丰臣信秀卖命。” “至于‘不死之力’……” 初光用上齿轻咬着下嘴唇。 依稀可以看到——在她的眼瞳里,几抹淡淡的恐惧隐约可见。 “真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这玩意才好……” “‘不死之力’源自一种奇怪的肉片。” “肉片……”一直在旁边静听的绪方,其脸色此时稍稍一沉。 肉片——和此前在虾夷地,从玄直那听到的情报对上了…… “那个丰臣信秀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大堆特殊的肉片。这些肉片的来历,我也不清楚。” “只要吃上一小片那种肉片,便能获得‘不死之力’。” “‘不死之力’不仅能让人拥有极其强悍的恢复能力,还能让人的身体素质得到极大的跃升,力量、敏捷、体力……统统远超常人。” “但是,‘不死之力’却有着一个极致命的缺陷。” “所有吃下那种奇特肉片,得到‘不死之力’的人,统统都会呕血暴毙而亡。快则数个时辰,晚则数日。” “个中原因相当简单——人体承受不住这么强横的力量,和人吃了太补的药,身体会受不住是一个原理。” “于是……丰臣信秀那家伙又从不知何处弄来了一种名为‘变若丸’的奇特药丸。” “‘变若丸’有着能压制‘不死之力’的奇异功效。” “将变若丸与那奇怪的肉片一起吞服后,变若丸能将体内的‘不死之力’削弱,让人体适应、消化‘不死之力’变为了可能。” “因此,为了能够研制出最理想的变若丸,丰臣信秀那个混账四处抓人来做试验,先后开设了4处研制变若丸的试验场。” “迄今为止,丰臣信秀已经研制住了4种类型的变若丸。4种变若丸,按照研发顺序,先后被命名为‘甲乙丙丁’。” “其中,甲号丸对‘不死之力’的压制能力最弱,而乙号丸则稍强些,就这么以此类推。丁号丸对‘不死之力’的压制能力最强。” “变若丸虽能压制‘不死之力’,让人体吸收不死之力的成功率大大增加,但能否成功吸收‘不死之力’,还是得看个人的体质、意志力和运气。” “从消化‘不死之力’的成功率上来看,无疑是对‘不死之力’的压制能力最强的丁号丸最佳。” “丁号丸能让身负‘不死之力’的人,几近毫无痛苦地消化‘不死之力’。消化不死的成功率,近乎百分之百。” “但丁号丸却也有着它的缺陷。” “因为对‘不死之力’的压制能力过强,所以人体能吸收到的‘不死之力’也所剩无几。” “所有靠丁号丸来压制‘不死之力’的人,只会拥有强悍的恢复力,而不会获得身体素质的加强。” “而且他们所获得的恢复力,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弱,直到彻底消失。” “所以,那些用丁号丸来压制不死的人,只需假以时日便能变回常人。” “因此,从效用上来看,其实是丙号丸最佳。” “吞服丙号丸的人,消化不死的成功率虽远远比不上吞服丁号丸的人。但吞服丙号丸的人,却能获得强悍的身体素质以及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弱的恢复能力。” “丰臣信秀那个家伙,只让他信得过的亲信拥有‘不死之力’。” “他让他的9名亲信吞服性价比最高的‘丙号丸’,试图让他的这9名亲信都获得强悍的‘不死之力’。” “但就如我刚才所说的——变若丸只是让人体吸‘不死之力’的成功率大大提升而已,能否消化成功,还是得看个人的体质、意志力和运气” “在消化不死之力时,身体会先进入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 “若是能捱过去,就能得到常人所不能及的力量。” “一旦捱不过去……就会暴毙而亡。” “丰臣信秀的那9名亲信,只有3人撑了下来,另外6人统统因没有捱过去而暴毙。” “而那撑下来的3人,就是你们今日碰上的吉久、烙妇人、左右卫门。” “成功消化了‘不死之力’的这3人,是丰臣信秀亲信中的亲信,在丰臣军中被统称‘三魔人’。” “即使是丙号丸,消化不死的成功率也不高,而且丰臣信秀也不让他信不过的人染手‘不死之力’,所以自三魔人之后,无人能再成功消化不死。” “因此,丰臣军目前上上下下,统共只有4人成功消化了不死之力——吉久、烙妇人、左右卫门以及……丰臣信秀他本人。” “信秀也拥有‘不死之力’?”源一的脸猛地一沉,“……信秀他也是靠着‘丙号丸’来压制不死的吗?” “……不。”初光的声调压低了几分,“丰臣信秀那个疯子……他稍有些不同。” “那个疯子所吃的……是甲号丸。” “……那个对‘不死之力’的压制能力最弱的药吗?”源一问。 “嗯……甲号丸因对‘不死之力’的压制能力最差,所以吞服甲号丸的人,无一例外——通通暴毙,从未有过例外。” “但也不知丰臣信秀那个疯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硬是要用这种从未有过成功先例的甲号丸来获得‘不死之力’。” “吉久、烙妇人这些吞服丙号丸的,仅用了1个月多一点的时间,便顺利消化了不死。” “但丰臣信秀却足足花了将近1年的时间,才终于征服了‘不死之力’。” 源一:“……既然信秀是靠甲号丸来消化不死,那他岂不是所拥有的‘不死之力’,要远胜吉久、烙妇人他们?” “你……猜对了。”初光自然搭放在双腿上的双手,稍稍收紧,“因为甲号丸对‘不死之力’的压制力最弱,所以丰臣信秀吸收到了远比吉久、烙妇人他们要多得多的‘不死之力’。” “丰臣信秀所获得的身体素质的加强、恢复力的加强,都远不是吉久、烙妇人他们所能比拟的。” “喂喂喂。”牧村这时插话进来,往自己的脖颈上比了个砍头的姿势,“你可别告诉我:那个丰臣信秀是个将他的脑袋给砍了,他能再长个新脑袋的怪物。” “那倒没那么夸张。”初光瞥了牧村一眼,“不论是甲号丸还是丙号丸,其原理都是压制、削弱‘不死之力’,让人体有将不死给吸收的可能。” “所以本质上,丰臣信秀所拥有的不死身,也是不完整的不死身,只不过是要比吉久他们的不死身要更完善很多而已。” “据我所知——只要破坏丰臣信秀的头部,或是给丰臣信秀足够的杀伤,他也会死。” “当然——前提是你得要有那个打中丰臣信秀的脑袋,或是给他足够杀伤的能力。” “我虽从未亲眼见过丰臣信秀与人战斗的模样,但是……我大致能想象得出丰臣信秀那个疯子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吉久、烙妇人他们这些吃丙号丸的人,身体素质都能获得如此强横的增强。” “吃甲号丸的丰臣信秀,他所得到的强化,势必是在吉久他们之上……” “嘛……他有弱点就好……”牧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脸上那凝重的神情却没有半点放松。 “……你刚才有说过——信秀先后建立了4座研制变若丸的试验场,对吧?”源一在沉吟片刻后,再次发问,“那4座试验场现在都在哪?” “这4座试验场,被分别用于进行‘甲乙丙丁’这4种变若丸的研制,为了便于称呼,丰臣军的人将用于研究甲号变若丸的试验场称作‘甲号场’,以此类推。” “甲号场位于琉球,乙号场位于京畿,丙号场位于虾夷地,丁号场位于纪伊。” “你如果是想去这4座试验场的话,那还是放弃为好。” 源一:“为什么?” “因为这4座试验场都于前不久被丰臣信秀给摧毁了。” “试验场地被用火药摧毁得一干二净,所有被抓来做试验的试验体也全部杀得一干二净。” “丰臣信秀为何要于前不久摧毁所有的试验场,我就不知道了。” “唯有用于进行丁号丸试验的丁号场的部分试验体幸免于难。” “嗯?为何?”源一挑了挑眉,“为何只有丁号场的部分人幸免于难?” “……因为我设法救了他们。”初光沉默半晌后,缓缓诉说,“我虽和丰臣氏没有什么仇恨,但他们这种四处抓人来做试验的残忍行径,实在是让我难以视而不见。” “为了保证能有充足的试验体来做试验,丰臣氏四处去抓无辜的可怜人。” “一开始是抓那些无人关心他们死活的秽多。” “实在是抓不来更多的秽多后,便开始向普通人下手。” “惨遭丰臣氏毒手,被丰臣氏抓去做实验的……没有一千应该也有八百了……” “我一直想尽我所能地帮帮那些可怜人。” “在准备摧毁所有试验场的前夕,我恰好正在大坂,距离设于纪伊的丁号场很近。” “再不想点办法救救他们,他们就真的死定了。” “于是我决定搏一把。” “在丁号场准备被摧毁的当天,我趁试验场内的人都忙于破坏试验场而疏于守备之时,冲入丁号场内,救出了部分试验体。” “只可惜……这些被我救出的人里,有相当一部分人被抓了回来并被清理掉。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成功逃脱。” “试验场……救人……”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间宫,这时像是猛然想起了啥似的,沉声道,“原来如此……当初救了那个阿竹的人,就是你啊。” 初光:“阿竹?” 间宫将他当初在江户,从他父亲那所救的阿竹的情况,有选择性地告诉给初光。 “哈……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呢……”初光哑然失笑,“据你的描述,你所救的那个阿竹,应该就是被我所救的丁号场的实验体之一了。” “丁号场是最晚营建的试验场,当时丰臣氏已经将能抓的秽多给抓得差不多了。” “因此在丁号场营建完毕后,只能去抓那些普通人去做实验。” “那个阿竹相当幸运啊。竟然能够能够逃出去……” “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所有吞服丁号丸的人,身上的不死之力会逐渐消失,过上一段时间,那个名叫阿竹的姑娘,应该就能恢复成常人了。” …… …… 除了绪方、阿町、初光之外,周围就不再认识谁的一色花,一直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安静地恭立在不起眼的角落。 这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从刚才开始,一色花的脑海里就一直萦绕着这个疑问。 从刚才开始,一色花就有一种身处云中雾里的感觉。 不死之力、变若丸、试验场……这些此前从未听闻过的陌生词汇,让一色花的思维已完全跟不上,这些词汇像一柄柄重锤,敲得一色花都感觉脑袋有些晕眩了。 不过初光刚才所说的某2段内容,让一色花不禁提起了注意——在消化不死之力时,身体会进入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以及消化不死之力者,身体素质和恢复能力将得到飞跃性的强化。 听到这一段内容时,一色花想起了左右卫门。 在绪方抱着一色花与左右卫门等人战斗时,一色花就发现了——所有砍在左右卫门的伤,都会很快恢复。 当时瞅见此景时,一色花惊得都说不出话来。 她那时还以为左右卫门是不是什么有着“伤口恢复速度快”这一特技的奇人异士…… 若不是因为她刚才就有恰好看到一个有着强悍恢复能力的人,否则她还真难以相信这个世上存在“不死之力”这种东西。 在听完初光的那番话后,除了回想起左右卫门之外,一色花还不禁将视线一转,看向现在正在站在她不远处的绪方。 不知为何,脑海中快速闪过上一刻还处于昏厥状态的绪方,在下一刻又突然变得神勇无比,用压倒性的实力差将左右卫门等人给击溃的那一幕幕…… 阿町等人没有看到绪方在打败左右卫门之前,身体有多么地虚弱,但一色花却看到了。 她是目前在场的所有人中,唯一一个看到绪方在与左右卫门决战之前,身体有多么虚弱的人。 当时,在看到绪方突然苏醒过来并大发神威时,一色花就一直很想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但苦于找不到问问题的好时机,这个问题一直憋在一色花的心里,直到现在都没能问出。 ——一刀斋大人…… 初光刚才的那些话,让一色花越想越是在意。 在不知第几次地斜眼偷偷去打量绪方后,她突然瞧见——刚才一直沉默不语,只静静听讲的绪方,突然缓步朝初光走去。 “……你对‘不死之力’的了解,远比我们预期的要多啊。”在走到初光的跟前后,绪方随意地蹲坐在地上,令自己的视线与初光的视线平齐,“我也……有点问题要问问你。” “我这种没吃过那什么肉片的……算是什么情况?” “还有——我之前吃的变若丸……是哪种类型的药丸?” “什么?”初光的表情一怔。 在初光发怔时,绪方默默拔出腰间的大自在,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大自在的刀尖在他左手掌的掌心划了一刀。 一条殷红的血线在绪方的左手掌浮现。 “阿逸,你干……”阿町的这句话“你干嘛”才刚来得及吐出一半,余下的字词便因被眼前的光景给惊到而堵在了喉间。 阿町……应该说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朝绪方的左手掌投去震惊的目光。 尤其是对“不死之力”无甚了解的一色花,现在更是用双手紧捂嘴巴,险些惊叫出声。 他们看见一根根红色的肉丝从绪方的伤口处冒出,仅瞬息的功夫,这些红色肉丝便填补好了绪方掌心的伤口。 初光呆呆地看着绪方完好如初的掌心:“你的‘不死之力’……是从哪得来的?” 绪方:“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第693章 武者的最高境界:一即全,全即一(上) 绪方用尽量简略的语句,将他获得“不死之力”的大致经过,告知给了初光。 “竟然是从‘紫目’那获得的‘不死之力’……”初光满脸震撼地喃喃道,“对于‘紫目’,我并不太了解……竟然能从‘紫目’那获得‘不死之力’吗……” “不管你信不信,总之事情的确就是如此。”绪方轻声道,“你知道我当初吞服的药丸,是属于几号丸吗?” “抱歉……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我毕竟不是变若丸的研制者,我没法根据你所提供的这些消息,来断定你所吃的是几号药丸。” “这样啊……”绪方的脸上闪过几分撼色,“那我这种从‘紫目’那得到‘不死之力’的人,和左右卫门他们那种从古怪肉片那得到‘不死之力’的人相比,有什么异同?” “比如我比他们要多出些什么弱点之类的。” “这个我不知道……”初光摇摇头,“丰臣军里没有人是像你一样从‘紫目’那获得‘不死之力’的,因此连能拿来做参考的对象都没有。” “……你不知道的话,那就算了。”绪方轻叹口气,然后扶着腰间的刀,缓缓站起身。 而绪方才刚站起身,刚才一直是由他来负责主导对初光的审问的源一,这时出声道: “……对于‘不死之力’,你真的了解很多呢。” “感觉有些奇怪啊——总感觉你似乎了解得太多了一些。” 源一将双手交叠,搭在腰间的阳神的刀镡上,用无悲无喜的目光看着初光。 “‘不死之力’这种东西,在丰臣氏中一定算是不得了的机密吧。” “你区区一介伊贺女忍,却对这种机密有着那么深的了解……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对‘不死之力’那么了解吗?” “……因为我在伊贺里的地位很高。” “地位高?你在伊贺中有着很高的权力吗?” “不……就职务上来讲,我只是伊贺的一介普通小卒。我所说的‘地位高’,是指另一种层面的地位……”说到这,初光顿了顿。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 “吉久……一直视我为他的接班人。” “他一直想将我培养成日后能振兴伊贺的栋梁之材。” “所以他常常将我带在身边,手把手地训练我。” “因此我知道了不少我这个级别的人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把你视为他的接班人。”源一眉头一挑,“据我所知……伊贺之里中,女性的地位可是很低的啊。” “事实就是如此。”初光的嘴唇微微一撇,“你爱信不信……” “……那我就姑且信你刚才所言好了。” “还有什么问题,快点问吧。”从刚才开始,嘴巴就没有停过的初光,面带些许疲惫地轻叹了口气。 “我们这还有很多问题呢。不过你放心——等你回答完我们所有的问题后,我们会遵守承若,放你们自由的。” “那么,下一个问题——今夜,丰臣氏为什么要攻击大坂?为什么要攻击绪方君?” “……哈。”初光发出几道自嘲的笑声,“我怕我把原因告诉你们,你们会吓到啊。” “……是信秀为了打倒江户幕府,重建丰臣天下吗?”源一冷不丁地反问。 听着源一的这句反问,初光表情一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眼中再次冒出警惕之色的初光,将源一上上下下地认真打量了数遍,“你们对丰臣氏……不,对丰臣信秀似乎有着不浅的了解啊……” “我们是什么人,你就不需要来多问了。”源一双眼中的神采稍稍一黯。 “……你说得不错。丰臣信秀那个疯子早在好几年前,就在为重建丰臣天下而做着准备。” “虽没有直接证据,但我感觉他之所以会染指‘不死之力’,也是为了复兴丰臣。” “我是直到今夜,才知道丰臣信秀打算在今夜破坏大坂并追剿绪方一刀斋。” “他给今夜的作战,取名为‘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 “将大坂破坏成这个样子,对他复兴丰臣有何益处啊?”岛田忍不住出声问道。 而岛田的话音刚落下,便听间宫冷冷道: “……为了让江户幕府丧失对西国的控制吗?” “你说得不错,不愧是戴着眼镜的人,脑袋就是灵光。”初光瞥了间宫一眼,“江户幕府的势力,基本都集中在东国,对西国的掌控力,江户幕府一直不怎么强。” “而和江户幕府关系不怎么样,最有可能反叛江户幕府的藩国,比如萨摩藩、长州藩,基本都集中在西国。” “因此,坐落于日本国中央、被视作江户幕府对西国的最前线的京都和大坂,它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它们不仅是江户幕府用来监视、威慑西国的重镇,同时也是江户幕府面向西国的最重要的补给基地。” “京都自3年前的天明大火后,便一直一蹶不振。” “监视与威慑西国的重任,目前全压在了大坂的肩上。” “而眼下,大坂若是被打成了一片废墟。你们想象一下会发生什么事情。” “江户幕府对西国的掌控力与威慑力会一落千丈。” “西国若是乱了,目前没了京都和大坂这两大补给基地的江户幕府,连军队都派不出。” “让江户幕府丧失对西国的掌控——丰臣信秀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发动了大坂春之阵,毁掉大坂的府库,并让大坂的行政能力瘫痪掉并难以在短时间之内得到恢复。” “那、那为什么要攻击绪方前辈?”岛田追问,“攻击绪方前辈,对他‘复兴丰臣’的大业又能有什么益处?” “……关于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初光嗓音一沉,“丰臣信秀的所思所想,一直很难揣测。” “他在好久之前,就对绪方一刀斋有着很强的敌意。” “大概就是在绪方一刀斋刚弑杀广濑藩藩主,名号刚开始传遍全国时,丰臣信秀便当众宣布过:一旦遇见绪方一刀斋,能活捉到我眼前就尽量活捉到我眼前,不能活捉的,就直接杀了。” “在去年夏季的时候,他还曾将一张绪方一刀斋的人皮面具送给了一个打算将整个京都给烧毁的疯子。” 初光的这句话,触动了牧村脑中的某处“开关”,瞳孔微微一缩的他,快声追问: “打算将整个京都给烧毁的疯子?” “那个疯子似乎是叫国枝顺六吧。”初光接着说,“为了能有效打击江户幕府,丰臣信秀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支持着那些与江户幕府有仇怨、敢于和江户幕府对着干的个人或组织。” “就比如我刚才所说的那个想将整个京都给烧毁的国枝顺六。” “那个国枝顺六所拟定的‘烧毁京都,然后将责任甩给六大剑馆去背’的计划若要成功,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要让有一定知名度的人去残忍杀害京都六大剑馆的人,好将京都六大剑馆的师徒们的仇恨都吸过来。” “绪方一刀斋那时已全国闻名,而且实力高强,伪装成绪方一刀斋去杀人的话,不容易让人起疑。” “所以,那时已经掌握了人皮面具的制作技术的丰臣信秀,便送了一张绪方一刀斋的人皮面具给国枝顺六。” “自京都的二条城事件之后,丰臣信秀对绪方一刀斋的仇恨似乎变得更深了。” “他将大量伊贺忍者外派到全国各地,寻找绪方一刀斋。” “据说——丰臣信秀今夜本来只打算将大坂给破坏的。” “但在得知绪方一刀斋目前就在大坂后,便紧急在今夜多加了一个消灭绪方一刀斋的任务。” “那个丰臣信秀……到底是哪里有毛病啊?”阿町这时因再也忍受不住,以难以置信的口吻道,“阿逸他从头至尾都没有见过他,那个丰臣信秀为何要像追杀杀父仇人一样,一直这样针对阿逸?” “谁知道……”初光轻轻地耸了耸肩。 “……攻击大坂……这等于是直接向江户幕府摊牌了啊……”源一的双手自刚才不知何时便处于攥紧的状态,“……你知道信秀下一步的行动吗?自破坏大坂后,他打算去做什么?” “不知道。”初光立即道,“所有和‘复兴丰臣’有直接关系的军事行动,都被极严格地保密着。” “连被吉久视作继承人的我,都是直到今日的夜幕落下来后,才知道丰臣信秀打算于今晚破坏大坂。” “丰臣信秀后续要做些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那换一个问题。”源一的语气中,这时浮现出了些许混合着愤怒、不满、紧张以及……惭愧等色彩的复杂之色,“信秀……他今夜在大坂吗?” “算了,我换个问法——你知道信秀他现在在哪吗?” “……你是想去追杀丰臣信秀吗?”初光毫不闪躲地与源一对视。 “这些问题,与你无关。”源一毫不客气地这般回应道。 “如果你是想去追杀丰臣信秀……那只怕会相当地难啊……”一抹苦笑缓缓在初光的脸上浮现,“丰臣信秀……他现在极有可能仍待在高野山。” 源一:“高野山?” 高野山——这个词汇,最近一直频频传入绪方等人、葫芦屋等人的耳中。 又一次听到“高野山”这个词汇,让在场众人脸上的神情都稍稍一变。 “很吃惊吧?试图颠覆江户幕府的疯子,在神圣的高野山竟然有着据点。”并不知晓绪方等人早已知道高野山有问题的的初光,再次发出几道自嘲的笑声,“丰臣信秀在好久之前,就与高野山仙源寺的仙源上人狼狈为奸。” “在仙源上人的帮助下,丰臣信秀以仙源寺为中心,在高野山上开辟了丰臣氏的据点。” “在前些日,我就有听说——丰臣信秀来高野山了。” “他现在极有可能仍留在高野山中。” “高野山……”间宫仰头长叹了口气。 其余人的神情都浮现出了或多或少的沉重之色——除了绪方与源一。 “……对于丰臣信秀设在高野山的据点,你熟悉吗?”源一默默追问。 “不怎么熟悉,我没怎么去过高野山的据点。我只知道丰臣信秀设在高野山的据点,是以仙源寺为中心的,是丰臣信秀在日本本土最重要的据点。” “……辛苦你了。”源一朝旁边的间宫招了招手。 极有眼力劲的间宫,一眼就看出了源一要干嘛,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装着清水的竹筒,掷给源一。 “来,喝一点吧。”源一将拔开的筒口递到初光的嘴边。 早已讲得嘴唇有些起皮的初光,不带任何犹豫地接过这竹筒,大口大口地喝着筒内的水。 就在这时—— “唔……” 佛堂的角落处突然传来了低低的呻吟声。 众人循声望去。 绪方:“总算是醒来了啊……” …… …… ——我这是在那……? 意识缓缓恢复的左右卫门,用力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脑袋耷拉在胸前的左右卫门在睁开双眼后,首先出现在他眼里的——是铁链。 粗长的铁链,将他整副身躯与一根和他差不多高的木柱给牢牢捆在一起,铁链缠了一圈又一圈,让左右卫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与木柱一起仰躺在地上。 他刚想转过头,看下自己的四周,便猛地听见他的身前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间宫和牧村快步朝他走来,像拖头狗一样,一左一右地拉起左右卫门,朝位于佛堂一侧的偏房拖去。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左右卫门连忙朝间宫和牧村发出着怒吼,并用力挣扎着,试图睁开将他与木柱缠在一起的铁链。 他身上的铁链,是绪方他们此前特地为左右卫门找来的。 他们知道普通的麻绳,应该是困不住左右卫门的。 所以他们十分“贴心”地找来铁链,用铁链伺候左右卫门,并特地多缠了几圈。 绪方他们的“贴心”,化为了左右卫门的绝望。 但即使是被“不死之力”强化过的他,也难以挣脱开如此厚密的铁链。 间宫和牧村将左右卫门连人带柱地拖进偏房后,牧村立即将一块白布盖在了其面上。 …… …… “唔……唔唔!噗!咳咳!咳……” 偏房内传来了左右卫门受水刑的声音。 源一瞥了眼偏房后,朝众人宣布道: “好了……审问的事就先交给间宫和牧村吧。” “浅井,你来将初光和柴田他们俩重新捆上,然后带他们去休息。” “等一下!”这时,刚刚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柴田急声道,“你们不是答应过我们——在我们回答完你们所有的问题后,就会放我们自由吗?” “是呀。我是这么答应过你们呀。”源一应答,“所以我才没有立即放你们自由嘛——因为我们还有问题没有问完。” “在审问完那个大个子后,我们说不定会有新的问题要问你们。” “这……”柴田张了张嘴,想与源一争辩一二。 但他才刚再次张开嘴,便见初光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初光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她这小小的动作却像是有着什么魔力似的,让柴田立即安静了下来。 二人乖乖地被浅井重新捆上,然后被浅井送进旁边的另一座偏房。 在浅井回来后,浅井直截了当地朝源一快声道: “源一大人,我们之后的目标,现在算是明确了呢。恰好高野山离大坂不算远,骑快马的话,连半日都不用,便能抵达高野山。” “喂喂喂……”风魔这时插话进来,“你们可别告诉我……你们接下来打算去攻打高野山啊……”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个丰臣信秀的的确确就在高野山上设立了重要的据点。”浅井义正言辞地说,“眼下,在大坂的四处都找不到主公。” “主公她现在说不定就被在高野山里。” “哪怕只是为了确认主公是否在高野山中,我也认为高野山是非去不可。” “……你们葫芦屋的私事,我这个外人就不多嘴了。”风魔淡淡道,“但我姑且还是提醒你们一句——你们如果要去高野山那个地方,一定要慎之又慎。” “应该不需要我来给你们多科普下高野山的历史吧?” “高野山可是有着千年历史的佛门圣地。” “是无数佛教中人的禁脔。” “在日本,信佛之人,或是对佛门有好感的人,那可是数不胜数。” “一个不好……不禁小琳没找到,丰臣氏的势力没有打击到,自己反倒背上了‘佛敌’的千古骂名……变成下一个织田信长。” “变为‘佛敌’,那可是比变为‘朝敌’还要恐怖啊。” “二百年前,织田信长火烧了与高野山齐名的另一座佛门圣地——比睿山,便被人们戳着脊梁骨,咒骂到了现在。” 第694章 武者的最高境界:一即全,全即一(下) “不,所招来的骂名,说不定还会超过织田信长。”风魔补充道,“最起码织田信长当年烧毁比睿山时,还占有着一些道义。” “而现在……你们若是攻上高野山,那在外人的眼里,你们就是一帮莫名其妙地攻击圣地的暴徒。” 一向脾气急的浅井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要反驳风魔的话。 但在张嘴过后,他却发现对于风魔刚才所言,他根本无从反驳,因为风魔讲的都是事实。 自佛教传入日本后,因日本特殊的文化土壤,导致佛门在日本发展成了夸张的庞然大物,直到二百年前江户幕府建立后,佛门势力才终于被彻底打压下去。 江户幕府采取了诸多手段来压制佛门的势力,比如:禁止佛门再训练僧兵、组建私人部曲。 在江户幕府的诸多手段的打压下,以高野山为首的佛门重地,总算是有了点佛门该有的样子,僧侣们专心礼佛,不再像以前那样每个佛门重地都有着自己的私人土地与部曲,跟军阀没啥两样。 但也正因为如此,如今擅闯、破坏高野山这样的佛门圣地,所招来的骂名,说不定还会超过二百年前的织田信长。 二百多年前,织田信长烧毁和高野山并称为“日本佛教两大中心”的另一座圣地——比睿山后,虽招来了“佛敌”的永世骂名,直到现在仍被许多笃信佛教的人咒骂着,但也还是有一些人对织田信长火烧比睿山的行径给予正面评价。 江户时代之前的佛门,的确是太过嚣张了些。 有着自己的土地,不用向官府交税,还能组建自己的私人部曲……这些行径,都超过了僧侣应有的本分。 比睿山的僧侣更是嚣张得过分,吃肉喝酒、纵情声色也就罢了,还将比睿山要塞化,组建了一支规模惊人的僧兵军团,对国家大事指手画脚。 关于织田信长为何要摧毁比睿山,到了江户时代时便已有定论——既是为了对当时和织田家对着干的比睿山进行报复,也是为了打压日本的佛门势力。 在德川家康完成天下统一的伟业,结束战国时代后,江户幕府之所以能顺利地将佛门势力打压下去,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便是因为有织田信长给他铺设好了前路,比睿山的消亡,让佛门势力大损。 所以织田信长在让“日本佛门两大中心”直接变为“高野山独尊”后,是有不少人给织田信长点赞的。 但现在时代变了。 现在的佛门,不像以前那么惹人生厌了。 如果说,以前的佛门是头凶恶的猛虎,那现在的佛门就是被调教完成的绵羊。 以前你攻击佛门,或许还会有不少人给你点赞。 现如今,你再攻击佛门,那人们应该只会觉得你有毛病了。 “……好了。” 这时,源一的声音,插入进浅井与风魔的对话之中。 “之后该如何行动,就先等从那个左右卫门的口中套出足够的情报后再说吧。” “那个左右卫门说不定知道些别的、更有用的情报。” “……我知道了。”浅井发出长长的叹息,轻轻地点了点头。 “走吧。”源一抬手拍了拍浅井的肩膀,然后朝那座现在正用来拷问左右卫门的房间大步走去,“我们现在去看看那个大个子愿不愿意乖乖配合我们。” 在众人进到间宫、牧村和左右卫门所在的房间里时,牧村恰好正将已经倒空了水的水瓶放下。 拿下盖在左右卫门面上的白布,眼泪、鼻涕已经糊满了左右卫门的整张脸。 哪怕是被“不死之力”强化的身躯,也难于违抗那种感觉快要溺死时的应激反应。 口鼻终于能正常呼吸的左右卫门,一边用力地喘着气、贪婪地吞吸着周围的空气,一边用充满敌意的警惕目光扫视着站在他身旁的源一等人。 不过在他的目光扫到绪方的身上后,他的表情不受控制地一僵,眼中浮现出难以隐藏的惊惧之色。 “你是叫左卫门右卫门左右卫门是吧。真是一个有趣的名字呢。”源一蹲坐在左右卫门的身侧。 在源一蹲坐到自个的身边后,左右卫门连忙将惊惧的视线从绪方的身上收回,看向……或者说是瞪向源一。 “我们目前已经知道了不少和你有关的情报了。” 源一以像是在和老友聊天的轻松口吻缓缓说。 “比如:你依靠丙号丸获得了‘不死之力’、你的主子是丰臣信秀、你是丰臣信秀的重要亲信。” 源一的话音刚落,便见左右卫门面无表情地淡淡道: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对于左右卫门此言,源一毫不理会,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我们现在有着些问题,想要问问你。” “只要你能回答完我们的问题,我们就不继续用水刑折磨你。” “第一个问题——我们有个名叫木下琳的同伴被你们给抓走了,她大概这么高,是个女孩。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对于左右卫门在听到源一的审问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绪方有大致猜测过——应该会十分嘴硬地什么也不说吧。 毕竟左右卫门看起来就不是那种会轻易松口的人。 可谁知——左右卫门竟做出了与绪方的猜测完全不同的反应。 “木下……琳?”左右卫门瞪圆双眼,随后挪转视线,将源一从头到脚认真地看了个遍,“你……该不会是丰臣源一吧?” 源一的眼角轻轻一跳:“……如果我说‘是’,那又怎么样?” 话音刚一落下,刚才一直板着张脸的左右卫门,竟缓缓地……露出了笑容。 “哈哈!” 他大笑了几声。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话说到这,他换上阴阳怪气的口吻: “既然是丰臣大人的伯公,那我也不能太不敬呢,得稍微坦诚一些。” “初次见面,丰臣源一大人。” “你刚才说得不错。我的主子的确是丰臣信秀大人。” “丰臣大人平日里和我们闲谈时,常跟我们说:他有一个素未蒙面,直到他为复兴丰臣而离家时,甚至都不知其是死是活的伯公。” 左右卫门此言,让以间宫为首的葫芦屋等人的脸色纷纷发生轻微的变化。 已经于前不久知晓了源一和琳的过去的绪方,这时也忍不住悄悄斜眼去看源一的表情——源一的神情不安。 只不过,在其眼里隐约可见……淡淡的愧意。 “你……”间宫正欲对左右卫门说些什么,但却被源一给举手示意安静。 “丰臣大人曾经这么说过——”左右卫门继续以一副得意洋洋的口吻说,“‘如果伯公还在世的话,那他实在是太狠心了呢。那么多年来,都没回来看过自己的弟弟及弟弟的家人们一眼’。” “闭嘴!”浅井像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样,一脸暴躁地吼道,“丰臣信秀那个畜生,也好意思说人家‘狠心’?” “当年,若不是因为丰臣信秀那畜生在离家出走时将家里所有的钱财与值钱的东西拿走,主公她……” “浅井,够了。”源一瞥了眼浅井,然后再将视线投回到左右卫门的身上,“信秀竟然将那么私密的事情告诉给你……看来你的确是信秀的亲信呢。” “我现在没工夫在这慢慢听信秀对我的评价、成见。” “我现在只想知道——信秀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他为什么要将他妹妹给抓走,以及他把他妹妹给抓到哪去了。” “为什么要将丰臣琳给抓走……这个嘛……”左右卫门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哥哥想念妹妹了,于是把妹妹抓来与自己重逢,这有什么问题吗?” “少说这些我一个字也不信的话。”源一的嗓音变得无比低沉,“如果信秀和小琳的关系有那么好,那信秀当年离家的时候,就不会把家中所有的财物与值钱的东西给拿走,让小琳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 “说得也是呢。”左右卫门脸上的嘲讽之色变得更浓郁了些,“抱歉啊,我刚才编的理由太蠢了一些,我之后会努力编个更合理些的理由的。” “请给我点时间,我现在就开始编丰臣大人抓走丰臣琳的原因,以及丰臣琳目前的所在地。” “……看样子,不论我们问些什么,你都不会乖乖作答啊……”脸色稍有些阴沉的源一,缓缓站直起身,“间宫,牧村,拜托你们了。” 间宫二话不说,立即将刚才盖在左右卫门脸上的白布重新盖回去。 而牧村也极有默契地立即端起另一个装满水的瓶子,将瓶中水往左右卫门的脸上倒去。 “咕……咳咳!咕!咳咳——!” 被水呛得连咳嗽都只能断断续续的,被铁链所绑的身躯像蛆虫一样挣扎的左右卫门,再无刚才那副嚣张样。 “什么时候你愿意心平气和地跟我们讲话,我们什么时候再停止对你的折磨。”源一对着正挣扎的左右卫门淡淡道。 “源一大人。”正往左右卫门脸上倒水的牧村问道,“外头的那2个俘虏,要怎么处置?” 牧村所说的那2个俘虏,指的自然是被源一等人所俘、现在仍未醒来的介正和阿晴。 “那2人也是睡得够久的啊……看来我们刚才在出发前往龙水寺之前,为了能让他们睡久一点,将他们俩打得太狠了一点呢……”源一笑了笑,随后正色道,“现在就将他们弄醒,然后继续审问他们。” “就问他们2件事——小琳的动向,以及关于高野山的详情。” “虽然那俩人在丰臣军中的地位一定不如左右卫门,但他们俩说不定也知道些有用的情报。” …… …… 在得到源一的命令后,葫芦屋一行人立即用“将头插进装满水的水桶里”的粗暴方法,将介正和阿晴给弄醒。 将二人弄醒后,众人先不急着立即对这俩人进行拷问。 而是先带他们俩去看看和他们一样沦为俘虏的左右卫门。 对于“三魔人”之一的左右卫门,介正和阿晴自然是认识的。 在带这俩人“看望”被俘的左右卫门的同时,众人还绘声绘色地告知二人:丰臣氏在大坂的部队,已经被他们给打垮了,被俘的左右卫门便是证据。 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很简单:最大程度地打击这俩人的斗志。 而这小小的计谋,可谓是相当地成功——在看完被俘的左右卫门,以及得知他们在大坂的部队已经被他们给击垮后,介正和阿晴脸上的神情立即纷纷发生精彩的变化。 打击完这俩人的士气后,葫芦屋一行人才按部就班地对他们展开审问。 左右卫门、介正、阿晴——他们3人的挣扎声,此起彼伏。 在葫芦屋一行人正协力拷问着这3个俘虏时,其余无事可干的人,便一边各干着各事,一边等待着审问结果的出现。 比如——感觉有些疲惫的一色花,找了个房间休息去了。 再比如——正坐在佛堂一角的阿町,正用力搓揉着绪方的脸。 “……在吸收完那个‘不死之力’后,身体真的没有出现什么不适吗?”阿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缠着绪方,追问着这个问题。 “我没事啦。”因为正被阿町给揉脸,所以绪方讲起话来,词调有些含糊不清,“你看我现在的表情——像是身体不舒服会有的表情吗?我除了身体素质变得比以前更好,恢复力变得比以前更强了一些之外,其余地方都没有什么变化。” “……如果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话,千万不要瞒着我哦。”阿町缓缓松开搓揉绪方脸颊的双手。 “放心吧。我的身体倘若真的有什么不适,应该也瞒不住比任何人都熟悉我的你吧?”绪方微笑着抬起手,理了理阿町头顶的发丝,“阿町,我现在有个小忙,希望你能帮我。” “小忙?” “就是……你能帮我修修我的这2把短铳吗?” 说罢,绪方拿出平常理直气壮地让阿町帮他洗衣服的气势,将因进了水而无法用的霞凪和梅染给掏出,然后递给身前的阿町。 “呜哇……”一双美目瞪得浑圆的阿町,仔细翻看着绪方递来的手枪,“进水进得好严重啊……” “没办法……”脸上挂着几分尴尬之色的绪方,抬手挠了挠头发,“毕竟我掉进河里面2次嘛。拜托你帮我修一下吧,按我那蹩脚的手艺来,大概只会将这2把枪彻底修坏。” “真是的……”阿町无奈一笑,“帮你修倒是没问题啦。不过你要给我打下手哦。” 说罢,阿町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以熟练的动作拆解霞凪与梅染。 “你现在去帮我打半桶水来,我顺便帮你的霞凪和梅染做个彻底的清洁好了。” “好。” “这座寺庙的庭院那就有一眼水井,知道在哪吗?” “知道。” “快去快回哦。” “嗯,好。” 绪方快步走向这座寺庙的庭院。 不得不说,这座寺庙的僧侣的生活真是滋润,庙内的庭院里就有一座水井,取水用水极为方便。 这座寺庙也不大,所以仅一会儿,绪方便抵达了水井所在的庭院。 可就在抵达庭院下一刹那,绪方被眼前的光景给惊得怔在原地。 “源一大人,风魔大人。你们在干嘛?” 绪方瞧见——源一和风魔这两人正以诡异的姿势,蹲坐在水井旁。 风魔光着上身,背对着源一。 而源一则不断用双手掬起身旁的一个水桶里的水,将掌中水拍打在风魔的背部…… “哦哦,是绪方君啊。”源一看了眼绪方后,便将视线转回到风魔的背上,“柑实他说他的腰痛一直无法减轻,所以我就将凉水拍在他的背上,用冷敷来帮他减轻痛感,如何?柑实,有觉得腰痛减轻一些吗?” “好像有那么一点……” “只可惜周围的住民都跑光了,想买药给你用,都不知能去哪儿买。” “……源一大人,风魔大人。” “嗯?绪方老弟,怎么了,突然一脸严肃的。” “今夜……真的是太谢谢你们了。若没有你们及时在旅店那救了阿町,真不知阿町她现在会如何……” “哈哈哈。我其实也没做什么事情。”风魔爽朗地笑了笑,“不需要这么郑重地向我道谢。” “我们帮了你们不少忙,而你们也帮了我们不少忙。”源一笑道,“多亏了你抓住了那个左右卫门,才让我们有机会从丰臣军的高层人员中拷问出情报。” “左右卫门那些人开口了吗?” 绪方:“据我所知——还没有。拷问仍在继续。” “啧……嘴巴真硬啊……啊,对了,绪方君你是要用水井吗?” “嗯。我来打点水。” “这水井哪都好,就是井口窄了点哦。”源一一边这般笑道,一边与风魔一起往旁边挪了挪,给绪方腾出足够的空间去打水。 绪方向二人简单地道了声谢后,摘下放在井口上用来打水的水桶。 然而,在绪方即将将掌中的水桶给扔进井里时,他突然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要事似的,动作猛地一顿。 “……源一大人,风魔大人。我问你们一个……可能会有些奇怪的问题。” 绪方放下手中的水桶,看向源一和风魔。 “你们……有没有试过在一个比现实还像现实的空间里,自己和自己对话?” “……哈?”源一头一歪,一脸疑惑地看着绪方,“什么意思?” 就在绪方准备详细介绍时—— “自己和自己对话?”风魔挑了下眉,“这不就是‘一即全,全即一’吗?” 第695章 达无上之境,方可驾驭雷霆,施展雷击之法 在一个一点都不像梦境,无比真实的空间里,和另一个自己对话——若不是亲身经历了这样的事情,绪方定会觉得这种事情简直是天方夜谭。 遇见另一个“自己”,并且与他进行对话的那一幕幕……绪方觉得自己永生永世都忘不了。 结合初光刚才所吐露的情报——绪方推定那时的自己,应该已经快要捱不住“不死毒”……或者说是“不死之力”的侵蚀了。 那时的他,已经在“不死之力”的侵蚀下昏迷了过去。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醒过来的话,他应该就会像初光所提及的丰臣信秀的那几个没撑过“不死之力”侵蚀的亲信那样,暴毙而亡吧。 就在自己已经昏迷过去,马上就要永远地合上双眼时,另一个“自己”突然出现了。 “他”带着绪方看完过往的一幕幕,让绪方重新激起斗志与决心,以及快要消散的意识,将已因“不死之力”而合上的双目再次撑开。 可以说,若没有“他”的帮助,绪方极有可能是撑不到完成对“不死之力”的最终消化的那一刻。 “那个人”……就像是为了帮助绪方,将绪方给“叫醒”才特地在那一刻出现。 “那个人”究竟是谁?绪方自苏醒后,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 若说谁最有可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那自然是非见多识广的源一和风魔莫属了。 因此,绪方决定趁着现在源一和风魔都恰好在场、没有其他无关外人在的这大好时机,向二人好好地问清这个问题。 谁知——他都还没详细解释他这个问题的前因后果是什么呢,便从风魔的口中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一即全,全即一?”听着这句自己闻所未闻的话,绪方不禁一怔。 源一这时则眉毛一扬。 “一即全,全即一……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啊……” “因为我以前曾跟你讲过啊。”风魔没好气地瞥了源一一眼,“我记得很清楚呢,大概是在四十多年前吧,我们刚一起结伴旅行时,我将这句我们风魔之里代代相传的名言告诉给你。” “然后你对我说:‘为什么古人总喜欢搞出这种完全不知道是啥意思、不知所谓的谜语’。” “哦哦,想起来了。”源一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在很久以前,我们都还很年轻的时候,你的确跟我讲过这句话呢,因为完全不知道这句话是啥意思,所以我当时转头就忘了。” “当初,听到你说这句我们风魔之里代代相传的名言是莫名其妙的谜语时,我还很生气呢,但事后转头一想,却发现你似乎并没有说错,这句话的确是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谜语。” 与源一简单地说笑过后,风魔将严肃的目光投到绪方的身上。 “绪方老弟。既然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你该不会……是试过自己和自己对话了吧?” “……事情是这样的。”绪方沉声将自己所遭遇的一切,没有任何遗漏地告知给源一和风魔。 从如何遇到另一个“自己”,仔仔细细地一直讲到自己最后是如何在另一个“自己”的那句“拔刀”高喊中醒过来。 源一和风魔这俩名听客,则是越听表情越严肃。 在终于讲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绪方快声追问道: “风魔大人,那句‘一即全,全即一’是什么意思?你难不成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吗?” “我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风魔抬手挠了挠他那光亮的头皮,“该从……哪开始说起好呢……” 风魔微微仰起头,作思考状。 绪方也不催,让风魔慢慢思考以及组织措辞。 风魔也没让绪方久等。 仅过了半晌,风魔便启唇缓缓道: “在我们风魔之里,有一句代代相传的话——被另一个自己认可并与其对话,方可达到武者的无上之境:一即全,全即一。” “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以及为什么会在我们风魔之里中流传,已经完全不可考了。” “虽然这句话一直在我们风魔之里中流传,但谁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啥意思。” “我曾试过研究这句话的含义,试图弄清‘被另一个自己认可并与其对话’以及‘一即全,全即一’是啥意思。” “我翻了许多的典籍,问过不少在武学上颇有成就的强手。” “然而我翻遍了我所能找到的所有典籍,最终仅在佛门华严宗的《华严五教章》中找到和‘一即全,全即一’似乎有些关联的段落——‘诸法相即自在门,此上诸义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圆融自在无碍成耳,若约同体门中,即自具足摄一切法也’。” “佛经都是些什么玩意,你应该也清楚。佛经就是一大堆谜语的集合。” “《华严五教章》的这段话,比我们风魔之里的那句名言还要难理解,所以完全没有参考意义。” “典籍的翻阅毫无成效,四处问人也同样没有半点成果。” “无人知道‘被另一个自己认可并与其对话’以及‘一即全,全即一’究竟是啥意思。” “我当初跟源一提及这句话时,还被源一给斥为‘不知所谓的谜语’。” “我没有说错呀。”源一冷不丁地插话进来,“这句话的确是难以理解的谜语啊,连点注释都没有。所以我当时转头就将这句话给忘得一干二净。” “当初是你跟我说:你要用尽你的一生去达到自己所能达到的剑术极致,我才好心将这句说不定能帮助你达到剑术的至高之境的话告诉你的。”风魔用带着几分幽怨的视线瞪着源一。 “哈哈哈。”源一洒脱一笑,“达到剑术之极致这种事情,得要用自己的剑去慢慢摸索才有意思,依赖他人的指点,那太没意思了。” “现在回头来仔细一想——我当初之所以会转头就忘掉这句‘一即全,全即一’,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我这‘不想靠他人的指点来达到至高之境’的偏执性格在作祟呢。” 绪方自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认真地听取、消化着风魔刚才所说的每一词,每一句。 他刚刚一直期待着从风魔的口中听到关于“一即全,全即一”的介绍。 可谁知事与愿违,风魔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啥意思。 本希望能在与源一、风魔对话后解惑,没成想到头来疑惑不仅没解,反而变得更多了。 “啊啊……”脸上不受控制地挂着撼色的绪方轻叹了口气,将视线转到源一的身上,“源一大人,你也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吗?” “没有。”源一很直接地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试过自己和自己对话过。” 话说到这,源一换上开心的笑颜,随后接着道: “绪方君,你真的是每次都能给我惊喜。” “不知不觉间,你似乎都已经达到了我从未达到过的境界了。” “真是后生可畏呀!” “在剑术的修炼上,我果然还差得很远,还有很多精进的空间啊!” 源一的话语中,没有任何阴阳怪气的负面语调。 语气、语调中,仅有最纯粹的喜悦。 尤其是在说出“自己还差得很远”这句话时,源一就像一个单纯的孩童一样,露出了极纯粹的笑容。 看着源一的笑脸,绪方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了笑意。 “我这属不属于达到了新的境界,还无法确定呢。”绪方轻叹了口气,“说不定自今夜过后,我就再也没法与另一个‘我’相见了。” “这个顺其自然就好。”源一摆了摆手,“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再与‘他’相见了呢。” “如果是要再像今夜这样,遇到濒临死亡的危机才能再次遇见‘他’,那我倒希望余生还是不要再与‘他’相见了。” 以半开玩笑的语气这般说道过后,绪方郑重地向风魔鞠了一躬。 “风魔大人,感激不尽,多亏了你,我现在总算是不再对为何能见到另一个‘我’毫无眉目了。” 风魔还未来得及回话呢,源一便笑着替风魔答道: “柑实的‘一即全,全即一’,你用作参考就行。” “毕竟这句话的价值,还有待商榷。” “风魔之里流传着蛮多这种完全意义不明、感觉完全是在瞎掰的谜语。” “我记得柑实似乎还跟我说过另一句他们风魔之里代代相传的谜语,叫什么‘驾驭雷霆’来着?” “‘达无上之境,方可驾驭雷霆,施展雷击之法’。”风魔默默接话,“这句话,也同样在我们风魔之里中代代相传。” “驾驭雷霆,雷击之法?”绪方的表情缓缓变得怪异,“这个……完全是在瞎掰吧?” 这句话和刚才的那句“一即全,全即一”一样,每个字词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后,整句话让人觉得十分费解……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我还是不得不认同——源一刚才所说的是对的。”风魔一边叹气,一边抬手摸着一直在反射月光的脑门,“这些在我们风魔之里中代代相传的话,其内容的确都感觉像是在瞎掰的,价值与正确性都有待商榷。” “所以绪方老弟你将我刚才所说的那些,纯当作是参考便行。” 绪方点了点头,正想说声“我知道了”时—— “阿逸,你在干嘛呢?我等你好久了!” 身后传来了阿町的声音以及他早已熟悉的阿町的脚步声。 “啊,糟了……”绪方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迅速循声转过头去,便见着两手叉腰的阿町正站在他身后,朝他投来不悦的视线。 此时此刻,绪方总算是想起来——自己是来为阿町打水的…… “抱歉……因为在庭院里碰见了源一大人和风魔大人,所以忍不住和他们聊了聊武学上的一些事情。” “我还以为你是不是晕倒在路上了……”阿町的眼中,低落的情绪在闪烁。 虽然阿町眼中的这份低落,仅闪烁了片刻,但还是被绪方给敏锐地捕捉到了。 “……阿町,不用担心。”绪方尽他所能地向阿町展露出柔和的笑颜,“我不会有事的。你站在那等一会儿,我马上把水打好。” 阿町:“嗯……” 绪方压低声线朝身旁的源一、风魔低声道: “源一大人,风魔大人,阿町还在等着我,我就先走了。之后有机会,我们再慢慢细聊吧。” 说罢,绪方将刚才一直抓在手心里的水桶,扔进旁边的水井里。 在绪方专心打水时,一旁的源一以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看绪方,然后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阿町。 “……绪方君。”源一用只有他本人、绪方和风魔他们仨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道,“虽然你现在看上去状态蛮好的,但我姑且还是问一下——在吸收完‘不死之力’后,你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不适吧?” “哈……”绪方苦笑了下,“阿町刚向我问过一模一样的问题……放心吧,我没事。除了身体素质和恢复力变得比以前好得多之外,一切照旧。” “那便好……你之后要多多关心下阿町小姐哦。”源一再次扬眸瞥了眼正静静等着绪方打水的阿町,“自己的丈夫吸收了来路不明的‘不死之力’,不知日后是否有后遗症或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即使阿町小姐不说,我也能隐约猜到她一定非常担心你之后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你应该也有发现吧?阿町小姐现在的情绪。” “……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绪方町的丈夫哦。” …… …… 打好水的绪方,和阿町并肩走回到他们俩刚才所待的地方。 “你帮我把这块布打湿,然后拧干。”阿町盘膝坐在地上,拿起已经被拆下来的霞凪的枪管。 “好。”绪方跪坐在阿町的身旁,依照阿町的吩咐,将阿町刚递给他的白布扔进水桶里打湿,然后再收上来拧干。 “话说回来——我还没谢谢你呢。”绪方将拧干水的白布递给阿町,“谢谢你又一次及时为我送来了刀。” 说完,绪方瞥了眼挂在左腰间的大释天和大自在。 “1年前,在蝶岛时,也曾发生过相似的一幕呢。你带着大释天和大自在及时地出现,为我送来了刀。” “这得多亏我们的运气好呢。”阿町微微一笑,“在攻打龙水寺时,在敌人那找到了你的刀。” “也得多亏那个初光告诉了我你那时的所在地。” “当时,在听到初光说你正在大坂的西北部时,我的脑子‘嗡’了一下,整个都空白了。” “起初,我还不敢相信初光的话。” “但在听到初光言之凿凿地跟我说——现在有大军正朝大坂西北部集结,于是我索性也就死马当做活马医了,和源一大人他们一商量后,决定由我和状态还比较好的源一大人、间宫、牧村来找你。” “啊,还得感谢间宫。” “我当时急着立刻赶往大坂的西北部,都忘记拿上你的刀了,还是间宫提醒了我,我才想起你的刀没拿。” “哈,那这样看来,我待会还得专程感谢下初光和间宫他们才行。今夜的需要感谢的对象还真多啊……”说罢,绪方缓缓换上严肃的口吻,“阿町,予二大师……算是被我所牵连了……” “真对不起他啊……他帮我把刀修缮得这么完美,而我却已经连当面感谢他的机会都没有……” “阿町,之后能和我一起去好好地安葬予二大师吗?” 已经知晓了阿町、源一等人今夜都遭遇了些什么的绪方,自然也知道了帮他修刀的予二他所牵连,受了无妄之灾。 “嗯……”阿町轻轻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也正有此意。” 随后,二人便都安静无话。 阿町专心地替绪方清理着他的霞凪与梅染。 而绪方也默默地坐在一旁,给阿町打着下手。 二人之间,洋溢着只有他们这种老夫老妻才会特有的祥和氛围。 阿町清理枪支的速度很快。 仅一会儿的功夫,霞凪和梅染便在阿町的一双巧手下,变得崭新如初。 “好了。”阿町上翘的嘴角挂着淡淡的满意之色,“喏,拿好。下次记得尽量多多注意,别再让它们掉进水里了。如果频繁掉进水里,使用寿命会大大缩短的。” “哦哦,这么快就修好了啊。”绪方把玩着修复好的霞凪和梅染,“不愧是阿町……跟新的一样。” “这种马屁,我已经听腻啦。”阿町白了绪方一眼,“平常让我帮你洗衣服时,你就总是用这句‘不愧是阿町’来糊弄我……” 绪方尴尬地干笑了几声后,默默地将霞凪和梅染收回进怀里。 “我这不是马屁哦,我这是在实话实说……咳,咳咳。” 话未说完,绪方便极突然地咳嗽起来。 咳嗽声刚起,阿町的脸色便立即一变,将挂满紧张之色的贴近绪方。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绪方清了清嗓子,“就只是刚才不小心吸入了几颗比较大的灰尘而已。” “这样啊……那就好……”阿町像是如释重负般长出口气。 绪方刚才一直有在默默地观察着阿町的表情。 在看到阿町因他的一点小咳嗽而做出如此过激的反应时,他的双眼不由得微微一眯。 “……阿町。” “嗯?干嘛……欸?” 阿町讶异地看着……突然抱住她双手的绪方。 身高才155cm的阿町,她的手自然是十分小巧。 绪方他的那对大手,轻轻松松地就把阿町她的那对小手被环抱住。 阿町还未来得及追问绪方要干嘛,便听见绪方轻声说: “抱歉啊……阿町,让你这么不安。” 仅一句话,绪方便让阿町愣住了。 “我这样一个劲地对你说:我不会有事的,你应该也不会觉得安心吧。” “毕竟我所得的‘不死之力’,产自蝶岛上的那些怪物,而不是像那个丰臣信秀、左右卫门一样,是产自奇怪的肉片。” “消化了这样的‘不死之力’,日后会不会出现什么特殊的后遗症——可能全天下都没有一个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我能理解你的不安。” 此话落下,便见阿町的嘴唇稍稍有些抿紧,眼眶缓缓变红。 “我也不知道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我还可以跟你说些什么能让你安下心来的话语。” “我只能向你保证——不论日后出现了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拼尽我之所能地好好活下去。” “你这样的保证,也没法让我安心啊……” 虽然阿町嘴上这么说,但在听完绪方刚才的那句保证后,她的脸颊上还是浮出了笑容,露出了笑意与低落同时并存的怪异表情。 “……我好害怕。”破涕为笑后,阿町再次缓缓紧抿起嘴唇,把小脑袋垂得低低的,“我好害怕……你体内的‘不死之力’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我好怕我会在哪天早上醒来时,看到你已经没有呼吸了……” 阿町的这句话,让绪方觉得既好笑,又感动。 这是只有关心着他、真切地希望着他能平平安安的人才能说出的话。 他静静地收紧着正攥着阿町的一对小手的手掌。 让阿町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 “绪方老哥!阿町小姐!” 就在这时,牧村的高喊突然从远处响起。 “咱们之前抓到的那俩俘虏中的那个男的,终于肯开口吐情报了!” 第696章 一色花超神中 “你们所抓的那个男人终于愿意开口了?这么快?”绪方循声扭头找寻牧村的身影。 在牧村的声音刚响起时,阿町便立即将她的双手从绪方的手掌里抽出。 “是啊。真是太不容易了。”牧村他那魁梧的身子从绪方身侧的走廊拐角后方出现,“间宫他用了点小计策,总算是让那个家伙开口了。” “计策?间宫他做什么了?”绪方一边缓缓站起身,一边拍了拍粘在屁股上的灰尘。 “这个嘛……在说这个之前。”牧村快步走到绪方的身前,然后以不轻也不重的力道拍了拍绪方的肩膀,“绪方老兄,先说说你的事吧。” “在吸收了那什么‘不死之力’后,你的身体没有出现什么异样吧?” 听着这个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遍的问题,绪方无奈一笑。 “放心吧,我没事。除了身体素质和恢复力变得比以前好得多之外,其余一切照旧。快点跟我说说间宫到底使了啥计策,竟能让那个俘虏那么快开口。” “这个计策也不复杂……” …… …… 时间倒转回不久之前—— “噗……咳咳……咕咕咕……” 满脸焦躁的浅井,往介正的脸上倒尽了水瓶里的水后,一把掀开盖在介正脸上的白布。 然而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呢,介正便一边咳嗽着,喷吐着口水和鼻涕,一边以断断续续地说: “我……咳……什么都不会说的……咳咳……!” “妈的!”脾气急的浅井,咬了咬牙,“这家伙真是麻烦……真想一刀劈了他……” “嗯……”一旁的岛田点了点头,“同感……” 浅井已不耐烦,而岛田的脸色也同样极不好看。 过于嘴硬的介正,已经弄得二人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了。 “再来。”浅井把白布重新盖在了介正的脸上,“我倒要看看这家伙能撑多久。” “浅井。稍微停一下。” “嗯?”浅井一愣,然后扭头去看刚才叫住他的人,“间宫?嗯?牧村你怎么也来了,你们俩不需要去拷问那个左右卫门还有那个女忍吗?” 叫住浅井的人,正是间宫。 间宫站在不远处的走廊拐角处,而他的身旁则站着牧村。 也难怪浅井会对突然出现在这的间宫和牧村感到疑惑。 因为按照任务的分配,间宫和牧村现在应该正忙着拷问左右卫门和阿晴才对。 他们目前统计有3个俘虏——左右卫门、介正、阿晴。 关于如何拷问这3人,间宫等人做出如下的安排—— 拷问经验最丰富的牧村,单独拷问左右卫门,左右卫门被用铁链绑在木柱上,连动都没法动,牧村一人足以胜任对左右卫门的拷问。 间宫独自负责对阿晴的拷问。 浅井和岛田则一起负责应付介正。 三组人在不同的地方进行拷问。 “浅井,岛田,暂时先别管那个家伙了。”间宫瞥了眼仍在咳嗽着,仍未喘过气来的介正,“你们俩先过来一下。” 虽然心中疑惑间宫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但浅井和岛田还是乖乖地起身,朝间宫走去。 介正等人被牢牢地捆着,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所以间宫他们可以十分放心地暂时弃他们于不顾。 间宫领着牧村、浅井、岛田3人快步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后,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浅井,岛田,如何?”间宫刚顿住脚步,便立即朝浅井二人发问道,“你们俩所负责拷问的那个家伙,有任何打算开口的迹象吗?” “没有。”浅井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那个家伙的嘴巴硬得很,好想一刀斩了他。” “我们这边也没有成果。”间宫说,“不论是那个左右卫门,还是那个女忍,嘴巴都硬得很,什么都不愿说。” “这样下去,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让他们松口。” “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个方法来拷问他们。” “换个方法?”岛田挑了挑眉,“难道还有什么比水刑还要厉害的拷问手段。” “并不是要用什么新的拷问手段,而是要设法打击他们的斗志。” “他们之所以能扛住水刑,无非就是因为他们的意志坚定,斗志昂扬。” “所以——只要能设法对他们的斗志进行沉重的打击,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间宫背靠着身后的墙壁,娓娓道来。 “那个左右卫门是丰臣信秀的亲信。” “能被丰臣信秀视作亲信,而他现在也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可以断定他对丰臣氏的忠诚心极高,想让他松口吐情报出来,难度太大。” “至于那个伊贺女忍,可以看出她一定是受过相关的训练,让她松口的难度也同样不低。” “所以,我们目前就先从浅井你们所负责的那家伙入手。” “该怎么做?”浅井问,“我们可是不间断得对他用水刑了哦,你可别告诉我要加强用刑力度,再加强用刑力度的话,他只怕是会溺死。” “我之所以把你们都找来,就是为了向你们宣布一个我刚才所想到的小计策。”耐人寻味的笑意在间宫的脸上浮现,“待会,我需要你们稍微配合我一下。我那计划若是成功了,应该能极大地打击那家伙的斗志。” …… 片刻过后—— …… ——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丰臣……是我飞黄腾达的希望…… ——只要坚持下去……说不定还能有一丝转机……坚持下去…… 呼吸已经理顺的介正,紧闭着双目,一遍接一遍地在心中给自己打着气。 然而,不论他怎么给自己打气……间宫等人之前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总是自动地在他的脑海里弹出—— (你们丰臣氏在大坂的部队,已经被击溃了) 伴随着这句话在介正脑海里一并弹出的,是间宫等人带他去看的也同样沦为阶下之囚的左右卫门。 ——我们丰臣军……真的被击溃了吗……? 这个念头刚浮出,介正便连忙在心中大吼: ——不行!不能有这么悲观的想法! ——只不过是左右卫门大人也被俘虏了而已!这说明不了什么!大坂的部队现在一定仍好好的! ——倒不如说,左右卫门大人被俘了正好。 ——左右卫门大人是丰臣大人的亲信,他被俘虏了,丰臣军一定会拼尽全力将他给救回。 ——这样一来,我也能有机会获救。没错……我得坚持下去…… 一连串的自我宽慰,让介正慌乱的情绪重归镇定。 然而,即使情绪恢复了镇定,介正也仍是感觉心底有着那么点小疙瘩…… 啪嗒,啪嗒…… 这时,身侧的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介正扭头一看——是浅井和岛田回来了。 看了眼归来的浅井和岛田后,介正便将视线转了回来,面露不屑的表情,再不看二人一眼。 “好了!”浅井朗声道,“让我们继续吧!给我咬紧牙关吧,岛田,你留在这,我去装水过来,这次我要把这俩水桶都给装满。” “是。” ——随便你们吧。 介正在心里暗道。 ——不论你们怎么折磨我,我都不会松口……嗯? 介正的双眼突然缓缓睁大。 因为他看到——在他的前方不远处,某个眼镜正在押送着一个相当眼熟的女孩。 眼镜和那女孩从介正的身前穿过时,女孩发现了介正,停下了脚步,转头朝介正投去错愕的目光。 “我……好像见过你,你是火枪部队的人吧?” 女孩错愕地看着介正。 而介正这时也满脸震惊地看着女孩。 “你是……伊贺的初光?” 介正和身为伊贺女忍的阿晴的关系很好,因此托了阿晴的这层关系,介正在不知不觉间也认识了一些伊贺的名人——其中就包括初光。 初光可是伊贺里毋庸置疑的名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吉久相当偏爱他一手养大的初光,完全是将初光当作自己的继承人那样培养。 “初光!”介正慌忙道,“你……也被抓了吗?” 他隐约记得——初光今夜应该是负责留守龙水寺,担任传令兵一职。 “龙水寺遭遇奇袭,留守在龙水寺的部队全灭,吉久大人和烙妇人大人统统阵亡……”初光露出戚戚然的表情,“包括我在内的许多都被俘……” 初光话还未说完,站在其身后,押运着她的眼镜便厉声大吼道。 “别说废话了!快点接着往前走!” 被眼镜吼了一声吼,初光连忙闭上嘴巴,继续乖乖地任由眼镜押着她往前走。 介正瞪大着他呆滞的双目,傻傻地看着已快要从他的视野范围内消失的初光的身影。 “干嘛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时,介正听到他身旁的浅井冷笑一声,“刚才带你去看已经被我们砍掉两只手的左右卫门时,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们丰臣军在大坂的部队,统统都被我们给击溃了。” 说罢,浅井将白布再次盖上介正的脸颊:“现在,让我们继续来喂你水喝吧。” …… 押着初光来到介正看不见的地方后,间宫长出一口气: “感谢配合,初光小姐。” “只要是能给丰臣氏、给伊贺添麻烦的事情,我都很乐意做。”初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耸了耸肩,“幸好刚才那家伙认得我呢,如果不认得我,你这计划就完全失败了。” “是啊。真是险呢。”间宫再次长出一口气,“幸好他认识你。接下来……就慢慢等那家伙的斗志是否会被摧毁吧。” …… 源源不断的水流再次浇在介正的脸上。 不过相比起肉体的痛苦,此时内心的痛苦,更令介正感到折磨。 初光刚才对他所说的话,不受控制地一遍接一遍地在介正的脑海里响起。 ——龙水寺……竟然被攻破了……?吉久大人和烙妇人……都死了……? ——这样一来……左右卫门大人为何会被生擒……就说得通了…… ——大坂的部队……真的被击溃了吗? ——不……不可能的…… ——可是……连那个留守在龙水寺的初光都被俘虏了…… 水刑本就是一个极痛苦的刑罚。 水流不断灌入口鼻,气管和肺部因受刺激而分泌出大量的浓鼻涕,鼻涕和口水不受控制地往口鼻外冒,受刑者饱受窒息之苦。 须有坚定的意志,才能捱过水刑。 心理防线是一种非常奇怪的东西。 只要你的意志产生了一点动摇,心理防线就会以骇人的速度崩溃。 介正现在就陷入了这样的一种情况。 初光刚才的出现,以及她刚才的话语,让介正他那本就已经有些小裂痕的意志与信念,产生了极大的动摇。 此时此刻,一个念头在介正的脑海里来回“翻涌”着——大坂的部队,真的都被击溃了吗? 在意志和信念本就出现动摇的当下,又恰好正承受着痛苦的水刑。 水刑的巨大痛苦,让介正难以集中精力思考,同时也让介正的心理防线加速崩坏着。 终于——心理防线崩溃的介正,彻底失去了与水刑抗衡的力量。 “我说……咳!咳咳!我什么……都说!” 脸上盖着白布的介正含糊不清地这般哝哝着。 听着介正这含糊不清的哝哝,喜色涌上浅井和岛田二人的双颊。 …… …… 时间回到现在—— 绪方和阿町一边跟在牧村的身后,前往拷问介正的地方,一边静静地聆听着他们是如何通过小计谋来打击介正的斗志。 “那个初光竟然那么爽快地就答应帮你们的忙啊?”绪方反问。 “是啊。”牧村点点头,“间宫去找她时。她答应得相当爽快啊。说:只要是能给丰臣氏和伊贺添麻烦的事情,她都很乐意去做。” 绪方和牧村谈话之间,已经来到了拷问介正的地方。 因为水刑实在太痛苦,所以受刑者常常会因太过痛苦,身体出现应激反应,大小便失禁。 介正虽没有大便失禁,但小便倒是尿了个痛快,因此在凑近介正后,难闻的尿骚味便源源不断地钻入鼻孔。 绪方等人是最晚来到的。 葫芦一行人、风魔、阿筑、以及刚才到某座房间里休息去了的一色花,现在都已齐聚一堂。 见绪方和阿町来了,人终于来齐后,源一先是跟绪方和阿町简单地打了声招呼,然后蹲坐在了介正的身侧。 “好了。”源一说,“把你所知道的一切,统统都说出来吧。不要有任何遗漏。” 一副心灰意冷、生无可恋的模样的介正,耷拉着脑袋,语调有气无力。 “我……不认识什么木下琳……” “也不太清楚什么活捉木下琳的任务……” “但我记得……16番组今夜是否有奉命前往丸山町执行特殊的秘密任务……任务内容……似乎就是要去抓什么人……然后将那个人带到高野山……” 听到“丸山町”、“高野山”这俩地名后,以源一为首的葫芦屋一行人纷纷交流了下眼神,随后将视线重新投回到介正的身上。 “……对于丰臣氏设在高野山的据点,你了解多少?”源一问,“信秀所领导的丰臣氏再怎么有本事,也不可能将整座高野山都同化成他的自己人。高野山的哪几处地方是丰臣氏的据点?高野山上可否有专门用来关人的地方?” “我……没怎么去过高野山的据点……高野山是……丰臣大人在日本本土最重要的据点……” “不是我这种……等级的人能随意进出的……” “我只知道……高野山仙源寺的住持……仙源上人是我们的盟友……” “……看来你的嘴巴还是很硬啊。”浅井默默捡起其脚边的水瓶。 “我……没有说谎……”介正的身子抖了抖,“我真的对高野山不熟悉……” “……那换个问题吧。”源一的脸上浮现出思索之色,“信秀目前在高野山上部署着多少部队?”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丰臣大人在高野山上的各个要地部署了大量用于警戒的伊贺忍者……” “那么,信秀除了火枪手部队、伊贺忍者之外,麾下可还有别的武装力量?”源一接着追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是火枪部队里的中层干部而已……很多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说得也是呢。”源一轻叹口气,然后缓缓站起身,“浅井,你暂时先把这个家伙带下去。” 浅井应了一声,然后走到介正的身旁,准备将他给拖走。 不过就在这时——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说话者——绪方。 浅井停下拖拽介正的手,与其他人一起将带着惑色的目光投向绪方。 “前些日,一色剑馆的一色直周及其儿子、儿媳被你们丰臣军给抓走了。”绪方一字一顿地发问,“你知道他们被抓到哪去了吗?” 绪方的这问题刚问出,站在绪方不远处的一色花立即愣在了原地。 “一色……我似乎……有点印象……之前,楼罗大人似乎有奉命将什么人给转移走……只不过被转移到何处……我就不知道了……” “……感谢你的回答。”绪方淡淡道,“我没其他想问的问题了,浅井,把这家伙给拖走吧。” 浅井点了下头,然后像拖条狗一样,将介正给拖走。 待浅井回来后,岛田沉声道: “丸山町……那里就是主公被抓走的地方啊……” “嗯……”间宫颔首,“结合目前已知的所有情报……主公真的极有可能就是被抓到高野山去了。” “啧……妈的……”牧村用力地抓了抓头发,爆了句脏话,“竟然被抓到那么麻烦的地方……” “情报还是太少了……”源一的眉头微微蹙起,“信秀在高野山上的力量部署,据点位置……没有一点情报。” “别说是丰臣信秀在高野山上的部队部署、据点位置了。”间宫默默地补充道,“连高野山的地形、地况,我们都不知道。连仙源寺在高野山的哪个地方都不知道。” “间宫。”牧村问,“你以前没有背过高野山的地图吗?” “别把我当神仙啊。”间宫白了牧村一眼,“我又不信佛,以前也从没去过高野山,我连高野山目前具体有多少座寺庙我都不知道。” “这附近有卖高野山的地图的店铺吗?”岛田问。 “大坂的市民早跑光了。”浅井嘴角微微下拉,“你想买也没地方去买。” 在葫芦屋一行人在那你一言,我一语时—— “……那个……” 一道对葫芦屋众人来说,稍有些陌生的好听女声,突兀地插入众人的对话之中。 源一等人的眼瞳中闪烁了几下诧异的光芒后,纷纷循声看向刚才这道女声的主人。 承受着众人的视线,脸上不禁挂上了几分紧张之色的一色花,在咽了口唾沫,做了个深呼吸,让紧张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些后,缓缓道: “我……去过很多次高野山……” “虽不敢说对高野山非常地熟悉。” “但对于高野山大致的地形地况,还有……仙源寺等主要的大寺的位置,我很了解……” 第697章 江户合战的人柱! “你对高野山大致的地形地况还有主要大寺的位置都很清楚?真的吗?”急脾气的浅井率先发出惊呼。 “我和我母亲都笃信佛教。” 一色花轻声答。 “我和母亲平日里,常去高野山的金刚峰寺礼佛。因此我对高野山的了解比较多。”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尽我所能地绘制一副高野山的地图给你们。” “不过……” 话说到这,一色花顿了顿。 在停顿了片刻后,她一字一顿地说: “我想要你们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的家人……也被丰臣氏的人给抓走了。同样也是下落不明。” “如果你们之后打算到高野山寻找你们的同伴,那可以带上我一起去吗?” 一色花的语调因激动而高亢了起来。 “我的家人说不定也被抓到高野山去了。” “我想去高野山那找我的家人!” 她的话音一落,葫芦屋一行人便面面相觑了起来。 最后——他们将目光都集中在了绪方的身上。 在一色花刚才主动出声说她了解高野山后,绪方就一直用讶异的目光看着一色花。 看着一脸坚定地说出“自己想去高野山找家人”的一色花,绪方露出沉思状。 就在绪方正打算对一色花说些什么时—— “……我觉得我们现在倒不要急着去弄清楚高野山的详细情报。” 间宫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只见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轻叹了口气。 “我们现在……还是先策划清楚,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再说吧。” “是要接着拷问左右卫门和那个伊贺女忍,套取更多的情报。” “还是立即动身前往高野山,找寻主公。” 间宫简单的一席话语,便让众人周遭的气氛变凝重许多。 “……我觉得现在还是接着去拷问那个左右卫门还有那个伊贺女忍比较好。”一向粗中有细的牧村,率先沉声道,“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实在太少。” “连‘主公是否真的在高野山’都没有十成十的确定。” “左右卫门是丰臣信秀的亲信,一定知道不少有用的情报。” “虽然这家伙嘴硬的很,但只要一直这样用刑下去,他总会开口。” “以前在京都当差时,我用过无数次水刑,从没见过有谁能捱过水刑的。” “比左右卫门还嘴硬的人,我以前也见过,但在被水刑连续折磨了2天后,那家伙最终还是像个娘们一样地哭喊着‘我什么都说’。” “还是先从左右卫门那弄来足够的情报后再行动比较保险。” 牧村的话才刚说完,浅井便立即提出了与牧村完全相反的意见: “不行。” “我觉得不能将太多的时间花费在对左右卫门的拷问上。” “主公为何会被抓走的原因,至今仍不明朗。” “丰臣信秀那个混账,可是一个能在离家出走时,将家中所有的钱财和值钱东西都给拿走,连个子儿也没留给自己的家人,让自己的奶奶、妈妈、妹妹挨饿受冻,并且从未回家过一次的冷血暴徒。” “天知道这么个无血无泪的家伙,突然将主公给抓去,是打算做什么。” “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将主公给救出来。” “那我问你——”牧村眉头微皱,瞪向浅井,“如果我们现在去高野山,却发现主公其实根本不在高野山,我们扑了个空,那该怎么办?” “那我也要来问问你了。”浅井不甘示弱地回瞪牧村,“在我们按部就班地拷问那个左右卫门时,主公突然有了不测,那该怎么办?” “那个……”在葫芦屋地位最低的岛田,这时默默地插话进来,“我可以发言吗?” 众人看向岛田。 “我觉得……牧村前辈的话更有道理一些……”不敢去看浅井表情的岛田,以有些瑟缩的口吻慢慢道,“还是先设法弄取更多的情报为好。” “最起码也得设计一个既能救到主公,又能保全我们自身的行动计划……” “柑实大人他刚才说得对……”岛田将视线转到不远处的风魔的身上,“高野山并不是二百年前的比睿山,现在的高野山,是毋庸置疑的圣地。” “二百年前,织田信长火烧除了礼佛之外什么恶事都干的比睿山,还能有些人叫好。” “而现在,擅闯高野山,可不会有什么人给你讲好话……世人可不知道企图颠覆江户幕府的丰臣氏就潜伏在高野山。” “贸然闯入圣地,可是会背永世骂名的……而且说不定还会得天罚……” “喂。岛田。”面露不悦的浅井,两眉一竖,“天罚?你啥时候成佛教徒了?” “我并不信佛……”被浅井给瞪得有些害怕的岛田缩了缩脖颈,“我只是觉得神佛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得对人家抱有一定的尊敬……” “切……无聊。”浅井撇了撇嘴,“岛田,那我问你——一百多年前,江户幕府驱逐国内所有切支丹时,怎么就不见切支丹他们的神来救救他们,给江户幕府降下神罚呢?” “倘若神佛真的存在且有那么大的能耐,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了。” 【注·切支丹:日本战国时代及江户时代对基督徒的称呼,在江户幕府建立后,为维护统治,江户幕府驱逐了国内所有的切支丹,并严令禁止任何人再成为切支丹】 被浅井说得哑口无言的岛田,默默地垂下脑袋,不再言语。 “……间宫。”浅井这时将目光转到间宫的身上,“你怎么看?” “……”间宫没有立即回答,他抿了抿嘴唇,作沉思状。 就在这时—— “那个……我可以发表下我的意见吗?” 谁都没有想到的声音,陡然响起。 众人纷纷将讶异的视线,投到刚才那句声音的主人——绪方的身上。 …… …… 高野山,某地—— “呼噜……呼噜……呼噜……” 倚靠着身后的石墙睡觉的长谷川,打着极响亮的呼噜声。 丰臣信秀为长谷川提供的牢房条件还算优渥,吃喝不愁,饭食也还算美味,还能在榻榻米上睡觉。 除了没有自由之外,什么都好。 因为无事可干,没有任何能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所以长谷川这些天除了吃就是睡,只能靠“吃”和“睡”来打发时间。 丰臣信秀关押长谷川的地方,是一座没有窗户,不见天日的牢房。 刚开始,长谷川还能根据自己发困的时间,来计算自己被丰臣信秀给抓来并关押于此的天数。 然而近些日因为睡得太多,导致长谷川的生物钟都稍有些紊乱了,使得长谷川目前已无法再根据何时犯困来判断现在的时间。 此时此刻,在长谷川现在睡得正香时—— 哗啦,哗啦,哗啦…… 牢房外突然响起大量的脚步声。 过多且过于密集的脚步声,组成了“哗啦呼啦”的奇怪声响。 被脚步声惊醒的长谷川,连忙睁开双眼,然后扑到身前的栅栏上,向外张望。 往外张望的同时,他在心中暗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是那个丰臣信秀来了吗…… 在提到“丰臣信秀”这个人名时,长谷川不禁面带愤恨地咬了咬牙关。 自与丰臣信秀初次见面过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个怪模怪样的年轻人。 丰臣信秀之前言之凿凿地跟他说:之所以将他抓过来,是看中了他的才能,打算将他收入丰臣麾下。 结果,在与长谷川见过一面后,丰臣信秀便再也没来过这座牢房,也没有再派别的人来跟长谷川做接触。 就这么一直将长谷川给关着,像养宠物一样将长谷川养在牢房里。 这让长谷川都不由得感到纳闷了起来。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试图将某人给收入麾下时,不应该是要派出大量说客来进行游说吗? 丰臣信秀一直将他关在这,也不派人来对他进行游说,究竟是要做什么? 长谷川宁可看到丰臣信秀派大量人来游说他,也不想再像现在这样每日无所事事地在牢房里睡觉。 最起码前者不会感到无聊,而且还能从说客那套到一些说不定有用的情报。 牢房外的脚步声,以极快的速度向长谷川所在的方向迫近者。 没一会儿,他便看清了来者都是谁。 一大帮负责看守这座监狱的狱卒,推搡着身上稍有些脏乱的3人,以粗暴的动作将那3人推进位于长谷川侧前方的一座闲置牢房中。 “老实点!只要老实点就对你们温柔一点!”狱卒们在对那3人这般大吼过后,趾高气昂地大步离去。 目送着狱卒们离开,确认狱卒们都尽皆离去后,长谷川将目光转回到新来的那3个“同伴”身上。 这3人中,二男一女。其中一名男性的年岁蛮大,看上去起码都有60岁了,头发都已花白,3人的精神状况都不怎么好,尤其是那个老人家,看上去憔悴至极。 这些天,长谷川一直都是孤零零地住在牢房中,连个能谈天的对象都没有。 久违的和人聊天的欲望,以及急于借那3人之口知道外面情况的期望,让长谷川迫不及待地压低声线,朝那3人快声道: “喂。你们叫什么名字?是怎么被关进来的?” 那3人中的老者,扬眸朝长谷川投去疑惑的视线。 “你是?”他问。 “我叫长谷川平藏。”长谷川回应,“已经被抓到这儿来好一段时间了。” “长谷川……平藏……?”老者以及他身旁的那一男一女,这时都因震惊而缓缓睁大,“你就是那个‘鬼平’?” “嗯。我就是那个‘鬼平’。”长谷川苦笑道,“说来真是惭愧……我堂堂‘鬼平’竟然也有沦为阶下之囚的一天……你们3人叫什么名字?你们是因为什么而被抓来的?” “老夫名叫一色直周。”老者指了指他身旁的那一男一女,“这位是犬子:一色如水,这位是我的儿媳:一色实。” “我们在大坂经营着一间剑馆。” “至于为何会被抓住……” 直周沉默了下来。 “抱歉……这个可以不说吗?” “……当然可以。”长谷川沉吟片刻过后,点了点头,“那在你们被抓来这里之前,外头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这个……我们不知道……”直周摇摇头,“我们三人之前一直被关在一个昏暗的小屋子里。” “大概是在……昨日?因为一直不见天日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了,总之就是在之前没多久,我们三人被套上头套、押上马车。” “再睁开眼时,就已经来到这里了。” “之前被关在一个昏暗的小屋子?是被关在大坂的某座小屋子里吗?”长谷川追问。 “应该是。” “你记得大概坐了多久的马车吗?” “这我就不记得了……但1、2个时辰应该是有的……” ——1、2个时辰……也就是说,我现在被关在距离大坂有1、2个时辰的车程的地方吗…… 长谷川默默消化着刚从一色直周那得来的重要情报。 “那你记得你们当时乘坐的那辆马车中,拉车的马有几匹吗?” 长谷川朝一色直周问出新的问题。 然而一色直周还没来得及对他的这问题做回应—— 啪哒,啪哒…… 牢房外的走廊尽头,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次的脚步声,不再是哗啦啦的一大片。 从声音听来,来者仅有二人。 听着这2道脚步声,长谷川连忙闭紧嘴巴,然后抬手示意一色直周不要说话。 长谷川将脸再次紧贴在牢房的栅栏上,循声朝牢房外看去。 脚步声很急。 不一会儿,长谷川便看到了来者是谁。 在看清来者的模样后,长谷川的瞳孔立即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 “丰臣信秀?!” “呀,好久不见了呢。长谷川先生。看到你还那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有些时日未见的丰臣信秀,还是老样子——腰间佩着把紫柄的打刀,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副翩翩公子的打扮与气质。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长谷川此前从未见过的光头僧人。 那个光头僧人的年纪颇大,其年岁应有60以上,有着相当多的眼角纹与皱纹,身披袈裟的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丰臣信秀的身后。 “抱歉啊,长谷川先生。”丰臣信秀快步走到长谷川的牢房前,面带歉意地朝长谷川鞠躬道歉,“这段时日,我实在太忙了,有太多许多我去操心的事情,所以对您久疏问候。” “少说这些有跟没有的事情。”长谷川压低嗓音,沉声道,“我的部下们现在怎么样了?” 当初,长谷川是与他的部下们一起被迷昏的,长谷川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部下们现在都被关在了何处。 “放心吧。”微笑着的丰臣信秀,朝长谷川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你的部下们现在都吃的好,喝的好,住的好。” “我跟你说过的吧?我的目标,是将你收至麾下。是不会对你和你的部下做出太无礼的事情的。” 听完丰臣信秀刚才的这一番话,长谷川原本阴沉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你来这里做什么?”长谷川一边扫视着身前的丰臣信秀,一边试探性地问道,“是来像之前那样,劝我背叛德川,加入丰臣吗?” “不不不。”丰臣信秀优雅地摇了摇头,“倘若可以的话,我的确是想于现在再和你多聊聊。” “可时间并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现在还急着去看我那许久未见的可爱的妹妹。” “我此次前来,就只是单纯地在去看妹妹时,顺路来看看许久未见的你,看看你现在的精气神如何了而已。” “妹妹?”长谷川先是眉头微微皱起,随后嗤笑一声,“拥有丰臣氏直系血脉的人,比我想象中的要多嘛。” “拥有丰臣氏直系血脉的人,也就只剩我和妹妹,还有伯公了。”丰臣信秀莞尔一笑后,再次向长谷川行了一礼,“确认你精神状况良好,我就放心了。” “那么——请容许我先行告退了,待之后有空了,我再前来。” 说罢,丰臣信秀转身欲走。 可就在他刚转过身时,他注意到了现在住在长谷川侧前方的牢房里的一色直周等人。 丰臣信秀愣了愣,然后压低声线,用只有他和他身后的那老僧人才能听清的音量,朝那个老僧人问道: “上人,那3人是?” “大坂一色剑馆的一色直周、一色如水和一色实。”老僧人用同样只有他和丰臣信秀才能听清的音量回应,“丰臣大人,您忘了吗?您前些日下令将他们3人带到高野山来。” “哦哦。”丰臣信秀抬手拍了拍脑门,露出带着愧意的笑,“我想起来了。他们三人就是一色家的人吗……” “上人,待会你帮我告诉狱卒们,将那3人好生看管。” “他们3个,可是之后的‘江户合战’的备用人柱。” “得确保他们不会在‘江户合战’开始之前死掉才行。” “是。”老僧人恭声应和。 【注·人柱:古代日本也有用活人祭祀神明的恶俗。这一恶俗在日本被统称为“人身御供”。人柱便是人身御供的一种。 在建房子或修桥梁时,将活人活生生地埋在地基或桥墩的下方,古代日本人相信只要这么做,房屋和桥梁就不会塌。被充作“柱子”的这些可怜人便被称为“人柱”。 直到江户时代,“人柱”的恶俗仍未终结。17世纪的宽永年间所筑的福岛桥底下便有人柱。你去福岛桥那旅游,能看到提示桥下有人柱的牌子。因此,在日本考古时,常常能在古建筑的底下挖出大量人骨】 第698章 复活的不知火里 丰臣信秀刚才与老僧人的那番对话,二人全程都是压低着音调的,因此不论是长谷川还是一色直周等人,都没有听清二人的对话。 不过,虽没有听清对话,但长谷川还是隐约听到了个别字眼。 他听到丰臣信秀似乎称呼那个老僧人为“上人”…… ——上人……? 长谷川的大脑此刻飞速运转。 “……在我的印象中,高野山的仙源寺住持,是一个被尊称为仙源上人、佛法高深的老僧,你该不会……就是仙源上人吧?” 长谷川死死地瞪着老僧人的脸,一字一顿地道。 “嗯?”老僧人眉毛一扬,看向长谷川,“……不错,贫僧便是仙源上人。真令人惊讶啊,长谷川先生您竟然知道我,我们之前有见过面吗?” “我可是一直记着呢……”长谷川咬了咬牙,“我现在之所以会被关在这里……也算是拜你的仙源寺所赐呢!” 长谷川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是怎么沦落到今日这番境地的。 就是因为高野山的仙源寺向官府报案:他们寺内的佛器频繁失窃,普通的官差迟迟抓不住凶手,才出动了专门负责抓纵火犯还有盗贼的火付盗贼改。 在被丰臣氏给抓住后,长谷川从丰臣信秀的口中得到了证实——所谓的仙源寺佛器被盗,其实就是一个为抓住长谷川、引长谷川来高野山而精心设计的鱼饵而已。 “你这家伙……”长谷川恶狠狠地瞪着仙源上人,“你身为僧人,而且还是一个被世人们尊称为‘上人’的僧人,竟和企图颠覆幕府的暴徒同流合污!” “你还有一点身为僧人的自觉和羞耻心吗?!” 长谷川的语调慷慨激昂。 面对着这番激昂的批判,仙源上人用冷漠的目光,睥睨着长谷川。 “批评我没有僧人的自觉和羞耻心啊……”仙源上人冷笑了下,“那么,长谷川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僧人应有的自觉是什么?僧人应有的羞耻心是什么?” “怀着悲天悯人的心去专心礼佛,不插手俗世事务。”长谷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呵。”长谷川的话音刚落,仙源上人再次冷笑一声,“你的回答,和我所预料到的回答,一模一样呢。” “目前,绝大部分的世人,都和你一样吧,觉得僧人应守的本分,就是专心礼佛,不插手除了礼佛之外的一切事情。” 仙源上人这时缓缓转头,朝身旁的丰臣信秀问道。 “丰臣大人,可以允许我跟长谷川大人讲一讲僧人真正应遵守的本分是什么,以及我为什么要加入丰臣军吗??” “请便。”丰臣信秀笑着朝仙源上人做出‘请’的手势,“但注意别讲太久哦。” “我知道了。”仙源上人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回到长谷川的身上。 “时间紧迫,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 “长谷川先生,让我来告诉你一个僧人真正应守的本分是什么吧。” 仙源上人的语调此时猛地拔高了几度。 “一个僧人真正应守的本分,是去让尽可能多的人崇信佛法。” “这,才是我等僧众应该去做的事情。” “我将大半辈子的时间,都用在了布教上。” “可到头来,我却发现——仅凭一个人或一座寺庙,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 “倘若能得到官府的鼎立支持,我等履行起僧众这真正应有的本分时,将能事半功倍。” “然而——目前统治日本的江户幕府,却并无意让崇佛之人广布天下。不仅不愿那么做,还变着各种法子来打压佛门。” “而反观丰臣大人——他愿意在重建丰臣天下后,鼎立支持佛门,让佛法得到广布。” “想让江户幕府改变心意,倾举国之力支持佛法,那应该是不太可能了。” “所以,我选择与丰臣大人站在一起。选择了尽我之所能,帮助丰臣氏重登‘天下人’的宝座,让崇佛之人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在丰臣氏的帮助中,广布天下。” “因此,长谷川先生,你明白了吗?我并没有失去僧人应有的自觉和羞耻心。倒不如说,还正相反——我现在,正在比任何僧人都要尽职地履行着僧人应有的本分。” 仙源上人的话才刚说完,早早地就露出了一副“我已经受不了”的表情的长谷川,便猛地将双手扒在牢房的栏杆上,脸紧贴着栏杆间的缝隙。 “自我当上火付盗贼改的长官以来,也从不少被捕后不知悔改的罪犯那听过各种各样的歪理。” “但像这样离谱的疯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刚才都在说些什么疯话呢!” “我问你——对你来说,是不是只要能在日后让崇佛之人广布天下,那么即使这个国家陷入战乱,死伤无数百姓,也无关紧要?” “嗯。是啊。”仙源上人连犹豫都不犹豫一下,便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国家陷入战乱,人民死伤无数,这些都只不过是短暂的疼痛而已。” “若能达成‘佛法广布’的伟业,这点小小的疼痛,根本不值一提。” 长谷川有预料到,仙源上人肯定又会掰扯出一些歪理。 但他没有想到——仙源上人的回应,竟能如此之快,几乎不带半点犹豫和思索。 他也没有想到——仙源上人的理,竟能如此之歪……让长谷川都不禁因震惊而怔在了原地。 而这时,刚才一直默默地当着听客的丰臣信秀,突然伸出右手尾指掏了掏耳朵。 “上人,让长谷川先生于一时之内理解你的抱负和良苦用心,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嗯。”脸上浮现出些许惆怅的仙源上人,发出一道无声的轻叹,“贫僧早就习惯了,这种自己的理想抱负不被人所理解的感觉。” “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吧,上人,你和长谷川先生也聊得够久了。是时候一起去看看我妹妹了。” “嗯,好的。丰臣大人。” “我们走了,长谷川先生。”丰臣信秀一边优雅地笑着,一边朝长谷川摆了摆手,“下次有时间,我再来找您说话。” 语毕,丰臣信秀背着双手,转身循着他们刚才来的那条走廊,往来时的方向走去,仙源上人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丰臣信秀的身后。 “等等!回来!” 长谷川咆哮着,用力摇晃着牢房的栏杆,抖下了不少的灰尘。 已不再理会长谷川的丰臣二人,自顾自地继续往牢房外走着。 二人一直走到听不见长谷川的咆哮的地方后,仙源上人压低音量,朝丰臣信秀低声说道: “丰臣大人,观长谷川先生的那副模样……依贫僧之见,收降他的难度不低啊……” “嗯……在我预料之中呢。”丰臣信秀莞尔一笑,“他毕竟是幕臣,在幕府和民间都有着不低的地位和名望,远非那些居无定所、没钱没名气的浪人可比。” “若要说服他背弃幕府,转投我丰臣的麾下,得花上不少的时间,与一番不小的力气才行啊。” “我就怕花费了不少的力气和时间后,长谷川先生仍是油盐不进,誓死忠于幕府。”仙源上人默默道。 “如果到头来,还是没能成功说服长谷川先生……”丰臣信秀的脸上缓缓浮现出耐人寻味的色彩,“那就……实在是太可惜了呢。没能让这种擅于练兵的珍贵人才成为我等的同伴。” 在进行完这番简短的对话后,丰臣信秀和仙源上人便没有再说话。 二人沉默着,在昏暗的小道上快步前行。 在穿过不知多少条大道小径,拐过不知道多少个拐角之后,二人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停在了一间牢房的前方。 这是一间独特的牢房,主要独特在2个地方—— 一:这间牢房的房外被重兵把守着,足足8名手持燧发枪的火枪手,一脸肃穆地站在牢房门外,拱卫着这座牢房,这8名火枪手在见着丰臣信秀和仙源上人后,立即对着二人躬身行礼。 二:这间牢房极其地豪华。 空间相当宽敞,即使有6个人住进去,也丝毫不会感觉到拥挤。 牢房的地上铺设着榻榻米,牢房的角落放置着被褥、便桶等生活必需品,牢房内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全新的,铺在地上的榻榻米甚至还散发着稻草的清香。 如此之豪华、宽敞的牢房,里头的住客,只有一个。 一名正倚靠着墙壁、紧闭着双目、打着若有若无的鼾声的年轻女孩。 看着牢房中的那个女孩,丰臣信秀的目光瞬间柔和了起来。 “小琳……好久不见了……” 丰臣信秀松开了刚才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以像是要去轻抚女孩的脸颊一样,把双手伸向面前,十指轻轻地搭在将他与女孩隔绝开来的牢房栏杆上。 “昨夜,16番组的火枪手们在成功活捉住丰臣小姐后,便立即遵照着您的命令,马不停蹄地将她往高野山这边送。” 一旁的仙源上人此刻恭声缓缓答道。 “因为丰臣小姐在被捕后,不断地挣扎、试图脱困,所以为了避免意外发生,16番组对丰臣小姐使用了您所允许使用的能让人香甜地睡过去的药。” “按照16番组所使用的剂量……丰臣小姐大概要到下午才能自然醒来。” “丰臣大人,是否要于现在就将丰臣小姐给强行弄醒?” “不用不用。”丰臣信秀连忙道,“我可爱的妹妹睡得正香呢,干嘛吵醒人家?我又不急着要立即于现在和小琳对话。” “就让小琳继续睡吧。” “等她自然睡醒后再说。” 说罢,丰臣信秀扭头朝那8名负责看守琳的火枪手们正色道: “你们继续固守在这。牢房里的女孩醒来后,要于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8 看守们齐声应和。 在对着看守们这般吩咐过后,丰臣信秀继续用着像是打量什么精美艺术品般的目光,隔着栏杆打量琳。 “丰臣大人。”仙源上人问,“要不要打开牢房……” 他的话都还没说完,便被丰臣给打断: “不必。我站在牢房外,像这样隔着栏杆去看她就好。” 这时,一直隔着栏杆打量琳的丰臣信秀,他的目光变得更柔和了一点。 “这么多年没见……小琳的身高似乎没有变高多少嘛,还是那么矮。” 他以半开玩笑的口吻接着说: “以前就隐约觉得小琳长得很像母亲,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啊。” “刚才我险些以为看到了变年轻的母亲了呢。” “丰臣小姐长得也很像你呢。”仙源上人看了看牢房内的琳,然后又看了看身旁的丰臣信秀,“特别是眉眼的那块地方。” “毕竟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嘛。在之前就常有人说我和妹妹长得像。只不过——可惜啊,我和妹妹也就只有五官长得像了。”丰臣信秀微笑着耸了耸肩,“其余的地方,不论是身高,还是性格,都再没有半点相似了。” 语毕,丰臣信秀收回了搭在栏杆上的双手,站直身子。 “走吧,上人,回去了。” “丰臣大人,要现在就走吗?”仙源上人因感意外而挑了挑眉,“不再多看一会儿丰臣小姐吗?” “小琳现在还在睡觉,一直看着不会动的她,也没意思。等她醒来后,再来跟她好好地见面、详谈吧。” 丰臣信秀不带半点迟疑,甚至也没有回头再看小琳一眼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去。 刚走没几步,便听他冷不丁地朝仙源上人问道: “啊,对了。上人。小琳她的佩刀,现在是不是在你那儿?” “是的。丰臣小姐她的两柄佩刀,目前都正暂时寄放在仙源寺。” “待会把小琳她的佩刀送到我这儿来。” “是。” “啊,还有——” 丰臣信秀像是不打算给仙源上人半点喘息之机似的,马上又朝仙源上人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上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仙源上人从怀内掏出一只怀表: “8点43分。” “8点43分吗……那距离中午还有点时间呢……上人,能帮我一个忙吗?” “请说。” “今日中午,我打算举办一个庆祝我和我妹妹重逢的宴会。”丰臣信秀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可以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下吗?” “又要举办宴会?”一直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样的仙源上人,此刻其眼瞳中难得浮现出了几分无奈之色,“丰臣大人,您还真是喜欢宴会啊……总是能以各种名目为由来举办宴会。” 丰臣信秀一摊手: “我喜欢和一堆人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嘛。” “行吧……我知道了。”仙源上人将怀表放回怀里,“我待会就去准备。还好现在距离中午还有一个半时辰,准备时间还算充足……” “麻烦你了,上人。” “中午的宴会,要请谁呢?” “就请目前所有留守在高野山的干部们便好。” 话刚说完,丰臣信秀就像是想起了啥似的,停顿了片刻后,才接着道: “……将般若也请来赴宴吧。” “般若?”仙源上人眉头微微皱起。 “般若他为昨夜的‘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立下了大功。”丰臣信秀侃侃而谈,“是他发现了绪方一刀斋目前就在大坂。” “我决定干脆就趁着今日中午举办宴会之机,好好地重赏他一番。” “啊,还有——顺便也让不知火里的菊太郎赴宴吧。” “不知火里?”仙源上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这又是为何?论地位,论功绩,他们应该都不够格赴宴吧?” “不知火里的那些蠢货,最近对我似乎颇有微词呢。” 丰臣信秀的双目微微一眯。 “觉得我雪藏了他们,不给他们立功的机会。” “他们前些日还吵着闹着,表示也要参加‘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要我给他们一个亲手为他们的不知火里报仇的机会呢。” “呵,那群蠢货,嘴上说得那么好听,但若真要他们去对付绪方一刀斋,他们只怕是要跑得比谁都快。” “不过,他们虽然只是一帮蠢蛋,但他们现在始终也是我们丰臣军的一份子,也不能太忽视了他们。” “姑且就在今日中午的宴会里,顺手安抚下他们好了。” “好……我明白了。”仙源上人点点头,默默记下丰臣信秀的所有吩咐。 “上人,今日中午就拜托你了。” “……丰臣大人。” “嗯?怎么了?” “今日难得来一次监狱……要不要去见见玄正?” “……不必了。”丰臣信秀冷声道,“见他有什么用?现在去见他,他也只会叨叨嚷嚷,吵得我不安生。” “等他什么时候冷静下来后,再去看他吧。” “……是。” …… …… 关押长谷川的牢房—— 一脸愤恨的长谷川在牢房内踱步。 ——那个丰臣信秀……果然不是什么善类啊……! 通过刚才仙源上人的那番言论,长谷川已经看清了——能和这种思想扭曲的人结为同伴,那个丰臣信秀一定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这种地方,果然是不能久待……” 在牢房内踱步踱到双脚发酸的长谷川,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地挠着他那因年岁而已掺有不少苍白色调的头发。 “得赶紧想点办法,从这儿逃出去才行……” 长谷川扭头看了看牢房的四周。 尽管这座牢房的内部,长谷川这些天已经看了千百遍了。 但即使如此,在又一次端看了番自己目前所住的这座牢房的内部构造后,长谷川还是忍不住因深受打击而抽了抽嘴角。 ——从这儿逃出去……话说得好听……可这得怎么逃啊……连扇窗也没有…… “唉……” 长谷川长叹口气,将头耷拉在胸前。 “呜……呜呜……” 长谷川的脑袋刚耷拉下来,他便陡然听到几道低低的抽泣声。 眉头轻挑了下的长谷川,循声转头望去。 这道道抽泣声,传自刚来了新住客的牢房。 一色实掩面哭泣。 而她的丈夫一色如水,还有她的岳父一色直周神色戚戚地安抚着她。 “啊,不好意思,长谷川大人,是不是吵到您了?”注意到长谷川正朝他们这边看来后,一色直周面带歉意地向长谷川陪笑着,“请您见谅,被送来了一个新的地方,我儿媳她现在很害怕……” “没事……我不在意。” “谢谢……打扰到您了。”对长谷川又陪笑了几声后,一色直周集中起精神,和儿子一起继续专心安抚他的儿媳。 长谷川抿紧着嘴唇,看着仍在哭泣的一色实,以及精气神虽然也极不好,但也正打起着精神,努力安抚着一色实的如水与直周。 ——……我在干什么?! 长谷川抬手在自己的脸上用力地拍了一下。 ——现在被那个丰臣信秀给关着的无辜民众……可不只是我啊……! 坚定的光芒,缓缓在长谷川的眼瞳中绽放。 他垂下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手腕。 ——我还是第一次……那么庆幸自己开设了一间专门教授犯人一技之长的人足寄场…… 长谷川用右手攥住自己的左手腕。 喀拉。 只有长谷川本人才能听到的骨头脱节声响起。 第699章 关于拿绪方来吹牛的那档事(上) “会兴,准备好了吗?”仙源上人朝身前的一名年近中年的僧人问道。 “都准备好了。”会兴拍了拍他身上穿戴整齐的衣服。 “嗯。”仙源上人点点头,“那走吧,该去赴宴了。” 说罢,仙源上人领着会兴,二人一前一后地快步离开仙源寺。 高野山不是孤零零的一座山,而是一片群山的总称。 一百二十余座寺庙散布在这片群山之间。 而立于高野山群寺顶点的,便是已有千年历史、由高野山的开山之祖:空海所建立的金刚峰寺。 仙源寺的地位虽不及金刚峰寺,但也是高野山赫赫有名的大寺,在高野山有着相当崇高的地位。 能成为此等大寺的住持,仙源上人的佛法造诣自然是受到高野山所有僧众的一致认可,要不然他也不会被人们尊称为“上人”,成为仙源寺的住持。 而身份的显赫及地位的崇高,也让仙源上人成了高野山最显眼的名人之一。 至于会兴,他也是高野山的名人之一。 会兴是仙源寺内著名的高僧,同样也是因佛法造诣高,而在高野山群寺中有着不低的名气,是公认的最有可能接替仙源上人、成为下任仙源寺住持的僧人。 在高野山,凡是碰上仙源上人和会兴的僧人,基本都会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问好。 就比如现在—— “上人!中午好!” “上人!您又要去后山研读佛经了吗?” …… 类似于此的问好声不绝于耳。 仙源上人领着会兴朝荒无人烟的后山走去时,半路上所遇到的所有的僧人,全都立即放下手头本正在做的事情,恭恭敬敬地向仙源上人以及会兴问好。 面对着这一声声的问好,仙源上人微笑着一一应答。 “嗯,你们也中午好。” “嗯,是啊,我现在正打算去后山研读佛经。” 仙源上人和会兴喜欢到无人的僻静后山读经——这在高野山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 见仙源上人与会兴竟如此勤奋刻苦,时间不过才刚到午时,便去后山研读佛经,那些询问仙源上人他们俩现在去干嘛的僧人们,纷纷朝仙源上人和会兴投去钦佩、仰慕的目光。 仙源上人与会兴就这么反复与十数名相错而过的僧人相互问好后,才总算来到了一片平日里只有飞鸟会光顾的无人林区。 在高野山,像这种只有鸟才会来的“未开发区域”,可谓是数不胜数。 “……上人。”会兴看了看四周,确认周围已没有任何僧人的身影后,压低声线,朝身前的仙源上人问道,“丰臣大人对他妹妹的感情,原来这么深的吗?” “为何这么问?”仙源上人头也不回地反问道。 “一时好奇而已。”会兴答,“我以前一直以为丰臣大人和他妹妹的关系很不好。” “因为您以前曾和我说过:丰臣大人的妹妹,并不支持重建丰臣天下,与丰臣大人的理念完全相左。” “可丰臣大人今日中午竟然特地以‘和妹妹久别重逢’为由,举办庆祝宴席。” “既然会为‘与亲人的重逢’举办庆祝宴席,那丰臣大人和对他妹妹的感情……应该是极好的吧?” “……丰臣大人的家事,我也不太清楚。”仙源上人沉默片刻后,缓缓答道,“他对丰臣小姐究竟是何感情,我也一点儿也不了解,不论是在公众场合还是在私底下,丰臣大人都很少跟人谈论他的妹妹。” “丰臣大人喜欢举办宴席。” “所以,我觉得……他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来举办宴席也说不定。” 在谈话之间,二人已经来到了一处相当不起眼的山洞前。 这是一座洞口相当狭窄的山洞,最多只能供二人并肩进入。 撩开了垂在洞口前的几条藤蔓后,仙源上人领着会兴进到洞中。 山洞很深,向里望去,只看到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 无需火把或任何照明用的东西,仙源上人驾轻就熟地朝洞的深处大步走去。 洞内的空气里,并没有弥漫着山洞常有的潮湿味与霉味,反而是弥漫着一种一般的山洞里绝对没有的气味——饭菜的香味。 越往深处走,空气中的这股饭菜香便越来越浓郁。 越往深处走,原本很是逼仄的山洞便越来越宽敞。 越往深处走,便越发能在前方看到逐渐清晰的光亮,以及越来越明显的谈笑声。 终于,在拐过一个类似于拐角的地方后——豁然开朗。 这座山洞的最深处,是一处极其宽敞的岩穴。 这座岩穴的四周,此时都装上了照明用的蜡烛,将此地照得有如白昼。 此地,是丰臣信秀在与仙源上人达成合作协议后,在仙源上人的帮助下,秘密开凿出来的岩洞,是丰臣军设在高野山的秘密据点之一。 同时,此地也是今日中午,丰臣信秀举办宴席的地点。 有资格赴今日之宴的宴客们,总计有20余号人,基本都是丰臣军目前留守在高野山的干部们。 分坐在岩穴左右两侧的他们,高声谈笑着,他们身前的桌案上,已经摆满了丰盛至极的饭食。 而坐于宴席主座之人,自然便是丰臣军的总帅——丰臣信秀。 “上人,会兴。你们终于回来了啊,就差你们俩了呢。”于第一时间发现仙源上人和会兴归来的丰臣信秀,用开玩笑的口吻,朝仙源上人这般戏谑道,“我们刚才可是一直在等着你们两个呢。” “丰臣大人,抱歉。”仙源上人面带歉意地向丰臣信秀行了一礼,“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丰臣信秀摆了摆手,“快就座吧!” “是。”仙源上人应和一声后,与会兴各就各座。 在丰臣军中有着极高地位的仙源上人,坐在仅次于丰臣信秀的席位上。 而在丰臣军中,仅仅只是一个不怎么掌实权的普通干部的会兴,他的座位便比较靠近末席。 “诸位!”在仙源上人和会兴都就座后,丰臣信秀缓缓站起身,“上人和会兴已经到了,所有人都已来齐,总算是可以开始宴会了。” “不过在开宴之前,我要先宣布一件事。” 站起身来的丰臣信秀,将目光一转,看向座席上的某个人。 “般若,上前。” “是!”被丰臣信秀唤作般若的,是一名年纪相当轻的青年。 突然被丰臣信秀点名的他,在愣了一会后,连忙一边高声应和,一边快步出列,奔到丰臣信秀的跟前后,跪下在地。 “关于般若最近立下了何等功绩,在座的诸位,应该都已有所耳闻了。”丰臣信秀环视了圈场上的诸位干部们,朗声道,“是般若在那场‘大试合’上,发现了绪方一刀斋和一色剑馆的关系。” “多亏了般若,才让我们找到了绪方一刀斋。” “可以说——般若为我等的‘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立下了大功。” 话说到这时,丰臣信秀将目光转到般若的身上。 “所以,为对立下此等大功的般若予以表彰,我决定——” 丰臣信秀俯身将其身旁的一柄黄柄红鞘的打刀拿起。 “将此刀赠予般若。” “此刀名唤‘雪义’。是一柄我此前花了不少力气才弄来的有300年历史的古刀。” “虽是古刀,但论锋利与坚韧,目前市面上许多号称‘宝刀’的刀剑,都无法与之相比拟。” 说罢,丰臣信秀特地将刀刃从鞘中拉出寸许。 被拉出鞘的寸许刀刃,在周围烛光的照映下反射出仿佛仅看刀刃一眼,眼球便会被割伤的刺眼寒芒。 只有用极高品质的铁所打造出来的刀身,才会在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如此漂亮、锐利的寒芒。 看着雪义的这寸许刀身,席上的不少人,现在纷纷朝般若投去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此刀虽算不上是当世顶尖,但也算是我所有珍藏的刀剑中,最好的一把。”丰臣信秀缓缓将雪义收回鞘中。 “希望你能好好地善待此刀,不枉做此刀的新主人。” 丰臣信秀以双手捧着的方式,将雪义递向般若。 “大人……”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的般若,支吾道,“此刀于我而言……实在是过于贵重。我……受之不起。” “安心收下吧。”丰臣信秀微笑道,“我之所以选择将此刀赠予给你,不仅是因为你立下了大功。” “也是因为你的复仇心,让我很是欣赏。” “般若,你和绪方一刀斋明明有着刻骨仇恨,恨不得立即将绪方一刀斋千刀万剐,可为什么你在‘大试合’的会场上认出绪方一刀斋后,没有立即拔出剑、冲上去,和绪方一刀斋斗个你死我活?” “……因为我打不过绪方逸势。”般若以平和的口吻,缓缓道,“我在许久之前,在绪方逸势还声名未显时,就不是他的对手。” “我即使凭着满腔恨意冲上去与绪方逸势拼命,可能连碰都碰不到他一下,便会被他给干掉。” “因此,我当时强忍住了怨恨。” “当作不认识绪方逸势,咬紧着牙关离开‘大试合’的会场,将‘绪方逸势和一色剑馆说不定有密切关系’的重要情报传报上来。” “我欣赏的就是你这样的复仇心!”丰臣信秀以喜悦的口吻道,“明知不敌,也要豁出性命,对仇人发动注定不会有啥成效的拼死一击。这样的行径,看上去似乎充满勇气,但在我眼里,不过只是‘愚人的复仇’。” “而‘智者的复仇’,便是像般若你这样的——因最佳的复仇时机未到,所以即使仇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哪怕是要将牙齿给咬碎了,也要强忍着满腔的怨恨。” “这样的复仇者,才是最佳的复仇者,是我最欣赏的复仇者。” “因此,哪怕是出于对你的欣赏,我也要将此刀赠予给你。” “快接刀吧。你再这样磨蹭下去,宴席的饭菜可都要凉了。” 听完丰臣信秀刚才的那番话后,般若脸上的犹豫之色消去不少。 在迟疑了几息后,般若总算是一边高声言谢,一边高举起双手,从丰臣信秀的手中接过雪义。 待般若捧着雪义回到他的座位,丰臣信秀一摊双手,长出一口气。 “好了,该做的事都做完了。现在——就让我们开始今日的宴会吧!” 话音一落,原本稍有些寂静的岩穴,立即变得热闹了起来。 赴宴的诸位宴客,纷纷抓起各自面前桌案的饭食酒水,大快朵颐的同时,高声相谈着。 至于丰臣信秀——坐于主座上的他,用着非常斯文、优雅的动作吃着饭菜。 他一边吃着,一边面带笑意,用不易让人察觉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偷偷扫视着身前的诸位宴客。 他这不断扫视的动作,像是在观察着什么东西似的。 虽无歌舞助兴,但因有那么几位大嗓门的话痨在,所以这场人数并不算多的宴会,还算热闹。 此时此刻,就有某个喝了些酒,脸颊已有些酡红的中年人一拍大腿,以一副极受感动,仿佛马上要垂泪的模样,对丰臣信秀高声道: “丰臣大人!经过了那么多年的筹备,我等现在终于是正式开始了对江户幕府的反攻了!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啊!” 此人此言一出,立即像是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样,席上的许多人像是竞赛一样,纷纷对着丰臣信秀讲着各种好听的话。 “丰臣大人!我等多年的筹备,没有白费啊!大坂的守军不堪一击!大概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收到吉久大人的捷报了!” “那当然!江户幕府已经腐朽,大坂的防备跟纸糊的差不多!” …… 面对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这些好听话,丰臣信秀只微笑着点头示意。 “丰臣大人!” 这时,某道比谁都响的大嗓门陡然响起,将席上所有人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 这道大嗓门的主人,是一个肥头大耳的青年。 只见他往嘴中猛灌了一口酒,然后声情并茂地对丰臣信秀高喊: “我等实在是太荣幸了,竟能参与到复兴丰臣的伟业之中!” 此人洋洋洒洒地讲了发表了一通长篇大论。 概括一下内容——这个肥头大耳的青年的这通长篇大论,其大致的意思,就是拍丰臣信秀的马屁。 从世世代代都牢记着“复兴丰臣”的丰臣信秀的各位祖先,一直夸到丰臣信秀本人。 拍完一大通马屁后,他以一副正直的模样,慷慨激昂道: “丰臣大人!为了能在这注定会名留青史的伟业中出一份力,也为了报答您的知遇之情,我等不知火里全员,定会为丰臣大人肝脑涂地!” 自这名青年疯狂拍他马屁开始,丰臣信秀就一直含笑看着他。 直到此人的话音落下后,丰臣信秀才点了点头: “菊太郎,谢谢。你刚才的那些话,让我很感动。” “但说来也巧了呢,菊太郎。我现在刚好有个任务要给你呢。” 青年……或者说是菊太郎愣了会,随后赶忙反应过来,快声道: “丰臣大人!请说!不论是什么任务,我都一定照办!” “我最近听说有不少不知火里出身的忍者,于近些日对我颇有微词。” “说我自将你们收为丰臣军的一份子,就一直冷落着你们,没有给你们任何表现的机会。” “你们渴求尽快向我尽忠的心情,我非常能理解。” “但目前的确并没有非常适合由你们不知火里去执行的任务。让你们去做不适合由你们去做的任务,就像拿牛刀去杀鸡一样。” “所以希望你们也能理解一下我。” “菊太郎,事后可以请你帮我去跟不知火里的诸位解释一下吗?” “这就是我给你的任务。” 丰臣信秀的话刚说完,菊太郎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淡淡的尴尬之色。 “是。”菊太郎连忙道,“我事后一定会严正警告那些不知丰臣大人您之辛苦的那些笨蛋!” 对于面带尴尬的菊太郎,席内的不少人直接赤裸裸地用嘲弄之色看着他。 更有甚者,直接低声朝旁边的人说道: “不知火里的这些残党,真是越来越好笑了呢。” 菊太郎刚才的那番马屁,以及丰臣信秀给菊太郎下达任务,算是宴席上的一个小插曲。 在被丰臣信秀下达了那个尴尬的任务后,菊太郎变安静了不少,一直静静地吃着饭食,喝着酒水。 而在刚才,某人开了“大坂战事”这个话题的头后,席上的其余人便一直热烈地讨论着这个话题。 “吉久大人他现在应该已经班师了吧?” “嗯,时间上应该是差不多了。” “哼哼。”某人发出得意的笑声,“不论是大坂,还是绪方一刀斋,现在应该都已经玩完了吧。大坂的守军以及绪方一刀斋,哪可能是我等的火枪部队的对手!那个绪方一刀斋再能打,还打得过火枪吗?” 此人的得意笑声还未消停,便听见某人反驳道: “那可难说。” 反驳此人的,竟不是他人,正是丰臣信秀。 丰臣信秀一边轻轻地摇晃着他手中的酒杯,一边缓缓道: “那个绪方一刀斋毕竟是不世出的大剑豪,幕府的一万大军都能被他击溃,即使敌不过火枪,他也能凭着矫健的身手逃跑。” “只希望那个绪方一刀斋若是逃跑了,可别又逃到什么找都找不到地方啊。” 说完,丰臣信秀露出带着浓郁戏谑之色的笑声。 席上的许多人跟着丰臣信秀一起笑。 在丰臣信秀起了这么一个头后,话题就这么转到了绪方上。 不少人附和着丰臣信秀,纷纷发言道: “话说回来,绪方一刀斋可真是有够能躲的啊,我们之前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四处找他,都找不到他。” “我们派出大量伊贺忍者去找他时,他应该正在虾夷地那儿,时间正好对得上,在他击溃幕府的一万大军时,恰好好是我们派出的伊贺忍者正如火如荼地于全国各地找他的时候。” “那个绪方一刀斋的确是挺能逃的啊!那家伙若真是逃跑了,可别逃到什么连地名都没听过的地方啊!” “据情报,那个绪方一刀斋不是还有一个妻子吗?哼哼,也不知道那个绪方一刀斋会不会将自个的妻子丢在大坂,自己一人跑路呢。” “应该不至于,那个绪方一刀斋不大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人一旦遇到危险,啥事情都做得出来!谁知道那个绪方一刀斋会不会也是一个像唐土的刘邦一样,为了能够逃命,不惜将小孩踢到车外的人物!” “嗯……你说的……也有一点道理。” 尽情地拿绪方做谈资、就“绪方逃跑”这一事展开着激烈讨论的诸位宴客们,令宴席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丰臣大人!有急报!” 某个伊贺忍者打扮的男忍,快步顺着洞道,进入了岩穴。 正准备把酒杯递到唇边的丰臣信秀,手一顿。 “急报?谁传的急报?” “是……吉久大人……” 丰臣信秀挑了挑眉,然后朝这名男忍扬了扬手。 心领神会的男忍,快步走到丰臣信秀的身旁,俯下脑袋,在丰臣信秀的耳畔边耳语了些什么。 在这名男忍的耳语声落下后,原本挂在丰臣信秀脸上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住了。 第700章 关于拿绪方来吹牛的那档事(下) 在丰臣信秀招呼着那名忍者上前时,席内的所有人便都十分醒目地闭上了闲谈的嘴,令原本十分热闹的氛围立即变得冷清下来。 大家也都不是瞎子,他们自然全都看见了——此时此刻,丰臣信秀脸上表情的精彩变化。 “丰臣大人。”坐于次席的仙源上人,皱紧着眉头,朝丰臣信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丰臣信秀没有立即回应仙源上人的问话。 他低垂着眼眸,面露思考之色。 直到过去半晌后,才见他轻轻地放下手中酒杯,然后扭头朝仍候在他身旁的那名伊贺男忍低语了些什么。 待丰臣信秀的唇离开那名男忍的耳畔后,那名男忍用力地点了下脑袋并高声应和了声“是”,随后以疾奔的速度,沿着来时的路离开岩穴。 “你们接着吃吧。” 丰臣信秀抓起搁在他身旁的紫柄打刀,以及身前桌案上的一壶酒,站起身。 “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待会就回来。” 留下这句话后,丰臣信秀没留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提着刚从自己桌案上拿来的那壶酒,如一阵风般离开了宴席现场、离开了这山洞。 出了这处由他们丰臣氏所建的秘密山洞后,丰臣信秀不作半点停歇地径直朝东北方的某处密林走去。 丰臣信秀之所以会选择在高野山,建立起他们丰臣氏于日本本土规模最大的秘密基地,有许多方面的原因。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之一,便是——高野山连绵的山群之中,人迹罕至的“未开发地带”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在高野山设立不为人知的秘密据点,简直易如反掌。 经过多年的秘密建设,高野山的许多地方都已被改造成了丰臣氏的据点。 比如:丰臣信秀他们刚才举办宴席的那个洞穴。 再比如:丰臣信秀目前进入的这片密林。 丰臣信秀一直走到密林的极深处,一直走到某块大石头的旁边,才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用手简单地拍了拍那块大石头上所粘着的灰尘后,一屁股坐在其上,然后闭上双目,作养神状。 倏忽之间,丰臣信秀身旁的昏暗小径传来了“嘎吱嘎吱”的踩踏枯枝落叶的声音。 “……吉久。刚才,从那名前来报信的忍者那听到‘吉久大人归来,剿杀绪方一刀斋失败,全军伤亡惨重’时,我真是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呢。” 丰臣信秀缓缓睁开双眼,扭头看向那道正不断传来踩踏枯枝落叶之声的小径。 只见这条昏暗小径中,有2道人影正一前一后地朝丰臣信秀快步走来。 为首之人,是刚才给丰臣信秀报信的那名忍者。 而走在后头的人,则正是丰臣信秀的亲信、被丰臣信秀全权授予“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前线指挥之权的吉久。 此时此刻的吉久,神色苍白,眉眼间有着怎么隐藏也隐藏不住的憔悴与疲倦。 现在的吉久,相比起“丰臣信秀的亲信”、“三魔人”之一、“伊贺之里的现任统帅”,更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丰臣信秀朝那名刚才来给他报信、现在则领着刚归来的吉久来见他的忍者使了个眼色。 读懂了丰臣信秀地眼神意思的这名男忍,十分醒目地快步从丰臣信秀和吉久二人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而在这名男忍离开后,吉久面带悲怆地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了丰臣信秀的跟前,双膝跪倒在地。 “丰臣大人……十分抱歉……” 吉久才刚来得及说句“抱歉”,便被丰臣信秀给抬手打断。 “慢着。” “在说正事之前——” 丰臣信秀将刚刚从宴席上顺来的那壶酒往吉久的怀里塞去。 “从大坂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你一定也累了吧。” 话说到这,丰臣信秀特地瞥了一眼吉久他那微微有些起皮的没有血色的嘴唇。 “先喝点东西,理顺下气息吧。” 吉久看了看怀里的酒壶,然后又看了看身前的丰臣信秀。 挂于吉久脸颊上的羞愧、紧张、疲倦等色,消去不少。 “谢大人……” 道谢过后,吉久捧起手中酒壶,牛饮着壶中的酒水。 仅眨眼的功夫,从昨夜开始就没有好好地休息过,早已渴极了的吉久便将酒壶喝了个底朝天。 待吉久放下手中的酒壶后,丰臣信秀以宛如命令般的口吻道: “我让你来,可不是为了来听你跟我说‘抱歉’的。” “大坂的战事究竟怎么了,你给我详细说来。” “是。”在喝了一壶酒后,吉久的脸色变红润了一些,声音也变得中气不少。 …… …… 昨夜的大坂,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但好在——吉久年纪虽大,但脑袋和唇舌都很有条理。 吉久用尽量简略的语句,向丰臣信秀概括了他所知的一切。 从本阵龙水寺遭到源一等人的奇袭,一直讲到他去找左右卫门汇合时,却只碰到了以被绪方一刀斋给击溃的残兵。 吉久在讲述时,丰臣信秀一直以平和的神情,静静聆听着。 不论是听到烙妇人战死、左右卫门下落不明,还是听到围剿绪方的部队被绪方打得大败亏输,丰臣信秀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他仅在一处地方,神情微动——听到源一领着人,突然出现在龙水寺的时候。 “……士气已泄,我认为再打下去,也没有任何胜算了。所以决定收拢所有的残兵,撤离大坂,返回高野山与您会师。” “目前还未进行详细的统计。” “但据我估计……包含伊贺忍者在内的各部队的总死伤、失踪人数……保守估计不低于300人……” 完成了所有的汇报后,吉久把脑袋埋得低低的,静待丰臣信秀的反应。 而在沉默片刻后,丰臣信秀缓缓说出了自聆听吉久的汇报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投入到昨夜的作战中的火枪手部队,总计有1000人,伊贺忍者120人,死伤、失踪300……折损了差不多四分之一啊……” “还存活的部队,现在都在哪?” “大部分的部队,现在正沿着各条秘密小道折返高野山。” “仅有少部分的部队,目前因各种各样的原因,仍留在大坂的郊外。” “因为急着回来向您汇报战况,所以我连换2匹快马,先所有部队一步赶了回来。” “……具体的情况,我都明白了。”丰臣信秀缓缓坐直起身,“简单来说——昨夜的大坂春之阵兼讨绪作战……只完成了一半的预定目标啊。” “只成功地破坏了大坂的行政能力,但没能成功干掉绪方一刀斋……” “那个绪方一刀斋……真的是有够喜欢令人出乎意料的啊……” 丰臣信秀的脸颊上,缓缓出现古怪的、没有丝毫暖意在内的微笑。 “‘原本奄奄一息、都处于昏迷状态了,却突然醒了过来,变得神勇无比,宛如八幡大明神下凡附体,即使抱着个大活人,也能轻松飞跃七、八间的距离,用火枪对他展开集射,他都能轻松躲开弹丸或用刀弹开弹丸’……那些在围剿绪方一刀斋时幸存的士兵们,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注·八幡大明神:日本的武神】 【注·间:江户时代的1间=1.818米】 “是的……”吉久艰难地点了下脑袋,“我问了许多参与到对修罗的最终围剿并存活的士兵,他们基本都是这么说的……” “……”沉默下来的丰臣信秀,用左手肘抵着大腿,左手掌撑着脑袋,竖起左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左边的太阳穴。 “……吉久。” “在。” “你觉得……绪方一刀斋这样的情况,像什么?” “……我觉得……”吉久迟疑道,“很像是在消化‘不死之力’……” “不是‘很像’。”丰臣信秀双眼一眯,“是完全一模一样啊。” “和我们当初吸收‘不死之力’时,完全别无二致。” “先是虚弱到连意识都快集中不了,咬牙挺过去之后,脱胎换骨,达到常人所不能达之境界。” “抱着个大活人,不带助跑地飞跃七、八间的距离……这已经完全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了,大概也只有我们这样的‘不死人’,才能办到这样的事情。” “可是……!”吉久的声调一沉,“这不可能啊……绪方一刀斋从哪得到的‘不死之力’?八百比丘尼可是在我们这儿。” “谁知道那个绪方一刀斋是从哪得来的‘不死之力’呢。”丰臣信秀敲击太阳穴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总之——目前可以确定,那个绪方一刀斋已经成功吸收了‘不死之力’。” “我们真是大大低估了绪方一刀斋的能耐了啊……” “绪方一刀斋的事先放一旁吧。” “现在来讲讲……我伯公的事情吧。” 丰臣信秀此话的话音刚落,吉久的眼角便微微一跳。 “虽然说,在决定将小琳给抓来时,我就已经猜到了伯公和小琳的那些部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我没想到他们的行动竟然能这么迅速,这么快就找到了我军的本阵位于龙水寺。” “看来,我不仅是小瞧了绪方一刀斋,也轻视了伯公他们的能耐呢……” “吉久,在和我伯公打过一场后,你个人认为——我伯公目前的战力如何?” “……平心而论……木下源一简直就是个怪物。”吉久低垂着眼眸,缓缓道,“即使是已经吸收了‘不死之力’的我,也根本不是木下源一的对手,我完全被木下源一给压制住了。” “不论是剑技之精妙,还是战斗经验之丰富,都让我觉得望尘莫及……” “我唯一能胜过木下源一的地方,就只有被‘不死之力’的身体素质了。” “但我这唯一的优势,完全派不上用场。我击出的每一击攻击,不是被闪过,就是被木下源一以一种奇特的消力方式给格开。” “而木下源一所击出的每一记攻击,角度都刁钻至极,基本都是奔着我难以防御的死角去,我即使脑袋反应了过来,身体也来不及做反应。” “将你完全压制了吗……那这样看来,即使是我,碰上了伯公,也不能太掉以轻心呢。”丰臣信秀缓缓抬起刚才一直被左手所撑着的脑袋,“我若是没有算错的话……伯公他今年都已经65岁了吧……这么大年纪了,竟还能有如此实力。呵,真想知道伯公他的全盛状态究竟有多少实力呢。” “根据在围剿绪方中幸存的士兵们的汇报,伯公他现在应该是和绪方一刀斋汇合在一起了。” “在围剿绪方一刀斋时,突然杀出来的那个手持双刀的老人,一定就是伯公了。” “吉久,容我确认一下——你一直悉心培养的那个继承人,的确已经背叛我等了,对吧?” “……”吉久这次沉默了好久。 他将脑袋垂得低低的,像是要将整个脑袋塞进自己的胸膛里。 在沉默了好一会后,他才幽幽地说道: “……是的。能够确定初光已经背叛,并且她现在大概率已经落到了木下源一他们的手中。” “那可真是麻烦了呢。”丰臣信秀淡淡道,“那个初光可知道不少我们的事情呢。” “比如……我和小琳现在大概率就正在高野山中……” 话说到这时,丰臣信秀的目光变得凝重了些。 “那个初光现在搞不好已经将她所知的一切,都告诉给伯公、绪方一刀斋他们了。” “丰臣大人,非常抱歉。”吉久的声音缓缓变得嘶哑,“是我用人不明,导致出了这么一个万恶的叛徒出来。我愿受任何的惩罚……” “惩罚什么的,肯定是要给你的。”丰臣信秀不假思索地道,“但不是现在。现在没那个慢慢给你下处罚的闲心与余裕。” 说罢,丰臣信秀缓缓从岩石上站起身。 “起来吧,吉久。随我来。” 这般说道后,丰臣信秀便一甩上身的羽织,大步走回刚才举办宴席的岩穴。 …… …… 丰臣信秀和吉久一前一后地回到岩穴之中后,便见席内众人纷纷朝他们俩……或者说是朝走在丰臣信秀后头的吉久投去惊愕的目光。 丰臣信秀离席了,谁还敢放肆吃喝,所以宴席的模样和丰臣信秀离开之前相比,几乎没有变化,众人身前的饭菜几乎都没有动过。 迎着众人惊愕的目光,丰臣信秀一个箭步回到了他刚才所坐的主座上,盘膝坐下,而吉久则顺势恭立在丰臣信秀的身侧。 “诸位。” 丰臣信秀不带半点场面话地直接开口朗声道。 “现在有一系列糟糕的消息要告诉你们。” 他将吉久刚才对他所做的汇报,完完整整地告知给场内的诸位干部们。 话音落,神色仓皇,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刚刚热烈地讨论着“绪方逃跑”的那几人,他们的神情变化,更是堪称精彩。 过了半晌后,才终于响起零零落落的讨论声与倒抽冷气的声音。 “真的假的……” “我们的火枪部队……竟然败给绪方一刀斋了?” “他怎么做到的?” “烙妇人死了,左右卫门下落不明……这……” …… 在宴席现场渐渐变得吵闹起来时,丰臣信秀抬起右手,在身前的半空中虚压了一下。 “行了,都先安静。” “昨夜的战事,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不想再去多深究。” “我只想讨论‘现在’和‘未来’。” “目前,已经确定了吉久的继承人初光已经背叛了我等。大概率已经被绪方一刀斋还有我伯公所虏,并向他们吐露了我等的大量情报。” “所以,我们现在得立即对此做出相应的应对手段。” 丰臣信秀的声调缓缓高昂起来。 “从现在开始,加强高野山周边的警戒。” “并且做好随时带着所有的重要物品,撤离高野山的准备。” 丰臣信秀此话刚出,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宴席现场,又变得吵闹了起来。 “撤离高野山?”某人发出惊呼。 相比起咋咋呼呼、定力仍有些欠缺的某些人,仙源上人便要淡定许多了。 只见仙源上人微微蹙起眉头:“……丰臣大人,此举是为了防止绪方一刀斋和木下源一来攻吗?” “是啊。”丰臣信秀十分痛快地答道,“小琳目前在我们手中。” “如果初光真的将她所知的一切告诉给了他们……那伯公他们便有着十分充足的攻击高野山的理由。” “攻击高野山?他们有那个胆量吗?” 丰臣信秀的话音刚落,便听得某人用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坚定语调,这般大喊道。 众人,包括丰臣信秀在内,统统将目光转到了刚才这句大喊的主人——仙源寺的二把手:会兴身上。 将身子坐得笔直的会兴,用依旧充满力量的语调,一字一句得道: “高野山,可是佛门圣地。” “绪方逸势和木下源一他们若是贸然攻打高野山,那等于是将要与全天下的崇佛之人为敌,背上永世不灭的骂名。” “‘佛敌’的骂名,可要比‘朝敌’要重上太多太多了。” “得罪江户幕府,和得罪佛门,那可是完全两码事。” “他们有那个胆量背上‘佛敌’的骂名吗?” 第701章 绪方、源一闪击高野山! 会兴的话音刚落,便有某人附和道: “丰臣大人,会兴说得不无道理啊。” “稍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高野山是个什么地方。” “我觉得绪方一刀斋还有木下源一他们,不一定有那个胆量敢攻击高野山。” 此人话音刚落,又听得某人说道: “木下源一我不熟悉,暂且不论他和丰臣小姐的那些同伴们。光论绪方一刀斋,纵观绪方一刀斋此前的经历,他之前一直基本只与江户幕府对着干,他不一定有那个攻击佛门的胆子。” “攻击了佛门,那就等于是要跟全天下所有的崇佛之人为敌呀,绪方一刀斋的这个名号可就不仅是要在官府那臭掉,更是要在民间那臭掉了。” 赞同会兴刚才那番“绪方、源一他们敢打高野山吗?”的言论的人,有足足4人。 他们逐一发言,阐述着他们的观点。 丰臣信秀也不制止或立即出声反驳他们。 他静静坐在主座上,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发言。 直到他们每个人的发言都结束后,丰臣信秀才嘴角微微翘起: “绪方一刀斋和木下源一怎么就不敢攻击高野山了?” “我虽从没见过我的伯公。” “但我却有从很多人那听说过我伯公的事迹。” “根本就不能用常理来理解我那伯公。” “他为人做事,大胆且果断。” “常人不敢想的事情,他敢想。” “常人不敢做的事情,他敢做。” “他可是一个敢在41年前,单枪匹马灭亡伊贺之里的男人。” “你觉得‘常理’这种东西,能够束缚住他吗?” “若是情况需要,我认为他甚至敢去进攻江户城,遑论高野山。” “至于绪方一刀斋……他就更不用说了。” “弑君、攻破二条城、覆灭不知火里、击溃幕府大军,这些宛如天方夜谭的事迹,他干了一件又一件。” “我可不认为高野山、佛门这些字眼,能够束缚住他。” “据目前已知的对绪方一刀斋的情报,他可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 “为了来找我们算账,联合伯公他们一起攻上高野山——这样的可能性,我觉得不仅有,而且很大。” “即使他并不想找我们算账,他也有可能会出于友情,而选择与伯公他们并肩作战。” “毕竟,他和伯公他们的关系非常好。” “昨夜大坂的战事,已经给了我等深刻的教训了——切不可小瞧了我伯公还有绪方一刀斋。” “总而言之——不可疏忽大意了。” 话说完,丰臣信秀将目光转到了旁边的仙源上人的身上。 “上人,加强高野山的戒备的工作,就交给你了。现在就动身,留守在高野山的伊贺众,暂时交由你自由调配。” “我知道了。”仙源上人不带半点犹豫与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迅速起身,小跑着离开了宴席现场。 待仙源上人离开后,丰臣信秀将目光逐一划过场内众人的脸。 “虽说昨夜的大坂之战,尽管未能成功剿杀绪方一刀斋,但也并非全无战果,我等十分漂亮地弯成了‘破坏大坂府库及行政能力’的预定计划。” “经过昨晚一夜的奋战,大坂的府库及行政能力已被彻底破坏,并难以在短期之内恢复。” “大坂既是江户幕府监视一向与幕府离心离德的西国大名们的重镇,也是连接东国、西国的最重要的物流中心。” “没了大坂,手头仅剩一个还未从‘天明大火’中恢复过来的京都的江户幕府,对西国的掌控力将大大减弱,为我等之后拉拢西国大名们奠定了条件。” “同时,大坂港被毁,没了大坂这个最重要的物流转运中心,江户幕府部署在西国的庞大人力、物力,难以运回到东国。” “而西国的那些忠于江户幕府的极个别藩国,也难以前去支援江户幕府。” “因此,也就是说——我等的‘覆灭江户幕府’的伟业,已顺利地完成了第一步。” “我等顺利地断掉了江户幕府的一只臂膀,让江户幕府现在仅能统治半个日本,让江户幕府目前仅剩东国的资源还能自由调配。” 说罢,丰臣信秀换上带着几分豪气的笑容。 “如何?我之前没骗你们吧?我一定会带着你们打倒江户幕府的。” “此前,有些人跟我说‘江户幕府拥有着整个日本,我们该怎么和他们斗’。” “而现在,在我等的计策和奋战之下,江户幕府目前所能拥有着的日本,仅剩半个了。” “怎么样?还觉得江户幕府不可战胜吗?” 丰臣信秀刚才的这番言论,让周遭的氛围立即一变。 在得知己方的大军竟然还围剿不了一个绪方时,许多人因过于惊愕而面带愁容。 而现在,在听完丰臣信秀刚才的这番话后,不少人的脸色渐渐的又好看了起来。 “大坂的战况,出乎了我的预期。” 脸色还未好看多久的众人,听见丰臣信秀接着道。 “没能成功剿灭绪方一刀斋,而且绪方一刀斋现在还和伯公他们联合在一起了。” “再继续留在高野山,已不太安全了。” “所以,尽管可能急了些,但我还是决定——提前开始‘覆灭江户幕府’的第二阶段。” “从现在开始,搬离储存在高野山内的所有重要物资。” “最迟要在后日早晨之前,将所有的重要物资都搬上日辉丸和葫芦丸,然后目前留在高野山里的全体成员乘二舰北上,前往江户,发动‘江户合战’!” 如果说——丰臣信秀之前的那些话,是让众人那布满惊愕的脸色变好看起来的话,那丰臣信秀刚才新说出的这些话,便是让众人的脸色从好看变回布满惊愕。 “‘江户合战’?”某人瞪圆双眼,“丰臣大人,那……大坂的绪方一刀斋还有木下源一他们该怎么处理?” “我们目前所掌握的对他们的情报有误。”丰臣信秀淡淡道,“我们远远低估了他们……尤其是绪方一刀斋的实力。” “就凭我们目前这已损伤惨重的军力,即使要战胜绪方一刀斋,也得付出极重的代价,以惨胜告终。” “惨胜这个字眼,我可是相当厌烦的。” 丰臣信秀咧嘴一笑。 “我这人,只希望碾压式的完胜!就像昨日对大坂官府的进攻一样!” “因此,虽然很不甘,但也只能先弃绪方一刀斋于不顾了,之后再慢慢想办法对付他。” 丰臣信秀的话刚说完,便见另一人快声问道: “可是……丰臣大人,参与昨夜的大坂战役的火枪部队,现在不是基本都在折返高野山的路上吗?他们该怎么办?日辉丸和葫芦丸可放不下那么多人啊。” “火枪部队我之后会做细致的安排。”丰臣信秀答,“‘江户合战’无需火枪部队的参战,他们之后只需暂时隐蔽到我们设于日本本土的其他据点里便可。” “无需火枪部队参战?”刚才那个发问的人,将眼睛睁得更大了一点,“没有火枪部队……那该怎么攻下江户?” 不仅仅是此人现在正疑惑地看着丰臣信秀。 现场几乎所有的人,此时都朝丰臣信秀投去疑惑的视线。 江户合战——这个词汇,在丰臣军中,一直是一个充满秘密的词汇。 丰臣信秀常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这个词汇。 可谁也不知道“江户合战”的作战计划到底是什么。 谁也没有听过丰臣信秀对“江户合战”的详细作战计划有任何讲解,只听丰臣信秀说过——“江户合战”的目标,是彻底破坏德川氏的统治中心江户,最大程度地打击江户幕府的士气。 一直以来,丰臣军的诸位干部们都认为:“江户合战”大概是像“大坂春之阵”那样,出动精锐的火枪部队,奇袭江户的各个要点。 丰臣军的诸位干部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谁知……丰臣信秀现在竟然当众说出:“江户合战”无需火枪部队的参战…… 这无疑是让众人吃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谁说过没有火枪部队,就攻不下江户的?”众人看见丰臣信秀脸上的笑容,浮现出浓郁的耐人寻味之色,“只需要有我的妹妹在,即使没有一兵一卒,我们也能轻而易举地完成‘江户合战’,攻破江户。” 众人脸上的惊愕之色更浓郁了。 他们面面相觑,用眼神做着无声的交流。 终于——有某人咬了咬牙,壮着胆子问道: “丰臣大人,不知只需有丰臣小姐一人,便可攻破江户……具体是何意思?” 丰臣信秀笑了笑。 “关于‘江户会战’的具体内容,我之后会慢慢告诉你们。” “现在,我们还是先专注于撤离高野山吧。” “高晴、山本、有太郎……” 丰臣信秀一口气点了5个人的名字。 “由你们5人负责高野山的撤离工作,你们5个留下,其余人先暂且离开吧。” “如果有人没有吃饱的话,可以将宴席上的这些食物带下去吃。” 没有被点到名字的人,你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你后,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但就在这时—— “丰臣大人!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某道极其响亮的嗓音,陡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不知火里的残党头目:菊太郎。 只见菊太郎三步并作两步地出列、面朝着丰臣信秀,以标准至极的土下座姿势跪倒在地。 “请让我们也参加高野山的戒备工作吧!” 看着身前跪于地上的菊太郎,丰臣信秀的眉头微微一扬。 “‘我们’?你是说:让你们不知火里也加入进高野山的戒备工作吗?” “正是!”菊太郎朗声道,“警戒、监视——这是身为忍者的我们,最擅长的事情!” “眼下,留守在高野山的伊贺众,一共有50人。” “人数虽不少,但要用来监视、警戒高野山的各个重要区域的话,50人还是捉襟见肘了些。” “可若是能有我们不知火众参与进来的话,人手的压力将能大大减轻!” “丰臣大人,请让我们不知火众也参与进高野山的戒备工作吧!” 这般高喊过后,菊太郎在心中得意地暗道: ——这么好的能在丰臣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啊…… 菊太郎之所以这么积极地主动请缨,请求丰臣信秀让他们这帮不知火里的残党们加入到目前的“增强高野山的警戒”的工作之中,并非是他有多么地热爱任务。 纯粹只是因为菊太郎觉得——这个任务既能让他们这帮不知火里的残党在丰臣信秀的面前好好地露一把脸,又没啥危险性,能十分痛快地摸鱼。 丰臣信秀刚才已经说了:最迟到后日早晨,目前留在高野山上的所有人就要乘坐日辉丸和葫芦丸那2艘战舰离开高野山,北上江户。 也就是说,他们目前最多只会再在高野山待一天半的时间。 菊太郎不知道绪方他们之后具体会怎么行动。 但菊太郎知道——倘若绪方他们决定要来攻打高野山了,肯定也是需要那么几日的准备时间的。 他们昨夜才在大坂那经历了一番大战,怎么说也需要个1、2日的休整时间吧? 除此之外,肯定也还需要一点时间来仔细拟定具体的进攻策略吧? 等绪方他们做好所有的准备,直奔高野山后,他们应该都已经乘上战舰,大摇大摆地朝江户笔直进发了。 因此,菊太郎觉得——现在加入高野山的戒备工作,相当地安全,直到他们离开高野山时,应该都看不见绪方他们的身影。 在领导的面前多露露脸,让领导记住你的脸将好处多多,以及再不起眼的任务也好过没任务——这是菊太郎此前在不知火里摸爬滚打时所悟出来的2条宝贵的人生经验。 现在主动请缨,请求丰臣信秀让他们不知火众加入进该任务,既能在丰臣信秀的面前好好地露一把脸,又不必担心会在该任务中遭遇到什么危险——这便是菊太郎心中所打的小九九。 菊太郎将额头紧紧地贴在地上,满心期待着丰臣信秀的回应。 丰臣信秀的回应——菊太郎没有等到。 他只等到了一道让菊太郎的表情一僵的大喊。 “啊!丰臣大人!让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也让我加入到高野山的警戒工作之中吧!”某名壮汉跪在了菊太郎的身旁,这般大喊着。 在如此大喊过后,壮汉悄悄地朝身旁的菊太郎投去带着几分挑衅的目光。 说来搞笑——这名壮汉主动请缨的原因,和菊太郎一模一样。 也是被“既能在丰臣信秀的面前好好地露一把脸,任务又安全”的优越条件所惑。 他刚才便想着要出列、向丰臣信秀请缨了,但动作慢了菊太郎半步。 ——这个家伙……!这种功也要和我抢?! 在心中狠狠地大骂一声后,菊太郎扬起脑袋。 “丰臣大人,加强警戒这种任务,还是交由身为忍者的我们来处理比较合适!” “不,丰臣大人!”壮汉不甘示弱地紧跟其后,“我以前还为江户幕府效劳时,负责过长崎的警戒工作,在这方面的任务上,我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 菊太郎和壮汉在那你争我夺。 岩穴因二人的一道道高喊而变得喧嚣。 丰臣信秀没有立即出声回应他们俩。 也没有对二人的这种抢任务的行径予以制止。 他默默地将左手肘抵在正盘着的左腿上,左手撑着脑袋,面带淡淡的笑意。 以像是在看着什么精彩戏剧般的表情,静静地看着仍在争执中的菊太郎与壮汉。 …… …… 高野山,仙源寺—— 仙源上人快步朝仙源寺外走去。 “加强高野山的戒备”的重担压在仙源上人的肩上,让仙源上人的脚步从刚才开始便想慢也难以慢下来。 此时,仙源上人的身后跟着4名秃头僧人。 这4名僧人都是伊贺的忍者。 在仙源寺中,有着不少这种伪装成僧人的伊贺众。 他们平日里的任务,就是协助仙源上人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 ——总之……得先在进入高野山的各个要道中,安插足够的监视人员…… 仙源上人一边在心中默默整理着任务步骤,一边默默地进一步加快了脚步的速度。 就在他即将抵达仙源寺的正门时,他陡然听见道道谈话声,从正门那传来。 “这位施主,若是来敬香礼佛,请往这儿走。” 仙源上人朝正门那看去——正在正门那扫地的2名小僧,正跟什么人讲话。 因为视角的缘故,仙源上人看不清那俩小僧的谈话对象是什么模样。 只以为是新的香客要来寺内礼佛的仙源上人,不以为意地继续领着身后的那4名伊贺忍者往寺外走去。 “不。我不是来敬香礼佛的,我是来找仙源上人的。” 听见此言时,仙源上人恰好已步出寺庙正门。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号,让仙源上人一怔,然后看向刚才这声音的主人,也就是刚跟那俩扫地小僧谈话的“香客”。 只见该“香客”头戴笠沿很深、难以看清其容貌的斗笠,腰佩蓝金色相间的打刀与胁差,身披浅葱色的羽织。 羽织上绣有漂亮的桔梗花家纹,羽织随风飘动,桔梗花也随之一起舞动。 这时,那俩扫地小僧注意到了从他们身旁经过的仙源上人。 “啊!上人!中午好!” “中午好!上人!” 这俩小僧下意识地向仙源上人行礼问好。 而他们俩的这一举动……让这名“香客”立即像是看到了猎物的毒蛇一般,扭头看向仙源上人。 “你就是仙源上人啊……你这派头,也的确很有上人的风范呢。” “既然你主动出现了,那就省事了。” 说罢,“香客”抬起手,将他头上的斗笠,揭了下来…… 仙源上人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鸡皮疙瘩从身上各处冒出。 几乎没做任何思考。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仙源上人转身即逃! 在转身逃跑的同时,仙源上人尖声朝他身旁的那4名伊贺忍者嚷道: “拦住这个人!!” 这些被选来辅佐仙源上人的伊贺忍者,都是十里挑一的精英。 在仙源上人的喊声落下后,他们4人没有半点迟疑地冲向那名“香客”。 仙源上人不顾一切地朝远离那“香客”的方向逃去。 嘭! 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 还未来得及回过头去看,他便见着有什么物体从他的身侧飞过。定眼一瞧——是正倒飞着的忍者…… …… …… 菊太郎和那壮汉的争功仍在继续。 丰臣信秀仍在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俩人的争执。 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现在是否要说些什么、干些什么为好。 就在这喧嚣吵闹之中,一名满面仓皇的伊贺忍者突然顺着洞道,冲进了岩穴之中。 因为心中万分焦急的缘故,这名忍者也乱了分寸,在见着丰臣信秀后,便立即不顾一切地对丰臣信秀、对岩穴内的众人高喊出了一句内容极其简单的话。 此忍者所喊的这句话,内容真的非常简单,但这句话却像是有着什么奇特的魔力。 一直含笑看着菊太郎和那壮汉争执的丰臣信秀,立即脸色一变。 其余人满面震惊。 刚才一直在争着任务的菊太郎和那壮汉,他们则是脸上的血色飞快散去,有趣是菊太郎,他的眼瞳中现在布满惊骇。 原本相当吵闹的宴席现场,现在变得落针可闻。 这一切的变化,只因刚才的那名忍者喊了句: “绪方来了!” 第702章 火烧高野山! 绪方此时穿在身上的羽织,正是阿町此前为他买的绣有他绪方家家纹的羽织。 从昨夜到现在,虽没有洗澡的功夫,但换一身新衣服的余裕,倒还是有的。 在仙源上人对着他身旁的那4名伪装成僧人的伊贺忍者喊出“拦住这个人”时,绪方近乎是于同一刹那,拔出了腰间的大释天。 大释天向前一刺,便将扑来的那4名忍者中的其中一人给刺飞,被刺飞的这名忍者如一颗出膛的炮弹,从正逃跑的仙源上人身旁飞掠而过,然后重重地砸在了某根房柱上,震下了不少房梁上的灰尘。 在刺飞该忍者后,绪方顺势将刀锋一转,向右划出一条弧形的线,将另一名忍者给砍倒,紧接着再将刀刃向左划出半个圆弧,让余下的另外两人也都变为了躺在地上不再动弹的尸首。 那2名扫地小僧,此时已被发生在眼前的异变给吓得瘫坐在地,连惨叫都忘记发出。 迅速解决掉这4名忍者的绪方,连忙抬头去追寻仙源上人的身影。 “敌袭!敌袭!敌袭!” 仙源上人的年纪虽大,可他跑步的速度可一点也不慢。甩掉妨碍他行动的宽厚袈裟的他,已经转身拐进了某条走廊拐角之中。 他一面逃跑着,一面一边又一边地高喊着“敌袭”。 对于仙源上人这种很明显就是丰臣军高层的人,绪方自然是没有任何理由去将他给放过。 只见绪方一边振刀,甩去大释天刀刃上所附着的鲜血,一边循着仙源上人刚才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被“不死之力”强化过身躯,速度何其之快? 仅转眼的功夫,仙源上人的身影便重新出现在了绪方的视野范围之内,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绪方拉近着距离。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仙源上人仓皇向后望去。 看着绪方那张越来越近的脸,仙源上人此时不仅是脸颊上的血色散尽了,连嘴唇上的血色,也一并消失。 就在仙源上人都快绝望之时,一道道对他来说有如天籁般的声音响起—— 嗖嗖! 阵阵锐利的破风声向绪方袭来。 眼角微微一跳的绪方,迅速将脚步一顿,于顿住脚步的同时,将身子往旁边轻轻一跳。 在他往旁边躲开的下一刹,便见一根根手里剑贴着他的侧腹飞了过去。 依着手里剑刚飞来的方向看去——2名脑袋光光、双手的每条指缝里都夹着手里剑的“僧人”,蹲坐在不远处的房梁上。 哗啦啦啦…… 与此同时,绪方听见左前方的走廊那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7名一副佛门子弟的模样,可手上却拿着胁差、手里剑等与佛门应该完全无关的武器的“僧人”从绪方左前方的走廊处出现。 看着这些因听到他刚才的那一声声“敌袭”而赶来增援的忍者们,仙源上人大喜过望,咬紧牙关,将脚步再稍稍加快了些,朝赶来增援的这些忍者们下令道: “拦住这家伙!不惜一切代价拦住这家伙!” 前来增援的忍者们,以半包围绪方的阵型,朝绪方杀来。 “仙源寺这儿该不会已经没有多少正常的僧人了吧……” 在这般低声吐槽过后,绪方静静把刀架在了身前。 “统统放马过来吧。” …… …… 所有人中,最先从惊骇情绪中的恢复过来的人,是丰臣信秀。 只见他恢复回了淡定的神情,不急不缓地朝刚才那名前来报信的忍者问道: “……绪方一刀斋目前出现在何处?” 忍者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润湿了下干涸的喉咙后,快声将自己目前已知的所有情报传达给丰臣信秀。 “绪方目前正在仙源寺!” “就在刚才,他突然出现在了仙源寺!仙源寺的守卫们现在正与绪方他交手!战况……相当紧急!我们挡不住他!” “除了绪方一刀斋之外,可还有碰见其他人?”丰臣信秀追问,“有没有碰见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家?” “没有!目前仅发现绪方一人!” “……”丰臣信秀沉默下来。 他微垂着脑袋,右手自然地搭放在右膝盖上,食指不断抬起、放下,有节奏地敲击着膝盖。 “大人!”某名满面焦急的壮汉,急急忙忙地高呼道,“我们得尽快增派援兵前往仙源寺!就凭目前潜伏、留守在仙源寺内的那点忍者,不可能打得过那个修罗的!” 此人的话才刚说完,他便收到了丰臣信秀的“大奖励”——丰臣信秀如刀割一般的冰冷目光。 “无太郎,冷静一点。” “别自乱阵脚了。” “我问你——绪方一刀斋现在既然正在仙源寺,那我伯公他们现在正在哪?” 刚才那个扬言立即往仙源寺增派援兵的干部,神情一滞,哑口无言的他,与周围人面面相觑。 “不可能只有绪方一个人来高野山。”丰臣信秀以笃定的口吻道,“伯公他们……现在肯定就在高野山的某处……” 丰臣信秀再次不断抬起、放下右手食指,让手指指头有节奏地敲击膝盖。 只见丰臣信秀在面露沉思状半晌后,众人才终于再次听到他的声音。 丰臣信秀这一次的声音,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出的命令。 “……吉久,高晴。”丰臣信秀扭头看向身旁的吉久,以及身前不远处的某名壮汉,“你们俩现在立即率人去将牢房内的所有人,都给我运到日辉丸和葫芦丸上。” “吉久,由你来负责亲自将我妹妹给带走。万不可有失。” “若是情况需要,长谷川先生他们都可以不带走,但唯独我妹妹是不论如何都必须要带走。” “若没了我妹妹,‘江户合战’就不完美了。” “其余人则听我的号令。”丰臣信秀看向现场的其余人,“我们现在有序撤出高野山,前往海岸,登上日辉丸和葫芦丸,北上江户。” 丰臣信秀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丰臣大人!我们要现在就撤出高野山?绪方一刀斋该怎么办?就这么无视他吗?”刚才那个扬言要立即支援仙源寺的壮汉,瞪圆双目。 “是啊。就是先无视他。”丰臣信秀平静地淡淡道,“参与昨夜的大坂之战的火枪手们,现在仍未归来。” “目前留守在高野山的,只有一部分的伊贺忍者,还有极少部分的火枪手。” “就凭这点兵力,即使有我来亲自领队,哪怕最后成功打赢绪方一刀斋还有我伯公了,那肯定也是惨胜。”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吧?我讨厌伤亡惨重的胜利,我只喜欢圆满的完胜。” “姑且先退避三舍吧,等之后条件成熟了,再来慢慢应付那个修罗和我伯公。” “而且……” 丰臣信秀的双眼微微眯起。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我们现在最佳的策略,就是赶紧离开高野山。” “倘若现在倾尽所有力量去对绪方一刀斋展开反击,那我们恐怕就上了他们的当了。” “突然出现在仙源寺的绪方一刀斋,应该就只是一个引诱着我们去咬的饵而已。” “上当?”某人脑袋一歪,疑惑道。 “为什么只见绪方一刀斋,而不见我的伯公?”丰臣信秀以带着几分不耐的语气朝众人反问,“现在时间紧急,没空跟你们在这慢悠悠地讲解,等之后离开高野山了,我再慢慢和你们解释。” “那……”又一人这时快声问道,“我们目前储存在高野山的那些物资该怎么办?” “是啊。”另一个干部附和道,“我们目前存储在高野山的那些巨额物资该怎么处理?统统不要了吗?” “没错。”丰臣信秀点点头,“统统不要了。” “那些物资也不是什么绝对不能够舍弃的东西。” “若是要把他们也都带走,那就太费时间了。” “只需带走目前正关押在牢房里的人便好。” “……丰臣大人。”又有一人朝丰臣信秀抛出疑问。 而此次抛出疑问的人,是那个刚刚才被丰臣信秀给赏赐了一柄宝刀的般若。 “现在若要离开高野山……必须得派出什么人来拖住绪方逸势,为我们的撤离争取到时间才行。” “否则,任由绪方逸势在那肆意妄为的话,我们根本就不可能离开得了高野山。” “关于这一点,你们就放心吧。”丰臣信秀慢慢露出微笑,“我已经……想好了一个能很好地将绪方一刀斋给死死困住的方法,若是运气好,还能将他给重伤的方法。” 说罢,丰臣信秀缓缓地将视线,转到了……菊太郎的身上。 “菊太郎!” 丰臣信秀高声点了菊太郎的名。 于这一时刻,突然被点名的菊太郎,身子微微抖了抖。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目前我丰臣军麾下的不知火里出身的忍者,包括你在内,总计有18人,对吗?” “是、是的。”自听到“绪方已攻来”的消息后,脸色就极不好看的菊太郎,朝丰臣信秀露出讨好的笑,“这都得多亏了丰臣大人您。” 菊太郎习惯性地拍起了丰臣信秀的马屁。 “是您在不知火里覆灭后,收留了无家可归、除了忍术之外便再无所长的我们。” “我们一直都牢记着您的大恩大……” 他的这通马屁还未讲完,便被丰臣信秀给毫不留情地打断: “你刚才是不是说过:你想率领不知火众加入到高野山的戒备工作之中?” 菊太郎脸上的笑容一僵。 “是、是的……” 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刚才那名跟菊太郎抢任务的壮汉,现在把脑袋垂得低低的,脸色惨白,连大气也不敢出。 “既然你对高野山的安全工作那么上心……”丰臣信秀脸上的笑容,缓缓浮现出浓郁的意味深长之色,“那我现在给你一个任务吧。” “任务内容很简单:你率领不知火里的全员,将绪方一刀斋给我拖住,为我等全员撤离高野山争取时间。” “这个任务很适合你们呢。” “绪方一刀斋是覆灭不知火里的罪魁祸首之一。” “这任务对你们来说,也是一个变相复仇的好机会呢。” “你之前不是还跟我请缨过:想加入到大坂战役之中,为剿杀绪方一刀斋贡献出你们的微薄之力,亲自为你们的不知火里报仇吗?” “现在——能让你们贡献微薄之力的机会来了。” 此时的菊太郎……就像一个水泵一般。 大量的冷汗,从菊太郎的身上各处冒出。 “丰、丰臣大人……”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的菊太郎,一边努力挤出笑脸,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不是我等不愿遵从您的命令……” “只是……我等不知火众……包括我在内,只有18人……” “我等最擅长的,是侦察,而非战斗。” “让我们去迎战绪方一刀斋……我觉得我们很快就会全军覆没……” “我不是贪生怕死哦!” “我只是害怕……未能漂亮地将绪方一刀斋给拖住……导致影响到大人您的撤离而已……” 菊太郎的辩解仍未结束,丰臣信秀便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菊太郎,你想到哪去了?”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你们拿着刀剑去和绪方一刀斋硬碰硬了?” “欸?”菊太郎仰起头,朝丰臣信秀投去诧异的视线。 “目前全丰臣军上下,除了我和吉久之外,应该也没人能在绪方一刀斋的刀下走过一个回合了。”丰臣信秀伸出右手尾指,掏了掏耳朵,“让你们直接拿着刀剑去和绪方一刀斋硬拼,你们恐怕是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撑不过来。” “所以,若要拖住绪方一刀斋,得用智慧。” 丰臣信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菊太郎不太清楚丰臣信秀刚刚所说的“得用智慧”是啥意思。 他只知道——他似乎是得救了。 ——得、得救了……不需要我们直接和绪方一刀斋硬拼吗? 菊太郎原本紧绷着的脸,这时浮现出了久违的笑意。 ——别让我们去送死就好……要我们和绪方一刀斋动刀动枪,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他暗自在心中庆幸着。 而就在菊太郎仍在那庆幸着时—— “菊太郎,你和不知火里的全员,立即拿上仓库所存储的所有火油,将高野山给我烧了。” 在听到“将高野山给我烧了”这里后,菊太郎的脑袋立即“嗡”了一声,陷入一场大混乱。 他眨了眨眼,甩了甩头。 “咦?不好意思,大人,刚刚您说……” ——是听错了吧?我刚才到底听到了什么? 对于明显动摇到反问首领的菊太郎,丰臣信秀依旧是在那意味深长地笑着,语调多了几分戏谑之色地回应着: “怎么?菊太郎,你身为忍者,听力应该不至于那么差吧?还是说是我刚才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呢?” “大、大人!” “拿上火油,把高野山给我烧了。2炷香之内,我要看到无边无际的火海将绪方一刀斋给死死地困住。” 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听错。 第703章 绪方一刀斋的扭曲粉丝登场 高野山,仙源寺—— 绪方助跑几步后,就一口气飞跃过来,把高举头顶的剑,借助重力,劈了下来,斩向某个刚才一直蹲坐在房梁上,一直在用手里剑偷袭绪方的“僧人”。 “僧人”下意识地想躲,但他的移动速度远远不及绪方的剑速。 血花飞溅。 绪方与已经没有生息的这名“僧人”一同落回到地面。 在干掉该“僧人”后,绪方急忙提着刀,奔向旁边的一条走廊。 来到廊口,向廊内张望——这条走廊有足足三个岔口,而每个岔口,都不见任何人影。 “啧……”绪方撇了撇嘴,“让仙源上人给逃了吗……这仙源寺也太大了一点吧……” 自刚才开始,便一直有手持各式各样的武器的“僧人”向绪方攻来。 绪方没细数来敌之数,但他估计二十人应该还是有的。 这些“僧人”当然不是绪方的对手,基本都是被绪方给一人一刀地干掉。 只不过——他们虽然打不过绪方,但为仙源上人逃跑争取时间,他们还是能做到的。 毕竟绪方再怎么厉害,将二十余名敌人给干掉,怎么说也得花个十几秒的时间。 而仙源寺,恰好又很大。 岔路之多,让绪方的头都快晕了。 在一个自己并不熟悉地况的区域里,追击一个对此地地况很熟悉的人,难度自然极大。 因此,相当遗憾——有“僧人”们为其争取逃跑时间,又有着复杂的地形做掩护,绪方现在已经彻底找不着仙源上人了。 “也罢……”绪方一边振刀,一边嘟囔道,“让他逃了就逃了吧……反正仙源上人也不算多么重要。” 嘟囔过后,绪方扭头环视四周。 他的周围,躺满了刚才被他干掉的“僧人”们。 此刻的仙源寺,无比寂静,与刚刚的吵闹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僧人”们攻向绪方时所发出的咆哮与呼号、正常僧人们慌忙向寺外逃去的惊叫与哀嚎……这些声音,共同交织成了刚才的喧嚣与纷乱。 在绪方杀进仙源寺后,“有暴徒攻击仙源寺”的消息,便立即如强力疫疾一般,飞速传遍了仙源寺的上上下下。 这座仙源寺还是有不少正常的僧人的。 他们在听闻他们的寺院遭遇攻击后,不少人连忙壮着胆子,循声奔到绪方这儿来查看情况、看看究竟是何人敢在仙源寺放肆。 在看见了绪方的脸、看见绪方像砍瓜切菜一般地斩杀着他们的“同伴”,圣洁的寺院布满血秽后,他们立即神色大变,神色惊恐、慌慌张张地向寺外奔逃、向远离绪方的方向奔逃。 此时此刻,看着已无比寂静的四周,绪方猜测着这座寺院的所有正常的僧人,应该都已经跑光了。 而那些伪装成“僧人”,潜伏在仙源寺内的丰臣氏的部众们,也应该都被他给干掉,没被他给干掉的,应该也都逃了个干净。 ——好了…… 绪方紧了紧手中的大释天,心中暗道。 ——现在……就待在这,慢慢地等丰臣氏的援军过来吧…… ——也不知阿町和源一大人他们那边进展如何了…… 啪嗒,啪嗒…… 冷不丁的——绪方陡然听到自己的身后侧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神经自攻入仙源寺后,便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绪方,连忙提刀转身,误以为是新的敌人杀过来的他,循着脚步声将锐利的视线刺过去。 然而——在将视线刺过去、看清这道脚步声的主人的容貌后,绪方连忙眉头一挑,原本锐利的视线立即变柔和了些。 脚步声的主人,是一个留着山羊胡、脸上布满皱纹,整张脸颊像一块发干的橘子皮的老僧人。 这个老僧人的年纪实在大得可怕,绪方感觉此人的年纪起码有80岁,不仅脸颊布满层层叠叠的皱纹,连下巴上所挂着的山羊胡也全数花白。 绪方仔细地打量了这个老僧人一番,未见他的身上有携带着什么武器,只见他的怀里抱着一块木制的小佛像。 这个老僧人就这么一边紧抱着这块木制佛像,一边大步向绪方走来。 朝绪方走来的同时,睁圆着双目,用充满怒意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绪方。 “绪方一刀斋!” “你想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你竟敢攻击我佛门圣地!” “你已经是朝敌了!现在又想做佛敌吗?!” “山羊胡老僧人”像连珠炮一样,朝绪方发出一连串的怒喝。 ——这个老先生……应该是仙源寺的普通僧人…… 见此人似乎并非丰臣氏的部众,而是仙源寺的正常僧人后,绪方默默将提起的刀放下。 不过他也没有完全放下戒备,他的神经仍旧紧绷着,随时准备好了在“山羊胡老僧人”打算对他做出些什么时,予以反制。 “尊长。”绪方道,“你快离开这……” 绪方的话还没讲完,话头便被“山羊胡老僧人”给打断: “我不走!” “我为什么要向你这样的恶徒屈服?” “绪方一刀斋,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话说到这时,“山羊胡老僧人”的语气中浮现出淡淡的悲怆之色。 “你之前虽被朝廷、幕府列为朝廷之敌,但我却并不厌恶你。” “不仅不讨厌你,还一直很尊敬你。” “江户幕府的腐朽,我一直都是看在眼里。” “黎民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困苦,本应保护好百姓的武士们越来越无能。” “可慑于江户幕府的强大,无人敢对且能对江户幕府予以一记响亮的重击——直到你出现为止!” “虽说你攻击二条城,击溃幕府军队的这样的手段过激了些,但我依旧认为你是一个英雄!” “一个敢于向江户幕府说不、敢于和江户幕府对着干的英雄!” “我一直认为你的出现、你对江户幕府一次又一次的打击,说不定能倒逼江户幕府进行改革!一改腐朽之风!” “可谁知——你今日竟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 “我问你:我们仙源寺、我们高野山是哪儿得罪你了?” “为何要在今日,要于此地行如此残暴之举?残杀我寺的僧人?!” 这位“山羊胡老僧人”越说,情绪越是激动,语调越是激昂。 直到话音即将落下时,他下巴上所挂着的山羊胡都因过于情绪过于激动而一抖一抖的。 ——这个老先生……原来还是我的粉丝啊…… 看着眼前这位一直怒视着他的老僧人,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之色的绪方,于心中接着暗道: ——不跟他简单地解释一下的话,这位老先生只怕是不会离开啊…… 发出一道无声的轻叹后,绪方缓缓道: “尊长……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有群残暴的不法之徒偷偷潜伏在了高野山,准备以高野山为据点,行不法之事。” “我今日之所以来高野山,为的便是来对付这些潜藏在高野山的暴徒。” “你们仙源寺的仙源上人便是那些暴徒的同伴之一。” “你仔细瞧瞧这些刚才被我放倒的‘僧人’吧。” 绪方朝不远处地上的那一具具尸首努了努嘴。 “看到他们手上的那些家伙了吗?” “手里剑、胁差、苦无、锁镰……” “这是僧人会拥有的武器吗?” “你们仙源寺的僧人都能随身携带那么多杀人利器的吗?” “这些人都是我刚才所说的不法之徒。他们伪装成僧人,潜伏在仙源寺内,他们才是真正的暴徒。” “上人是暴徒的同伴?不可能!”“山羊胡老僧人”不假思索地高声驳斥道,“我认识上人几十年了!我对上人再熟悉不过!他怎可能会是什么暴徒?!” “那我问你——”绪方追问,“你要怎么解释这些被我放倒的‘僧人’手中,拿着这么多根本不是僧人所会拥有的武器?” “……”“山羊胡老僧人”沉默下来。 他看了看绪方,然后又看了看旁边地上的那些“僧人”们所抓的武器。 表情,渐渐变得怪异。 他刚才凭着一腔愤懑与热血,抱着佛像前来找绪方对质。 因为急着与绪方对质,再加上被愤怒冲昏了脑袋,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些被绪方所杀的“同伴”们,都拿着僧人不可能会拥有的凶器…… 在被绪方以极沉着的口吻这般追问过后,“山羊胡老僧人”也渐渐恢复了冷静与思考。 “你不相信我的话也可以。你怎么看我也无所谓。”绪方这时接着道,“总之你快点离开这里。这里现在相当不安全。” “再过多一会儿,应该就会有大队人马杀过来……嗯?” 绪方的眉头突然猛地一皱,然后用力地抽了抽鼻子。 而“山羊胡老僧人”这时也做出了与绪方相当同步的动作:皱起眉头,抽着鼻子。 绪方一开始,只以为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在用力地抽了抽鼻子,努力地嗅闻了下空气中所飘散着的气味后,绪方才确信——自己并没有闻错。 空气中……的确飘散着越来越浓郁的焦味…… 心中立即涌现出浓郁的不详预感的绪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不远处的窗户边。 而那位“山羊胡老僧人”这时又做出了与绪方极为同步的动作,跟着绪方一同朝窗户奔去。 抵达窗边,往窗外看去——窗外的景色,让绪方还有他身旁的“山羊胡老僧人”统统神色一变。 火。 他们看见了大火。 大量的火焰,自仙源寺后方的树林燃起。 火焰如洪流,在树林之中奔腾,吞噬着火舌所触及到的一切。 某棵大树仅在转眼之间,便被火柱给淹没,响起木材裂开的声音,宛如在发出着痛苦的呻吟,这棵大树仅坚持了半晌,便在火焰中倒下,大树落下所激起的大量火星在空中飞散。 “着、着火了……”脸上血色全无的“山羊胡老僧人”,神情呆滞地喃喃道。 绪方在短暂地惊愕过后神情立即恢复了镇定。 “……啧。”只见绪方在沉思片刻后,咬了咬牙,“来这一招吗……!” …… …… 高野山,关押长谷川等人的地方—— 盘膝坐在地上,闭着双目,用右手拇指轻揉着左手手腕的长谷川,此刻陡然听到牢房外响起极密集的哗啦啦的脚步声。 睁开眼睛,往牢外看去——十余名面带着焦急神情、手中都端着挺燧发枪的丰臣氏的部众,自牢外的走廊尽头出现。 “快!快点将他们都带走!” 某个有着双细眼睛、腰间佩着一对打刀和胁差的青年,一边高声朝他身旁的众人这般喊道,一边从他的腰间解下了一大串钥匙,然后快步走到了长谷川的牢门前,抽出其中的一根钥匙,将长谷川的牢房大门上的铁锁解开。 锁一解,门一开,4名丰臣氏的部众立即鱼贯而入。 其中3人制住长谷川,另外一人将长谷川的双手往其背后一拉,然后用一根麻绳将长谷川的双手给紧紧捆住。 “你们干什么?”长谷川没有反抗,只皱着眉头反问道,“是要把我带到哪去吗?” “这种事,你别管。”细眼睛青年不耐烦地回应道。 在他的部下们去绑着长谷川时,细眼睛青年用钥匙打开了一色直周一家子人的牢房门锁,紧接着一色一家人也像长谷川一样——鱼贯而入的丰臣氏部众们,将他们的双手牢牢捆在身后。 “快!将他们带走!” 细眼睛青年摆了摆手。 “赶紧将他们都带到海岸那儿去!” 丰臣氏的部众们推搡着长谷川和一色直周等人,将他们推出牢房,他们被强行要求排列成一条纵队,而那个细眼睛的青年则扶着腰间的刀,像是母鸭领着雏鸭一般,大摇大摆地领着长谷川等人向监狱外走去。 “你刚才所说的‘海岸’是啥意思?”长谷川微垂着脑袋,朝身前的细眼睛青年问道,“是要带我们去哪片海岸那儿坐船吗?”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细眼睛青年强压住不耐,沉声低吼道,“这种事你别管!乖乖地跟着我们走,就可以了!” “……我的部下们呢?”长谷川接着问,“我的部下们也会像我一样被带到新的地方吗?” “不清楚!”细眼睛青年粗暴地回应,“你的那些部下,不归我管!” “这样啊……那好吧,那我还是自己去找我的部下们吧。” “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惨叫声,如利箭一般,刺入细眼睛青年的耳膜。 细眼睛青年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后如条件反射一般扭头向后看去。 首先映入细眼睛青年眼帘的,是他的一个正捂着不断向外喷血的额头,跪倒在地发出惨叫的部下,原本应该正被他端在手里的燧发枪,已不见踪影——刚才的惨叫,便是由此人所发出。 紧随之后映入他眼帘的,是长谷川。 准确点说,是用右手高举着一挺燧发枪的长谷川。 长谷川紧握着燧发枪的枪管,将燧发枪高举过头,对准细眼睛青年的脑袋,将手中燧发枪用力朝下一挥—— 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枪托——这便是细眼睛青年此生所看到的最后一幕。 第704章 众所周知,囚犯多的地方往往是人才市场 啪! 钝器砸进人脑袋中的手感很足。 细眼睛青年的脑袋现在变成了非常怪异的形状——以额头为中心,向颅内凹陷。 他的脑袋,就像一颗被砸烂的西瓜,二者之间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西瓜被砸,喷出来的是汁液,而细眼睛青年的脑袋喷出来的是血液和脑浆的混合物。 用手中的燧发枪将这位细眼睛青年一击送走后,长谷川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细眼睛青年腰间的打刀拔出。 刀刃所映射出的寒芒,照亮了狭窄的通道。 相比起钝器,还是刀剑这样的利器更能让长谷川得心应手。 在长谷川突然挣脱开麻绳的束缚,一把抢走其身旁的某名火枪手的燧发枪,并顺势将该火枪手的脑袋给敲爆时,周围的丰臣氏部众们先是统统愣住。 直到长谷川以闪电般的速度将细眼睛青年的脑袋也给砸烂后,周围丰臣氏部众们才终于统统反应过来、回过神来。 他们现在身处一条最多只能供4人并肩同行的狭窄通道——这样的地形……用简单粗俗的话来讲,就是没有比这还适合近战的地形了。 30岁以前的长谷川,一直是江户小有名气的混混。 吃喝嫖赌抽……混混们爱干的事情,30岁以前的长谷川一样也不差。 准确点来说——长谷川直到现在都很爱干这些事情。 除了因年纪已大,以及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室,所以不怎么去嫖了之外,现在的长谷川仍旧很喜欢吃喝赌抽。 看到赌场就很想进入玩两把。 最喜欢的度过节假日的方式,就是悠闲地躺在房间里,捧着烟枪在那大抽特抽。 虽说以前的混混生涯,是一段长谷川本人不怎么喜欢去回忆的黑历史,但那段混混生涯,还是给长谷川带来了不少宝贵的财富。 比如:在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时,见识到了让人齿根发寒的黑暗,亲自体验到了以前常在书本上见到的“人间疾苦”这一词汇究竟是何含义,最终于30岁那一年,决定洗心革面,投身仕途,尽他所能地为黎民百姓们做些什么。 再比如:以前在当混混时,没少和各色人等打架。 那段几乎每天都在大街小巷和人打架的时光,为长谷川积累了极丰富的街头斗殴的经验,这项宝贵的财富,让长谷川直到现在仍在受益。 顺利拔刀在手的长谷川,没有立即挥刀手中的刀刃。 而是先抬起左脚,使劲全力地踩向他左前方的“火枪手1”的右脚脚趾。 左脚脚底传来骨头碎裂的触感,“火枪手1”发出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嚎叫声,身子往下蹲,试图令自己好受一点。 长谷川的右脚也没有闲着。 在一脚将“火枪手1”的脚趾踩碎,暂时卸掉他的反抗能力后,长谷川曲起右腿,用右膝撞向站在他右前方的“火枪手2”的下体。 “火枪手2”感觉自己的下体……就像是被一辆特快马车给撞上了一样。 只见他的脑袋猛地向前一冲,双手一摊,松开手中所握着的燧发枪,然后将双手伸向被撞碎的那2颗对男人来说格外重要的器官,喉头发出“咯咯咯”的古怪声响,连惨叫都发不出来,阵阵作呕,大量白沫从其唇边溢出,他意识不清地往地上跪去,身体以骇人的频率打着颤。 用膝盖猛击那个部位,是与男人战斗时的必杀技——这是长谷川以前还在当混混时,他的某个赌友教给他的。 自习得这一招后,这一招对长谷川来说可谓是百试不爽,即使在投身入仕途后,长谷川也仍旧格外爱用这一招,他已经记不得他用这一招击碎过多少男人的“梦想”,积累了极丰富的“打蛋”经验。 这位教长谷川此招的赌友,曾十分惆怅地跟长谷川说过这样一句话,而长谷川对这句话也深表同意——倘若我们人的身躯,真是由神佛所创造的,那神佛真是太残忍了,竟给男人制造了如此致命的弱点。 长谷川仅用双脚使出简单的2击,便暂时让某人失去了战斗能力,令另一人永远失去战斗能力以及做男人的能力。 而这一切,长谷川仅花了1秒多一点的时间。 废掉这2人后,长谷川扬起手中刀,刀刃掠过这二人的头顶,劈向这二人后方的另两名火枪手。 刀刃划过漂亮的弧线,斜向砍中了“火枪手3”的脸颊,以及“火枪手4”的胸膛,然后长谷川稍稍举起刀尖刺向其身后的另一个家伙,即“火枪手5”,收回刀时,顺势将刀刃扫向身边那已经稍微有些从脚趾断裂的痛苦中缓过劲来的“火枪手1”的身体。 长谷川发动着犀利至极的猛攻。 而尚还活着的丰臣氏部众们,也纷纷展开了他们的反击。 只见“火枪手6”慌忙后撤2步,拉开自己与长谷川之间的距离,然后将手中枪抬起,把枪口对准长谷川。 被突然挣脱束缚,然后大开杀戒的长谷川给吓得方寸大乱的他,也顾不得什么“要将长谷川等人带上船”的命令了。 长谷川从未见过燧发枪。 倒不如说,目前全日本上下,就没有几个人有见过燧发枪。 因闭关锁国等各种各样的原因,日本现在仍在使用着极落后的火绳枪。 不过——虽没有见过燧发枪,但看着燧发枪这与火绳枪极为相似的外貌,长谷川再蠢也能猜出这一定是什么模样偏奇怪的火枪。 眼角的余光瞅见“火枪手6”将手中枪的枪口对准他后,长谷川的瞳孔立即一缩。 紧接着,不带任何犹豫——长谷川的嘴唇以夸张的动作动了一下,发出“嗬”的声音,然后嘴唇一撅,对准“火枪手6”的脸吐出一口极浓的口水。 这一大摊口水,不偏不倚地命中“火枪手6”的右眼。 只听“火枪手6”尖叫一声,然后抬手下意识地去擦脸上的口水。 而这一下,就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长谷川快步往“火枪手6”所站的位置踏了2步,拉近距离后,纵劈一刀,将“火枪手6”的天灵盖给掀开。 有着不错家世的长谷川,自幼便接受着极正统、严格的剑术训练。 而在那段“混混时光”里,长谷川则是积累了极丰富的实战经验,以及街头斗殴技巧。 两者相结合,造就了长谷川如今的战斗风格:甭管什么卑鄙不卑鄙的,能赢就好。 长谷川的身手虽厉害,但敌人的数量,还是偏多了一些。 在长谷川奔过去斩杀“火枪手6”时,不远处的“火枪手7”将枪口抬了起来,瞄准长谷川。 他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 好在——长谷川他并不是在孤军奋战。 在长谷川突然暴起、然后将丰臣氏的部众给杀得七零八落时,一色直周他们都愣住了。 但很快的,他们也反应了过来现在是怎么样的一副情况。 在见着“火枪手7”将枪口对准长谷川后,一色直周没做多想,直接咬了咬牙,快走几步进行助跑后,纵身一跃,“以肉身做炮弹”,撞向“火枪手7”,将“火枪手7”连人带枪地撞倒在地。 砰! 一色直周在将“火枪手7”给撞倒的同一刹那,“火枪手7”恰好叩动了扳机。 因一色直周的干扰,枪口抬高了数个角度,本应有极大希望击中长谷川的子弹,打中了长谷川头顶的石壁。 而长谷川这时已顺利地解决掉“火枪手6”,并顺利注意到刚才差点要了他命的“火枪手7”。 只见长谷川向“火枪手7”所在的方向一跳,以一记飞跃,跳到“火枪手7”的跟前,然后借着重力,使出一击漂亮的跳斩,将“火枪手7”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这是一场拖得越久,便对长谷川他们越是不利的战斗,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援军到来。 因此,在干掉“火枪手7”后,长谷川咬紧牙关,加快了对剩余的还活着的丰臣氏部众的攻击速度。 还活着的丰臣氏部众,仅余4人。 在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同伴们是如何被长谷川以摧枯拉朽之势击倒的之后,剩余的人无不脸色大变,神情惊恐。 “你们设法拖住他!我去报告高晴大人!” 某人这般大吼一声后,抱着怀里的燧发枪,转身往身后的走廊奔逃而去。 他刚才的那句话,其实说得非常漂亮。目前对他们而言的最优解,就是赶紧找援兵过来。 长谷川自然是不会给他们找援兵的机会,他也不能让他们有任何的喘息之机。 身为火付盗贼改长官的他,也很常和火枪打交道。 所以他非常地清楚——一旦让火枪手们有喘息之机、让他们有机会将枪口对着你,那就麻烦大了。 因此,长谷川连口气都还没有喘匀,便如头蛮牛般,冲向还能站着的丰臣氏的部众们。 而一色直周和一色如水父子俩,这时也正式加入到战斗之中。 他们的双手现在仍被反绑在身后,无法握持任何的兵刃,因此,他们只能用一种稍有些滑稽,但反倒却意外有用的一种方式来支援长谷川——“肉弹冲击”。 父子俩瞅准机会,合力撞向某个没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的“火枪手8”身上。 在长谷川快速地将因长谷川的攻击来得太快,再加上地形限制而没能来得及举枪瞄准的“火枪手9”和“火枪手10”给干掉后,一个箭步奔到被扑倒的“火枪手8”的身旁,将“火枪手8”也一并送去往生。 还活着的人,仅剩那名正打算去通风报信的那个家伙。 长谷川扬眸看向那个要去报信的家伙——他已经跑远了好一段距离。 距离已远,想追上去,已经极难。 把刀扔过去,把他捅死?长谷川此前从未练习过和投掷有关的技艺…… 就在这时,长谷川突然瞥到了……脚边的一挺某个丰臣氏的部众所掉落的燧发枪。 看着脚边的燧发枪,长谷川心一横,俯身捞起枪,对准那名要去报信的家伙的后背。 ——赌一赌吧! 于心中这般大喊一声后,长谷川叩动扳机—— 砰! “呃啊!” 那个打算去报信的家伙惨叫一声,接着原地挣扎了几下,最后缓缓瘫倒在地。 ——命中了……? 看着倒地的那家伙,长谷川用惊喜中带着几分不敢相信的目光,看了看手中的燧发枪。 长谷川刚才在心中大喊“赌一赌”,其实就是赌两样东西。 一:这把怪模怪样的火枪,扣一下扳机就能开火。 二:能够打中那个家伙。 因为此前从未接触过燧发枪,所以长谷川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燧发枪才怎么样才能开火。 因此,长谷川也只能赌他脚边的这挺火枪,就是在待发状态,只需扣一下扳机就能开火。 此前未接触过燧发枪,长谷川自然也同样不知道燧发枪的精准度如何。 火绳枪的精准度有多感人,长谷川自是清楚…… 面对10步之外的目标,火绳枪的命中率基本就没啥保证了。 长谷川本能地猜测着这挺和火绳枪的外观极相似的火枪,精准度一定也不怎么样。 所以,长谷川也就只能赌了。 赌一赌他的运气。 所幸——他赌赢了。 一枪将那家伙给放倒了之后,长谷川扔掉手中枪,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 将气息稍稍调匀了一些后,他才提起他的刀,走向一色直周等人,割断将一色直周等人的双手反绑着的麻绳。 双手刚获得解放,一色直周便满面感动地朝长谷川说:“长谷川大人……” 可惜他才刚来得及说出一句“长谷川大人”,便被长谷川给打断道: “闲话,之后再慢慢说。” “现在先集中精神,赶紧离开这里。” “你们快点去帮我取下那个细眼睛的家伙身上的那串钥匙。” “然后再把那些没有开过火的铁炮都捡上来。” “现在这个时候,多一把武器,就多一分保障。” 说罢,长谷川将右手所抓着的打刀插进旁边的地上,然后缓缓抬起了左手。 “长谷川大人……!”看着长谷川的左手,一色直周以及他的儿子、儿媳统统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手……?!” 长谷川的左手腕……现在像根柔软的面条一样,呈现出一种极诡异的扭断状态。 “放心吧。没事。”长谷川冲一色直周等人笑了笑,“这不是被敌人打伤的,而是我自己故意弄脱臼的。都别在这傻站着了,快去帮我取钥匙、拿铁炮吧。” 说罢,长谷川抬起右手,按住左手腕,准备将左手腕复原。 在按压着左手腕,试图将手腕给接上时,长谷川以感慨的语气,在心中叹道: ——这个脱骨术……真不是人能学的啊…… 在成功建立起专门传授囚犯们一技之长的人足寄场后,人足寄场帮助了数不胜数的囚犯洗心革面、获得了得以在社会上正常生活的能力。 无数因人足寄场而得到救赎的囚徒,为了感谢长谷川的恩德,自发地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对长谷川进行答谢。 囚徒们最常用的一种对长谷川的答谢方式,就是将在犯罪时不知不觉间所练出来的独门技能教给长谷川。 曾经,就有某个惯偷,在人足寄场受到长谷川的感召而下定决心、重新做人后,为答谢长谷川,将他在偷东西时所练出来的独门绝技教给长谷川。 那名惯偷将他的这技艺取名为“脱骨术”。 简单来说,就是一门学成后,能将骨关节给随意弄脱臼、接上的技艺,大成之后,能将肢体或整个躯干挤进正常来讲,根本就不可能挤得进去的地方。 因为对这门技艺颇有兴趣,所以长谷川当初还颇为认真地学习了一番。 可不知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还是因为这门技艺本来就很难,在十分认真地学习过后,长谷川还是只学了个半吊子,只能做到让手腕、脚腕这两处地方脱臼、再接上,而且还不一定能每次都成功。 今日早上,看到仙源上人并听完仙源上人那番荒谬的言论后,长谷川坚定了“绝对不能与丰臣氏有任何联系”的决心。 为了能从这个贼窟中逃出去,长谷川决定试着用“脱骨术”来越狱。 他的本意,其实是想着能否通过脱骨术,让他的身体从牢房栏杆间的缝隙挤出去。 可谁知——时间才刚来到中午,绝好的出逃机会,便摆在了长谷川的眼前。 丰臣氏不知是何原因,突然要将他们给转移走。 大概是因为急着将他们带走吧,也没上枷锁或别的啥玩意,就只是将他们的双手用麻绳反绑在身后。 这,便让长谷川看到了极好的机会。 能顺利脱身的极好机会。 于是,他刚才一面不断朝细眼睛青年问问题,吸引细眼睛青年及其余丰臣氏部众的吸引力,一面偷偷地用脱骨术将左手腕弄脱臼,让左手从麻绳的捆绑中脱出。 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左手能获得自由,右手便能一并获得自由。 长谷川就是以这样的方法来让双手重获自由。 一色直周他们也不是什么不懂事、不识时务的小屁孩。 他们也知道现在的确不是什么聊天的时候,于是在长谷川专心让他的左手腕复原时,一色直周等人不再说二话,连忙分散开来,从细眼睛青年的身上取钥匙的取钥匙,捡火枪的捡火枪。 “唔……”长谷川用右手紧攥着自己的左手腕,用力地掰扯了几下,松开右手时,左手腕仍旧是像面条一样,呈现诡异地扭曲状。 “刚才……似乎脱臼脱得太用力了一点啊……”长谷川苦笑道。 刚才,为了能确保自己的左手能顺利从麻绳的捆绑中脱出,长谷川特意用了格外大的力气来将左手腕给弄脱臼。 而现在,长谷川算是反食到了此举的恶果——他发现他现在似乎没法将左手腕给接上了。 若要将左手腕给重新接上,只怕得去拜托专业的医生。 “长谷川大人。”这时,长谷川听到一色直周在喊他。 转头望去,与他的儿子、儿媳一起各背着几挺燧发枪的一色直周,将细眼睛青年刚才用来打开长谷川和一色直周他们牢房的锁的那串钥匙,递给了长谷川。 “这是从那个细眼睛的身上翻出来的钥匙!” “好。”没法将左手腕给接上,长谷川索性就不再理会他的左手腕了,任由现在无法使用的左手拖在身前,用右手接过一色直周递来的钥匙,“你们跟我来!记得跟紧了!” 第705章 雷电,来了! 高野山,后山某地—— “高晴大人。轿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嗯。”高晴看着身前的一顶顶轿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很好。” “高晴大人。”这时,又来了一名伊贺忍者快步朝高晴奔来,“吉久大人已顺利将丰臣小姐转移。” 听到这名忍者的这句报告,高晴他那原本一直紧绷着的脸,此刻总算是稍稍放松了些。 “顺利将她转移了吗……那就好。” 吉久和高晴虽都被丰臣信秀下令即刻将牢房内所囚禁的人转移,但二人具体的任务内容稍有不同。 丰臣信秀要求得由吉久本人亲自去将他的妹妹转移走,以此来确保对琳的转移万无一失。 若是情况需要,长谷川先生他们都可以不带走,但唯独我妹妹是不论如何都必须要带走——这是丰臣信秀的原话。 因此,在丰臣信秀这样子的严令之下,在得知琳已经顺利转移走后,高晴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因身份、重要性不同的缘故,琳被关押的地方与长谷川等人所关押的地方不仅不相同,还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 因此,在从丰臣信秀那收到转移囚徒的命令后,吉久便和高晴兵分二路。 吉久前去转移琳。 而高晴则去转移被关押在“普通牢狱”中的长谷川等人。 高晴将他的部下们一分为二——一部分人负责进牢,将长谷川等人带出来。 另一部分人则去调集用来将长谷川等人转移的轿子。 眼下,能调来的轿子,已全数调拨了过来。 就只差将长谷川等人给带过来了。 高晴此时仰起头,看向远方的山头。 只见远方的山头上,股股火浪翻腾,像是要将天空也一并焚烧。 树木、建筑遭焚烧所激起的大量黑雾,如朵朵乌云笼罩着山头。 即使隔着老远,高晴也能闻到令人作呕的焦臭味,嘴巴像是刚吃了黄连一般泛着苦味。 高晴看了眼那蔓延得越来越快的火势,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 看着头顶的天空,股股忧虑,缓缓从高晴的眼底里浮现。 “可千万别于现在下雨啊……” 自气温转暖后,每日的天气便开始多变起来。 今日早晨明明还是有太阳出来的大晴天,但在过了中午后,高空中突然起了风,一片片厚密的乌云在风的指引下,从天际处,自西向东地涌来。 仅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高野山的天空,便布满了由灰色的乌云所构建而成的厚密云层。 云压得极低,气温在升高,让人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头顶的云层散发出一阵阵阴冷的气息。 在投身丰臣氏,为丰臣信秀效力之前,高晴原是一名琉球出身的武人,自幼生活在海边,靠海吃海。 年幼时的这段同家人们一起以海为生的生活,让高晴于不知不觉间养出了一种看天气……尤其是“看雨”的本领。 要下多大的雨、下多久的雨、是暴风雨还是雷阵雨,高晴看一眼天上的云层就能知道。 也正是因为他有着这样的本领,所以在天上开始冒乌云时,高晴就忍不住频频咋舌——根据他的预判,最迟到今日下午,就会有雨势颇为惊人的雷暴雨降下。 这个季节出现雷暴雨不是啥稀奇的事,现在本就是春雨频繁的时节,三天两头的就会有雷暴雨降下。 高晴已经隐隐看到云层间有雷光在跃动。 从刚才开始,高晴就一直在心中暗自祈祷着雨滴别那么快地降下来。 他们现在正用着山火来阻滞绪方一刀斋的行动。 倘若雷暴雨现在降下,浇灭山火,那他们刚才为阻滞绪方一刀斋而点的那一把把火,算是白点了。 除此之外,高晴也是担心降下的雷暴雨,会影响到他们接下来的出航。 自幼生活在海边的他,比谁都明白“恶劣的天气”在大海上是多么恐怖的一种存在。 即使他们所乘的船,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战舰之一,在恶劣的天气下出航也保不准不会出现啥意外情况。 越来越密集的云层,令高晴越发担忧他们之后的出航会受影响,因此也让高晴的心情越来越急躁。 只听他以强压不耐的口吻,朝他身旁的副官问道:“前去押送长谷川等人的人,还没有回来吗?” “还、还没。”被高晴的严厉口吻给吓得稍有些结巴的副官答道,“仍未收到他们归来的消息。” 高晴脸上的不耐之色,变得更浓郁了一些。 正当他张了张嘴,打算跟副官说些什么时,他陡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张开的嘴唇一僵。 半晌过后,高晴张开的嘴唇缓缓闭上。 嘴唇缓缓紧抿住的他,眉宇间缓缓浮出思索之色。 “……所有人跟我来!” 高晴朝身旁的所有人一挥大手,然后大步冲向离这儿不远的关押长谷川等人的监牢。 …… …… 高野山,某地—— “咳、咳咳!” 用左手拿着块湿布,将自己的口鼻给捂住的绪方,看着前方被烧塌的大树给阻挡的道路,脸色不由得一沉。 “这里也走不通吗……” 绪方转回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来时的路。 “又得掉头回去找新的路了吗……” 他用空着的右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张简易的地图。 “啧……现在这里的地形,全被大火给毁了……”绪方的眉头不受控制地皱起,“一色小姐给我们绘制的这份地图……已经难以使用了呀……” 在看到高野山的后山那四处燃起大火后,绪方就立即明白过来丰臣氏的人是打算做什么。 他们已完全不打算派部众来对付他了。 他们现在只想以火作兵,用火来阻止他对高野山的再靠近。 为何要不惜将高野山给点了,也要阻止他的再靠近——绪方只想到一种可能性:丰臣氏的人打算弃车保帅,舍弃此地了。 察觉到丰臣氏目前的意图、自知他们似是已被丰臣氏给反将一军的绪方,跟那名“山羊胡老僧人”喊了句“你快离开这里”后,便一口气冲进正以极快的速度被大火侵蚀的后山。 冲进火场之前,绪方顺便弄来了一块沾湿水的布片后,好方便他之后在大火中行动。 现在是春季,天干物燥,而此地恰好又是易燃物极多的大山,绪方有猜到在这样的天气之下,火势蔓延的速度定极快——可他没有预料到速度竟能快到这种程度。 从绪方发现山火,再到现在仅过了二十余分钟而已,山火的范围便立即扩大了十数倍不止。 不断吞噬、破坏着火舌所触及到的一切的大火,已让周围的地形面目全非。 道路不是被大火给团团围住,就是被烧塌的大树给挡住去路。 已经不得不因大火而数次变更道路的绪方,已经转得脑袋都快晕了。 ——要是早点下雨就好了…… 绪方仰起头看了看头顶已是乌云密布的天空。 在刚抵达高野山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天色转暗,特大暴雨似要马上到来。 自看到山火后,绪方就一直期盼着能早些有暴雨降下,浇熄山火。 然而一直期盼到现在,愣是没看到有哪怕一滴雨滴掉下。 ——这次……试着去那里看看有没有能够通行的道路吧。 绪方将一色花绘给他们的地图塞回怀里后,朝西北面的某片受火焰的侵蚀程度还较小的树林奔去。 而就在绪方才刚来得及往那个方向奔出几步时—— “嗬、嗬、嗬……” 道道苍老的喘息声自绪方的身后响起。 转头望去,看清这道道苍老喘息声的主人是何许人也后,绪方不禁吃了一惊。 “尊长……?” 发出这苍老喘息的人,正是刚才那个抱着佛像与绪方理论、对质的山羊胡老僧人。 只见他仍抱着那尊木制佛像,不顾周围正四处肆虐的火舌,上气不接下气地朝绪方奔来。 “尊长,你来这儿做什么?”绪方忍不住对这山羊胡老僧人发出惊呼,“我不是已经让你快离开这里了吗?” “山羊胡老僧人”顶着让绪方感觉他可能随时都会猝死的急促呼吸,加快脚步奔到绪方的跟前。 “你……嗬……刚才……说……嗬嗬……上人他……嗬……是暴徒……可有……什么……嗬嗬……别的证据?” 看着就为了问这个问题,而不顾危险地冲进火场来找他的这位老僧人,绪方都不知该摆什么表情才好了…… “我目前手头上没有别的证据能证明仙源上人是暴徒。”绪方快声道,“尊长你还是赶紧听我的劝,快点离开这里吧!再继续待在这,可就死定了!” 留下这句话后,无暇再去顾及老僧人的绪方转身欲走。 然而,绪方才刚转过身—— “嗬……你走那个方向……嗬嗬……没用的……那里的……嗬……枯树很多……那个方向……一定……嗬……已经全是火了……” 山羊胡老僧人的这句话,让绪方的身形与表情不由得一顿。 紧接着,便听得山羊胡老僧人沉着脸朝绪方追问道: “你……现在……是要去找……上人吗?” “……我现在并没有打算去找仙源上人。”绪方答,“我现在只打算去救被潜伏在高野山的暴徒们关押着的同伴以及朋友的家人们。” “……那……好。”气息变顺畅不少的“山羊胡老僧人”紧了紧他手中的木制佛像,“我在……高野山住了……几十年。” “对这附近……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来帮你……指路……告诉你……哪些地方是……不容易被火灾……波及的……” “我只需要你……带着我……去后山……” “我要……用我的双眼……去见证……” “圣地之中……是否真的有邪秽潜藏……!” …… …… 高野山,长谷川等人被关押的地方—— 长谷川拖着暂时废掉了的左手,右手提着从细眼睛青年那抢来的打刀,领着一色直周等人在监狱的通道内快速穿梭。 通道内一直看不见有什么守卫,因此长谷川一行算是畅行无阻。 “长、长谷川大人。”直周他那未见过什么风浪的儿媳一色实,以胆怯的口吻发问道,“您知道怎么出去吗?” “不知道。”长谷川直接摇了摇头,“但你别担心,我一定能带你们逃出去。” “现在先不需要急着立刻逃出去。” “现在先设法找到我的那些同样被抓起来的部下们。” “只要找到我的部下们,逃出去的机会便能大大增加!” 一向爱兵如子的长谷川,宁愿一死也不想做出“抛弃部下”这种事来。 丰臣信秀此前跟他说过:他的部下们现在都被好吃好喝地养着,长谷川认为他的这番话应该是可信的。 据长谷川的观察和判断,丰臣信秀应该是真的想将他收入麾下。 既然是真心想拉拢长谷川,想将他收入麾下的话,那么除非丰臣信秀是个脑子有毛病的人,否则不论如何都不大可能做出“残杀长谷川他的部下”这种事。 长谷川现在只能祈望他的部下们也被关在这个地方了。 其实,即使不论长谷川的恻隐之心,光从现实意义上来看,长谷川他的这些部下也非救不可。 长谷川虽然对自己的身手颇有自信,但他也有自知之明——他已经是个快50岁的大叔了。 体力啥的,近几年已经下滑严重。 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拖着老朽的身躯,独自带着3个人逃出该险地——这种事,怎么想都冒险至极。 与其去冒这样的险,倒还不如先去救出他的部下们,试图与他的部下们会合。 练兵——这算是长谷川最自得的长处之一。 在他的培训、锤炼之下,火付盗贼改麾下全员,都有着极高的战斗力与组织度。 他此次带来高野山的部下,共有23人。 虽然这23人中,有着一些被特地带出来长见识、磨资历的新人,但经验丰富的老手还是占了这23人中的绝大多数。 若能将他的这23名部下都解救出来,那么从此地逃出去的机会无疑定能得到极大的增加。 ——这个地方……究竟是有多大啊? 因对这地方不熟悉,所以不得不像只无头苍蝇一般,领着直周等人在狭窄通道内乱窜的长谷川,忍不住在心中发出这样的感慨。 据长谷川的观察,这里应该是用山洞改造出来地下监牢。 将各个山洞连通起来,然后再将每个山洞修缮一下,一座漂亮且宽敞的地下监牢就这样诞生了。 长谷川其实倒也不怕这座地下监牢大。 他只怕他的部下们没有被关在这个地方…… 在拐进第不知多少条狭窄的通道后,长谷川总算是听到了前方传来细碎的谈话声。 抬手示意身后的直周等人停下后,长谷川提着刀、压低身体重心,以近似于蹲在地上的姿势,一点一点地向前挪步。 这阵阵细碎谈话声,传自前方的拐角后方。 长谷川小心翼翼地走到拐角的边上,将身体紧贴住拐角的岩壁,然后将小半个脑袋探出拐角。 视线扫向拐角之后——在看清拐角后方光景的那一刹那,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立即在长谷川的脸上浮现。 “总算是……找到你们了啊……” 长谷川大步从藏身的拐角处离开,向外走去。 拐角的后方,是一座巨大的牢房。 这座牢房,大概是用某座天然岩穴改造而成的吧,空间极为宽敞,住三十几个人,应该都不成问题,在岩穴与通道之间修一面木制围栏,一座宽敞的牢房就这么做成了。 只见在这座牢房的后方,关押着二十余号人。 而这二十余号人,无一例外——全是长谷川相当熟悉的面孔。 在长谷川从拐角后方现身后,牢房内的“住客”们先是一愣,随后统统面露狂喜地扑到牢门边上。 “长谷川大人!您怎么在这?” “长谷川大人,总算是见到您了啊!” “长谷川大人,这里究竟是哪儿啊?” …… 面对着这一句句的“长谷川大人”,长谷川一边掏着刚从细眼睛青年那得来的那串钥匙,一边无奈道: “都先安静下来。” “咱们先从这里逃出去。” “之后再慢慢细说这些事情。” 言毕,长谷川拎出从细眼睛青年那捡来的那串钥匙中的其中一根钥匙,插进将他的部下们的牢房房门给紧闭住的大铁锁之中。 这串钥匙,共有13根钥匙。 仅需半分钟都不到的功夫,便能将每根钥匙都试一遍。 可谁知——在将每根钥匙都试过一遍,长谷川惊愕地发现:竟没有一把钥匙是和这牢房的铁锁对得上的。 “啧……妈的……浪费老子时间。”低声爆了句脏话后,长谷川像扔垃圾一样将那串钥匙扔到脚边,然后朝身后的直周招了招手,“一色先生,请给我一挺铁炮。” “啊,好!” 直周连忙将背在身上的一挺铁炮递给长谷川。 “你们所有人退后。” 朝挤在牢门边上的部下们这般低吼一声后,长谷川举起燧发枪,将枪口紧贴铁锁中最脆弱的部分——细短的锁管。 砰! 枪声与刺耳的碎裂声同时炸起。 中枪的锁管,像摔碎的玻璃一般,出现密集的裂痕。 将手中打空了的火枪随手一扔后,长谷川揪住铁锁,用力一掰,随着“咔擦”一声响,铁锁总算是被物理层面上的打开。 “都快出来。”长谷川拉开房门,招呼着部下们快从牢房内出来后,扭头朝直周等人喊道,“一色先生,麻烦你们将你们所带的铁炮,分发给我的部下们。” 直周:“是。” 顺利地将部下们解救出来,部下们一个也没少——这让长谷川从刚才起就一直悬在他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来了一半。 然而……他心中的大石头才刚落下来一半,此刻陡然传入长谷川耳中的声音,又让这颗大石头上升回了原有的位置。 哗啦啦啦…… 长谷川听见不远处有极密集的正朝这儿急速靠过来的脚步声。 神色猛然一变的他,振臂高呼: “隐蔽,都快找地方隐蔽起来!” 第706章 绪方的战术:啄木鸟战术(上) 在高喊完这句“隐蔽”后,长谷川便率先扑向他身旁的一处往外凸出一大块的岩壁后方,在扑向这处障碍物时,长谷川还不忘记将直周等人也一并拉上。 被长谷川一手训练出来的火付盗贼改的高水平的组织度,于此刻展现。 随着长谷川的一声令下,长谷川的这些部下们纷纷四散而开,像长谷川那样找寻、躲进合适的藏身地。 长谷川他们刚将他们的身子藏起来,便见他们正前方的走廊尽头处,像是“咕咚咕咚”地往外冒泉水的泉眼一般,涌出大队人马。 而统领着这大队人马的,正是高晴。 见前去押送长谷川的人,迟迟未归,意识到此事非比寻常后,高晴立即带着他目前所能率领的所有部众——6名伊贺忍者,18名火枪手赶赴地下监牢。 在来到原先关押长谷川的牢房后,高晴便看到了被长谷川所反杀的那满地的尸体。 自知自己的不好预感真的应验后,高晴不敢再有任何怠慢与迟疑。 对于鼎鼎大名的“鬼平”,高晴在好久之前就有听闻过许多和他有关的事迹。 什么普通官差折腾了一个月都拿不下来的案子,他三天就解决了啊。 什么火付盗贼改的某名官差的母亲生了重病,他动用私财为那位部下垫钱啊。 如果是那个“鬼平”,他一定不会就这么把他的部下们给抛弃的吧——心中这么推测着的高晴,领着人马,直扑关押长谷川的部下们的地方。 果不其然——双眼所目睹到的现状,与他的推测一模一样。 虽然长谷川等人藏进障碍物之中的速度很快,但高晴还是及时捕捉到了长谷川冲进石壁后方的那一刹。 ——啧……妈的……这种时候给我添乱! 高晴的两颊因大力咬着牙关的缘故而高高向外鼓起。 在目前急着从高野山转移的当下,长谷川整这一出,让高晴现在的心情……非常地想杀。 不过——即使现在自己的心中充满了杀意,但高晴却还是强压住了愤恨,用尽量温和的口吻朝长谷川高声道: “长谷川先生。别藏了!我已经看到你了!” “您是丰臣大人的客人!” “我们不想伤害您!” “请您放下武器出来吧!” “如果您是害怕我们之后是不是要将你们带到什么可怕的地方,那您大可放心!” “我们现在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要将包括您在内的这座牢房中的所有人进行转移!” “我向您保证!我刚刚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是真话!” 对高晴来说,眼下最优的结果,自然就是用嘴巴成功劝降长谷川。 不仅是因为长谷川是丰臣信秀的客人,是丰臣信秀渴望收入麾下的人才,若是不慎打伤或打死长谷川了,难以对丰臣信秀交待。 也是因为长谷川等人现在握持着不容轻视的武器数量。 高晴刚才不仅捕捉到了长谷川等人藏进各个障碍物中的那一刹,他同时也目睹到了长谷川等人的手中,握持着数量并不算少的火枪。 虽然长谷川等人所拥有的火枪数量,据高晴刚才的目测,还不足双手之数,数量远远不如目前麾下有着18名火枪手的他,但火枪终归是火枪。 若是与长谷川等人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展开交火,即使获胜,也定要付出不少的死伤——这不是高晴想要看到的。 当然,高晴也不是什么天真的傻瓜。 他自然不会傻傻地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劝降上。 做了两手准备的他,在高声劝降长谷川的同时,以打手势的方式,示意身旁的所有部下们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啧……”长谷川此时偷偷将小半颗脑袋探到岩壁外,观察高晴所拥有的兵力。 因角度和地形的缘故,难以辨清高晴兵力的具体数量,唯一能确认的事情,便只有——火枪数,是高晴那边占优。 ——麻烦了啊…… 长谷川扭头看了看身旁的部下们。 因武器数量不足,有半数以上的部下是赤手空拳。 而有武器的人,也都只拿着他们此前从没见过、根本不熟悉的燧发枪。 “长谷川大人。” 长谷川身旁的一名刚才有幸分得一挺燧发枪的部下,压低声线朝长谷川问道。 “这铁炮要怎么用啊?为何连火绳都没有?连火绳都没有,是要怎么射击?” “我也不知道。”长谷川低声道,“但这铁炮似乎只要扣一下扳机就能开火,小心点,别走火了。” “长谷川大人。”又一人压低声线朝长谷川问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要……冲出去和外头那些人拼了吗?” “……”长谷川没有去回应他部下的这句问话。 只见他沉着脸,面露思考之色。 “……你刚才说:现在因为一些原因,要将我们给转移。敢问是什么原因?”长谷川用不急不缓的口吻,向外头的高晴高声反问。 向高晴发出着这样的追问的同时,长谷川快速转动着视线,扫视着视野范围内的一切。 最终——长谷川的目光定格在了位于他的斜后方、他的部下们刚刚才从里面出来的那座牢房。 精确点来讲,是定格在牢房地上的那一块块一人长、半人宽的大木板。 这些大木板,不多不少,总计23块,和被关押在这的部下们的数量刚好相当。 想必这些木板,就是部下们这些天的床铺了吧。 “抱歉。”高晴这时回答了长谷川刚才所发出的疑问,“这个问题,请恕我无法回答。” 高晴的话音刚落,长谷川连忙再次抛出一个新的问题: “那是要将我们转移到哪去?” 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长谷川频繁扭头,用视线反复确认着牢房的位置,以及高晴等人所在的位置。 在确定了因角度的缘故,高晴等人是绝对无法看到牢房内的任何动静后,长谷川目光一凝,向身旁的2名部下连打了2个极简单的手势。 他用手指比了比不远处牢房里的那些大木板。然后竖起3根手指。 然后将手指一收,比了比自己和这俩名部下。 长谷川身旁的这俩部下,恰好是一跟随长谷川多年的老部下。 即使长谷川没有对他们说一句话。 即使长谷川仅做了这么2个极简单的手势。 他们俩人也仍旧能够第一时间明白长谷川的这“手语”是何意思。 只见二人以凝重的神情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后弯低着腰,以尽量不易发出声响的轻柔动作,快步走回到他们刚刚才出来的牢房之中…… …… …… “那是要将我们转移到哪去?” 听着长谷川最新抛出的这一疑问,高晴脸上的不耐烦之色,已浓郁至顶点。 “……东方。”高晴答,“我们接下来要往东转移。具体是要转移到东方何处,这个也请恕我无法回答。” “长谷川大人。请不要再浪费你我的时间。” 时间紧急,不想再将更多的时间浪费在这的高晴,以极严肃的语气厉声道。 “我现在做最后一遍警告:请尽快放下武……” “好吧!”高晴的话尚未说完,长谷川的声音便陡然响起,并将高晴的话头打断,“我知道了,我们这就出来。” “请你让你的部下们待会注意一点,不要在我们出来时,不慎手误,扣了铁炮的扳机。” 听着长谷川的这句话,高晴先是一愣,随后表情一松。 “只要你乖乖放下武器出来,我们是绝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您毕竟是丰臣大人的客人。”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长谷川最后的这句“放心了”,陡然拔高了数个度。 而随着他以近乎怒吼般的语气喊出这句“放心了”后,他猛地从藏身的岩壁后方冲出。 他并非一个人孤零零地冲来。 与他一起从藏身地冲出来的,还有刚才受他受命进牢房内拿木板的那俩老部下。 长谷川和他的这俩老部下,现在各举着一块刚从牢房内拿过来的高大木板,并排向高晴等人发起了真正意义上的“墙式冲锋”! 越是危险的活,他越是要身先士卒——这是长谷川一直以来的坚持。 他正是靠着这一坚持,才获得了部下们的爱戴与支持。 所以他绝不让任何人抢掉他“举着木盾冲在最前头”的位置。 3块并排起来的大木板,恰好能将几乎整个通道给遮蔽住。 “冲啊!” “上!” “跟上长谷川大人!” …… 在长谷川举着木板身先士卒,其余的火付盗贼改的部众们纷纷紧随其后。 瞅见此状,高晴的瞳孔猛地一缩,紧接着连忙抬手下令: “开火!” 砰!砰!砰!砰!砰!砰…… 宛如爆豆般的子弹爆鸣声炸起。 一排排子弹呼啸着打向长谷川等人所举着的大木板,木屑飞溅。 长谷川他们手中的木板虽然大,但并不算厚,厚度仅约有已个拇指头那般厚。 这种厚度的木板在燧发枪面前……所起到的唯一的作用,大概就只有稍微消减一些弹丸的势能了。 高晴一方射来的弹幕,瞬间便让长谷川他们手中当作盾牌来使的木板变成了马蜂窝。 弹丸穿透木板,集中木板后方的长谷川等人。 “啊啊啊啊!” “唔唔……!” “呃啊——!” …… 中弹者,足有7人。 其中,也包括了长谷川。 长谷川现在只感觉自己的左腿像火烧一般痛。 低头一看——左腿多了个小窟窿。 但好在,因为有木板挡了一下的缘故,弹丸没有打得太深。 强忍着疼痛得长谷川,一边继续举着木板向前冲,一边大吼道: “铁炮向前!” 这是他们火付盗贼改的指令。 命令出,手持燧发枪的火付盗贼改的部众们立即将枪管顺着木板的缝隙往外伸出。 “开火!” 砰!砰!砰!砰!砰!砰…… 长谷川他们硬挨了高晴他们一轮的射击,拉近了双方之间的距离后,才展开反击,距离的拉近,让长谷川他们这边的命中率反而更高一些,一口气打中高晴的6名部下,所以尽管火力不及高晴一方,但也同样给高晴一方带来了不少的心理震慑。 双方互射一轮后,如两股潮水一般,在这并不宽敞的通道内迎头撞上。 长谷川扔掉手中的大木板,高举着手中打刀,斩向身前的敌人,那些手中有燧发枪的,则把燧发枪倒握,将火枪当钝器来使。 双方展开最原始的战斗。 你一拳,我一脚。 你将火枪抡过来,我则将去抢你的火枪。 在这种并不宽敞的地方展开街头巷战,是何结果——可想而知。 刚开始,双方还算有秩序,但仅转眼的功夫,便秩序全无。 双方扭打在一起,你挤我,我挤你,连转个身都变得困难起来。 看着眼前混乱的战场,高晴虽神色不好,但表情也绝不算沉重、难看——尽管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和长谷川混战”的一幕发生了,但他倒也不怎么惧于和长谷川血拼。 毕竟,占优势的一方,是他们。 在人数上,他们双方相差不多,但在武器上,长谷川一方差他们太多了。 长谷川他们有半数以上的人都是赤手空拳,而他这边人手一把武器。 同时,论训练度,他们丰臣氏的火枪手们,也不逊于火付盗贼改的官差。 武器上的差距所带来的战力差,很快便体现出来——长谷川一方打得极为吃力,倒下的人数明显多于高晴一方。 表情难看的人,是长谷川。 看着此幕此象,脸色阴沉的长谷川,心中暗自焦急的他,表情极难看。 左腿受了枪伤的他,现在他的实力可谓是大打折扣,光是解决掉一个敌人都变得极为困难。 ——得先干掉那个一看就是指挥官的家伙! 用犀利的目光恶狠狠地瞪了高晴一眼后,长谷川高呼: “所有人,跟我一起往前冲!” 长谷川亲做利箭的箭头,对高晴所在的方向发起冲锋。 长谷川能想到擒贼先擒王——高晴自然也能够想到。 “堵住他们!包围他们!” 高晴一面下令,一面快步后退到部下们的最后方,后退到距离战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火枪手们以及伊贺忍者们,组成厚厚的人墙,将长谷川一方阻隔在外,让长谷川一方难以靠近高晴。 敌方的指挥明明就在近在咫尺的前方,自己这边却无法得到寸进——这种憋屈感,焦躁感,让长谷川的表情越发凝重,牙关越咬越紧。 ——妈的……要是我的腿没有中弹就好了…… 若是腿没中弹,长谷川有自信能凭借着自己的身手,一口气冲杀到高晴的跟前。 高晴此时则是露出了与长谷川完全相反的表情——看着正苦于和他的部下们交战的长谷川一行人,他的表情浮现出越来越多的轻松笑意。 他一面饶有兴趣地看着在他眼里正苦苦挣扎中的长谷川等人,一面小心谨慎地打量着战场的每一个动静,谨防长谷川又使出什么诈来。 而,就在这时—— ——嗯? 高晴陡然看到以长谷川为首的不少人,突然用着发怔的目光看着他。 不。 是看着他的后方。 高晴正准备扭头去看他的身后时—— “啊啊……总算是碰到人了呢。” 一道苍老的男声,自他的身后响起。 只见瞳孔缩至针孔般大小的高晴,匆忙扭头向自己的身后看去。 而他刚把视线投向身后—— 嗖! 一根手里剑如流星般,以极快的速度割开空气,正中高晴的眉心。 高晴甚至连射出这根手里剑的人是谁都没看清,眼睛的视野便被一片黑暗所笼罩。 在他的意识即将因死亡而消散时,高晴此生所听到的最后一组话,是一句赞叹,以及一句谦虚话语。 “精湛的手法。”刚才那道苍老男声,毫不吝惜语气中的赞美之色,“初光,你能在这个年纪,将伊贺流的手里剑投掷术练到这个水平,相当难得啊。” “感谢夸奖。”一道清冷的女声应答。 …… …… ——这帮人是什么人……? 长谷川以惊愕的目光看着突然于高晴的身后现身的一行人。 这是……人员构成极复杂的一行人。 有男有女。 有老人有年轻人。 领头之人,是一个年纪应在60岁到70岁之间,腰佩刀柄与刀鞘皆为暗红色的打刀与胁差。 长谷川才刚注意到这行不速之客,异变就这么出现了——站在老者侧后方的一名漂亮女子,突然小手一抖,掷出一枚手里剑,精准地将高晴的脑袋给射爆…… 紧接着,那个老者,以及老者身后的其余人,统统动起来。 他们拔出了他们各自身上的武器,如饿虎般扑向正和长谷川等人扭打在一起的丰臣氏部众们。 这场战斗……不,这已经不能说是战斗了。 只能算是单方面的屠杀。 老者他们几乎都是一刀一杀。 每出一刀,都必有一人毙命。 后方突然遭遇袭击,而袭击他们的人还是这样的一帮高手——高晴残存的部下们,立即大乱起来。 但他们也没有慌乱多久——因为仅转眼的功夫,前后遭夹击,连逃都无处可逃的他们,就再没有情绪感到慌乱的能力。 从老者等人出现,然后加入战局,再到将包括高晴在内的所有丰臣氏部众给干掉——统共只过去了数秒钟的时间。 “后退!后退!” 在老者等人突入战局时,长谷川便开始连忙指挥着部下们后撤,重整旗鼓的同时,拉开与老者等人的距离。 看着这帮仅于转瞬之间,就将高晴等人统统都给干掉的不速之客,长谷川眼中的警惕之色,浓郁到极致。 “吾乃火付盗贼改长官:长谷川平藏!” 长谷川紧握着刀,高声问。 “尔等是何人?” “长谷川平藏?”长谷川看到那名老者在这般嘟囔过后,表情变得古怪。 而这时,老者的身后传来一道对长谷川来说,相当耳熟的男声: “长谷川先生?你怎么会在这?” 一名高大的壮汉从老者的身后不远处走出。 这次换长谷川的表情变得古怪: “牧村君?” 第707章 绪方的战术:啄木鸟战术(下) 看着曾经一起在京都并肩奋战,之后又在江户短暂重逢过的牧村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让长谷川想不愣住也很难。 以牧村为首的众人,现在也同样愣住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丰臣氏的地盘里,竟然能碰到火付盗贼改的人。 若说谁在见到长谷川后,反应最为激烈……那自然是当属间宫了。 站在牧村侧后方的间宫,见着长谷川后,先是一怔,随后下意识地往牧村的身后躲去。 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些。 长谷川在看见牧村后,紧接着便看到了间宫那张戴着眼镜、极有辨识度的脸。 “间宫九郎!”长谷川的眉头立即一拧,“你怎么也在这个地方!” 他看了看牧村,然后又看了看间宫。 “牧村君,你为何会和间宫九郎在一起?” 间宫身为葫芦屋中除琳之外唯一一个被通缉的要犯,被火付盗贼改追踪已久,对于间宫的脸,长谷川早已记得熟都不能再熟了。 在场的部分火付盗贼改的老人,也近乎于同一时刻认出了间宫,紧盯着间宫,周遭的气氛立即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而这时,是牧村及时出声道: “长谷川先生,现在不是你我双方在这里彼此对立的好时候。” “关于间宫,之后有空了再慢慢跟你解释。” “现在我们先安静下来,然后好好地一起聊聊吧。” 长谷川也不是什么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的人。 即使没有牧村的这番提醒,他也知道眼下什么事情是最紧急的,什么事情是可以之后再去慢慢计较的。 原本拧起来的眉毛,缓缓舒展下来,抬起手示意周围的部下们别紧张。 对于牧村这位曾一起并肩作战过的战友,长谷川还是很信任。 而在长谷川示意部下们都别紧张时—— “一色先生?” 一道好听的女声从牧村的身后响起。 紧接着,长谷川瞥见一道倩影从牧村的身后窜出。 在这道倩影亮相后,长谷川听见他身后的一色直周发出惊呼: “阿町小姐?!” 这道倩影,正是阿町。 阿町虽不认识一色如水和一色实,但她认识一色直周。 看着站在长谷川身后的直周,满面欣喜的阿町像是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 “太好了……你没事。” “嗯?一色先生。”长谷川问,“你们原来认识的吗?” 长谷川虽然和绪方很熟,但他其实从来没见过这位绪方的妻子,也不认识阿町。 “嗯……”看着久别重逢的阿町,直周先是一喜,但紧接着他又像是想到了啥似的,视线一矮,不敢去看阿町,“我们认识……” “一色……”源一这时嘟囔道,“阿町小姐,他们就是一色花小姐的家人吗?看来咱们的运气不错啊,这么快就将一色花小姐的家人给找回来了。” 听到“一色花”这个人名,直周等人立即像是触了电一样,纷纷将急迫的目光刺向源一。 “你们认识小花吗?”思女心切的一色实最先快声追问道。 “嗯。”源一点点头,“一色花小姐她目前在大坂,她现在非常安全。” 源一此言一出,便见一色实像是双腿失去力气了一样,朝地面瘫去,幸亏她身旁的一色如水眼疾手快,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感谢菩萨……感谢菩萨……”一色实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长谷川先生。”牧村这时满脸疑惑地朝长谷川问道,“你们为何在和一色家的人在这里?”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简单来说——我们是被抓来的。” 长谷川用尽量简略的语句,向牧村一行人介绍了下他们这边的情况。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我现在正计划着从这里逃出去。” “你最近这段时间一直被关在这里吗?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个子较矮小的女孩吗?”牧村面带焦急地追问。 “个子较矮小的女孩?”长谷川头一歪,沉吟起来,“嗯……我没有见过。” 听着长谷川最后的这一句话,牧村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失落之色。 “你们呢?”长谷川这时反问道,“你们又是为何而来?” “我们是来找人的。”刚才一直沉默不说话的间宫,以平淡的口吻回答,“至于所找之人是谁,就请容许我们保密了。” “找人?”听着间宫的这回答,长谷川沉默下来。 在沉默半晌后,才听见长谷川再次出声: “既如此……是否能与我们合作呢?” “合作?”源一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毛,“怎么个合作法?” “我们这边人多,而且全员基本皆为我火付盗贼改的精锐。论找人,我们这些专门抓贼的,也颇有一些心得。”长谷川说,“我们帮你们一起找人,而事后你们只需协助我们离开此地即可。” 刚才,在碰见牧村后,长谷川其实就一直在思考着合作的事宜了。 长谷川的想法很简单——人越多,力量就越大,逃出去的机会便越大。 即使他现在救出了他的部下,不再是个光杆司令了,但对于能否成功从这里逃出去,长谷川仍不敢拍着胸脯打包票,保证绝对能逃离。 尤其是在刚才和高晴打了一场,见识到丰臣氏部众并不低的组织度和训练度后,长谷川更是没什么底。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从这里逃离。 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放一放、忍一忍的——包括和他们火付盗贼改追踪已久的间宫九郎并肩奋战。 或许是因为曾经是街头混混的缘故吧,长谷川的想法极为灵活,从不死板,奉行实用主义,只要是对自己目前的目标有利的,原先的敌人也能当战友。 长谷川的心中这么计较着:与其继续这样“孤军奋战”,倒不如直接和牧村他们合作,能有间宫、牧村这么几个能一当百的强大助力在,逃离此地的机会定能大大增加。 见长谷川直截了当地抛出合作的邀请,源一笑了笑: “和火付盗贼改合作吗……倒也不是不行呢。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可能会花很多时间在找人上,也就是说应该要到好一会之后,我们才有那个闲暇时光来帮助你们离开此地。即使如此,你们也愿意吗?” “无妨。”长谷川不假思索地道。 “既然觉得无妨,那就跟上吧。”源一摆了摆手。 “……源一大人,真的要带上长谷川先生吗?”间宫这时压低声线,用只有他和源一才能听清的音量,朝源一问道,“一色一家人是必须要带上的,可长谷川先生他们……他们能给我们带来的助力不多,带上他们的话,总感觉我们的队伍会变臃肿不少啊。” “没什么不好的。”源一洒脱地笑了笑,低声回应,“从现况来看……绪方君的‘啄木鸟战法’大概是被看破了,丰臣氏根本不和我们正面硬拼,只打算直接抛弃、离开高野山。” “当下的这种情况,带不带上长谷川,对我们来说都无所谓了。” “既如此,还不如直接把他们给带上。带着他们,他们说不定还能起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作用。” “……我明白了。”间宫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默默侧移一步,从源一的身旁离开。 “既然决定要和我们一起行动,那就跟上吧!”源一朝长谷川一行人朗声道,“我们打算好好地彻查一番这座监狱。看看这座监狱有没有我们正找的人。” 长谷川他们这边有着一些刚才在和高晴等人战斗时受伤的伤员——所幸没有重伤员,所有伤员身上的伤都是不会立即致死的轻伤。 伤员们被那些没受伤的人搀扶着,排成长队紧跟在源一一行人的身后。 长谷川的腿虽然中了枪伤,但还是能勉强走路。 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长谷川,勉强着自己与唯一熟悉的人:牧村并肩同行后,朝牧村问道: “牧村君,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座监狱来的?” “该从哪说起呢……我们用‘啄木鸟战法’找到这儿来的。”牧村缓缓解释道,“我们刚才一直潜伏在高野山后山的某块高地上,等待、追踪着丰臣军的动向。” “我们刚刚十分幸运地发现了一股丰臣军的部队。” “我们跟在这股丰臣军的部队,最终顺利地找到了这座地下监狱。” 牧村刚才所说的“一股丰臣军”,正是高晴的部队。 在高晴火急火燎领着他的部众赶往监狱查看情况时,让源一一行人用望远镜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源一一行人跟在高晴他们的身后,最终在高晴的“带路”下,顺利找到了这座地下监狱。 “啄木鸟战法?”长谷川接着追问。 “这个……又该从哪开始解释起呢。”牧村苦笑道。 …… …… …… …… 时间倒转回到昨夜的大坂—— 在绪方说出“我可以发表下我的意见吗”后,在场众人纷纷扭头看向绪方。 “意见?”浅井挑了下眉,然后上下打量了绪方数遍,“绪方君,你这是……打算协助我们救回主公吗?” 绪方微微一笑,然后十分直截了当地说道: “并不是。” “我当然也很乐意助你们一臂之力,帮你们将琳小姐救回来。” “毕竟琳小姐也是曾和我并肩作战过的战友。” “但这并非我想与你们联手的最主要原因。” “今夜……我也算是收到丰臣氏的不少‘照顾’了。” “不仅我差点被杀,就连阿町也险些遭殃。” “我和阿町差点都完了——这种事可不是什么能笑一笑就算了的事情。” 绪方的双眼微微眯起,语气渐渐变得冰冷。 “即使退一步来说——我这次若是无视丰臣氏,选择带着阿町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话,那么天知道丰臣氏下次还会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丰臣氏欠我的债,还不止这一处。” 绪方的手,这时抚上了腰间的大释天和大自在。 “帮我修刀的予二大师……他的技艺真的很厉害。” “他将我的佩刀给修得跟新的一样。” “结果却因丰臣氏的人,我连跟他道谢的机会都没有……” “因此,不论是从给我自己、阿町还有予二大师报仇的角度来看,还是从自保的角度来看,和丰臣氏之间,都不能就这么算了。” “现在已经确定丰臣氏就在高野山上建立了大规模的据点,而且丰臣氏的首领此时大概率就在高野山上——这种有机会一次性将丰臣氏的问题给解决的机会若错过了,可能就再也碰不上了。” “更何况——我还已经答应过他人了。” 绪方这时看了不远处的一色花一眼。 “我已经答应过她:一定会将她被抓走的家人给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所以——源一大人,我们双方现在的目标算是一致的呢。” 绪方看向对面的源一,莞尔一笑。 “你们想从丰臣氏那救人。” “而我则是既想从丰臣氏那救人,并找丰臣氏算账。” “因此,就让我们再次结成联盟吧。” “就像去年一起合力对付不知火里那样。” “这次,我们一起合力对付丰臣。” 源一像是对绪方刚才的那番言论毫不感到意外一样,神色如常。 只见他洒脱地笑了笑后,便给出了和他的这直爽性子相当吻合的爽快回复: “好啊。” “能有绪方君你们的助力,我们可是求之不得啊。” “不过——绪方君,你刚才有个地方说错了。” 源一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 “我们……可不仅仅只是想抢回小琳那么简单而已。” “若有机会的话,我们也想狠狠地教训信秀那个混账。” “有恩必偿,有仇必报——这才是我们葫芦屋的风格。” “吃了亏却忍气吞声,这种事,我们从来不做。” “绪方君,你刚才说你想发表你的意见。现在,你快说说你的意见吧,我们洗耳恭听。” 绪方点点头,紧接着缓缓道: “现在,就算那个左右卫门现在开口,跟我们说:他愿意将他所知的一切告诉给我们,我们也不能随便相信他所说的话。” “他毕竟是丰臣信秀的亲信。” “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迷惑我们,或是为了陷害我们,而特地编出一大堆谎话出来。” “而现阶段的我们,所抓到的足够高等级的人物,就仅有左右卫门一人。” “没法用其他高等级人员所交待的情报来交叉验证,难以对左右卫门所吐的情报进行证伪。” “现在的我们,若是按部就班地从左右卫门的口中撬情报出来,然后再一点点地证伪他所说的每一条情报,所需的时间实在是过多了些。” “我个人认为:慢腾腾地从左右卫门的口中撬情报,这不适合现在赶时间的我们。” “诸位——” 绪方扬起视线,环视周围众人。 “我现在有个计划,不知你们是否愿听。” “愿闻其详。”源一不假思索地最先说道。 源一话音落下后,其余人纷纷点头应和。 “我的这计划……可能还是得配合着高野山的地图来讲解才较为方便。” 话说到这,绪方扭头看向一色花。 “一色小姐。不好意思,能请你现在就画一副高野山的地图出来吗?” “现在吗?”一色花一惊。 “没错,现在。”绪方看了看四周,“这座寺庙内有纸笔吗?” “这座寺庙那么大,去找一找的话,应该是能找到纸笔的。”一旁的间宫答。 绪方等人合力翻遍寺庙的各地,最终总算是在大概是该寺住持所住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小沓宣纸,以及笔墨砚。 当然,绪方他们也不白拿、白用这座寺庙的东西。 众所周知——葫芦屋的资金最低使用金额是大判金。 在拿走这套文房四宝时,间宫顺手在原先放置这套文房四宝的地方放下一块大判金。 “我不怎么会画画……我不知道能否将地图画好……” “没事。”绪方鼓励道,“你就尽你所能地去画便好。” 得了绪方的鼓励,一色花深吸口气,挽起袖子,俯首在案。 “若要进高野山,首先得先去高野町,这里是进入高野山最方便的道路。” “从高野町进入高野山的道路,大概是这个样子……” 一色花一边绘图,一边详细地跟围在桌案边认真旁观的绪方等人进行讲解、介绍。 约莫2炷香的工夫过后,一张虽略有些丑陋,但是内容却意外地充实的地图,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抱歉……”一色花面带愧意地微垂着首,“我画得有些不太好……” “不。”绪方摇摇头,“一色小姐,你画得比我预期的要棒上许多。” “我们想知道的许多东西,这张地图上都有标识出来。” 说罢,绪方在地图上的某片面积较大的空白一指: “一色小姐,这里是高野山的哪儿?为何这里什么也没有?” “这片区域,我们一向统称为‘后山’。”一色花答,“高野山的群寺基本都集中在前山,而后山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既无寺,也无路,所以这里才会什么都没有。” 一色花此言一出,绪方等人立即统统沉默下来。 半晌过后,才听得间宫低声道: “……丰臣氏的据点,大概率就修建在高野山的后山了。” “嗯。”绪方轻轻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相比起寺群较集中,人流量密集的前山,显然是平常只有鸟兽会光顾的后山,更适合用来当作“秘密基地”。 “可问题是——丰臣氏的据点具体都建在了后山的何处。”浅井撇了撇嘴,“即使将搜索范围缩到高野山后山一隅,那范围也同样很大啊。” “这不成问题。”绪方快声道,“如果我刚才所想到的那个计划能够成功……应该就能顺利找到丰臣氏在高野山上的据点。” 绪方此言,不出所料地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来了。 而绪方也不卖关子,在一色花帮忙将地图画好后,他便立即俯首在地图前,侃侃而谈: “大坂的丰臣氏部队,现已被我们击溃。”“高野山是丰臣氏在日本本土最大的据点,同时距离大坂又近,高野山那边收到大坂这边的战况,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若是时间拖久了,高野山那边便会知道大坂这边的情况,紧接着做出相应的防御措施。” “所以——我们不如即刻对高野山发动闪电般的快攻!” “趁着高野山现在还不知道大坂的现状或是来不及展开防御,打高野山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就去找2辆车厢够大的马车,昼夜不停地驱车赶往高野山。” “大坂到高野山的直线距离,是10余里(约合现代的50公里)。” “马车的速度虽慢,但昼夜不停地驱车赶路的话,应该能在明日中午之前抵达高野山。” “会驾车的人轮流驾车,不驾车的人则在马车后面的车厢里睡觉休息。” “在抵达高野山后……” 绪方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地图上所标识的“仙源寺”的所在地。 “目前我们已知的丰臣氏在高野山上的据点,就仅有仙源寺一处。” “由我一人正面强攻高野山,吸引丰臣氏的部众来攻。” “而源一大人你们,就顺着地图上的这几条进山小径,潜伏进后山。” 绪方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移到地图上的那大片空白上。 “丰臣氏派大军来征讨我,届时后山定会相当热闹吧。” “这样一来,找到丰臣氏建在高野山上的据点的机会便来了。” “引蛇出洞后,顺着蛇出来的方向,找到蛇藏身的洞。” “源一大人你们在后山顺着丰臣氏部众出现的地方与方向找过去,找到丰臣氏的据点。” “而我在吸引丰臣氏部众来攻后,会尽快将来攻的丰臣大军击溃,然后赶来与你们汇合。” 在绪方讲述着他的这计划时,源一等人一直极认真地听讲着。 待他话音落下后,率先出声的人,是间宫。 “……啄木鸟战法吗。”他沉声道。 在二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曾诞生过2家势力极强大的诸侯——武田氏和上杉氏。 这2家诸侯都于同一时间诞生了一位雄主:被誉为“甲斐之虎”的武田信玄和被誉为“越后之龙”的上杉谦信。 一时瑜亮的双雄,为争夺领土而爆发了数不清的战斗,尤其是在某块名为“川中岛”的地方,双雄前前后后展开了5次大规模的会战。 在第四次川中岛合战,武田信玄采纳军师山本勘助的意见,实行大名鼎鼎的“啄木鸟战法”。 名字虽起得花里胡哨的,但其实质内容,就是“声东击西+以逸待劳”。 将大军分成两部分:本队与奇袭队。 本队用来吸引敌军注意力,奇袭队则绕到敌军的后方,使用奇袭或突击等战斗方法,将敌军赶出守备的阵地,赶到我方本队预先埋伏好或等待好的地方,接着两队前后夹击敌军。 这个啄木鸟战法还有着许多的变种。 有一种啄木鸟战法,就是不由奇袭队来将敌军主力逼出守备阵地,而是由本队来将敌军主力逼出守备阵地,然后再由奇袭队展开突击,与本队前后夹攻敌军——这一种的啄木鸟战法,就和绪方刚才所提的他那计划很像,故间宫才会说这是“啄木鸟战法”。 “……绪方君,我懂你的意思了。”源一道,“绪方君,你的这计划……倒是相当适合当下对高野山两眼一抹黑的我们。” “但我有个问题——” 源一看向绪方的目光缓缓严肃起来。 “在你的这份计划中……你把你自己置于相当危险的一方呢。” “正面强攻高野山,吸引丰臣氏的注意力——这一部分的计划若是成功了,将会有数不胜数的丰臣氏部众朝你杀来。” “而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最麻烦的是事后。” “由你来负责正面强攻,那最容易背下‘攻击佛门’骂名的人,便是你。” “即使会有那么多的危险与麻烦……你仍旧想实行你的这计划吗?” “当然。”源一话音刚落,绪方便毫不犹豫地朗声道,“我刚才所述的那计划成功与否,关键就在于潜伏在后山的人,能否精准地侦察到丰臣氏的动向,找到然后拿下丰臣氏的据点。” “这稍微考验到运气。” “因此,为了能尽量确保成功,负责潜伏在后山的人,数量要尽可能地多,力量要尽可能地强。” “潜伏在后山的人要尽量多,那这么一来负责在正面强攻吸引注意力的人便得尽量少。” “以尽可能少的人数将丰臣氏的注意力吸住,同时负责正面强攻的那一方,还要有办法顶住丰臣氏派来的大军围攻——如此一想,最适合这一任务的,便非我莫属。”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即使全高野山的丰臣氏部众来攻,我也有自保的自信,甚至反将他们一军。” “仅由我一人去吸引丰臣氏的注意力的话,便能让其余所有人都投入到对后山的侦察上。” “源一大人,你刚才所说的那些麻烦与危险,我全都知道。” 绪方顿了顿,随后微笑着,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但这些所谓的麻烦与危险……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了。” “我本就已是‘朝敌’。” “是否再多个‘佛敌’的称号,于我而言,完全无所谓了。” “反正我现在本来就处于难以用真面目示人的状态,也不怕名声再臭一点。” “无需为我多操心。” “我是在认真考虑过我的状况,以及我后续可能会遭遇到的麻烦后,才提出了这一计划。” 源一认真地看着绪方的表情和眼神。 在过了好一会儿后,才见源一发出道无声的轻叹。 “……看来你的确是已经做好觉悟了。” “既然绪方君你是已做好觉悟的,那我也不婆婆妈妈了。” 语毕,源一扬起视线,扫视周围众人。 “我个人认为绪方刚才所提的‘啄木鸟战法’,相当不错,很合我的胃口。” “与其继续在这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所措,倒不如直接赌一把,即刻直击敌人的大本营,说不定小琳现在就真在高野山中,即使找不到小琳,也能抓到些丰臣氏的高层人员。” “你们认为呢?” 本就是一直支持直取高野山的浅井,立即点头表示同意。 间宫则是先沉默着。 片刻过后,只听他朝绪方沉声问道: “绪方君,容我再向你确认一遍:对于你的‘啄木鸟战法’,你真的是做好觉悟的,对吗?” “是的。”绪方道。 “既如此……我明白了。” 间宫长出口气,然后对源一点了点头。 没啥主见的岛田,见他平常最信赖、最依赖的间宫都点头了,犹豫了一会后,连忙跟着间宫一起点头。 刚才主张要先从左右卫门的口中套情报的牧村,思考最久。 他垂着首,沉思良久后,才终于见他点了点脑袋。 而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突然瞅见——阿町面无表情地走到了绪方的身前。 看着缓步走到绪方身前的阿町,在场的许多人都以为阿町是不是要怒斥绪方了。 毕竟绪方刚才所提的“啄木鸟战法”,怎么想都对绪方本人极其危险,要以一己之力来吸引丰臣氏的全部火力,而事后还要背上“攻击佛门”的骂名。 然而——在许多人都觉得阿町是准备要怒斥绪方时,阿町却只以平静的语气,朝绪方问了2个简单的问题: “你真的都想好了吗?做好准备了吗?” “嗯。”绪方向身前的阿町微笑着,他脸上的这抹笑意中带着几分淡淡的歉意,“要与丰臣氏这样的庞然大物斗,总得做些牺牲,我已经想好了,也做好准备了。” “……那好吧。我知道了。”阿町扬起脑袋,朝绪方笑了笑,“既然你是已经做好思考与觉悟的……那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源一本人也对只朝绪方问出这简单的2句问题的阿町感到意外。 不过源一也没多问、多说。 见阿町也表示同意后,源一朗声道: “既然大家都同意绪方君的‘啄木鸟战法’,那我们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立刻开始行动吧!” “间宫。” 源一看向间宫。 “找马车的任务,能够交给你吗?” “交给我吧。”间宫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立刻回答道,“我现在就去设法弄来马车。” 说罢,间宫扶着他腰间的毗卢遮那,一路狂奔着从绪方等人的视野范围内消失。 “现在大坂的町民们基本都逃光了……间宫前辈是要怎么弄来马车啊?”目送着间宫离开后,岛田忍不住朝源一这般问道。 “不知道咧。”源一笑道,“我也不知道现在这种时候,能去哪找马车。” “不过尽管放心地将任务交给间宫便是了。” “我就没见过有什么任务是间宫无法完成的。” “源一大人。”浅井这时突然插话进来,“我们现在要去高野山了……那我们目前所俘的这些人……要怎么处理?” 浅井朝关押左右卫门等人的地方努了努嘴,然后又朝关押初光和柴田的地方努了努嘴。 “这倒是个好问题呢……”源一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左右卫门他们……姑且就先设法将他们藏在某个地方,等事后再来慢慢处理他们。” “至于那个初光还有那个柴田……” 源一沉思着。 “……干脆兑现之前对他们的承诺,放他们自由好了。” “源一大人。”浅井两眼一瞪,“你确定吗?” “本来是想留着他们,等之后何时想到啥问题,再继续来找他们问话的。”源一耸耸肩,“但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那个闲工夫再来慢悠悠地问他们问题了。” “他们为我们提供了那么多的情报,而我们一直以‘之后说不定就有问题来问他们’为由来监禁他们,也怪不厚道的。” “干脆直接放他们自由吧。如何?” “你问我们‘如何’吗?”浅井嘴角抽了抽,“现在葫芦屋是你说了算。” “既然你想放那俩人自由,那我们自然不会有什么二话。” 初光是源一他们抓到的,而对于初光是留是去,绪方也并不在意,因此自然也不会对源一“放他们俩自由”的这一决定做出什么异议。 …… …… 绪方一行人来到临时安放初光还有柴田的房间。 用来安放这俩人的房间,是一间还算干净的杂物房,众人刚进到房间,便看到了一起蜷缩在角落处的二人。 望着突然杀来的大队人马,性子偏保守的柴田,强作淡定,而初光倒是真的很镇定,抬眸瞥了眼绪方等人,接着又默默把目光收起。 源一没有多言。 进了房间后,他直接向身旁的牧村和浅井使了个眼色。 二人同时点了点头,随后一个箭步向前,将把初光和柴田的双手与双脚给绑住的麻绳给解掉。 “我之前答应过你们:只要你们能够回答上我所问的所有问题,我就放你们自由。”源一答,“现在——我兑现承诺。” “你们两个,现在想去哪就去哪吧。” 摸着仍留有较深绑痕的双腕,柴田直接愣住,呆呆地看了看双腕,然后又看了看身前的绪方等人。 至于初光——她的表情,从始至终都相当镇定。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重归自由的双手后,便向源一问出了一个让这位老人家眉头轻挑的话: “你们……现在是打算前往高野山,找丰臣氏算账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接下来打算奔赴高野山的?”源一也不避讳,这种事也没有向初光他们避讳的必要。 只听源一一边玩味地笑着,一边接着反问: “关押你们俩的地方,以及我们刚才谈话的地方……这么远的距离,你们不可能听得见我们的谈话声的吧?” “这是我推测的。”初光轻声答,“之前,你跟我们说:你们之后说不定还会有别的问题要问我们,所以暂时还不能放我们自由。” “结果,仅过了这么短暂的时间,你就突然改了念头,同意放我们离开了。” “能让你的想法突然发生那么大的转变……我推测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你们现在决定要去做一件暂时顾不上我的事情。” “联想到我之前才告诉过你们:丰臣氏在高野山建立了他们在日本本土上规模最大的据点,以及你们这种寥寥数人,就敢对龙水寺说打就打的个性……你们接下来极大概率会去做的事情,就不难进行推测了。” “嚯嚯……”源一发出怪异的笑声后,朝初光投去极不避讳的赞赏目光,“不愧是能在伊贺中潜伏那么久的叛忍啊……这份心性,以及这份聪慧与敏锐,实在难得,能告诉我你今年几岁了吗?” “……14。” “14?”源一的眼中浮现出几分惊讶,“你看上去,感觉都有16、7岁了呀。” “我只是长相天生比人成熟一点而已。”初光应答,“我的身高也比一般的女性要稍高一点,所以容易让人误以为我年纪较大。” “你原来才14岁呀……我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个吉久选你做接班人了呢。”又称赞了初光一句后,源一痛快地点了点头,“你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我们接下来打算去高野山那儿找丰臣氏的人算账。” 源一的话刚说完,初光便立即像是迫不及待一样,快声插话道: “既然如此的话,那能否将我也给带上?” “嗯?”初光突如其来的这个请求,倒是出乎了源一的预料,让源一的眉头微蹙。 初光像是害怕源一会直接出声拒绝一样,不给源一任何说话的隙机,一句接一句地高喊道: “你们很强。” “那个吉久,还有那个烙妇人,面对你们竟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眼下,绝大部分的战力都云集在大坂,高野山的守备兵力极度空虚。” “而丰臣信秀那个家伙,现在大概率就在高野山,而那个吉久……现在极有可能正在逃回高野山的路上。” “如果是你们的话,或许真有可能给丰臣氏以重创,或是……直接杀掉丰臣信秀或吉久!” “丰臣信秀我可以放过,但唯有吉久,我不论如何都不能将他放过!” “即使不能亲手杀掉他,我也想亲眼看着他死!” “所以——拜托了!” 初光向众人低下了她的头,语气越发恳切。 “请带上我一起去高野山吧!” “我不敢称我的实力有多强,但我能保证绝对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我虽对高野山不熟悉,但我对丰臣氏……尤其是对伊贺,非常地熟悉。” “带上我的话,我对丰臣氏与伊贺的知识,说不定能帮上你们的忙!” “拜托你们了!” 初光的语气谦卑至极,就差跪在地上向源一他们磕头了。 她的那个小跟班柴田,面带焦急地低声朝初光问: “初光小姐,你在说什么呀?你这是要跟这帮连名字分别是啥都不知道的人一起行动吗?” “你安静。”初光以坚决的口吻、简练的回答,对柴田这般说。 初光这简短的回应,让柴田立即像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耷拉着脑袋,不敢再对初光说些什么。 第708章 真正的武士,要敢于在海上劈开风帆战列舰! 源一用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把脑袋埋得低低的初光。 “……行啊,那你就一起来吧。” 性子直爽的源一,下决定和说话一如既往地爽快,从不婆妈。 从听完初光的话,再到做出决定,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 “源一大人。”源一话刚说出,率先做出激烈反应的,竟不是初光,而是浅井。 浅井压低声线,将嘴唇贴近源一的耳畔: “你是认真的吗?真的要让这种才刚认识没多久的人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吗?如果她在我们行动时,突然扯我们后腿,或是背叛我们怎么办?” “有什么关系。”源一平淡一笑,“反正多带她一人,也不会多费什么力气。” “有我和间宫在,她也做不了什么能对我们不利的事。” “而且我觉得她刚才所说的,不无道理——将熟悉丰臣氏和伊贺的人带在身旁,说不定能起到什么意料之外的作用。” “既然她愿意跟着我们,那就如她所愿,带着她好了。” “……现在是你当家。”浅井无奈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感激不尽……”初光把本就已经俯得很低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一些,向源一行礼道谢。 “那么……”源一这时抬手抓了抓头发,环视身旁众人,“来决定一下,前往高野山的人员吧。” “柑实。” 源一首先将目光投向现在的腰仍正痛着,所以不得不把腰弓着的封魔。 “今夜……真的是太谢谢你的倾力帮忙了。” “剩下的事情,就交由我们自己来慢慢处理吧。” “你安心待在大坂休息吧。” 风魔抬手锤了锤他的后腰,然后用玩笑的口吻说道:“源一呀,你可真够意思的,我今夜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你就用一句‘谢谢’来把我给打发了。” “我之后会请你喝酒的。”源一咧嘴笑着,“喝到你吐为止。” “然后……浅井,岛田。” 源一把目光转到浅井和岛田的身上。 “你们身上的伤都不算轻,你们俩也乖乖地留在大坂休养吧。” 在之前的于龙水寺内的战斗中,浅井的腹部不慎被爆炸所激起的火焰给烧到,而岛田则是被倒塌的房梁给压伤了腿。 有伤在身的二人,现在的身手都大打了折扣,尤其是岛田,连快步走都十分勉强。 对于源一的命令,浅井一向是言听计从。 可谁知——在源一刚才的命令声落下后,便听见浅井用强硬的口吻回绝道: “不,源一大人。我们也要去高野山。” “浅井。”源一眉头一蹙,“据我所知——你似乎并不是那种明知自己已经受伤了,却还硬是要勉强自己的身体的笨蛋啊。” “我知道我和岛田现在受了伤,不适合再去战斗。”浅井缓缓道,“所以,我刚才所说的‘我们也要去高野山’,不是指我们也要提着刀,跟着你们冲上高野山。” “我和岛田现在虽不能战斗了,但驾车的能力,却还是有的。” “就由我和岛田来给你们驾驶马车吧。” “我和岛田送你们去高野山,这样一来,你们便不需要轮流换岗、驾车了,你们就安心地在车厢里面睡觉、恢复体力吧。” 话说到这,浅井停顿了一会。 “……是主公给了除了剑术之外,便再无其他长处的我容身之所。”停顿过后,浅井沉声接着道,“若没有主公的收留,我现在可能仍旧是一个有上顿没下顿的脱藩浪人。” “现在主公有危险,我不论如何都想为救回主公,倾尽我所能出的每一份力量。” “希望源一大人你能理解我的这份心情。” 这时,一旁的岛田也快声附和道: “浅井前辈说得不错,我们俩现在虽没法战斗,但还能帮你们驾车。” “源一大人,请让我们也一起同往吧!” 源一轻抿着嘴唇,用复杂的视线看了看浅井,然后又看了看岛田。 “……我知道了。”源一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你们俩就来帮我们驾车吧。” 在浅井和岛田跟源一于那“讨价还价”时,绪方也正他的小团队“讨价还价”着。 “……阿町,我即使跟你说:让你别跟着我去高野山,你一定也不会听的吧?” 绪方的这句式,虽是询问阿町的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却像是早已知道阿町会作何回答一样,是肯定句的语气。 “当然。”挺了挺胸脯的阿町,她这简短的回答不带半点犹豫,“待在大坂,乖乖地等你从高野山归来——你觉得这种事情,像是我会干的事情吗?” “我也有……很多我能做到,而且可能也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 阿町微笑着抬起手拍了拍她怀里的手枪。 “……那在抵达高野山后,你要跟紧源一大人他们了,不论如何都要注意安全。”朝阿町无奈一笑后,绪方将视线转到一旁的阿筑身上。 “阿筑,你留在大坂。” “为什么?”阿筑一愣,随后焦急地高声质问道。 “因为你没有那个必要参活进我们和丰臣氏的争端。”绪方冷静地解释道,“高野山上,有着高野山未知的兵力,此次的高野山之行,势必会非常地危险。” “在我们和丰臣氏地争端中,你本就是局外人,你没必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冒险。” “乖乖听我的话,留在这里。” “……不要。” 阿筑垂着脑袋,用上齿咬着下嘴唇。 “我也要跟着你们去高野山。” 听着阿筑这坚决的回应,绪方先是一怔,然后眉头微微皱起,紧接着眉头又缓缓舒展开。 “为什么?” 绪方问。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若不能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可不会让你跟着我们去高野山。” 犹豫之色,此时缓缓攀上阿筑的双瞳与双颊。 “……你们的耳朵过来一下。” 阿筑朝绪方和阿町俩夫妻招了招手。 并排站立的夫妻俩,分别将他们的左耳与右耳朝阿筑凑去。 阿筑将自己的小嘴凑向这一大一小的两只耳朵,快速向二人说了些什么。 待阿筑语毕,绪方和阿町二人的脸上纷纷挂满错愕之色。 “你说得都是真的吗?”阿町向阿筑瞪圆着她的一双美目。 “嗯……”阿筑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敢保证,我不会说错、弄错的……”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绪方一边抬手挠着头发,一边重重地叹了口气,“这种事,你可以早点跟我们说的嘛……” “抱歉……”阿筑嗫嚅,“我刚才一直找不到和你们说这事的机会……” “……我知道了。”再次叹了口气的绪方,放下挠头发的手,“那你就跟我们一起去高野山吧。” “待到了高野山后,切记一定要紧跟着源一大人他们,一步也别走开。” “是!”面露欣喜的阿筑,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 安排完阿町和阿筑后,绪方的目光缓缓地挪向了……他这“小团队”的最后一人。 “一色小姐,你留在这。” “欸?”一色花露出了和刚才的阿筑完全同款的呆愣表情。 绪方不给一色花任何做反应的机会,趁着一色花还在呆愣中,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向一色花正色道: “我能理解你对你的家人的担忧。” “但此次的高野山之行,你实在是不适合去。” “你的剑术水平尚可,但实战经验还太过缺乏。” “丰臣氏那边,最不缺的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更何况——你的身上还有着伤。” 绪方瞥了眼一色花此前在帮助他逃跑时,不慎被伊贺忍者的手里剑给刺伤的小腿。 “所以……你就安心地待在大坂,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可、可是……”一色花下意识地想要反驳绪方的话。 可嗫嚅了一阵后,一色花极不甘心地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法反驳绪方的话。 就凭自己现在的这副状态,跟着绪方他们去高野山,想必也只会拖众人的后腿。 看着满脸纠结的一色花,绪方原本绷着的脸,表情缓缓变得柔和了些。 “……一色小姐,放心吧。” “我一定,会将你的家人都给救出来的。” “……我知道了。”一色花沉默良久,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声说出了绪方现在最想从一色花的口中听到的话。 听着一色花的这一回答,绪方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大家!马车我已经弄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间宫的声音极突兀传来。 “间宫?”源一一脸诧异地看着满头大汗地归来的间宫,“你将马车给弄来了?这么快?你从哪变出来的?” “附近的某家米商那。”间宫微微一笑,“我以前曾经奉主公之命,来大坂这儿跟某几家米商做过生意。” “我清楚地记得其中的某户米商的家业很大,养着好几辆专门用来运米的马车与驴车。” “我借了他们的2辆马车。” “当然——我没有白借东西,我有付租借费给他们,我付的租借费,大概够他们买4辆同款的马车了。” 间宫的这番话……或者说是这可怕的行动力及办事效率,将在场众人都给整无语了。 源一偏过头,朝身旁的岛田投去玩味的眼神。 这副眼神,仿佛是在跟岛田说:如何?我没骗你吧?把任务交给间宫,准没问题。 “既然马车已经弄来了。”从岛田身上收回玩味的目光后,源一朗声道,“那么事不宜迟——准备前往高野山吧!” “小町,小町。” 阿町这时突然听到风魔在喊她。 扭头望去,便见风魔一边揉着他的后腰,一边一瘸一拐地朝阿町走来。 “大人,怎么了?” 阿町连忙迎上去。 “去了高野山后,可一定要小心啊。” 此刻的风魔,不再像是风魔之里的末代首领,更像一个关心后辈的普通老人。 “放心吧。老人。”阿町微笑着,“我已经……不再是不知火里的那个离了火器后,就什么事也做不到的下忍了。” “……我想也是啊。”风魔缓缓向阿町展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一个多月前,在京都与你重逢时,我就注意到你似乎变了。” “变得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以前的你,还像一个孩子。” “而现在的你,已经像个有模有样的大人了。” “果然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和绪方老弟只不过是一起旅行了大半年而已,便让你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以带着几分喜悦的语调轻声笑了几下后,风魔将手伸进他的怀里,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 “虽然因腰的原因,我现在已无法再继续助你们一臂之力了。” “但我也并非是真的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小町,这个给你。相比起绪方老弟及其他人,还是将这玩意交给你最为合适。” “这是?”阿町疑惑道。 “这是我上了年纪后,于偶然之间钻研出来的风魔流的新奥义。”风魔用自豪的口吻说,“这个纸包里面所装的,是我特制的粉末。” “只要把这个洒进人的眼睛里,便会让人感觉眼睛疼痛难耐。” “这粉末最厉害的地方,还在于难以去除。” “得用大量的水来冲洗,才能洗干净。” “若是将其活用的话,说不定能起到什么不得了的作用。” “因为这粉末很难制作,所以这是我身上的最后一包粉末了,要谨慎使用哦。” “哦哦……”阿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今夜在攻打龙水寺时,大人你朝那个疯女人的脸上扔的就是这个吧。” “是的是的。”风魔点点头,“这粉末非常地好用,你应该也有听清那个疯女人的叫声有多惨吧?” “风魔流奥义吗……”阿町以古怪的表情把玩着手中的这个小纸包,“不知火里的女忍使用风魔流的奥义吗……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呢。” 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后,阿町郑重地将风魔所递的这个纸包塞入怀里。 “谢谢你,大人。我一定会妥善使用风魔流奥义的。” “小町。”风魔努力将腰直起,“祝你们武运昌隆。” “嗯,我们去去就回。”阿町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下这个一直被她视为长辈尊敬着的老人家。 前往高野山——这根本就不需要准备啥行李。 妥善安置好左右卫门那几个俘虏后,绪方等人纷纷登上间宫找来的那2辆马车。 分别负责驾驶这2辆马车的,是浅井和岛田。 就如浅井此前跟源一所说的:他们俩虽然因伤势而战力大减,但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手持缰绳驱车的力气,他们还是有的。 不算浅井和岛田这俩非战斗人员在内,奔赴高野山的,分别是:绪方、阿町、阿筑、源一、间宫、牧村、初光、柴田。总计7人。 就在绪方准备登上浅井所驾驶的那辆马车时—— “一刀斋大人。” 一色花突然自他的背后叫住了他。 “一色小姐,怎么了吗?” 绪方放下已经踩上车厢的右脚。 “你可别现在又跟我说:你又改主意了,决定要跟着我们去高野山哦。” 绪方用半开玩笑的语调,朝一色花这般说。 将双手交叠在身前,大小姐风范尽显的一色花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看了看四周。 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外人后,她松开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向绪方伸去。 然而,就在她的双手刚朝绪方伸去时,她便像是想到了啥似的,身子一顿。 只见一色花咬了咬嘴唇,眼中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犹豫之色。 最后——她默默地将朝绪方伸去的双手给收回来,继续交叠放在身前。 “……一刀斋大人,万事小心。” 她轻声说。 “嗯。”绪方微笑着,“谢谢。” “安心地在大坂等我的好消息吧。” “倘若你的家人真的就在高野山,我定会拼尽我的所有,将你的家人给救出。” 双颊挂上感动之色的一色花,向绪方展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 “一刀斋大人,不论如何,都请您保护好您自己。” “倘若您因为了救我的家人,而受了伤……我会很难过的……” “祝您武运昌隆。” “我在大坂等您回来。” …… …… …… …… 时间回到现在—— “绪方君他也在这?”长谷川朝讲述完昨夜他们究竟都遭遇何事的牧村,投去惊愕的目光。 “嗯,是啊。”牧村说,“绪方老兄他现在多半正在往后山这儿赶。等一会儿,你应该就能看见他了。” “长谷川君。”跑在最前头的源一,这时突然回过头来,朝长谷川问道,“你刚才有说过:丰臣氏的人打算将你们给转移走,对吗?” “嗯,是的。”长谷川回答,“他们刚才突然出现,想将我们给转移走。” “……麻烦了啊。”源一呢喃,“连人都开始转移了,看来……丰臣氏是真打算将高野山给舍弃了……” “最糟糕的事态出现了呢。”一旁的间宫沉着脸默默附和道。 “现在只能希望小琳还没被转移走了……”源一的视线渐渐锐利起来。 这座地下监牢的面积,远比源一他们所想象中的要大。 好不容易才找着这座地下监牢的源一等人,将所有希望都放在此地了。 若没能在此地找到琳的话,那他们就不知道之后还能去什么地方找琳了。 好在——这座地下监牢虽比较大,但岔路并不多。牢房虽多,但基本都是空着的,方便了源一他们的寻找。 向着这座地下监牢的最深处一路笔直进发的众人,在一路疾驰了近10分钟后,总算是抵达了监牢的最深处。 这座地下监牢的最深处,是一座咋一看略有些平平无奇的牢房。 而这间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牢房,也是这座地下监牢的最后一间牢房了。 源一等人远远地便看见这间牢房内似乎有人影晃动。 心立即一紧的众人,连忙将脚步再加快了一些,凑近到牢门前。 刚凑到牢门前,原本面带期望的源一等人,他们脸上的期望立即变成了失望。 他们并没能在这座牢房内……看到他们所期望看到的倩影。 这座牢房内,只关着一个蓬头垢面、有好多只苍蝇绕着他飞的老人家。 这个老人家一直蜷缩在牢房的角落处。 在听着源一等人的脚步声后,他立即扬起视线,用以疑惑、惊奇等情绪为主的目光打量牢房外的这帮他此前从未见过的“新客人”。 “啧……主公没有在这座地下监牢里吗……”牧村握手成拳,满脸愤恨地用力朝旁边的石壁用力擂了一圈。 “……长谷川君。”脸上的表情也不受控制地变凝重了些的源一,此时再次将目光投向长谷川,“在丰臣氏的人来押送你时,有没有吐露过什么比较有价值的情报?” “比如:有没有说过其他监牢的位置?” “或者:有没有说要将你们押到哪去?” “嗯?这个……” 长谷川抬手按着脑袋,皱着眉头,努力回想。 片刻过后,才终于瞧见长谷川皱着的眉头松开。 “啊,我想起来了……” “一开始来押送我们的那个细眼睛的家伙……有跟他的部下们说:‘赶紧将他们都带到海岸那儿去’。” “之后,我问那个追杀我的人:我们之后会被带到哪儿去时,那人则说:我们会被带到东方去,至于是东方何处,那人没说。” “海岸?东方?”源一的眉头一挑。 源一正打算再对长谷川追问着什么时—— “海岸……嗬嗬,那多半是要乘上日辉丸和葫芦丸,前往江户吧。” “嗬嗬,听你们刚才的对话,你们是要找什么人吗?” “如果是要找人的话,那可得趁着日辉丸和葫芦丸还未启航前,抵达这二舰的船坞才行啊。” “要不然,等二舰启航了……嗬嗬,你们可就得在海上,以大无畏的心态,用武士刀去劈英吉利国的风帆战列舰了。” 一道谁都没有想到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现场的所有人——包括源一在内,都愣了。 众人纷纷看向刚才说出这句话的人——牢房内那个蓬头垢面的老人家。 第709章 真正的大佬,看上去都平平无奇 一个看上去似乎根本不值得在意的老头,突然口出惊人之语——源一等人纷纷将惊愕的目光,投向牢房内那个仍在“嗬嗬”笑着的老头。 “初光小姐,柴田先生。”阿町朝身旁的初光和柴田问道,“你们认识牢里的这个老人吗?” 二人紧盯着牢里的老者,然后同时摇了摇头。 “我没见过他。”初光说。 柴田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哦?”牢里的老者此刻用饶有趣味地看着初光与柴田,“你们2个穿着伊贺之里的忍装呢……” “你们2人……该不会是背叛到丰臣氏的敌人那儿的叛忍吧?” “你们不认识我,是正常的。” “毕竟我以前工作的地方,是见不得阳光的地方。” “喂。”牧村这时一个箭步向前,用双手紧抓住牢房的栏杆,“你到底是什么人?!” 根据老人刚才的言论,不难听出——此人对丰臣氏似乎是有着不少的了解。 “我是什么人……”脸上毫无畏色的老人,直直地与牧村对视,“告诉你们我是谁……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在我进行自我介绍之前,可以先让我知道你们是谁吗?” “你们是什么人?” “这里不应该是闲杂人等能够随便进出的地方。” “外头怎么了?你们是怎么进到这儿来的?” 这个老人虽然蓬头垢面的,但精气神仍旧非常不错,以清晰的口条,朝源一等人抛出了一个个问题。 间宫这时微微蹙起眉头。 “源一大人。”间宫扭头朝身旁的源一说,“外头的山火还在肆虐,倘若让山火烧到这儿来,那就麻烦了。” “这里不适合久留。” “而且主公不在这儿,也没必要再继续待在这里。” “我们先将牢里的这位老者带走吧,一边离开这座地下监牢,一边慢慢地向这老人问话。” “嗯。”源一点点头,“我恰好也正这么想呢。间宫,麻烦你开门了。” “是。” 间宫猛地抬起双手,左手按住刀鞘,右手抓住佩刀刀柄—— 向前踏步,抽刀! 毗卢遮那紫色的刀光,映亮狭窄的洞道。 他们手头自然是没有解开牢房门锁的钥匙。 但谁说开门就需要钥匙的? 紫色的刀光一闪,再闪。 咔。 于间宫收刀的同一刹那,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木制的牢房栏杆上,被紫色的刀光切出了一个足够一个成年人进出的洞。 间宫刚才与源一对话时,没有特地压低音量。 因此,牢房内的老者,清晰地听到了间宫与源一的对话。 在二人的对话声落下、间宫抽刀“开门”时,老者像是听到了啥不得了的内容似的,一直用着讶异的目光看着牢外的源一。 “源一大人……” 低声重述了遍间宫刚才对源一的称呼后,原本一直蜷缩在牢房角落里的老者,突然用上双手双脚,匆匆忙忙地爬到牢房的中央,爬到距离源一更近的地方。 “源一……” 老者紧盯着源一的脸。 “你该不会是‘丰臣源一’吧?” 源一的眉头轻轻一跳。 他以像是要将老者的身体给整个洞穿的锐利目光,紧盯着老者好一会儿。 “……是啊。我便是丰臣源一。”源一大大方方地承认,“看来你在丰臣氏中的地位真的不低呢,竟然连‘丰臣源一’这个名字都知道。” 对丰臣知之甚少的长谷川及他的部下们,现在都在一脸疑惑地大眼瞪小眼…… 尤其是长谷川。 此时的他,惊愕地看着刚才自称‘丰臣’的源一,大脑因思考速度已经快跟不上现实的变化而陷入一种近似混沌的状态。 “哈哈哈。”老人咧开嘴,露出一口不知多久没刷牙而黄得厉害的牙齿,“你真是丰臣源一啊……真是久仰大名了呢。我以前常听信秀他提起你。” “呵。”源一发出一道不知是喜是悲的笑声,“信秀跟那么多人说过我的事啊……他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惦记我呢……” 间宫这时已将牢房给打开。 牧村主动踏入散发着难闻臭味的牢房内,将同样也正散发着难闻臭味的老者从狱中带出。 随后,众人开始在源一的指挥下,沿着来时的道路折返,准备离开这座已无需再于此地久留的地下监牢。 或许是因为在狱中住久了,久疏锻炼的缘故吧,老者的身体肉眼可见的虚弱。 走路尚可,但跑步就有些难为这个老人家了。 所幸——牧村是个做事不拘小节的人。 见老者的身体虚弱,他索性直接将老者背在了背上,也不顾老者身上的污垢及难闻的气味。 “我们可以将我们的情况告诉给你。”源一一面跑在最前面领路,一面向身旁趴在牧村背上的老者快声道,“但相对的,我希望你能在我们做完‘自我介绍’后,能够知无不言,最起码也要让我们知道你是什么人。” “我们来这儿,是为了找回我们的同伴……” 源一言简意赅地将他们的身份、来意、以及找到此地的方法告知给老者。 认真地听取完源一的话后,老者喃喃道: “原来是这样……” “哈,丰臣源一先生,你真是和信秀所说的一样,是个从不缺乏勇气的人啊……竟然敢以那么点人来直取高野山。” “哈哈哈,真是痛快!” 老者放声大笑着。 “若有机会的话,真想看看信秀在得知高野山遇袭后会是什么表情啊……” “嘛,不过我猜他应该也不会露出什么很失态的表情吧。” “毕竟他本就是那种即使心情不愉快至极,也仍能保持神情不变的人。” “喂,可以和我们说说:你是什么人了吗?”一直背着老者向前进的牧村,扭头用不耐的视线瞥了背上的老者一眼,“我们可是如你刚才所要求的那样,介绍过我们自己了。该轮到你介绍你自己了。” “我?”老者的脸上,缓缓浮现出淡淡的追忆之色,“我呀……我是……不,我以前是丰臣氏麾下的一员专门负责做些见不得人的研究的医生。” 老者此言刚出,一旁的阿町便像是想起了啥似的,好看的眉毛一拧,然后扬起视线,仔仔细细地将这老者从头打量到脚。 没有注意到阿町的这审视目光的老者,继续缓缓道: “我十分卖力地给信秀干活,也顺利地弄出了一些成就,所以受到许多次信秀的亲自接见。” “一来二去之下,就与信秀熟络了。” “呵……只可惜啊……再怎么熟络的关系,一旦碰上梦想的冲突,都会脆弱至极……” 老者他那双环在牧村脖颈上的双手,此时缓缓攥紧。 其脸上的追忆之色,缓缓转变化成了愤恨与……淡淡的懊悔。 “我为信秀贡献出了我所能贡献的一切。” “但到头来,只换得了牢狱之灾。” “呵,想不到我也有觉得玄直当年选择直接出走,是明智之举的一天……” 听见老者刚才的话……或者说是听见老者刚才所提及的“玄直”这个人名,刚才一直用审视的目光紧盯着老者的阿町的瞳孔猛地一缩。 “等一下!” 阿町娇喝道。 “你……该不会就是玄直的师傅——玄正吧?” “哦?”老者偏过头,疑惑地看着阿町,“小姑娘,你……认识我?” “还真是你啊……”阿町贝齿紧咬,表情因浮现出喜悦、愤恨、松了口气、疑惑……等各式各样的情绪而变得古怪。 对于“玄正”这个人名,阿町觉得可能即使过上数十年,自己也能牢记着这个名字。 为了找到这个人和他的徒弟玄直,她和绪方跑遍了大半个日本。 对于玄正这号绪方和阿町花了不知多少力气都迟迟未找到的人物,对其名字源一等人自然都是久闻已久。 “你就是那个玄正啊……”源一紧盯着玄正的双目,微微一眯。 “嚯……”玄正看了看阿町,然后又看了看源一,“你们竟然认识我吗?这倒是让我吃惊了呢……” 谈话之间,众人已经拐过了一个90度的大拐角。 刚拐过这个拐角,长谷川便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大约仅够2个成年人并排进出的不大不小的洞口。 洞口处所散发出来的光亮,让在地底待久了的长谷川不禁沉下眼皮,用睫毛滤去刺眼的白光。 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洞口,喜色缓缓攀上长谷川的双颊双瞳。 他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去沐浴久违的阳光,呼吸久违的新鲜空气了。 一想到自己总算是要离开这座该死的地下监牢了,长谷川感觉自己腿上伤口处的痛感,都减轻了不少,脚步也变快了一些。 然而——马上到来的残酷事实,让原本挂在长谷川双颊双瞳上的喜色瞬间僵住。 在急不可耐地跟着源一等人冲出洞口后,扑到长谷川脸上的,不是新鲜的空气。 而是令人闻之欲呕的焦臭味。 伴随着这股焦臭味一起刮来的,是让长谷川怀疑自己的眼睫毛兴许会被点着的滚烫热风。 “这是……”长谷川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火海。 只见他们前方的不远处,祝融在肆虐。 仿佛无边无际的火海吞噬着草木,喷出大量火星,倒塌的大树,木头断裂的“呻吟”,焦臭的热风不断吹上长谷川的脸。 “啧……”间宫的脸色一沉,“即使现在的时节正是火灾最容易失控的时节,山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蔓延到这个地步。” “让山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烧成这样……丰臣的人是用了多少火油啊……!” 阿町嘴上什么也没说。 但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朝前方的火海投去担忧的目光。 这片仿佛没有边际的火海的另一头,便是仙源寺。 是绪方为吸引丰臣氏来攻,所进攻的方向。 “……放心吧。”性格粗中有细的牧村,发现了阿町眼中的担忧,只听他轻声向阿町宽慰道,“区区山火,不可能奈何得了绪方老兄的。” “他应该很快就能来和我们汇合了。” 牧村的话刚说完—— “阿町!源一大人!” 才刚宽慰完阿町的牧村,神情一怔,紧接着莞尔一笑。 “你瞧,阿町,我没说错吧?” 牧村循着声音扬起视线。 将视线抬高后,众人便在他们侧前方的山坡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看着这道身影,阿町眼中的担忧之色迅速转变为如释重负的喜意。 …… ……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绪方朝身后的老僧人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一直不知你名字,怪不礼貌的。” “……贫僧法号青岩。” “青岩吗……倒是一个很有意境的法号呢。” 相比起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山群乱转,显然是带着个对此地十分熟悉的人要更方便一些。 放火烧山的丰臣氏,很明显是完全不想和绪方做任何纠缠。 吸引丰臣氏主力来攻,为源一等人在后山找到丰臣氏据点的“啄木鸟战法”破产——面对此况,绪方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到后山,找到源一一行人,与他们汇合。 于是,在“山羊胡老僧人”提议要和他一起行动后,急于和源一等人汇合的绪方,仅简单地思索了一阵后,便同意了这一提议。 因“山羊胡老僧人”的腿脚不怎么利索,所以绪方直接将他背在了身后,让其趴在他的身后给他指路。 带上这么一位对高野山的地形地况很熟悉的人,果真如绪方所料想的那样,方便了许多。 在“山羊胡老僧人”的指路下,绪方绕开了那些树木众多、容易被山火波及的地方,虽绕了不少的路,但前进速度反倒是增快了。 “这火……烧得似乎快过头了……” 高野山的后山,此时也出现了大规模的山火,山火蔓延的速度,快得令趴在绪方背上的“山羊胡老僧人”这时也发现了山火的蔓延速度不同寻常。 “多半是因为潜伏在高野山上的暴徒将火油洒得到处都是吧。”绪方沉着脸,凝声道,“点火烧山,真是疯了……火势一旦失控,可就不仅仅是高野山遭殃那么简单啊……连靠近高野山的大坂、奈良,都会被其所牵连……” “……高野山上,真的潜伏着大量的暴徒吗?”“山羊胡老僧人”对绪方问出了这个他已不知问过多少遍的问题。 但这一次,“山羊胡老僧人”的语气明显要比前几次柔和许多,没有之前那么咄咄逼人。 “是啊。”绪方也耐着性子做出回答,“这山火总不可能是我点起来的吧?我若是想放火烧山,从一开始就不需要在仙源寺露面。” “这些暴徒,究竟是谁?”“山羊胡老僧人”追问。 “我说出来,你也不信吧。” “你尽管说。要不要信,我之后会慢慢做判断。” “……潜伏在高野山的暴徒,是‘太阁’丰臣秀吉的后代及其党羽,他们为了重建丰臣天下,蛰伏至今。” “我和他们有些过节,所以特来此找他们算账。”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山羊胡老僧人”张大着嘴巴。 “我都说了……我说出来你也不信。” “山羊胡老僧人”表情复杂地紧抿嘴唇:“我高野山……一直被暴徒所渗透着,而我却一直不自知吗……” 这般低喃过后,“山羊胡老僧人”除了给绪方指路之外,便彻底不再说话。 而绪方乐于借此专心寻找源一等人。 被“不死之力”强化过后,绪方的视力、听力等五感都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几十米外的一只苍蝇的飞行轨迹,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视力过人的阿町曾跟绪方这么说过。 以前的绪方,一直理解不了这是什么境界的视力水平。 而现在,他理解了。 以前只能用望远镜才能看清的东西,绪方现在都能用肉眼看清。 不断肆虐的山火,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倒是方便了绪方去找人——因为源一等人只可能出现在没有山火的地方。 绪方本以为自己找到源一一行人,多多少少也是需要点时间的,毕竟后山大得很,谁知道源一他们目前在哪个位置。 可没成想——或许是运气使然吧,正顺着道斜度颇大的山坡下来时,绪方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的某个山洞洞口有一道道熟悉至极的人影鱼贯而出。 “阿町!源一大人!” 绪方加快下坡的速度,平稳下到坡底后,绪方背着“山羊胡老僧人”快步迎向源一一行人。 “阿逸!”阿町第一个奔到绪方的跟前,仔仔细细地将绪方从头打量到脚,“你没事吧?这位是?” 阿町疑惑地看着绪方背上的“山羊胡老僧人”。 “我没事,就脸上和衣服上被山火熏黑了几块而已。”绪方答,“我背上的这位是高野山的僧人,多亏了他的帮忙,才让我顺利地绕开山火较多的地方。” 说罢,绪方用以讶色为主的复杂目光,看着站在源一等人身后的长谷川等人,以及一色直周一家子人。 刚才,在顺着山坡下来时,绪方就已经发现了直周一家人,以及……这位一直和他有着奇妙缘分的官差。 绪方没有跟长谷川说话。 在深深地看了长谷川一眼后,他就立即像是不认识长谷川一样,主动将目光挪开了。 这一切,只因他看到了长谷川身后的那一名名身穿火付盗贼改的制服的官差们。 若是让长谷川的部下们知道他们的首领和臭名昭著的绪方一刀斋似乎有着不浅的关系,定会给长谷川带来不少麻烦的吧。 于是,即使心里头对长谷川为何在此疑惑至极,但绪方还是装作不认识长谷川,没跟长谷川打半句招呼。 而长谷川也不是啥笨人。 绪方无视他。 而他也无视着绪方。 二人心照不宣地将彼此都当作陌生人。 不过……长谷川虽想假装当作不认识绪方,主动将目光从绪方所在的方向上挪开,但他的目光却怎么也控制不了地紧盯着绪方……背后的“山羊胡老僧人”身上。 ——嗯? 长谷川紧盯着“山羊胡老僧人”的脸。 ——这个老僧人……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好像是高野山的……那个谁来着? 长谷川苦思着。 但苦思良久后,他还是没能想起这个“山羊胡老僧人”是何许人也。 第710章 绪方:“去击毁英吉利国的战舰!” 虽然心中疑惑这位“山羊胡老僧人”的身份,但长谷川也知道现在并非问这种问题的时候,于是他也只能强压住自个的那份好奇心。 而绪方在假装不认识长谷川后,目光挪转到了……站于长谷川身后的直周一家人的身上。 看着直周和如水,以及那位五官和一色花极为神似的中年女性,绪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自进攻高野山后的第一抹发自真心的喜悦笑容。 “一刀斋大人……”直周发出只有他一人才能听清的低喃。 自绪方现身后,直周便像是看到了刺眼的阳光一般,把脑袋与视线都埋得低低的,迟迟不敢于绪方对视。 小心翼翼地扬起视线,稍稍瞧了绪方一眼后,又赶忙把目光放下。 他不敢看绪方…… 不敢看这位……被他出卖行踪给丰臣氏的人…… 绪方现在有好多的话、好多的事情想和一色花的家人们说。 但不断在他的背后翻腾着的热浪,宛如催命符一般,让所有闲话涌到绪方的喉间后,便立即卡住。 “源一大人。”欲将精力集中在正事上,等之后再慢慢处理其余事情的绪方,向直周等人简单地点头示意了一下后,便向源一正色道,“这位是?” 绪方朝趴在牧村背上的玄正努了努嘴。 自与源一等人重逢后,绪方就注意到,并一直好奇着这位老者的身份。 他的问话声刚落下,站在其身旁的阿町便压低着嗓音,代源一回答道: “这个人……就是我们苦寻已久的那个玄正。” 绪方的神情立即一变。 “你就是……那个玄正?” 他忍不住将这位他和阿町花了不知多少力气都迟迟未能寻得的老者,从头打量到脚。 玄正这副蓬头垢面的模样……相比起体面的医生,更像是一介普通的乞丐。 绪方在打量玄正,而玄正也在打量着绪方。 “足下……喔,我想起来了。”玄正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你就是……那个绪方一刀斋吧?” “我以前有在通缉令上见过你的画像。你那份通缉令上的画像画得可真不错呢,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你是谁了。” 话说到这,玄正看向源一。 “丰臣源一先生,你竟然还和绪方一刀斋是一伙的吗?这可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语毕,玄正的眼瞳中闪烁出若有所思的光芒。 源一没有理会玄正的话,而是专注地向绪方解释道: “我们背后的那个山洞,连接着一个丰臣氏所挖的地下监牢,我们在里面找到了长谷川君以及一色花小姐的家人们,还有这个玄正。只可惜……没能找到小琳。小琳多半是被关到了其余的地方……” 源一言简意赅地将他们这边的情况向绪方介绍了下。 从他们怎么发现丰臣氏试图转移走他们脚下的这座地下监牢的囚徒们,一路讲到他们是如何与绪方重逢。 粗略地了解了下源一他们那边的情况后,绪方道: “我刚才,在按照原计划进攻仙源寺时,便看见山火突然冒起……” 绪方用极简略的语句概括了下自己刚才所经历的遭遇,紧接着他扭头看了眼身后那越来越猛烈的大火:“丰臣氏……现在摆明了就是要放弃高野山啊……” 山火这种东西,即使到了21世纪的现代,都极为恐怖,一着不慎便会导致山火的失控。 连坐拥如此发达的科技的21世纪,处理起山火都极为棘手,那就更别提古代了。 在古代,若想熄灭已经有一定规模的山火,只有2种方法—— 一:等着下暴雨,用雨水浇灭。 二:等山火烧到无物可烧,火焰自然熄灭。 丰臣氏敢于直接一把火将高野山给点了,放出“山火”这种根本无法控制得了的“怪物”,那只说明一件事——他们已经完全舍弃高野山这个据点了! 结合源一刚才所述的“发现丰臣氏正在转移监牢内的囚徒”,绪方目前已百分百肯定丰臣氏就是打算放弃高野山,带领人马从高野山转移。 “被摆了一道呀……”源一嗓音低沉。 绪方他们……现在就像是使尽全力挥出一拳,结果却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 面对来袭的绪方等人,丰臣氏直接选择避而不战,并放出山火来迟滞绪方等人的行动,直接让绪方他们变得被动起来。 “高野山上的丰臣氏部众……现在多半已经撤离了大半了吧……”绪方抿了抿嘴唇,随后,缓缓扬眸,看向玄正,“源一大人,你们在将这个玄正救出来后,可有从他的口中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绪方的这一问题刚一抛出,源一还未来得及做回答呢,便听玄正以阴沉的音调“嗬嗬”一笑。 “刚刚,我听丰臣源一大人一直一口一个‘小琳’,你们被抓走的同伴……该不会就是信秀的妹妹——丰臣琳吧?” “……你倒还真知道不少呢。不仅知道我,还知道小琳。”源一淡淡道,“我们被抓走的同伴,是小琳又如何?” 源一的话音刚落,玄正两边的嘴角,立即以极夸张的弧度上拉着。 “喂,小子。”玄正扭过头,用极不礼貌的口吻朝长谷川说道,“容我确认一下——你之前有从押运你的人那听说到:‘赶紧将他们都带到海岸那儿去’以及‘你们会被带到东方’,没错吧?” 被玄正喊为“小子”——如此没礼貌的称呼,固然是让长谷川极其不悦。 “嗯。”长谷川强耐住心中的不悦,“我敢肯定,我没有听错这两句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玄正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诡异,“那么……你们知道纪伊的岬村吗?” “岬村?”发出这声疑惑嘟囔的,既不是“绪方阵营”的人,也不是“葫芦屋阵营”的人——而是目前仍趴在绪方背上的那个“山羊胡老僧人”。 “可是……位于纪伊西南部的那个小山村?” “哦哦……”玄正朝“山羊胡老僧人”投去赞赏的目光,“老僧人,你知道那个地方啊?” “在很久以前,我曾去那个地方布过法。” “没错,就是那座位于纪伊西南部的那个小山村。”玄正露出让人看了直不舒服的阴沉笑容,“我建议你们现在最好即刻前往这座小山村哦。” “为了方便日辉丸和葫芦丸这二舰的行动,信秀特地斥重金在日本本土建了座简易的秘密船坞。” “而这座秘密船坞,就建在毗邻这座小山村的某座不起眼的海峡内。” “我敢肯定——你们正在找的小琳,现在一定正在被押上二舰的路上,准备送到江户去。” “你们的速度要赶快哦。” “日辉丸和葫芦丸都是从英吉利国买来的最先进的战舰,兼具火力与机动性。” “目前全日本上下,可没有任何一艘船能在大海上追上那俩舰。” “倘若你们没能在舰队出航之前赶到船坞……” 玄正阴恻恻地笑着。 “那你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的小琳被送到江户,然后被当作人柱投进神田上水里面。” “届时,不仅是你们的小琳要死得凄凉。” “江户的所有百姓们,也全都要完蛋了。” 绪方、阿町、源一、长谷川、山羊胡老僧人……所有人的脸色,都随着玄正此话的放出而猛地一变。 “人柱是什么意思?”绪方率先一个箭步,贴近到玄正的跟前,急声追问,“江户所有的百姓全都要完蛋,这又是什么意思?!” …… …… 高野山,某处位置极偏僻的山脚下。 “笃,笃,笃,笃……” 丰臣信秀轻揉着身前一匹白马的鬃毛,以极有节奏的频率反复念叨着“笃笃笃”。 “很好……阿康,就是这样。冷静下来。” 阿康——丰臣信秀的这匹爱马的名字。 在丰臣信秀的安抚下,原本因山火的肆虐而变得躁动不安的白马缓缓变得冷静,呼吸慢慢变得平缓。 然而——就在白马才刚恢复冷静时,一道人影突然从丰臣信秀的身后窜出。 突然窜出的这道人影,让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白马,又被吓得躁动不安。 “吉久。”丰臣信秀向突然从他的身后蹦出来的人影,投去嗔怪的目光,“你害我又要从头开始安抚阿康了。” “十分抱歉。” 丰臣信秀也没在这个小过错上多做纠缠。 简单地埋怨了下吉久后,他便朝吉久问道: “我妹妹如何了?” “丰臣小姐已顺利转移。”吉久言简意赅地应该道,“不消片刻,丰臣小姐大概便能在车队的押送下,离开高野山的地界。” “干得不错。”丰臣信秀的嘴角翘起赞赏的弧度。 “不过……” “不过什么?” “高晴……失去联系……” 丰臣信秀安抚白马的手一顿。 “……高晴他多半是出啥意外了吧。”丰臣信秀淡淡道,“说不定是遭到绪方一刀斋……或是我伯公的攻击了……” “不可能只有绪方一刀斋一个人来攻高野山。” “伯公他肯定一直潜伏在高野山的某处,要么是准备与绪方一刀斋来个前后夹击,要么……就是等着我在派出大队人马攻击绪方一刀斋时,顺藤摸瓜找到我等在高野山的据点位置。” “也罢,高晴那边出意外就出意外吧。” “反正那座监牢里所关押的长谷川等人……都不是什么绝对无法舍弃的人物。” “只要能确保我妹妹那边不出啥意外便行。” “……可是……”吉久此刻沉声道,“那座监牢里……不是还关着玄正吗?我们不设法将他也给带走吗?” 丰臣信秀抚摸马鬃的手再次一顿。 “……让他自生自灭吧。”丰臣信秀面无表情,以不咸不淡的口吻缓缓道,“瞧他现在的那副模样……他肯定是不会再为我效劳了。” “既如此,他现在爱干嘛干嘛去吧,是被山火烧死,还是侥幸逃出来,还是被绪方一刀斋他们所俘,让他自个听天由命去吧。” “我懒得再去管他了。” “丰臣大人。”吉久皱眉道,“玄正他知道我等的不少秘密……” “包括江户合战的详细细节,他都知道。” “我只担心……若是让绪方一刀斋等人找到玄正,玄正会将太多我等一直死守着的秘密,告知给绪方一刀斋他们……” “哼。”丰臣信秀用鼻孔“哼”地笑了一下,“他想说就说吧。” “在江户合战马上就要发动的当下,我也不怕让人知道我们的‘秘密’了。” 提及“秘密”这个字眼时,丰臣信秀特地加重了语调。 “我明白了……丰臣大人,还有一件事要向您汇报。” “说。” “找到仙源上人了。上人他刚才逃到了离这不远的山麓里,顺利地与传九郎的队伍汇合。” “哦哦!”丰臣信秀眉头一挑,双眼一亮,“上人他逃出来了啊……迟迟收不到他的消息,我还以为他也出啥意外了呢。” “是的。不过他现在的样子稍有些狼狈,右脚似乎还因跑得太急而稍有些扭伤。” “人还活着就好。” 这时,丰臣信秀已顺利地让身前的白马的情绪再次平静下来。 只见他以极利落的动作翻身上马。 “走吧,吉久。” 丰臣信秀仰头看了眼头顶那乌云越来越浓厚的天空。 “瞧瞧这天空,马上就要下大暴雨了。” “我打算加快点动作,抓紧时间赶在下雨之前抵达船坞。” “我可不想在赶路赶到一半时,被淋了个落汤鸡。” 吉久:“是!” …… …… 高野山,某处山脚下—— “浅井前辈,你不睡一下吗?” “你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有办法睡得着吗?” “我也同样没什么睡意呢……” 间宫昨夜弄来的那2辆马车,此时正悄悄地停靠在这处不起眼的山脚下。 浅井与岛田分别倚靠在这2辆马车的车厢车壁上。 昨夜,二人自知受伤后的自己战力大损,难以再在战场上起到什么作用,于是自告奋勇,主动担下了驾车的任务。 绪方他们原先的计划,本是由会驾车的几人来轮番换岗驾车,让大家都能轮流得到休息。 然而——浅井和岛田为了能让绪方等人能有更充足的时间休息,二人回绝了“轮番换岗”的提议,二人各驾一车,在没有人换岗的情况下,硬是凭着精神力与意志力,熬着一夜不睡,将绪方等人送到了高野山下。 在顺利地将众人送抵高野山后,浅井和岛田本想着轮流小眠一会儿,等待着绪方他们归来的同时,补充下因一夜未睡而缺失的体力。 可谁知——他们的眼睛才刚合上呢,他们便闻到了一股愈来愈浓郁的焦臭味…… 睁开眼睛一瞧——原本布满清水绿树的高野山,被火海所包围…… 被眼前之景,鼻端之味所激,浅井和岛田算是彻底没有睡意了。 因阅历问题还很缺乏定力的岛田,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地朝浅井发出焦急的疑问:我们现在该咋办? 高野山被像是要将天空也一并烧焦的大火所焚——此事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而面对岛田的焦急发问,浅井的回答一直简洁有力:在这里慢慢等源一大人他们回来就是了。 见的风浪远比岛田要多的浅井,对他们目前的现状一直有着极清晰的认知:目前的他们,除了继续连人带车地固守在这外,等绪方一行人归来之外,也无其余能做的事情了。 尽管有着浅井的宽慰,但岛田还是没法像浅井这样淡定。 为了让自己的情绪尽可能镇静些,岛田将双手搭在眼眶上,频频向着四周看去。 他单纯地期望着:能够看到那一道道熟悉的身影平安归来。 “浅井前辈……” “何事?” “要是……我们没能在高野山找到主公的话……那该怎么办?” 浅井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便直接道: “真到那时,就再慢慢想办法。只要努力想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 “要是……主公找不回来了……那该怎么办?”岛田嘴角下拉,缩了缩脖颈,脸上是怎么掩也掩不住的担忧与惶恐。 “……岛田,你这想法总是很悲观的性格,真是要改改了。”浅井用埋怨的视线,狠狠地刮了岛田一眼,“你就不能想点更积极一点的事情吗?” “抱歉……嗯?” 岛田的双眼这时猛地一眯,然后“唰”地一下将双手搭在眼眶上。 只见他定睛朝他们西北方的树林瞧看。 紧接着,原本挂于他脸上的担忧与惶恐,变为了狂喜。 “浅井前辈!源一大人和绪方前辈他们回来了!” 听见岛田此言,原先倚靠着车壁,闭目养神的浅井立即跳起来。 “在哪儿?” “在那!” 浅井循着岛田指头所指的方向看去——视线刚一投过去,视力远比岛田要好的浅井,便立即一愣:“怎么长谷川平藏会在这……?这个人数又是怎么回事……?” 绪方他们进山之前,总计只有寥寥不到10人。 而他们现在归来时,却变成了一支大队伍。 绪方背着一个老僧人…… 牧村背着一个像是乞丐一样满身污垢的老人…… 他们的身后还有着以长谷川为首的大队人马…… 在浅井仍旧以惊愕的目光看着规模莫名其妙变大那么多的队伍时,跑在最前头的源一,远远地朝浅井和岛田大喊道: “浅井!岛田!准备出发了!” 源一的这声大喊,让浅井从惊愕中缓过神来。 他没有去向源一反问“我们现在要去哪儿?”,或是别的什么问题。 源一让他们立刻准备出发——他只需知道这件事便够了。 浅井二话不说地跳上“驾驶位”,攥紧缰绳。 岛田虽然也紧随浅井之后跳上他所负责的那辆马车的驾驶位,但并没有浅井的那份定力的他,忍不住朝源一高声反问道: “源一大人!我们这是准备要去哪儿?” 源一张了张口,似是准备要回答岛田的这疑问。 可源一才刚来得及张口,他身旁的绪方便抢先一步代他答道: “去击毁英吉利国的战舰!” 第711章 最初的不死之身:八百比丘尼(上) “长谷川先生……我们俩还真是有着极特殊的缘分啊。” 马车车厢内,绪方一脸感慨地看着身前因腿受伤,所以连带着坐姿也变得稍有些奇怪的长谷川。 并不算宽敞的车厢内,仅有绪方、阿町、长谷川3人。 在高野山再次与长谷川重逢——不和这位与他“分分合合”不知多少次的与他有着奇妙缘分之人讲几句话,终归是有些不合适。 所以,绪方刚才委托阿町,让阿町帮忙将长谷川带到方便他们讲话的车厢内。 没有任何外人在这,绪方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和长谷川“相认”。 “每次和你分别的时候,我都觉得这应该是我和你最后一次见面。”长谷川这时也是满脸感慨,只听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结果每次都能在奇怪的地方和奇怪的时间点再次和你相见……” 绪方微微一笑,随后换上严肃的神情和口吻。 “长谷川先生,一色先生他们,以及那个老僧人,就麻烦你带到安全的地方了。” “嗯。”长谷川这时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交给我吧。这本就是身为火付盗贼改长官的我的天职。” “已经随时可以出发了!”浅井的声音这时响起。 “唉……”长谷川重重地长叹了口气,然后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受伤的腿,“如果腿没受伤的话……真想和你们一起同往啊……” “让江户变得像蝶岛那样……光是想想就让人坐立难安……” 长谷川的脸,现在苍白得可怕。 刚才,在玄正吐出“人柱”、“江户合战”这些字眼,绪方追问玄正这些是啥意思时,玄正只回应了极简单的一句话—— “慢慢解释的话……有些太费时间了。你们知道蝶岛吗?简单来说,就是让江户变得像蝶岛那样,而要让江户变成蝶岛那样,就需要用到人柱。将人柱沉到江户人赖以生存的神田上水里,就能让江户变得像蝶岛那样了。” 不知晓蝶岛是什么的“山羊胡老僧人”以及长谷川的那些部下们一脸疑惑。 但绪方、源一、长谷川他们,倒是脸色大变。 无需任何过多的讨论了。 他们迅速下定了决心——赶赴船坞,追击丰臣! 追击者,自然是绪方、源一一行人。 而已经受伤了的长谷川则带着他的部下们、一色一家子人、以及那个山羊胡老僧人逃到安全的地方。 浅井已经高喊“可以发车”,长谷川十分识趣地朝车下走去。 不过,就在长谷川即将离开车厢时,他的身子突然顿住。 “……绪方君。” 长谷川缓缓转过头,直直地与绪方对视。 绪方还未来得及反问“怎么了”,便听他一字一顿地说: “等离开高野山后,我会尽可能地动用我所能动用的力量来应付丰臣。” “在此之前,请你们……务必要阻止那个丰臣信秀。绝对不能让江户也变得像蝶岛那样……” “拜托你们了……” 说罢,长谷川向着眼前的这位“全国第一通缉犯”,弓下了他的腰,郑重地向绪方行了一礼。 向绪方行礼过后,长谷川才缓缓地离开了车厢。 以有些发怔的目光,目送着长谷川离开后,绪方的嘴角缓缓拉出了一个无奈的弧度。 “我这次……真是掺和进了一场不得了的事件啊……”他用只有他才能听清的话音这般呢喃着。 源一等人这时纷纷登上车厢。 确认所有人都已上车,没有任何人有所遗漏后,浅井大喊一声“走”,然后一振手中的马缰。 吃痛的马匹,扬起两只前蹄,高喊了几声“恢恢”后,拉动着身后的车厢向前奔去。 然而——就在马车刚启动时,马车前边的路沿突然窜出来了一道人影,站到了马车的正前方。 吃了一惊的浅井连忙拉停马车,然后定睛瞧去——挡在前方之人,正是那个刚才一直趴在绪方背上的“山羊胡老僧人”。 绪方所乘坐的马车,正是这辆浅井所驾的车。 心中疑惑浅井为何刚一启动便又立即停车的绪方,将脑袋探出车厢。 看着拦在车前的“山羊胡老僧人”,绪方一惊:“尊长,你这是干嘛呢?” “请把我也带上!”“山羊胡老僧人”高喊,“我不论如何,都想亲眼看看究竟是何人胆敢玷污我高野山!” 看着性子倔得像是不撞南山不回头的“山羊胡老僧人”,绪方不禁抽了抽嘴角,然后故意用着凶恶的口吻喊道: “尊长!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不是你该去的!你若真跟着我们同往,你说不定会死的!” “请你快让开!” “若再不让开,我们可就要将你给撞开了!” 若真如玄正所言——日辉丸和葫芦丸这二舰马上便要搭载着小琳,启航前往江户,那现在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急需争分夺秒的时候。 不想花太多时间在“劝老僧人离开”上的绪方,为了能劝“山羊胡老僧人”赶紧让开,直接对“山羊胡老僧人”发出赤裸裸的威胁。 “喂……”绪方刚才的那通威胁话语刚落下,负责驾车的浅井便忍不住低声朝后方的绪方说道,“别开玩笑了……我可不会驾车去碾一个无辜老人哦……” “就只是吓吓他而已。我也没有残暴到会对一个无辜老人动粗。”绪方低声回应。 绪方不知是不是他刚才的那番威胁起作用了,他瞧见“山羊胡老僧人”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思索之色。 紧接着,片刻过后,“山羊胡老僧人”一言不发默默站回到路边。 见顺利令“山羊胡老僧人”让到一边了,绪方忍不住长出口气。 绪方向浅井使了个眼色,紧接着浅井心领神会地用力点了点头,他再次一扬马缰,驱使着马车向前笔直进发。 而由岛田所负责驾驶的马车紧随其后。 长谷川站在原地,目送着绪方等人的远去。 “长谷川大人……”在绪方等人离开后,长谷川的某名部下默默地走到了长谷川的身旁,问道,“此前,那个老人说的什么‘让江户变得像蝶岛那样’……这是什么意思啊?” “还有——我们就这么让绪方一刀斋和间宫九郎离开吗……?” 长谷川深深地瞥了他这部下一眼。 “……我们现在顾不上绪方一刀斋还有间宫九郎了。” 他回答道。 “我们这边有那么多人受伤,还有民众需要我们保护。” “不论何时,保护黎民百姓的安全的优先级,都要高于抓捕贼徒。” “况且就凭我们现在的这点人数,也不可能抓得住那俩人。” “总之,现在先将民众和伤员移送到安全的地方。” “其余的事情,之后再说。” 说罢,长谷川转过头来,清点人数。 他的部下们——一个没少。 一色一家子人——也一个没少。 那个“山羊胡老僧人”——嗯……? 长谷川两眼一睁,急急忙忙地朝四周望去。 “喂!”长谷川朝身旁的部下们急声追问道,“那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僧人呢?你们有没有看见他?” 后知后觉的部下们,连忙向四周投去查看的目光。 刚刚还大摇大摆地站到路中间去拦车的“山羊胡老僧人”,于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 …… …… 琳看到许多被封存在脑海深处的画面,逐一在她的眼前出现、消散。 瞅着不断在她眼前翻飞的这一幕幕画面,琳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自己现在是在做梦吧。 明知自己现在正在做梦,琳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就像身体正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一般,四肢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脑海中所储存的一张张记忆画面从其眼前弹出。 在这不断显现、消失各种的画面中,仅有一幕留了下来,然后慢慢凝固,最终凝合成具体的景象。 琳仅一眼就看出来了:这里是她小时候常来玩耍的山坡。 她是直到奶奶、母亲逝世之后,才跟着源一离开了家乡,外出闯荡。 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是跟着家人们,住在萨摩藩的某处偏远乡下里。 幼时穷苦的生活,反倒是磨砺了琳的意志力。 凭着这股被磨砺出来的意志,以及她的努力、天赋与机遇,她仅用极短的时间,便建立起了葫芦屋。 实质上——琳并非是自出身起,生活就那么地苦。 在她的父亲还没死去,兄长没有拿走家里所有的财物离家出走之前,琳的生活虽不算是锦衣玉食,但也算是衣食无忧。 平日里,甚至还有闲暇到离家不远的某处小山坡玩耍。 看着眼前的这座山坡,看着眼前这熟悉至极的一草一木……琳猜测着自己现在的目光,想必是相当柔和的吧。 这里是她小时候的乐园。 也是她直到现在,都非常珍惜的“宝藏”。 然而,就在琳满脸怀念地看着这座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的宝地时,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一道让她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的娇小身影。 她看见了她自己。 她看见了比现在的她要小上两号的自己,正用着小孩子特有的“蹦蹦哒哒”的步法,朝山坡上的某棵枯树跑去。 ——等等……! 琳的瞳孔,在瞧见此景后猛地一缩。 ——这个是……! 她猛地回想起来了。 回想起来了……这是发生在她4岁时的……“那个事件”。 快停下,别去那儿——琳下意识地想要对仍在奔向那棵枯树的“小小琳”发出警告。 可她发现她竟出不了声。 她的身体也动不了。 她仅能够……像个看客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小小琳”奔向那棵枯树,奔向那位正蹲坐在那棵枯树下的那名少年。 “哥哥,你在做什么啊?” “小小琳”脆生生地朝那名少年问道。 少年仰起头,向“小小琳”露出温柔的笑容。 “刚才有只臭猫抓伤了我,所以我正在给它一点教训看看呢。” “我刚好正想看看一只猫在被剥了皮后,是否还会那么地可爱。” 用一副理所当然的惬意口吻这般说道后,少年将身子往旁边一挪,让出足够的空间,好让“小小琳”能够看清他刚才所一直捣鼓的玩意。 在少年的身下,是一只被从头部开始剥皮、皮仅剥了一半的小猫。 小猫仅剩下半截身子还有毛皮。 上半截身子只剩血淋淋的躯体。 在少年将身子往旁边一让,小猫那已没了皮毛的脸,恰好正对着“小小琳”。 小猫的那双已无任何神采的双目,恰好与“小小琳”对上了眼…… 梦境至此,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扭曲。 在梦境破碎时,琳最后所听到的声音,是“小小琳”的尖叫…… …… …… “嗯……” 琳发出轻轻的呢喃,缓缓睁开双目。 ——我这是在……? 刚从梦境中醒来,脑子还处于一片混沌中的琳,用着茫然的视线,扫视着周围。 她发现自己现在正身处一间稍有些昏暗的房间里。 几乎啥家具也没有,仅有桌案、柜子等一些简单的家具。 琳下意识地想动动身子。 可在动了动手脚后,她却猛地发现——自己竟动弹不得。 赶忙朝身下看去——她被紧紧地绑在一张欧式木椅上。 上身与椅背紧捆在一起。 下身的两条腿分别与两只椅腿绑在一起。 身上唯一能动的,就只有脖颈以上的地方。 沉睡前的记忆,于此刻在琳的脑海中快速闪现。 受差不多算是她葫芦屋的半个成员的幸村所邀,独自前往幸村的家赴餐宴…… 饭菜还没吃几口,突然冲出来大股手持火枪的不明人士…… 因遭到突袭,没能来得及做好准备,再加上敌方人数众多,还都手持火炮,并且地形对琳也非常不利,因此尽管她已于第一时间展开反击,但还是因寡不敌众而被打倒、击昏。 待再醒来时……就是当下了。 ——这里究竟是哪?!间宫他们呢?! 琳这时注意到离她不远的墙壁上,有着扇窗户。 她努力伸长着脖颈,试图顺着窗户查看窗外的场景。 可因身体高度不够,角度受限,琳伸得脖颈都有些疼了,也看不见窗外的景象。 不过——她虽没能看到窗外的景象,但她却能闻到了自窗外飘出的气味,以及从窗外传来的声音。 她闻到了大海所特有的咸腥味。 她听到了浪涛拍打海岸的声音。 ——我这是……在海边? 琳正为自己现在竟身处海边而感到震惊时—— “哎呀,小琳,你醒来了啊。” “因为觉得你应该差不多要醒了,所以我就一直等在这,等你醒来。” “看来我这还真是等对了呢。” 这番话……不,应该是这个声音,像是对琳有着什么魔力一般。 琳感到她的神经……于这一刻麻痹。 瞳孔于这一刻缩放至针孔大小。 她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真相一般,猛地扭头看向刚才那道男声所传出的方向。 刚才因刚苏醒,脑子还正处于混沌状态,神智还不太清楚,再加上房间较昏暗,所以琳直到现在才发现——在房间不起眼的角落处,坐着一名青年。 只见青年面带温和的笑意,缓缓起身,走向琳。 看着这名离她越来越近的青年,琳先是惊骇,紧接着她脸上的惊骇缓缓转变为了像是看到仇人般的愤恨。 “信秀……!”琳咬紧着牙关,从齿缝中挤出这名青年的名字。 “小琳,好久不见了呀。”丰臣信秀柔声道,“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琳像是想要远离丰臣信秀一样,努力地挣扎了几下被紧绑在椅子上的身子。 “我就知道你在醒来后,肯定不会老实。”丰臣信秀继续微笑着,“所以特地先将你给绑起来。” “别挣扎了。你不可能挣脱得了的。” “原来如此……”琳仰起头,她的目光,像是恨不得立即提起把刀将丰臣信秀给宰了一样,“那些突然出现,将我击昏的铁炮手,都是你的人吗?!” “没错。”丰臣信秀脸上的笑意更浓郁了一些,“将你抓住的全过程……比我想象中的要轻松许多呢。” “……这里是哪里?” 琳原本急促的呼吸,现在慢慢变平缓了下来,身子也不再继续挣扎。 原本瞪着丰臣信秀的凶恶目光,也变冷静了不少。 不过——她看着丰臣信秀时,她眼底的那股厌恶、憎恶却没怎么变化。 “哦哦……”看着以如此快的速度恢复镇静的琳,丰臣信秀发出低低的惊叹,“不愧是我丰臣信秀的妹妹呢,竟然这么快就恢复镇静了。” 丰臣信秀看了眼旁边的窗户。 “我们现在正在我的战舰上。而这里,就是我所住的房间哦。” “战舰?”琳一惊。 “战舰:日辉丸。”丰臣信秀抬手拍了拍旁边的木壁,“为了弄来这艘日辉丸,还有旁边的葫芦丸,差点将我通过经营走私,多年积攒下来的家产给掏空了。” “不过——也算是物超所值吧。” “你想干什么?!”琳的声调不受控制地再次激昂起来,“突然把我抓住,还把我给带到舰船上,你这是要做什么?!” “没想做什么啊。”丰臣信秀这时缓缓蹲下身,令他的目光与琳的视线平齐,“我就只是单纯地突然想你了,想见见你,所以才……”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琳给打断: “闭嘴!这种话,你自己都不信吧!” 琳咬咬牙,眼中憎恶的火焰在腾烧。 “你若真是这种重感情之人,又岂会在离家出走之前,卷走家中所有财物,并从未归家过一趟?” “哎呀……”脸上仍旧挂着微笑的丰臣信秀抬起手,挠了挠头发,“小琳,想不到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啊……一和我讲起话,就那么地咄咄逼人。” “好吧,那我也不说笑了。” 丰臣信秀放下挠头发的手。 “再过多一会,舰船便会启航东进,前往江户。” “我二舰抵达江户湾之刻,便是我的‘江户合战’发动之时。” “江户……合战?”琳脸上的血色不受控制地稍稍褪去,“你这是……要攻打江户吗?” 丰臣信秀含笑点了点头:“我等这一天……可等得太久了啊。” “你疯了吗?!”琳下意识地这般喊道。 江户是何等级别的大城市,琳再清楚不过。 对江户规模的清楚认知,令琳下意识地将进攻江户和发疯划上了等号。 “我可没疯哦。”丰臣信秀脸上的笑容多出了一抹意味深长之色,“对于拿下江户,我可是有着十足的把握的哦。” “啊,机会难得。看在你是我妹妹,并且你将要为我的‘江户合战’付出巨大贡献的份上,给你看一样……我没给几个人看过的好东西吧。” “刚好那东西,就存放在我的房间内。” 说罢,丰臣信秀起身走向旁边的一个小柜子,在那个小柜子里捣鼓了一会儿后,拿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锦盒。 锦盒上挂着一个小巧但看起来极其复杂的锁。 丰臣信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小钥匙,将锦盒解开。 他捧着被揭开盖子的锦盒,缓步走回到琳的跟前,向琳展示着盒内之物。 视线刚一扫到锦盒之内,琳的身子不禁因惊愕而微微一震。 只见锦盒内……放置着一颗年轻女人的首级。 这位年轻女子,闭着双目,神情祥和,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般。 “这是什么?”琳下意识地追问。 “这个啊……”丰臣信秀的脸上,缓缓浮现出得意,“这个,是八百比丘尼的首级哦。” 第712章 最初的不死之身:八百比丘尼(下) “八百比……丘尼?”琳呆愣地看着眼前锦盒中,一脸祥和的女子首级。 “八百比丘尼的故事,你应该也有听说过吧?”丰臣信秀将手中的锦盒一转,以像是打量着什么名贵艺术品般的目光,一脸陶醉地仔细地打量着手中锦盒里所盛放的首级。 “为了得到八百比丘尼……我也是花了不少的力气呢……” …… …… 绪方、阿町、源一、玄正4人乘坐浅井所驾的马车。 间宫、牧村、阿筑、初光、柴田5人乘坐岛田所驾的马车。 驾驶马车,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姑且不论驾驭马匹的难易度,光是路况就得让车夫去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力。 这个时代可没有平整的高速公路,基本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 一个不慎,便会让车轮陷入难以驶出来的巨大坑洞里。 为此,负责打前锋的浅井,不得不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前方的路面,以防车子驶入难以行进的地方。 就在浅井正全神贯注地驾着马车时,一道对浅井来说非常陌生的苍老声音,陡然自他的身后传来: “没错,就沿着这条路直走,一直走到底后,向右转。” 这道苍老男声的主人,正是玄正。 听着玄正的这句指示,浅井的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这个老家伙……到底是谁啊? 这个疑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盘桓在浅井的脑海之间。 此前,在他刚启动马车时,也是这个老家伙突然蹦出来,指示着他拐进前方的那条狭窄小径之中。 之后,这个老家伙就一直像刚才那样,不断给他下达着各种行进指示,指导着他该拐哪个方向、该往哪走。 因为需要专心驾车的缘故,所以浅井抽不出精力来询问这名老者的身份,只能先乖乖地按照老者的指示来驾车。 在依照着老者的指示,沿着当下的这条小径,一路走到底后,果然看见了一个岔路口。 向右一转后,便进入了一条宽敞、平坦的大道。 这条大道要比刚才的小径好走上许多,不仅路面宽,而且没什么坑洞,可以放心大胆地一路往前进。 无需集中身心来仔细观察路面——浅井现在总算是拥有了去逐一弄清脑海中的逐项疑问的余裕。 “……有没有能来跟我解释一下——这位刚才一直给我指路的老人家是谁?”浅井头也不回地向身后的车厢高声问。 他的问话声刚落下,便听见玄正“嗬嗬”一笑。 “我叫玄正。” “现在……姑且算是帮助你们的人。” “我此前,已经和丰臣源一先生他们谈好了哦。” 玄正扬起视线,瞥了眼坐在他正对面的源一。 “我知道停放日辉丸和葫芦丸的船坞的位置。” “我来给你们指路,助你们抵达船坞。” “乖乖听我的指示就对了。从高野山到停放战舰的船坞,我走了无数遍了。路线什么的,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了。” 浅井本就满肚子疑问,听玄正这么一说后,浅井只感觉他脑海中的疑问更多了…… 对于日辉丸与葫芦丸,绪方一行人并不陌生。 昨晚,在一起连夜乘坐马车赶赴高野山时,初光将她所知的一切和丰臣氏有关的情报,都告诉给了众人。 包括丰臣氏从英吉利国所购得的那2艘各有70门火炮的风帆战列舰——日辉丸与葫芦丸。 对于玄正,浅井也知道是何许人也。 “……源一大人,这究竟都是怎么回事?”浅井强耐住性子,朝身后车厢内的源一追问道。 对于自己的部下,自然是没有隐瞒的必要。 源一特地将他们此前在高野山所遭遇的一系列事情高声道出,好让驾驶着另一辆车跟在后头的岛田也能听清。 在他们还留在高野山上,在他们刚决定追击丰臣的时候,玄正口出惊人之语: “既然你们下定决心要追击信秀了……那让我来帮你们的忙吧。我来给你们指路,我知道停放日辉丸和葫芦丸的船坞的具体位置。” 听着玄正的这主动请缨,源一当场便皱着眉头问他:为何要这样帮他们、他想要什么报酬。 而玄正的回答,简洁有力:不需要任何报酬,我愿意无偿帮助你们,我只想单纯地助你们找丰臣氏的麻烦而已。 时间紧迫,没有任何犹豫的余地。 反正此次进攻高野山,本就是一场赌博式的行动,赌琳还有一色一家子人都在高野山。 他们也不介意再赌一把了——绪方和源一等人经过极简短的讨论后,决定信任玄正,让玄正来给他们指明前往船坞的道路。 听完源一讲清前因后果后,浅井立即紧锁眉头,扭过头来,紧盯着后方的玄正: “……你这家伙……竟然愿意无偿帮助我们……你是和丰臣氏有着什么仇怨吗?” “没错。”玄正十分爽快地回答道,“我和丰臣氏……不,应该说:是和丰臣信秀有着巨大的仇怨。” “我甚至恨不得……当场看到丰臣信秀死在我的面前。” “只要能看到丰臣信秀死在我面前,就是让我立即去死,我也能瞑目了。” “只要是能让丰臣氏吃苦头的事情,我都愿意无偿帮忙。” “你们打算追击丰臣,在船坞截住他们——这种能给丰臣氏添上巨大麻烦的行为,我怎能不倾力相助呢?” 说罢,玄正发出阴恻恻的“嗬嗬嗬”的笑声。 就在这时——坐在玄正侧对面的绪方,一边紧盯着玄正,一边缓缓说道: “……据我所知,你可是一直都在全力帮助着丰臣信秀研究‘不死之力’。” “即使徒弟玄直弃你而去了,你也仍旧对丰臣信秀不离不弃……” “明明应该是丰臣信秀的得力助手的你……为何会被关在地下监牢里,又为何会如此敌视丰臣信秀,甚至不惜援助与丰臣信秀作对的人?” “……你知道的事情,真的很多嘛。”玄正挑了挑眉,扬起视线,瞥着绪方,“连玄直也知道……” 绪方:“我不仅知道玄直,还在数个月前,于虾夷地见过他。” “你……见过玄直?” 自绪方初次见到玄正起,玄正就一直是面带着一抹让人看了极不舒服的笑容。 直到此时此刻……绪方才终于在玄正的脸上,看到了除“恶心笑容”之外的……别的神情。 “……玄直他……现在过得好吗?”玄正的目光闪烁着,像是感到不安似的,不断扭动着脖颈,搓着双手。 “老实说——并不好。” 绪方将玄直目前已经人格分裂的现状,言简意赅告知给了玄正。 “这样啊……”绪方的话音落下,玄正的头微微垂下,“玄直他现在……变成这样了啊……” “嗬嗬……也罢……他还活着就好。” 深吸一口气后,玄正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抹让人看了极不舒服的笑容。 “绪方一刀斋先生,你刚才问我:本该应是信秀的得力助手的我,现在为何会与信秀敌对?” “嗬嗬嗬……你们既然知道‘不死之力’的存在,那你们知道‘不死之力’是怎么来的吗?” 绪方等人毫不隐瞒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吗……那就……先从这个地方开始说起吧。” …… ……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不曾忘记过‘打倒江户幕府,复兴丰臣’的伟业。” 丰臣信秀以一副义正言辞的口吻不紧不慢对琳说道。 “一直窝在家乡,可没法打倒江户幕府啊。” “因此,我于十……几年前来着?反正就是在十来年前,决定离家而去、离小琳你们而去,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磨练自身,并为日后打倒江户幕府积蓄、培养着自己的势力。” “然而——仅过了半年,在亲眼见识到家乡以外的世界后,我渐渐意识到:即使江户幕府现在已经腐朽,它也仍旧是地位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 “倘若按部就班地积蓄财力,招兵买马,那恐怕是直到我死去了,都见不到成功打倒江户幕府的那一天。” “于是——我决定换别的方式来将江户幕府打败。” “而恰好——我在那时认识了仙源上人。” …… …… “仙源上人也是一个不得了的疯子啊……” 玄正抖了抖双肩,发出低低的嗤笑。 他年纪虽大,但嗓音却很响,即使有马车行进的噪音作干扰,但他的话音还是能够清晰地传到后方的“岛田车”上的众人耳中。 “表面上,仙源上人是一个慈眉善目、佛法高深的老僧人。” “但实质上——他是一个说好听点是信仰虔诚,说难听点就是个极端的狂信徒。” “他毕生的理想,就是让佛法得到广布,恨不得让每一个人都去崇信佛法。” “然而——只要江户幕府还存在一日,他的这份理想就一日得不到实现。” “毕竟江户幕府对佛门一直是持打压的态度,怎可能会让你佛门做大?” “所以,仙源上人对打压佛门的江户幕府,一直是极其地不满。” “而他也正因如此,才能迅速地和立志于打倒江户幕府的信秀结成同盟。” “高野山作为拥有千年历史的圣地,在它的这千年历史里,未曾像比睿山那样遭受过毁灭性的侵害。因此,在这千年间,高野山收藏了数不胜数的文物、古籍。” “文物古籍多到高野山的僧人都看不过来了。” “下定决心改用邪法来对付江户幕府的信秀,决定在仙源上人的帮助下,进到高野山中,翻阅高野山千年积攒下来的古籍,在这些古籍之中,寻找能够打倒江户幕府的邪法。” “信秀也是够有耐心的。” “高野山收藏的典籍,浩如烟海,数量多得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眼前发晕。” “而信秀却能耐着性子对这些古籍进行逐一翻阅,待在高野山中,看了足足半年的书。” “而他在高野山上所花的这半年光阴……也没白费。” “他在高野山的藏书之地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本没有封皮、残破不堪的古籍。” “这本古籍里,没有记载他物。” “仅记录了……八百比丘尼的故事。” 话说到这,玄正突然话锋一转—— “你们知道八百比丘尼吗?” “知道……”一向热爱听评书的阿町,率先应答道,“就是那个民间传说嘛……因吃了人鱼肉而变得长生不老,最终活了800岁的那个比丘尼。” 【注·比丘尼:在日本,尼姑被称作为比丘尼,比丘尼是梵语音译】 “没错。”玄正点点头,“就是那个八百比丘尼。” “和八百比丘尼相关的民间传说,可谓是数不胜数啊。” “但每则传说的内容,都大同小异。” “都是若狭国的某名女子误食了一条长着人脸的鱼的肉,身体变得长生不老,不论过去多少岁月,一直都永葆着青春。” 【注·若狭国:若狭国在京都的北边,其领域大约为现在的福井县的岭南】 “活了漫长岁月的她,在见惯了世态炎凉后,对人世产生厌倦,出家为尼。” “最终在活了800岁后,于若狭国的某个山洞里死去。” “然而,在那本信秀所找着的古籍里,却记录了与民间每一则和八百比丘尼有关的传闻都不同的故事。” “若狭国出了一个不慎吃了人鱼肉的女子——这一部分的内容,古籍所记的内容和民间传说的内容完全一致。” “但再往后,内容就完全不同了。” “据那本古籍所述——八百比丘尼并没有活了八百年。” “在吃了人鱼肉后,她所得到的可不仅仅是长生不老而已,在身体变得长生不老的同时,她的身体素质也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即使从未学过武术,也能轻松以一敌百。” “同时,还拥有了极可怕的恢复能力,不论受到什么样的伤势,都能迅速恢复如初。” “身体变得像怪物一样,这让八百比丘尼非常地害怕。” “可不论她怎么做,都没法再让她的身体恢复如初。” “绝望之下,仅剩她此前就非常笃信的佛法,能带给她安宁。” “于是,她削发为尼,皈依佛门。” “就这么又过了一百多年之后,八百比丘尼于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一位名叫‘晴’的男子。” “那本古籍里没怎么多提晴与八百比丘尼具体是如何相识、相熟的,这些内容都被一笔带过。” “只写到:二人在相识之后,很快便结成了莫逆之交。” “出于对晴的信任,八百比丘尼将自己‘不死人’的身份告知给了晴。” “晴对八百比丘尼的遭遇相当同情,于是下定决心:要助八百比丘尼恢复成常人。” “二人结伴踏上了找寻恢复之法的旅程。” “古籍上没写二人一起旅行了多长时间,只写到:在花费了漫长的岁月后,二人虽未找到能让八百比丘尼恢复成常人的方法,但却找到了能压制‘不死之力’的方法。” “他们在一名来自唐土的巫医那得到了一张药方。” “吞服了用该药方所炼的药,能压制体内的不死之力,让八百比丘尼不会再连死也死不了。” “古籍里有大致地提及该药方的内容,所需的药材都是一些随处可见的草药,令人难以想象仅用这么些常见的草药就能炼制出能压制不死之力的药。” “早已厌倦了活着的八百比丘尼,在得到该药方后,决定尘归尘,土归土。” “最终,她说服了晴,用该药方炼出了能够压制‘不死之力’的药,回到了她的故乡若狭国,在某个山洞里吞服了该药,然后用自刎的方式结束了自己漫长的一生。” “在八百比丘尼自尽之前,她因害怕自己这副怪物般的身躯说不定会对土壤或空气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她要求晴在她死后,别让她入土,也别焚化她的尸体,直接将山洞给封死,让她独自一人在山洞内获得永宁。” “这本古籍究竟是何人所著,已经不可考了。” “但我猜测——这本古籍说不定就是那个晴所写的吧。” “为了纪念这位一起经历了漫长旅行、最后选择在某处小山洞里自我了断的友人,留下了这本记录着她的生平的书籍。” “如果是其他人看到这本古籍,多半只会觉得这是哪位古人闲得无聊所撰写的故事书吧。” “然而——信秀却不这么想。” “将这本古籍仔细通读了数遍的信秀,觉得这本古籍写得情真意切,丝毫不像是瞎编出来的。” “于是——对‘不死之力’产生了极浓厚兴趣的他,决定前往若狭国,循着这本古籍所提及的所有线索,寻找八百比丘尼的自尽之地。” “信秀总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有着极充足的耐心。” “你们猜猜看他花了多少时间来寻找八百比丘尼的自尽之地?” “他足足花了3年的时间。” “他依着古籍上所提供的线索,找遍了若狭国的每片土地。” “最终——他成功在某片深山里,发现了一块被人为掩埋的山洞。” “将洞口挖出后,信秀在洞内发现了一具……盘膝坐在地上,自刎而死的年轻女人的尸体。” …… …… “虽说那本古籍中有记录着不少有价值的线索。” “但为了找着八百比丘尼的自尽之地,我前前后后还是花了足足3年的时间。” 丰臣信秀长叹了口气。 “那3年别提有多难捱了!” “我走遍了若狭的每寸土地。我对若狭比对家乡还熟悉了。” “好在——这3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丰臣信秀再次朝锦盒内的那颗首级投去像是打量艺术品的温柔目光。 “花费了3年的时间,总算是让我找着你了……” “或许是因为‘不死之力’在作祟吧,即使已经死去那么久了,八百比丘尼的身子也没有半点腐坏,当初若不是看见她的尸首上堆积着厚度惊人的灰尘,我都以为这人是不是才刚死去。” “当时,在看完那本古籍后,我就在想——八百比丘尼在吃了人鱼肉后,变得长生不死。” “那么……” 丰臣信秀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在吃了八百比丘尼的肉之后,又会变得怎么样呢?” “所以在终于找到八百比丘尼的尸首后,我就立即迫不及待地做起了实验。” 第713章 我绪方逸势就是要划着木板砍战舰!(上) “为了研究常人吃下八百比丘尼的肉身后,是否会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信秀切下了八百比丘尼的皮肉,让实验者吃下。” 玄正此话话音刚落,“浅井车”的车厢,以及“岛田车”的车厢,都陷入了极短暂的沉默…… “让实验者……吞下八百比丘尼的皮肉?”最终,是阿町以一副难以置信的口吻这般问道。 “就是字面意思。”玄正“嗬嗬”笑着,“八百比丘尼吃下人鱼肉,得到了不死之身。” “那吃下吃了人鱼肉的八百比丘尼的皮肉,又会如何?” “信秀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实验者什么的,太好找了。” “被视作贱民、无人去重视的秽多遍地都是,随随便便就能抓来大量的实验者。” 【注·秽多:江户时代的日本的贱民阶级,仅能从事极低端的劳动,在本书的第5卷有涉及。】 “信秀设法抓来了一些秽多,然后强迫他们吃下八百比丘尼的皮肉。” 玄正这时向众人比了下他的尾指。 “这场实验……刚一开始,就同时遇到了巨大的成功与巨大的难关。” “仅喂服实验者指盖大小的八百比丘尼的皮肉,便能让吞服者拥有极强悍的恢复能力,身体素质也获得大幅增强。” “不过,或许是因为吞服的是八百比丘尼的皮肉,而不是真正的人鱼肉吧,所以并没有像那本古籍所示的八百比丘尼那样,恢复力强悍到死也死不了。” “若是脑袋受损,或是在短时间内遭受了过量的伤害,也仍旧会死。” “不过——即使如此,这对信秀来说,也是一个令人极为振奋的好消息。” “然而……还没高兴多久呢,难关便出现了。” …… …… “不论是什么人,男的也好,女的也罢,强壮的也好,瘦弱的也罢。凡是吃下八百比丘尼皮肉的人,最终无一例外——都会呕血暴毙而亡。” 丰臣信秀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令人沮丧的回忆似的,轻叹了口气。 “死得最快的人,甚至才刚吃下八百比丘尼的皮肉后没多久,便直接死去。” “这样一来,不能将‘不死之力’据为己用,那我找到八百比丘尼,又有何意义?” “于是啊,我就再次拿起了那本古籍。” 丰臣信秀脸上的沮丧之色消散,变回了那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那本古籍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嘛——八百比丘尼吃了副唐土的巫医所给的药方炼成的药,成功压制了体内的‘不死之力’,顺利让自己死去。” “我猜测着:之所以在吃下八百比丘尼的皮肉后会暴毙而亡,会不会是因为人体难以承受强横的‘不死之力’呢?” “就像人吃了药效过猛的药会身体不适一样。” “毕竟这是八百比丘尼的皮肉,而非真正的人鱼肉嘛。并非是用‘正规’的方式来获得‘不死之力’。” “那么——我试着再现这副药,让实验者将这药连同八百比丘尼的皮肉一起吃下的话,能否将‘不死之力’压制到常人人体能够承受的水平,让常人得以顺利将‘不死之力’吸收呢?” “那本古籍上有大致地提及过那副药方的内容。” “虽然有些不全,但也足以试着将这副药方还原了。” “为此,我试着找来了所有能找来的名医。” …… …… “信秀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来将这副药方还原。” 玄正再次“嗬嗬”地笑了几声。 “我和玄直,就是在仙源上人的引荐之下,加入到丰臣氏,加入到对‘不死之力’的研究。” “在加入丰臣氏之前,我因在高野山和高野町有颇多熟人,所以常常会被从京都邀请到高野山或高野町,给这儿的人治病。” “一来二去之下,于不知不觉间便和仙源上人熟络了。我也因此,被仙源上人所看重,然后被仙源上人引荐给信秀。” 话说到这时,玄正的脸上缓缓浮现出追忆之色。 他像是回忆到了什么美好的过往似的,脸上那原本阴沉的笑变为了喜悦微笑。 “在加入丰臣氏,亲眼见识到‘不死之力’后,我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这个世界,果然是广大的。”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说不定就潜藏着什么能瞬间击碎你过往所有常识的不可名状的东西。” “‘不死之力’——穷极我过往所拥有的所有知识,都无法解释这股神秘力量的来源与原理。” “在亲眼见着‘不死之力’是多么地不可思议后,我的脑袋力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想穷尽我的余生来研究‘不死之力’。” “于是,我近乎是毫不犹豫地拉着玄直,同意加入丰臣,为信秀效力。” “信秀召集了他所能召集的所有医者。他不惜一切成本、代价地为复原药方砸下了难以想象的人力、物力。” …… …… “进行‘不死之力’的实验,总归是需要大量的人来进行实验的嘛。” “所以啊,我就委托了仙源上人来帮我收集实验体。” 丰臣信秀这时盘膝坐到了地面,令自己的视线再次与琳平齐。 “小琳,你应该也理解吧?拐骗人这种事情,还是委托这些僧侣较方便一点,毕竟他们在这方面可是专业的嘛。” “要不然,高野圣的名声也不会那么地臭。” 【注·高野圣:为宣扬信仰而云游全国的高野山僧人,因高野圣中出了许多坑蒙拐骗之徒,所以这个群体的名声很臭】 “仙源上人动用着他的人脉,出动了他所能委托来帮忙的僧侣。” “因为高野山位于关西,所以仙源上人他们主要就是在关西这边帮我收集实验体。” “一开始是找那些即使消失了,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的秽多。” “之后因为已经难以抓来更多的秽多了,所以不得不对普通的平民百姓下手。” “啊,对了——仙源上人还帮我拉来了不少的帮手来助我收集实验体。” “比如——” 丰臣信秀对着身前的琳发出几声低低的冷笑。 “奈良本象寺的住持:云鹤。就是那个害你背上通缉之名的老僧人。” 听着这个熟悉的寺名,以及这个熟悉的人名,琳的眼角不受控制地一跳。 “云鹤他和仙源上人是至交好友。毕竟奈良和高野山本来就很近嘛。” “在仙源上人说服云鹤来助我丰臣一臂之力后,云鹤对我可以说是倾力相助呀。” “不仅动用寺院的便利,帮我收集来了不少的实验体,还助我在日本本土站稳了脚跟。” “刚认识云鹤时,我在日本本土还没多少的据点,尚未在日本本土建立起一个稳定、规模够大的据点。” “在我正式于日本本土建立据点时,云鹤动用他的人脉,帮了我不少的忙。” “他甚至还说过想把他们的镇寺之宝:据说曾经也是太阁秀吉的藏刀之一的阎魔赠予我。” “我手头也不缺好刀可用,再加上我也不想承他太多的人情。所以我婉拒了他赠刀的提议。” “云鹤实在是帮了我不少,而我也投桃报李——回馈了云鹤不少好东西。” “云鹤有些好色,还未认识我时,他就已经开始偷偷拐骗、囚禁漂亮的小姑娘来供自己享用。” “于是,我送了他一些不错的货色。” “除此之外……我还助他拥有了不死之身。” …… …… “最终——硬是让信秀成功根据着那本古籍的记载,一点点地将那药方给修复了。” “这种能压制‘不死之力’的药丸,信秀将其命名为了——‘变若丸’。” “……原来如此,这就是‘变若丸’的由来吗……”刚才一直都安静地当个听客的绪方,这时冷不丁地出声插话道,“在复原出‘变若丸’后,你们紧接着又研制出了改进的乙号丸、丙号丸,对吗?” “嚯……你们连甲号丸、乙号丸都知道啊。没错,依据着那本古籍,最先复原出来的变若丸,虽能成功压制‘不死之力’,但是压制效果相当一般,即使吃了它,也几无人可以成功吸收‘不死之力’。” “信秀将这最初始的变若丸命名为‘甲号丸’,然后要求在‘甲号丸’的基础上,进一步研究效果更好的变若丸。” “于是,乙号丸、丙号丸、丁号丸就这么先后研发了出来。” …… …… “我这人啊,对帮助过我的朋友,从不吝啬。” “在我们刚成功研发出丙号丸时,云鹤确诊了药石无医的疾病——血咳。” 【注·血咳:即肺结核,在抗生素出来之前,肺结核是药石无医的绝症】 “血咳这病无药能医。” “云鹤帮了我这么多,我也不忍心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而且……我们也恰好从没实验过:‘不死之力’能否治愈人体内的绝症呢。” “于是,我就将八百比丘尼的皮肉,以及丙号丸赠给云鹤。” “反正如果什么事也不干的话,云鹤必死无疑,倒不如试着赌一赌呢。” “哈,这件事在我们丰臣氏中,也算是一件秘密呢。”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我还曾赠予给云鹤八百比丘尼的皮肉及丙号丸。” “我本来是对云鹤是否能成功吸收‘不死之力’不抱多少希望的。” “虽说丙号丸压制‘不死之力’的能力要远胜甲号丸和乙号丸,但吞服丙号丸并顺利吸收‘不死之力’的人,仍旧只有少数。” “结果没成想——云鹤竟然挺过来了。” “他这副有绝症在身的苍老身躯,竟然能成功吸收‘不死之力’。” “在成功吸收‘不死之力’后,云鹤的血咳奇迹般地好了。” “云鹤的成功案例算是告诉了我们:能否成功吸收‘不死之力’并不是与体能挂钩,而是与体质挂钩,而且‘不死之力’的确能帮忙消除人体内的疾病。” “在得知云鹤成功吸收‘不死之力’后,我本想将云鹤召来,让我麾下的医生们,好好研究这难得的‘吸收不死成功者’。” “但没成想——云鹤重获新生后仅过了半个来月,你就突然出现,杀了云鹤,并将本象寺毁了个稀巴烂。” “小琳,你害我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朋友啊……” 虽然丰臣信秀的嘴上这么说,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怒意,只苦笑着、面带憾意地耸了耸肩。 …… …… “信秀的目标,是要研制出一种吸收‘不死之力’的成功率高,同时还能让吸收者同时拥有强悍的恢复力与身体素质的变若丸。” “所以丁号丸这种吸收成功率虽极高,但没法让吸收者拥有强悍身体素质,空有恢复力,而且这种恢复力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弱、直至消失的药丸,在信秀的眼里自然是不合格。” “丁号丸的研制,可以算是失败的。” “不过……信秀却没有要求我们接着研制变若丸。” “倒不是因为信秀不想要效果更好的变若丸了。” “而是因为已经没法再接着研究‘不死之力’了。” 玄正发出像是自嘲般的低沉笑声。 “经过了那么多年的研究,八百比丘尼的肉片……已经快要用完了。” 玄正抬起右手,在他的脖颈上比了比。 “在丁号丸成功研制出来时,八百比丘尼的躯体,只剩脖颈以上的部位了。” “八百比丘尼已经快没有多余的肉可用来供我们实验了。” “于是在丁号丸研制成功后,信秀下令将所有研究‘不死之力’的实验场毁坏,清理干净所有的实验体。” “唯有专门负责进行丁号丸实验的丁号场在销毁的当天,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袭击,导致有极少部分的实验体逃出,不过好在绝大部分外逃的实验体都被抓了回来并顺利地得到了清理。” 坐在“岛田车”上、“袭击丁号场”的始作俑者——初光,此时下意识地咬了咬牙。 在场的所有人,在听完玄正刚才的那番话后,无一例外——全都神情难看。 为进行所谓的实验,将某个人脖颈以下的躯体分成了数万个碎片,脖颈以下的躯体被吃得一干二净…… 这种事情,已经超越了绪方等人的想象极限。 “因无法再进行‘不死之力’的实验了,没法再去研究新的、更好的变若丸,所以信秀只能选用目前手头所掌握的每种变若丸中,效果相对而言最好的丙号丸,来让他信得过的部下获得‘不死之力’。” “他让他不少的部下吃下八百比丘尼的肉片以及丙号丸,然而到头来,却只有吉久、烙妇人、左右卫门这仨人成功吸收了‘不死之力’。” “在变若丸的研究停了之后,针对‘不死之力’的研究也全面停摆。” “而这……也是我和信秀决裂的导火索。” 玄正缓缓垂下脑袋,然后再次发出自嘲般的笑声。 “我就是为了研究‘不死之力’,才决意加入丰臣氏,为信秀效力的。” “现在你跟我说:不研究‘不死之力’了,这算什么?” “于是,在得知针对‘不死之力’的研究停摆后,我就立即跑去和信秀大吵了一架。” “八百比丘尼还剩一颗脑袋,还能再维持一个月左右的研究活动。” “我要求信秀拼最后一把,说不定就能在这最后的一个月的时间内,在‘不死之力’的研究上得到巨大的突破。” “可丰臣氏对我的提议,丝毫不为所动。” “最后——因我始终不愿服软、让步,对我万分恼怒的丰臣氏,将我关进了高野山的大牢里。” “……这就是你和信秀结仇的始末啊。”绪方说,“所以——你就是为了向丰臣信秀报仇,才同意无偿协助我们的吗?” “没错!”玄正猛地扬起脑袋,瞪圆双眼,声调扬高了不知多少度,“我就是为了能研究‘不死之力’才为信秀效犬马之劳!” “我能够容忍他向我恶言相向!” “我能够容忍他将我关进大牢!” “但我不能容忍他停摆了对‘不死之力’的研究!” “研究透‘不死之力’,是我哪怕穷尽余生也想达成的理想。” “为此,我甚至不惜抛弃一直视若己出的徒弟!” “结果信秀却这么对我!” “我问你——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是要默默地忍气吞声?” “还是要尽己之能地展开回击?” 玄正牙关一咬,愤恨的火焰在玄正的眼瞳中燃烧。 “我虽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但我也知道‘以牙还牙’的道理!” “哼……”负责驾车,一向嘴臭的浅井,这时发出极露骨的嗤笑,“真是一个常见得不行的理由呢……” “……对于你为何愿意协助我们,我们算是明白了。”源一此刻沉声道,“现在……你可以和我们详细讲讲:将小琳用作人柱,又是怎么一回事吗?” “啊,这个呀……” 原本挂于玄正脸上的那浓郁的愤恨之色,此时缓缓消散,他的表情又慢慢变回了那让人看着极不舒服的笑容。 “在研究‘变若丸’时,我们有了……别的意外发现。” “不论是否有成功吸收‘不死之力’,此人的尸体都是会像常人一样腐坏、重归自然界,不过腐坏的速度要比常人要慢上许多。” “在一次极偶然的情况下,我们发现——或许是因为并非是用正规的方式来获得‘不死之力’吧,所有在吃了八百比丘尼的皮肉后暴毙而亡的人,他们的尸体,都会变成不得了的……‘毒物’。” “将他们的尸身投进水里,然后再让常人喝下这被污染的水,便会变成失去神智、攻击性极强、恢复力可怕得吓人的怪物。” “因为在变成这样的怪物后,双眼会变成紫色,所以我们将这种怪物统称为‘紫目’。” “信秀得知此事后,立即要求我们对此展开调查。” “经调查:只有将他们的尸身投进水里后,才会产生出这样的破坏力。” “埋进土里或是曝尸野外、焚化,都没啥异状出现。” “我们推测——那些吃了八百比丘尼的皮肉后暴毙而亡的人的尸体,之所以会变成这么不得了的‘毒物’,极有可能是因为人体吸收‘不死之力’失败后,导致‘不死之力’在与人体结合时,产生了特殊的变异。” “因为我们有试过将那些成功吸收了‘不死之力’的人的尸体沉进水里,然后再让常人去喝这些被污染的水,而这些人却没有变成紫目。” “只有那些吸收‘不死之力’失败的人的尸体,才会将水给污染。” “紫目没有神智,身体素质也没有获得增强,但唯有恢复力和他们的血液非常可怕。” “凡是不慎让紫目的血进到体内的人,都会呕血而亡——症状与吸收‘不死之力’失败的人完全相同。” “因此我们断定:紫目就是被变异过后的‘不死之力’污染的怪物。” “他们体内有着变异过后的‘不死之力’,所以他们的症状才会那么地特殊。” “不过紫目归根结底,还是‘不死之力’下的残次品。” “在我们的研究中,我们发现紫目还是有着很多致命的弱点。” “他们的第一个弱点:他们害怕吸收‘不死之力’成功者的血。” “简单来说——将吉久、烙妇人、左右卫门这种成功吸收‘不死之力’的人的血涂满在兵刃上后,再用这样的兵刃去攻击紫目,紫目因这兵刃而受的伤,并不会恢复。” “对于其中的原理……我们猜测是因为正统的‘不死之力’能够压制住这种变异的‘不死之力’。类似于‘以毒攻毒’。” “而紫目的第二个……同时也是他们最致命的弱点,就是他们活不长。” “经过我们的研究,紫目的平均寿命基本就只有4年。4年过后,所有的紫目无一例外——都会脏器衰竭而死。” “死亡的症状,跟那种阳寿用尽、自然死亡的人一模一样。” “我们猜测这跟人体难以承受变异的‘不死之力’有关。” “不过——虽说紫目只是‘不死之力’下的残次品,但信秀对紫目还是产生了极浓厚的兴趣。” “因此,信秀决定做一个大胆的实验:若是将某条河流给污染的话,能否让靠这条河流为生的人变成‘紫目’?” “于是……” “于是你们选择在纪伊的蝶岛展开这个实验。”绪方接过玄正的话头,替他回答道。 玄正这时似乎也习惯了绪方等人知道不少事情的事实,只听他“嗬嗬”笑了几声后,接着道: “没错。我们选择在蝶岛展开这个实验。” “我那时刚好对紫目很感兴趣,于是带着玄直化名赶赴蝶岛。” “为了便于称呼,我们将这种用来污染水源的尸体,称为‘人柱’。” “被选作用来在蝶岛上做实验的人柱,是个女孩。” “我们将那女孩的尸体抛进蝶岛住民们赖以生存的河流上游,然后静待实验结果出来。” “结果,没成想——实验开始后没多久,我突然得知:设于虾夷地的专用于研制丙号丸的丙号实验场大获成功,丙号丸成功研制出来了。” “啊,我刚才忘记讲了:那个时候,丙号丸和丁号丸还未研制出来。蝶岛实验和丙号丸的研制是同步进行的。” “我迫切地想要看看丙号丸是什么样的,于是向信秀申请允许我前往虾夷地的丙号实验场,换别的人来继续观察蝶岛的实验。” “那个时候,我和信秀的关系还十分地亲密,因此信秀很快便给了我答复,允许我前往丙号实验场观摩实验。” “于是我又带着玄直火急火燎地离开蝶岛,赶赴虾夷地。” “然而……在刚抵达虾夷地时,玄直……便突然弃我而去了。” 此前从绪方的口中听到玄直的现状后,便有在玄正的脸上出现过一次的复杂神情,此刻再次在玄正的脸上浮现。 “我那时……其实已经有发现玄直的精神状况不太好了……但是……我希望他能一直陪着我,陪我一起来研究‘不死之力’。” “在发现玄直突然出走后,我有试过将他找回来过一次。” “但这根本没用,在将他找回来过一次后,他又立即出走了。” “最后,我也索性死心了,任由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啊,抱歉,我似乎有些跑题了呢。” 玄正自我嘲讽了一番后,接着道: “蝶岛的实验可以说是大获成功。” “喝了被污染的河水后,蝶岛的居民全变成了紫目。” “这个结果……可以说是让信秀喜出望外啊。” “因为,他终于找到了……能够轻松打败江户幕府的方法。” “你们知道神田上水吗?” “二百年前,江户幕府刚建立时,为将幕府建设成即使百万人口也能轻松容纳的大城,幕府以井之头池为水源,收集途中池水引至江户城下。” “这条水路,便被命名为神田上水。” “江户的所有百姓的日常用水,都取自神田上水。” “目睹的蝶岛实验的大获成功,信秀拟定了一项被他命名为‘江户合战’的作战计划。” “这个计划的内容也不复杂。” “将人柱投进神田上水里,让江户幕府的统治中心直接变得像蝶岛那样。” 虽说此前还在高野山上时,已经有粗略地听玄正解释过“江户合战”为何物,但再听一遍这样的话语,绪方还是忍不住地感觉齿根发寒。 “那把主公充作人柱扔进神田上水里的用意是什么?!”急性子的浅井,忍不住地吼道,“听你刚才所述,这个人柱换谁来应该都无所谓的吧?!” “嗯……这个嘛……” 玄正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怪异起来。 “理由也非常地简单啦……” …… …… “……你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抓来,就是为了将我充作什么‘人柱’,扔进神田上水里面吗?!”琳向信秀低吼着。 “对啊。”信秀微笑着,十分坦率地点了点头:“因为啊……你想想看——相比起将某个无关人等扔进神田上水,显然还是将和我们丰臣氏有着不浅因缘的人给扔进神田上水要更适合一点。” “毕竟呀,向江户幕府发动犀利反击这种事情,还是得由我们丰臣的人来亲自做才更有意义,不是吗?” “这样一来,多有历史的美感啊!” 说罢,信秀向琳展露出极灿烂的笑容。 这副阳光的模样,就像是他刚才对琳所说的话,是:“妹妹,祝你生日快乐,我爱你”一样。 第714章 我绪方逸势就是要划着木板砍战舰!(下) “我一开始,是本没想过要将你充作人柱的。” “毕竟我不知道你的具体位置嘛。连你的具体位置都不清楚,是要我怎么抓人呢?” “但是啊,人的运气,就是这么地奇妙。” “其实,‘大坂春之阵’和‘江户合战’的发起时间,本是定在今年春末的。” “可谁知,就在前段时间,大坂那儿不慎出了点纰漏——经大坂港运送到高野山的一批武器装备,不慎让江户幕府给发现了。” “据可靠的情报所示:自出了此事后,江户幕府的松平定信闻讯赶来大坂,亲自督察此次事件。” “我们的计划完全被这意外给打乱了。” “松平定信这人是啥行事作风,我也是有几分了解的。” “他想必会立即派出大队人马彻查高野山吧。” “已经没法按照原计划那样,直到春末才陆续发动‘大坂春之阵’及‘江户合战’了。” “于是啊,我索性提前赶赴高野山,提前发起对江户幕府的反攻。” “而就在我提前赶到高野山后,我获知了——你目前恰好就在大坂。” “这么难得的能将你给抓住的机会,怎能错过呢?” “因此,我立即对‘大坂春之阵’的行动计划做出了些微的修改。” “要求在发起‘大坂春之阵’的当夜,分出一支小队去将你生擒过来。” “你果然是个……疯子!”从刚才开始,脸颊和嘴唇就苍白得很的琳,用略有些发颤的音线说道,“你这是打算将江户的百万民众统统杀光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么做的啊……” 丰臣信秀长叹口气,一抹撼色浮于他的瞳中。 嘴上刚说着“我也不想这么做”,但紧接着,便听他话锋一转—— “但是啊——若想让‘丰臣天下’得以重建,这反倒是最方便、付出的牺牲最少的方法。” “我可不是就单纯地为了破坏江户幕府的统治中心,而决定要在神田上水投放人柱的哦。” “紫目并非无法杀死。” “一来,他们的寿命很短,最多4年,他们就会像阳寿用尽一般,脏器衰竭而亡。” “二来,使用涂有成功吸收‘不死之力’者的血液的武器来攻击他们,他们的伤势不会得到恢复。” “个中原理,我们推测是因为‘以毒攻毒’。正统的‘不死之力’能够压制住这种变异的‘不死之力’。” “小琳,你仔细想想看这样的场景吧——” 丰臣信秀的嘴角缓缓翘起嗤笑的弧度。 “江户突然出现了一帮怎么杀也杀不死的怪物。” “就在民众们正绝望之时,我——出现了。” “其他人杀不死的紫目,我能杀死——你觉得民众们会怎么看待我?” “他们只怕都会视我为救世主,视我为神佛下凡吧。” “轻而易举的,便让我的威望大增。” “或许会有一小部分人,在看见只有我才能杀死那些怪物后,会猜测这些怪物就是我搞出来的,因此我自然知道着杀死这些怪物的方法。” “但是呀,绝大部分的民众,都是愚蠢的。” “你指望连汉字都不识几个、一辈子都没出过几次远门的人,能有什么判断能力?” “况且,哪怕退几步来讲——即使只有一半的民众相信我是下凡来拯救他们的神佛,对我而言也是空前的大胜利。” 丰臣信秀脸上的那抹嗤笑,越发浓郁。 “为了复兴丰臣,我也算是读过了不少书,做了不少研究。” “为找寻能够打败江户幕府的邪法而遍读高野山所藏之典籍的那半年时光里,我更是每日翻书翻得手指都麻了。” “在读了那么多书、做了那么多的研究后,我得出了一个真理:民众对‘神’,一直都是盲从的。” “若是能让民众们视你为‘神’,那不论是做起什么事来,都将方便许多——包括重塑一个新的天下!” “所以,我定下了‘大坂春之阵’和‘江户合战’这‘两步走’。” “先用‘大坂春之阵’,向江户幕府和诸藩们展示我丰臣氏的实力,并削弱江户幕府和西国的联系与掌控,让江户幕府无法依靠大坂这座最重要的‘物流中心’来调拨全国的物力、人力。” “接着,再靠‘江户合战’来打击江户幕府的统治中心,并按照我刚才所述的那样,向民众们展示——仅有我才能杀死这些怪物,在民众们面前立起‘神佛下凡’、‘救世主’的形象。” “届时……我不论做起什么事来,发动民众将江户幕府打倒也好,重建起以丰臣氏为主导的天下也罢,都将会方便许多许多。” “经这二役之后,复兴丰臣虽还是会困难重重,但这句话将不再只是一个空想!” “为保证‘江户合战’能够成功,我本还准备了几个备用人柱呢。” “不久前,抓住了几个姓一色的人。” “既然抓都抓了,我索性便想着将他们用作‘江户合战’的备用人柱好了,也算是物尽其用。” “但没成想——没能顺利将他们带出高野山。” “不过也罢,反正备用人柱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 …… “简直是……疯了……” 绪方抬起双手,按住自己两边的太阳穴。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太阳穴上的血管在“突突突”地跳动着。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碰见比那个松平源内还不可理喻的人的一天…… 和丰臣信秀做比较后……松平源内竟还显得比较正常了…… 从玄正的口中知晓了丰臣信秀的计划、知晓了丰臣信秀的疯狂后,没有一人的脸色是不难看的。 “啊,忘记跟你们说了呢。” 玄正的话音再次传入众人的耳里。 “倘若待会顺利地赶在了日辉丸、葫芦丸出航之前抵达了船坞,那你们很有可能将要直面信秀。” “若是碰到了信秀,可要小心呀。” “在我们目前所研制的所有种类的变若丸中,丙号丸在对‘不死之力’的压制上,虽远胜甲号丸和乙号丸,但这也带来了一个后果——靠丙号丸来压制‘不死之力’的人,最终所能吸收到的‘不死之力’,远远不如吃了甲号丸或乙号丸的人。” “这应该很好理解吧?” “变若丸的本质,就是靠压制、削弱‘不死之力’,来让人体得以有机会吸收这股本无法吸收的力量。” “你压制得越多,最终所能吸收到的‘不死之力’便越少。” “信秀其人,一向敢做常人不敢做之事。他的某些胆大之举,让我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禁咋舌呢。” “为复兴丰臣,他一直想让自己获得尽可能强大的力量。” “因此,在试图让自己也拥有‘不死之力’时,他没有选择相对而言更安全的丙号丸。” “而是选择了从未有过成功者的甲号丸……” 玄正的话才刚说到这,一旁的源一便淡淡道: “信秀靠甲号丸拥有了远比吉久等人还要强大的‘不死之力’的这件事,我们已经知晓了,你不需要再对此跟我们做详细介绍。” “喔……你们已经知道这事了啊,那就好说了。总而言之——你们碰到信秀时,可要小心了,靠甲号丸来获得‘不死之力’的他……可没那么好应付哦。” 玄正此时低笑了几声。 “我之所以对你们有求必应,有问必答,就是希望你们能在之后,尽可能地去找信秀的麻烦。” “倘若你们在对上信秀后,因情报缺失而瞬间落败了……那我可是很困扰的啊。” “信秀虽然靠着甲号丸获得了强悍的‘不死之力’,但归根结底——他所拥有的,仍旧是受削弱过的‘不死之力’。” “和吉久他们相比,唯一的区别无非就是信秀体内的‘不死之力’要更强一点而已。” “并不能像那本古籍中所记录的八百比丘尼那样,怎么杀也杀不死。” 玄正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只要脑袋被砍,或是在短时间之内承受了过量的伤害,他也仍旧会死。” 说罢,玄正双手一摊,然后身子向后一仰,倚靠在身后的车厢壁上。 “好了,你们如果还有什么想问的,尽情地问吧。” “只要是帮到你们对付信秀的,我都愿意知无不言。” 玄正此言一出,一旁的阿町立即像是闻着腥味的猫一般,面带急切地快声问道: “我问你——对于阿逸的这种情况,你们以前有没有出过什么类似的先例?阿逸现在这个样子,日后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出现?” 阿町一边这么问着,一边将身旁的绪方拉了过来。 其实,从刚才开始,阿町就一副对玄正欲言又止、想向玄正问问题的模样。 此时此刻,在终于等到了最佳的发问时机后,阿町立即毫不犹豫地向玄正抛出了她这已在其心里憋了好久的问题。 “嗯?”玄正朝绪方投去疑惑的视线,“先例?” 绪方自然知道阿町这是担心他的身体,才向玄正问出这个问题。 他也非常理解阿町的这份担忧。虽然他昨夜已和阿町说了“别担心”,但这种担忧不是说个几句“别担心”就能消除的。 如果换位思考一下——是阿町吸收了从紫目那得来的“不死之力”,那绪方觉得自己只怕会比现在的阿町还紧张,恨不得将所有对“不死之力”稍有了解的人都找过来,向他们问清楚阿町的身体日后是否会出现啥不好的症状。 因此,为照顾阿町的心情,绪方也十分地配合——在玄正朝他投来疑惑的视线后,他抽出了腰间的大自在,在自己的右手掌心划了道口子。 紧接着,将右手掌往玄正的眼前一展,让玄正清楚地看到……他右手掌上的伤口,是如何“长”出红色的肉丝,如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处。 玄正先是瞳孔缩至针孔,随后下巴像是失去肌肉的拉扯一样,缓缓“掉下来”。 这是绪方自见到玄正以来,第一次在玄正的脸上看到如此剧烈的表情变化。 “这、这这……”玄正结结巴巴地说,“为何……你身上会有‘不死之力’……?” “我现在变成这样……也算是拜你们所赐呢。” 绪方尽量简略地概述了下他之所以会变成今日这副模样的大致起因与经过。 而仔细聆听着绪方的讲述的玄正……他的反应,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始惊,后醉,终狂。 “从紫目那得来的‘不死之力’……不得了啊,不得了啊!” 玄正咧着嘴,双瞳与双颊上满是陶醉与狂喜。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发现啊……出现了第2位成功捱过甲号丸的人,同时还是吸收了紫目身上的‘不死之力’……!不得了的大发现啊!” “第2位……成功捱过甲号丸的人?”绪方双眼微微一眯。 “是的!”正在兴头上的玄正用力地点了点头,“你是继信秀之后,第2个成功靠甲号丸吸收‘不死之力’的人!” “当初,我和玄直到蝶岛展开实验时,有顺手带上部分甲号丸以用于在闲暇时候,顺手进行变若丸的研究。” “怪不得在离开蝶岛的前夕,清点甲号丸库存时,发现少了几颗……原来是被玄直偷偷拿去送人了啊……” “紫目体内的‘不死之力’也是能吸收的……这说不定能成为日后研究不死的新的突破点啊……” 阿町对玄正的“学术研究”,根本不感兴趣。 她只在意绪方的身体之后会如何。 见玄正满面兴奋地滔滔不绝地讲些自己根本不在意的事情,阿町忍不住出声将玄正的话头打断,将自己刚才向玄正问出的问题,再问了一遍: “你们以前有过类似阿逸这样的先例吗?或是有做过什么与之相关的实验吗?吸收了紫目身上的‘不死之力’,日后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 阿町话音刚落,玄正便直截了当地摇了摇头: “我们以前从未出过吸收了紫目身上的‘不死之力’的先例。” “信秀他们的‘不死之力’来自八百比丘尼。” “而绪方一刀斋的‘不死之力’,则来自于紫目。” “绪方一刀斋的这种情况,我还是首次见到。” “我也不知道绪方一刀斋日后会不会出啥后遗症。” “反正信秀他们自吸收了‘不死之力’至今,从没出现过什么不良症状,但我不知道信秀他们的情况,能否套用在绪方一刀斋的身上。” 玄正此言,让阿町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 沮丧起来的阿町,与现在正满面兴奋的玄正,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玄正以像是打量着什么珍贵食材、珍惜动物的视线,双目放光地将绪方从头仔细打量到脚。 绪方无视玄正这激情澎湃的目光,沉声向其问道: “……你确定我当初所吃的变若丸,就是甲号丸吗?” “没错,这个我敢确定。”玄正颔首,“那个时候,丙、丁号丸还未研制成功。” “乙号丸刚诞生没多久,还未进行大规模的炼制,没法供我大批量地拿来做研究。” “因此,我当初仅将、也只能将甲号丸带上蝶岛。” “……呵。”绪方发出一声自嘲的低笑,“我和丰臣信秀都是使用了对‘不死之力’压制力最弱的甲号丸……那是不是从理论上来讲——我俩的体内现在都拥有着极强大的‘不死之力’?” “理论上来讲——的确是这样。” “不过……” 玄正话锋一转。 “你与信秀虽然食用了同种的变若丸,但是你和信秀的‘不死之力’,究竟孰强孰弱……那我还真不好说。” “毕竟你俩的‘不死之力’的来源,并不相同啊。” 玄正“嗬嗬”一笑。 “可能只有等你们二人打上一场后,才能知道谁体内的‘不死之力’更强一些。” 笑罢,玄正扭头看了眼窗外。 “接下来会碰见个三岔口!” 确认过窗外的景色后,玄正扭头朝正驾车的浅井喊道: “碰上那个三岔口后,直接沿着中间的路口一路直行。” “接下来的路比较崎岖,不怎么好走,可要专心驾车了。” “我们现在距离那个船坞还有多远?”现在知晓了琳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心情差极了的浅井,以宛如低吼般的语调,冲玄正反问道。 “嗯……”玄正再次看了眼窗外,“还有大概5里吧。” 【注·那个时代的5里≈现代的20公里】 “啧……”浅井捏紧了攥着马缰的手,“还有这么远吗……!” “我觉得相比起路程……现在还是多担心下天气比较好。”玄正将头稍稍探出窗外,仰头看了眼头顶那乌云密布的天空,“要下大暴雨了……倘若道路都让暴雨给淋成了‘泥浆路’,那可就麻烦了啊……” …… …… “哎呀,我好像在这里逗留太久,跟你说得太多了。”丰臣信秀面带歉意地挠了挠头发,“我太久没和他人这样倾述过了……一直以来,我都孤身一人,负重前行。” 丰臣信秀闭上双眼,仰头长叹一声。 “和家人的久别重逢……激起了我的倾述欲了吗……” 丰臣信秀将那个盛放着八百比丘尼的首级的锦盒重新盖上、锁好,然后将其放回到旁边的那个柜子里。 “我陪你陪得太久了一点,我也差不多该离开、去办点正事了。” 将八百比丘尼的首级放回到原位的丰臣信秀,转过身,向琳温柔一笑。 “之后有空了再继续来看你。” “你不可能逃得出去的,所以记得老老实实的。” “我可不想刚和妹妹重逢,就对妹妹暴力相向。” “啊,顺便一提——过多一会儿就要开船了。” “届时可能会很晃,你提前做好准备。” 话说完,丰臣信秀背着双手,大步朝房间门口走去。 而就在他即将推开房门,离开这座房间时——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自刚才起,就一直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琳,突然出声道。 丰臣信秀眉头一挑,然后收回了已经搭放在门把上的手。 “你问吧。” “你是怎么知道我最近这段时间,恰好就在大坂的?”琳猛地仰起头,紧盯着丰臣信秀。 “同时——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昨天晚上的具体位置的?” 若是目光能够实体化,那琳此时的目光恐怕早已化成尖利的锥子,刺爆丰臣信秀的脑袋了。 “嗯……这个嘛……”丰臣信秀像是早就料到琳会这么问他一样,玩味一笑,“个中真相,可能对你太残酷了一点。” “我倒也很想告诉你真相啦。” “不过我现在没什么时间再来慢慢跟你聊天了呢。” “等之后有空、有机会了,我再来和你详谈此事吧。” 丰臣信秀一边大笑着,一边推开房门,扬长而去,无视着琳朝他投来的愤恨目光。 房间外,是6名把守着房门的火枪手。 “都打起精神来。”出了既是自己的居室,同时又是琳的关押之地的房间后,丰臣信秀以严肃的口吻朝门外的这6名火枪手下令道,“仔细留意房内的动静。” “如果房内传出了什么奇怪的声响,立即进去查看。” “倘若房内的那人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允许你们对她用些较粗暴的手段来让她安分下来。” “是!”*6 6名火枪手齐声大喝。 这般吩咐过后,丰臣信秀才背着双手,大步向甲板上走去。 刚登上日辉丸的甲板,大股咸腻的海潮味便朝丰臣信秀扑面而来。 日辉丸和葫芦丸停靠在一处地形类似于“一线天”的峡谷之中。 浪潮以极有节奏的频率,拍打着二舰的舰身。 二舰的甲板,现在就像闹市的街头一样热闹。 水手们往来穿梭,为开船做着最后的准备。 “丰臣大人!” 一道嘹亮的大喊陡然自丰臣信秀的身后传来。 “贺须蜂,怎么了?”丰臣信秀微笑着看向刚才呼唤着他的人。 贺须蜂——由丰臣信秀一手提拔上来的“舰队总督”。 他原是琉球的一名普通的渔夫之子。 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丰臣麾下后,展现出了出众的指挥能力。 欣赏着贺须蜂的才能与品性的丰臣信秀,重点培养着他,不仅将他一路提拔为统领日辉丸和葫芦丸这二舰的“舰队总督”,还专门给他赐了一名:贺须蜂。 这名字,来源于二百年前,他的祖先丰臣秀吉麾下的一名得力干将:蜂须贺正胜。 在秀吉还只是一介无名小卒时,蜂须贺就为秀吉效命,可以说是秀吉麾下资历最老的老臣。 对这位在自己还籍籍无名时,便对他不离不弃、为他贡献出汗马功劳的老臣,秀吉也给了他极高规格的优待。 在秀吉发家后,他将蜂须贺立为了自己的首席家老,让蜂须贺与他共享着荣耀与富贵。 丰臣信秀将这样的名字赐给了这位年轻的“舰队总督”——丰臣信秀对此人的看重,可见一斑。 贺须蜂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了丰臣信秀的跟前,然后高声汇报道: “丰臣大人!总算是找到您了,舰船的出航准备……已经完成了!” “哦?”丰臣信秀眉头一扬,面露喜色,“已经完成舰船的出航准备了吗……所花的时间,比我预期的要少上许多呢,贺须蜂,干得漂亮。” 抬起手,拍了拍贺须蜂的双肩,简单地称赞了他一番后,丰臣信秀仰起头,查看着头顶的天色。 “再过多一会儿……应该就要下大暴雨了。待会的雨势,应该不会影响到我们出航吧?” “没问题!”贺须蜂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胸膛,“丰臣大人,我看天气的本领,您还需要怀疑吗?” 贺须蜂仰头瞥了眼头顶的天空。 “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这种级别的乌云,还不至于会给我等的出航造成麻烦!” “那便好。”丰臣信秀微笑着再次颔首,“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既然如此……贺须蜂!帮我去向全舰传令!” 说罢,丰臣信秀像是指挥着音乐会的指挥家一般,意气风发地一挥大手: “通告全舰——扬帆!启航!” …… …… 正专心驾车的浅井,突然感觉鼻尖一凉。 放低眼眸朝鼻尖一看——原来是有一滴水掉在了鼻尖上。 浅井还未来得及抬手去擦,便又感到有滴雨水落在了他的鼻子上。 哗啦……哗啦……!哗啦啦啦! 一滴滴雨水像是挣脱了束缚一般,急不可耐地从空中降下。 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然后转瞬之间便变为了中雨,紧接着又变成了大雨、暴雨。 肆虐的狂风卷来了像是将整个大海倒吸上来的水汽,同时也卷走了无数草木和枝叶。 轰隆!轰隆! 在雨水降下后,雷电此刻也终于迫不及待地亮出了它狰狞的爪牙。 幽暗的天穹掠过道道闪电,在如被墨水泼染过的云层中,刻出各种狰狞怪诞的纹路。 绪方将头探到窗边,查看外头的雨势。 放眼望去,皆是厚密的雨帘。 抬眼上瞧,皆是暗沉的天色。 深吸口气,涌入肺中的,皆是充沛的水汽与寒意。 坐在驾驶位上、暴露在车厢之外的浅井和岛田,仅转瞬的功夫,便变成了2只落汤鸡。 “喂!”因有雷声、雨声的干扰,所以浅井不得不扯着嗓子向后头大吼道,“还没到那个船坞吗?!” “嗯……快了快了。”玄正看了眼窗外的景象,“沿着目前的道路,一路向前,就能抵达海岸。” “抵达海岸后,再往西走,便能进到船坞所在峡谷内。” “你们现在应该多多少少都能闻到大海的味道了吧?” 玄正刚才的话,无疑是给浅井和岛田打起了气。 他们俩牙关紧咬,硬顶着扑面而来的雨水,驾驶着马车,破开层层雨幕。 绪方等人频频将脑袋探出车窗,找寻着海岸。 终于,在浅井和岛田不顾车轮和马匹寿命地一路飞驰之下,绪方等人总算看到了——前方的天际线,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海岸线。 总算是看见了大海——这本应是能让绪方等人的脸上出现些许喜意的事情。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终于看见大海后,众人都有面露喜色。 然而——他们脸上的这抹喜色才刚浮现,便僵住了。 只因他们看到了……在海岸线上,漂浮着两道……船的影子。 不会吧——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出了这道话音。 浅井咬咬牙,再次一挥手中的马缰,榨尽马匹所拥有的最后一丝体能。 两辆马车快速拉近着与海岸之间的距离。 在驶到海岸边上后,所有人连忙从车厢上跳下,站到岸边,遥望着远方海上的……2艘正慢慢往远处驶去的如小山庞大的战舰…… “来晚了一步吗……”岛田像是双腿失去力气了一般跪倒在地,然后抬起右手,握手成拳,满脸不甘地捶打着地面,“怎么这样……” 不顾一切地往船坞赶来,结果却还是晚了一步——这样的结果,自然是让所有人都难以接受。 几乎所有人的表情……现在都非常地难看——包括玄正也是这样。 “啧……白忙活了吗……” 玄正以不悦的目光看了看海上逐渐远去的战舰,然后又看了看身前的绪方一行人。 他之所以帮绪方他们这么多,又是指路、又是解惑的,就是寄希望于绪方他们能够好好地找丰臣信秀的麻烦,替他出口恶气。 忙活了大半天,结果到头来却一无所获——这样的结果,也让玄正的表情难看至极。 自认为白忙活一场的玄正,在那低声暗骂。 人生经验还十分不足的岛田,满面痛苦地跪倒在地,捶打着地面。 渴望着杀掉吉久、覆灭伊贺的初光和柴田,神情复杂。 性子偏感性的阿町、阿筑,现在也是咬着下嘴唇,面带不甘。 眼前这令人难以接受的景象,让众人做出百态神情。 不过……也并非是所有人都在看见二舰出航后表情难看。 就比如——绪方、源一、间宫、牧村他们4人。 他们4人在看见海上的二舰后,神情发生了极为同步的变化。 都是先神色一沉,然后……挪转目光,扫视四处,像是在找寻着什么东西。 扫视周围的4人,他们的目光,最终都定格在了同一样物品上——他们刚才所乘坐的马车车厢上。 “……间宫。”与源一、间宫、牧村3人一起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身后的马车车厢的绪方,突然点了间宫的名。 “嗯?” “我记得……你是不是跟我说过:你以前曾经在某个地方学习过小舟的驾驶方法?” 听着绪方冷不丁问来的这个问题,间宫莞尔一笑: “嗯,是啊。” “我以前曾经在萨摩地区学习过划小舟的方法与技巧。” “顺便一提——我以前还曾经在大和地区学习过木工。” “很擅长拆解木制的物品。” 第715章 不死之力+无我境界 天空中,道道闪电与浪涛声遥相呼应,伴着风声与雨声,宛若一曲雄浑的交响曲。 狂风与暴雨,让大海展露出了它狰狞的一面,凶悍的一面。 压得极低的云层之下,海面原先的平静已荡然无存,一股接一股的狂风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波涛。 在阴沉天色的晕染下,起伏不已的波涛,有如一条条黑色的蛟龙,在海面咆哮翻滚,激溅起无数水花。 水花高高扬起,然后洒落在日辉丸、葫芦丸二舰的甲板上。 丰臣信秀并不爱佩戴胁差,他平日里只佩戴着他的爱刀——吉光骨食。 就是那柄丰臣信秀一直佩戴在左腰间,几不离身的紫柄黑鞘的打刀。 此刀乃他们丰臣氏的先祖:秀吉所拥有的藏刀之一。 在大概百余年前吧,丰臣信秀的某代祖先花大价钱找回了这柄他们丰臣氏一直引以为傲的秀吉先祖曾拥有的佩刀,随后此刀便一直作为他们的传家宝,代代传承着,一直传到了丰臣信秀的这一代。 对于这柄吉光骨食,丰臣信秀一直是喜爱得不行。 当初,在准备卷走家中所有的财物,离家出走去探寻复兴丰臣的道路时,丰臣信秀第一时间把这柄吉光骨食给带走。 此时此刻,丰臣信秀扶着他腰间的吉光骨食,面无表情地站在旗舰日辉丸的船头,任凭大风、浪花打来,他自屹然不动。 丰臣信秀的身后,是无数正在各自的岗位上各就各位、各司其职的水手们。 日辉丸和葫芦丸二舰上的水手,都是丰臣信秀付出重金,请来英吉利国的教官进行严格培训出来的能够娴熟驾驭舰船的优质人才。 “丰臣大人。” 这时,他的“舰队总督”贺须蜂自他的身后,缓步向丰臣信秀走来。 “您在这做什么呢?站在这儿很危险的,现在的浪比较高,小心别被海浪给卷走了。” “我才不会被区区海浪给打败。”丰臣信秀莞尔一笑,“我现在……只是在缅怀已经确认死亡的烙妇人,还有现在说不定已经死了的左右卫门而已。” “自今日中午起,就一直很忙碌。” “而现在,我也总算是有余暇去好好地缅怀下他们两个了。” “虽说他们2个都有着不少的缺陷与不足……但也都是跟随了我很长时间的老臣。” “真遗憾啊……再也看不见他们了。” 虽然嘴上说着“遗憾”,但丰臣信秀的脸上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表情,让人难以看清丰臣信秀目前的真实情绪。 贺须蜂先是一怔,随后他的表情也渐渐变得悲伤。 “左右卫门……实在是太可惜了……” 烙妇人那个疯婆娘,除了丰臣信秀本人之外,全丰臣氏上下,无人与她亲近,包括贺须蜂在内。 贺须蜂虽与烙妇人不熟,但与左右卫门的关系却很好。 丰臣信秀缓缓地深吸口气,然后一口气将刚吸入的空气吐出。 “好了,现在来谈谈正事吧。” 他扭头看向身后的贺须蜂。 “目前舰船的航行情况如何?” “丰臣大人,我们的运气稍有些不好呢。”贺须蜂面露憾意地向丰臣信秀做着汇报,“风不愿意配合我们,我们现在是逆风而行,速度稍有些缓慢。” “无所谓。”丰臣信秀莞尔一笑,“只要舰船能够正常出航便行。” 此时的雨势与风浪虽大,但还远远不至于会影响到日辉丸和葫芦丸这二舰的航行。 二舰有条不紊地依着贺须蜂的指挥,向大海的深处驶去。 “贺须蜂,航行就交给你了。”站在船头的丰臣信秀又欣赏了一会儿海景后,将双手一背,“我要回船舱休息一会了。” “等抵达大坂的海域,或是出了什么特殊情况后,再来叫我。” “是!”一直期待着能够动用船炮来将大坂城炸飞的贺须蜂,高声应和。 贺须蜂之所以会被丰臣信秀所重用,有一部分原因,也和贺须蜂的这种喜欢炮弹与轰炸的性格,很受丰臣信秀喜欢。 虽说丰臣信秀接下来的目标,是发动“江户合战”,但做事情的顺序终究是不能乱了。 在正式前往江户之前,还是得先去给昨夜的“大坂春之阵”收个尾——用舰炮将大坂的大坂城轰成废墟。 现在,丰臣的部队基本都已从大坂撤出,舰炮已可以肆意地发射。 丰臣信秀之所以打算用舰炮将大坂城轰个稀巴烂,不仅仅是因为报复心理在作祟,想让二百年前毁了丰臣氏的大坂城的江户幕府,失去他们的大坂城,更是因为丰臣信秀想借此大秀一把肌肉。 而这才是丰臣信秀决定用舰炮摧毁大坂城的最主要原因。 让江户幕府,让全国诸藩都看看他们丰臣氏的实力。 如此巍峨的大坂城,在他的舰炮齐射之下,也只有一个命运:像纸一样地被撕碎。 大坂本就毗邻着纪伊,正常航行的话,今日深夜大概就能抵达。 但只可惜——现在的风向是逆风,可能要等明日早上才能抵达大坂的海域。 不过,丰臣信秀对此也并不是在意——是今日深夜抵达大坂海域,还是等明日早上抵达大坂海域,这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在向贺须蜂下达了“航行交给你了”的命令后,丰臣信秀准备转身回到船舱。 不过就在这时—— “呕呕!呕呕呕——!” 不远处,传来了光是听着声音,就让人觉得生理不适的呕吐声。 丰臣信秀循声看去,然后莞尔一笑。 “菊太郎,不习惯坐船吗?” 丰臣信秀朝不远处的正趴在船舷上,脑袋探出船舷,吐得稀里哗啦的那位在不知火里覆灭后,他“收留”下来的忍者大步走去。 “丰、丰臣大人……” 听到丰臣信秀的声音,因晕船而脸色苍白、肚内感觉正翻江倒海的菊太郎,连忙强忍住吐意,准备向丰臣信秀行礼。 丰臣信秀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 “抱歉……丰臣大人……让您见笑了……”菊太郎向丰臣信秀陪笑着,“我没怎么坐过船……” “没事,这很正常。”丰臣信秀豪气地大手一摆,“我第一次坐船时,也是非常狼狈的。” 说罢,丰臣信秀垂眸,用耐人寻味的视线,打量菊太郎的脸。 “……菊太郎,你的情绪看起来似乎并不是特别地好呀。” 丰臣信秀随意地将身子往旁边的栏杆一倚。 “怎么?还是很介意我让你率人去焚烧高野山的命令吗?” “不不不!”眼瞳中浮现出几分惊恐之色的菊太郎急声道,“我对于您的命令,没有任何怨言!” 菊太郎急急忙忙地做着解释。 以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了菊太郎好一会儿后,丰臣信秀悠悠道: “菊太郎啊,烧个区区高野山而已,不需要有任何的罪恶感。” “那些所谓的佛像,归根结底就只是一块木头罢了。” “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有哪座佛像里有蹦出什么神佛出来。” “我也从没见过什么神罚。” “神罚什么的,只是来安慰一下那些被欺压的弱者而已。” 丰臣信秀抬起手,笑着拍了拍菊太郎的肩膀。 “只有告诉那些被欺压的弱者:那些做了坏事的恶人总有一天会受报应,才能抚平弱者心中的委屈与不甘。” “所以,才会出现‘神罚’、‘恶人死后会下地狱,善人死后能进极乐净土’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罢,丰臣信秀又拍了拍菊太郎的肩膀,然后才让身子离开他刚才一直所倚着的栏杆。 不过他才刚站直起身—— “呕呕呕呕呕呕——!” 不远处又传来了令人光听着,就觉得生理不适的呕吐声。 “……上人,你也不是第一次坐舰船了,怎么还是那么容易晕船呢。” 丰臣信秀背着双手,苦笑着走向趴在与菊太郎相反的方向,对着海面大吐特吐的仙源上人。 “抱歉……丰臣大人。”一脸憔悴的仙源上人擦着嘴巴,“让您见笑了……” “别在甲板上呆着了。”丰臣信秀说,“在高野山那死里逃生,你一定也累了,早点回船舱那好生歇息吧。” “为从绪方一刀斋的剑下逃出条生路,可真是累坏我了啊……呕呕呕!”仙源上人面带苦涩地自嘲了一番后,再次把脑袋探出船舷。 在仙源寺的寺门前偶遇到绪方一刀斋后,仙源上人便开启了……他觉得自己余生每回想一次,可能都会冒一次冷汗的简短的逃命之旅。 他借着自己对高野山的熟悉,以及当时潜伏在仙源寺的部众的掩护,没命地逃,没命地逃…… 该说是运气好,还是该说努力没有白费呢……他成功地从绪方的剑下逃出,然后顺利地和丰臣氏的部众汇合,成功回到了丰臣信秀的身旁。 “如果还是觉得不舒服,就去找医生要点药来吃吃吧。”丰臣信秀说,“吃了药,应该就能好受一些了。” “我现在觉得还好……还不需要吃药……呕呕!” 仙源上人再次将脑袋探出船舷。 在仙源上人又吐了些胆汁,然后缓缓将探出船舷的脑袋给抬起、收回来时,他的眼角突然一跳。 “……丰臣大人。” “嗯?何事?” 仙源上人伸出手指,向他身前的海面一指。 “那里……似乎有着什么东西……” “东西?”丰臣信秀的眉头缓缓蹙起,随后连忙顺着仙源上人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二舰到远处海岸之间的海面上,飘着块黑点。 这块黑点像是有生命的一般,正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向着二舰所在的方向漂来。 现在的雨幕很密集,因乌云很密,所以光线也极差,即使是体内有着‘不死之力’、五感远胜常人的丰臣信秀,也难以看清海面上飘着的那团物体究竟是何物。 这时,船舰上的其余人,也都纷纷发现了这个不明物体。 “喂!快看,那是什么?” “似乎正在朝我们这边漂来啊……” “是什么飘在海面上的动物尸体吗?” …… “舰队总督”贺须蜂这时也闻讯快步奔到了船舷边上,掏出望远镜,朝着那团不明物体仔细瞧看。 然而密集的雨势,也让贺须蜂没法看清该物体的真实面貌。 “不明物体”的移动速度,要比现在逆风而行的二舰快上一些。 得益于此——丰臣信秀他们与该物的间距越来越短。 丰臣信秀双手搭放在船舷的栏杆上,定睛仔细瞧看着那个因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所以形状与模样越来越清晰的“不明物体”。 终于,在“不死之力”的作用下,视力过人的丰臣信秀,最先看清楚了这个“不明物体”究竟是何物。 那是一块正被数人给抱着的大木板…… 那几人抱着那块大木板,径直朝他们这儿游来…… “……厉害。” 丰臣信秀的神色猛地一沉。 “竟然能够追到这儿来了……” “贺须蜂!” “在!” 不远处的贺须蜂急急忙忙地奔到了丰臣信秀的身旁。 “向全舰队传令——”丰臣信秀伸手一指远处那正抱着木板朝他们笔直游来的那几人,“炮击准备!” …… …… “那就是英吉利国的战舰吗……”双手死死扒在木板上的牧村,以有些发怔的目光看着已经越来越近的二舰,“刚在海岸上远远地看着时,还不觉得巨大,现在凑近了看后……这大小真是不得了……” “这个大小在欧罗巴大陆那边只能算普普通通。”趴在牧村身旁的源一轻描淡写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欧罗巴大陆现在最大的战舰,是西班牙的‘至圣三位一体号’,体积比这二舰还要大上一圈,有4层甲板,140余门火炮,是毋庸置疑的可移动的‘海上炮台’。” “源一大人,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难不成你以前在欧罗巴大陆闯荡时有见过那艘船?” “没见过。这些都是我以前在英吉利国游历时听说到的。” “要聊天的话,等之后再慢慢聊吧。”一旁的间宫这时道,“现在的浪很大,小心别让海浪打进嘴巴里,导致呛到了。” 间宫没像源一、牧村他们那样,将两只手都扒在木板上,而是只用左手抱着木板,右手拿着根充作木筏来用的木柱,以娴熟的手法用这根木柱来拨弄身后的海水,微调着他们前进的方向,并辅助他们的前行。 “快看!”倏忽之间,扒在木板最中央的初光冷然道,“舰船有动静!” 初光话音一落,源一等人连忙抬手朝前方的二舰看去。 只见二舰船腹处的那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炮口被逐一打开。 随着炮口的展开,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亮出了他们狰狞的面容…… “小心!炮击要来了!”这般高声大喊过后,源一率先把脑袋尽可能地埋低。 间宫等人紧随其后,把脑袋埋低,同时挤尽体内最后的一点力量,用力地蹬着身后的海水,进一步加快朝离他们最近的战舰——葫芦丸游去的速度。 就像是想故意配合源一刚才的这句“炮击要来了”一般,源一的这句提醒的话音刚落下,二舰船腹处的炮口便同时发出了怒吼。 砰!砰!砰!砰!砰!砰…… 火焰在闪烁,烟雾在弥散。 因源一他们刚才所在的海岸,恰好正对着二舰的船腹的缘故,所以迫切地需要走最近的距离、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二舰跟前的源一他们,不得不笔直地朝二舰的船腹进发。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正对着风帆战列舰的2个侧腹的方位,是最危险的方位。 因为风帆战列舰所有的火炮,都整齐地装配在舰船的2个侧腹上,你站在正对着舰船船腹的位置上,那船腹上所装载的舰炮都能拿来轰你。 炮弹的出膛声,为目前正上演的由雷声、浪涛声、风声所组合而成的交响乐,添上了新的伴奏。 一枚枚炮弹呼啸着,砸向源一等人。 炮弹跨着巨人的脚步向源一等人飞来,或是越过他们的头顶,砸到源一等人的身后,或是砸到源一等人的身前或身侧。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团团水柱随着炮弹的落下而被炸起。 被激起的阵阵海浪、团团水柱如凶猛的蛟龙朝抱着木板的源一等人撕咬而来。 和这条条蛟龙相比,源一他们身下的木板,脆弱得仿佛一撕就破的白纸。 有好几次,他们身下的木板险些被掀翻。 但每在木板就要被掀翻之时,源一等人都会立即将他们的体重都压上去,令木板不会被凶猛的“蛟龙”给推翻。 奋力保持着木板不会被掀翻的同时,源一他们继续用力地蹬着水,间宫继续用那根“木筏”来调整航向,众人继续向着二舰笔直进发。 日辉丸和葫芦丸都有着70门火炮。 140门火炮发出的弹幕——这样的火力,让对火炮稍有了解的人,都感觉不寒而栗。 密集的炮声逐渐压制住了风声与雷声,成了目前这曲“交响乐”毋庸置疑的主人公。 越来越多的火药燃烧后所激起的黑雾萦绕在二舰的周围,令二舰更平添了几分可怖。 炮弹一发接一发地落在源一他们的身旁。 常常是东边卷来了一股浪涛,源一他们还未来得及压稳木板,南边便紧接着又来一股更强烈的海浪。 不过纵使如此,源一他们还是咬紧着牙关,苦苦坚持着,继续冒着炮雨,游向二舰。 这个时代的火炮,是根本无法做到精准射击的,只能对着某个大致的方位来发炮。 在陆地上,火炮都没法做到精准射击,那就更别提是在波浪汹涌……而且还是在目前正下着暴雨,浪涛更是澎湃的海上,用火炮来轰击相对于船舰而言,渺小地就像片海面上的一片叶子的源一一行人了。 不过——丰臣信秀本就没寄希望于他们舰船上的火炮能够精准地炸中源一他们。 他的本意,只是用火炮落入大海后所激起的浪涛,来将源一他们掀翻入海里。 当然——如果能一炮将源一一行人给轰飞天,那自然最好。 站在日辉丸的船舷边上,看着迟迟直到现在都未能将他们掀入海里的源一等人,丰臣信秀也不急。 此时的他,只默默地微皱着眉头,紧盯着海面上那离他们越来越近的“不速之客”。 他用屁股来想,都知道这帮突然冒出来、向他们笔直游过来的人都是谁。 他现在只疑惑——绪方一刀斋他们是怎么知道他的战舰的位置的? 这个问题,被丰臣信秀于脑海中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后,他便找到了答案。 “原来是你吗……玄正……” 一抹冷笑于丰臣信秀的双颊上泛起。 “是来找我报仇的吗……” “这种着迷于学术研究的人……果然是很难伺候啊……” 丰臣信秀将搭放在船舷栏杆上的双手收起,背在身后,脸上的冷笑变为微笑,用着静待好戏的目光,看着在他眼里,正于密集炮击中苦苦挣扎的源一等人。 在刚瞧见这帮不速之客时,丰臣信秀的确是有些惊诧。 但惊诧过后,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他对他所拥有的这二舰、这140门火炮有着十分充足的信心。 这么远的距离,用140门火炮来展开轰击——总会有掀起足够大的海浪将他们掀翻,或是幸运地打中他们,将他们轰成肉酱的那一刻。 140门火炮轮番展开轰击,但到头来却没能赶在他们抵达船下之前,将他们掀翻入海——没有这个道理! 自认为自己现在完全是落入不败之地、稳操胜券的丰臣信秀,微笑着,用带着几分惬意的口吻说: “绪方一刀斋,伯公……我是很能理解你们想找我算账,以及夺回小琳的焦急心情啦。” “但是啊……焦急归焦急,拟定策略时,可得保持冷静才行。” “抱着木板,游向2艘炮弹管够的战舰——这实在是太无谋……嗯?” 丰臣信秀这番自言自语,陡然停了下来。 原本挂于其脸上的惬意的笑,缓缓消失。 双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上诧异与凝重。 因源一等人执着地朝二舰游来,他们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就在刚才,丰臣信秀终于是透过层层雨幕,看清了木板上的那几人的面容。 一个老头。 一个眼镜。 一个壮汉。 一个似曾相识的漂亮女孩。 以上4人,便是木板上的所有人。 丰臣信秀看来看去,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到左,他都没能在这张木板上,瞧见在通缉令上看过无数遍的那张脸。 一个疑问,被丰臣信秀以惊愕的口吻吼出: ——绪方一刀斋哪去了?! …… …… 此时此刻—— 葫芦丸,船腹底下—— “咳咳!呸!” 绪方嘴巴一张,吐出一口刚才在浪涛拍来时,不慎含进嘴里的鱼。 “哈……哈……哈……”将身子紧贴在船腹底部,谨防自己被浪涛卷走的绪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在这样的天气下……游这么远的距离……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稍有吃不消了啊……” 这般自我调侃一番后,绪方仰起头,看着头顶的那一个个仍在发出轰鸣的炮口。 眼瞳中,特殊的光芒在闪动。 第716章 这才叫“女武神”! 时间回到刚刚—— 在绪方问完间宫“是否曾在某个地方学过小舟的驾驶方法”后,源一便发现了绪方、间宫、牧村他们仨都和他一样,正用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紧盯着马车的车厢。 “……绪方君,间宫,牧村。”源一咧嘴一笑,“看样子,我们几个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好不容易追到这儿了……”牧村附和,“怎能就这么罢休……” 站在绪方身旁的阿町,自然是注意到了绪方他们的对话。 与绪方一起旅行了那么久,她早已同绪方培养出了十足的默契。 即使绪方什么也没和她说,仅看绪方的动作、仅听绪方刚才的话语,她也瞬间悟出了绪方究竟是所欲为何。 “阿逸,你该不会是还想追过去吧?!”阿町面露惊骇。 “……就如牧村刚才所说的。”绪方声音低沉,“都已经追到这儿了,怎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绪方扭头看向还没彻底远离海岸的二舰。 “这2艘舰船现在还未离海岸太远。” “而且可以看到——他们现在是逆风而行,速度并没有多快。” “所以……这应该是我们能追上丰臣的最后机会了。” “目前全日本上下,没有一艘船的性能是能比得过这2艘从英吉利国买来的战舰的。” “若让这二舰彻底离开了海岸、进入渺茫大海之中……那就真的是回天乏术,再也没法追上他们。” “届时,琳小姐也好,江户的百姓们也罢……可全都要完蛋了。” “可、可是……”仍跪倒在地的岛田急声道,“我们要怎么追过去?我们没船啊,难不成游过去吗?” 岛田话才刚说完—— “船……不是在这里吗?” 源一嘴角一翘,然后抬手指了指他身前那辆车厢的车顶盖。 “这架车厢的顶盖足够大。” “只要将这车厢的车顶盖拆下来,然后抱着它游过去的话,完全有机会追上那2艘战舰。” “更何况,我们还有一个懂得操船、懂得如何运用水流来加快速度的间宫。” “抱着这木板……游过去?!”岛田一面惊愕地咋舌,一面看着现在因雷暴雨的缘故,现在已是波涛汹涌的海面,“这样的大海……是要怎么游过去啊?浪涛这么大……即使是抱着块木板,也很容易被海浪给卷走吧?” “岛田哟。”源一向岛田莞尔一笑,“世间之事,本就是苦难居多,一昧畏惧苦难,只会让你的人生千疮百孔哦。” “那、那个……”自跟着绪方他们一起赶赴高野山以来,就一直很安静、甚少发表过什么意见的阿筑,此时十分难得地说出了她的想法。 只听她以小心翼翼的口吻说: “那2艘船……都装载着很多的火炮,不是吗?” “就这么抱着块木板游过去……岂不是会被船上的火炮集火……?” “嗯,是啊。”源一一脸淡定地再次不假思索地应道,“我们就这么游过去,不仅要和海浪斗,多半还要和舰船上射出的炮弹斗。” “但是啊——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能追击那2艘战舰的方法了。” “来试试看吧!” 源一向阿筑展露出极具感染力的笑容。 “看看是老天爷和火炮更厉害……还是我们的勇气与斗志更胜一筹!” 说罢,源一率先扑向身前的车厢。 “间宫,这架车厢是要怎么拆开?” “看到那个用榫卯的形式拼接起来的部位了吗?”间宫快步围着车厢走了一圈,“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拧开,就能将这架车厢给拆开了。” 曾在大和地区学习过木工的间宫,发表着极专业的指示。 “抱着块木板去追上2艘战舰吗……”浅井咧嘴笑了笑,“这种事……还真符合我们葫芦屋的作风啊……” 话说完,浅井快步走到车厢的边上:“间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同样加入到“拆车”行列之中的,还有牧村。 他一言不发地跟着浅井一起走到车厢旁,然后默默地跟着一起拆车。 “初光小姐……”习惯事事都听初光的柴田,悄声朝身旁的初光问道,“我们现在是要做些什……欸?” 他的话还没问完,便看见初光二话不说地大步走到源一等人的身旁…… 柴田无奈地看了初光一眼,随后也默默地走过去帮忙。 众人热火朝天地拆着车。 然而,却在这个时候……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源一大人。阿筑她刚才说的,也不无道理。” “那2艘战舰上,有着数量庞大的火炮。” “就这么抱着木板游过去,的确是危险了些。” “这么多门火炮在那一同开火,即使炸不中我们,所激起的水柱和浪涛也够我们喝一壶。” “所以,我刚才想到了一个……新的计划。不知你们是否愿听听?” “哦?”源一拆车的手停了下来,眉头一挑的他,缓缓扭头看向刚才说出这番话的人——绪方。 “新计划?”源一饶有兴趣地反问,“什么样的新计划?” “我的这计划……说是新计划,其实也就只是在‘抱着木板游过去’的基础上,做一点小的改动而已。” 绪方抬手一指远处的大海。 “我们兵分两路。” “源一大人你们抱着木板,自正面游向二舰,吸引二舰的注意力。” “然后……由我一人偷偷从另一个方向,以潜泳的形式,‘偷渡’到其中一艘船舰的底下。” “接着,由我来展开奇袭,对该舰进行破坏!” “如此一来,便能让展开火炮攻击的舰船减为一艘,源一大人你们游过去的压力,便能大大减少。” 绪方此言一出,可谓是满座皆惊。 “你一个人从另一个方向游过去?”间宫的眉头先是一挑,然后紧皱作一块,“……绪方君,恕我直言——在这样的怒涛之下,即使是抱着块木板,都有着不低的危险性。” “我知道。”绪方道,“换作是以前的我,铁定是没有那个能耐,斗过这些怒涛。” “但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强渡这样的激流,我认为并非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众人沉默了。 他们都知道——绪方现在的体能,的确不能用常人的标准来衡量…… 间宫等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后,他们将目光统一集中在了……源一的身上。 源一现在也是一脸严肃。 他直直地凝视了绪方好一会儿后,问: “……绪方君,在不依靠任何外物的情况下,横渡这样的大海,你有多少把握呢?” 不用任何人来跟源一作详细介绍,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人也知道——倘若能够兵分两路,让某人率先对某条战舰进行破坏,对他们的渡海将有多么地利好。 “嗯……有多少把握,我说不太清。”绪方微微一笑,“但论成功率的话,总归是要比我以前所经历的那些死斗高一些的。” 源一也笑了。 “……那好吧!”源一仰起头,朝周围的间宫等人宣布道,“那么,就按绪方君所定的计划来行动吧!” “我们兵分两路,为绪方君的‘偷渡’争取时间和条件!” 说罢,源一继续闷头拆车。 在间宫的指示之下,不消片刻,在众人的齐心协作之下,原本完整的车厢顺利地被拆成了片片零件。 “……好了,现在……来决定一下该由哪些人去追那2艘船吧。”源一粗略地打量了遍那块大小、重量都正合适的车厢顶盖后,移动视线,将周围众人扫视了遍,“首先——浅井,岛田你们俩留下。” 这俩自知目前的自己已无法再在‘追击舰船’上再帮上什么忙的伤员,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默默地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源一对浅井、岛田的命令刚落下,便听见绪方以同样强硬的口吻对阿町、阿筑二人说: “阿町,阿筑,你们俩都留下。” “欸?我……”阿町急声道。 绪方早已料到阿町不会乖乖点头同意,所以在阿町刚来得及说出个“我”字时,他便快声打断道: “之后是要在船舰上,与敌人展开近身搏斗。” “狭窄的船舱与甲板,根本不利于你的射击技巧的发挥。” “更何况——我们待会是要游过去。” “这样一来,你身上的火器全都要不可避免地被海水给弄湿。” “应该不需要我来跟你科普:火器如果进水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吧?” “而更重要的是——阿町你还晕船,根本没法在船上与人战斗。” 绪方所给出的这3个“要求阿町留在海岸”的理由,一个比一个有说服力,一个比一个要让阿町哑口无言。 被绪方给说得毫无辩驳余地的阿町,轻咬着嘴唇,垂下脑袋,沉默不语。 在阿町正沉默时,绪方将视线转到阿筑的身上。 “阿筑,虽说有着块木板可以抱着,但是横渡浪涛如此汹涌的大海,势必还是会消耗极多的体力。” “而你恰好就是那种体力并不充足的人。” “所以你也留在这。” 对自己的实力有自知之名的阿筑没有多说什么,只乖巧地点了点头。 “……阿町。”绪方将目光转回到仍在沉默着的阿町,“……我的这2把短铳,就暂时交给你保管了。” 绪方掏出无法带着它们横渡大海的那2柄手枪:霞凪和梅染,将双枪递给阿町。 “别担心。”绪方微笑着,抬手捋了捋阿町她那被雨水打湿的额发,“我去去就回。” “……嗯。”阿町用力地点了点头,接过并郑重收好了绪方请求她保管的双枪。 在绪方顺利说服阿町和阿筑他们俩留下时,一道娇喝陡然刺向绪方的耳膜。 “请把我也带上!” 绪方挑了挑眉,看向刚才这道娇喝的主人——初光。 个子要比绪方矮上一截的初光,站在绪方的身侧,仰着脑袋,用坚定的目光,与绪方对视。 “请把我也带上!” 初光将她刚才所喊的话,又喊了一遍。 “吉久他……极有可能就在那2艘船上。” 初光偏过脑袋,看着旁边的大海,紧咬着牙关。 “所以——请把我也带上吧!” “我的体力很好。我有信心即使是在抱着木板横渡大海后,也依然能活蹦乱跳的。” “我对我的实力也很有信心,在登上舰船后,绝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初光情真意切地对绪方发出着恳求。 “唔……”看着执意要求也一起去追击舰船的初光,绪方面露犹豫。 他偷偷地斜眼瞧看旁边的阿筑。 阿筑注意到了绪方正在看她。 只见阿筑抿紧嘴唇,也像绪方那样,双颊挂着犹豫之色。 直到片刻过后,才瞧见阿筑像是终于做完了思想斗争似的,轻轻地点了点头。 阿筑站在阿町的身侧。 因为有阿町的身体做阻挡,所以初光并没有看到阿筑的这个小动作。 “……姑且还是容我提醒一句吧。”绪方将目光从阿筑身上收回,冲初光点了点头,“我们要先顶着海浪和敌人的炮火横渡大海,接着还要在舰船上与敌人展开近身缠斗——这可不是一般的艰难哦。” 初光听罢,微微一笑: “当初,在决定和吉久对着干时,我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初光的笑容中所蕴藏的,是举重若轻的镇定与坚强。 “……我明白了。那你可得要……跟紧我们了。” “感激不尽!”初光郑重地向绪方道过一声谢后,扭头朝其身后的柴田正色道,“柴田,你和其他人一起留在海岸。” 初光话音刚落,柴田便像是掉到岸边上的鱼一般,嘴巴一张一合,像是想对初光刚才对他所下达的这道命令发表什么意见。 但习惯于对初光百依百顺的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当个“乖宝宝”,面露沮丧地垂着脑袋,点头称“是”。 仅一盏茶不到的时间,绪方他们就决定好了渡海追击的成员——绪方、源一、间宫、牧村、初光。 表情就像是待会是要去郊游的源一,笑着地朝身前的间宫和牧村问道:“你们都做好对抗浪涛和炮火的准备了吗?” 面对源一的这一询问,间宫只微微一笑:“我已经等不及了。我正好学习一下舰炮的发射速度以及发射方法。” 牧村更直接——他什么也没说,只在笑了笑后,率先扛着那块车厢顶盖,跳入海中。 源一、间宫、初光他们仨,纷纷紧随牧村之后,拥抱冰凉的海水。 绪方没有再跟阿町多说什么道别的话语。 仅又用轻柔的动作,帮他的妻子捋顺了下她那被雨水打湿的额发后,便大步朝前方的大海走出。 在即将跃入大海之时,绪方悄悄地将手探进怀中,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手帕慎重包好的小物件。 他将手帕展开——里面所包之物,是一个黑色的小巧药盒。 这个药盒,是绪方此前为方便装运从某人那得来的某枚药而特地购来的,在买这药盒时,据店家所说:此药盒质量极佳,尤其是防水性,即使掉入水中,也不会有分毫水滴渗入盒内。 这个药盒……或者说是这个药盒里所装的药,是绪方昨夜在轻装离开大坂时,为求以防万一而特地紧紧带在身上的……最终秘密武器。 用复杂的目光仔细端看了这个药盒一眼后,绪方才将这药盒又用手帕紧紧地包上,放回进怀里,接着向身前的大海走去。 在朝大海走去时,绪方的胸膛缓缓以特殊的节奏上下起伏着。 最终——一抹特殊的光芒,在绪方的双瞳中闪动。 …… …… 时间回到现在—— “快!快!快装弹!” 葫芦丸上,某炮口上的几名炮手,以娴熟的动作将炮口上的火炮拉回,清理着上轮射击中所残留的火药残渣,然后装填上新的炮弹。 这个时代的火炮,后座力一般都极其惊人,一炮打出去,火炮能往后跑个几米。 因此,为了限制火炮的后座力所造成的影响,在战舰上,都会用斜木块和绳索将火炮固定于炮口上,这样一来,火炮在击发后,会因斜木块与绳索的阻拦而不至于往后飞出太远。 在一炮打完后,炮手们会迅速完成火炮的再装填,然后再将火炮给推出炮口进行射击。 “装好弹了!” “好!推出去!” 日辉丸和葫芦丸上的每一门火炮,都是英吉利国目前最先进的火炮。 火力也好,射速也罢,都不是江户幕府目前所用的那种已经不知落伍西方多少年的老古董所能媲美的。 在负责该炮口的炮手们急急忙忙打算将装弹完毕的火炮给重新退出炮口时—— 扑通,扑通…… 他们陡然听见炮口外……准确点来讲,是炮口外的下端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这个声响……有点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他们舰船的船壁…… 某个好奇心很重的炮手,皱着眉头,走向炮口,他打算看看外头究竟怎么了,看看这奇怪的声音传自何方。 “是我们的船撞上什么东西了吗……”这位“好奇宝宝”一边这么嘟囔着,一边将头探出炮口。 而就在他将脑袋探出炮口的下一刹……此人的脸色立即如染上了白沫一般,惨白得可怕。 一张人脸。 他看见了一张人脸。 准确点来说,是一个正扒在炮口下方的一名武士的脸。 而这名武士,正是刚才在源一等人的掩护下,顺利潜泳偷渡到葫芦丸底下的绪方。 在这名炮手将脑袋探出炮口后,绪方也立即因听见动静将脑袋向上一仰。 二人就这么在咫尺之间的距离下,大眼瞪小眼。 二人之间诡异的寂静,仅持续了一瞬。 反应过来的炮手,准备将脑袋缩回去,并高声向他的同伴们发出“敌袭警报”。 此人的反应算得上是迅速。 只可惜——绪方的反应更加迅速。 “有敌人……唔啊啊啊啊——!” 绪方抬手,一把揪住此人的衣襟,然后向炮口外一拉,强行将此人从炮口中拉出,让其以自由落体的形式跌入海里。 炮手的“敌袭警报”,瞬间转化为了惊恐的惨叫。 解决了这名炮手的同时,原本正被一个大活人给堵着的炮口也得到了“清理”。 绪方两脚一蹬,顺着因那名炮手落海而空出来的炮口,跻身入船舱之内。 炮口虽窄,但也不是完全没法容纳一个人进出。 在绪方这位浑身湿哒哒的陌生人突然顺着炮口出现在船舱之中后,惊叫声立刻此起彼伏。 为求能以最快的速度渡过大海,绪方在跳入大海前,特地使用了源之呼吸,进入到“无我境界”之中。 这是绪方的身体在吸收“不死之力”后,首次进入“无我境界”。 个中感觉……让绪方难以用语言去形容。 感觉自己好像无所不能——这便是绪方刚才在进入“无我境界”后的感受。 身体各处都充溢着仿佛用也用不完的力量,双腿在海里一蹬,便能以让绪方都感觉惊讶的速度破开海水与浪涛。 那一泼泼比他整个人还要高的海浪打在他的身上,对他来说,就像小水花溅在身上一样,起不到分毫阻拦他的作用。 在源一等人的掩护,以及“无我境界”的加持下,绪方总算是成功地“偷渡”到了葫芦丸的船下。 虽说绪方的身体目前已因吸收了“不死之力”而体能大增,但“无我境界”会大幅消耗体力的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接下来,在这2艘自己一点也不熟悉的战舰上,不论发生什么样的意外情况,都不足为奇。 因此,为求稳妥,为尽量保存足够多的体力来应付之后可能发生的各种突发情况,此时此刻,绪方已经从“无我境界”的状态中退出。 反正——对付舰船上的大部分人,也根本不需要用到“无我境界”。 顺着炮口爬进船内后,绪方便立即拔出了腰间的大释天,反手一刀,将恰好就处于他右手边的某炮位的炮手劈倒,在收刀时,顺手将另一人的喉管给切开。 日辉丸和葫芦丸上的船员们,不愧是丰臣信秀花重金请英吉利国海军教官培养出来的精英人才。 在短暂的混乱过后,在场的诸位炮手便纷纷恢复了镇定,拿过摆在船舱内各处的火枪,准备迎敌。 站在绪方前头大概数步远外的炮手,虽满面焦急,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很稳。 他以行云流水的动作拿过身旁的火枪,端起枪口,直指绪方。 数步远的距离——这在绪方的攻击范围之外。 绪方没有急着进行闪避,或是向前踏进,缩短他与这名火枪手的距离。 而是十分镇定地在该名炮手已将扳机叩下一半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大释天往前一伸。 他的剑虽砍不到这名炮手,但是却能碰到他手中的火枪。 绪方用刀尖贴住此人的火枪枪口,然后顺势往右轻轻一拨。 这名炮手已经将扳机叩下一半了,已无法再将手指给收回…… 于是—— 砰! 枪口被偏转,出膛的弹丸击中站在绪方侧后方的他的某名同伴。 顺利地让此人误伤他的友军后,绪方才向前一个踏步,踏进到此人的身前,挺剑刺穿了此人的胸膛。 刺穿此人的胸膛后,为加快肃清所有炮位的速度,绪方顺手抬起左臂,拔出大自在,切换成二刀流模式。 砰!砰!砰!砰!砰…… 不远处的数名炮手,朝绪方打来稀疏的弹幕。 对于现在的绪方来说,敌人是拥有着十数挺火枪还是数十挺火枪,都没啥区别。 躲得掉的弹丸,统统依靠身法来进行闪躲。 躲不掉的弹丸,则索性直接挥刀劈碎。 不费吹灰之力地化解掉这波弹幕后,绪方不带助跑地高高跃起,跃到这数名炮手的中间。 双刀刀光闪动。 只见得大释天和大自在的刀锋在空中划过2道方向各不相同的圆弧,那弧度颇大的锐利刀锋,分别将2人的咽喉给一口气削开,双刀再度挥舞之际,又是3人被斩倒在地。 在绪方的快攻之下,炮手们的抵抗被飞速瓦解着…… …… …… 此时此刻—— 海上—— “源一大人。”牧村吐了口刚才不慎喝进嘴里的带着浓郁火药味的海水后,朝身旁的源一说道,“快看,其中一艘战船的炮火好像消弱了!” 从二舰开火后,就一直沐浴在炮雨之中的牧村等人,十分明显地感受到——落在他们周围的炮弹数量少了许多,让他们的压力大减。 定晴朝前方的2艘战舰看去——原来是某艘战舰的火炮突然都哑火了,不再开火。 源一咧嘴,发出酣畅的大笑: “哈哈,看来绪方君成功了!” “好!趁着现在炮火消弱了,我们快点赶过去和绪方君会合吧!” 说罢,源一深吸口气,然后鼓足全身所有的气力,继续向前方的二舰发起笔直的冲锋! …… …… 日辉丸,甲板上—— “怎么回事?”丰臣信秀皱紧眉头朝身旁的贺须蜂问道,“为什么葫芦丸的火炮都停了?” 贺须蜂也不愧是深受丰臣信秀赏识的“舰队总督”,尽管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冒出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但他的神情依旧镇定。 在贺须蜂正准备去指使部下们去询问葫芦丸那边的情况时,他猛地看见在葫芦丸的桅杆上,有2道细小的影子在晃动。 立即认出这是葫芦丸的船员在向他们这边打旗语后,贺须蜂连忙拉出他的望远镜进行查看。 望远镜的镜头下,一名葫芦丸的船员满脸焦急地站在桅杆之上,挥动着手中的旗帜,向日辉丸传递着一串串讯息。 一点点地解析完这串旗语的意思后,贺须蜂脸上的镇定总算是出现了极明显的动摇。 “丰臣大人。”贺须蜂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向丰臣信秀快声汇报,“葫芦丸上遭遇敌袭,损伤惨重,他们在请求我们的支援!” “……敌袭?” 丰臣信秀若有所思半阖上双目。 只待片刻过后,才见丰臣信秀满脸不耐地呢喃道: “原来你跑到葫芦丸上了啊……绪方一刀斋……” …… …… 日辉丸,丰臣信秀的房间—— 看着源源不断有炮击声传来的窗外,琳喃喃道:“外头究竟怎么了……唔……咕……” 这番自言自语还未诉完,余下还未说出的字词便化为了痛苦的呻吟。 自舰船启航后,和阿町一样是个“船上的废物”的琳,便感觉自己的胃液正“翻江倒海”。 越来越强烈的眩晕感与呕吐欲,让琳自刚才开始就脸色苍白地耷拉着脑袋。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琳不得不频频用牙齿用力咬着自己的舌尖。 “也罢……不管外头如何,我现在要做的事情都不会变……” ——是啊…… ——别自乱了阵脚…… ——不论发生了什么情况,目前最紧要的事情,都是赶紧脱身、从这逃出去……! 在心中给自己好生打气了一番后,琳继续扫视、查看着四周。 心生绝望,然后束手就擒——这可不是琳的做事风格。 在丰臣信秀结束了与她的谈话、离开房间后,自知自己再继续待在这里,就要被她那疯子哥哥给弄死的琳,便一直在这房间专心寻找着方法——能够逃离此地的方法。 她的视线,第不知多少遍地从天花板扫到地板,然后又从地板扫到天花板。 琳的目光每扫视一遍房间的四周,她眼中的目光便凝重一分。 这座丰臣信秀所居住的卧房……房内的布置,实在是简陋得可怕。 没有几样家具…… 也没有什么能够用来切断将她与椅子绑作一块的麻绳的利器…… 没有任何感觉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该死!就没有点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吗?!唔……!又来了…… 因晕船而带来的愈发强烈的呕吐欲,宛如一股乱流,在她的肚腹里横冲直撞。 琳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前倾,脑袋耷拉着,试图让自己的肚腹好受起来。 ——真是糟透了…… 她闭紧着双目,用力地做着深呼吸,过了好一阵后,才总算感觉肚腹内的“乱流”渐渐平息了下来。 ——真是糟透了……! 又在心中恶狠狠地念叨了句“糟透了”后,琳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 而就在她的双目刚睁开时—— “嗯?” 因为琳现在是耷拉着脑袋,所以在她睁开双目后,首先映入她眼帘的,自然是她的一双大腿,以及……正被她坐在屁股下的欧式椅子。 琳下意识地发出疑惑的“嗯”声,然后若有所思看着自己屁股下的这张椅子。 因为自己自醒来后,就一直坐在这椅子上,所以反倒是陷入一种诡异的思维盲区了——她刚才一直专注于寻找房内能够利用的东西,却下意识地忽略了……她屁股下的这张椅子。 这张典型的欧式椅子,并不是什么崭新的新品,椅腿也好,座面也罢,随处可见岁月与湿气的侵蚀。 因为海上湿气重,所以这种带在舰船上的木制家具,寿命一般都比正常的椅子要短得多。 琳紧抿着嘴唇,若有所思地紧盯着身下的椅子好一会儿后,轻轻地扭动了腰,带动着与她紧绑在一起的椅子也一起动起来。 她的两腿与椅子的两只前腿绑在一起,双手与椅背绑在一起,尽管四肢不能动,但腰还是能小幅度地动一动的。 吱呀,吱呀,吱呀…… 椅子在琳腰腹的带动下,发出“吱呀”的声响。 “……”琳沉默片刻,然后用比刚才还要大的力道来扭动着腰。 吱呀……!吱呀……!吱呀……! 椅子发出比刚才要大得多的声响。 “吱呀”声刚落下,琳连忙再一次扭腰。 这一次,琳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 吱呀!吱呀!吱呀! “……哼。”这刺耳的“吱呀”声刚落下,便见一抹淡淡的冷笑随着琳微微上翘的嘴角,浮于其双颊。 “别吵!” 这时,门外猛地响起门卫的粗犷怒吼。 椅子晃动的声音如此之响,门外的那6名门卫自然是统统都听到了。 “别挣扎了!”刚才那个让琳“别吵”的门卫,继续隔着房门对琳吼道,“我劝你最好安分一些!只要你安分下来,对你好,对我们也好。” 此人话音刚落,另一名门卫便跟着一起附和: “别想着挣脱麻绳了!绑在你身上的麻绳捆得很紧!男人都挣不开,更别说你一女人了!” 听着那“吱呀吱呀”的木椅晃动声,门卫们想当然地认为这是琳在试着挣脱将她与木椅绑在一起的麻绳。 在听到此名门卫刚才所说的那句“男人都挣不开,更别说你一女人”后,琳的眼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一跳。 在沉默片刻后,琳发出低低的冷笑声。 “……喂。” 琳冲着门外大喊道。 “你们在外头站岗站那么久,想必也觉得无聊了吧。” “我来给你们讲一个简短的故事,如何?” 不待外头的门卫们做回应,琳便自顾自地接着说: “我虽只是一介女流,但运气倒是相当不错,在几年前顺利地建起了一个收入还算可以的商会,然后又十分有幸地陆陆续续将不少杰出的豪杰收入麾下。” “迷失了人生目标、不知未来何去何从的刽子手的后裔。” “对所谓‘武士’失望透顶,心灰意冷地舍弃官职、离开故土的‘原官差’。” “明明有着出众的剑术,但却只能一直领着微薄到连饭都吃不起的俸禄,不得不脱离藩国,试着到外面的世界去讨生活的浪人。” “出身显赫,但因与长辈赌气,而决意到外头去闯荡的武家大少爷。” “你们知道我是靠着什么,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建起了一座收入尚可的商会,同时还能让这些豪杰心悦诚服地喊我一声‘主公’的吗?” 琳的目光,这时缓缓变得犀利,双瞳中精芒爆射。 “我所依靠之物,便是我这不论是何人看见了,都会觉得可怕的狠劲啊!” 说罢,琳深吸一口气,然后咬紧牙关,腰腹的核心肌群发力!用核心肌群的力量,将脑袋用力朝前一甩,让身子向身前……不,是向空中甩去! 琳的身子……以像是往前翻跟头般的动作与姿势,在核心肌群的发力下,连人带椅地向空中翻去,在空中倒转了半圈。 一人一椅,大概离地数十厘米。 在向空中高高跃去时,琳的手足发力,调整着自己的姿势,让自己是背对着下方的地面。 仅瞬息的功夫,琳便“飞”到了最高点。 而在她飞到最高点的同时,她也完成了姿势的调整。 琳再次咬紧牙关,然后拼出浑身解数,将全身的力道都往下压,以背朝地的姿势,全力朝地面狠狠地砸去! 砰! 重力与琳全身的力道叠加在一块。 在连人带椅地朝地面砸去后,于此重击下,受岁月与湿气侵蚀已久的木椅碎成了无数块。 不仅是木椅碎成了无数块。 琳感觉自己的后背似乎也碎成了无数块…… “咳、咳咳!唔……!”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背部所传来的碎裂般的疼痛,还是让琳不受控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怎么了?!” “快!快进去!” 门外头传来嘈杂的声响。 那6名门卫在听到房内的巨大声响后,连忙打开房门。 房门刚一拉开,负责拉门、冲在最前头的那名门卫便看见了一根……朝他脑门急速砸来的椅腿。 第717章 你是一把成熟的妖刀,要学会自己劈断船桅(上) 琳当然知道在她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后,外头的那些门卫们绝对不会当作没有听见。 所以,虽然后背疼得感觉腰椎、肋骨都碎成无数块了,但在顺利摔碎与她紧捆在一起的椅子后,她还是咬紧了牙关、强忍着剧痛站起身,并抓起地上的2根从椅子上肢解下来的椅腿。 因为现在手头没有武器,所以琳只能两只手各抓着一根椅腿来凑活着用了。 刚奔到房门前,便恰好便撞见了开门进来的门卫。 无需多言——左撇子的琳,抡起左手的椅腿,对着开门的那名门卫的脑门就是一记重击。 虽然自己现在晕船、刚才还以和自残无异的形式来挣脱开椅子的束缚,后背正疼得厉害,但即使身体状态再怎么差劲,琳的实力,也绝不是普通的猫猫狗狗所能对抗的。 让人感觉非常解压的手感,传遍琳的整只手掌。 在用左手的椅腿敲爆最前头的那名门卫的脑袋的同时,琳一心二用,将右手的椅腿捅向另一名门卫的咽喉。 此人那原本向外凸出的喉结,在琳毫不留情的直刺下,被捅得凹进喉咙里…… 只见此人两眼一翻,嘴角溢出白沫,身体像打摆子一样,一边剧烈得打颤,一边往地面倒去。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解决掉最前头的2名门卫后,琳用无我二刀流中的垫步,闪身进后方的其余门卫的中间。 剩余的4名门卫,此时统统都反应了过来。 他们如同条件反射般,下意识地向后撤步,拉开与琳的间距。 众所周知——被近身的火枪手,以及没有被近身的火枪手,完全是2个“物种”。 燧发枪超长的、不便于灵活使用的长度,使得枪手一旦被近身了,所面临的后果便会极其惨重…… 无我二刀流·蝉雨! 琳像是舞蹈般挥动着双手的椅腿。 2根椅腿划过4道各不相同的弧形轨迹,精准地命中剩余的着4名门卫的头部或咽喉。 从顺利从椅子上脱身,再到以闪电般的速度放倒这6名门卫——琳只用了不到10秒的时间。 “哈……哈……哈……唔咕……!” 剧烈活动了一阵后,琳感觉体内的呕吐欲更甚了几分。 她一边紧抿着嘴唇、狂咽着口水,尝试压制着体内的乱流,一边以身体状态不佳,再加上不熟悉摇晃的船只而稍有些踉跄的步伐,跑回到刚才一直关押着她的房间内,扒在房内唯一的窗户上。 房内唯一的窗户,相当地小。 即使是身材已经非常娇小的琳,也只能勉强将她的脑袋和一只肩膀挤出窗户。 “不行……出不去……” 连试几次都未能将自个的身子挤出窗户的琳,只能无奈放弃“跳海潜逃”的计划。 “只能先暂时杀出去了……唔……!咕呕……!” 肚腹间再次涌起一股“乱流”,让琳不得不弯下腰,干呕起来。 从昨夜开始,琳就什么也没吃,所以此时胃中空空如也的她,仅能呕出点唾液和胆汁。 背部源源不断传来的疼痛,以及自舰船启航后就一直折磨着她的呕吐欲,让琳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琳推测自己后背的肋骨,应该是有些骨裂了,琳现在每牵动一次后背的肌肉,都疼得嘴角直咧。 “现在不是在这里吐胆汁的时候……!” 琳毫不顾形象地用力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吐尽口中残余的胆汁后,抬起左手手背,往嘴巴用力一擦。 尽管脸色难看得可怕。 尽管身体难受得厉害。 琳的目光都未曾变过。 像头蓄势待发的猛虎,迸射着好强的精芒,眼瞳中没有半点动摇与迷茫。 简单地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后,琳便随手扔掉了她手里的那2根椅腿,踉踉跄跄地奔到了那6名门卫的尸体旁,去捡他们的火枪。 哪怕是当钝器来用,火枪显然也是要优过椅腿不知多少倍。 琳现在的身体状态不佳,带太多沉重的火枪在身上也是累赘。 因此,她根据自己现在的状态,只拿走了3挺火枪——其中2挺背在背上当备用武器,另外1挺拿在手里。 做好一切的准备后,琳才往房外逃去。 然而——就在她走到门框边时,她陡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身体一顿,接着转头看向……这座丰臣信秀的卧室的某个大柜子。 用思索的视线紧盯了房内的那个大柜子好一会儿后,琳牙关一咬,再次回到房内。 ——我记得……那个王八蛋是将那玩意放到了这里……有了! 琳在那个大柜子翻找了一会儿后,从柜中翻出了一个用精致的小锁所锁住的锦盒…… 确认此物的确就是丰臣信秀此前给她看的那个装着不得了的物事的锦盒后,琳捏着锦盒的双手十指,下意识地捏紧。 低喃了声“这东西不能留给信秀那样的疯子”后,琳将这锦盒往她的腋下一夹,不再作任何停留地朝门外奔去。 ——必须要……赶紧找个能逃出去的窗户…… 琳现在的目标,就是找个能容纳她的身子进出、可让她逃到海外的窗户。 若能找到这样的窗户,琳就信心能逃出去。 对于游泳,琳还是有那么几分自信的。 琳踉踉跄跄地在走廊上奔驰着。 可惜……还没跑出多远,强烈的呕吐感又袭来了。 琳她的那股可怕的狠劲,再次闪烁出璀璨的光辉。 “呕……!” 她忍不住地再次呕吐。 但她没有停下她的脚步。 她就这么一边吐着,一边继续笔直向前。 由唾沫和胆汁混合在一起的肮脏液体淋在了自己的衣服上,她也淡定自若。 呕吐欲这种东西,都是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大吐特吐了一阵后,琳便感觉体内的那股“乱流”渐渐平息了下来。 ——好…… 琳随手抹了把嘴与下巴。 ——趁着身体现在好受些了,赶紧…… 轰隆——!! 琳猛地听到自己的后头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随着这股爆炸声一起传来的,还有可怕的震动与气流。 日辉丸硕大的船体猛地震了几下。 宛如飓风般的巨大气流从琳的身后吹来,直接将始料未及的琳掀翻在地。 ——怎么回事?! 琳一边连忙从地上爬起,一边朝似有淡淡硝烟在弥散的后方走廊投去惊愕的目光。 …… …… 日辉丸,甲板上—— “……绪方一刀斋和伯公他们,可真会给我带‘惊喜’啊。” “这种计划被打乱的感觉……果然是让人烦躁得想要杀人啊……” 丰臣信秀的双手此时正搭放在他身前的栏杆上。 在他刚才那番低声念叨出的感慨落下后,正被他的双手所抓着的栏杆……立即响起了木头被挤压、破碎的“吱呀”声…… 站在丰臣信秀身旁的贺须蜂,现在不敢去看他主子的脸。 他眼观鼻、鼻观心,把脑袋埋得低低的。 几滴冷汗从他的额间渗出,然后滑到他的鼻尖,再从他的鼻尖滴落到甲板上。 跟随丰臣信秀多年的他,太了解他这主子的性格了——丰臣信秀喜欢看到事情有按照他的预期与计划那样变化。 简单来说:丰臣信秀的掌控欲很强。 他不喜欢看到自己所拟定的计划,出现了啥预料之外的偏差。 一旦看到自己的计划被打乱、事情的变化超脱出了自己的掌控……丰臣信秀的性格就会变得极其可怕。 这种状态下的丰臣信秀曾做出的那几件事情……贺须蜂仍历历在目,每回想一次都觉得不寒而栗…… “……贺须蜂。”丰臣信秀放开搭在栏杆上的双手,将双手往身后一背。 “在!” 听到丰臣信秀在点他的名,贺须蜂连忙高声应和。 “把日辉丸靠过去。” “丰臣大人,我们这是要……到葫芦丸上与绪方一刀斋他们决一死战吗?”贺须蜂以小心翼翼的口吻反问。 “现在,既然让绪方一刀斋他们给咬住我们了,我们再想将他们给甩开也难了。” 丰臣信秀越讲,语气便越是冰冷。 “刚才在高野山上,我暂时避战,没成想他们倒还追过来了……他们这么烦人,我也有点厌憎他们了。” “他们想和我们好好地斗上一场,那我就如他们所愿好了。” “现在葫芦丸上的敌人肯定不会太多……说不定就只有绪方一刀斋一人。” “海上的伯公等人若要登上葫芦丸、与葫芦丸上的绪方一刀斋会合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们就凭着这点时间来将他们逐个击破吧。” “趁着伯公他们还在海上漂着,先将葫芦丸上的绪方一刀斋解决掉。” “等伯公他们登舰后,再将伯公他们一一解决。” “……我知道了。”贺须蜂郑重地点了点头。 “啊,贺须蜂,待会顺便再帮我把吉久叫来。” 丰臣信秀的脸上,缓缓展露出……让人看了只觉得心里发毛的微笑。 “若要赶在伯公等人他们过来之前的这点时间内,将绪方一刀斋给解决掉,怕是需要我和吉久二人合力才行啊。” “我知道了。” 贺须蜂又郑重地点了点头后,便准备转身去向全舰下达指令。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 轰隆!! 日辉丸的后方,陡然响起巨大的爆炸声! 庞大的舰体因这突如其来的爆炸而微微颤抖。 下方的火炮甲板,似乎也受到了这爆炸的牵连。 丰臣信秀明显感受到——下方的不少火炮似是哑火了。 “又怎么了?”丰臣信秀转头看向爆炸声所传出的船尾,刚舒展没多久的眉头,再次皱紧。 贺须蜂现在也是一脸懵逼、惊愕:“这声音……似乎是船尾存放火药的火药库爆炸了!” 常年和舰船打交道的贺须蜂,瞬间便听出了刚才的爆炸声不是舰体中弹后所会有的声音。 既然不是中弹了……那仅剩一个可能性了。 丰臣信秀和贺须蜂的一唱一和刚落下,一名灰头土脸的船员便火急火燎地朝丰臣信秀与贺须蜂奔来。 “丰臣大人,贺须蜂大人!不好了!船尾的火药库爆炸了!” 此人说出了与贺须蜂刚才的推测一模一样的话语。 “怎么爆炸的?受害情况如何?”虽然眉头皱得能将苍蝇给夹死,但丰臣信秀的语气仍旧镇定,语调仍旧沉着。 “原因目前尚不明!”船员快声答,“目前已知的受害情况有:船尾舵受损!靠近爆炸点的部分炮口受损!死伤者保守估计约在30人上下!” “啧……船尾舵受损了吗……”自知船尾舵对一艘船来说意味着什么的丰臣信秀,将背在身后的双手捏紧了又放开,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船尾舵简单来说,就是辅助舰船转向、航行的重要部件。 一旦受损,舰船的操控……尤其是对一艘如此庞大的战舰而言,操作难度将会以倍数剧增。 “贺须蜂。”丰臣信秀沉声问道,“现在船尾舵受损了,还有办法让日辉丸靠向葫芦丸吗?” “这个……得看船尾舵的受损情况具体如……” 嗒嗒嗒搭! 贺须蜂的话还未讲完,便被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给打断。 又是一名船员急匆匆地朝丰臣信秀和贺须蜂奔来。 “丰臣大人,贺须蜂大人!” “又出什么事了吗?”丰臣信秀平淡反问。 “被、被关押在阁下房间内的人……逃逃、逃出来了!” 贺须蜂的表情一僵。 刚刚才止住的冷汗,再次从贺须蜂的脸颊冒出。 自源一等人出现起,各种各样的恼人意外,便层出不穷…… 贺须蜂……已不敢去想象丰臣信秀现在究竟是何表情…… 他小心翼翼地缓缓偏转脑袋…… 在眼角的余光扫到其身后的丰臣信秀的脸后……贺须蜂怔住了。 丰臣信秀并没有如他所想象的那样,神情难看得可怕。 不仅没露出可怕的神情,反而还展露出……笑容。 “哈,哈哈哈。”丰臣信秀一脸惬意地笑着,“麻烦真是一个接一个的啊……” “呵,也好。” “我倒要看看……是这些接二连三的困难击倒了我丰臣信秀,还是我丰臣信秀战胜了这些困难!” 丰臣信秀松开了刚刚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 “贺须蜂,按刚刚所拟的计划行动,倘若船尾舵还能用,就将日辉丸靠向葫芦丸。” “如果不能用,就罢了。” “我去稍微会会……我那不听话的妹妹。” …… …… 此时此刻,海上—— “源一大人!另外一艘船上的炮火……似乎也消停了不少!”牧村朝日辉丸一指。 源一循着牧村所指的方向瞥了眼距离他们最远的日辉丸一眼后,眉头微蹙:“他们那边……似乎有硝烟在冒出啊。” “那艘船舰上是出啥事了吗?”牧村问。 “谁知道。”一旁的间宫淡淡应道。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源一将视线从日辉丸上收回到距离他们已经不远的葫芦丸上,“管那艘船那么多干嘛!反正我们只要知道它们的炮火消停了,对我们有利便行!” “再加把劲!就快到前面的那艘船了!” …… …… 葫芦丸,上层火炮甲板—— 并不宽敞的船舱,对擅长近战的人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战场。 榊原一刀流,鸟刺! 绪方并没有用他的大释天或大自在来将眼前的这名敌人刺飞。 而是使用了一杆他刚才随手捡来的一挺燧发枪。 绪方将手中的燧发枪朝前猛地一送,细小的枪头刺中眼前敌人的肚腹。 枪头上所裹挟的强悍力道,就像颗无形的炮弹。 在被枪头刺中肚腹后,此人便立即像是被无形的炮弹给轰中一样,双眼往后一翻、昏死过去,紧接着向后倒飞,狠狠撞上其身后的墙壁。 不仅被无形的炮弹给“轰”晕,还被“轰”飞。 “呼……”绪方缓缓地长出口气,然后随手扔掉了手中的燧发枪。 在环视了圈一片狼藉的火炮甲板后,他呢喃道: “总算是都肃清了……” 此时此刻,绪方正在葫芦丸的上层火炮甲板上。 日辉丸和葫芦丸都有着2层火炮甲板。 绪方刚才所登陆的地点,就是离大海最近的下层火炮甲板。 因此——刚刚的绪方,只能算是干掉了葫芦丸下层火炮甲板上的炮手、仅解决掉了葫芦丸一半的火炮。 为了能让葫芦丸上的火炮全部哑火、将源一他们渡海的压力减到最低,绪方自刚才开始就在寻找着去到上层的火炮甲板的路。 这路也不难找。 葫芦丸虽然是艘庞大的风帆战舰,但也正因为它是艘军用的风帆战舰,所以里头的布置,自然不可能会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让人连路都难以找着。 绪方不费吹灰之力地便找到了去往上层甲板的楼梯,然后顺利抵达了上层的火炮甲板。 刚才绪方用燧发枪刺飞的那人,便是上层火炮甲板上的最后一名还没来得及逃走的炮手。 至此,绪方终于算是彻底摧毁了葫芦丸所有的火力点。 哗啦哗啦…… 绪方听到密集的脚步声在迫近。 多半是这艘船舰上的其余战斗人员,正在往这儿增援吧。 绪方也没理会这些脚步声。 在彻底肃清了上层火炮甲板的所有火力点后,他便立即将身子扒在了旁边的炮口上,往外头的海面上瞧看着。 刚将脑袋探出炮口,绪方便立即找到了他欲寻找之物。 “源一大人!” 绪方将手伸出炮口,向不远处海面上的正扒在木板上的那数人用力地挥着手,并大喊着他们其中一人的名字。 在木板上的那几人的努力下,他们现在距离葫芦丸仅剩数米的间距。 那么短的间距,木板上的那数人于第一时间听到了绪方的声音、发现了绪方的位置。 “绪方君!”源一向绪方招手,以示回应。 “来我这边!”绪方道,“我找绳索让你们上来!” 说罢,绪方将脑袋从炮口处收回,扫视四周。 很快,便让他顺利发现了一团铁链。 眼疾手快地将这团铁链抓来,将其中一头绑死在某架沉重的火炮上,另外一头丢出炮口、丢向船外的源一等人。 而恰好在绪方刚扔下铁链时—— “快!跟我来!上!上!” 绪方的身后传来了他都已经听腻的大喊。 第718章 你是一把成熟的妖刀,要学会自己劈断船桅(下) 哗啦! 这时,滚滚巨浪拍来,在大浪的拍击下,葫芦丸的船体发生了近20度的大倾斜。 也正在葫芦丸的船体刚发生倾斜时,绪方身后的诸条走廊尽头出现了大量闻讯赶来增援的火枪手。 绪方粗略一数——总人数约在10人上下。 这些赶来增援的火枪手,一看便知他们肯定相当熟悉舰船上的生活。 即使船只在巨浪的拍击下发生了那么大的倾斜,他们的双脚仍旧牢牢地扎在甲板上,并有条不紊地对着绪方排列好枪阵。 砰!砰!砰!砰!砰…… 在这些火枪手开火的同一刹,绪方便立即麻利地向旁边一闪,躲到了旁边的一尊火炮的后方。 啪嗒,啪嗒,啪嗒…… 弹丸打在火炮钢铸的炮身上,发出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尖锐摩擦声。 而就在这时,以火炮为掩体来暂时躲避火枪手们的首轮射击的绪方,突然发现——因舰船的船身因海浪而发生倾斜的缘故,目前他脚下的甲板是歪斜的。 而他就站在歪斜的甲板的正上方,而这些赶来支援的火枪手们则站在甲板的正下方。 战场态势,变为了十分诡异的这些火枪手正在仰攻绪方,而绪方则是在俯攻这些火枪手。 绪方现在当掩体来用的这尊火炮,恰好就正对着火枪手们,就在火枪手们的头上…… 如此地形,没有不利用一番的道理。 绪方抬起右手的大释天,朝他身侧的那2根绳索砍去。 这2根绳索,正是为拉住火炮,防止火炮在发射过后,因后座力而向后跑得太远的牵引绳。 用来拉住火炮的牵引绳被切断,被绪方当掩体来使的这尊火炮,立即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沿着倾斜的甲板,朝火枪手们砸去。 惊恐的尖叫,取代了枪声。 火枪手们也顾不上什么枪阵不枪阵的了,纷纷四散而逃。 他们的逃跑速度还算迅疾——仅有1个倒霉蛋没有即使逃开。 通身皆用钢铁铸成的火炮,何其沉重? 因逃跑不及时而被火炮给砸中的这个倒霉蛋,就这么一边被砸得七孔流血,一边“抱”着这尊火炮,与这尊火炮一起被“砌”进其后方的船壁里。 虽说这尊火炮没给敌人造成太多的杀伤,但绪方想达到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他本就只希望用这尊火炮来破坏他们的枪阵而已。 船只仍倾斜着,绪方发起物理层面上的居高临下的俯攻。 他纵身一跃,在重力的帮助下,令快得令人目眩的速度闪身到了某名刚才为躲避跌落的火炮而脱离了队伍、落单的或火枪手跟前。 挥剑,一击毙命,一气呵成。 没了枪阵,无法一起射击的火枪手们就只能各自为战,战力以指数下滑。 “妈的……”某名火枪手一边破口大骂着,一边举起手中刚重新装填上弹丸的燧发枪。 他才刚来得及将枪口抬起—— 嗖! 和弹丸飞行时的声响截然不同的破风声,灌进此人的咽喉。 “唔……!”感到咽喉处传来撕裂般疼痛的这名火枪手,抬起颤巍巍的手,摸向自己的咽喉——自己的咽喉处,插着一根将他的喉咙给直接捅了个对穿的手里剑。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看这根手里剑是何人所投出的。 但已经失去控制的肢体,以及飞速变暗的视野,已无法再让他这么做。 “终于爬上来了啊……”用眼角的余光瞧了眼刚才那根帮他解决了一名火枪手的手里剑所飞出的方向,绪方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投出此根手里剑的人,正是初光。 刚顺着绪方抛下的铁链爬上来的初光,现在正微喘着粗气。 她身后的那个炮口,体型较壮硕的牧村正不断吸气、试图让他的肚子更小一些,费力地顺着炮口往船内钻。 剩余的还活着的火枪手们,这时也纷纷注意到了似是有敌人增援正在到来。 “快!”某人将枪口抬起,对准仍卡在炮口处,进不能进、出不能出的牧村,“阻止他……” 嗖! 这人的话还没讲完,又是一根手里剑被初光掷出,扎穿了他的喉咙,令他余下的话语再无任何讲出的机会。 此前,初光请求绪方、源一他们带上她来追击丰臣时,为说服绪方他们,都有说过“她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据绪方目前为止的观察,初光的这句话的确没有在说谎。 绪方不知初光在其他武器上的造诣如何,但光论初光的手里剑投掷水平,绪方就不得不为其标上一个极高的评价。 手里剑这种投掷类的武器,算是最适合初光这种肌力较男人而言偏弱势的女人的武器之一了。 这种体积较小的投掷类武器,“技”的重要性远大于“力”。 无需跟敌人进行面对面的交锋,哪怕肌力较弱,但只要你投得够准,也依然能给敌人带来极大的威胁。 喉咙、眼睛……人体的这几个部位因难以进行锻炼,所以不论是强者还是弱者,都是一样的脆弱。 哪怕是女人所投出的手里剑,只要能掷中这几个部位,依旧能给敌人带来巨大杀伤。 哪怕只有绪方一人在这孤军奋战,这几名火枪手都无任何取胜的道理,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初光能给予远程支援? 在初光的配合下,绪方以疾风怒涛之势,迅速放倒了视野范围内的所有站着的敌人。 而在绪方与初光肃清完四周后,刚才一直因体型壮而卡在炮口处的牧村,总算是在排于他后方、还等着赶紧进入船内的源一、间宫的联合推压下,挤进了船舱内。 “哈哈哈!”最后一个登船的源一,在刚顺着炮口进入船舱后,便立即以半开玩笑的语气自我调侃道,“还好现在入春了,天气不算冷,要不然现在浑身湿哒哒的,非冷死不可。” “源一大人。”绪方提着他的双刀,快步向源一他们迎去,“你们没有受伤吧?” “除了不小心喝太多海水,导致现在稍稍有些想吐之外,我们一切都好。”源一轻描淡写地道,“刚才不知为何,另一艘战舰上的不少舰炮哑火了,让我们的渡海顺利了不少。” “另一艘战舰的不少舰炮哑火了?”绪方微蹙着眉头,面露疑惑。 “是啊。也不知道发生啥事了。”源一耸耸肩,“但不论如何——能利好我们就行了。” 简单地带过“日辉丸的部分火炮因不知名的原因而哑火”的话题后,源一一转话锋,向绪方问道: “绪方君,在我们几个尚未登船之时,你有在这艘船上发现什么吗?” “没有。”绪方摇摇头,“什么也没发现,既没有碰见疑似是丰臣信秀的人,也没有找到琳小姐。” “……呵。”源一自嘲地笑了笑,“小琳和信秀可千万别在另一艘船上啊,海水我已经喝饱了,倘若条件允许的话,短期之内我可不想再喝了。” …… …… 绪方他们自然是不可能知道日辉丸和葫芦丸的内部布置。 初光以前也不曾登上过这二舰。 所以他们的找路方式,十分地简单粗暴:哪儿人多,他们就去哪。 这个寻路方法虽粗暴,但在这样的军舰上,却意外地有效。 他们一边赶赴着每一个人多的地方,一边不断高喊着琳的名字,试图找到琳的位置,源一他们几个敲开沿途每一座房间的房门,尝试着能否在某座房间内,找到那道对他们而言极其熟悉的身影。 绪方+源一+间宫+牧村+初光……近战、远程,一应俱全,在这艘葫芦丸上,基本算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了。 当然——他们也不会傻乎乎地就这么闷头去寻人。 在源一等人顺利与绪方汇合后,他们就试着抓了不少的人,询问他们:丰臣信秀在哪?可有见过一个矮个子的年轻女孩? 面对绪方他们所问的这问题,这些被抓来的人,都给出的回答,几乎都一模一样:丰臣信秀在日辉丸上,没有见过个子矮小的女孩。 听着他们的这些回答……绪方他们便感觉心里像是“咯噔”了一下…… 丰臣信秀不在这艘船上,他们没见过个子矮小的女孩……这样的回答,算是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登上这艘船的绪方等人最不想听到的回答了…… 但是,为保险起见,不放过“琳说不定就在这艘船上”的可能性,绪方他们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地在这艘船上彻查一遍。 他们自最底层开始寻人,就这么一层一层地往上找。 军舰不是旅店,并没有那么多的房间,因此绪方他们搜寻的速度相当迅疾。 他们以飞快的速度,搜寻完葫芦丸一层接一层的船舱。 可直到现在……他们都没能找到他们的欲寻之人…… “快看!”一直在用着她那精湛地手里剑投掷技巧给予绪方他们远程支援的初光,这时猛地抬手往不远处的斜对面一指,“那儿似乎还有一个房间!” 经初光这么一提醒,和源一一起冲在最前头、和初光一样同样误以为这又是一座房间的房门的绪方,连忙加快了几分脚步,与源一一前一后地奔到该扇木门前,一把拉开木门—— 呼! 在开门的一刹那,一大团海风立即裹挟着大量雨珠,淋了绪方还有站在其身后的源一满身。 拉开木门后,绪方并没有看见房间。 他仅看见了天空、海洋、以及夹杂着雨水一起扑面而来的海风。 “哎呀……”源一抬手抹了把刚才淋得他满脸都是的雨水,“上到舰船的最顶层了吗……” 绪方刚才所拉开的木门,并非是连接着什么房间。 而是连接着舰船最高层的露天甲板。 “到露天甲板了吗……?”脚程要慢绪方和源一他们一点的初光,看着木门外的天空与大海,不禁一愣。 “啊!他们到露天甲板上了!” “能拿武器的人跟我来!” 燧发枪虽远比火绳枪要先进得多,但在“环境的限制”上,前者并没有比后者强上多少。 二者都是一样的怕雨、怕雪,一旦碰到雨天、雪天,二者都会变成连烧火棍都不如的存在。 因此,在目前正刮着狂风暴雨的露天甲板上,葫芦丸船员们的燧发枪,算是彻底报废了。 然而——或许是因为船员所受到的训练要更严格的缘故吧,他们都有着极高的军事素养。 即便无法在露天甲板上使用燧发枪,却仍旧能于露天甲板的各处,见到为数不少的船员高举着长矛等武器,向绪方他们发起悍不畏死的反击。 “啧……真是没完没了……”初光暗骂一声,然后从后腰间掏出数把手里剑,率先冲出船舱,踏上露天甲板,向于露天甲板的各处冒出的敌人迎去。 …… …… 日辉丸,船舱内—— “快!快!这边!这边!” 一队队船员,急急忙忙地朝发生爆炸的地方赶去。 躲在不远的暗处中的琳,一边悄悄地观察着外头的动静,一边于心中暗道: ——看样子……似乎是船尾那边发生啥意外了…… ——天助我也……趁着现在这艘船发生骚乱,赶紧离开这儿…… 确认外头那一队队赶往爆炸地的船员都已经远离后,琳连忙从藏身的暗处闪身而出。 ——他妈的……是我运气太糟了,还是这艘船的设计就是这样,怎么这么大的一艘船,连个足够大的、能往外跳的窗户都没有?!咕……又来了……! 刚才,日辉丸因浪涛的拍打,而剧烈摇晃了几下,琳的胃腹再次涌出强烈的“乱流”。 此次的“乱流”非同小可,没法再像此前那样一边呕一边走的琳,只能将身子往旁边一偏,倚靠着旁边的船壁暂时的休整。 在一口气连做了数个深呼吸、连咽了几口唾沫后,琳才总算感觉身子稍稍好受了些。 ——好……赶紧趁现…… “喂!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自琳的身后突然传来的大吼,让琳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转头向身后望去——她的后方,是3名正用燧发枪指着她的火枪手。 这仨人如临大敌一般,在拿枪指着琳的同时,一边缓步走向琳,一边继续发出着怒喝: “把你身上所带的火枪都扔掉!然后趴在地上不要动!” ——啧…… 嘴角因心情糟糕而微微下拉的琳,目测了下自己与这仨人的间距后,依照着这仨人的命令将身上所带的燧发枪,还有腋下所夹着的锦盒都给扔掉。 紧接着…… “呜……呜呜呜……!” 琳沓拉着两只嘴角,上齿轻咬下嘴唇,用力地抽了抽鼻子后,以双膝跪地的姿势,往地上一跪,并抽泣起来。 “不、不要凶我……这……这些铁炮是我爹爹让我帮他保管的……呜呜呜……!” 两眼眼眶和鼻子都浮出可爱的红晕的琳,抬起双手,用双手手背用力地擦着从眼眶中溢出的泪水。 虽说琳今年已经20岁了,但因身材娇小,再加上长相并不显老,所以她现在看上去仍非常地幼齿,仅从外表上看,绝对所有的人都会误以为她只是一个13、4岁的小女孩。 在舰船上突然撞见一个身上带着3把火枪的小女孩,在让她放下火枪并趴在地上后,这个小女孩立即扔掉武器,一边低声诉着“不要凶我”,一边在那哭——过于复杂的场景,已经超出了这三名火枪手的理解范围…… 在疑惑之心以及……见着一个如此幼齿的女孩在那哭泣而引发的莫名其妙的保护欲的作用下,这仨火枪手不由自主地面面相觑了一下。 站在最中间的那人,朝他右手边的同伴投去疑惑的目光。 而就在他刚将目光投向他的同伴时—— 呼! 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在他的正前方,有黑影在闪动。 连忙将视线转回自己的身前——坚硬的枪托已经正中了他的面门。 鼻梁被敲断,十几颗牙齿不是被敲断就是被敲飞,此人瞬间昏死了过去。 首杀! 现在的琳,再不见刚才那副“可怜的小萝莉”的模样。 她的脸上,现在只剩下一名剑客该有的神情。 先用小萝莉的姿态来惑敌,然后再突然暴起的琳,算是打了这3人一个措手不及。 用枪托解决掉中间的那个人后,琳立即往左手边一跳,抱住她左手边的那名火枪手的双手。 她并非是用这种简单的方式来制住此人。 而是想“借枪杀人”。 在抱住此人双手的下一刹,琳立即控制着此人手中的枪,将枪口对准另一名枪手,然后叩动扳机。 砰! 双杀! 成功“借枪杀人”后,琳放开此人的双手,以左脚为轴,使出一记凌厉的“转身侧踢”,后脚跟正中这位刚才“帮”她解决了一名敌人的“工具人”的咽喉。 三杀! 从突然暴起,再到迅速解决这仨人,琳只用了不到5秒的时间。 速度快到了这3人直到被干掉了,可能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哈……哈……哈……幸好九郎他们不在这……若是让他们看见我刚才的那副模样……我就不活了……” 琳捂着因刚才的剧烈活动而又有些不适的肚腹,踉踉跄跄地快步向她刚才所丢弃的锦盒、火枪走去。 但却在这时…… “琳小姐!请别动!” 又是一道大喝自琳的身后响起。 不过……和刚才不同的是——此次的这道大喝,对琳而言……非常地熟悉。 琳怔了一下后,一脸平静地缓缓回过头,看向正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正拿燧发枪指着她的某人…… “……哼。”琳冷笑一声,“在这个地方看见你……可真是让人一点也不意外啊……” …… …… 葫芦丸,露天甲板上—— 间宫最讨厌的天气,就是雨天和雪天。 因为这样的天气,对他这样的四眼仔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顶着因镜片沾满雨珠而模糊得不行的视线,放倒了身前的一名拿着长矛的敌人后,间宫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伴随着这道熟悉的脚步声一起传来的,还有那熟悉的豪迈人声: “间宫,你现在还好吗?” 话音落下,间宫感到有什么宽厚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后背。 他转头向后一看——刚才向他奔来的源一,与他背贴着背。 虽是背贴背,但间宫能够感受到源一正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他。 “老实说——不好。我累得想赶紧睡上一觉。”间宫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发出自嘲的低笑。 体力——这算是间宫除视力之外,唯一的弱点了。 抱着块木板,渡过浪涛如此汹涌的大海,这对体力一直是弱项的间宫来说,可以说是一个艰难的挑战了。 直到现在,都已经登舰那么久了,间宫的呼吸仍旧很凌乱。 “你要不要现在休息一会儿?”源一问。 “我的事,怎么样都好。”间宫抹了把脸上的雨珠,“与其在这里谈论我的身体,倒不如抓紧时间来想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吧。” “这艘船的船舱我们基本都找遍了,完全寻不到主公的身影。” “看样子,主公多半是在另一艘船上了。” “是啊。”源一轻声道,“我们接下来……就只能赶去另一艘船了。” “又得去游泳了吗……”间宫难得地露出无奈的笑。 源一此时没有再用眼角的余光来注视着间宫。 而是将脑袋一转,直直地看着间宫。 “……间宫,你可千万别勉强自己。” “倘若身体实在疲惫得厉害,难以再去横渡大海,你就留在这艘船上吧。” “……啊啊。”间宫脸上那抹无奈的笑,缓缓转变为苦笑,“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讨厌我这具不论怎么锻炼,体力都上不去的身体呢……” 轰隆——!! 这时,天上的雷霆突然切开了天空。 明亮的雷光,让阴云下的世界有那么一瞬间有如白昼。 因为此次的雷电实在又猛又响,让间宫都不禁下意识地扬眸望了下天空。 而就在他扬眸看天时—— “嗯?” 间宫陡然注意到了……某样直插云霄的高耸物体——葫芦丸的主桅。 “……”若有所思的间宫,直直地盯着这根高耸的主桅,片刻过后,又侧头看了眼与葫芦丸之间的间距只有数十米的日辉丸。 “……源一大人。” “嗯?怎么了?” 间宫紧攥着他手中的毗卢遮那。 “你认为……我有办法真正地超越我的父亲吗?” 第719章 飞燕啊!落下吧! 日辉丸,船舱内—— “……琳小姐,看到我,你似乎并不吃惊啊。” “我当然不吃惊了。”琳用着冷漠至极,语气语调中仿佛都混着冰渣子的口吻,向身前正用燧发枪指着她的人一字一顿地说,“昨夜晚上,在你家赴饭宴时突然遇袭后,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因为除了你和伯公、间宫他们之外,不可能会再有别的人知道我昨夜身在何处!” 丰臣信秀是如何知道她这段时间恰好就在大坂的? 丰臣信秀又是如何知道她昨夜身在何处的? 自与丰臣信秀那简短的会面、谈话结束后,琳就一直在思考着这2个问题。 这2个问题……也并不难思考。 针对这俩问题,琳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只有:有人出卖了她,将她的行踪透露给了丰臣信秀。 那么……又是谁出卖了她呢? 源一、间宫、牧村、浅井他们几个,是琳能够付诸所有真心、能够百分百去信任的人。 岛田因加入他们葫芦屋的时间还很短,所以琳并没有对他百分百的信任。 但是——虽然尚未给予岛田完全的信赖,但经过与岛田的短暂相处,琳也岛田的为人,也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他是一个表里如一的孩子。 虽因社会阅历欠缺等各种原因,导致他目前还是一个不怎么靠得住的人,但的确不是一个坏孩子。 琳也不相信岛田会背叛他。 竟然她麾下的这些核心部下都没有背叛她的可能……那可疑人选……便仅剩一位了。 此人并非她的核心部下,严格来说,和他的关系只能算是关系较深的合作伙伴…… 他不仅知道琳在这段时间内,恰好就在大坂。 还比任何人都清楚琳昨夜的所在地…… 因为就是他邀请琳于昨夜到他的宅邸里赴饭宴! 琳向身前的叛徒投去如正午的刺眼阳光般的锐利视线。 不敢与这样的目光对视的幸村,不受控制地稍稍偏转目光,不敢再与琳对视。 “……怎么?”琳的语气中,蕴藏着毫不做遮掩的嘲讽,“不敢和我对视吗?” 虽然嘴上毫不留情。 但琳的双瞳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些许难过。 现在正用燧发枪指着她的幸村,是受了她不少的帮助和培养,才成为能在大坂呼风唤雨的巨商的。 他虽不像间宫他们一样,是她的核心部下,但琳也一直相当信任他。 要不然,也不会在想要调查“关西失踪事件”时,第一个想着找幸村来帮忙。 被自己所信任的人背叛……此事所带来的打击与冲击力,让此时的琳都暂时忘却了晕船所带来的痛苦。 “……琳小姐……”刚才的幸村,还只是不敢直视琳,而现在——他干脆是连张正脸都不敢对着琳了。 他紧抿着嘴唇,将脸往右稍稍一偏,只让琳看见他的侧脸。 “琳小姐……我……我也有我的苦衷……” “如果可以的话,我实在不想对你动武……” “所以……能请你乖乖投降吗?” “哈……”琳发出极露骨的嗤笑,“一个能够狠下心来辜负我的信任的人,跟我说你不想对我动粗?” “……我是认真的。”幸村的语气变严肃了几分,“琳小姐,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性格的人。” “从见到我开始,你就一直在想着如何把我干掉,然后脱困吧?” “你以前给过我不少的帮助,若没有你的帮助,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是真心不想对你叩下扳机的……” “但你如果执意要反抗的话……” 幸村没有接着再往下说,仅默默地攥紧了手中的枪。 琳的表情这时不禁凝重了几分:“你也知道没有我,就没有你的今天啊……” 琳的嘴上仍在无情地嗤笑幸村。 但她的心中却在忧虑地低吼着: ——啧……这个距离……真是烦人…… 幸村刚才所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自见着幸村后,琳就一直思考着能够快速将幸村给干掉、然后脱困的方法。 刚才与幸村对峙时,她已反反复复将她与幸村之间的间距、以及她现在手头能动用的道具,确认过无数遍了。 据她的目测——她与幸村的间距,约为8步。 这个距离……对于现在身体状态不佳的琳来说,相当地尴尬…… 对于现在的琳来说,这并不是一个能够立刻就能跨过去的距离。 若不能以快得幸村都反应不过来的迅雷之势解决掉幸村……那幸村手中的燧发枪只怕是会在她的身上开一个窟窿…… 琳苦心思考着有没有什么能够将幸村快速放倒的方法。 可却在这时—— “总算是找到你了呀,还好刚才听到这里传来了奇怪的动静……哦?幸村,你也在啊。哈哈,我本还想着不要让你和小琳见面呢,毕竟让你和小琳见面,对小琳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些。” 就像是后背突然被锐利的枪头给刺到了一般……琳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她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神情大变的琳,用着阴沉到仿佛要滴出水来的表情,缓缓转过头,看向身后……刚才那道男声所传来的方向。 在她的身后,面带耐人寻味的微笑的丰臣信秀,缓缓朝她走来。 他没带任何侍从或部下。 就这么孤身一人地缓步朝琳走来。 啪嗒,啪嗒,啪嗒…… 丰臣信秀他那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宛如一柄重锤,一下接一下地敲在琳的心头,令琳脸上的冷汗一颗接一颗地顺着脸颊和鼻梁滚落。 这时,琳瞥见丰臣信秀的左手正提着2样琳非常眼熟的物事。 她定睛详看——丰臣信秀的左手所提之物,正是她的佩刀:打刀阎魔与胁差振鬼神。 “丰臣大人……”见着丰臣信秀后,幸村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惶恐,他急急忙忙地向丰臣信秀解释道,“我刚才一直待在我的房间里。” “在听到外头似乎有打架的声音后,就带着武器出来查看情况。” “然后就碰见了琳小……” 幸村的话还未讲完,便被丰臣信秀抬手示意不必多言。 “行了,幸村,把火枪收起来,退下吧。”丰臣信秀看也不看幸村一眼,便对幸村下令道,“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便可。” “是……”幸村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将手中的燧发枪收起,退到一旁。 打发走幸村后,丰臣信秀瞥了眼琳脚边的那个锦盒。 “你打算把这玩意也给带走吗……呵,倒是没出我所料呢……在知道你竟然成功脱逃后,我就猜到你一定会将这个锦盒也给带走。” 丰臣信秀的嘴角这时扬起一抹不知是赞赏还是嘲弄的弧度。 “该说不愧是我的妹妹吗?真亏你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成功逃出来呢。” 说罢,丰臣信秀将其左手所提的阎魔和振鬼神用力一甩,掷到琳的脚边。 “……你这是要干什么?”垂眸瞥了眼脚边自己的佩刀后,琳继续用着像是恨不得要将人给瞪死的目光瞪着丰臣信秀。 “嗯……你就当成是给你的奖励吧。”丰臣信秀笑着耸了耸肩,“虽然你的脱逃,给我添了不少的麻烦。” “但你的这种能够从我的监禁中逃出来的智慧与行动力,我还是不得不给个极高的评价。” “我最欣赏行动力出色的人了。” “倘若不是还需要将你投入神田上水之中,我都想将你收入麾下了呢。” “所以——看在你的聪慧和行动力上,我就给你点小奖励吧。” “我刚才特意帮你把你的这2把佩刀给找来了。” 丰臣信秀维持着脸上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抬手缓缓将其腰间的吉光骨食拔出。 “现在,我给你个机会。” “向我攻来吧。” “倘若能够将我打败,我就放你自由。” 话音落下,丰臣信秀恰好已将其腰间的吉光骨食尽皆拔出。 在刀刃完全出鞘的下一刹,丰臣信秀将刀朝下重重一甩。 呼! 挥刀所带起的风压,令丰臣信秀上身的那件绣有“太阁桐”的羽织下摆随风微微摆动。 是因为船只没有那么晃了吗? 还是因为现在的注意力都被丰臣信秀给吸引? 总之——不管怎么样都好,琳感觉自船舰启航后,就一直折磨着她的“呕吐欲”,现在总算是彻底消停了下来。 她没有跟丰臣信秀多说半句话。 她只默默地拾起脚边的阎魔与振鬼神,在右腰间佩戴好,然后拔出双刀,架好刀,摆好无我二刀流的架势。 看着一直一言不发的琳,丰臣信秀不禁因好奇而挑了挑眉。 “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我跟你无话可说。”她冷漠地回答。 说罢,琳如脱离弓弦束缚的箭矢,笔直地冲向丰臣信秀。 就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想必是没啥可能打败丰臣信秀的吧。 琳相当清楚这一点。 可即使如此,她前冲的脚步,没有半点迟滞与迷茫。 她虽没有向丰臣信秀说半句话。 但她手中的剑,以及替她向这个心灵扭曲、已无人性可言的兄长,发出了怒吼! “无话可说吗……”丰臣信秀笑了,“小琳,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讨喜啊……” 话说完,丰臣信秀缓缓地把吉光骨食……架在了身前…… …… …… 葫芦丸,露天甲板上—— “凑近一看……这粗细可真不得了呀……” 间宫看着身前的这根让成人去合抱都稍有些艰难的葫芦丸主桅,发出只有他一人才能听清的感慨。 此时此刻,间宫和源一二人正站在葫芦丸中央的主桅底下。 离远了看,还看不真切主桅的大小粗细。 在凑近了后,才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数十米高的“木柱”,是一个什么概念。 “……间宫,能行吗?”源一问。 “能行的。” 间宫用如炬的目光,扭头看向他的左手边,看向与葫芦丸并排同行的日辉丸。 “这2艘船之间的间距……不过40米上下。” “而这艘葫芦丸的主桅的高度,保守估计都有45米。” “只要将这艘葫芦丸的主桅劈断,然后再让断裂的主桅向旁边的日辉丸倒去,便能搭起一个连通二舰的‘桥梁’。” “这样一来,便不需再跳入海中,以游泳的方式来登上日辉丸。既能省去大量的时间,也能节约体力。” “间宫,我不是在问劈断这根主桅后,能否搭起一个连通二舰的桥梁。” 源一抬手拍了拍身前的这根让他去合抱,都没法完整地将其给抱住的主桅。 “我是在问你——你有办法将这主桅给斩断吗?” 源一换上半开玩笑的无奈口吻。 “这个大小……可是让我去斩,都不一定能斩断的哦。” “绪方君多半也斩不断这主桅。” “毕竟斩断这种大小的玩意……已经不是光靠力量就够了。” “既需要力量,也需要磨炼、沉淀已久的‘斩物’技巧。” “……源一大人。”间宫换上了云淡风轻、像是对过往都已经释怀的微笑。 他仰起头,看向一眼望不到头的主桅顶端。 “我的原名……可是山田浅右卫门义经啊。” 间宫抬起左手,按住左腰间的毗卢遮那的刀镡。 “将‘斩物’磨练至极致,斩断常人斩不断之物——这便是山田浅右卫门……同时也是我的剑法。” “交给我吧,源一大人。” 间宫把目光缓缓从主桅顶端收起。 “我会帮你们把主桅斩断!” “倾尽我之所能,为你们铺开登上日辉丸的前路!” 源一双眼微睁,用像是看着什么陌生人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间宫数遍。 “……我知道了。” 源一的嘴角泛起欣慰的笑意。 “间宫,你和你刚加入葫芦屋时那会儿相比……似乎有着很大的不同了呢。” “好吧,那你就放手去做吧!” “按你所想的那样去做吧!” 源一话音刚落—— “不要退缩!不要退缩!” “杀啊——!” 二人身后的不远处,数名战意、斗志都未消去的船员,举着武器杀向这一老一少。 “我去帮你肃清可能会妨碍到你的人。”源一提着他的刀,缓步迎向新冒出的这伙敌人,“你就放心地将精力都集中在如何斩断主桅上吧。” “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过来打扰到你的。” “感激不尽。” 简单地向源一道了声谢后,间宫没有再去看源一,也没有再去看周围的敌人们。 他放心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这位大前辈,并将全副的身心都集中在了身前的这根……让世间的所有剑客看了,只怕都会感觉绝望的巨大“木柱”。 ——好了……漂亮话也说得够多的了…… 间宫苦笑着,缓缓将搭放在刀镡上的左手掌攥紧。 ——斩断主桅……倘若能够成功的话,我也算是真正地超越父亲了。 ——即使是父亲,也没斩断过有着这么夸张的大小的物体。 幼时,跟随着他的父亲文显修习剑术时,文显曾数次向间宫演示过——他是如何用他那千锤百炼的剑法,将一棵需要一个成人双手合抱才能将其给抱住的大树给一刀两断。 文显……算是将“如何斩物”给修炼到极致了。 论综合的剑术水平,间宫敢断定:他的父亲是远远不如源一的。 但论如何将东西给斩断……间宫觉得将毕生精力都用在磨炼“斩物”上的文显,说不定还要稍胜源一一筹…… 毕竟,这就是他们山田浅右卫门的剑法——自能握剑起,便开始磨炼着“斩物”的技艺。 ——这种大小的木制物体,即便是源一和绪方君,也难以斩断吧。 ——有机会将主桅斩断之人……也只有自有记忆起,就在练习着‘斩物之术’的我了。 间宫感觉自己的胸腔间像是塞了块大铁球。 “这种事,只有自己才能办到”以及“没时间也没那个条件让他慢腾腾地去靠源之呼吸来进入无我境界,只能用现在的状态硬着头皮上”的巨大压力,让间宫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像是沉重了数倍。 间宫深吸一口气,将吸入的空气缓缓吐出的同时,他缓缓将身体重心压低,并把右手缓缓抚上毗卢遮那的刀柄,一直按在佩刀刀镡上的左手,则用拇指顶住刀镡,向前一推,将毗卢遮那的刀身顶出寸许。 ——不要迷惘,迷惘只会让刀变钝…… ——一定要……将主公救出! 间宫于心中不断默念着他的父亲交给他的、同时也是令他能在此前的那场“父子对决”中获胜的教诲。 他一遍接一遍地默诵着这句教诲。 间宫之所以有着那么可怕的“学啥都能一点就通”的学习能力,跟他的专注力是分不开的,他能仅用瞬息的时间,便将集中力调整成“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状态。 在心中默诵了几遍“不要迷惘”后,间宫便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片平静的湖泊之上。 耳朵仍能收集到周围的声响,但大脑已经自动将这些声响屏蔽。 眼睛除了眼前的主桅之外,再无他物。 注意力已经集中至顶点。 可间宫的手……却迟迟无法将毗卢遮那拔出。 不。 不是无法将毗卢遮那拔出。 而是下不定决心将毗卢遮那拔出…… 即使已经将注意力集中至顶点了……可条条杂念还是不受控制地从间宫的心底里冒出。 ——现在的我……真的有办法将这种大小的物体斩断,达成……父亲都没有达成过的伟业吗……? 几滴焦急的冷汗,从间宫的额间渗出。 他不想他的脑海里出现这种消极的想法…… 可不论他怎么试着去消除、去无视这些消极的想法,它都像一根水管里的水——堵住这头,又从另一头冒了出来…… 源一在帮间宫肃清着所有有可能打扰到他的阻碍时,也在留心观察着间宫现在的状态。 在明显地看到间宫身上的气势似是有所消弱后,源一的眉头微微蹙起…… “……间宫!” 正将全副精力都用在消除杂念上的间宫,陡然听到源一的呼喊。 他侧过头去,向不远处的源一投去诧异的目光。 “放手去做便好!”源一远远地向间宫展露出柔和的笑容,“你和以往相比,已经变了太多了。” “现在的你,说不定真能做到以前的你……甚至是你父亲都做不到的事情!” 源一刚喊完这句话,便见着又有一人高举着武器朝源一扑来,源一只得将视线从间宫身上收回,继续将精力都放在帮间宫肃清障碍上。 ——我和以往相比……变了太多? 此时此刻,间宫陡然想起——就在刚才,源一和他说过内容差不多的一句话: (间宫,你和你刚加入葫芦屋时那会儿相比……似乎有着很大的不同了呢。) ——不同……哪儿不同了?实力吗? 间宫将目光缓缓转回到身前的主桅上。 ——等等…… ——以前……我好像也听过类似的话…… …… (你叫什么名字?间宫九郎?名字很帅嘛,你说你现在无家可归,无处可去,那要不要来给我干活?会打算盘吗?我刚好缺个会记账的人。不怎么会?那也没事,很快你就能熟练了。) …… (哈?你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嗯……那又怎样?你是什么人都好,赶紧给我接着干活,打算盘的手慢下来了!) …… (嚯,当初只是一时兴起雇了你,没成想竟雇了个不得了的部下啊……这几个月真是多亏你了,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账本。) …… (九郎,我最近要去趟东北,那是个什么地方,你也知道,所以为保险起见,我决定拉个人来与我同行,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去东北?哈?你以前只学过如何‘斩东西’,没学过如何保护人?那正好啊,你就借着此次机会,来好好学习如何除了‘斩东西’之外,剑的其余用法,你不是最喜欢学东西了嘛。) …… (嗯……九郎,你和刚为我工作时的那会相比,好像有些变了呢。啊?你问我哪儿变了?嗯……表情更柔和了?) …… …… 没有任何画面,仅有声音的记忆片段,在间宫的脑海中飞速掠过。 原本因时刻准备拔刀而紧绷着的双肩,在这串记忆片段从间宫的脑海中掠过后,缓缓……放松了下来。 ——该说是‘不愧是亲戚’吗?俩人都讲过一模一样的话语…… ——不仅讲过类似的话,而且还都是不把话讲全,我和以前相比,究竟是哪儿不同了? 虽然心中正低低的埋怨着,但间宫的嘴角……此时却泛起淡淡的笑意。 ——算了,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现在还是快点专注于将这根大玩意给斩断吧。 间宫深吸一口气,再次绷起双肩、压低身体重心。 而就在身体重新紧绷起来时,间宫陡然发觉——他的脑海中,这时竟再没有任何杂念冒出。 同时——间宫竟惊奇看到了在他的眼前,有只“飞燕”正飞翔着。 他一眼认出:这就是他当初劈落的那只飞燕。 当初,他就是在山田浅右卫门家族世世代代相传的剑法上,加以自己的理解,开创出了独属于他的全新流派。 他用他这全新流派的奥义所斩下的第一样物体,就是一只飞燕。 而这也是他的流派名:“飞燕残心流”的由来。 苦心磨练出全新剑法,劈落飞燕的那一天——正是答应了琳会陪她一起前往东北的前夕!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飞燕”,从刚才起就一直挂于间宫嘴角的浅浅笑意,多了几分怀念与淡然。 他闭上双目。 视野被一片黑暗所遮蔽。 眼睛虽闭上了,但心却没有闭上。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片树林,回到了试着斩下飞燕的那一天。 和以前相比,自己哪儿不同了? 完全搞不懂。 但非要让我来评估下自己的变化。 那应该就是懂得为了保护谁而去挥刀斩物了吧! 深吸口气。 向前送步并猛地抬起右手—— 飞燕残心流 奥义 刹那! 飞燕啊!落下吧! …… …… 咔擦——! 源一听到身后传来了刺耳的木块碎裂声。 转头去看。 他看见了紫色的刀光,似是连接了天与地! 以间宫为中心的周围的不少雨点因遭到强大剑势的吹拂而往空中倒飞! 维持着出刀架势的间宫的前方,是一根切口相当平整、被斜着斩成两半的主桅。 断裂的主桅,一边呻吟着,一边缓缓朝不远处的日辉丸倒去! “山田浅右卫门义经……”源一露出了欣慰的笑,“你早就……超越你的父亲了啊……!” 第720章 剑圣、某叛忍VS丰臣信秀、吉久等一整艘船的人 葫芦丸,靠近船尾的地方—— 嗖! 绪方听见他的右侧后方传来在历经百战后,对他而言早已听惯了的破风声。 这是箭矢被发射时的破风声。 “牧村!后方有人在射箭!” 向身旁的牧村大声示警后,绪方率先朝旁边跳开,跳向旁边的障碍物。 在他跳开的下一刹,一根远比一般的箭矢要粗长得多的箭矢深深扎进绪方刚刚所站的位置。 绪方循着这根箭矢所射来的方向望去——葫芦丸后桅的横帆上,蹲坐着一名手持弩具的射手。 此人手中的弩具的大小颇为惊人,对弩具没啥研究的绪方在见着此人手中的弩后,不禁愣了下: ——这种大小的弩……不是拿来射人,而是拿来射城墙的吧……? 刚刚在听了绪方的预警、跳闪到一旁的障碍物后方的牧村,此时也在观察着那名蹲坐在后桅横帆上的射手。 “这人用的是捕鲸用的弩呢……”牧村撇了撇嘴,“在下雨天用弓弩……真是败家呀。” 弓弩的使用原理,都是依靠弓弦的弹性,来将箭矢给射出。 而弓弩的弓弦都是用兽筋来制成,别说是泡水了,光是受潮都会导致弓弦的弹性大大减弱。 雨水除了会让弓弦的弹性大打折扣之外,还会导致箭矢尾部因沾了水而影响飞行。 简而言之——弓弩虽不会像燧发枪、火绳枪那样一到下雨天就抓瞎,但在下雨天使用弓弩也不是一种算得上明智的行为。 在下雨天用弓弩,不仅威力会大打折扣,而且使用寿命会大大缩短。 ——捕鲸用的弩吗……这弩还真的不是用来射人的啊…… 绪方把头稍稍探出藏身的障碍物,观察着那名射手的位置。 他蹲坐在后桅最低的那片横帆上,与甲板之间的高度约为7、8米,跟绪方、牧村他们俩的直线距离则约为20米上下。 “还在攻击我们的人中,似乎只剩那个射手了呢。”牧村道。 “嗯,看样子是的。”绪方扫了眼躺满敌人尸首的四周。 虽说这艘船上对绪方他们的反击不可谓不激烈,但“激烈的反击”和“有效的反击”,总归是两码事。 在绪方他们的大力肃清之下,目前绪方所能见到的敌人,仅剩这个蹲在后桅横帆上、用猎鲸的弩来射他与牧村的射手了。 “要怎么解决那个家伙?”牧村向绪方问,“我来给你做掩护,然后你趁机近身,如何?” “不用。”绪方毫不犹豫地回绝了牧村的这提议,“不需要这么麻烦。” 说罢,绪方捡起刚好落在他脚边的一枚绪方不知叫啥名、用来干啥的只有一个拳头大的坚硬块状物。 捡起这块不明物体后,绪方立即以迅雷之势,从藏身的障碍物后闪身而出。 见着绪方突然从障碍物后冲了出来,那名射手连忙举弩欲射——但他的动作还是绪方一步。 他才刚来得及将弩举起,绪方已经将他手中的那块不明物体给扔出了。 不明物体划过一条笔直的线,正中此人的肚腹。 难抵这股巨力的射手,如断线的风筝般,以头朝下的姿势从横帆上落下。 射手看见被雨水泼洒得湿哒哒的甲板朝自己急速“飞”来,紧接着碎裂般的疼痛顺着面部传遍全身,无数金星在眼前飞舞。 虽疼得让人连叫声都快喊不出了,但他还是挣扎着想连忙起身。 他匆忙爬起身。 而在他刚起身时,他便见着绪方提着刀向他冲来…… 白刃一闪——补刀完毕。 顺利给这射手补上一刀后,绪方见着牧村面带感慨地向他缓步走来。 “真是一个简单又直接的解决方式啊。真亏你能将那玩意扔那么远、那么准。” “受了如此多的苦难,才终于吸收了这什么‘不死之力’。”绪方笑着,捏了捏刚才投出那不明物体的手,用带着几分自嘲之色的开玩笑口吻说道,“不好好活用下这副‘新身躯’,岂不是亏了。” “好了,我们这边似是没什么敌人了。” “我们去看下源一、间宫他们那边的情……” 咔擦——! 绪方的话还未说完,他便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堪比天上雷霆的巨大碎裂声。 被这声音所惊的绪方和牧村连忙转头望去——高耸入云的主桅,现在如一根在风中飞舞的脆弱芦苇,轻轻地摇晃了下后,缓缓朝不远处的日辉丸倒去。 主桅的根部,是手持在风雨之中闪烁着紫芒、仍维持着出刀姿势的间宫。 巨大得让一名成年人去用双手合抱都不一定能抱住的主桅粗壮的根部,现在被斩出了一条平整的斜向切口。 绪方他们刚才所听到的巨大碎裂声,便是间宫斩断主桅、主桅断裂的声音。 看着断裂的主桅,以及仍未收回出刀姿势的间宫,绪方和牧村瞬间明白过来究竟都怎么了。 “真有你的啊,间宫……”牧村先是一怔,然后笑着说出了他和绪方此时共有的感想,“连这种‘怪物’都让你给劈开了……!” …… …… 日辉丸,船尾——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船只的具体受损情况究竟如何?” 在从丰臣信秀那收到“检查船只受损情况”的任务后,贺须蜂便立即火速赶到了船尾,亲自督察船只的受损原因和受损现状。 “贺须蜂大人。” 船尾处,一名刚才一直在指挥部众们检查、维修受损船只的干部在见着贺须蜂来了后,连忙向贺须蜂行了一礼,随后快声向贺须蜂汇报道: “船尾的乙号弹药仓,因不明原因发生火药爆炸。” “爆炸原因现在仍在调查。” “乙号弹药仓基本全毁,目前已知的死伤者共有36人,因统计工作尚未完成,所以这个数字应该还会增加。” “因为乙号弹药仓位于船尾,所以乙号弹药仓的爆炸,导致船尾被炸出了一个洞,牵连到了靠近船尾的部分炮位,并造成船尾舵受损。” “被炸出的那个洞,我已经派人去将其修补。” “因洞不算大,目前已基本完成了修补工作,现在正排除顺着这个洞流进船内的海水。” “船尾舵则比较棘手……受损情况较重,至少需要1日的时间才能将船尾舵修好。” 听完干部言简意赅的汇报,贺须蜂的脸立即便黑了下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船尾的栏杆边上,朝船下望去——用来控制船只航向的船尾舵,现在染满了物体爆炸后所遗留下的焦黑痕迹。 “啧……损成这样,根本没法用了啊……” “你现在赶紧组织一批人手对船尾舵进行紧急修缮。” “然后再组织一批人加强对甲号火药仓的看管。” “乙号火药仓的火药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爆炸,定是有什么人故意点燃了火药,以此来引发爆炸。” “还有……” 亲自确认了眼船尾舵的受损情况后,贺须蜂满面严肃地向身旁的这位干部飞速下达着一条接一条的命令。 向干部下达完这一条接一条的命令后,贺须蜂才转身离开,奔向下面的上层火炮甲板。 和葫芦丸一样,日辉丸共有2层火炮甲板,上层火炮甲板毗邻乙号弹药库,所以在乙号弹药库爆炸后,主要是上层火炮甲板受损较重。 贺须蜂现在就准备着去查看毗邻乙号火药仓的上层火炮甲板的损伤情况。 刚来到上层火炮甲板,贺须蜂便闻到了由火药味和血腥味混合而成的极难闻的气味,见到了一片狼藉。 被爆炸所波及的死伤者以及受损的火炮,已经基本都被运走了,仅剩一部分炮手仍坚守在岗位。 简单地慰问了下这些目前仍坚守在岗位上的炮手后,贺须蜂开始仔细查看火炮甲板的受损情况,并时不时对亲历了刚才的爆炸的人发起询问。 在确认上层火炮甲板约有四分之一的火炮损伤严重,三分之一的炮手有不同程度的死伤后,贺须蜂不禁因心疼而抽了抽嘴角。 他既心疼这些炮手,又心疼那些火炮。 能够在狂风怒涛之中熟练操用舰炮的人才有多么地宝贵,身为“舰队总督”的贺须蜂,比谁都清楚。 而这些火炮,每一尊都造价不菲。 受损的这批火炮的购买价,说不定都超过了日本的某些小藩国的年总收入。 ——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不仅船尾舵被炸得不能用了,损伤的火炮数量,也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多…… ——火炮暂且不论,船尾舵才是最麻烦的…… ——没有了船尾舵,根本没法完成“把船靠向葫芦丸”这种精细的动作…… 贺须蜂于心中忧虑地打起了算盘。 却在这时—— “喂!快看!葫芦丸的主桅倒了!” “好像正朝这边砸来了!” “闪开!所有人都闪开!要砸过来了!” …… 贺须蜂陡然听到上面的露天甲板突然变得格外吵闹,还听到了奇怪的“吱吱呀呀”的声响。 在他心里正疑惑着究竟都发生了何事时,不远处的一名炮手一脸惊恐地顺着炮口向外头一指。 “葫、葫芦丸的主桅倒下来了!” “什么?!”瞳孔猛地一缩的贺须蜂连忙奔到离他最近的炮口边上,探头向外看去。 刚将脑袋探到炮口之外,贺须蜂便见着船身落后日辉丸约半个身位、一直与日辉丸平行往前行进的葫芦丸的主桅折断了。 粗长、高耸入云的主桅像是想要挣脱开身上的一切束缚一般,扯断了与其他两根船桅相连的绳索,一边发出着吱吱呀呀的声响,一边朝日辉丸倾倒而来! 看着朝日辉丸倒来的主桅,贺须蜂的神情立即发生了极精彩的变化。 不过震惊归震惊,他还是迅速发挥出了身为“舰队总督”该有的快反应与镇静。 “冲击要来了!”贺须蜂就近抱住了他身前的炮口,并朝身旁众人大声示警,“都站稳了!” 轰隆——!! 贺须蜂话刚说完,上层的露天甲板便传来了如同爆炸般的巨响! 葫芦丸倒塌的主桅,精准地直击日辉丸! 主桅的顶端借着重力,直接在日辉丸靠近船尾的露天甲板上砸出了一个大洞。 这巨大的冲击,让日辉丸的船身都直接剧烈猛颤了一番。 大量灰尘扑簌簌地落下,落得贺须蜂满头皆是灰尘。 虽然他刚才已经以最快速度发出预警了,但还是有不少人因反应不够及时而在这股巨震之下摔了个趔趄或是干脆摔了个狗吃屎,狼狈不堪。 待日辉丸船身的震动稍稍平息了些后,贺须蜂连忙再次将脑袋探出炮口。 倒塌的主桅,如同一座桥梁,横亘在葫芦丸和日辉丸之间。 看着多出的这座“桥梁”,贺须蜂的牙关下意识地咬紧:“打算直接踩着桥杀过来吗……!” …… …… “绪方君!牧村!”间宫捂着自己的右臂,朝远处的绪方和牧村高喊道,“快来!我们去另一艘船!” 间宫他的这句高喊,其实倒稍显多余——即使没有间宫的这句高喊,绪方和牧村他们俩现在也十分自觉地“桥口”这边赶。 绪方和牧村离“桥梁”较远,源一和初光离“桥梁”则较近。 在主桅刚倒下、砸中日辉丸后,这一老一少便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桥口”。 日辉丸上的船员们,在经历短暂的惊吓后,这时也总算是纷纷缓过了神。 在见着聚集在葫芦丸“桥口”上的源一等人后,他们再蠢也知道这些不速之客准备干些什么。 日辉丸的船员上纷纷赶赴倒在他们船上的主桅顶端附近,准备破坏这座简易的“桥梁”。 若是任由这些人进行破坏,这座间宫拼尽全力建出的“桥梁”可能就要毁了。 “间宫。”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头的日辉丸船员们破坏“桥梁”的源一,向间宫正色道,“我去另一头建个方便你们后续赶上的‘桥头堡’,咱们一会儿在日辉丸那儿见。” 说罢,不待间宫进行回应,源一便提着他的刀,一马当先地冲上“桥梁”,沿着桥身直扑另一头的日辉丸。 与源一几乎是于同时赶到桥口的初光,紧随源一身后,和源一一前一后地冲上桥身。 葫芦丸的主桅很宽,对于源一这样的高手,以及初光这样的女忍者来说,这样的地形跟如履平地没什么两样。 在源一和初光二人先行赶赴日辉丸后,间宫则持刀留在原地,谨防葫芦丸这边会不会出啥宵小之辈来破坏“桥梁”。 …… …… 日辉丸,上层火炮甲板—— “装弹!”贺须蜂向身旁的炮手下令。 “贺、贺须蜂大人!要打中这么细的目标,不可能的吧!”炮手朝身前的贺须蜂这般大喊道。 此时此刻,贺须蜂正趴在一尊火炮上,沿着炮口,向上微操着火炮的角度。 火炮的炮口所直指的方向……正是外面那架横亘在二舰之上的“桥梁”。 “哈?为什么不可能?” 贺须蜂狞笑一声。 “你以为老子是谁啊?给老子装弹!!” “在管舰船之前,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受外国教官严格培训出来的火炮手!装弹!!” 听着贺须蜂这如此强硬的命令,炮手也不敢再怠慢了,连忙联同着身旁的伙伴们快速往炮口装填好炮弹。 “装弹完毕!” 听完这声干脆的“装弹完毕”,贺须蜂再次把脸贴近炮口,确认着发射角度。 这座“桥梁”就恰好架在贺须蜂现在所身处的上层火炮甲板的右上方。 只要把贺须蜂现在正微操的火炮往上调一个角度,完全有机会能够打中这座“桥梁”。 当然——只是有机会而已…… 虽然距离很近,但要用舰炮打中这么细的物体……个中难度,还是显而易见地大。 不过——难度虽大,贺须蜂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 不仅是没有惧色——他的双颊和双瞳上,还可见极明显的兴奋之色。 ——啊啊…… 贺须蜂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翘。 ——真是好久没有操炮了呢……! ——我身为丰臣大人的舰队总督,可不能让你们就这么登上我们的旗舰啊! 贺须蜂狞笑着拉动火炮的引线—— …… …… “间宫。”因为距离“桥口”较远,所以晚上源一他们许多才赶到的绪方向现在仍抱着右臂的间宫问道,“你的右臂受伤了吗?” “受伤……也算吧。”间宫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为了斩断这玩意,稍微乱来了些,现在右臂正疼得厉害,不过只需休息一会儿就能缓过来。好了,我们快跟上源一大人他们吧,源一大人还有初光小姐已经先行赶到那头去了。” “嗯。”绪方用力地点了点头,“走吧……” 轰隆! 绪方正想将他的一只脚踩上桥梁,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冲击着他的耳膜。 仍留在葫芦丸上的绪方、间宫、牧村3人怔怔地看着现在正被火焰所包裹着的“桥梁”中部。 “桥梁”的中部现在正被火焰与浓厚的黑烟所包裹着。 在那声巨响落下后仅过了不到半息的时间,被火焰和黑烟所裹挟的“桥梁”便一边痛苦地“呻吟”着,一边自火焰燃烧得最烈的中部开始断裂,随后断裂的两部分“桥梁”缓缓朝二舰之间的海里滑去…… …… …… “有人过来了!” “准备迎敌!准备迎敌!” …… 选择打头阵、替众人开辟前行的“桥头堡”的源一和初光,见着日辉丸那边的船员们因见着他们俩人而骚动起来。 在风雨交加的露天甲板上,燧发枪无法使用,所以他们现在纷纷拿起虽然在下雨天会威力大减但也还是能勉强使用的“捕鲸弩”。 在只能一条路走到底、避无可避的“桥梁”上,面对远程兵器几乎是活靶子——当然,这是对常人而言。 在见着日辉丸上的船员们端起弩具后,源一便如飞鸟一般疾跃而起,一口气跃过“桥梁”到日辉丸的最后一点距离,赶在射手们开始射击之前跃入敌群之中。 跃入敌群的下一刹,血花与雨点齐飞。 源一大胆的猛攻,顺利地帮跟在他后头的初光扫清了登陆的阻碍。 按部就班地沿着桥身登上日辉丸后,初光立即掏出了她的手里剑,开始支援源一。 但恰在初光刚顺利登陆时—— 轰隆! 源一听到身后传来了爆炸的声响……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源一的心头。 他正想扭头去查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哦?手提双刀,一大把年纪……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我的伯公吧?” 一道让源一瞬间怔住的年轻男声响起。 第721章 以1敌2!剑圣VS丰臣氏家主+伊贺之里首领! 普天之下……会喊他伯公的人……也就只有俩人了…… 今年已65岁的源一,也算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了。 数十年来因见惯了风浪,而锤炼出来的强悍定力……此时竟稍稍有些失效了。 自听见这道年轻的男声后,难以进行掩盖的惊愕之色便爬上了源一的双颊与双瞳。 他扬起视线,以一副像是迫不及待的模样,看向声音所传来的方向。 布满惊愕之色的视线中……蕴藏着几分羞愧…… 一名五官稍有些熟悉的青年——这便是源一的所见之物。 一位五官稍有些熟悉的青年,站在连接着露天甲板和底下船舱的木门处。 面带浅浅的笑意。 左手扶着一柄紫柄黑鞘的打刀。 左腋下则夹着一个包装极其精美的锦盒。 他用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现在正并肩而立的源一还有初光走来。 所有挡在这名青年前方的船员们,向左右一分,为这名青年让出了条道路。 这时,源一瞧见了青年的右手似乎正拖着什么东西。 定睛详看后,源一双眼中所迸射出来的目光,立即变得如刀一般锐利。 青年右手所拖之物……或者说是所拖之人,正是源一自昨夜起便一直担忧至今的那孩子…… “小琳……”源一提刀的手,缓缓收紧握刀的力道。 青年以像是拖拽什么小狗般的动作,用右手提起琳后脖颈处衣领,就这么拖着琳向前走。 此时的琳像是昏过去了。 双眼紧闭,面无血色,脸上可见点点血迹。 不过虽没了意识,琳的双手却仍旧紧紧攥着她的那2把佩刀。 即使昏迷了也不愿放开的阎魔和振鬼神的刀尖被拖在地上,在甲板上剐蹭出“喀拉拉”的声音——这是日辉丸的露天甲板上,除了风雨声还有青年的脚步声之外,唯一的声响。 此时此刻,不仅是源一的神情凝重,与源一一起先行登上日辉丸、目前正和源一比肩而立的初光,她的神情现在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她用着仿佛随时会有怒火喷出的目光,咬牙切齿得怒瞪着青年的身旁之人。 青年并非一个人孤零零地现身的。 他的身旁还紧跟着一个……初光一直都“朝思暮想”的老人。 “初光……”跟在青年旁边的那个老人……或者说是吉久看见站在源一身旁的初光,先是一怔,随后以复杂的神情轻声诵出初光的名字。 “……源一先生。”左右手各提着一柄手里剑的初光,一边摆好了架势,一边沉声向身旁的源一介绍道,“站在吉久身旁的那个一直摆着很恶心的笑容的男人,就是丰臣信秀。” “嗯,我知道。我一看……就知道了。” 源一的嘴唇这时不受控制地紧抿。 ——啊……原来如此……怪不得一直觉得很像…… 源一在心中这般暗道着。 这位老人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在初次见到这位青年后,会觉得似曾相识、觉得这张脸很熟悉了…… 眼睛与鼻子……尤其是眉眼的那个部位,真是像极了他那自到海外游历后,便再没有见过的弟弟…… “啊,我拖着个不得了的东西,可能让你们疑惑了。” 丰臣信秀面带歉意地向源一和初光微微躬身。 “因为觉得现阶段,还是让她还有这玩意一直留在我的眼睛能够看到的地方才比较保险,所以我就把他们都一并带过来了。” 说罢,丰臣信秀抬起刚才一直扶在腰间佩刀上的左手,轻轻地拍了拍他左腋下所夹着的那个锦盒,并顺势晃了晃他右手所拖着的琳。 “哎呀,我似乎忘记做自我介绍了呢。” 丰臣信秀面朝着源一,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伯公,初次见面,我就是……” “废话少说,拔刀吧。” 源一用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攥住刀,无名指和尾指抓住上身的酒红色羽织左肩部分的布料,将羽织用力朝上一扬,一把甩飞身上的这件羽织。 “哈?”意料之外的话语,让丰臣信秀眼角不禁稍稍一跳。 他还未来得及朝源一投去讶异的视线,便猛然见到源一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 嘭!嘭!嘭!嘭…… 源一的身影变模糊的同时,丰臣信秀听到仿佛要将甲板给整个踏碎的一连串巨大踩踏声! 丰臣信秀的瞳孔剧烈一缩,随后身体在“反射神经”和“战斗本能”的驱使下,放下右手所拖着的琳,还有左腋下夹着的锦盒,抬手拔刀—— 铛——! 丰臣信秀将左腰间的吉光骨食拔出并横在身前,架住了朝他的脑门劈斩而来的阳神。 冲击力随同着尖锐的噪音向四周扩散! 以二刀相击的部位为中心,四周的雨滴皆被这强悍的冲击力所震散。 “喂喂喂,二话不说就砍过来吗……”感受着顺着刀身传过来的巨力,丰臣信秀对着刚才明明还站在十数步之外,结果现在已经出现在他身前的源一咧嘴一笑。 “我刚才已经有提醒过你拔刀了吧。”源一隔着二人相触在一起的刀身,淡淡道。 “在和你斗个你死我活之前,我可是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啊,伯公。” “抱歉啊,面对所有一看就知是敌人的人,我都是奉行‘废话少说,凑近了砍就是了’以及‘有事等砍完了再说’的原则。” 丰臣信秀这时看到——源一的双眼中像是有艳丽的光芒在闪动。 在用着阳神与丰臣信秀架刀时,源一将握着炎融的左手,伸向刚才被丰臣信秀扔到脚边的琳,准备将琳给拉到他这边。 可他的胁差才刚伸出—— 嗤! 源一身旁的空气响起被撕裂的声音。 站在丰臣信秀身旁的吉久出招了。 他挺起手中的短枪,枪尖对着源一的侧腹,笔直地刺向源一的要害! 面对吉久的突袭,源一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不悦——他止住伸向琳的左手,改成挥动胁差·炎融,斩向吉久的短枪。 枪、刀相击,但没有出现啥震耳欲聋的利器相触的声响。 只发出一道怪异的“喀拉”声后,吉久便感觉……自己像是刺中了一大团棉花一样。 枪尖凝聚的力量被散去大半。 同时枪身像是正被什么东西所牵引一般,不受控制地朝远离源一的另一个方向刺去。 “这个卸力技巧……真是出神入化啊。” 轻声称赞了一番源一后,丰臣信秀双臂发力,震开刚才一直与他的吉光骨食架在一起的阳神,然后将吉光骨食高高举起。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丰臣信秀一边发出着特殊的气合声,一边对源一发起如泰山压顶一般的纵斩。 “示现流吗……”源一的双眼微微一眯。 示现流可谓是诸多剑术流派中,最“单纯”的剑法。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仅有一招:对准敌人,将刀自上往下地狠狠劈过去。 不理会敌人的攻击和防御,也不思考攻击落空后该怎么办。卯足全身的力气,对准敌人砍就是了。 这种单纯不做作、不顾身家性命、将实战性拉满的“疯子剑法”,让许多剑客在见着自己的对手是使用示现流的之后,都不由得神情骤变。 丰臣信秀的这一击,气势极强,仿佛是一座高山掉下来,仿佛是要将整艘日辉丸都劈成两半。 而直面着这如此骇人一击的源一——除了因感到有些惊讶,双眼微微一眯之外,神情再无任何的变化。 他淡定地往左边连撤数步,便脱离了丰臣信秀这一击的攻击范围。 “嗯?”看着用精湛步法避开了他这一击的源一,丰臣信秀眼里闪过几分疑惑。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刚才的源一所使的步法,有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因现在正专注于和源一争斗,无暇去想其余事情,丰臣信秀一时之间也思考不出来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攻击落空了,丰臣信秀连忙收刀、重整架势和姿态。 而趁着丰臣信秀重整态势之时,像是不打算给源一任何喘息之机一样,吉久再次对源一发起攻击。 这次,吉久没有再进行刺击,而是将短枪当斧头来使,将枪头横向朝前用力一甩,朝源一砸去。 和刚才相似的一幕,再次发生——源一轻轻松松地往后一跳,便躲过了吉久的攻击。 “快!快支援大人!” “上!上!” “拿弩具的人都把弩放下,别误伤到大人了!” …… 露天甲板上的丰臣氏部众们,此时终于后知后觉地端起各式武器,准备前来支援丰臣信秀和吉久。 可他们还未来得及围拢过来,便听见吉久扯着嗓子大吼道: “全部退下!都回各自的岗位上去!你们过来只会碍事,帮不上我们的忙!” “待会应该会有其余的敌人侵入这艘船!加强船只的戒备!谨防其他敌人登舰!” 吉久的这番大喊,让周围的丰臣氏部众们纷纷一愣。 吉久并非“海军”这一系统的人,甚至可以说——日辉丸、葫芦丸二舰上几乎所有的船员都不认识吉久这号人。 并不认识、但感觉像是个大人物的老头在那气势十足地发号施令——这让众人都不禁迷茫了起来。 好在——他们还未迷茫多久,便听见收起刚才劈空了的吉光骨食的丰臣信秀展齿一笑,喊道: “吉久说得对!” “这场战斗,你们过来只会碍我们的手脚。” “有岗位在身的人,各回各位!” “无岗位在身的……就去对付刚才跟这老头站在一块的那个拿着手里剑的女忍者吧。” “这个女忍者从刚才起,就一副‘很想过来帮忙,但因实力不足,找不到帮忙时机’的样子呢。” 丰臣信秀笑着朝仍站在原地、紧绷着脸的初光投去嘲讽的目光。 听着丰臣信秀刚才那句赤裸裸的嘲讽,初光的眉毛瞬间便拧在了一起,不过仅瞬息过后,她这对拧起的眉毛便舒展了开来,眉眼处浮起淡淡的羞愧。 丰臣信秀刚才的话虽难听得让她悲愤交加,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丰臣信秀他刚才说的是真话。 在瞧见源一攻向丰臣信秀和吉久后,她便一直想着为源一展开支援。 然而……实力的不足,让她连将身子凑过去都办不到…… “虽说那个女忍者没啥大本事,但我也不希望有人打扰到我与我伯公的争斗。” “去帮我解决掉那个女忍者。” “如果解决不掉,就给我死死拖住,能拖多久拖多久。” “啊,还有——来5个人帮我将这个女孩还有那个锦盒带到我左手边的主桅旁并严加看管,别让任何人靠近了。” 丰臣信秀所说的那个女孩还有那个锦盒,指的自然是琳还有那个盛放着八百比丘尼首级的锦盒。 吉久的眼角这时微微一跳。 不过这点小小的神情变化,被他很快掩藏了下去,继续协同着丰臣信秀,死死盯防着源一。 听着丰臣信秀的话后,周遭的丰臣氏部众们才总算是找着了主心骨。 他们依照着丰臣信秀的命令,分成两组——有岗位在身的,各回各位,继续操弄着舰船,没有岗位在身的则呼号着攻向初光。 至于琳和那放着八百比丘尼的首级的锦盒则被5名船员给拖到不远处的主桅底下,依照着丰臣信秀的命令进行严加看管。 “伯公,你看上去很镇定嘛。”丰臣信秀甩了甩手中的吉光骨食,“我可是让我的部下去对付你的同伴了哦,你竟然却连看都不看你那同伴一眼,不为你的同伴感到担心吗?还是说你和你同伴其实根本不熟,所以你根本不在乎你这同伴的死活?” “我和我这同伴的确不怎么熟,毕竟昨晚才认识。”源一云淡风轻地说道,“但我并不是因为和她不熟,才不为她表露出分毫担忧。” “这姑娘是不畏生死、抱定‘死了也无所谓’的决心,才跟着我等前来追击尔等。” “去担忧一个做好觉悟、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这可是对此人的侮辱。” “嚯……”丰臣信秀做出夸张的讶异神情,“不愧是见惯风浪的老人家呢,让人觉得回味无穷的话语,张口就来。” 说罢,丰臣信秀往他的右手边走了几步。 至于吉久则提着他的短枪,向他的左手边走了几步。 改变了站位的二人,恰好分别站在源一的左侧前方以及右侧前方,以犄角之势左右包围着源一。 “本来是计划着趁你们还没登舰时,先解决掉登上葫芦丸的绪方一刀斋。” “可突如其来的爆炸,让船尾舵受损,害我的这计划失败了。” “但好在——虽过程有些曲折,但我的这打算将你们逐个击破的计划,也算是变相达成了。” “必须得赶在绪方一刀斋赶来之前,解决掉你这个……大麻烦才行。” 其脸上,再不像刚才那样带着抹假笑,此时的丰臣信秀,神情严肃。 “伯公呀,你应该不介意我们为求速胜,2个打你1个吧?” 源一像是听到了啥好笑的笑话似的,低低地笑了一声。 “无需多言。”他说,“随时候教!” “嚯……这就是‘剑圣’的气势吗?”丰臣信秀展齿笑了下后,恢复成严肃的模样。 “伯公,我丑话说在前头。” “即使你是除小琳之外,我仅剩的家人,你也别指望我会对你有丝毫留情哦。” 说罢,丰臣信秀用双手握刀,将吉光骨食高举过头顶,摆出标准至极的上段架势。 “来吧,伯公……不,‘剑圣’源一!” “丰臣氏第9代家主。” “丰臣信秀!” 他为眼前的对手,给予了最高等级的重视,如武士般堂堂正正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吉久压低身体重心,双手握枪。 “伊贺之里第15代首领。” “吉久!” 源一长出一口气,随后静静把阳神与炎融架在身前。 他没有像丰臣信秀和吉久那样,报出一大串的冗长名号。 但他所报的名号,却比这二人中的任何一人都响亮、有力得多,如同晴天中炸起的雷霆。 “剑圣。” “木下源一!” 下一刻,剑光于战舰的甲板上闪耀! 有如掀开盛大舞台的帷幕一般,三人的剑与枪,劈开了雨幕! 第722章 无我二刀流VS无外流、香取神道流、柳生新阴流…… 在高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后,源一右手中的阳神便被拉出了一道弧形的刀光。 雨幕被斩断,厚密的雨帘中被硬生生地斩出了一道缺口。 刀刃所反射出来的寒芒,一口气贯向向站在源一右手边的吉久。 吉久深吸口气,将短枪的枪头一抖,砸向源一斩来的阳神。 看着吉久砸来的枪头,源一眼睛微微一眯,抓刀的右手动作微变。 阳神依旧在迎着吉久砸来的枪头,笔直斩去。 不过刀身上所裹挟的气势,稍稍有了些变化。 铛! 阳神的刀刃与吉久的枪头不出任何意外地碰在了一起,震散四周的雨滴。 一个身上有着“不死之力”的人和一个身体还处于普通人范畴的人的武器碰在一起——这种力道上的比拼,怎么想都是前者占了优势。 可事实却是——前者的枪被后者的刀给直接震开了! ——又是这样! 望着呈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一景象,吉久的表情不受控制地变狰狞。 经过昨夜和源一的短暂对决,吉久深刻地意识到——和源一相比,自己唯一占优势的地方,也就只有在“不死之力”的改造下,远超常人的体能以及恐怖的恢复能力了。 但他的这小小优势,在源一的面前根本无法转变成胜势。 究其原因,便是因为源一的化力、消力技巧,其水平可以说是已入化境了。 挥出的攻击一旦碰到源一的刀,都会像是打中一团极其松软的棉花。 枪身上的力道直接被源一的化力、消力技巧给消去大半,到头来威力仅剩原来的三分之一不到——就比如现在。 按照吉久的预判,他刚才的这一击如果能结结实实地击中源一的刀,是一定能将源一的刀给震开的,可在源一那精妙的消力技巧下,不仅没将源一斩来的刀给震开,反倒是自己的武器被格开了,身体空门大开! 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转瞬即逝的战机——这也算是源一这种身经百战……不,身经千战的剑客的本能了。 见到吉久因枪头被他格开而身体空门大开后,源一立即向着吉久所在的方向连送2步,贴近到能够对吉久发起有效攻击的距离后,将左手的炎融高举。 然而——还未来得及将高举的炎融劈下,源一便感受到自己的身侧传来阵阵什么物体正在迫近的风压与不详的气息。 感知到危险在迫近,源一止住对吉久的追击,向后撤了半步,躲开了站在他左手边的丰臣信秀对他劈来的纵斩。 吉光骨食的刀刃近乎是贴着源一的鼻尖划过去。 在闪开丰臣信秀的这一击的同时,源一立即对其发起迅疾的反击。 原本是要劈向吉久的炎融,转而斩向丰臣信秀。 攻防就这么在转瞬之间发生了互换。 刚才还是丰臣信秀发起进攻,源一进行防御,现在双方的位置直接进行了互换。 炎融的刀刃割破着层层雨帘,目标:丰臣信秀持刀的右手。 炎融因是一把胁差,长度不够,所以无法斩到丰臣信秀的脑袋——但斩丰臣信秀持刀的手倒是绰绰有余。 意识到源一这是打算斩断他持刀的手、削弱他的实力后,丰臣信秀深吸口气,将刚才劈出的吉光骨食收回。 紧接着,以刀尖斜指身体的右前方的姿势,将吉光骨食斜着横在身前。 铛! 在丰臣信秀摆出如此怪异的防御架势的下一刹,炎融的刀刃撞了过来。 “哼!” 丰臣信秀冷哼一声,持刀的双手一抖,撞在吉光骨食刀刃上的炎融便像是乘着滑梯滑走一般,沿着吉光骨食斜指地面的倾斜刀身滑到一旁。 下一刹,丰臣信秀将刀锋猛地一转,将原本斜指地面的刀身,于电光火石间改为了斜指天空,接着重重斩向源一。 攻防再次互换。 看着丰臣信秀刚才所使的这一连串动作,源一的眉角稍稍一跳。 ——无外流的稻妻吗…… 【注·“稻妻”是无外流中真实存在的剑技,用前文中丰臣信秀所使的那种动作格开敌人的斩击后迅速回敬敌人一刀。】 一眼认出丰臣信秀刚才所使的是什么剑技哦,源一轻轻地发出一道冷笑声。 ——无外流吗…… ——真令人怀念呢。 ——我所学的第一个剑术流派……就是无外流。 源一深吸了口气,然后做出了让丰臣信秀的眉眼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诧异的动作——他将右手的阳神往身前一收,将阳神的刀尖斜指身体的右前方。 动作……和丰臣信秀刚才所使的动作完全一模一样。 阳神于高空中拦下了劈来的吉光骨食。 丰臣信秀继吉久之后,体验到了一刀劈在了厚密棉花上的感觉。 用消力技巧化去了丰臣信秀刀身上的大半力道后,源一单手一震,吉光骨食便像刚才的炎融一样,沿着阳神的刀刃滑到了一旁。 不过源一并没能来得及发起反击——因为吉久的支援来了。 源一和丰臣信秀刚才的这一连串如狂风骤雨般的攻防,是在短短数秒内完成的。 在这数秒钟的时间内,吉久已经重整好了架势。 他将左手往后腰间一摸,摸出了3柄用细绳串作一块的手里剑,随后将其用力朝源一掷去。 因为3根手里剑都用细绳串作一块,所以飞行轨迹极其地诡异,容易让不擅长应付这种投掷武器的人拿捏不准防守和闪避方向。 而很明显——源一并不在“不擅长应付投掷武器”此列。 他镇静地将炎融朝前一竖。 也不做任何别的动作。 就只是将炎融竖在了身前而已。 铛! 这3根串在一起的手里剑撞上炎融的刀刃后,直接弹飞到了一边。 就像是掀开帷幕后看到表演一般,源一刚将飞来的手里剑弹飞,便见着一根枪头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急速放大。 吉久刚才所投出的手里剑只单纯地为了迷惑源一而已,他压根不指望这3根手里剑能对“剑圣”造成什么伤害。 他只希望能借着这3根手里剑来为他紧随手里剑之后的刺击做掩护。 此次的吉久并不孤单。 在他将枪头刺向源一后,一旁的丰臣信秀也于同一时间发起了攻击。 他们二人一前一左地对源一发起90度的夹攻。 源一从始至终都没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吉久身上。 瞥了吉久一眼,认清了吉久的攻击方向和攻击轨道后,便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丰臣信秀的身上。 丰臣信秀这次仍是发动纵斩。 不过不再是示现流那种不顾一切、势大力沉的重斩。 他没有摆出将刀高举过头顶的标准上段架势。 而是用双手握持着吉光骨食,将吉光骨食越过左肩,把吉光骨食背到了身后。 在让吉光骨食的刀背都快贴到丰臣信秀的后背了,丰臣信秀才将刀对着源一劈出。 源一的眼角再次微微一跳: ——香取神道流的卷打……意识到示现流那样子的重斩难奈我何,所以改用这种更灵活的斩击吗…… 【注·“卷打”是香取神道流真实存在的剑技。香取神道流的很多剑技都是以“剑技使用者是穿着全套铠甲”为前提进行设计的。因为古代日本的头盔上一般会有奇奇怪怪的装饰物,所以在穿着头盔的情况下,并不方便使用将刀高举过头顶的上段架势,所以“卷打”应运而生,不是将刀高举过头顶,而是将刀往身后仰,让刀身越过肩膀、背到身后,然后借着离心力将刀劈出去】 遭到2人的同时夹攻,源一没有托大,没有跟这二人硬拼,而是使用步法向远离二人的攻击范围的右后方撤去。 这是正式开战以来,丰臣信秀和吉久首次成功逼退了源一,虽没对源一产生啥大的伤害,但也总归算是有了些进展。 无需任何指示与提醒,丰臣信秀和吉久像螃蟹的两只大钳子,对源一发起连绵不绝的猛攻。 能直接挡住的攻击,就直接挡住。 不能直接挡住的攻击,则靠步法来闪躲。 防御也好,闪避也罢,源一的水平都能被毋庸置疑地评为第一等。 但即使是第一等的防御和闪避,以2个身负“不死之力”的“非人类”为对手,也难以做到游刃有余。 在二人毫不停歇的猛攻之下,很快——二人创下了他们目前以来的最大战果。 源一又一次向后躲闪,避开吉久砸来的枪头后,丰臣信秀瞅准了源一向后撤步,旧力已出、新力未起的这个空档,将持刀姿势切换成单手持刀,用右手握着吉光骨食刀柄的下半部分,以诡异的动作将手中刀摔向源一的左腿,拉出让雨帘出现了短暂缺口的刀光。 ——柳生新阴流的燕飞…… 【注·燕飞也是柳生新阴流真实存在的招式之一,具体的招式内容,作者君也在研究中,只知道是一种单手持刀、将刀用离心力甩出去的斩击】 来不及闪避了——于心中迅速做好了这一判断的源一,将阳神拦在了吉光骨食的“必经之路”上。 这一次的防御,稍有些仓促,因此未能靠着消力技巧将吉光骨食完全架开,仅让吉光骨食偏离了原有的斩击轨道。 原本能够源一的左腿沿着膝盖齐根斩断的斩击,最终仅在源一的腿上留下一道不深、但出血量并不算少的割伤。 还没来得及品味腿上的疼痛,新的攻击便又来了——吉久瞄准源一已经负伤的下盘,将手中短枪刺出道道残影。 在吉久的快速刺击下,吉久的手和枪于一时之间都像是变多了几根。 左腿虽多了道口子,但左腿的伤还不至于会对源一的动作产生多么大的负面影响。 源一用着并没有迟钝多少的伶俐动作,如优雅的舞娘一般,来了“后空翻四连”,一口气拉开了自己与丰臣信秀和吉久之间的间距。 源一的本意,是想靠着拉开距离,来对自己的架势进行短暂的休整。 可惜他这明显得不行的本意,已经被丰臣信秀和吉久给看穿。 拉开间距这种行为,对于这二人而言,并不能起太大的作用——因为这二人都是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的人。 源一才刚后撤,这二人旧立即跟上,紧紧地“黏”着源一。 这位老人才刚一站定,便又看到丰臣信秀和吉久的脸与他仅在咫尺之间。 吉久提着短枪,往源一的身后迂回,打算同丰臣信秀一起给源一来个前后包夹。 类似的行径,吉久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自开战起,吉久就试过无数遍“向后迂回”。 但每一次,都是因源一的敏锐而以失败告终。 每当察觉到吉久似是要包抄到他的后方,源一都会立即调整自己的站位,绝不让自己的背后暴露在敌人面前。 源一就靠着他的这份敏锐与敏捷,才让丰臣信秀和吉久这二人不论何时,都只会出现在他的眼睛能够看到的范围内。 吉久此次的“向后迂回”不出乎任何意料地——再次失败了。 源一向左前方一跳,便跳出了吉久对他的包抄。 然而——他的双足才刚一落地,吉光骨食的刀锋又斩碎着雨帘,向他劈过来了。 又是香取神道流的卷打。 “真是没完没了呀……” 源一的这声呢喃,语气相当平淡。 不过这抹平淡中,却又蕴藏着几分……喜悦。 只见这位老人深吸了口气,接着以左脚为轴,以逆时针转动身体。 倘若绪方在场,见到源一的这动作,兴许会感到非常地怀念吧。 因为源一现在所使的这招式,正是他此前所传授给绪方的秘技之一——闪身。 源一以逆时针转动身体,避开了丰臣信秀劈来的这一击后,借着转动身体所带来的离心力,割出道横向的刀光,挥刀斩向丰臣信秀的肚腹。 人的肚子,可以说是最脆弱的要害之一。 没有骨头之类的东西可用于防御,能用于防御的,就只有一些面对利刃跟纸没啥两样的皮肉。 而肚腹内又恰好有着很多重要的器官。 胃、大肠、小肠、膀胱、肾…… 一旦肚腹深深地挨了一刀,伤到了里面的器官,就凭这个时代的医术水平,那生存率可以说是低得可怕。 因此——除非是啥不要命的疯子,否则面对所有朝自己的肚腹劈来的斩击,正常人都会立即闪开或进行防御。 这是近似于常理般的事情。 可这项常理于此时此刻却失了效。 面对着源一这记借着离心力劈过来的横斩,丰臣信秀不躲也不闪,就这么直直地伫立在原地。 摆出一副“任你随便砍”的模样后,他举起手中的吉光骨食,准备对身前的源一发起追击!再次使出香取神道流的卷打,砍向源一的脑门。 站在原地向源一发起新追击的同时,一抹像是见到了自己的计划得逞般的带着几分得意的浅笑,在丰臣信秀的脸上浮现。 源一的瞳孔,于此刻微微一缩。 他猛地想起了某些事情。 他立即做出了动作调整。 右臂发力,止住了对丰臣信秀的攻击,随后朝旁边一滚,从丰臣信秀的身前逃开。 尽管源一的动作已相当地及时、迅速,可最终还是不慎让吉光骨食的刀锋在左眉角处割出道不浅不深的伤口。 “差点忘了呢……” 向旁边滚去的源一,用柔术的受身技巧,于舰船的甲板上迅速站定并将手中双刀再次架好在身前。 【受身:柔术的基本技之一,被对手摔倒或是自己倒地时,为减轻自身所受到的冲击力所采取的自我安全保护的方法。】 “你们可是不容易被砍死的‘怪物’。不能用和常人战斗的方式,来跟你们作战。” “呵,和正常人打了大半辈子,现在要临时更改自己长年以来培养下来的战斗经验,可真是艰难呢。” “啊?你说我们是‘怪物’?”丰臣信秀这时收起了刚才的那抹“计划通”的笑容,以一副带着明显的不耐之色的面容,瞪着源一,“如果我们是‘怪物’……那现在能以一己之力跟我们这2个‘怪物’打得有来有回的你,又算什么?” “能跟我打得有来有回,就已经说明你们俩算是‘怪物’了。”源一淡定地擦了下左眉角伤口处淌下的鲜血,“我已经好久没有在全力以赴后,还被人给砍到了。” “‘剑圣’源一……我有料想到你这家伙会非常难对付,但没想到竟会这么难对付……”丰臣信秀再次与吉久一左一右地包夹源一。 第723章 师傅VS弟子!以及快要贴贴的2艘战舰 能让丰臣信秀、吉久引以为豪的靠“不死之力”获得的强悍力量所带来的威胁,最大程度削弱的出神入化的消力技巧。 丰富至极的作战经验让他能像预知未来一般,根据二人的站位、姿势就能提前预判出丰臣信秀、吉久所可能发动的任何攻击,并迅速拟定好应对措施,让这二人因“不死之力”而获得的敏捷难以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看着眼前这位实力远超预期的老人,丰臣信秀的表情与神经都已经紧绷了起来。 ——现在的战况毫无疑问是我们这边占优。 ——但伯公的难缠程度……远超想象。 ——这样一来,即使成功拿下了他,也不知要费多少的时间…… 虽然源一刚才以一敌二,与丰臣信秀和吉久打得有来有回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刚才的一连串激斗中,是源一落下风了。 丰臣信秀和吉久现在仍是无伤状态,而源一的眉角与腿部已各有2道创伤——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只要再这样打下去,光是凭借着人数优势都能将源一给耗死。 不过,尽管现在的战况是源一落了下风,但丰臣信秀却没有丝毫的雀跃与兴奋。 他所追求的,可不是打败源一。 而是快速打败源一。 他们现在虽是占了优势,但想要快速解决掉源一,绝无可能。 时间并不在他们这边。 若不能将源一快速打败,那么从总体上来看,不断落入下风的反倒是丰臣信秀他们。 丰臣信秀现在最担忧的事情,就是未能赶在绪方一刀斋等人赶到之前,将源一打败。 届时,丰臣信秀可不认为他能够仅凭他自己与吉久二人之力,同时抗衡极有可能和他们一样拥有着“不死之力”的绪方一刀斋,还有能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的源一。 ——再这么拖下去,绪方一刀斋他们何时出现都不足为奇…… ——要现在……就用那招吗…… “丰臣大人!” 倏忽之间,丰臣信秀听到了吉久对他所发出的高声提醒。 他的这声提醒其实是多余的。 因为丰臣信秀已经看到了——那柄朝他脑门劈来的阳神。 “明明自己是落入下风的那一方,却不作任何的守势。”抬起吉光骨食架住源一劈出的斩击后,丰臣信秀发出宛如嗤笑般的低低笑声,“明明是个老人家,但打法却异常刚猛啊。” “小子,让我来教你吧——就是因为落入了下风,所以打法才要更刚猛。” 说罢,源一收回了刚劈出的阳神,然后用左手的炎融对丰臣信秀劈出了角度更刁钻的斩击。 …… …… 初光反手倒握着手里剑,将手里剑当短刀那般使用。 敏捷——这大概算是身为女忍者的初光最杰出的长处了。 灵敏地躲过了身前之人所刺来的长矛后,初光的双腿像2条柔软的水蛇一般,缠上了此人握矛的右手,然后以特殊的柔术技巧将此人甩倒在地。 紧接着她用右手倒握着手里剑,将手里剑当短刀来使,刺穿了此人的咽喉。 咽喉伤口处喷出的鲜血,溅了初光满脸。 初光没有去擦——也没有去擦的必要,磅礴的大雨会自动将刚溅到她脸上的鲜血洗净。 她就这么顶着张糊满由鲜血和雨水混合而成的粉红色液体的脸,用冷漠的视线,扫视着自己的四周。 ——一、二、三……七……还剩7个吗…… 一开始朝她攻来的敌人一共有多少?初光没有细数。 她知道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论实力,她的确是远远不及绪方、丰臣信秀这些怪物,和这些怪物的实力差距大到连为源一提供有效的支援都办不到。 不过——她也只是实力不及这些怪物而已。 对付这些普通人,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仅片刻的功夫,初光的四周便躺满了尸首。 还能好好站着的,仅剩目前以半包围的阵型包夹着初光的7人了。 这7人像是跳舞般,往前踏了一步后,又匆忙将踏出的脚步收回,都是一副想上不敢上,想退不敢退的模样。 亲眼见识了初光的强悍实力后,所剩的这7人的心中都已蒙上了挥之不去的恐惧感。 但一种名为“职责”的玩意和这股“恐惧”相互拉扯着,造就了他们现在这副“进不敢进,退不感退”的纠结模样。 将眼前这些人的丑态尽收眼底的初光,心中暗道: ——这些人已经没有啥威胁了…… 确认仅剩的这些被丰臣信秀派来应付她的这些人,现在都已变成不值一提的乌合之众后,初光偏转目光,查看着不远处源一那边的战场。 初光刚才一直有留心源一他们那边的战况,所以她老早便注意到了——面对着丰臣信秀和吉久的夹攻,源一已陷入了下风。 有好几次,初光都不禁为源一捏了一把汗。 ——要……去支援源一先生吗……? 自己现在已经有办法腾出手去支援源一了,“前去支援源一”的这个想法自然而然地在初光的脑海中冒出。 不过这个想法刚在她的脑海中冒出,就被她自个否决了。 她捏了捏攥握着手里剑的双手。 ——不……就凭我的实力,丰臣信秀和吉久这俩人中的任何一人,我都应付不了,根本没法对源一先生进行支援……硬凑过去,也只会给源一先生添麻烦…… 昨夜,在大坂被吉久不费吹灰之力地打倒的那一幕幕,初光现在仍记忆犹新。 ——专注地做些……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吧…… 初光抿着嘴唇,沉思片刻后,缓缓将视线从源一那边的战场,挪转到了……现在正倚靠在不远处的主桅杆上,被丰臣信秀的数名部下保卫着的琳还有那个锦盒。 那个锦盒是啥玩意,初光无从得知。 但她认得出——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多半就是源一先生他们正苦寻着的那个琳小姐,外貌特征完全符合源一他们之前所讲的描述。 ——源一先生他们就是为了救回琳小姐,才这么执着地追击丰臣信秀…… ——总而言之……现在就先帮源一先生他们救下琳小姐吧!只要能确保琳小姐安全了,那源一先生他们战斗起来,说不定便能更放开手脚! 心中打定了主意、确认了自己目前能够帮上忙、能够做到的事情后,初光将身体重心一压,如离弦之箭般笔直地冲向现在正昏迷着、正被丰臣信秀的数名部下看守着的琳! 初光的速度实在太快,再加上没有料到初光会跑去救琳,所以直到初光都冲出了他们的包围网,刚才一直与初光对峙着的那7名“与初光战斗中的幸存者”才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停、停下!” “追!快追!拦住她!” …… 初光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丰臣信秀的注意力。 他乘着现在吉久正与源一缠斗的这个空隙,瞥了眼刚才一直无暇去顾及的初光那边的战场。 在发现初光现在正奔向琳那边后,丰臣信秀的瞳孔微微一缩。 “吉久!” 他毫不犹豫地向吉久高声下令。 “你去干掉那个女忍者!” 听到丰臣信秀的这声命令,吉久不由自主地朝丰臣信秀投去惊诧的视线。 他还未来得及发表任何的疑问、意见,丰臣信秀便接着大喊道: “快去!‘剑圣’由我一人独自解决!” 这次,丰臣信秀的话音中带着淡淡的不耐之色。 听着丰臣信秀这不容置喙的命令,吉久不敢再怠慢,连忙收起手中短枪,准备退出与源一的战斗。 丰臣信秀和吉久这俩人的大声密谋,源一自然是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 对吉久的实力有着大致的了解,自知初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付得了吉久的源一,挥刀斩向吉久,打算阻止吉久的离开。 可他的刀才刚劈下,一把紫柄打刀便拦在了他的斩击轨道之上。 铛! 阳神与吉光骨食的刀镡架在一块。 “倘若可以的话,真不想和你一对一啊。”丰臣信秀冷笑着,用着古怪的语气,向源一说着不知是玩笑还是真言的话语。 “如果不想和我一对一的话,就快点将你的那部下叫回来啊。”源一冷哼一声,震开与他的阳神架在一起的吉光骨食。 …… …… 保卫琳的丰臣氏部众,总计只有5人。 这5人在见着朝他们这边奔来的初光后,统统如临大敌,端起各自手中的武器。 对于这5人,初光自然是完全没放眼里,她有自信在短短几秒的时间内就能将这5人统统放倒。 然而——却在这时,她陡然看见一道黑影如一阵狂风般,自她的左侧前方,闪现到了她的正前方。 看着这位突然现身、拦在她身前的人,初光脸上的神情……先是怔住,眉眼上挂着愕然。 随后,她这抹怔住的神情上,缓缓浮现出露骨的厌恶与憎恨。 “啊!大人!” “大人!” …… 那7名紧追在初光的屁股后面的丰臣氏部众,见着受了丰臣信秀的命令、顺利地将拦截在初光前方的吉久后,纷纷面露欣喜与雀跃。 可他们还没高兴太久,便陡然听见吉久用冷漠的语调向他们下令道: “你们都给我退下,爱干嘛干嘛去。” 吉久的这命令,让这7人都不禁怔住了。 “欸?”某人壮着胆子说,“大人,让我们来协助……” “你们能协个屁助!”未等此人将话说完,吉久便用不耐的语气朝他们吼道,“你们只会给我添麻烦!都给我滚!” 吉久粗暴的口吻吓了这7人一跳。 这7人被吓得连忙遵奉吉久的命令,朝远离吉久和初光的方向逃去。 打发走了这些无关人等后,吉久沉下视线,看向现在就站在他身前、与他仅在咫尺之间的女孩。 “……初光。可真有你的啊。”吉久用着无悲无喜得口吻,对着这位正咬牙切齿地怒瞪着他的少女道,“你竟然跑去和绪方一刀斋、木下源一他们合作了……” “呵!”初光冷笑了一声,“跟绪方先生还有源一先生他们合作,可是我的得意之举啊。” “原本只是因为觉得绪方先生他们说不定真有那个能力讨伐丰臣,才以赌博的心态跟着他们一起行动。” “现在看来,真是让我赌对了!” 初光朝吉久投去赤裸裸的嘲讽目光。 “哈,现在倒过头来仔细一想——从昨夜开始就看到了许多有趣的画面呢。” “昨夜在龙水寺里,看见被源一先生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你,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地逃跑!” “今天则看见你和丰臣信秀灰头土脸的样子!” “能看见你们这副如此狼狈的姿态,我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面对初光的嘲讽,吉久他——不为所动。 “丧家之犬般地逃跑吗……初光,机会难得,让我再教你一样东西吧。” 他淡淡道。 “如丧家犬般逃跑——这对我们忍者来说,并不是谩骂,而是赞扬。” “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地完成我们的任务——这是我们忍者的使命。” “因此,只要任务还没有完成,我们就不能随随便便死去。” “哪怕是要喝泥水,哪怕是要像条狗一般向敌人讨饶,哪怕……是要亲眼看着自己视若己出的女孩去死,在完成任务之前,都要活下去。” 话说到这,这个老人的语气……缓缓柔和了下来。 “……初光,我给你一个机会吧。” “你现在赶紧扔掉武器投降。” “我怎么说,也是伊贺之里的现任首领。” “只要你乖乖投降,事后我会去帮你向丰臣大人求情。” “有我的出面,你必定性命无虞。” “伊贺之里的现任首领?”吉久的话音刚落,初光便发出夸张的嘲笑声,“现在的伊贺忍者们……不就是丰臣信秀麾下的狗吗?” “狗狗的首领,能在丰臣信秀那儿有多少话语权?” 初光的这席话……宛如将火药桶的引绳点燃的火星。 吉久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不悦。 “初光,注意你的言辞。” “我没必要对狗狗的首领注意什么言辞。”初光深吸口气,将左手往后腰一摸,再摸出了一根手里剑。 她的双手各倒握着一根手里剑,朝着吉久摆出了奇特的架势。 “去你妈的投降。” 初光口吐与她这张漂亮脸蛋、优雅气质毫不相衬的粗鄙话语。 “尽管放马过来!” “……明白了。”吉久将单手握持的短枪,改为双手握持,压低身体重心,“既然你已做好觉悟了,那我也不再多言了。” “接下来……我会彻彻底底地将你视为妨碍我等大业的死敌。” “待会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嗖! 话音落下,粗大的枪头划着弧线,迫近初光的脑门。 吉久的这一击似乎只是试探性的攻击,速度不快也不慢。 面对着这种程度的攻击,没有躲不过去的道理。 初光冷哼一声,向后连撤2步。 砸空的枪头,贴着初光的脑门划了过去。 轻松地躲过吉久的这一击后,初光深吸口气,后足猛踏,将她与吉久之间的间距一口气拉近,贴近到吉久的跟前。 她举起右手的手里剑,对准吉久的胸膛用力刺去。 手里剑上,裹挟着与初光这副娇弱女儿身极不相符的强悍力道。 吉久饶有兴趣地看着初光的这一击——然后不慌不忙地将短枪收回到身前。 铛——! 手里剑的剑尖刺在金属的枪杆之上。 因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量,手里剑的剑尖直接断裂。 顺着手里剑传回来的巨大反作用力,让初光感觉自己的整只右手掌几近失去知觉。 “不管看多少次,都感觉很惊讶呢……你竟然能在这个年纪,就将我们伊贺流的禁术:运劲给练到这个水平。” “只需假以时日……你所能达到的成就,说不定就能超过我了。” 吉久的双瞳,于此刻攀上了……微不可察的落寞。 “……真可惜啊。见不到你超过我的那一天了。” 铛! 吉久用力将掌中枪一震,便震开了与他的枪杆架在一起的手里剑,紧接着将枪身一转,把短枪自上而下地砸向初光。 这次的速度、力道……都远胜刚才的那一击!让初光感觉像是有堵巨大的墙正朝她砸来…… 她咬了咬牙关,向自己的右手边跳去—— 嘭! 短枪的枪头砸中初光刚才所站的甲板上,直接砸出了一个小洞。 “唔……”初光的五官因疼痛而发生了轻微的扭曲。 她下意识地抬起仍紧攥着手里剑的右手,捂着她那……被吉久刚才的那一击,削去了些许皮肉的左肩。 她的速度……还是慢了吉久刚才额那一击些许。 虽然成功避免了让枪头砸烂了她的脑袋,但还是不幸因速度慢了点,而让枪头剐蹭到了她的左肩…… “别去捂你的伤口。”吉久用冷漠的口吻对初光说,“一旦抬手去捂伤口,那你还怎么握武器?” …… …… 日辉丸,船舱内—— “船尾舵目前的维修情况如何了?”在一众部下的簇拥下,贺须蜂朝身旁的部下问道。 “受雷暴雨的影响,维修速度远不及预期……”这名部下轻轻摇了摇头后,向贺须蜂有条不紊地做着汇报。 听取完汇报后,贺须蜂沉吟着,思索着面对目前受损的船尾舵,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补救手段。 却在这时,一名干部面带焦急地凑近到贺须蜂的身侧,问道: “贺须蜂大人……露天甲板那儿……丰臣大人似乎正和敌人打得相当激烈。” “我们真的不需要派人去进行支援吗?” “不需要!”这名干部的话刚说完,贺须蜂便不假思索地斥道,“你刚才没听丰臣大人在露天甲板上说的话吗?” “那种等级的战斗,不是我们能去参与的。” “露天甲板那边,就交由丰臣大人他自己去处理吧。” “我们现在只需遵循丰臣大人的命令,按部就班地继续操管舰船即可。” “贺须蜂大人——!” 倏忽之间——一道语气中满是焦急、畏惧的话语,如利箭般刺入贺须蜂的耳膜。 贺须蜂还未来得及去反问“怎么了”,便听见这名前来报信的船员用难掩惊恐的口吻急不可耐地接着喊: “葫、葫芦丸撞过来了!!” 【番外】 关于那女孩的生日(上) 宽政三年(公元1791年),3月26日—— 尾张的某处小城町内—— “阿筑,听好咯。” 旅店内,绪方趁着阿町被他支开时的这个空档,向阿筑接着正色道: “明日下午,我会让你和阿町一起去采购旅行所需的各种必需用品。” “我已经提前做好调查了。这座城町内一共有东、西两个商业街区。” “明日下午,你们俩就在‘东部商业区’采购物品。千万别来‘西部商业区’。” “倘若阿町打算前往‘西部商业区’,你就想尽办法拦住她。” 阿筑疑惑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一刀斋大人,前半截的话,我都还理解。” “但后半截的话,我就听不太懂了。” “为什么不能让阿町小姐去西边的商业区?” “因为我不想让阿町她在‘西部商业区’看到我。”绪方一本正经地答道。 “明天是阿町的生日,所以我明天打算在‘西部商业区’那给阿町买点礼物,给她点惊喜。” “所以可不能让她看见我在给她买礼物。” 听见“生日”这个词汇,阿筑的双眼立即一亮。 “咦?明天是阿町小姐的生日呀?” “对啊。”绪方点点头,“明天3月27号,是阿町19岁的生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阿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十分爽快地答道,“一刀斋大人,放心地交给我吧!明日下午我定会拼尽所能地阻止阿町小姐前往‘西部商业区’!” “你就安心地在‘西部商业区’那购置礼物吧!” “嗯。”绪方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交给你了。” “一刀斋大人对阿町小姐真的很好呢。”阿筑两手叉腰,以由衷的口吻称赞道,“阿町小姐如果知道你那么有心地对待她的生日,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只要别嫌弃我给她买的礼物就好。”绪方半开玩笑地回应道。 “一刀斋大人,我其实一直很好奇啊。”阿筑压低声线,以一种正在讨论啥不能外传的重要情报的口吻,向绪方问,“一刀斋大人,你是怎么认识阿町小姐的啊?之后又是怎么爱上她的呢?能告诉我吗?” 阿筑的语气中,难掩激动与期待之色。 阿筑是那种很少与同龄异性接触的女孩。 纵观阿筑目前这短暂的一生,几乎就没有同龄异性的影子。 缺少与同龄异性的接触,同时又恰好处于对男女之间的那种事非常敏感、好奇的年纪,让阿筑对于绪方和阿町之间的爱情故事,早就好奇已久。 “我是怎么认识且爱上阿町的?” 听着阿筑抛出的这一问题,绪方愣了下。 随后……绪方挤出一抹带着几分尴尬的干笑。 “这个嘛……” “怎么认识阿町的,这个说来话长,之后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讲。” “至于怎么爱上她的……嗯……咳咳……” 绪方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 “这个……其实没啥好说的。” “就只是在阿町的相处中,渐渐被她的坚强与果敢所吸引。” “然后就在某一天,发现自己最关心的人,已经于不知不觉间变成她了。” “哦哦!”阿筑一脸兴奋,“也就是说——一刀斋大人你是被阿町小姐的性格所吸引咯!” “嗯嗯,没错没错。”绪方点头如捣蒜,“就是被阿町的内在给吸引了。” 说罢,绪方大手一挥,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只有那种庸俗的男人,才会因为人家的胸长得大、脸长得好看之类的乱七八糟的理由而随随便便地爱上人家。” “阿筑,你以后要多注意哦。” “找男人,就得找我这种看重他人内在的。” “哦……”阿筑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看中他人的内在吗……” “嗯,没错。好了,阿町差不多要回来了,你快回房间吧。” 不想再继续在这话题上多做讨论的绪方,赶忙抬手打发阿筑。 “那个——一刀斋大人,可以容我再多嘴一句吗?”阿筑把手举得高高的,“你明日打算给阿町小姐买什么礼物呢?” “嗯?”绪方一怔。 这个刚才十分神气地说要给自己妻子买生日礼物的男人……沉默了下来…… 看着沉默下来的绪方,阿筑的嘴角一抽:“一刀斋大人……你该不会还没想好要买什么吧?” “我在几天前,就已经开始思考要送什么给阿町了。”绪方赶忙道,“但是我完全想不出来能送阿町什么……” “送阿町小姐喜欢的东西不就好了。”阿筑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说。 “阿町她只喜欢火器……” “不可能除了火器之外,就没啥喜欢的东西了吧?一刀斋大人,阿町小姐以前没说过自己除了火器之外,还喜欢啥吗?” 绪方:“……” 这位年轻的丈夫,再次沉默了下来。 “说倒是说过……但她喜欢的这样东西,根本买不来啊。” “啊?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买不来?” “……你这样子的小孩,还是别知道的为好。” “咦?为什么?” “不告诉你。好了,快回房间吧,阿町很快就要回来了,要给阿町买什么礼物,我之后会慢慢想的。” 连推带赶地打发走阿筑后,一段……发生于过去的某个夜晚里的对话,不受控制地在绪方的脑海里回想…… …… (……阿逸。) (干嘛?) (相比起趴着……我果然还是更喜欢坐在你身上呢。) (这种事情明晚再说吧……我好累,想睡了……) 第724章 最后的忍者:吉久,败北? “葫芦丸?!”贺须蜂的眉角猛地一跳。 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奔向上方船尾处的露天甲板。 “妈的……”刚登上露天甲板,一句脏话便不受控制地从贺须蜂的嘴中蹦出,“这是怎么回事……?!” 贺须蜂咬牙切齿地死死怒瞪着……现在正笔直朝着他们脚下的这艘日辉丸的“侧腹”撞来的葫芦丸。 陪同着贺须蜂一同登上露天甲板查看情况的一众干部们,现在一个个的也都是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 “该死!”某人惊恐地大喊,“葫芦丸的人在干什么!” 二舰并非是并排同行。 两艘船的排位是“一前一后”,日辉丸走在前,葫芦丸走在后,葫芦丸要比日辉丸落后约半个船身。 二舰这样子的位置编排,本没有任何的问题。 贺须蜂怎么也没有想到——二舰这种“一前一后”的位置编排,也有惹来灾祸的一天。 日辉丸的“侧腹”,一直是大大咧咧地暴露在葫芦丸的侧前方的,因此——葫芦丸只需稍稍调整一下位置,就能对准日辉丸脆弱的“侧腹”,发起猛烈的撞击…… 日辉丸和葫芦丸都是相同等级的战列舰,不论是重量还是大小,都没有高下之分。 若是让葫芦丸这种和日辉丸有着相同大小的巨舰撞上脆弱的侧舷……贺须蜂已经不敢想象这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了。 葫芦丸那边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突然朝他们这儿撞来——贺须蜂已经无暇去思考这种事情了。 此时此刻,贺须蜂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回避!” 他扯着嗓子,不顾因喊得太大声而导致嘶哑的声音,向周围的部下们下令着。 “右满舵!回避葫芦丸的撞击!” 贺须蜂的这声高喊,如一柄重锤,敲在了众人的心头、敲醒了众人。 无需任何人来给他们科普“若让葫芦丸撞上来将会有什么后果”。 自知此事也攸关着他们的性命后,他们拿出十二万分的干劲,着手安排日辉丸的转向。 还未开始行动,重大的挫折便来了——这句话用来形容贺须蜂他们目前的情况,再合适不过了。 在贺须蜂的这声命令下达后没多久,一名干部便面带绝望地奔到正站在船舷边上的贺须蜂身前,汇报道: “贺须蜂大人!船尾舵还在受损中,难以转向啊!” 一旦涉及到航行相关的事情,便一向是镇定自若的贺须蜂,此刻其面容发生了真正意义上的“神情骤变”。 在大雨的浇泼下,贺须蜂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最终——默不作声片刻后,他抬手在身前的船舷栏杆上重重地擂了一拳。 “¥%%&*(#¥%@##%&!(琉球语)” 这位琉球出身的“舰队总督”,仰天喷出着琉球语中所有的粗鄙词汇。 …… …… 日辉丸,露天甲板,初光与吉久的战场上—— 从枪头到枪身都是用铁制成的坚硬短枪,在吉久的手里却像一条柔软的蛇。 时而“温婉”地盘缠在吉久的双臂上。 时而扭动着柔软的身体,让人瞧不清它的攻击、移动方向。 时而如出动的毒蛇,向初光发起雷霆一击。 初光的个子,本就比吉久要矮,手臂也没吉久长。 而她最擅用的武器——手里剑的长度,又比吉久的短枪要短上太多。 这是一场光从攻击距离来看,便极不对等的战斗。 吉久向前挺出他的短枪,扎向初光的胸口。 战斗的激烈,让初光于一时之间都忘记了伤口的疼痛。 她以不怎么好看的姿势朝旁边一滚,便躲开了吉久的这一击,吉久的短枪深深地扎进了初光后方的船舷栏杆上。 “喝……!”吉久低喝一声,攥紧短枪,就势向右一个横扫,被他的短枪枪头给扎到的船舷栏杆被撕了个粉碎。 被撕碎的船舷栏杆化为无数或大或小的碎屑,朝刚才躲闪到一旁的初光喷溅而去。 面对着如雾一般喷来的栏杆碎屑,初光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并半阖上双目。 而就在她抬手遮面、半阖双目的同一刹那—— 嗖! 耳朵听到空气被割开的声音! 肌肤感受到正迫近的恶意与寒意! 初光迅速反应过来这是吉久趁着她被栏杆碎屑给干扰,对她发起奇袭。 她咬了咬贝齿,凭着直觉和多年培养下来的“战斗本能”,扭动柔软的腰肢,将上身往后方仰。 初光感受到有什么冰凉的物体贴着她的肚皮划过去了。 “哦……”她听见吉久低声称赞道,“竟然躲过去了吗……” 初光丝毫不理会吉久的称赞,以几个利落的后空翻,向后跃去,在拉开自己与吉久的间距的同时,初光对着吉久甩去一根手里剑。 让手里剑打着弧线、以刁钻的角度射向敌人——这是初光的拿手好戏之一。 这一招对付那些不擅长应付投掷类武器的人,可以说是百试不爽,因为不擅长应付投掷类武器的人,常常会因拿捏不准手里剑的攻击方向和攻击目标而导致防御失败。 不过……对付那些手里剑高手,这一招就没那么好使了…… “拿手里剑来对付我……”看着划着弧线迫近的手里剑,吉久皮笑肉不笑着,“忘记是谁手把手教你手里剑的吗?” 说罢,吉久以像是想抬手拍苍蝇般的姿态,不紧不慢地举起左手,随后便轻轻松松地捏住了对着他的左眼飞来的手里剑。 “漂亮的手法,可是还是差些火候。” 吉久将捏着初光投来的手里剑的左手手腕,一转、一震,这枚手里剑再次“起飞”。 不过,这次却换了个方向,不再是飞向吉久,而是飞向初光。 即使是对武术、对投掷武器的运用毫不了解的普通人都能一眼看出——吉久所投的手里剑,不论是速度还是力度,都远在初光之上! 手里剑是自己最擅用的武器之一,没有对于吉久扔来的手里剑束手无策的道理——初光一眼看穿了手里剑的飞行轨迹,将脑袋朝旁边稍稍一偏,便将其躲了过去。 哒哒哒! 快速迫近的急促脚步声,混合着天上密集的雷声,令初光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连呼吸都不受控制地放缓,大气也不敢出。 一口气奔到自己的短枪能够对初光展开有效攻击的位置后,吉久快速抖动短枪。 短枪的枪头,在吉久的快速抖动下,仿佛幻化成了十数个,对准初光身上的各个要害点去。 挺出,撤回,挥砸,斜劈,上撩…… 挥动的枪身,击散着周围的雨点,撼动着周围的空气。 初光使出浑身解数,躲避着吉久如暴雨般的猛攻。 女孩连眼睛都不敢眨——因为哪怕只是眨一下,都有可能看漏吉久的攻击。 她没有那个能硬接吉久攻击的力道与消力技巧。 她所能做的,就只有闪避。 可即使是闪避……她引以为傲的敏捷,在吉久的快攻下,什么也不是。 吉久的每一击,她都躲得相当勉强。 吉久几乎每一次的攻击,都能在初光的身上留下一些伤痕。 仅转瞬的功夫,便见着初光的衣服被她自己的鲜血一点点地染红…… 肩膀、侧腹、手臂、大腿……一条条创伤,在初光身上的各个部位冒出。 看着已经在他的猛攻下遍体鳞伤的初光,吉久的眼皮微微沉下,眼瞳中复杂的光芒在闪动。 “……初光,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吉久突然停住并收回刚才不断攻向初光的短枪,并主动后撤了2步,然后用无悲无喜的冷漠口吻继续道: “把武器放下,然后投降。” “只要你能够投降,事后我定能保你性命无虞。” “你应该也看出我和你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大了吧?” “你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只要我乐意,我完全能在下一击,就结果了你的性命。” “投降吧!” 以昂扬的口吻喊出这句“投降吧”后,吉久捏了捏掌中的短枪。 初光现在虽满身是伤,但她身上的这些伤,都并不致命。 此时此刻,她倚靠着身后的船舷栏杆,一手仍紧握着武器,另一手则捂着侧腹处的伤口。 “呼……呼……呼……呼……” 伤势虽不不致命,但如此多道伤也足以令人感觉痛不欲生。 唯有不断做着深呼吸,才让初光感觉稍微好受一些。 “投……降……?” 女孩轻声重复了遍老人刚才高喊着的词汇后,一抹……平静的笑意,随着女孩微微上翘的嘴角,在女孩的双颊上浮现。 “刚才……在和你战斗时……莫名想起以前的事情呢……” 初光突然说出了句和现场氛围毫不相搭的话语。 吉久的眉头猛地蹙起,疑惑地看着初光。 而初光则继续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你总和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用嘴巴教人,我只会用拳头来教人,唯有实战才能快速掌握战斗技巧’。” “于是……手里剑的使用技巧也好,步法的修炼也罢,我全都是在与你的战斗中,在你手把手的教导下练成的。” “呵……仔细一想——在刚被你收为关门弟子、接受你的教导时,我似乎还喊过你‘吉爷’呢。” “只不过刚开始喊你‘吉爷’没多久,你就嫌这个称呼恶心,不允许我再这么喊你了。” “吉爷”——这个称呼刚被初光所念出,吉久的眼角……便以微不可察的弧度微微一跳。 “……你突然扯这些陈年旧事干什么?”吉久的脸色缓缓沉下来,“是希望能借着这些陈年旧事,勾起我对你的恻隐之心吗?” “实话告诉你吧,听完这些陈年旧事后,我不仅没被勾起对你的恻隐之心,反而对你更加愤怒了。” “我对你倾囊相授,对你寄予厚望。” “结果……你却这么回报我。” 吉久再次捏紧手中的短枪。 “快点给我答复!你到底愿不愿意投降?!” “哈……”初光低笑了两声,然后缓缓放下捂着侧腹伤口处的左手,“我知道……就凭我自己一人,绝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但是……我不会投降。” 初光扬起视线,用会让人联想到坚硬磐石般的目光瞪着吉久。 “即使打不过你,我也要尽我之所能拖住你!为绪方先生还有源一先生他们逐个击破你们争取时间!” “哈、哈哈!”吉久像是怒极反笑一般,嘴角勾起带着冷意的弧度,笑得两只肩膀都在轻轻地抖着,“拖住我?连我的攻击都躲不过去的你,能怎么拖住我?” 听着吉久这带刺的话语,那抹平静的笑意……再次于初光的双颊浮现。 她不再多说什么。 瞥了眼身后的栏杆后,抬起刚才用来捂伤口的左手,撑着身后的栏杆,以有些颤巍的动作,缓缓直起上身。 看着连把身子直起都那么费劲的初光,吉久冷哼一声,将手中短枪再次切换成双手握持:“螳臂当车,愚蠢至极……” 吉久将枪尖再次对准初光。 那抹复杂的情绪……此刻再次在吉久的眼中闪烁。 “接招吧……” 初光深吸口气,用双手紧握着手里剑,作势要朝吉久刺去。 可却在这时——异变突生! 在女孩准备向着老人冲去,才刚往前踏出一步时,初光的表情便猛地骤变。 “咳、咳咳!” 女孩捂着有条大伤口的侧腹,张大嘴巴,剧烈地咳嗽着,点点血迹从女孩的口中飞溅而出。 吉久错愕地看着一脸痛苦的女孩。 而在他尚未回过神来时,满脸痛苦的女孩便捂着受伤的腹部,像是下意识般地将后背朝身后的栏杆贴去,似是想找个可以倚靠的地方。 而恰在这时——一股大的海浪朝舰船拍来。 原本还算平稳的船身,立即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正倚靠着栏杆的女孩,似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剧烈摇晃始料未及。 “啊啊——!” 只见没能来得及站稳的女孩,一边惊叫着,一边以宛如后仰般的动作,朝栏杆后方的大海跌去。 异变的出现,太过突然,让吉久都不禁神情发怔。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位老人看见了女孩……向他投来惊恐、无助的目光。 他看见了女孩……在朝船外跌去时,像是想要寻求同伴一般,向他伸出了手。 他听见了女孩……在将手伸向他后,像是下意识一样,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对他喊道: “吉爷——!” 这声呼喊落下之时,与初光跌落到船舷之外的时刻,恰好重叠…… 这一瞬间,种种情绪,在吉久的双颊上以汹涌之势喷出! 迷茫…… 错愕…… 震惊…… 窃喜…… 焦急…… 这种种彼此矛盾的情绪混杂在一块,让吉久呆站在原地,像个无助的小孩…… 但他的这份呆怔只持续了刹那。 在这一刹那过后,吉久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 身体不受控制冲向前方! 冲向初光落水的地方! 刚奔到栏杆边上,老人便见着即将要掉入海里的女孩。 毫不犹豫——短枪以最快的速度拆卸好、揣回进怀里,然后将双足踩在栏杆上,以栏杆来做借力点,对着船舷外的海洋猛地一蹬! 重力与踩蹬栏杆的加速度相互叠加——老人顺利地赶在女孩彻底掉入海里之时,于半空中抱住了女孩。 可却在抱住女孩时,老人感觉自己被女孩反抱住。 “……我赌赢了……幸好你做出了和以前一模一样的选择……” 老人听见女孩得意中……带着几分感慨的呢喃。 紧接着,老人看见女孩举起右手的手里剑,刺向他的后脑…… 噗通! 老人与女孩以相互拥抱着的姿势,跌入海中…… …… …… 噗通! 正与源一缠斗的丰臣信秀,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奇特的落水声。 用眼角的余光,循声去查看情况——本应看到吉久和初光在那激斗的甲板,已看不见这二人的身影。 虽说情报缺失,但丰臣信秀还是仅凭着这点情报,便瞬间推理出了究竟都发生了何事。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逃过儿女情长啊……”丰臣信秀发出让人揣测不透其情绪的呢喃。 第725章 “剑圣”源一,落败了? 丰臣信秀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已无吉久身影的甲板时,又一道斩击以刁钻的角度,朝丰臣信秀的脑袋劈来。 “真是连片刻都不得放松呀……”丰臣信秀收回眼角的余光,脚步一错,闪过源一此次的攻击。 “喂喂喂,伯公。”丰臣信秀发出低低的嗤笑,“你的同伴都落水了。你丝毫不关心吗?” “我也没见你对你的同伴表示关心了。”以冷淡的口吻这般回复丰臣信秀后,源一对着丰臣信秀再劈出一刀。 源一从头至尾都没有用正眼去看一眼初光那边的战场。 倒不是源一对初光的生死漠不关心。 而是因为面对着身前的强悍敌手,他实在是没办法腾出任何余裕去关注其他人的战斗。 “别看我这样,看到吉久落水了,我可是非常担忧的哦。毕竟如果连吉久都没了,我麾下就没剩多少可靠的战力了。” 说罢,丰臣信秀深吸口气,将手中的吉光骨食往斜上方高举。 光看丰臣信秀的这一架势,源一便立即认出了他是打算使出什么招。 ——柳生新阴流的斩钉截铁吗…… 【注·斩钉截铁也是柳生新阴流真实存在的剑技】 被高举的吉光骨食,自上往下地斩向源一的右手腕。 源一没有硬接,也没有用步法来进行闪避,而只是将右臂向后收,避开丰臣信秀的这记“斩手”。 吉光骨食徒劳地划过空气,朝下方的甲板砸去。 可就在剑尖即将磕到甲板上,剑身猛地顿住! 靠着蛮力与技巧强行停住就快砸到甲板上的剑身后,丰臣信秀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将刀锋一转! 原本是对着甲板的刀锋,调整成了对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随后将剑上撩! 上撩的刀锋,向着源一的下巴擦来! 丰臣信秀的这二连击不可谓不迅疾。 只可惜——在丰臣信秀刚摆出架势,便认出了丰臣信秀是打算使什么招的源一,已经预判了丰臣信秀的攻击。 他淡定地向后方跳了半步,便再次让吉光骨食只徒劳地砍到空气。 源一此次没有急着立刻开始发动反攻。 在躲过丰臣信秀的这记“斩钉截铁”后,源一一口气后撤7步,大大拉开了与丰臣信秀之间的间距。 见源一主动后撤了,丰臣信秀没有立即展开追击,而是伫立在原地。 因为他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来好好重拟下“作战计划”。 ——吉久那个笨蛋,现在暂时是派不上用场了。 ——只能靠我自己一人来打败“剑圣”了呢…… ——果然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自个来亲自出马…… 在丰臣信秀正于心中这般暗叹时,源一陡然用淡然的语气,向丰臣信秀说道: “……示现流、无外流、香取神道流、柳生新阴流……你会的流派可真不少啊。如此年纪便能掌握如此多种流派的剑术,真是难得。” “哈……”丰臣信秀皮笑肉不笑道,“多谢夸奖。” “虽说最近几年因公事繁忙,稍有些懈怠了剑术的修炼,但以前的我,也是一个疯狂痴迷剑术的狂人哦。” “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各种流派的剑术。” “呵,唯有在这一点上,我俩才比较像是血脉至亲呢。” “我以前也有听爷爷他讲过哦:伯公你也是一个极度痴迷剑术,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各个流派的狂人。” 话说到这,丰臣信秀单手提着吉光骨食,随意地挽了个刀花,甩去刀刃上所积的厚厚一层雨水。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是奇怪呢。我听爷爷说,你明明精通着无数流派的剑术。” “可自与你开打以来,却几乎没怎么见你使出各个流派的剑技呢。” 丰臣信秀换上嘲讽的口吻。 “难不成你是年纪太大、记性变差,导致绝大部分流派的剑技,都被你给遗忘了吗?” 听完丰臣信秀此言,源一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自与丰臣信秀开战以来,便鲜少再看到的笑意。 这并非是嘲笑他人或是在自嘲的笑意。 而是如同听见啥有趣笑话一般的笑意。 “……看来,你的剑术水平还有待提高啊。各个流派的剑技……我不早用出来了吗?” 说罢,源一深吸口气,紧接着不带助跑地飞跃而来,借着重力将双手中的刀劈下,再次对丰臣信秀主动发起了进攻。 源一刚才所说的这句话……丰臣信秀完全不解其意。 面对着再次攻来的源一,丰臣信秀也无暇再去思考源一刚才那句话的含义。 金铁相击的声音,以及在甲板上脚步滑动的声音。 身体机能……毫无疑问是现在正处于青壮的年纪、同时还身负着“不死之力”的丰臣信秀占绝对优势。 但是——源一却拥有着能极大程度地弥补这一差距的精妙剑技,以及丰富到丰臣信秀刚摆出架势,便能立刻预判出他大致会出什么招数的战斗经验! 力VS巧、一力降十会VS四两拨千斤——用这句话来形容二人之间的战斗再合适不过。 丰臣信秀的每一击都透露着一股“蛮横”、“暴力”的气息。 宛如一头熊在挥舞着他的双掌,将双掌所触之物尽皆撕个粉碎。 而仰赖着技巧与战斗经验来和丰臣信秀战斗的源一……则像一个有着曼妙姿态的舞娘。 源一的每次防御、每次闪避、每次反击,都带着一股特异的美感。 刚才与吉久一起协力对付源一时,丰臣信秀尚能压制着源一。 而现在——没了吉久的从旁协助,只能与源一单挑的他,其脸上再不见从容之色。 嗤! 丰臣信秀感到自己的鼻尖传来刺痛——源一刚才成功凭借着他精妙的假动作,误导了丰臣信秀的防御方向,导致面部中剑,但好在他的反应足够快,及时将脑袋后仰,只让鼻尖被砍到。 虽说没给丰臣信秀带来多大的伤害,但这一击也算是意义非凡——因为这是这一老一少自开打以来,丰臣信秀首次负伤。 鼻尖的疼痛,只不过是转瞬即逝而已——因为鼻尖刚被切了个口子,无数红色的肉丝便从伤口处冒出,“缝补”好了伤口。 看着丰臣信秀他那恢复如初的鼻子,源一的双眼不禁微微一眯:“恢复速度可真快啊……” 这般低喃过后,源一迅速重整好身体的架势,然后再次劈出斩击。 二人再次互攻了几个汇合,丰臣信秀的身上又添了一道伤——此次受伤的部位,是胸膛。 他的胸膛被划了道大口子——不过这道伤挨得也不亏,算是以伤换伤。 在胸膛挨了源一一刀的同时,丰臣信秀立即展开反击,在源一的左肩处也开了个口子,不过这条口子并不深。 二人进攻着、防御着、受伤着…… 源一虽然靠着他的技巧和战斗经验,勉强和丰臣信秀打得不分胜负,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源一在丰臣信秀身上砍出的每一道伤口,都能快速恢复。 而丰臣信秀在源一身上砍出的每一道伤……只会流血、只会给源一的身体带来越来越重的负担…… 可即便如此,源一也没有任何退缩。 他瞪圆着目光如炬的双眼,毫不退缩地向丰臣信秀发起着让他有好几次都感觉到生命危险的无畏猛攻。 二人又互换了几个回合的攻防后,源一猛地将右手的阳神切成上段架势,斜着向丰臣信秀的脑袋斩来。 如果举刀防御的话,那么说不定会遭到源一左手的炎融的突袭,因此丰臣信秀选择了后撤,选择了闪避。 后撤、阳神从他的鼻前划过,砸向下方的甲板——这一幕幕景象,都符合着丰臣信秀的预期。 而却在这时—— 呼! 源一猛地止住下砸的刀锋,然后将阳神的刀尖对准丰臣信秀的喉咙,然后如白虹贯日一般,把阳神向前一挺。 丰臣信秀的眼角猛地一跳。 源一刚才的这一击……丰臣信秀感知到极强烈的熟悉感…… 他感觉这招有点像是柳生新阴流的斩钉截铁……可又有很多地方并不相同。 来不及多做思考了——阳神的刀尖已经来了。 身子侧移半步,移动到阳神刺不到的地方,然而尚未来得及松口气,身侧又传来了刀锋迫近的声音——炎融自他眼睛难以看清的地方劈来! 眼角再次猛跳的丰臣信秀,连忙后跳。 他这一次的闪避……就稍有些勉强了。 虽躲过了致命伤,但炎融的刀锋,还是从右嘴角划到了左眼角,在丰臣信秀的脸上划出了一道大大的裂痕。 “唔……!” 发出低低痛呼的丰臣信秀,用左手捂着瞬间淌满鲜血的脸颊,向后连续撤步。 在后撤的同时,为阻止源一来追,丰臣信秀挥刀向着源一所在的方向,劈出了一记重斩,逼得源一不得不后退3步。 “呼……哈哈哈哈哈……”一口气后撤了十余步的丰臣信秀,捂着满脸鲜血的脸庞,发出阴恻恻的低笑,“厉害……实在太厉害了。” “这还是我在获得‘不死之力’后……首次跟人打得难分难解呢……” 丰臣信秀放下捂着脸的左手。 他的脸上……已再无任何伤痕,仅剩沾满了大半张脸的鲜血。 源一现在没有再冲过来追着丰臣信秀猛打。 刚才一系列的快攻,已让他的呼吸稍有些凌乱。 丰臣信秀现在没有打过来,那源一也乐于借着现在的机会,来调整呼吸节奏、重整架势。 “倘若时间允许的话……我倒还蛮想和你好好地斗个一场,看看你和我,究竟孰强孰弱。” 丰臣信秀抬起手,不急不缓地擦着脸上的鲜血。 “但可惜啊——我现在没有那个闲心再继续慢慢在这跟你决胜负。” 一抹耐人寻味的笑……于此刻从丰臣信秀的嘴角浮出。 看着丰臣信秀脸上的这抹笑意,不知为何……一股寒意自源一的心头间冒出…… 丰臣信秀所欲为何,源一无从得知。 他只知道——凑近了砍丰臣信秀,准没错! 原本凌乱的呼吸节奏,已经调整完毕。 源一攥紧双刀,如离弦利箭般扑向丰臣信秀。 面对着再次朝自己杀来的源一——丰臣信秀没有再把吉光骨食架在身前。 他只默默地笑着,然后把左手探进怀里,猛地掏出了一柄小巧的手弩。 这架手弩不过巴掌大,但因经过了特殊的改装,能够一口气射出4根箭。 他没有将这架手弩对准源一。 而是将手弩……对准了不远处倚靠着主桅,被丰臣信秀的部下们保护着的仍昏迷着的琳! 源一的瞳孔,于这一刹猛地收缩。 丰臣信秀自刚才起,便一直观察着源一的表情。 看着源一此时此刻的神情,丰臣信秀露出了……宛如赤子孩童般单纯的欣喜笑容。 咔擦! 嗖!嗖!嗖!嗖! 丰臣信秀叩动扳机。 4根箭矢争先恐后地向琳撕咬而去! 情况紧急到让源一连变化表情的余裕都没有——他没做任何的犹豫,拼了命地向着这4根箭矢所飞去的方向狂奔。 在他不顾一切的狂奔之下,他险之又险地赶在箭矢射中琳之前,拦截在了这4根箭矢的前方。 刚狂奔过来,连姿势都尚未来得及调整,便要立即展开防御,拦截射来的箭矢——这对源一来说,也极其地勉强。 不过即使勉强,也只能咬紧牙关了—— 铛!铛!铛!铛! 源一挥动双刀,闪动的刀光组成了一个厚密的“屏障”,极勉强将这4根箭矢尽数弹飞。 然而,在将这4根弩矢弹飞后…… 嘶——! 吉光骨食的刀锋,划破空气与雨水,向着源一的脑门砸来! 源一刚刚才极勉强地挥刀将弩矢给弹飞,姿势尚未来得及进行调整,已来不及进行闪避或防御…… 嗤啦! 刀刃格开皮肉的声音炸起…… “哦……?”丰臣信秀眨巴了两下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正快速后撤,拉开着与他的间距的源一,“在我的刀即将砍中脑袋时,拼尽全力地挡了一下,导致刀路偏转了吗……” 源一一口气后撤到靠近船舷的栏杆、撤可无撤后,才停下了脚步。 “咳、咳咳咳!” 刚一张嘴,大捧大捧的鲜血便被源一给呕出…… 尽管想让自己的身子永远站得笔直,但自伤口处传来的痛苦,还是让源一的左腿不受控制地弯下,单膝跪倒在了甲板上。 源一此时的模样……可谓是骇人至极。 一道巨大的刀伤,从左肩处划到了右肋骨的下方。 右手紧握阳神,将阳神拄在甲板上,奋力支起身体,不让身体倒下。 仍握着炎融的左手,死死地捂着胸膛,试图堵住鲜血的流淌。 可源一的一只手,哪可能堵得住那么大的一条伤口? 自伤口处涌出的大量鲜血,仅用转眼的功夫,便将源一大半个身子的衣服都染了个通红,令源一变成了血人…… “这架从唐土那买来的手弩,真是好用呢。”以戏谑口吻这般说道后,丰臣信秀将已经打空了弩矢的手弩塞回进怀里,“虽说没能直接干掉你,但能将你打成重伤,我倒也满足了。” 丰臣信秀抬起左手,在他的胸膛处比了比。 “我劝你最好别乱动哦。” 他以嘲讽的语调说。 “身体被开了条从左肩划到右肋骨下的大口子,倘若乱动身体的话,说不定会导致内脏顺着伤口流出来,平添不必要的痛苦。” 面对丰臣信秀的这一“提醒”——源一理也不理。 他吃力地转过脑袋,看向仍正昏迷着的琳。 确认自己刚才的确有顺利地将所有箭矢弹飞、琳没有受伤后,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丰臣信秀注意到了源一刚才观察琳的小动作。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小琳也一并带到露天甲板上吗?” 丰臣信秀的语气中,仍旧充溢着嘲讽之色。 “不仅仅是因为目前情况特殊,我想将小琳带在我的眼睛能够看到的地方。” “也是因为——我觉得将小琳带在身旁,说不定能将小琳化为能有效对付你们的‘特殊武器’。” “我刚才也只是在赌呢。” “赌你一定不会坐视小琳被射成刺猬。” “倘若条件允许的话,我其实也不大想用这招呢,毕竟我这人不怎么喜欢赌博。” “幸好——我赌对了呢。” “你……真是……疯了……!” 尽管现在连说一句话,都感觉相当地吃力,但源一仍旧执拗地朝身前的疯子投去让人能联想到刀锋的目光。 “小琳的命……在你眼里……真的就什么都不是吗……?!” “嗯……也不尽然。”丰臣信秀皮笑肉不笑,“我还是蛮重视小琳的命的——倘若小琳死了,那我的‘江户合战’就不完美了。” 说罢,丰臣信秀提着他那仍未被雨水给洗净沾在刀刃上的鲜血与脂肪的吉光骨食,不紧不慢走向源一。 “好了,闲话就说到这吧。” “请你快点上路吧,伯公。” “能将有着‘不死之力’的我,逼到不惜使阴招来速胜,你也算是无愧‘剑圣’之名了。” 这时,丰臣信秀的语气中,已不再见嘲讽之色。 语气里,仅剩淡淡的唏嘘。 “没有和你生在同一个年代……也是一件憾事。” “虽说你是敌人,但我姑且也算一个剑客,我也非常想见识一下呢——你最强的时候,实力有多么地恐怖。” 第726章 最强的时刻,即是现在!迈入“武道之极致”! “哈……哈……哈……” 胸膛处传来仿佛要将整个身子给撕裂的疼痛……好吧,身子也的的确确算是被撕裂了。 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吗?丰臣信秀的刀没有砍中他的肚腹,而是砍中了他的胸膛。 倘若是肚腹中刀……胃、肾、肠子等器官只怕是会被切个稀巴烂,然后顺着伤口流得满地都是。 在丰臣信秀挥刀劈下来时,源一拼尽全力地举刀挡了下,偏转了刀路、避免脑门中剑的同时,也消解了刀身上的部分力道。 紧接着,坚硬的胸骨、肋骨又替源一挡了下斩击。 托了源一拼尽全力的防御,以及骨头的保护的福,心脏、肺等重要的器官没受太大的损伤。 不过——虽说重要的器官没有受损,但源一现在的状态也绝算不上好便是了。 胸骨、肋骨虽帮源一挡了下刀,化解了吉光骨食上的部分力道,但也因此受了不少的损伤。 左锁骨、胸骨、肋骨……胸膛处的骨头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损伤。 骨头处传来的疼痛,让源一感觉几近昏厥。 但最让源一感觉棘手的……还是骇人的失血量…… 鲜血止不住地顺着伤口向外淌出,止也止不住。 鲜血的大量流失,让源一现在面如金纸,嘴唇苍白得吓人。 他试着站起身、接着战斗,但巨大的痛楚,让他连动下双臂都感觉痛苦不已。 ——我……落败了吗…… 源一奋力仰起头,看着向他走来的丰臣信秀。 ——取了我脑袋的人……是自己的血脉至亲吗…… ——可恶…… ——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感觉自己的眼皮在越发沉重的源一,双目慢慢变成了半阖、随时有可能会完全合上的状态。 ——我将此生都奉献给了剑……结果到头来……还是没能在死之前……触及到剑道一途上的更高领域吗…… ——真是……遗憾啊…… 源一的双目缓缓合上的同时,眼中的光芒也慢慢变得黯然…… 但,却在这时—— “没有和你生在同一个年代……也是一件憾事。虽说你是敌人,但我姑且也算一个剑客,我也非常想见识一下呢——你最强的时候,实力有多么地恐怖。” 源一突然听见——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他走来的丰臣信秀,以感慨的口吻向他这般说道。 “?!”感觉仿佛有2根尖针扎入自己耳膜内的源一,表情一怔,原本已经半阖着的双目,缓缓睁圆…… …… …… (你是谁?!干嘛在我家门前鬼鬼祟祟地乱晃!哈?木下源一?我家才没你这号亲人呢!走开!走开!哈?你是我的伯公?我才没什么伯公!快走开!) …… …… “……哈……哈哈哈哈。” …… 十分突兀的——将刀拄于地上、单膝跪在地上的源一,突然低声发笑起来。 “嗯?”丰臣信秀朝源一投去疑惑的视线。 不论丰臣信秀怎么看,胸膛处狠狠挨了一刀的源一,现在都败局已定了——他实在想不出现在的源一,有何发笑的理由。 不禁警觉心大起的丰臣信秀,皱起眉头向源一发问道: “……你笑什么?” 源一缓缓止住笑声。 “没什么……就只是……托了你刚才那句话的福,让我回想起了昨夜曾跟某人讲过的话,让我回想起了——我不应该会脆弱到就这么倒下才对。” 语毕—— “唔……!” 源一用力拄着刀、双脚猛踏甲板,缓缓地将身子支起。 只见源一的五官因疼痛而拧在一起。 只听源一的声音因痛苦而化为呻吟。 但即使如此,源一仍旧执拗地拼命站起身。 “……喂。”看着不顾伤势和痛楚的源一,一抹惊愕在丰臣信秀的脸上浮现,“这么折磨自己,又何必呢?你难道以为自己还有一战之力吗?” “正是……如此。”以手拄刀的源一,扬起脑袋,向丰臣信秀咧嘴一笑,“我还没有……亲眼见到小琳安全了呢……我可……不能就这么睡着了……” “……呵。”丰臣信秀脸一沉,“那我倒要看看你还能靠着你这副又衰老又负重伤的身躯做到什么。” 说罢,丰臣信秀加快了向源一奔来的脚步。 “又衰老又身负重伤吗……”源一轻声重复了遍丰臣信秀刚才所说的话语。 一抹浅浅的笑意,随着源一上翘的嘴角,在源一双颊上浮出—— “可别自满啊……小子……” “……你以为……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啊?” “这个年纪的我可没……这么好对付哦……” “你刚才说:想知道我最强的时候,实力有多么地恐怖是吗?” “你这不是……早就看到了吗……?!” 咧嘴大笑着的源一,这时已将身子完全直起。 明明已浑身浴血,但仍旧如一座大山般笔直地屹立于甲板上。 “我最强的时刻——” …… …… 昨夜—— “柑实,怎么了?突然一脸严肃地把我拉到这儿来。”源一随意地将左手搭在腰间的阳神刀镡上,右手背在身后。 “没啥要紧的事。”风魔一边揉捏着仍在酸痛中的后腰,一边轻描淡写道,“就只是想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跟你说些掏心窝子的体己话而已。” “体己话?”源一像被逗笑了似的,低笑了几声,“瞧你这一脸严肃的,我还以为你是要干嘛呢,原来就只是想跟我说话啊。” “好啊,那我就洗耳恭听。” 源一向寺门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不过尽量长话短说哟。我们马上就要启程赶赴高野山了。” 风魔轻轻地点了点头:“倒也不需要‘洗耳恭听’。” “我并没打算展开什么长篇大论。” “我仅仅只是想提醒下你:时刻注意身体,别忘记了你现在已经是一个老人了。” 风魔这简单的一句话,便让源一的眉头稍稍一挑,神情微变。 忽视着源一的表情变化,风魔接着道: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源一你今年已经65岁了吧。” “我比你年长,所以我非常清楚哦——65岁这个年纪,意味着什么。” 因腰痛而稍稍有些佝偻的风魔,发出自嘲的低笑。 “这已经……不是能够任由我们能够随意折腾身子的年纪了。” “体力、力气、感官、反应……全都衰弱得一塌糊涂。” “许多年轻时都能轻松做到的动作,现在再做起来已极其吃力,或是根本就没法再做了。” “在不熟悉你的外人眼里,多半会认为现在的你丝毫没有老人该有的样子,认为你仍旧是那个无人能敌的‘剑圣’吧。” “可在当你还籍籍无名时,便和你相识的我眼里……” 话说到这时,风魔像是不忍再说下去了一样,抿了抿嘴唇。 停顿了片刻后,才接着道: “……不论源一你年轻时再怎么厉害,你也终究是凡人,没法阻止时间在你的身上刻下岁月的痕迹。” “据我的估算——体力也好,力气也罢……你现在的体能已经完全不及全盛时期的一半了吧?” “我并非是想以‘年老’为由,阻止你去救小琳。” “我只是想特此提醒下你:别忘记你已经过了全盛时期,已经不是年轻人,没有年轻时的那股力量了。” 风魔轻叹口气。 “我可是很怕你在去救小琳时,一时热血上涌,忘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做出了啥不是你这样的老人家该去做的事情……” 源一一直静静地聆听着风魔言真意切的体己话,没有出声打断,就这么默默地听到最后。 直到风魔的话音完全落下—— “哈、哈哈……” 一直维持着左手扶刀,右手背在身后的姿势的源一,面带些许窃喜地低笑了几声。 “真是好久没听到有人让我多多注意这副衰老的身躯了呢。” 源一轻声感慨。 “上次听到有人让我注意自己的年纪……好像是在半年前的某个夜晚吧,小琳让我少喝点酒,多喝点养生的汤药。” 自我调侃了一番后,源一抿了抿嘴唇,然后仰起头,仰视着头顶那快升到最高处的圆月。 “已经不是年轻人……已经过了全盛时期……” 他轻声重诉了遍风魔刚才所说的字词。 “……柑实啊,我这一生,算是完全奉献给‘剑’了呢。” “哈……?”风魔困惑地看着突然将话题掰扯到和他刚才所说之物毫不相干的方向的源一。 源一毫不理会面露困惑的风魔,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自从在那座传授无外流的剑馆里,初次握到木刀后,我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剑,爱上了剑术。” “为了钻研剑术,为了达到‘剑道之极致’,我不惜与父亲决裂,置本该由我这个长子背负的所谓的‘丰臣复兴大业’于不顾,离家出走,四处云游,磨炼剑术。” “我这一生是为剑奉献的一生,也是旅行的一生、战斗的一生。” “这65年来,各种各样的人,我都砍过。各种各样的高手,我都挑战过。” “和我一样痴迷于剑术的剑客、堕入魔道的邪僧、执迷不悟的忍者、英格兰的海盗、自诩为骑士的法兰西火枪手、曾效命于梵蒂冈的原教皇卫队队士、暴虐成性的哥萨克骑兵、曾差点用一柄印第安战斧取了我脑袋的印第安人……” “我比任何人都爱着剑。” “但只可惜——剑似乎并不爱我。” 一抹苦笑,在源一的脸上泛起。 “我苦心修炼着剑术,为磨炼剑术,不知多少次冒着必死的决心,挑战强手。” “但是……自大概20年前起,我便感觉我的剑术水平似是完全停滞了。” “就像撞上一堵巨大的墙壁一般,没法再得寸进。” “在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陷入了难以突破的瓶颈后……老实说——那个时候的我,相当沮丧呢。” “非常地不解:我明明将我所能付出的一切,都贡献给剑了,为何不让我去爬上更高的‘山峰’,见识新的‘风景’?” “剑术没法再得精进——这对我这个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剑的人来说,这样的结果,实在是令人沮丧至极。” “我非常害怕啊。” “害怕着自己的剑术水平就这么停滞不前了,没法再得到进步了。” “不过世事的变化,总是那么奇妙。” “当你正沮丧、绝望时,转机说不定就冷不丁地悄然到来了。” “在我意识到我陷入难以跨越的瓶颈后没过多久,我总算是搭上了能够回日本的船,踏上了阔别30年之久的故土。” “在回到日本后没多久……我就遇见了小琳。” 源一伸出手,在他的大腿旁比了比。 “在我初次遇到小琳时,小琳还只有9岁,只有这么高,小小一只的……啊,虽然她现在也是小小一只的。” “刚和小琳相认时的那段时间,我可是吃尽苦头了啊。” 源一面露无奈地轻叹口气。 “小琳对我这个此前只听其名、不见其人,在他们家失去了所有能赚钱的劳动力而陷入巨大困难后也从未现身的伯公,有着相当大的成见。” “一见到我,就给我甩白眼,或是对我恶语相向。” “不唤我为‘伯公’,而是以‘这个谁’、‘那个谁’来称呼我。” “不过——即使小琳对我的态度如此恶劣,我也还是不由自主地将我所有的耐性与温柔都交给了她。” 源一缓缓收起脸上的无奈之色,取这抹无奈而代之的,是温柔的笑意。 “我将我的时间、精力……所有能交付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剑’。” “本该分去交予给某个女人的‘爱’,我也一并交给了‘剑’。” “到头来,直到头长银丝了,也没有成立家庭,无妻无儿无女。” “我就这么孤身寡人了大半辈子——直到遇见小琳为止。” “一想到在这世上,竟还有着这么一个能称我为‘伯公’的小孩……个中心情,真是让我难以言说。” “她明明只是个小不点……但我却在这个小不点的身上,体会到了此前不曾拥有过的感情。” 源一脸上的笑意,变得愈发温柔。 “除了这抹情感之外,我还在小琳的身上,得到了……新的力量。” “这股力量,比我以前所拥有的任何一种力量,都要强大!” 温柔的笑意仍挂于双颊。 但源一的双瞳,这时却迸发出了与脸上的“柔和”形成鲜明对比的“锐利”之光! “一想到小琳,一想到是为了小琳,我便感觉自己说不定连富士山的山头都能斩落!” “你刚才说:我已经不是年轻人,已经过了全盛时期?” “那你可就说错了呀。” “柑实,曾几何时,我也以为我的全盛时期,是在还年轻的时候,是在还春秋鼎盛的时候!” “但我直到现在头发花白了,才惊觉——我最强的时刻,不是在年轻的时候,不是在以一己之力颠覆伊贺之里的那一天,不是在击退哥萨克人大军的那一夜。” “我最强的时刻——” …… …… “——就是不再除了剑之外,便一无所有的现在啊!” 源一把自己将大半生都奉献了过去的剑架在了身前! 凛然的气质,迸发而出! “放马过来,小子!”他说。 …… (……你总算是不再执着于‘剑’了呢。) (如此一来……‘武道之极致’的大门,总算也是能向你敞开了呢。) …… ——嗯? 源一呆愣地望着身前的一切。 雨仍旧在下。 风仍旧在刮。 但眼前所有的事物……不,是眼睛所看到的事物,都完全不同了。 每股风的轨迹,每滴雨珠的轨迹,他都能清晰地捕捉。 视野范围内的一切事物,在他眼里都无所遁形。 这种感觉…… 就像世界是通透的一般! 但最让源一感到震惊的,不是眼前突然变通透的世界,而是刚才突然在心底里冒出的声音。 这是他绝不会认错的声音——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太多的疑惑冒出,塞满了源一的脑海。 他也无暇去顾及这些疑惑了—— “呵,伤势太重,连头脑都不太清醒了吗?”丰臣信秀向源一发出露骨的嗤笑。 在他发出这声嗤笑的同时,他已站到了他的刀能够砍中源一的位置上。 锋利的刀锋划过空气,向着源一的脑袋当头劈来! 丰臣信秀对他的这一击很有信心。 他的这一击,没有任何的留手。 就凭着现在重伤了的源一,不论如何也不可能躲得过他的这一刀。 他得意地笑着。 得意地看着离源一的脑门越来越近的刀锋。 然而——就在他的刀锋即将命中源一的脑门时,他脸上的得意笑容于瞬息间僵住了。 在他的预判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躲过他这一击的源一,竟侧移了半步,轻松地躲开了他的这记攻击。 他不仅躲开了,还展开了反击! 源一将左手的炎融收回进鞘中,用双手紧握阳神,自下而上地挥动阳神,以极刁钻的角度斩向丰臣信秀的下巴。 “啧……!”脸上的神情不受控制地发生剧变的丰臣信秀,连忙向右侧后方跳去,躲开源一的这记上撩。 后跳的丰臣信秀,双足才刚触碰到甲板,便又见阳神的刀锋向他的喉咙刺来! ——怎么回事?! 丰臣信秀匆忙将吉光骨食竖起,试图挡下源一刺来的刀锋。 可却在他刚将吉光骨食竖起时,阳神的刀锋猛地一顿—— ——假动作! 看着突然顿住的阳神,丰臣信秀迅速反应过来源一这是要作甚。 他下意识地向右后方跳去,试图拉开自己与源一的间距。 可源一却像是预判出了他会朝哪个方向后撤似的,阳神化刺为斩,先丰臣信秀一步地砍向他后撤的方向! 来不及变换动作的丰臣信秀……就像一只主动跳进陷阱的猎物。 刚后撤到他预定的撤退地点,他便见着阳神的刀锋向着他的脑袋斩来! “剑圣”掌中之剑的剑光,映亮了邪魔那盈满惊愕之色的双瞳! 宛如驱散夜色的月光! 第727章 “风击之术”与“世界”响应着你的剑! 源一的这记宛如预判了他的动作的斩击,实在是难以闪避。 丰臣信秀仅来得及把脑袋奋力往后缩,尽可能地远离阳神的刀锋。 嗤啦——刀刃割开皮肉。 丰臣信秀他那清秀的脸,再次被斩出一条巨大的豁口。 此次的这条豁口,从右嘴角开裂到他的左耳根。 虽然很痛,但好在眼睛没有受伤,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战斗。 源一的打法和刚才相比,没有任何的改变——刚猛得让人难以想到这是一个老人家。 嘭! 踩踏甲板的声音炸起。 发起追击的源一,踏出左脚,用力踩踏身前的甲板,然后以左脚为轴转动身体,身上的雨珠、血珠被震飞,衣服的下摆甩出一个好看的半圆。 他借着转动身体所带来的离心力,将掌中的阳神向着丰臣信秀用力劈出! 刀锋割开下落的雨滴,带起阵阵清脆的声响。 清脆的声响一眨眼膨胀,接着——亮眼的刀光越过大气,光一口气集合在丰臣信秀的身上。 本能地感觉到现在的源一,似是与刚才有着很大不同的丰臣信秀,为求稳妥,没有选择硬接源一的斩击,而是保守地选择后撤、暂避锋芒。 源一刚在丰臣信秀脸上砍出的刀伤,此时已恢复如初。 在后撤、避开源一的斩击时,丰臣信秀忍不住地用诧异的目光紧盯着源一刚劈出的这一刀。 ——这是……柳生新阴流的燕飞?不……和燕飞有着许多的不同…… 嘭! 用力踩踏甲板的声音再次响起——源一迈动右脚,前踏一步。 他似是不打算再让丰臣信秀再像刚才那样袭击琳一般,紧紧“贴”着刚后撤的丰臣信秀,不让他再腾出手来攻击琳。 丰臣信秀看得很清楚——源一几乎是在他后撤的同时……不,是在他都还没开始后撤时,就已经像是预料到他会向后撤步似的,提前向前送步,不让丰臣信秀从他的攻击范围内脱离。 ——啧……!他是看穿了我所有的动作吗……! 丰臣信秀的脸上,此时再无刚才顺利重伤源一后的那份从容。 表情随着神经一起紧绷在一起的他,将吉光骨食往身后仰,摆出香取神道流中“卷打”的架势。 目标:源一那已经负伤了的胸膛——吉光骨食划着笔直的线,迫近着这一目标。 然而,与刚才相似的一幕,再次发生。 源一脚步一错、一闪,便让吉光骨食再次落了个空。 在闪避的同时,源一将阳神高举过头顶,切换成上段架势。 雨幕中——白刃一闪!自上而下地朝丰臣信秀劈去的阳神,挟风作响。 身子朝右侧闪去——靠着“不死之力”所赋予的超乎寻常的反应速度,丰臣信秀虽成功躲过了源一的这一击,身上未受半点的伤,但他的双目却瞪得像是自己中刀了一样。 ——无外流?不,似乎还有点北辰梦想流的部分剑法的影子! 他还沉浸于错愕之中时,源一他那急如暴雨般的追击又来了。 横斩、下劈、上撩、刺击…… 源一每挥一次刀,丰臣信秀眼中的惊愕便浓郁一分。 刚才源一用着二刀流时,基本都是在使二刀流的技法,所以还看得不那么清楚。 而现在,源一将他的炎融收回进鞘中,仅握持着阳神、改用一刀流后,丰臣信秀便清晰看到——源一的每一招、每一式……明明和他记忆里的各个流派的剑技有着相当的不同。 但他就是能在源一的招式中,看到各个流派的影子。 无外流的迅疾…… 富田流的技法…… 示现流的破坏力…… 香取神道流的深厚…… 柳生新阴流的沉稳…… …… 举个不恰当的比喻……源一的招式就像是一个“大染缸”。 各个流派各取一瓢,组合成了源一的“剑”。 明明就只是个“大杂烩”、“大染缸”而已…… 却让丰臣信秀在源一的剑里感受到了如山岳般的沉重! (看来,你的剑术水平还有待提高啊。各个流派的剑技……我不早用出来了吗?) 没来由的,丰臣信秀突然回想起了源一刚才跟他所说的这句话…… ——妈的……! 丰臣信秀是一个很不喜欢讲脏话地人。 但此时的他,却忍不住地破了戒。 ——计划一次又一次地被打乱……真是够了……! 原本的计划,是轻轻松松地取下重伤了的源一的首级,可现在看来——这计划是没有啥实现的可能性了。 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的意外,不断打乱着丰臣信秀的计划。 计划被打乱得七零八乱,这让最厌恶计划被打乱的丰臣信秀,其脸上布满骇人的阴云。 ——胸膛被开了这么大一条口子,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丰臣信秀深吸口气,攥紧掌中刀,一改战法,向源一发起刚猛的快攻! 眼前这位老人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能突然像是获得了“预知动作”的能力? 丰臣信秀一概不知。 但他知道——凡人的胸膛被开了个大口子,不可能一点事儿也没有。 所以,他更改了战法。 你不是能预知我的动作吗?你不是能靠着预知我的动作来进行闪避吗? 那便要看看你这已经负了重伤的身体,能闪多久! 他攻击着,猛烈地攻击着,逼迫源一闪避,逼迫源一消耗着他的体力。 事态的发展,一如丰臣信秀的预想——避免与身体素质占优的他拼刀的源一,闪转腾挪,闪避着他的攻击,被他不断地消耗体力。 这个有着“剑圣”之名的老人,不可能不知道再这么与他消耗下去,自己的身体迟早会撑不住——丰臣信秀的心里这么想着。 他想着:不得不拼命闪避着他的攻击的源一,现在应该会感到焦急吧。 然而——在定睛朝源一的脸上看去后,他却未在源一的脸上看到分毫焦躁之色。 他仅看到了……源一的脸上挂着笑容。 并非是掺杂着任何负面情感、多余情感的笑容。 就只是笑。 十分单纯、单纯到没有杂质在内的笑。 …… …… ——这是……通透境界吗……? 看着眼前变得“通透”的世界,久违的熟悉感,涌上源一的心头。 曾几何时,他也曾数次试过这样——眼前所见之物,突然变得“透明”。 因眼前所见之物变得“通透”,所以他为这个与“无我境界”截然不同的状态,命名为“通透境界”。 但在感觉熟悉之余……他又觉得极其得陌生…… 此次眼里所见的世界……要远比以往任何一次进入“通透境界”时所见到的世界,都要透明! 风也好,雨也罢。 人也好,剑也罢。 他们的轨迹,他们的一举一动,在他的眼里,全都无所遁形! 这种感觉……已经不像是世界在自己的眼里变得通透了。 更像是自己与世界融为一体了! 自己即是世界,世界即是自己! 自己为何会突然进入这种“与世界融为一体”的奇妙状态、刚才自己所听到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通透境界”到底是什么……太多太多的疑问,纷至沓来。 源一不知这些疑问的答案。 他现在也顾不上去思考这些疑问的答案。 此时此刻的他,正沉浸于欣喜之中。 ——这就是……剑道一途上新的“山峰”与“风景”吗……? 源一的嘴巴仿佛要发出轻咳一般微微地张开着,唇边涌着止不住的笑意。 丰臣信秀刚才的猜想,其实一点也没错:他的动作,的确都被源一给看穿了。 世界在他的眼里,无所遁形——这自然也包括了丰臣信秀的身体。 丰臣信秀身上的每一次呼吸的变化,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的运动,在源一的眼里都无所遁形。 仅看着丰臣信秀身上的肌肉、骨骼的运动变化,源一便能精准地认出他接下来是要做什么动作,是要出什么招。 在丰臣信秀突然一改战法、转而向他发起猛烈的快攻后,源一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看出了丰臣信秀所欲为何。 虽然现在靠着毅力,以及激动的情绪,而暂且压制住了身体的痛楚,但再这么拖下去,用不了多久,他自己便会因体力耗尽而倒下。 换作是此前、在进入“通透境界”之前,源一兴许会暗暗感到心焦,然后绞尽脑汁,思考着能够反制的方法吧。 但此时此刻的他——却感觉情绪格外地镇静。 尽管现在的自己,在一个劲儿地靠着“通透境界”躲闪着丰臣信秀的攻击。 尽管现在的自己,看上去似乎用不了多久,就会因体力耗竭而倒下。 但源一就是感觉心情很平静。 宛如站在一潭宁静、没有半点波纹的湖泊上。 脑海中、胸膛里,只剩一种情绪:喜悦。 源一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13岁、回到了初次进入剑馆、回到了初次握剑的那一天。 在初次握剑、打倒了剑馆的老前辈后,那时的他也像现在一样——脑海中、胸膛里,仅剩最单纯的喜悦。 为自己的技艺获得了精进而发自心底里地感到欣喜! ——真是久违了呢,这种自身终于得到精进的感觉。 ——对啊……我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源一止不住唇边的笑意。 他自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怕是难以再使用二刀流,所以他刚刚才会将他的炎融收回了刀鞘,仅用双手握持着阳神。 ——我就是靠着时刻将剑握剑、时刻准备挥剑,一点一点地精进自身,一点一点地这么活过来的! 是啊。 无需感到焦虑。 无需感到心急。 我还有剑。 我还握着剑! 只要有剑在手,甚至无需畏惧死亡! 是啊。 战场……才是我的容身之处! 把一切都投入进去吧! 把毕生的所学。 把自己的意志。 把自己的一切,投注进手中的剑中! 投注自己的一切! 呜呜! 铁了心要耗到源一鲜血流干或无力再战的丰臣信秀,将吉光骨食一挺,刀尖刺向源一的胸膛,空气传来“呜呜”的震动声。 呼! 源一以右脚为轴,猛地转动身躯,擦着吉光骨食的刀尖,闪身到了丰臣信秀的左侧方! ——什么?! 源一此次闪躲的速度,远超此前的任何一次闪避!让丰臣信秀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 投注自己的一切! 源一以行云流水的动作,切换成上段架势,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将刀锋劈下。 ——啧!那我就把你的剑给震飞! 丰臣信秀咬了咬牙,将刀竖起,准备用蛮力直接将源一的刀弹飞。 可却在这时—— 呼呼——!! 阵阵狂风,挟着骇人的气势,吹拂而来! 刀割般的狂风,卷起飘落的雨点漫天翻飞! ——怎么回事?! 看着四周突然吹起的狂风,丰臣信秀的神情不禁一变。 而更让丰臣信秀感觉震惊的一幕,在丰臣信秀的眼前迅疾地铺展开来。 这突然吹起的阵阵狂风,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朝源一的身上……不,是向着源一他那正劈下的剑上聚集! 不仅仅是丰臣信秀被眼前之景所惊,此时的源一也非常地惊愕。 为何突然会起风?为何风会像有意识的一样,在他的剑上聚集? 然而,奇怪的是——感受着四周正包裹着的他的这阵阵狂风,源一有着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 有种……这些风是为他而来的感觉! 有种……“世界”正在响应着他的剑的感觉! 被狂风包裹着的刀锋,重重地砸中丰臣信秀竖起的吉光骨食。 “唔……!” 惊呼与痛呼,从丰臣信秀紧咬的齿缝间迸出。 就像是被一架以最高速度行驶的马车给撞到一般,二人的刀相撞的下一瞬,丰臣信秀的防御便被瞬间破开! 是风所起的作用吗?被狂风包裹着的阳神刀锋,重得吓人,利得可怕! 饶是身负“不死之力”的丰臣信秀,也难以硬撼其锋! 就像是将拦路的螳螂给挤开一般,阳神就这么压着吉光骨食,向着丰臣信秀的脑门劈来! “!!”大惊的丰臣信秀,连忙奋力将上半身朝一旁偏去! 咔擦! 刀锋劈开皮肉、劈断骨头的声音,同时响起。 阳神砍入丰臣信秀的左肩,然后仅于刹那之间,便将丰臣信秀的左锁骨、左背的蝴蝶骨给斩断! 见没能成功一击劈碎丰臣信秀的脑袋,源一冷哼一声,咬紧牙关,双臂发力——嵌入丰臣信秀体内的正被狂风包裹着的“风之刃”,继续往下砍去! 目标:丰臣信秀的右腹! 自左肩劈入,从右腹劈出!奔着将丰臣信秀给一分为二砍去! ——不好! 源一若是成功将他斜着砍成两半——这意味着什么,丰臣信秀比谁都清楚。 即使体内有着远比吉久、左右卫门都要强的“不死之力”,在身体被一分为二后,若不及时将断开的身体接在一起的话,他也会死! 求生欲……久违地在丰臣信秀的胸腔中冒出。 “咕……!”他死死握紧着吉光骨食,试图将砍入他体内的阳神给反推回去。 呼呼——!! 又是阵阵狂风突然卷起! 风像是在给源一鼓劲一般,一股接一股的风,萦绕在源一的身周。 “啊啊啊啊啊啊啊——!”源一也像是在回应着这些风似的,仿佛要将全身气力都迸发出来地大吼着。 嘶啦啦啦啦……! 如同撕开布帛一般,阳神一点一点地撕开丰臣信秀的皮肉!断开丰臣信秀的骨头! 第728章 “花”与“叶”再次开始决定天下之归属 丰臣信秀的身体,宛如一块被一点点撕开的布帛。 自左肩起,慢慢地撕扯到胸膛,而这裂口还在不断扩大。 身体在被一点点地撕开——个中痛苦,让丰臣信秀现在的五官变得分外可怖,眉毛、眼睛、鼻子……仿佛都拧在了一起。 丰臣信秀的现在的神情很可怖——但论可怖程度,源一此时的神情,也不遑多让。 自胸膛处传来的阵阵剧痛,让源一感觉自己现在几近昏厥。 胸膛作为连接着双臂的部位,以双臂挥舞刀剑,不可能不会牵扯到胸膛处的肌肉。 刚才,源一一直是强忍着痛楚,靠着毅力坚持战斗到现在。 此时此刻,他已全力以赴,将气力、意志……所有的一切都投注到了他现在的这一击中。 双臂的肌肉,已紧绷到极致——这自然而然也导致已经受伤的胸膛处的肌肉在被不断拉扯着……让源一疼得神经都快麻痹了。 这一击若没能成功解决掉丰臣信秀……那自己怕是没有力气再挥出下一击了…… 因此——源一与丰臣信秀现在的状态都是一样的。 自知自己若不挡住眼前这位有如神助的老头的这一击,那自己将死定了的丰臣信秀。 自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已无法再支撑自己再挥下一刀的木下源一。 二人现在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他们二人之间的胜负,将在这一刻决出胜负! 或许是求生欲起作用了吧——在阳神砍到自己的胸膛这一位置时,丰臣信秀的吉光骨食终于停住了阳神的刀锋。 “啊啊啊啊啊啊啊——!”丰臣信秀也像源一那样大吼着,借着大吼来发力的他,双足紧扎在甲板上,腰部、双臂上的肌肉全数隆起,根根青筋爆出。 以像是在扛着一座掉落下来的大山的动作,死死地“扛”着阳神,不让阳神进一步地切割他的身体。 看着被阻滞下来的阳神,源一目光一凝,双臂的肌肉绷得更紧了些。 ——倒下吧! “唔……!”自刚才开始,便一直紧咬着牙关的丰臣信秀,已像是要将他的牙齿给咬碎了。 嵌进他体内的阳神,再一次变重了! 他拼尽全力才好不容易停住的刀锋,再次动了起来,继续切割着他的身体。 ——妈的! 丰臣信秀现在……已状若癫狂。 双眼的眼白布满红血丝。 因紧咬着牙关的缘故,两边脸颊的牙关处高高鼓起。 阳神的刀锋已切过了他的胸膛,使他的肺部也被砍伤了,大量鲜血从他的齿缝、牙关中冒出,将他的下巴、牙齿都染得通红。 再次动起来的阳神,慢慢地切开、断开他胸膛处的皮肉、骨头。 阳神距离他的右侧腹、距离将他整个人斜着砍成两半——仅剩2个拳头的距离! 面对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的身体给斜着斩成两半的阳神——丰臣信秀无能为力。 他已用尽了体内每一分的力量,将所有的力量都投注到用于架住阳神的吉光骨食上,已没法榨出新的力量了。 真正意义上的拼尽了全力,可也只能稍稍延缓阳神切割的速度…… 就在大局看似已定时—— ——没办法了……! 一道狠厉之光,在丰臣信秀的双瞳中迸现。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松开一直紧握刀柄的左手,将左手探进怀里,以闪电般的速度,从怀里抓出了什么物事,然后将其塞入嘴里。 在将这物事塞入嘴里后,便见丰臣信秀的喉结用力地动了下,做了个用力吞咽的动作。 因为丰臣信秀的动作实在太快,再加上源一现在全副的身心,都放在了手中的刀上,源一只隐约注意到:丰臣信秀像是吃了像是肉干一样的东西…… 在丰臣信秀用力地吞咽下形似肉干的某物后——异变突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丰臣信秀发出宛如野兽般的骇人大吼,刚用于去掏不明物事的左手重新握上吉光骨食的刀柄。 源一猛地感受到:丰臣信秀的力量变强了! 阳神的刀锋再次被阻滞,而且隐隐有要被反推回去的趋势。 ——是他刚吃的那样东西在作祟吗? 靠吃东西来增强自身的力量——源一首先回想起来的,是曾经对阵过的不知火里忍者所研发出来的“夜叉丸”。 但丰臣信秀的现状,看上去却非常地寻常,没有像吃了“夜叉丸”时那样,皮肤变色、身上有类似于蒸汽一样的气体飘出。 丰臣信秀刚刚到底吃了什么——源一已无暇多想。 距离胜利仅剩一步之遥,没有半途放弃的道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像是要和丰臣信秀一较嗓门之大小一样,源一也大吼着。 这是源一所能使出的最后手段了——靠着大吼来将全身仅剩的气力都迸发出来。 力量突然大增的丰臣信秀,让二人之间的相争,再次陷入僵持。 阳神刚往下切开更多的皮肉,便又被吉光骨食给推回来了一些。 谁也不让谁。 谁也不肯相退。 谁退,便是谁败北! ——倒下吧! 雨点被狂风吹舞得上下翻飞。 风与雨是甲板上的这场死斗唯二的观众。 他们都在关注着。 关注着这场不论是谁胜谁负,都已注定会前无古人的战斗。 ——倒下吧!! 呼呼呼——!! 又是阵阵狂风大起! 又是阵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如有意识地般往源一的身上聚集,往源一手中的阳神刀身上聚集! 丰臣信秀毫不相让地持续往掌中刀灌注力道,与源一、与狂风抗衡! 阳神的刀锋勉强止住——但丰臣信秀却慢慢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准确点来讲,是双腿似要快挡不住自阳神上传来的巨大力道了……难以再接着在甲板上扎稳的双脚隐隐约约……似是要离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远胜以往、将丰臣信秀的吼声给完全压过的大喊,自源一的口中迸发而出! 丰臣信秀的双脚终于因难拒阳神上的巨力而离开了甲板,丰臣信秀的整个身子……就像打网球时,被挥动的球拍击中的球一样,横向倒飞出去! 丰臣信秀的身子横向划过源一的视野,重重地撞上不远处的桅舱舱壁上,直接将舱壁撞出了个大洞、整个人直接掉入桅舱之中,激起大量灰尘。 “咳、咳咳咳……!咳咳咳!” 维持着出刀姿势的源一,用力地咳嗽着。 每咳嗽一声,都有一小捧鲜血从他的口中呕出。 将自己所能投注的所有,都投注进刚才的那一击后,源一现在感觉自己体内的一切——气力、灵魂都被抽干净了。 握刀的双臂,忍不住地痉挛,连刀都快握不稳。 不仅是双臂失去了气力,双腿也同样变得绵软无力,不得不再次单膝跪于甲板上。 刚才一直聚集在源一周身的狂风,现在已尽皆散去。 随着这阵阵狂风的散去,源一眼前的世界……慢慢变回了原先的老样子。 无法再看清风和雨的轨迹。 也无法再体会到那种……自己与“世界”相融的感觉。 虽然进入“通透境界”的事件很短暂,但这种与“世界”融为一体的感觉,还是给了源一莫大的震撼。 突然从这种奇妙的状态退出——莫名地让源一有种怅然若失、突然从一个正常人变成瞎子的感觉。 ——是体力不足,导致无法再维持“通透境界”的状态了吗…… ——信秀他……死掉了吗…… 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在心中这般自我调侃了一番后,源一奋力仰起头,打算去查看刚才被他给击飞了的丰臣信秀的情况。 然而……他的头才刚仰起,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便刺入了他的双耳。 “真是……差点……就被你给杀了啊……” 那个被撞破、激起了不少灰尘的大洞之中,一道人影在尘幕中缓缓起身、爬出,抓着破裂的舱壁,缓步走回到露天甲板上。 “……哈。”看着这道从破裂的舱壁大洞后方爬出来的人影,源一发出平静的低笑声,“这都……没能杀死你吗……” 丰臣信秀此时的模样……光用“恐怖”来形容,已经稍有些不够格了。 一道被刀刃斩出的裂口,从左肩开裂到右肋下。 这道巨大的裂口,距离将丰臣信秀的身体给斜着分成两半——仅余一个拳头多一点的距离。 只要源一能成功再往下砍一点…… 只要源一能成功将余下的这总长度一个拳头多一些的肉体给斩断,便能将丰臣信秀给斩成两半…… 身上有着条近乎要将身体给分成两半的大裂口——这还不是最骇人的。 最骇人的,还是现在从丰臣信秀的这巨大裂口处冒出的大量红色肉丝。 这些红色肉丝相互纠集、缠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修补着丰臣信秀受创的肉体——此景此幕,让丰臣信秀看上去像极了自黄泉爬上去的恶鬼。 “呵。”脸色极难看的丰臣信秀,冷笑一声,“为了能撑过你刚才的那一击,我也算是付出不低的代价了……!” 说罢,丰臣信秀不顾尚未修复完毕的身体,以因身体受创所以还有些蹒跚脚步,急不可耐地朝现在已经连刀都握不起来的源一奔去。 源一刚才所展现出的实力,让丰臣信秀现在可谓是心有余悸。 他现在的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这个害他负起了沉重代价的混账,必须立刻除之而后快! 看着向他快步走来的丰臣信秀——源一的神情非常平静。 “哈……哈哈哈……”源一以平静的神情,低笑了几声。 “……你又笑什么?”丰臣信秀的眉头猛地蹙起。 看着突然发笑的源一,丰臣信秀的警惕心不禁大起,连脚步都不禁稍稍放缓了些。 他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刚才都发生了什么——突然发笑的源一,在站起来后,突然像是有如神助一般,把他打得狼狈不堪,差点就被杀了。 现在源一又开始发笑——这想不让丰臣信秀心生警觉都很难。 “没什么……就只是觉得……稍有些怀念而已。”源一的神情缓缓浮现出了几分追忆之色,“在刚遇到你时……我就发现了。” “你的冷笑声……真的和你爷爷很像呢……” “像得让我都忍不住数次怀疑……我听到了你爷爷的笑声。” 源一脸上的追忆之色,缓缓转变为了惆怅和淡淡的……愧疚。 “等下了黄泉……我得跟弟弟他好好道歉才行呢……” “倘若当年,我能更成熟一点,就不至于会跟弟弟他闹得那么不愉快……” “如果我当初能冷静下来,能在出国游历之前,慢慢地劝弟弟他放下‘复兴丰臣’这种不切实际的所谓‘大业’……可能就不会让这个‘诅咒’传到你和小琳这一代。” “如此一来……应该就不会诞生出你这种……要用如此荒谬的理由来把自己的亲妹妹投河的妖魔了……!” “……呵。”丰臣信秀以夸张的幅度抖动双肩,发出冷笑,“我倒是很感激你当年没有慢慢地劝爷爷他放弃‘大业’哦。” “否则——我要怎么知道这个世上还有‘打倒江户幕府、重建丰臣天下’这么有趣的事情呢?”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倒是要好好感谢你呢……伯公!” 丰臣信秀以阴阳怪气的口吻,着重强调了“伯公”这个称谓。 “不用谢,被你这种妖魔道谢……我也高兴不起来。” 说罢,源一用左手捂着胸膛处的伤口,还在痉挛中的右手,则被他缓缓地挪到了……掉在他身旁的阳神刀柄上。 用着艰难、但无比坚定的动作,再次攥紧了阳神! “喂喂喂。”丰臣信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下,“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吧?乖乖引颈受戮不好吗?” “哼,小子,让我来教教你吧。”源一用一副在看稚嫩后辈的目光,瞥了眼丰臣信秀,“在还没彻底断气之前,就放开了手中刀——这可是剑客的耻辱。” 说罢,源一将跟着他的手臂一起发颤的阳神,缓缓竖起,刀尖直指丰臣信秀的眉间。 “……呵,随便你吧。” 在他说出这句“随便你吧”时,他已刚好走到了……他手中的吉光骨食能够砍到源一的位置上。 丰臣信秀以单手持刀,缓缓将吉光骨食高举过头顶。 自己光是将刀再次握起,都已经倾尽全力了。 不论如何,自己应该都是挡不住丰臣信秀接下来的一击了——源一的心里这么想着。 然而——尽管自己的心里这么想着,他却没有半点试图将掌中刀放下的意图。 他的手依旧紧握着刀。 他的眼睛依旧紧盯着眼前的邪魔,没有半点退缩与忍让。 “如你所愿——送你去黄泉跟我的爷爷好好道你的歉吧。” 呼——! 刀刃劈开空气的声音,跟着丰臣信秀的这声轻喃一并落下。 吉光骨食的刀锋,如落下的雷霆,劈向源一的脑门。 源一举起手中的阳神,奋起相抗! 两柄刀,再次秉持着各自主人的意志,向着敌人斩去—— …… 铛! …… 清脆的利刃相击声炸起。 丰臣信秀与源一近乎是于同一时刻,因惊愕而瞳孔一缩。 吉光骨食被挡住了——不过不是被阳神。 二人虽同时因惊愕而神色一变,不过二人之后的表情却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丰臣信秀脸上的惊愕缓缓变成懊恼。 而源一脸上的惊愕……则是转变成了古怪的笑意。 只见二人的中间,多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手握双刀,用左手的胁差架住了丰臣信秀劈向源一的吉光骨食。 其身上的那件湿淋淋的浅葱色羽织,在海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 羽织上所纹的“桔梗花”,随着羽织的飘动而“随风飞舞”,与丰臣信秀羽织上的同样也在舞动的“太阁桐叶”遥相呼应。 “你该不会是掐着点过来的吧?”源一问。 “巧了……阿町以前似乎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第729章 绪方VS丰臣!“不死”VS“不死” 时间倒转回不久之前—— 葫芦丸,露天甲板上—— 看着因被舰炮给击中,自中间断成2截、滑入大海的主桅,绪方、间宫、牧村都愣住了。 “这算是幸运还是倒霉……?”牧村抽了抽嘴角。 绪方和间宫都知道牧村的这声感慨是何意思。 若说幸运的话……他们也的确很幸运。 倘若他们刚才早那么几步登上这座“桥梁”,那么就算不被舰炮轰上天,也要跟着断裂的主桅跌入海中。 若说倒霉的话……他们也的确很倒霉。 断裂的主桅,直接断掉了他们前往日辉丸的道路,将他们仨人与先他们一步前往日辉丸的源一和初光分割在不同的船上。 突如其来的意外,虽然令他们惊愕万分,但他们3个也都不是会因为这种事情就乱掉手脚的庸碌之徒。 “啧……得赶紧赶过去和源一大人他们汇合才行……!”仍旧捂着右臂的间宫,眉毛一拧。 丰臣信秀现在就在那艘日辉丸上——绪方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虽都未亲眼见过丰臣信秀。但依据着目前已知的各类情报,可以断定这个疯子一般的人物,并非什么等闲之辈。 让源一和初光二人孤零零置身在有那个妖魔在的战舰上——天知道会出啥意外。 牧村趴伏在船舷栏杆上,沉着脸向下张望着在乌云的映照下,黑如墨水的大海:“到头来还是要游过去吗……可恶……” 和牧村于同一时刻趴伏在船舷栏杆上的绪方,跟着牧村一起看了几眼下方的海水后,沉声向身旁的间宫、牧村问道: “间宫,牧村,你们现在还淌得过这样的怒涛吗?” 牧村沉默了片刻:“虽然很不想承认……我本就不是一个多么擅长游泳的人,现在即使是抱着块木块,我多半也淌不过这样的大海了。” 自刚才开始,风雨便加强了不少。 绪方他们现在……就像正置身于一帘瀑布的底下,承受着厚密水珠的泼洒。 海浪在更强势的大风的吹拂下……变得远比刚才源一、牧村他们一起抱着木板游过来时要狂暴。 极个别卷起的浪涛,甚至能直接打到战舰的露天甲板上。 牧村出身自远离大海的京都,并不是那种自幼就接触大海的人,虽会游泳,但也没那么精通。 他是个做事脚踏实地的人,他老老实实地坦露了自己难以渡过如此汪洋的现状。 “我就算是告诉你:我现在有办法跟着你一起游到日辉丸那儿,你也不会信吧。”间宫面露无奈的笑意,晃了晃他那刚才为斩断主桅而拉伤了、直到现在都未缓过来的右臂。 “也就是说——现在能够游过去的人,只剩我了吗……” 绪方抿了抿嘴唇,再次看了眼栏杆外那漆黑的海水。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去追源一大人他们。间宫,等你的手臂好些了,就和牧村一起设法回岸上吧,我之后会和源一大人他们一起回来与你们汇合的。” “你想一个人去日辉丸上支援源一大人和初光小姐?”间宫问,“虽说你和源一大人都能一骑当千,但双拳难敌四手是不变的真理啊。” “日辉丸上,说不定有着未知的敌方战力。” “只让你一个人去支援,实在太冒险了些。” “你可别告诉我:你要不顾自己的身体现状,硬是要跟着我一起游到日辉丸上哦。”绪方撇了撇嘴。 “……绪方君,你先走一步去支援源一大人他们吧,我和牧村等会儿会赶过来,在日辉丸上与你们汇合的。” “汇合?”绪方不禁一愣,向间宫投去怀疑的目光,“你和牧村要怎么赶过来和我们汇合?” 不仅绪方愣住了,牧村也同样愣住了,不知间宫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慢慢解释太费时间了。总之——我们之后会赶过来与你们汇合的。”间宫用着坚定、毫不闪烁的目光,与绪方对视。 看着间宫这样的视线,绪方脸上的怀疑缓缓消散:“……我知道了。” 绪方和间宫……也算是老交情了。 他虽不知间宫究竟是要怎么在没法游泳的情况下追上他们,在日辉丸上与他们汇合,但从未见间宫有在关键时刻掉过链子的绪方,还是缓缓收起了对间宫的质疑。 相信间宫吧——绪方的心里这么向着。 时间紧迫,拖得越久,日辉丸那儿出啥意外的可能性便越高,因此绪方没有再多言。 只用力地点了点头,说了句“我知道了”后,便跃入下方漆黑的汪洋之中。 在绪方跃入大海后,间宫和牧村便连忙将身子趴在栏杆上。 他们俩刚将脑袋探出栏杆,便瞧见绪方的脑袋自海面上探出,用力地吐出刚才不慎喝进嘴里的海水后,破开层层浪涛,以自由泳的姿势朝对面的日辉丸游去。 不论汹涌的海浪怎么拍打,他自屹然不动。 “在这样的浪涛之下,都能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游泳……这就是‘不死之力’吗……”牧村嘴角再次一抽,“看来……阿町小姐之后会很辛苦呢……也不知道绪方老兄的生育能力会不会因‘不死之力’而获得增强。” 细声说了句他平日里绝不敢当着绪方和阿町的面说的玩笑话后,牧村看向间宫。 “所以——你是要怎么在没法游泳的情况下,赶到日辉丸那儿?” 间宫没有立即回应牧村的这个问题。 而是先扭过头,看了看在被他斩断了主桅后,葫芦丸上那孤零零的前桅和后桅。 “……牧村,我以前曾经在源一大人那儿学习过荷兰语。” “哈?”牧村脑袋一歪,面露疑惑。 “托了这曾学习过荷兰语的福,我以前曾经……在长崎那跟几名荷兰商人学习过欧罗巴帆船的驾驶方法。” 间宫缓缓放下一直捂着右臂的手。 “虽然这艘战舰的体积要比长崎的那些商船要大多了……但都是以风力来作船只的动力,驾驶原理应该是差不多的。” …… …… 时间回到现在—— 日辉丸,露天甲板上—— 在绪方现身并挡住了他的刀后,丰臣信秀的脸色便立即一变。 没做过多的犹豫——他直接向后连跳数步,拉开自己与绪方的间距。 绪方没有展开追击,他只伫立在原地,默默将大释天与大自在架在身前,悄声向身后的源一问道: “源一大人,初光小姐呢?” “初光她……” 源一将初光的情况大致地告知给了绪方。 “和那个吉久一起落水了吗……”绪方脸上的神色不受控制地一沉。 自跌入海里后,直到现在仍下落不明的初光,自是让绪方不由得心生忧虑。 但眼前的妖魔,却让他的视线不敢从其身上挪转分毫。 “……桔梗花……”以中段架势将吉光骨食端于身前的丰臣信秀,看着绪方羽织上的桔梗花家纹,挑了挑眉,“……想必足下就是绪方一刀斋吧?” 丰臣信秀的这句话明明是疑问句的句式,但语气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呵,你的那份通缉令上的画像可真厉害啊,竟能将你画得这么像,让我这种此前从未亲眼见过你的人,都能一眼认出你来。” 听到丰臣信秀提及他此前一直都为此很是糟心的通缉令画像后,绪方的眼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一跳。 “……你就是那个丰臣信秀吗?” “没错。”皮笑肉不笑的丰臣信秀大大方方地承认,“初次见面,绪方一刀斋,在下正是丰臣氏第9代家主——丰臣信秀。” “你小子就是那个丰臣信秀啊……”绪方的双眼微微一眯,缓缓收紧了抓刀的力道。 “小心点……绪方君……”这时,绪方听见仍旧单膝跪在他身后的源一以虚弱的声音,对他悄声说,“信秀他……没有那么好对付……” “我刚才……本有希望将他斩杀……” “但在即将获胜之时……他吃了某样东西……力量大增……让他反败为胜了……” “吃了某样东西吗……”听到源一所提供的这宝贵情报,绪方的神情变得更凝重了些,“……我知道了。” “还有……他比我想象中还没人性……” 源一言简意赅地讲清了丰臣是如何利用小琳来将他重伤的全过程。 除此之外,源一还将丰臣所用的剑术、擅用的打法,一并逐一告知给绪方。 在绪方仔细聆听着源一刚才在一番苦战后才得来的情报时,便听见丰臣陡然冷笑着,然后以怪里怪气的口吻对他说: “绪方一刀斋,总算是见到你了啊……我可是老早就想着见你一面呢。” “见我一面?”绪方发出一道嗤笑,“是想看见我被砍下来的首级才对吧?” “昨夜在大坂……不,我一直以来,可真是受你不少的‘照顾’啊。” 绪方着重强调了“一直以来”这几个字眼。 “托了你送给国枝顺六的那张能假扮成我的人皮面具的‘福’,去年在京都的那一夜,可真是漫长得让我永世难忘。” “至于昨晚在大坂的那一夜,也是因你的缘故,漫长得让我不惜一切地来找你算账。” “看样子——你似乎对我有着不少误会啊。”丰臣露出古怪的笑容,耸了耸肩,“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可是很喜欢你的哦。喜欢你到做梦都想将你收入麾下。” “在得知广濑藩出了个以一敌百、弑杀主君的人斩时,我可是非常地激动的。” “觉得这个国家总算是难得出了个有趣的男人了。” “实力强大,同时又和幕府有着很大过节的人——这正是我最理想的部下呀。” “所以在你的名号初次传遍全国时,我就开始派人四处寻找你、试着招募你,将你收入麾下。” “我之所以将照着你通缉令上的画像所做的人皮面具交给当时正受我的扶持和帮助、准备炸飞京都的国枝顺六,也是为了能于日后更好地招募你。” 丰臣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古怪了一些。 “让国枝顺六顶着你的脸在京都四处杀人,搞臭你的名声,让你在江户幕府统治下的日本再难寻得容身之处,可是能让我于日后招募你时,有着大大的利好啊。” 绪方的脸色不由得一沉:“……原来如此……你是拿《水浒传》里宋江常用的那招来对付我啊……” 古典名著《水浒传》里的梁山,说难听点就是一个土匪窝。 而宋江作为这帮土匪的头头,常用着一些突破人类伦理极限的招数来强迫人上梁山。 比如——宋江很爱用的一招,就是将某人给逼上绝路,让他不上梁山便在这世上再无容身之处。 最典型的受害者,就是“霹雳火”秦明。 宋江为了逼秦明入伙,派人假扮秦明去烧杀抢掠,害他的家人被官府处决、在朝廷再无容身之所,不得不落草为寇,入了梁山。 “啊,没错没错。就是《水浒传》里宋公明常用的那招。” “看来绪方一刀斋你不仅仅是剑术了得啊,在文学上也颇有涉猎呢。” “我也承认这一招相当下作,和刘玄德那种‘以德服人’的境界差远了。” “不过——下作归下作,这一招倒也是格外好用,拿来应付你这种本就被幕府给通缉,而且我只打算收为好用的打手的人来说,恰好正合适。” “只可惜啊——国枝顺六那个蠢货不仅没完成炸飞京都的任务,还变相帮助了你完成‘攻破二条城’的伟业,让你的名气进一步增长了。” “截止到那时,我还是很想将你给收入麾下的。” “直到……不知火里突然被摧毁为止。” 刚才一直展露着古怪笑容的丰臣信秀,缓缓收起脸上的笑意,神情慢慢变得恐怖、骇人。 “在不知火里被毁、我派人收拢了不知火里的残党后,我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绪方一刀斋,你知不知道我在不知火里布局了多久啊?” “我派心腹潜入不知火里,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终于完成了不知火里的彻底掌控。” “结果就因为你,我在不知火里上投注的数年心血全数付之东流。” “为打倒江户幕府而作的计划,也不得不进行大范围的修改。” “这一切,都是拜你……还有当初跟着你一起攻灭了不知火里的小琳所赐啊……!” 说到这,丰臣用凶厉的目光,狠狠地剐了仍倚靠着不远处的主桅上、仍在昏迷着的琳一眼。 “在从菊太郎他们那儿得知,在突袭不知火里的人中,除了有看见你绪方一刀斋之外,还有一个身材娇小、手持黑刀的女孩,以及一个眼镜、一个老人、一个拿着大太刀的壮汉时,我就知道和你一起攻击不知火里的人都是谁了。” “……你就是因为我参与了对不知火里的攻伐,才会决定将我除之而后快吗?”绪方问。 丰臣将剐向小琳的目光,挪回到绪方的身上。 “正是如此。”他抖了抖肩,发出夸张的冷笑,“我这人啊,最讨厌的就是有人破坏我的计划,害我的计划不能按预期的那样实行了。” “尤其还是这种我耗费了许多心血、投注了大量人力和物力、进行了好几年的布局的重大计划。” “反正你又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才。” “不杀你,实在难解我心中恶气啊。” “我派出大量伊贺的忍者,四处寻你。” “最终——总算是让我于近日,在大坂找到了你。” “本以为,哪怕是能击破幕府的1万大军的绪方一刀斋,也定不是我花费重金所培养出来的火枪部队的对手。” “可没成想——你竟是我的‘同类’呢。” 丰臣在说到“同类”这个字眼时,特地用上了阴阳怪气的口吻。 随后—— 啪! 猛踏甲板的声音响起。 丰臣不作任何助跑,直接纵身一跃,向着绪方飞跃而来。 在跃升至最高处时,他将持刀架势切换成了上段架势。 面对着突然攻来的丰臣,绪方的瞳孔稍稍一缩。 敌人的进攻虽来得突然,但绪方也于电光火石之间,做好了迎战准备。 脚步滑动,绪方将身子向旁边侧移了半步,离开原先所站的位置,并将大释天的刀尖一转,挺剑刺向正下落的丰臣。 丰臣将持刀架势一改,于半空中架开绪方刺来的剑。 啪嗒——丰臣的双足落回到地面,落到了绪方的身前。 刀剑挥舞的声音,以及利刃割开空气的声音,笼罩在二人的四周。 丰臣挥动吉光骨食,舞出一张亮银色的“银网”,向绪方罩去。 面对朝着自己罩来的“银网”,绪方见招拆招,破开丰臣的攻势,并展开着烈度还不输给丰臣的进攻的反击。 二人就这么互换了好一阵激烈的攻防后—— 铛! 丰臣挥刀,将绪方砍来的大释天格开,阻断了绪方的反击,紧接着将刀锋一转——向着绪方的胸膛斩来。 丰臣这一次的攻击,不仅速度极快,时机还相当不错。 绪方虽尽己所能地快速后仰、闪躲丰臣此招,但还是让吉光骨食的刀尖刮破了他胸膛处的些许皮肉。 而在绪方的胸膛被割出了点小创口的几乎同时—— 嗤…… 低低的皮肉被割破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此次的这道声音,是从丰臣身上传来。 在闪躲丰臣刚才的这一击的下一刹,绪方挥动大自在,立即展开反击。 面对着攻来的大自在——丰臣并没有躲闪,任由大自在的刀尖在他的左手腕上留下一条切口。 于绪方的胸膛处斩出了条小创口后,丰臣没有接着发动追击或留于原地继续与绪方缠斗,而是向后快速撤步,拉开与绪方的间距。 “……呵。真是好久没跟‘同类’战斗过了呢。”丰臣紧盯着绪方胸膛处的创口,发出标志性的冷笑。 只见——绪方和丰臣二人身上的伤口于同时长出了红色的肉丝,然后又近乎于同时恢复如初…… 第730章 “绪方流”真是太好用啦! “……绪方君。” 在与丰臣的短暂交锋结束、丰臣主动后撤与绪方拉开间距后,绪方便听见身侧的源一又一次压低声线,悄声朝他说。 “信秀他刚才……果然是有吃了什么能增强实力的东西……他现在的力量和速度……增强了许多许多……” 源一刚才一直有密切关注着绪方和丰臣刚才那短暂的交锋。 因此——他清楚地察觉到:和刚才与他展开决战时那会儿相比,丰臣现在的力量、速度,都获得了极大的增长。 “……这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啊。”绪方抖了抖双肩,低声发出半开玩笑的感慨。 在刚才,源一悄声告知他:丰臣吃了某样东西,使得实力大增,成功扛过源一的必杀一击时,绪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眼前的丰臣信秀的实力要远比他所预想的要强大的心理准备。 然而——虽说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丰臣刚才所展现的实力,还是让绪方不禁暗自小吃一惊。 刚才在与丰臣进行短暂的交锋时……在虾夷地和阿町合力对付大熊的那段记忆,不受控制地在绪方的脑海中浮现。 丰臣挥出的刀,就像熊掌那样沉重、迅猛!让人感觉仿佛只要被刀锋挨上那么一下,身体便会像纸片那样被撕碎。 ——看来……这场战斗不会那么简单就能分出胜负了啊…… 绪方抿了抿嘴唇,然后默默地打开了自己的系统界面: 【姓名:绪方逸势】 【目前个人等级:Lv41(5820/6600)】 【个人属性: 力量:难以计量 敏捷:难以计量 反射神经:难以计量 体力:难以计量 生命力:无法计算】 【技能: 【榊原一刀流等级:14段(10335/14000) 【无我二刀流等级:13段(8440/16000) 不知火流忍术等级:9段(910/9000) 伊贺流禁术等级:4段(440/2000)】 【剩余技能点:7点】 …… 【榊原一刀流(14段): 登楼:中级 水落:高级 鸟刺:大师级 龙尾:高级】 …… 【无我二刀流(13段): 垫步:宗师级 刃返:宗师级 流转:大师级 源之呼吸:宗师级 雷切:初级 蝉雨:初级 星落:初级】 …… 【不知火流忍术(9段): 不知火流潜行术:中级 不知火流柔术:高级 不知火流屏息术:(未解锁) 不知火流刺杀术:(未解锁)】 …… 【伊贺流禁术(4段): 运劲:中级】 …… …… 自昨夜起,激烈的战斗便一场连着一场,昨夜先是在大坂和以左右卫门为首的火枪部队展开鏖战,接着今日又是“跨海突袭”丰臣的2艘战舰。 令人应接不暇的战斗,自然也让绪方的各个经验条的经验获得了海量的增长。 个人等级升1级,本就距离升级仅剩一步之遥的不知火流忍术以及伊贺流禁术各升1段,总计为绪方带来了5点技能点。 再加上原先所存着的2点技能点,绪方昨夜将“垫步”升为“宗师级”后,变得稍显“穷酸”的技能点点数再次变得“富裕”起来。 然而——虽说再次变得“富裕”,但7点技能点这个数字……稍有些微妙…… 力量、敏捷等个人属性现在都已因“不死之力”而变成了一团乱码。已无需再将技能点花在个人属性的提升上,只需用来提升技能等级即可。 但是,要将“大师级”的技能升为“宗师级”,需要8点技能点,而绪方现在还差1点…… 7点技能点……至多将某个“高级”技能提升成“大师级”。 和丰臣这个怪物作战……就算临时将某个“高级”技能提升成“大师级”,也难以对战局起到啥重要的影响…… ——还是得靠“无我境界”或是那个吗…… 绪方默默地关闭了自己的个人系统界面。 即使不用手去摸,绪方的胸膛也能感受到——在自己的怀里,静静地躺着个小巧的药盒。 刚才与丰臣的交锋虽短暂,但这短暂的交锋,已让绪方大致地摸清了丰臣的实力——剑术技巧远不及他,但光论力量、速度等身体机能的话……现在的丰臣只怕是要胜常态的他一筹。 若不进入“无我境界”或使用药盒里的那玩意……在常态下,绪方大概也只能和丰臣战得难解难分,无法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 ——要现在就进入“无我境界”吗……? ——据源一大人所诉,这个疯子是吃了什么东西才让实力获得剧增…… ——天知道这个疯子,还能不能靠继续吃那“不明物体”来让自己的实力继续获得增长…… ——如果现在就进“无我境界”……说不定会逼那个疯子继续吃那“不明物体”,继续增长自己的实力…… 绪方的双眼这时微微一眯…… 一个相当符合绪方的个人风格的计划,这时在绪方的脑海中缓缓成型。 而也就在此时—— “绪方一刀斋。” 刚才与绪方“各受一刀”的丰臣,瞥了眼已经恢复如初的左手,隐约可见几分好奇在丰臣的眉眼间浮现。 “你的‘不死之力’是哪来的?” “……我没有回答你的必要。”绪方默默把手中双刀架回到身前。 “不想回答吗……”丰臣耸耸肩,“好吧,你爱说不说吧。反正我也不是那么地感兴趣。” 说罢,丰臣也像绪方那样,缓缓地架好刀。 “本来是想等完成‘江户合战’后,再来慢慢设法处理你这个远比我预想的要麻烦得多的家伙。” “但没想到,你竟然还能从高野山追到这儿来。” “也罢!既然你如此难缠,那就直接在今夜解决掉伱这个大麻烦,吐尽不知火里被毁的恶气!” “虽然没能将伯公给杀了,但就结果而言——‘逐个击破你们,让你和伯公无法并肩作战’的计划,也算是变相完成了。” “来吧,绪方一刀斋!” 丰臣两眉上扬,展露出狰狞的笑容。 “只要再将你杀了,东上江户便再无阻碍了!” 话音刚落,便见丰臣将持刀架势一变,变更成“八双”的架势,踏着急促的步伐,直奔绪方而来! 【注·八双:用双手握刀,把刀垂直地立在身子右前方的姿势。】 近乎是仅用了瞬息的功夫,丰臣便跨越了与绪方的十数步的间距,凑近到了绪方的跟前,令绪方身前的光线猛地暗下来。 以八双架势端着的吉光骨食高举,然后斜着向绪方发起朴实无华、但蕴藏着极强破坏力的斜斩。 绪方冷哼一声,扭动身体,使出无我二刀流的垫步,往一旁闪去。 咔擦!轰隆! 吉光骨食劈中绪方身后的船舷栏杆。 挨了丰臣一刀的船舷栏杆,立即像是被虎爪、熊掌给拍到一样,其受创处立即崩碎,以该受创处为圆心的这一大片栏杆更是龟裂开来。 木屑随着雨点一起飞溅。 向旁边跳开,安稳落地的绪方,瞥了眼那被劈烂的船舷栏杆后,后足一踏,发起反击! 榊原一刀流·鸟刺! 鸟刺兼具速度与杀伤力,一直是绪方极其爱用且擅用的招数。 但他的这一爱招,丰臣将身子稍稍一偏,便轻松躲了过去,并且还在闪躲的同时,再次将吉光骨食的刀锋对准绪方的脑袋。 呼! 吉光骨食的刀锋划着弧线,自下往上地斩向绪方的脑门,刀锋压缩着大气,裹挟着骇人的声势。 这一次,绪方没有闪躲。 他左手五指一动,将大自在切换成反握,迎着吉光骨食斩来的刀锋劈去! 铛——!! 2柄同样都是削铁如泥的大宝刀碰在一起,迸发出似是要震碎旁边的船舷栏杆的音浪。 靠着自己的臂力以及无我二刀流中的刃反强行接住丰臣的这一刀后,绪方默默在脊背处积蓄力量,然后将上身以及右手的大释天如弹簧般向上弹起。 大释天越过层层雨幕,直直地劈向丰臣的下巴。 就在刀尖即将丰臣的下巴时,丰臣将吉光骨食及时收了回来—— 铛——!! 令人耳膜直发疼的金铁相击声再次迸响。 及时将吉光骨食回防的丰臣,架开了大释天的斩击。 咔擦。 丰臣双臂一震,震开了正与他的吉光骨食架在一起的大释天,接着后撤半步,稍稍拉开了与绪方的间距。 刀……尤其是打刀这种有着一定长度的刀,和目标凑太近了,反而不方便挥斩。 刚才,丰臣就是和绪方凑得太近了,所以现在主动后撤半步,与绪方拉出一个方便他挥刀的间距。 丰臣这次使用的是“上撩”。 吉光骨食从下至上砍向绪方的腿,刀身上所裹挟的力道之大让人毫不怀疑——若是让吉光骨食劈中,定能让绪方的腿像脆弱的枯枝一样,被轻松一分为二。 面对丰臣此击,绪方不退反进,在丰臣的吉光骨食即将砍中他的腿时,他用垫步敏捷地往身旁站了一步,吉光骨食的刀锋就这么擦着绪方袴的下摆掠过去。 ——哼……怪不得左右卫门他们昨夜在大坂被绪方一刀斋打得那么惨。 自开战后,不仅仅是绪方一直在观察丰臣,丰臣也同样在观察着这位此前从未与他战斗过的绪方。 有着“不死之力”所赋予的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论身体素质,远在靠丙号丸获得“不死之力”的左右卫门、吉久他们之上。 所展现出来的剑术技巧虽不及源一,但也就只是不及源一而已。论水平,绪方的剑术技巧完全当属现世之顶尖。 兼具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以及顶尖的剑术水平——以上,便是丰臣对绪方的评价。 在与绪方战斗过后,丰臣算是彻底理解了左右卫门他们为何会在昨夜的大坂遭遇惨败。 ——总体而言……是我这边稍占优势。 丰臣的嘴角微微上翘,脸上浮现出几分松了口气似的惬意。 绪方的剑术水平虽在他之上,但透过与绪方的几次拼刀,丰臣已明显感受到:论身体素质,是他占优。 绪方的剑术水平虽胜过他,但他与绪方之间的剑术水平差距,远比不上他与源一的剑术水平差距。 丰臣他现在已经不像刚才和源一战斗时那样,那么赶时间了。 刚才和源一战斗时,因急着赶在绪方到来之前先解决掉源一这个大威胁,所以丰臣他拖不起、耗不起。 而现在——情况已变。 源一已暂时失去了战斗能力,仅剩绪方还能带给他巨大的威胁。 已不赶时间的丰臣,乐于陪绪方打下去、耗下去,与绪方打消耗战。 他相当有自信——倘若与绪方陷入消耗战,身体素质占优的他,只会慢慢占据上风! 自认为自占优势的丰臣,连佩刀挥舞的轨迹,都带上了几分轻快的气息。 草鞋擦动甲板的声音,自刚才起就未停下来过。 又一次闪开绪方劈来的刀后,丰臣将刀身一转,将持刀方法切换成反握。 我流·虎落! 这一招,不是任何流派的剑技,而是丰臣自创的剑技,同时也是他所创的诸多剑技中,最得意的一招。 丰臣一向以这一招的强悍威力而自得。 身影一闪——丰臣笔直地冲向绪方,待冲到最佳的攻击位置后,将被反握的吉光骨食劈出。 锐利的刀锋,如下山的猛虎,自上方扑向绪方。 绪方扬眸瞥了眼下落的刀锋—— “呼……” 只见他长出一口气,然后将左手的大自在切换成上段架势,右手的大释天切换成下段架势,以像是不惜和丰臣撞在一起的势头,迎向丰臣! 绪方身子一偏,躲过丰臣的虎落,随后挥动双刀,两柄刀自两个不同的、角度刁钻的方向斩向丰臣。 丰臣再次展现出“不死之力”所带给他的强悍身体素质。 他将身子往诡异的方向一扭,绪方的双刀刀刃便与他的身躯擦过。 大释天和大自在都只徒劳地擦过空气。 向着彼此冲去的二人,错身而过。 丰臣借着前冲的势头,在交错之后向前跑了几步,然后立即顿住并迅速转身,再次面朝绪方。 他本欲是在转身之后,接着对绪方展开追击。 然而……只见在他转身之后—— 呜——! 大气发起不寻常的呜动…… 刚将身子转回到面朝绪方的方位,丰臣便见着耀眼的银光,映满他的双瞳。 大释天划过如夜空弯月一般完美的弧线,斩向他上半截的脑袋! 此次劈来的斩击,比丰臣自与绪方战斗后所见到的任何一道攻击都要有力、迅捷!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和猫咪玩耍时,刚才一直在打出可爱的“喵喵拳”的小猫,突然挥出“虎掌拍击”一般的一爪……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丰臣的双瞳不禁猛烈一缩,神情一怔。 而在他的双目因惊愕与呆怔而瞪圆时,他看见——身前的绪方,他的胸膛正以诡异的节奏上下起伏着。 其眼中,还有着艳丽的光芒在闪动! 第731章 进入“无我境界”!压制丰臣! 耍什么手段都无所谓,能赢即好——这便是“绪方流”的唯一宗旨。 丰臣究竟是吃了什么、以及他还能否靠吃这“不明物体”来让自己的实力获得进一步增长——缺失情报的绪方,对此完全一无所知。 倘若自开战始便进“无我境界”,说不定会倒逼丰臣再次食用那“不明物体”。 所以,绪方决定使用“绪方流”—— 先以常态来跟丰臣对阵,让丰臣误以为这便是他的全部实力了,让丰臣“习惯”他这样的实力。 然后,趁着丰臣不备,突然进入“无我境界”,给丰臣来记奇袭! 一击决胜负,直接取下丰臣的首级,结束战斗! 以上,便是绪方所定的作战计划。 绪方选定的“奇袭时机”,便是他与丰臣错身而过的当下、丰臣正背对着他的这一瞬间! 在与丰臣错身而过后,绪方便立即将呼吸节奏切换成“源之呼吸”。 进入“无我境界”、以左脚为轴,向后迅速转身,借着离心力将大释天劈出——动作一气呵成! 寄宿着绪方的决心的刀,如夏日流星坠向邪魔之首级! …… …… 看见向着自己脑袋劈来的大释天后,丰臣的脑海中,此时并没有冒出太多负面的情绪。 因为这变故来得实在太快,让丰臣的大脑都来不及反应。 他现在……仍沉浸于自认为是自己占了优势的惬意之中。 不过,他的大脑虽未反应过来,但他的身体却反应过来了—— 嗤啦。 丰臣感觉自己的喉咙传来阵阵剧痛。 他瞥见大量的鲜血顺着他那被切开的喉咙向外喷溅,或是淋在绪方的身上,或是洒到空中,然后跟着雨滴一起落到甲板上。 在大释天的刀锋快要劈中他的脑袋时,他的身体先大脑一步动了起来。 脚步向后撤,并将脑袋尽可能朝后仰——原本能将丰臣的整颗脑袋给削下来的斩击,因丰臣的及时后撤,仅切断了他的半个喉管。 换做是常人,半个喉管被切开,已离死不远,胜负不远。 然而……与绪方对阵的,是丰臣。 喉管处传来的剧痛,算是变相促进了丰臣的大脑回过神来。 他一手捂着被切开的喉管,一手提着刀,快步后撤,拉开与绪方的间距。 因为喉管被切开,暂时说不出话,所以嘴里正不断冒血的丰臣,仅能吐出“咕”、“噗”等无意义的字眼。 …… …… ——啧……没能斩下他的脑袋吗……! 丰臣神速的反应令奇袭失败,未能如预期的那样,见到丰臣的人头掉地——这让绪方脸上的神情不禁稍稍一变。 ——连这一击都能躲过吗…… 绪方默默调整了对丰臣目前的身体素质的预估——连他的这记“奇袭”都能闪过,丰臣目前所拥有的反应速度,着实是有些出乎了绪方的意料。 虽奇袭失败,但绪方并没有让时间就这么蹉跎。 迅速地收拾好心情,然后向前送步、扬起刀,对丰臣发起追击。 这次攻向丰臣首级的,是绪方左手的大自在。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为追求以最快的速度对脑袋已经被砍下来一半的丰臣发起追击,绪方将大自在的刀尖对准丰臣他那正被捂着的喉咙—— 榊原一刀流,鸟刺! 大自在的刀刃,拉成一条笔直的白光—— 铛——!! 丰臣竖起吉光骨食,架住了刺来的大自在,再一次化解了危机。 “你……的……呼吸……” 大量红色肉丝从丰臣受伤的喉咙处冒出。 那巨大的创口,被红色肉丝迅速“填平”、修复,丰臣也因此慢慢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刚才在伯公那儿,我也见到了这样奇特的呼吸节奏。” 丰臣以凝重的目光,直直地顶着绪方他那正以奇特节奏上下起伏的胸膛。 “原来如此……你们就是靠着这奇特的呼吸术来增强实力的吗……” 丰臣的判断相当之精准,值得称赞。 但绪方理都未理丰臣的这句呢喃。 他仅默默地加大往左手的大自在所灌输的力道。 丰臣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架着块正不断增重的秤砣。 绪方左手的大自在,其实仅做迷惑作用。 在丰臣正苦苦架着他的大自在时,绪方提起大释天,自下方撩向丰臣的双腿。 为避免自己的双腿被斩断,丰臣只能咬紧牙关,尽平生之力,稍稍推开大自在的刀锋,然后迅速后撤,朝大释天砍不到的位置撤去。 他已尽他所能地闪避,但大释天的刀尖还是割中了他的大腿,在他的大腿处割出一条不浅不深的创口。 ——又躲过去了吗……算了,也罢。 这般心想过后,绪方迅速调节好持刀的架势,然后不依不饶地扑向后撤的丰臣,紧紧地“黏”着丰臣。 绪方事先也有提前想好:倘若依靠“无我境界”所发动的奇袭失败了,没能一击取下丰臣的首级,该如何是好。 应对措施也很简单——就直接靠着“无我境界”所带来的增幅,直接强杀丰臣吧! 叮!铛!铛!铛!叮…… 打铁般的声音,密集得足以和现在落入甲板的雨点声相较。 2柄刀,硬是被绪方舞出了8柄刀的效果。 “8柄刀”自不同的角度、方向,攻向丰臣。 战局的局势,随着绪方进入“无我境界”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正承受着绪方的猛攻的丰臣,清晰地感受到——绪方在使用了这特殊的呼吸术后,身体素质也好,剑术技巧也罢,全数提高了一大截! 绪方他那原本要差他一截的身体素质,现在直接等级易位!身体素质落下风的,反倒变成了丰臣他自己。 而本就不如绪方的剑术技巧,其差距则被拉了更大了! 绪方现在的剑术尽管还是略有些不如源一,但也并没有逊色多少了!基本就是90分和100分的差距! 倘若说——绪方和丰臣刚才还算是战了个难解难分,谁也不输谁。那现在,绪方算是完全占了上风。 已没有任何一处地方能胜过绪方的丰臣,完全被压制住,别说还手之力,连招架之力都只能勉强维持。 绪方可以说是时刻铭记着:“丰臣能够靠吃某种不明物体来大幅增强自己的实力”。 所以,为了不让丰臣有机会再吃什么东西,绪方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连喘息之机都未留给丰臣。 手中刀一下接一下,如浪涛般攻向丰臣,让丰臣没有半点腾出手来做除了“防御”之外的事情。 已经完全陷入劣势的丰臣,想完全躲过、闪过绪方的攻击,已是不可能的了。 因此——为了防住绪方这如暴雨般的攻击,丰臣不得不做些必要的牺牲。 将脑袋作为重点保护对象,其余的部位……除非是会导致断手断脚的攻击,凡是无法顺利挡过去、闪过去的,便直接硬挨过去。 所以,便见丰臣的身上各处被不断地割出大大小小的创口,然后又迅速修复,就这么周而复始…… 自其伤口流淌出、喷溅出的鲜血,与天上落下的雨珠混合在一起,将他与绪方二人周边的甲板染成片片诡异的淡红色…… 丰臣手中的刀,已为了防御绪方的猛攻,而高速挥舞着。 而高速“运动”着的,还有他的大脑—— ——该死……!该死……! 丰臣再一次地在心中,借着嘶吼来发泄内心的情绪。 ——计划又一次因为意外的出现而发生偏差……真是没完没了! ——能大幅提高人实力的呼吸术……伯公他能掌握也就罢了,为什么连绪方一刀斋也有着这种技艺……! ——也罢……现在思考这些,也无用处了。 ——还是快点恢复冷静,然后来好好想想如何破局吧。 丰臣借着绪方攻击的间隙,用力地做了个深呼吸,借着这记深呼吸,丰臣他那因烦躁和厌憎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朗了。 ——绪方一刀斋的体能、剑术技巧,现在全都胜过我。 ——再这么打下去,我必败无疑。 ——要……现在就让上人他们来“助”我一臂之力吗…… 丰臣的双眼微微眯起,两只眼睛都变成了半阖的状态。 ——不,让上人他们来“助”我一臂之力,和八百比丘尼的首级一样,都是不到万不得已,就要尽量避免去用的最终手段。 ——再想想…… ——我现在还能有什么手段可用? ——还有什么……以绪方一刀斋为对手时,我所拥有的优势…… …… …… 日辉丸,船舱内,某处不起眼的角落—— “快!快!执行贺须蜂大人的命令!将那几片区域的不重要的重物都推到海里去!减轻舰船的重负!” “这、这样有用吗?” “和和、太郎大人,听说要撞过来的葫芦丸甲板上根本没有人,现在是鬼魂在驾驶葫芦丸,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了!如果世上真有什么神神鬼鬼,怎么不见那些神神鬼鬼去惩罚那些当时害死我爸妈、强占我家土地的混账地主!都别废话了!快去执行贺须蜂大人的命令!” 近10名水手乌泱泱地沿着某条平日里鲜少有人经过的走廊,奔向更下层的船舱。 在这帮水手的咋呼声、脚步声远去后—— “现在很吵闹嘛……” 一道带着几分惬意、得意的呢喃,自走廊的某处不起眼的昏暗角落里冒出。 紧接着,便见一道黑影从此处昏暗角落中“蠕动”出来。 若是现在有哪位丰臣氏的干部在此地,定能立即认出吧——这道黑影,正是被丰臣“收容”的不知火里的残党:菊太郎。 菊太郎遥望着刚才那伙船员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蕴藏着自得、嘲讽、庆幸等情绪的弧度。 “葫芦丸要撞上来了吗……” “那我就再等等吧……” “等这艘船再乱一点……” 低喃过后,这位苟活下来的忍者,再次缩回进阴暗的角落里…… …… …… “唔……”源一忍着疼痛,用撕下来的衣服布片,给胸膛处的伤口做了个简单的包扎。 他本想点个火,然后用火焰烤炙伤口——此法虽很痛苦,但止起血来却非常方便。 只可惜——这场似要将大海中的所有海水泼洒下来的大雨,让源一想点个火都做不到。 ——好了……包扎成这样,就差不多足够了…… ——得趁着现在绪方君压制住了丰臣……赶紧将小琳救出…… 源一自知自己现在怕是已无力去支援绪方、协助绪方击败丰臣这个邪魔了。 所以——他决定尽己所能地去做点现在的自己还能去做的事情。 源一抓起插在身旁甲板上的阳神,拄着刀,试着站起身。 凭借着双臂残余的力道,源一勉强站起了身——但他那现在已虚弱、无力的双腿,已无法再让他站稳身子。 刚站起身,源一的身子便像一根立在地上的针,剧烈地颤巍起来。 哗! 一捧大浪拍来,日辉丸的船身发生大幅度的摇晃。 在这大幅度的摇晃中,无法站稳身子的源一,再次跌坐到地上。 “可恶……”源一双手撑地,缓缓将上身支起,用平静中带着几分遗憾的口吻喃喃道,“已经连站稳身子的力气都不剩了吗……” …… …… 叮!铛!叮!铛!铛!铛…… 绪方和丰臣的决斗,已渐趋白热化。 只见绪方高举大释天,对着丰臣的脸颊先落下一刀。 在当面给丰臣一刀的当时,左手五指一叉,将左手的大自在切换成反握,向着丰臣的下身跺着。 不论哪个方向的攻击,都相当得致命。 尽管脑子以外的创伤,都已不容易杀死他了,但丰臣还是想尽量避免受伤。 他现在虽然有着远超常人的恢复能力,但他的痛觉却并没有消失,受伤了他依然会感觉到痛。 在这种全身紧绷,一点大意、放松都会招致无可挽回的后果的战斗中,任何一次受伤,都有可能招致意外的出现。 因为受伤后所带来的痛感,极容易导致反应变得迟钝,或是动作变得不灵敏。 不论是对着面部的攻击,还是对着下身的攻击,都不是丰臣能随随便便去硬挨的。 他向身侧跳去,躲开攻击他面部的斩击的同时,将吉光骨食切换成下段架势,护住下身。 攻向他下身的斩击,被他成功挡住了。 但攻向他面部的斩击……却并没有完全躲过。 锐利的刀锋,从他的右耳擦过,切下了他一小节的耳朵…… 尽管这被切去的一小节耳朵很快便又长了回来,耳朵处所传来的痛感,也并不算多么地强烈,但丰臣此时的脸色,还是凝重得足以和刚才对阵进了“通透境界”的源一时的状态一比。 即使是完全不懂“战斗”的人,也能看出——战局已很明显了。 丰臣已经被绪方给完全压制住,连翻身都不可能的那种压制。 丰臣现在就是在死撑——他只要在脑袋上的防御上露出半点破绽、松懈,绪方便能瞬间取了他的首级。 明明已是完全占据上风的局势——但绪方的心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预感…… 他总感觉——丰臣似乎太镇静了些…… 已经被完全压制住、连还手之力都不剩,丰臣却仍在不慌不忙地展开防御与躲闪…… 对此,绪方只想到2种可能。 要么是丰臣本就是这种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能极其镇定的人。 要么……就是因为丰臣还有着什么能让他反败为胜的后招…… 倘若是前者倒也罢。 如果是后者…… ——不管丰臣是否还有着什么手段…… 绪方在心中对着自己说。 ——一直压制着他,让他无暇去耍任何手段准没错…… 于心中如此断定的他,不敢有任何放松与大意地继续对着丰臣发起猛攻。 绪方将大释天和大自在的刀尖对准丰臣,后足猛踏甲板,如一头脱缰的野牛一般撞向丰臣,而他手中的双刀就是牛的双角。 榊原一刀流·鸟刺! 双手的刀同时使用鸟刺——在“无我二刀流”的加持下,这种技艺,他轻轻松松地便能办到。 对于这一招,绪方姑且命名为“鸟刺·双响”。 两柄刀,各自向着丰臣的脑袋与腰椎刺去。 看着向着自己要害刺来的双刀,丰臣的两只鼻孔微张,用鼻子深吸了口气,迎着“撞”来的绪方冲去。 在二人即将相错之时,丰臣凭着自己的敏捷和反射神经,稍有些勉强地躲过绪方的这“鸟刺·双响”。 二人交错而过,将身体如炮弹般朝丰臣撞去——如此庞大的动力势能,绪方仅往前踏了半步,便硬是凭借着蛮力与身体的柔韧性给止住。 止住继续前冲的身体,以左脚为轴,迅速回转身体,并借着转动身体所带来的离心力,挥动大释天,对着丰臣横向劈出一刀。 大释天以像是要将刀身上所反射出来的寒芒给甩开的速度斩向丰臣的脖颈。 看着离自己脖颈越来越近的大释天,丰臣竖起吉光骨食,似是打算硬接绪方的这一招。 然而,却在这时—— ——嗯? 绪方的眉角不禁稍稍一跳。 在丰臣竖起他的吉光骨食的下一瞬间……绪方隐约有看到——丰臣的嘴角,似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 …… 此时此刻—— 日辉丸,露天甲板上,主桅的瞭望台上—— 啪搭……啪搭……啪搭……啪搭…… 主桅的瞭望台上,不断冒出时断时续的“啪嗒啪嗒啪嗒”的奇怪声响。 视野定焦瞭望台——只见瞭望台的栏杆上,一名青年大马金刀地坐在其上。 他的腰间没佩胁差,仅佩着一柄黄柄红鞘的打刀。 除了这柄打刀之外,便未见他的身上有再带着什么武器。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竹筒。 握持着这根竹筒的青年,不断把玩着这根竹筒,那时断时续的奇怪的“啪嗒啪嗒啪嗒”声,便是此人把玩这根竹筒时所发出的声音。 一般来说,坐在瞭望台上的人,都是观测航向与周围的大海情况的。 但此人却并没有这么做——他双眼的视线,从始至终,都牢牢地定格在绪方和丰臣的战场上…… “……丰臣大人……” 他一面这么低喃着,一面停止了把玩木筒的手,紧紧地攥住这根小巧的木筒。 “看样子……似乎还不需要我和仙源上人的‘帮忙’啊……” 第732章 “绪方流”VS“绪方流”VS“绪方流” 铛——! 竖起的吉光骨食,挡住了绪方劈出的这记横斩。 防御成功后,丰臣向着右后方连跳2步。 绪方紧盯着丰臣的面庞——此时此刻,再不见丰臣的脸上有着什么笑意。 ——刚才是我看错了吗? 这道想法,首先从绪方的脑海中冒出。 可刚冒出这样的想法,便被绪方自个否决了。 他敢确信——自己刚才绝对没有看错。 刚才,的的确确是有一丝笑意,从丰臣的脸上浮现。 丰臣……在笑什么……? 明明已经深陷逆境,却还露出笑容……丰臣刚才的笑容,让绪方不禁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在感到毛骨悚然的同时,心中的那股不祥预感更盛了些…… 唯有加紧对丰臣的攻击,才能让绪方感到稍稍心安一些。 在绪方将警惕心提到最高,继续展开对丰臣单方面的压制的时候——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密集的重物掉入水中的声音,传入二人的耳中。 二人现在恰好正站在船舷处。 他们两个几乎于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这道道落水声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有一件件重物被从船舱内推出、推进海里。 在注意到船舱内的船员们正在往海里丢弃重物后—— ——那是什么……!*2 绪方和丰臣于心中发出了内容完全相同的惊呼。 二人刚才一直在忙于战斗,所以他们直到现在才注意到——位于日辉丸后侧方的葫芦丸,正笔直地向着日辉丸撞来……二舰之间的距离,仅剩10余米。 看着正朝这边撞来的战舰,绪方也好,丰臣也罢,都不禁神情一怔。 丰臣为葫芦丸为何会突然朝日辉丸撞来而惊愕。 而绪方……他惊愕的原因,则稍有些不同。 没来由的,他突然回想起了……刚才在与间宫他们分头行动时,间宫对他所说的话: (绪方君,你先走一步去支援源一大人他们吧,我和牧村等会儿会赶过来,在日辉丸上与你们汇合的) 不过,二人虽神情一怔——也就怔住那么刹那而已。 眼前有大敌在前,谁也不敢随随便便将注意力分散。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葫芦丸怎么会突然朝这边撞过来……他们俩甚至无暇去思考这些问题。 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下正不断靠近的葫芦丸、神情怔了刹那后,绪方和丰臣便双双将注意力全数收了回来,继续将全副身心放在眼前的大敌身上。 ——没空去管这些事情了!*2 他们二人同时在心里这般喊道。 为了能对丰臣起到最大程度的杀伤,绪方一直都是采用着“2柄刀分别攻向丰臣的2个重要部位”的战法,让丰臣顾此失彼,难以招架。 绪方的这一战法所起到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常常只能避开其中一剑,而避不开绪方另外一剑的丰臣,像个沙包一样,不断被绪方痛打。 再这么打下去,绪方取得完全胜利,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战斗就是这样——不论发生什么意外都不足为奇。 异变,就这么悄然而至。 在又一次逼得丰臣向后方躲闪后,绪方回身一刀,追砍才刚来得及站稳身子的丰臣。 丰臣面无表情地扬起视线,看向直奔自己而来的刀刃。 这一次,丰臣既没有急着闪,也没有立即将刀竖起,进行防御。 而是……露出了和绪方刚才所见的完全一模一样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绪方心中那刚刚才稍稍压制了些不祥预感,再次以汹涌之势冒出…… 只见在丰臣的嘴角浮现出这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的下一刹—— “噗!” 丰臣嘴巴一张,一大蓬水珠,自其口中飞出,向绪方的脸喷溅而出。 看着迎面而来的这一大团水雾,绪方瞳孔不禁微缩。 ——雨水……! 倘若是唾液的话,丰臣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积攒下如此多的量。 绪方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只有丰臣刚才在与他打斗时,借“天时”之利,一直在悄悄在口腔内积攒着雨珠。 目前的雨势如此之大,不消片刻的功夫,便能积攒出满满一口腔的雨水。 他与绪方之间的间距,不过只是咫尺之间。 即使现在体内有着“不死之力”,又进入了“无我境界”,一些人体的本能反应,也不可能消除。 为了避免丰臣吐出的雨珠滴进到眼里,绪方下意识地将脑袋向旁边一偏,令大部分雨水只打中绪方身后的空气。 绪方的动作……因此而不受控制地顿了顿…… 吐出的雨水没有给绪方带来什么大的伤害——但丰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绪方遭到他突然吐出的雨水的干扰,目的已达的丰臣,借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使出平生之力,快速向后撤步,躲开绪方斩来的刀,仅瞬息的功夫,便一口气和绪方拉开了近5步的间距。 ——糟了……! 心中暗叫一声“糟了”后,绪方连忙向着与他拉开间距的丰臣追去。 尽管他和丰臣之间的距离,也不过5步左右。 但这样的距离……对于他们这2个已非常人的家伙来说,已是一个足以让战局发生巨大变化的距离。 丰臣不顾一切地、像空腹已久的饿虎一般,扑向……不远处的源一! 看着向他这儿冲来的丰臣,源一本欲提刀迎战,但对于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源一来说,继续提刀迎战……实在是过于奢侈了…… “停下!绪方一刀斋!” 绪方已倾尽全力地去追击丰臣,但是……留给绪方追击丰臣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从丰臣到源一——距离不过10步不到。 这么点距离……不论是对绪方,还是对丰臣,都是仅需眨眼的功夫,便能一口气飞跃的距离。 即使绪方已以最快速度去追击,但还是让占了先手的丰臣的奸计得逞。 丰臣扑到已经力尽的源一的身后,用左手死死捂住源一的嘴巴,右手持刀架在源一的脖颈上。 绪方见状,脸上神情不受控制地稍稍一变,然后停住追击的步伐。 “……之前是用琳小姐做人质,重伤了源一大人。”绪方沉声道,“现在又改用源一大人来威胁我吗……” 看着现在被丰臣所挟持的源一,绪方不禁暗骂一声,然后于心中说道: ——原来如此……自刚才起……这家伙的目标就是挟持源一大人吗…… 此时此刻,在见到源一被挟持后,绪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大约就是从刚才起,丰臣在闪躲他的攻击时,就一直有往源一所在的方向闪躲。 “为了打败你,我想了许多方法。”丰臣咧嘴一笑,“但想来想去,还是这个‘拿人做人质’的方法最方便、最可靠呢。” 被丰臣捂住嘴巴的源一,剧烈地挣扎着,试图挣脱开丰臣的掌控。 但他现在这副仅剩半条命的状态……其挣扎是那么地无力。 嘴巴被死死捂住、同时又挣脱不得的源一,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唔唔”等字眼。 之所以捂住源一的嘴巴,丰臣主要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 一:担心源一会对绪方说些什么多余的话。 二:担心源一会因为不想给绪方造成负担,主动将脖颈撞上他的刀…… 虽然直到刚刚,丰臣才初次见到了他的这位伯公。 但透过刚才与伯公的死斗,丰臣已大致了解了他的这位伯公是什么性格。 他觉得——“主动将脖颈撞上刀刃”这种事情……这个老人还真有可能干得出来…… 所以为了避免这些事情的发生,丰臣才会捂住源一的嘴巴,控制住源一的脑袋,不让其说话的同时,也不让其乱动。 “在刚和你打起来时,我就发现了——你的二刀流剑术,和我这个伯公所用的二刀流剑术近乎一模一样呢。” “你和我伯公……即使不是师徒,关系也定然不一般吧?” 丰臣向绪方展露出一抹带着几分狰狞的笑后,吼道: “不想让木下源一就这么死掉的话就后退!将手里的刀扔到海里!” 为拉开与绪方的间距而拖着源一向后退的话,说不定会露出什么能让绪方有可乘之机的破绽,因此为保险起见,丰臣要求由绪方来主动后退。 “……后退并把刀扔了?我若是真的乖乖照办了,伱接下来只怕是会立即将源一大人给杀了吧?”自刚才起,眉头便一直紧锁着的绪方,以无悲无喜的口吻对丰臣这般说。 “呵。”丰臣发出带着几分嘲讽的冷笑,“那你也可以不乖乖照办啊。” 说罢,丰臣将吉光骨食的刀锋贴得离源一的脖颈更近了些。 “反正木下源一现在这副样子,也对我没啥威胁了。”丰臣接着说,“如果你愿意如我刚刚所要求的那样后退并把刀给扔了,我可以将刀从木下源一的脖颈前挪开。”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遵守诺言呢。”绪方追问。 “呵,你爱信不信。”丰臣再次发出一声冷笑,“行了!别再说废话了!赶紧后退,然后将刀扔了!” “我劝你最好别做什么奇怪的计划。” “这个距离,就算你扑过来救人,我也能赶在你的刀砍到我之前,先将木下源一的喉咙割开,然后闪到一旁,躲开你的攻击!” “……”绪方伫立在原地。 既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照丰臣刚才所命令的那样后退并把掌中刀扔掉。 仅默默地再次目测了遍他和丰臣的间距。 ——距离……大概为2步半…… 绪方刚才叽里呱啦地跟丰臣讲了那么多有跟没有的东西,纯粹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为他计算与丰臣的间距,以及拟定应对策略拖延时间。 对于丰臣所讲的话,绪方是一个字也不信。 这种盲信敌人的话,主动扔掉武器、束手就擒的事情,从来就不在绪方的选项之中。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理会丰臣对他的那些要求。 闪身到丰臣的跟前,对躲在源一身后的丰臣发动攻击——这并不困难,2步半的距离,绪方随随便便就能跨越。 难的是如何在逼退或干掉丰臣的同时,保证源一的安全…… 2步半……这是一个相当尴尬的距离。 在这个距离下,哪怕现在有着“无我境界”加身,绪方也不敢保证绝对能赶在源一受伤害之前,解决掉丰臣。 给过绪方不少关照的源一,算是绪方的半个师傅。 对源一的生死置之不理——这种事情,绪方不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2步半……有办法赶在丰臣向源一大人下毒手之前,宰了这个混账吗……? 绪方于心中这么问自己。 其脸上的表情,随着这道对自己问出的问题落下而变得愈发凝重。 结果,却于这时——绪方陡然发现了……源一朝他投来的目光。 源一也意识到了现在的状态正虚弱至极的他,根本无力挣脱开丰臣对他的控制。 所以,此时的他,已经停下了挣扎。 只见此时的他,扬起视线,向绪方投去平静的目光。 源一的这对正直直地看着绪方的双瞳……似是会说话。 动手——这便是源一的双瞳对绪方所“说”的话。 看着源一这对正跟他“说话”的双瞳……绪方先是一愣,随后便见一丝笑意于他的双颊缓缓浮现。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绪方用表情,对源一这般说。 无需多言了—— 仓啷啷啷…… 长出一口气的绪方,将左手的大自在收回刀鞘,然后用双手紧握大释天,摆出了“大霞”架势,刀尖直指源一身后的丰臣。 【注·大霞:剑术架势之一。双手握刀,刀架在身子的右上段,刀刃指着天空,刀尖指着敌人。详细模样,可见最右边的段评(只有在起点中文网才能见到图片)→→→】 “……看样子,你似乎是不想按我所说的照办啊。”看着绪方摆出这个利于突击的架势,丰臣脸上的神情稍稍一沉。 “脑袋没发育完全的人,才会去相信你的话。” 绪方发出低低的嗤笑后板着脸,一字一顿地正色道,“绷紧神经吧。丰臣信秀。” “看看你与我,究竟是谁的刀更快。” “……呵,你想比的话,那就尽管来比吧。”丰臣恢复了他惯用的神情——冷笑,“反正对我来说,即使不能逼你扔掉刀,能将这个给我添了大麻烦的老家伙给杀了,也算是赚了。” 冷笑过后,他将掌中刀的刀锋,紧贴住源一的脖颈。 吉光骨食锋利的刀锋,已稍稍有些擦破源一脖颈处的皮肉,几滴鲜红的血珠顺着刀刃淌下。 双方的神经……此时都紧绷着。 他们都紧握着刀、紧盯着对方。 时刻准备着抢先敌人一步,将掌中刀挥出。 周遭的气氛,都因二人的对峙而变得沉重、压抑。 绪方以“源之呼吸”的节奏,有条不紊地吐纳着周遭那因庞大雨势而分外冰凉的空气。 在以极有节奏的频率进行了数次吐纳后,绪方的呼吸猛地一顿。 紧接着,便见他以极舒缓的节奏,缓缓吸气。 绪方的胸膛,随着冰凉的空气的逐渐吸入而逐渐鼓起。 注意力随着呼吸而缓缓集中。 倏忽之间,绪方的心神便已集中到了最极致——但他却迟迟没有立即展开攻击。 他在等。 他在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他在等待着丰臣心神松弛,抑或是……出了啥意外情况的那一刹那。 丰臣也不急躁,只默默紧盯着绪方手中的动作,时刻准备着在绪方的刀动起来后,立即推刀割开源一的喉咙,然后跳到一旁,躲开绪方的攻击。 这是一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谁更占优势的对决……一个是隔了2步半远,一个是刀直接架在了目标的脖颈前……谁的刀能更占先机,一目了然。 也正因此,丰臣的脸上一直泛着一丝从容,而绪方的脸颊上则堆满了严肃。 ——冷静……冷静……再等等…… 绪方于心中一遍接一遍地对自己说着“冷静”。 他强迫着自己保持镇静,继续等待着……那最适合发起攻击的那一瞬。 战场的局势……常常就是那么地千变万化。 在丰臣面泛从容,绪方神色肃穆,二人之间的气氛,已凝重得无以复加时—— 嗖! 一根粗长的弩矢突然自丰臣的右面飞出,深深地没入丰臣的右肩。 绪方和丰臣都将全副身心放在了彼此身上,所以他们二人都没有发现这根突然出现的弩矢。 突然飞出的弩矢,以及右肩处传来的剧痛,都让丰臣的脸上瞬间冒出了浓郁的惊愕之色。 他手中的动作……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停顿了刹那。 ——不好! 尽管丰臣瞬间反应了过来,但手中动作所停顿的这一刹那,已让胜负见了分晓。 在这根弩矢突然现身并扎入丰臣的脖颈后,绪方的双眼立即精芒爆射。 ——就是现在! 嘭! 猛踏甲板的声音炸起。 微微沉下腰的绪方,如离弦之箭,冲向丰臣! 大释天的刀尖,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拨开雨幕与这肃穆的氛围! 大释天的刀尖在丰臣的视野范围内飞速放大! ——妈的! 丰臣于心中破口大骂。 在他眼里飞速放大的刀尖,告知了他一个残酷的现实:现在再想先杀了源一,再往旁边跳开,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他现在若是继续选择割开源一的脖颈,那么他的脑袋将会在下一瞬间被绪方给刺穿。 和源一同归于尽——丰臣可没兴趣跟这个老家伙一命换一命! 所以,他迅速做好了计较——愤恨地咬了咬牙关后,他将怀里的源一推向绪方,然后顺势向旁边滚去,闪躲绪方刺来的刀。 绪方没有去追击闪到一旁的丰臣,确认源一的安全,才是现在最紧要的事情。 他用空出的左手,将源一捞进怀里。 与此同时,侧目向刚才弩矢所飞出的方向看去。 在他与丰臣的战场侧面的十余米外,一个眼镜立在甲板上。 其双手抱持着一架之前据牧村介绍,似乎是拿来猎鲸用的弩具。 眼镜的身后,是葫芦丸……准确点来说,是船头已经快要撞上日辉丸的葫芦丸。 虽然距离稍有些远,但绪方勉强能听清正缓缓放下手中的弩具的眼镜正发出的低声感慨: “没有射中脑袋吗……猎鲸用的弩,果然是要比普通的弩难用得多啊。以后得找机会多学学精准射击才行。” 嘭——!!! 随着眼镜得这句感慨落下,其身后的葫芦丸重重地撞上日辉丸! 舰船相撞所带来的冲击,让日辉丸的船身发生了极剧烈的摇晃,并爆出一股极强的风压。 庞大的风压吹拂在正背对着葫芦丸的眼镜身上,直吹得其身上的羽织猎猎作响。 第733章 复兴啥丰臣?讨来十数个大熊女人不好吗?!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 葫芦丸,露天甲板上,前桅杆下—— 哗! 一股大浪拍来,淋了正站在前桅杆下,拉扯着他叫不出名字,只知道是用来控制前桅风帆的粗长绳子。 “呸!呸!呸!” 吐尽刚才不慎喝进嘴里的海水后,牧村继续一丝不苟地死死控制着前桅风帆,依照着间宫刚才所要求的那样,将前桅风帆控制在一定角度内。 (牧村,你专注于控制前桅杆的风帆便好,你就待在这,将前桅杆的风帆控制成这个角度。) (间宫,我们这艘船少了那根最粗、最长的桅杆,还有办法撞上那艘日辉丸吗?而且——就我们俩人,有办法操控这么大的一艘战舰吗?) (不知道,总之先试一下吧。‘尝试’永远好过‘原地等待’。) 以上,便是间宫和牧村所展开的问答的原话。 刚才,在说出“将这艘葫芦丸别到日辉丸”这种令牧村差点忍不住对间宫问出“你在开玩笑吗”的话后,间宫便领着牧村奔到前桅杆下,告知牧村该怎么扯动风帆,以及该将风帆保持成什么样的角度。 之后,间宫便将前桅杆交给了牧村,自己一人直奔后方的露天甲板。 关于要如何让他们脚下的这个大家伙在这样的逆风下行驶,间宫刚才在教牧村如何扯动风帆时,有言简意赅地跟牧村介绍过。 只不过牧村完全没听懂。 让船身侧转、让风帆与船身形成一定角度、风力差……每个字眼,牧村都认识。 但连在一起,完全不知是啥意思。 既然完全没弄懂“帆船逆风行驶”是啥原理,牧村索性也不多想了,乖乖遵照间宫的吩咐行动便是。 葫芦丸现在的武装力量,基本已被他们给清除。 还活着的人,要么就是跳海逃跑了,要么便是躲到了船舱内的某处。 简而言之——葫芦丸现在跟一艘“幽灵船”差不多,露天甲板上只见间宫、牧村二人。 在间宫奔到后方的露天甲板后,牧村便看到间宫十分忙碌地四处跑动着,几乎没停下来过。 时而扯动后桅杆的风帆,将后桅杆风帆的角度固定住。 时而跑去操弄一些牧村完全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时而跑进牧村看不到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见到其身影。 间宫到底在干嘛——脑海内没有储存半点舰船知识的牧村,完全没看懂。 他只知道——在间宫这么一番折腾后,船身的朝向发生偏转,直直地冲向不远处的日辉丸! 面对迎面撞来的葫芦丸,日辉丸有立即做出反应——不过不知为何,他们所做的反应……相当糟糕。 船身有稍微偏转,可以看出日辉丸的船员们是想远离撞过来的葫芦丸。 但不知为何,日辉丸的转向相当迟缓。 就像一个四肢退化了、移动不方便的残疾人,迟迟未能对逼近的葫芦丸做出任何有效的远离。 一方是在径直靠近,另一方是难以进行闪避——在这样的此消彼长下,不一会儿的功夫,葫芦丸便逼近到了离日辉丸仅剩10米不到的间距里。 距离的拉近,也让牧村终于得以透过层层厚密雨幕,看清日辉丸露天甲板上的情况。 视线刚投到日辉丸的露天甲板上,呈现在牧村眼里的景象,便让牧村不禁一怔——在某处靠近船舷的地方,一个年纪很轻的青年,正将刀架在状态看上去很差的源一的脖颈上。 在这青年的身前,刚分别没多久的绪方双手持刀,摆出“大霞”架势,与这名青年展开着即使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也仍旧能让牧村感到窒息氛围的对峙。 除此之外,牧村还在日辉丸的主桅杆下,看到了一道正昏迷着、正被数人看管着的熟悉身影。 ——糟了!得赶紧想办法支援源一大人和绪方老兄。 这个念头刚在牧村的脑海中冒出—— “牧村。可以把风帆放开了。” 他陡然听到间宫的声音冷不丁地自其身后响起。 牧村连忙闻声转过头去。 脸上布满疲惫之色的间宫,以不紧不慢的步伐向着牧村走来。 牧村瞧见其手上提着一样牧村觉得分外眼熟的东西。 定睛看去——原来是猎鲸用的弩具。他和绪方此前刚在这艘葫芦丸上,碰见有船员拿这弩具来对付他们。 间宫手上的这架弩具,多半是他刚刚在船上的什么地方捡来的吧。 “把风帆放开?不用再拉着帆了吗?”牧村问。 “不需要了。接下来只需要依靠惯性即可。” 既然间宫都这么说了,牧村便乖乖放开了手中用来控制风帆的粗绳。 “间宫。”看着间宫脸上这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倦容,牧村先是忍不住询问其身体状况,“你……还好吗?你看上去似乎很累的样子啊。” “还好。”间宫轻描淡写道,“就只是一个人同时干了船长、舵手、控帆手等数个岗位的工作而已。” 见间宫的精神状况似乎还行,牧村也稍稍放下了心,将身心放回到了正事上。 “间宫。”牧村一脸严肃地将目光投回到日辉丸的露天甲板,“你应该也看到日辉丸那边的情况了吧?” “嗯,看到了。”间宫跟着牧村一起将视线投向已近在咫尺的日辉丸后,正色道,“牧村,听好咯,现在二舰之间的距离,也差不多足够让我们直接跳过去了。” “等会儿跳上日辉丸的露天甲板后,伱去解救主桅下的主公。” “我去支援绪方君。” “支援绪方老兄?你打算怎么支援?”牧村忍不住问道。 间宫晃了晃他手中的那架猎鲸用的弩具。 “我以前曾经在仙台,跟某个唐土来的猎人,学习过弩具的使用方法。” 间宫淡淡道。 “虽然这架猎鲸用的弩和普通的弩有着相当大的不同,但使用原理却是差不多。” 说罢,间宫便抱着这架弩,向着已触手可及的日辉丸奔去,仅助跑了数步便纵身飞跃。 身子划过了一条漂亮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在了日辉丸的露天甲板上。 间宫将身子缩成了一团,落地后顺势翻滚了几圈,消解落地时所带来的冲击力。 待冲击力消解得差不多后,他立即站直起身。 端平弩具,瞄准丰臣的首级,叩动扳机——动作一气呵成…… …… …… 日辉丸,船舱内—— “啊啊!这里也有海水漏进来了!” “快!快把洞补上啊!” “这里似乎有人被撞塌的木柱给压倒了!” “别管了!快点一起来补洞!再让海水这么流进来,这艘船就要沉了!” …… 日辉丸此时的船舱内……可谓是群魔乱舞。 日辉丸和葫芦丸本就是相同等级的战舰,不论是大小还是重量,二舰都毫无二致。 让一艘同等级的战舰,撞上船身最脆弱的部位之一:船舷……是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就在刚才,随着震耳欲聋的“嘭”的一声响,葫芦丸重重撞上日辉丸的左侧船舷。 在二舰相撞的下一刹……日辉丸的左侧船舷……就像一块被石头撞到的奶油蛋糕。 先是冒出裂痕,随后这片片裂痕飞速扩散,紧接着便开始碎裂、坍塌。 日辉丸的左侧船身被直接撞出一个大洞,葫芦丸的小半个船头,直接硬生生地嵌进日辉丸的船身里。 大量海水顺着被撞出的洞,涌进日辉丸的船舱。 船身遭受撞击、越来越多的海水涌进船舱内……这一件接一件的噩耗,造就了此时日辉丸船舱内的乱象。 各式各样的嘶吼、惨叫,于日辉丸的船舱内不绝于耳。 若说现场中,谁的嘶吼最卖力,那自然非“舰队总督”贺须蜂莫属。 “1、3番组的人去取修补船身用的木材,2、4、5番组的人修补大洞……” 贺须蜂扯着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向部下们发出一条接一条的命令、指示。 自刚才起就没有闲下来过的贺须蜂,算是将“舰队总督”应尽的职责给统统贯彻到底了。 在葫芦丸还未撞过来时,为了躲避撞击,贺须蜂算是倾尽全力了,使出了一切能够使出的方法。 比如:为了尽可能减轻船身的重量,加快船身转向的速度,贺须蜂下令将船上所有不重要的重物给扔掉。 可没了船尾舵,对船只灵活性的打击,终究是致命性的。 即使贺须蜂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最终也还是未能阻止葫芦丸的撞击。 只不过——虽未能避开二舰的相撞,贺须蜂也没有为此感到沮丧或失去斗志。 日辉丸被撞出了这么一个大洞后,他立即展开对日辉丸船身的抢修指挥。 也多亏了贺须蜂这根“指挥中枢”一直在有效运转,才使得现在的船舱虽然咋一看很乱,但还没有彻底失去秩序。 在一口气向部下们下达了十数条命令、指示后,贺须蜂也总算是能稍微歇息一会了。 他淌着已经淹过他脚踝的海水,咬着牙关,忧心仲仲地看着不远处那嵌进日辉丸船身的葫芦丸船头,以及那正不断有海水渗进来的大洞。 对于大洞的修补,贺须蜂其实倒不是特别地担心。 洞口的大小,还未到会让贺须蜂觉得束手无策的程度。 贺须蜂现在仅担心着究竟会有多少敌人的援军自葫芦丸那边过来。 他早已断定——葫芦丸之所以会撞过来,一定是敌人搞的鬼,只有人为操控的舰船,才能有这样的航行轨迹。 在葫芦丸还没撞过来时,贺须蜂就已经下令要求所有武装部队展开警戒,谨防新的敌人的出现。 “贺须蜂大人!贺须蜂大人!” 就在这时,贺须蜂陡然听到某人正用着有古怪口音的日语,呼喊着他的名字。 “史密斯先生。”贺须蜂蹙着眉头,看向正呼喊他的人,“何事?” 史密斯——金发碧眼的英格兰军火商,同时也是丰臣最重要的合作伙伴。 丰臣军所用的火枪、火炮、弹药、战舰,全都是自史密斯那儿购得。 重要的商业伙伴——这层关系,让丰臣和史密斯的关系还算不错。 对于史密斯这号人物,贺须蜂的评价,仅有一个词汇:“胆小鬼”。 身为军火商的他,格外地喜欢战争——因为有战争,对他而言,便代表着有生意。 在认识了丰臣,并自丰臣那儿知晓了“复兴丰臣”这么个大有赚头的生意后,他立即与丰臣展开了极紧密的合作,成了与丰臣形影不离的存在。 虽喜欢战争,但其人其实格外胆小,格外惜命,格外怕死。 此时此刻,贺须蜂便见着这位胆小鬼,正面带惊慌、急急忙忙地奔到他的跟前。 “贺须蜂大人!”史密斯用腔调极奇怪的日语快声问道,“目前船身的受损情况和修缮情况如何了?” “情况不算糟。”贺须蜂冷冷道,“受损面积不算大,只要别再出啥意外,补上这个大洞不成问题。” “这样啊……那便好。”史密斯长出一口气,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看着史密斯所露出的这副表情,贺须蜂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不屑的嗤笑。 ——呵……就这么怕死吗……果然商人就是这样啊…… 贺须蜂虽不喜欢史密斯这种怕死的性格,但他毕竟是丰臣的贵客,所以该给的面子和礼遇,还是要给。 “史密斯先生。”贺须蜂道,“现在这里很危险。你快回你的房间……” 他的话还没说完—— “贺须蜂大人!贺须蜂大人!” 又是一声急过一声的呼唤声传来。 循声望去——一名船员急急忙忙地奔到了贺须蜂的跟前,然后满面焦急地快声汇报道: “贺须蜂大人!有2员敌人自葫芦丸跳帮到我舰船的露天甲板上!” 这名船员以急躁但不失重点的话语,向贺须蜂汇报着刚才在露天甲板上所发生的一切。 从间宫、牧村二人跳帮过来,一路讲到间宫用猎鲸弩射伤了丰臣…… 在同源一开战后,丰臣便下达了命令:我们的战斗,不是你们能插手,都退下! 对丰臣一向是言听计从的贺须蜂,自然是乖乖遵命,将战场留给了丰臣——不过,贺须蜂自然是不可能真的就将所有的武装人员都从露天甲板上撤走。 他也还是有在露天甲板上布置了相当一部分的武装人员。 这些被贺须蜂布置在露天甲板上的武装人员的任务相当简单——负责截击所有可能新出现的、会对丰臣和源一等人的战斗造成干扰的敌人,以及为贺须蜂汇报露天甲板上的状况。 目前这位来跟贺须蜂传令的船员,正是他此前布置在露天甲板上、帮他观察丰臣的战况的武装人员之一。 在听取完该船员的汇报后,贺须蜂的脸色便立即沉了下来。 同样脸色变得难看的,还有正站在其身旁的史密斯。 “贺、贺须蜂大人。”史密斯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支援丰臣大人?” “……啧!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贺须蜂压低嗓音,低吼了一声后,扭过头,对着身旁的一名干部嚷道,“把现在还能调动的战士,统统调到露天甲板上!” …… …… 此时此刻—— 日辉丸,船舱内,某处阴暗的角落—— 菊太郎倚靠着身后的船壁,紧闭双目用力地揉着两边的太阳穴。 “总算是……稍微舒服一些了……”只听菊太郎这般低喃过后,缓缓放下了按揉太阳穴的手指,并睁开双目,“之前真是吐死我了……” 有着晕船体质的菊太郎,在刚登上日辉丸时,吐得那叫一个惨,趴在船舷栏杆上,呕得胆汁都快出来了。 现在大海上的风浪依旧很大,甚至还有越来越猛烈的趋势,但登船了那么久,菊太郎现在也算是稍稍有些适应脚下这颠簸的地面了。 身子依旧感觉有些难受,但已经不会再像此前那样,呕个不停。 喧闹吵杂的声响,自刚才起便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在侧耳聆听了一阵后,菊太郎才算是明白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葫芦丸撞过来了。 此时,绝大部分的船员,都在忙于抢修破损的船只。 在得知日辉丸此时如此嘈杂的原因后,菊太郎险些笑出声来。 ——应该……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简单地查看了下外面的情况,确认外头现在恰好空无一人后,菊太郎忍不住因窃喜而发出低低的笑声。 ——没有人……很好!那么……出发吧! 菊太郎一面忍住笑意,压抑着自刚才起,就不断上翘的嘴角,一面从刚才一直藏身的阴暗角落里缓步走出。 ——虽然和原计划有着很大出入。 ——但无所谓了。 ——所欲得到的结果得到了便可以了! ——真是天助我也啊! 菊太郎一直在忍笑。 但笑意还是源源不断自他的双颊浮现,令他两边的嘴角翘得越来越高。 ——你活该啦!丰臣信秀! ——什么“复兴丰臣”啊!有着那么多的钱,干些什么不好?找块好地方住下,然后再弄来十数个大熊女人,夜夜笙歌,难道不好吗? ——现在这世道,只要你有钱,随随便便就能有大把女人投送怀抱。 ——真是难以理解! 他得意地在心中这般大喊着。 一面在心中这般大喊,一面以不知火流的潜行术,径直地奔赴日辉丸的……甲号弹药库。 第734章 绪方:“快走吧!我一个人留在这!” (关于不知火里成了现在这副惨状的原因……我算是听明白了。辛苦你了。) (你叫菊太郎,对吗?现在不知火里已毁,有没有兴趣入我麾下?) …… 没来由的,菊太郎回想起了当初在不知火里被毁,侥幸存活的他被丰臣的人给找到,然后被带到丰臣信秀的面前后,丰臣信秀曾对他说过的这些话语。 回忆往昔的这些话语,菊太郎不禁再次发出一道无声的长叹。 ——有着那么庞大的财力、人力,却不去好好地享受,尽去干些折腾人的事情……这种人,真是难以理解啊。 ——嘛,不过也正是因为没法理解这种人,我这辈子大概也注定不会有啥大成就了……也罢,反正我也不在乎什么成就不成就的。 若让菊太郎给自己来个自我评价,给自己评个优点的话,那菊太郎大概会说:我仅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没什么野心。 菊太郎一直认为:没什么野心,算是一种优点。 因为没什么野心,所以能够容忍自己的平庸,能够容忍自己碌碌无为,能够活得比那些野心勃勃之辈要轻松、快活。 轻松、平淡地过完一生——这是菊太郎自懂事起,便一直未曾改变过的愿望。 平平淡淡过完极平凡的一生,如果能够讨到个大熊的妻子,一起搭伙过日子,那就更好了。 这个小小的愿望,咋一看似乎相当简单,但对于菊太郎这种不知火里出身的忍者来说……这种愿望,简直是连想都不敢去细想的奢望。 菊太郎本是弃婴,被人捡回到不知火里,然后从小便被当作忍者培养。 不知火里出身的忍者,想要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这种事,光是说出来,就足以引人发笑…… 菊太郎也没有叛逃不知火里的勇气,于是便只能乖乖地在不知火里中,为炎魔效力。 而事情的转机,就这么发生在了去年的秋季。 绪方联手葫芦屋,攻灭了不知火里。 在不知火里灭亡后,侥幸在绪方和葫芦屋的进攻中存活下来的菊太郎,首先感受到的……是对未来的迷茫。 自小学习着不知火流忍术的菊太郎,除了忍术之外,再无其他长物。 现在不知火里没了,他日后要怎么讨生活? 但是——在感到迷茫之余,菊太郎又对未来,感到了那么几分……期待。 没了不知火里的束缚,日后是不是就能活得平淡自在了一些呢? 可惜,他还未来得及去多细细体会这份迷茫和期待,便被丰臣派来调查“不知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人给找到,然后被抓到了丰臣的身前。 在将自己所知的关于“不知火里被毁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丰臣后,丰臣向他抛出了橄榄枝,邀请他成为丰臣氏的一员。 当初,在接到丰臣向他抛来的这份橄榄枝时,菊太郎是想拒绝的。 他那时还不知道眼前的这名青年,是丰臣氏的直系后裔,在当时的他眼里,这就是一帮不知来历和身份的可疑人士。 然而——他又不敢拒绝。 他那时的身份……说难听点,就是丰臣的阶下之囚。 是生是死,全在丰臣的一念之间。 菊太郎非常担心自己在说出“我拒绝”时,丰臣会直接将他这个不愿做他部下的人给“清理”掉。 在不知火里做了那么久的忍者,菊太郎也算是见惯了各种黑暗了。 因此,担心会被丰臣给“清理”的菊太郎,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表示愿为丰臣效犬马之劳。 和菊太郎一起在不知火里灭亡后,进到丰臣麾下的“原不知火里忍者”,包括菊太郎在内,共有18人。 而在这18人中,唯属菊太郎的地位最高,乃18人中唯一的上忍,因此成了类似于“不知火里残党的代表”的存在,得以在某些会议上,代表不知火里出席。 菊太郎虽是上忍,但他却和“忍术高手”完全搭不上边。 他的才能和他的愿望一样普通。 即使从小接受着严苛的训练,菊太郎的实力也只能用“并不突出”来形容。 论实力,和不知火里的其他上忍相比,完全是垫底的存在,唯有“不知火流潜行术”的水平,能在全不知火里排到前列。 他之所以能成为上忍,全赖于他这唯一还算杰出的“不知火流潜行术”以及他这八面玲珑的性格。 刚开始,菊太郎误以为丰臣大概是什么走私集团的头头,因为据他的发现,丰臣的财力相当惊人。 直到之后,菊太郎才知道:丰臣才不是什么走私集团的头头!他是第9代丰臣氏的家主!正为推翻江户幕府、重建丰臣幕府而四处奔走,积蓄着力量。 菊太郎的历史和政治学得不怎么样。 他不知道推翻已经统治日本二百年的江户幕府,究竟有没有可行性。 他只知道——要完成这所谓的“大业”,用“九死一生”这个词汇来形容,应该也不够格了。 在知晓丰臣的真实身份,以及丰臣的这份野心后,菊太郎感受到了……畏怯。 他可不想跟着丰臣去完成这种九死一生的所谓“大业”。 而且——菊太郎对自己在丰臣氏里的身份定位,一直有着极清晰的认知。 他敢确信:他在丰臣氏眼里,大概就只是完全无足轻重,能够毫不犹豫舍弃的棋子而已…… 就只是一聊胜于无的小卒。 他们不过只是已经覆灭的不知火里的残党,身无长物,丰臣怎么可能会对他们有着多么大的重视? 之前在不知火里,他好歹也有着上忍的身份,地位显赫。目前在丰臣氏,他这不知火里的残党,能有多么高的待遇和地位? 跟着丰臣一起去重建丰臣天下……只怕是会在半道便被当作耗材舍弃掉。 所以——自此之后,菊太郎便一直在思考着能够脱离丰臣氏的方法。 一边扮作对丰臣忠心耿耿、一心想为丰臣效力的模样,一边暗自苦寻逃脱的机会。 今日,在被丰臣派去执行“火烧高野山”这一脏活,以及知晓了丰臣要去展开什么“江户合战”后,更是让菊太郎坚信了:他们就是一帮无足轻重的耗材!再继续跟着丰臣混,那可真的是要多危险就有多危险,比以前待在不知火里那会儿要危险不知多少倍! 坚定了“逃离丰臣”这一信念的丰臣,更加不遗余力地寻找着能够逃脱地时机。 风水轮流转——这句话一直是世间的真理。 没成想——恰好就在被派去执行“火烧高野山”这一脏话的今日,机会悄然而至。 前往江户的舰船刚启航,便遭到了追上来的绪方等人的奇袭。 绪方等人的奇袭,让二舰都直接进入了“最高战备”的繁忙状态。 这让菊太郎看到了他苦寻已久的逃脱的机会。 菊太郎所拟定的计划很简单:趁着现在舰船的众人都在忙于迎击绪方等人而无暇他顾时,趁乱潜入日辉丸的乙号弹药库,炸掉乙号弹药库,进一步加重日辉丸的混乱。 而他则趁着日辉丸变得更加混乱的这个空档,跳海潜逃。 舰船现在还未远离陆地,虽然自己是晕船的体质,但水性却非常地好,即使是在这样的狂风怒涛下,他也有十足的把握游回岸上。 日辉丸上共有两个弹药库:甲号弹药库和乙号弹药库。 之所以选择引爆后者,不选前者,便是因为后者所存储的弹药要比甲号弹药库少上许多,戒备相对而言没有那么森严。 他的这份计划,可以说是实施得极为顺利。 尽管身体因晕船而不舒服得厉害,但他还是成功凭借着自己最擅长的“不知火流潜行术”,潜进了因船员们都在忙于迎击绪方等人,而疏于管控的乙号弹药库内,引爆了乙号弹药库的火药,加剧了日辉丸的混乱。 日辉丸的混乱,已如菊太郎所预期的那样加剧,再接下来,应该去跳海逃命才对。 然而,菊太郎却在已经来到足够他进出的窗口旁,即将跳入大海时……犹豫了。 而他犹豫的原因,也很简单——起了贪念。 在进到乙号弹药库时,菊太郎看到了一排排冒着漂亮光泽的燧发枪。 菊太郎本没想过要在跳船逃离日辉丸时,从船上拿走什么东西,只想着赶紧逃跑。 可是,在出了乙号弹药库后,那一排排燧发枪的影子,像甩不去的魅影,一直在菊太郎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最终——这一抹抹“影子”化为了贪念,在菊太郎即将迈出跳入大海的脚步时,止住了菊太郎的动作。 曾是不知火里一份子的菊太郎,曾跟不少经营黑市的人打过交道。 因此,他知道在黑市里,什么东西是一本万利的畅销货。 火枪,尤其是这种西洋的火枪,便属于这种黑市里的香饽饽。 若是能从日辉丸上偷走几支火枪,日后拿到黑市上去卖……那赚来的钱,只怕是够他在未来十余年的时间内,都不用为钱的问题而发愁了…… 美食、房屋、美人……菊太郎隐约看到了这些美好的东西,在向他招手。 人都是这样,起贪念易,消贪念难。 在这股越来越浓郁的贪念的裹挟下,菊太郎缩回了本已快要跃进海里的脚。 是啊,我也得多为未来考虑考虑,我如果就这么“干干净净”地逃跑,就算最终逃跑成功了,身无分文的我,之后的日子也会过得很艰难,还是得拿点值钱的东西再跑才行——菊太郎这么安慰着自己,说服着自己。 在菊太郎起了贪念时,源一等人恰好于同一时刻攻上了日辉丸,进一步加剧了日辉丸的混乱。 被贪念给折磨得举棋不定的菊太郎见状,思量再三后,终于是咬了咬牙——找了某个偏僻的阴暗角落,在里面躲了起来,静观情况。 举棋不定的他,给自己定了个选择题: 若是日辉丸之后有秩序逐渐恢复的趋势,便立即跳海潜逃。 若是日辉丸有因绪方等人的进攻而越来越混乱……那就去浑水摸鱼!偷走几挺燧发枪后再走! 于是,他就这样一直等待着。 一直等待到了现在。 日辉丸遭受葫芦丸的撞击,几乎所有的船员都在为修补被葫芦丸撞出的大洞而忙碌着——这一预料之外的重大意外,可以说是让菊太郎喜出望外。 心中的贪念,迅速膨胀至顶点。 他不再犹豫——迅速从藏身地闪身而出,用着“不知火流潜行术”,向着甲号弹药库的所在地,全速前进! 乙号弹药库已毁,决意偷枪的菊太郎,能选的目标,自然而然只有还完好的甲号弹药库了。 甲号弹药库大致位于日辉丸的中间位置,不仅面积要比乙号弹药库大得多,就连所存储的弹药,也是压倒性地多过乙号弹药库。 菊太郎曾听说过:如果将甲号弹药库里的火药全数引爆,能直接炸烂大半艘日辉丸。 目前日辉丸大部分的船员,都正集中在被葫芦丸撞毁的部位,加紧修复着受损的船只,使得菊太郎的“甲号弹药库之行”,可谓是畅通无阻。 一路上,几乎就没遇到过几个人。 不消片刻,菊太郎便十分顺利地抵达了甲号弹药库的库门前。 刚抵达了目的地,菊太郎便见着了——许多的守卫,正把守着弹药库的库门。 ——二、四、六……一共6名守卫吗……比想象中的还要多一些啊…… 细细算了遍库门前的守卫数量后,菊太郎的眉头微微蹙起。 先有绪方、源一等人来袭,后有葫芦丸撞击船身,日辉丸现在已乱作一团,秩序极为混乱。 甚至已有少部分意志不坚定的船员,在目睹葫芦丸陷落,以及葫芦丸撞穿日辉丸后,开始跳船逃跑了。 不过——即使秩序已乱、自己已忙碌到恨不得将2只脚也一并用上,贺须蜂也没有遗忘甲号弹药库的防卫工作。 此前,在获知乙号弹药库突然爆炸时,贺须蜂便隐约察觉到这定是人为导致的爆炸。 有乙号弹药库这个前车之鉴在,尽管目前的人力已捉襟见肘,贺须蜂也还是留下了6名火枪手,负责看管甲号弹药库,谨防任何可疑人士的靠近。 倘若可以的话,贺须蜂还想着再多留几个人来看管甲号弹药库,但实在是抽调不出更多的人力了。 甲号弹药库正被重兵把守着——对于这一点,菊太郎早有预料到,所以他在见着甲号弹药库的库门前足有6名守卫后,也并未太过惊愕。 仅片刻的功夫,菊太郎便想好了应对之策。 只见菊太郎轻轻地清了下嗓子,连做了数个深呼吸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套衣服。 为了方便管理,同时也为了美观,日辉丸和葫芦丸上的所有船员们的服装都是统一的——上身是褐色的和服,下身是黑色的袴。 此时正被菊太郎抓在手里的这套衣服,是此前帮助他成功引爆了乙号弹药库的重要“功臣”。 在菊太郎打算去引爆乙号弹药库时,那个时候的日辉丸还未像现在这样混乱。 所以,为了方便自己的潜入,菊太郎设法弄来一套船员的衣服,伪装成舰船的船员,这才顺利地潜入进乙号弹药库内。 此时此刻,这套衣服,再次迎来了用武之地。 菊太郎迅速地换上了这套船员的衣服,并在脸上挤出了一抹焦急的神色,然后自藏身地闪身而出,急急忙忙地快步奔向甲号弹药库库门前的那6名守卫。 “传令!传令!”菊太郎大喊。 大喊声刚落下,这6名守卫连忙一脸肃穆地将警惕的目光割向正咋咋呼呼地向他们奔来的菊太郎。 “贺须蜂大人派我来向你们传令!你们6人赶紧到露天甲板上,增援丰臣大人!” 6名守卫中,为首的一名脸有胎记的壮汉挑了挑眉,疑惑反问道:“我们6人?” “是的。露天甲板上的战况,很不乐观。”菊太郎正色道,“贺须蜂大人要求你们即刻赶赴露……” 只听菊太郎话才刚说到一半—— 嗖!嗖! 2道破空声轰然响起。 故意只将话说到一半的菊太郎,猛地将双手往后腰处一摸,两只手掌各抓起一根手里剑,向着身前的护卫们凌空射出! 一直在仔细聆听着菊太郎的传令的守卫们,对菊太郎的突袭猝不及防。 2枚射出的手里剑,直接扎穿了距离菊太郎最远的2名守卫的咽喉。 一口气毙命2人后,菊太郎再从后腰处摸出2根手里剑。 这次,菊太郎没有再将手里剑投出,而是纵身扑向身前还活着的守卫们,将手中的手里剑倒握,把手里剑当匕首一般使。 还存活的4名守卫,也终于后知后觉、回过了神,一面高喊着“敌袭”,一面纷纷抬起手中的燧发枪,对准菊太郎。 菊太郎的实力一般——他也就只是和不知火里的其余上忍相比,才显得比较弱而已。 若是和普通人相比……菊太郎的实力,根本不是普通人所能抗衡的。 只见以菊太郎压低身子,紧贴地面,闪身到离他最近的那名守卫的跟前,右手向前一扫,便用手里剑割开了此人的咽喉,接着回过一剑,剐开了另一人的肚腹,胃、肠等器官淌了满地。 嘭!嘭! 2道枪响迸起。 最后2名还存活着的火枪手,终于来得及开枪射击,但他们所射出的子弹,只打中了菊太郎刚才所站立的甲板。 菊太郎的身子如蛇般一扭,便抢在这俩人开枪之前,躲闪到了一旁。 他刚才之所以伪装成船员,凑近到他们的跟前,便是为了方便对付他们的火枪。 只要距离拉近了,不论是观察他们的射击动作和方向,好方便躲闪,还是解决掉开枪的人,都将方便上许多许多。 嗖!嗖! 菊太郎再投出2根手里剑。 随着2道沉闷的利刃入肉声响起,周遭终于是再无除了菊太郎之外,还能好好站立着的人。 “呼……还好……比预期的要顺利。”菊太郎的嘴角勾起惬意的弧度。 菊太郎的嘴角刚勾起惬意的弧度,其眉眼处便浮现出几丝痛苦。 ——唔…… 他抬手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 脑袋像磕到墙壁一般直发晕的他,心中暗道: ——头好晕……又有点想吐了…… ——刚才战斗时的,让晕船的症状再次加剧了吗…… ——呕……好难受……头“嗡嗡嗡”地响…… 菊太郎一口气连做数个深呼吸,才感觉身体稍稍舒适了些。 随后,不敢再继续多做耽搁的他,连忙环顾下四周,确认周围再无其他敌人后,菊太郎小心翼翼地拧开弹药库的库房大门,拉出一条足够他一人进出的缝隙后,闪身入内。 刚进到弹药库,弹药库内的场景,便让菊太郎的双目一张,眼瞳中迸射出一股股贪婪光芒。 一排排燧发枪,整齐地排列在弹药库内,颇为壮观。 ——得花多少钱,才能买来这么多南蛮的铁炮啊? 菊太郎忍不住在心中这般感慨着。 ——将这艘船上的所有南蛮铁炮都拿去卖掉的话……嘶……所得的财富,只怕是都要超过某些小藩国一年的财政收入了…… ——算了,还是别做这种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了!赶紧拿走几挺,然后闪人吧! 压抑住脑海内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后,菊太郎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了那一排排燧发枪前,开始挑选着那些尽可能崭新、更能卖高价钱的铁炮。 ——好了!就拿这4挺吧! 菊太郎将4挺精挑细选上来的燧发枪往身后一背。 ——拿多了,可就背不动了。 满溢着狂喜之色的笑意,布满菊太郎的双颊。 ——4挺南蛮铁炮……在黑市那至少也能换来200两金了。 ——200两金……呵呵……哈哈…… 菊太郎于心中,乐呵呵地笑着。 这些燧发枪,在此时的菊太郎眼里,并非什么杀人的利器。 而是一根根黄金。 而是“璀璨未来”的象征。 将这4挺燧发枪往身后一背后,菊太郎止不住地幻想着日后手持重金的美好日子。 ——唔……越来越想吐了……头晕胀得更厉害了…… ——好了,赶紧趁着现在身体还没变得太难受,赶紧走吧……嗯?! 在菊太郎仍在幻想着未来时,冷不丁的——他的瞳孔突然猛地一缩。 因为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其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奇怪异响。 神色顿时大变的他,连忙转过身去—— 嘭! 宛如瓶塞自瓶口崩开的声音炸起。 似是要他的整个身子给撕开的疼痛,自菊太郎的侧腹传遍其全身。 “唔……!”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的菊太郎,连忙抬手捂住自己那……正不断向外飙着鲜血的侧腹。 他以畏怯的目光向下瞥了眼自己的肚腹:被开了个洞的肚腹,仅用瞬息的功夫,便将他那只用来堵住洞口的手掌染了个通红。 “嗯……燧发短铳果然很难用呢,这么短的距离都能打偏,刚才明明是瞄准你的胸腔的,结果却打中了伱的肚腹……也罢,刚才那下,应该也打烂你肚腹里的内脏了。” 因肚腹的剧痛而脸上淌满冷汗的菊太郎,扬起视线,循着刚才所响起的这道以冷漠口吻所念叨出的话音所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向那道……披着袈裟的身影。 “仙源……上人……?” …… …… 日辉丸,露天甲板—— “喝啊!”牧村以单手握持着他的大太刀,像风车一样抡动着。 仅一次挥击,便将2名敌人给拍飞到一旁。 右手挥刀的同时,他的左手也没有闲着,他的左手攥握成拳,举起碗口般大的拳头,抡向身侧的另一人。 牧村的力气,是全葫芦屋上下,除了源一之外最大的。 只要他愿意,他的拳头、脚尖全能成为杀人的利器。 在他的拳面触及到敌人面庞的下一瞬,敌人他那原本立体的面庞,立即变成了平面。 在紧随间宫之后,跳帮到日辉丸后,他便立即依照着间宫的部署,与间宫兵分两路——间宫去支援绪方,而他去解救被监视在主桅杆下的琳。 此时此刻,牧村便是在与负责看守琳的那5名敌人战斗着。 在露天甲板上,是绪方他们这边占着地利,雨水的存在,让丰臣军最主要的武器:燧发枪完全失去了效能。 仅几息的功夫,牧村便让琳的周遭,再不见任何敌人的身影。 “主公!”待解决掉周围的敌人后,牧村立即迫不及待地俯身扶住琳的肩膀,轻轻摇晃着。 琳仍旧在昏迷,她的双手仍紧紧攥着她的那2柄佩刀。 其身上可见不少的伤痕——这都是她刚才在与丰臣战斗时所受的伤。 身上虽有着不少的伤,但呼吸还算平稳有力。 确认琳没有啥大碍后,牧村不由自主地因心中的大石头落地而长出了一口气。 在牧村正解救着琳时,不远处的丰臣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绪方一刀斋和木下源一的同伴吗……”脸色极度阴沉的丰臣,面不改色地拔出刚才由间宫所射出,深深扎进其右肩头的弩矢,“可真会挑时候出现啊……” 牧村正在解救琳——对于此事,丰臣自然是不可能无动于衷。 但是——他也没法动身去阻止。 绪方……现在就在他的身前。 有绪方在场,有绪方正盯着他,他不可能有那个余力去轻举妄动。 此时此刻,牧村已经顺利地将琳解救,而间宫也已经扔掉了射空弩矢的弩具,拔出毗卢遮那,快步奔到了绪方的身侧,与绪方完成了汇合。 “……源一大人。你有伤到内脏吗?”刚来到绪方的身侧,间宫便朝正被绪方给扶着的源一,投去严肃的目光,打量着源一他那被简单包扎过的胸膛。 “内脏没怎么受伤。只有血流了不少。”自己现在明明已经伤痕累累,刚刚还在鬼门关那走了一遭,源一却还是像是个不知烦恼为何物的老顽童一样,呵呵笑着,说着俏皮话,“之后得努力多喝点酒,补补血才行。” 对于及时赶到、帮了自己大忙的间宫和牧村,绪方有着许多话想对他们说。 想对他们的及时赶到道谢。 想对他们竟驾驶着葫芦丸,直接撞过来的这样的壮举进行吐槽。 但目前仍未与丰臣彻底分出胜负的战况,让绪方无暇去和间宫他们说任何闲话。 “……间宫。你们来得正好。”视线一直定格在丰臣身上、一直监视着丰臣一切举动的绪方,直截了当地正色道,“间宫,你仔细听我说。” “源一大人现在受了重伤,琳小姐则正昏迷,他们两人……尤其是源一大人,急需立刻脱离战场,进行治疗。” “再让他们两个留在这……耽误治疗先不论,说不定还会导致刚才‘源一大人被挟’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所以——你和牧村,现在快带琳小姐和源一大人离开这里。这么大的一艘战舰,应该会有那么几艘用于逃生的小舟。” “离开?”间宫的眉眼间浮现出一丝讶异,“……不需要我们留下来助阵吗?” 绪方微微一笑:“间宫,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咱们身前的这个拿着紫柄打刀的家伙,就是丰臣信秀。” “以这家伙为对手……不是靠简单的增添人数,就能增大优势的。” “太多人留在这……只会留给这家伙更多的挟持人质的机会。” 说罢,绪方收起了他刚才所展露出来的那淡淡笑意,神情重归严肃的他,再次拔出了他的大自在,重新摆好了无我二刀流的架势。 “快走吧。” “我们之后于海岸上再见。” 第735章 于黄泉再战! 间宫是个何其聪明的人? 他哪会不知道绪方刚才的那句“以这家伙为对手……不是靠简单的增添人数,就能增大优势的”,只不过是“你们待在这,根本派不上用场”的委婉说法。 不过,他也并没有为绪方刚才的这句话而感到不悦。 无时无刻都会以大局为重,不会计较个人得失这种旁支末节的事情——间宫的这种性格,是葫芦屋的众人之所以这么信赖他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会为这种事情感到不悦,那他就不是间宫了。 间宫不仅没有感到不悦,还极认真地思考起绪方刚才所诉的那番指示。 “绪方君。”间宫轻声问,“你有把握打败丰臣信秀吗?” “……间宫。” 绪方微微一笑。 身披绣有桔梗花纹的羽织的青年,没有回答间宫的这个问题。 而是反过来,向间宫问道: “你愿意相信我的剑吗?” “……我知道了。”间宫沉默片刻后,展齿一笑,“我和牧村会带着主公和源一大人安全撤退的。” “绪方君,祝你武运昌隆。” 间宫伸出没有握刀的左手,将绪方怀里的源一接过。 “牧村!跟我来!”间宫一面扶着源一,一面快步向牧村所在的方向走去。 哒哒哒哒哒…… 这时,密集的脚步声响起。 是贺须蜂派来增援露天甲板,阻截间宫和牧村的部队来了。 间宫和牧村的怀里现在各抱着一个人。 牧村倒还好,琳她那娇小的身子,对于有着近1米9身高的大个子的牧村来说,跟个大号些的洋娃娃没啥区别。 间宫便有些辛苦了,源一和他的身高本就差不多,搀扶着他略显吃力。 两人的怀里都有些必须要保护的人,行动起来极为不便,所以见有敌人的增援来了,他们没有恋战,且战且退。 少部分贺须蜂派来的增援,因不知晓有“不要插手丰臣的战斗”这一命令的存在,在见着正对峙的绪方与丰臣后,正打算凑上来帮忙。 可他们还未过来,丰臣便厉声将他们喝退: “全都退下!你们凑过来,只会送死和碍事!都退下!” 丰臣的呵斥,让本想凑过来帮忙的部众们不紧缩了缩脖颈,连忙退下,转而去跟其余同伴追击正撤退的间宫禾木村。 “……主动让已派不上用场、只会添乱的人赶紧离开这里。”丰臣向身前的绪方发出低低的嗤笑,“聪明的选择呢。” “刚才那个戴眼镜的青年也很识时务啊,没有跟你进行无谓的争辩,立即带着人撤离了。” 丰臣没有去追击带着源一还有重要的琳撤走的间宫、牧村——因为他敢确信,只要他去追击间宫和牧村,只要踏出半步,绪方便会立即拦在了其身前。 “是啊。”用余光瞥了眼间宫他们离开的方向,确认他们已经远离后,绪方用平静的口吻说道,“若不这么做,怎么放开手脚来砍伱呢?” 话音尚未彻底落下,便见绪方深吸口气,于双足和脊背运足力气,将自己甩向丰臣,借着将身子甩过去所带来的前冲的势能,将手中二刀,双双斩向丰臣。 不带任何预兆,不打任何的招呼,绪方直接主动再启了与丰臣的对决。 丰臣将吉光骨食上抬,架住绪方的斩击。 “没到关键时刻,便总出现意外……现在连小琳都被带走了……” 丰臣用只有他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道。 “我真的是……厌烦了啊……” 一朵朵暗藏着雷霆的阴暗乌云,于丰臣的双颊一点一点地冒出…… 丝丝狰狞与疯狂,自其的双瞳显现…… 他用微不可察的小动作,斜眸瞥了眼不远处的主桅。 准确点来讲——是瞥了眼正端坐在主桅瞭望台上的那道人影…… “搞了半天,还是要赌命吗……”他用只有他自己一人才能听清的音量嘟囔。 …… …… 日辉丸,甲号弹药库—— 代表出家人身份的铮亮光头、苍老的面容、略显朴素的袈裟——正是那位为丰臣的“复兴丰臣”大业,贡献出了汗马功劳的仙源上人。 这位老僧人的右手,正端着柄小巧的燧发短铳。 铳口直指菊太郎,淡淡的硝烟自铳口飘出。 正是仙源上人手中的这柄燧发短铳,在菊太郎的肚子上开了个洞。 ——为什么……仙源上人会在这里……?! 这是在见着仙源上人后,首先从菊太郎的脑海中蹦出的想法。 身为僧人的仙源上人,为何会在甲号弹药库现身? 在菊太郎仍为与丰臣几近形影不离的仙源上人为何会在此而感到惊愕不已时,仙源上人接着以冷漠的口吻对他说: “菊太郎,你这样可不行啊。” “怎能趁着大家都在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时,跑来弹药库偷火枪呢?” “是因为进到弹药库后,见到这一排排的燧发枪,让你太忘乎所以,疏于防范了吗?” “还是因为晕船,让你的感官都变钝了呢?” “竟然直到我都将短铳对着你了,你才反应过来这里并非只有你一个人。” “真是帮大忙了呢,你如果一进到弹药库就发现了我,那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才好。” “毕竟我的射击水平,算不上多么杰出。” “……仙源……上人……”一张嘴便有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来的菊太郎,艰难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一面质询着眼前的僧人,一面悄悄地检查着自己的伤势。 中弹的部位,是他的右侧腹。 据他的初步判断……直击他肚腹的弹丸,直接将他柔软的肠子给打了个稀巴烂……胃部也稍有损伤。 胃肠的撕裂,让菊太郎疼得连意识都有些不清了。 没有骨头进行防护,同时器官又恰好很多的柔软肚腹,是人体内毋庸置疑的最脆弱的要害之一。 这个部位受到重创,人基本就丧失战斗能力了。 菊太郎现在就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顺着他肚腹处的伤口向外流失,意识不清,连说话都变得艰难。 “……我一直都在这里。” 仙源上人的语调依旧冷漠。 “我是为了准备时刻完成丰臣大人所交给我的重要任务,才会在此地。” “菊太郎,我刚才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外头的打斗声,弹药库外头的守卫都被你给干掉了吧?” “你于此时,在此地现身……菊太郎,刚才乙号弹药库所发生的爆炸,该不会是和你有着什么关系吧?” 话说到这,仙源上人顿了顿。 片刻过后,才听见他接着道: “……换做是平常,定不会让你这样的叛徒如此轻松地死去,得好好地拷问下你,看看乙号弹药库的爆炸,是不是你搞的鬼,查查你究竟是所欲为何,是否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同伙。” “但现在情况特殊……也没有那个闲工夫来将你晾在一旁,等事后再慢慢地处理你这叛徒了。” “真是的,还得……多费一颗弹丸。” 说罢,仙源上人将刚才射穿了菊太郎肚腹的燧发短铳收回袈裟内。 只见他的右手在袈裟内捣鼓了一阵。 待他终于将手从袈裟内伸出来时……一柄崭新的燧发短铳,出现在了他的右手。 仙源上人没有再跟菊太郎多说什么。 只默默地将手中这挺崭新的、还未开火过的短铳抬起,对准菊太郎的胸膛。 “等、等一下!” 看着仙源上人手中的这柄闪烁着亮银寒光的短铳,畏惧之色像失控的猛兽一般,在身子已无法挪动的菊太郎的脸上、眼瞳喷涌而出。 “求求你,饶绕、饶了我吧!” 在求生欲的驱使下,菊太郎连话都讲得利索了不少。 “上人,您是僧人,不是吗?杀生的话,可是去不了极乐净土……” 嘭! 菊太郎求饶的话还没来得及讲出几句,宛如瓶塞自瓶子迸出的声响便再次炸起…… 面对菊太郎的求饶,仙源上人没有半点犹豫和迟疑地叩动了扳机。 灼热的弹丸自枪管飞出,洞穿了菊太郎的胸膛。 虽然菊太郎的求饶,没能让仙源上人犹豫刹那,但却有让这个老僧人稍稍动容的——他因被逗笑了而嘴角微翘。 “极乐净土吗……” 嘴角微翘,面含古怪笑意的仙源上人,缓缓放下了手中仍在冒着硝烟的短铳。 他用平静、不急也不缓的口吻说: “自决定要与丰臣大人同生共死,誓要建立一个佛法广布天地之间的天下时,我就已经做好了死后要在十八层地狱受无尽折磨的准备了。” 在枪声落下,胸膛处传来的剧烈痛楚后,菊太郎便感觉自己似是有些喘不上气了。 不论多么用力地吸气,都感觉没法将空气送到肺部。 他知道——自己的肺,应是被打烂了。 继胃肠之后,肺也被短铳给打烂……这已经是在这个时代,药石无医的伤势…… 一股不现实感,盘桓在菊太郎的脑海里。 他刚才还在畅想着潜逃成功,然后将这几挺燧发枪拿去黑市卖了,换来几十年用不完的巨额财富的美好未来。 结果仅瞬息的功夫,他便身中二枪,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这巨大的落差、这过于快速的变化,让菊太郎感到了一股不现实感,有种自己正飘在云端、正在做梦的感觉。 力气流失的速度,自胸膛被开了个洞后,便增大了数倍。 刚才还能勉强挪动一下手脚,而现在……还能勉强活动的部位,仅剩舌头。 ——要是……我没有来这里……偷铁炮……而是直接跳海逃跑……是不是……就不会招致……现在这样的后果了……? ——我只是……想弄点钱……远离这种九死一生的勾当而已啊…… 菊太郎在心里这么问自己。 恐惧、愤恨、不甘、后悔……种种负面情绪,在菊太郎的脑海中翻搅着。 这种种负面情绪,最终混合成了悲愤。 在这满腔悲愤的驱使下,他扬起视线,死死地瞪着身前这位让他的美梦破碎的老僧人。 “要建立一个……佛法广布天地之间的天下……?”他努力转动着舌头,以嘲讽的口吻重复了遍仙源上人刚才所说的这句话。 满腔悲愤无处可发泄的他,将身体仅剩的力气,都集中在了唇舌。 “笑死……人了……” 菊太郎努力将两边的嘴角往上拉,拉出一个尽可能布满嘲讽之色的笑容。 “你……在丰臣信秀的眼里……说不定也只是一个耗材而已!” “狗屁的……传播佛法……!在丰臣天下重建后……就帮你扶持佛门?你不会真的全信了丰臣信秀的这番话吧?!” “你拼尽全力地帮助丰臣信秀……等丰臣天下真的重建了……丰臣信秀说不定立即就把你给踢到一边了……!” “稍有野心的人……都不可能会容忍你们这帮佛教徒做大!” “让日本重回……数百年前的平安之世……你觉得可能吗?!” 【注·平安之世:日本的平安时代(794年-1192年),公元794年,日本迁都平安京(今京都),故将这段自迁都平安京为始,以源氏武士集团成功架空天皇,建立第一个幕府:镰仓幕府为终的这400年光阴,定为“平安时代”。这个时代的佛教势力相当强大,朝廷都得看他们脸色来行事】 菊太郎以一股什么都不管的势头,谩骂、嘲讽着仙源上人。 将满腔的悲愤倾泻在仙源上人身上——这是菊太郎目前唯一能发泄情绪的渠道,也是菊太郎对仙源上人唯一的反击手段。 他嘲讽着、谩骂着、害怕着、后悔着、不解着…… 鲜血自其嘴角一股一股地淌下。 眼泪自其眼角一滴一滴地流下。 在奋力向仙源上人喊出最后一句嘲讽后,他便再也没了大喊的力气。 脑袋耷拉下来,意识逐渐自体内剥离。 仙源上人一直面无表情地静静听着菊太郎刚才的那番发泄。 待菊太郎彻底没了大喊的力气后,仙源上人将手中打空了弹丸的短铳,收回进袈裟内。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最后出现在菊太郎眼前的景象……是收回短铳的仙源上人,将双手合十,半阖双目,双颊显笑。 在仙源上人将双手合十后,其周遭的气氛……仿佛都多了几分静谧、神圣的气息。 此时的仙源上人,不像是一个“为丰臣忠心耿耿地效犬马之劳的得力部下”。 更像一个“信仰虔诚的圣徒”。 “……是啊。”圣徒轻声说,“我当然知道:即使最终成功帮助丰臣大人登上天下人的宝座,我也很有可能会因鸟尽弓藏,而被丰臣大人遗弃到一旁。” “但是——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一抹平和且坚定的微笑,在圣徒的脸上绽放。 “即使丰臣大人之后大概率会将我遗弃。” “但只要丰臣大人还活着,我都愿意去相信这个给了我实现理想的希望的青年。” “只要‘佛法广布’的这崇高理想,还有一丝实现的可能。” “我就愿意为这一理想……粉身碎骨。” 不知为何,仙源上人着重强调了“粉身碎骨”这句话。 听着仙源上人这番用平静口吻道出的自白,菊太郎的双瞳缓缓浮出淡淡的愕然。 “……呵……”拼尽仅剩的一丝力气,耷拉着脑袋的菊太郎,呢喃着,“你和……丰臣信秀……都是疯子……” 音落—— 啪嗒…… 菊太郎的脑袋向旁边一歪,脑袋磕撞到其身后的船壁。 彻底没了声息。 见证过不知火里最后之末路的人,又少了一位…… …… …… 日辉丸,露天甲板上—— 丰臣氏的部众追击间宫和牧村的声音不断远去——绪方对间宫和牧村还是很放心的。 他相信着:他们2个定能安全地将源一和琳撤回到岸上。 露天甲板上,再无任何同伴的身影,没有丰臣任何能去挟持的对象。 没了人质可再供丰臣去挟持,绪方也终于算是能彻底放开手脚,对眼前的妖魔展开最凌厉的攻势。 挟持源一的这一技俩失败后,绪方和丰臣重归激烈的攻防。 所有的一切,都与此前的战斗,别无二致。 双方的优势比一样——身体机能和技艺,全都占上风的绪方,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战场的态势一样——绪方攻,丰臣守。保持着凌厉攻势的绪方,打得丰臣只能重点防御脑袋等重点区域。 而二人的神情……也都和此前一样——不敢大意的绪方,紧绷着脸。而明明正处于落败边缘的丰臣,双颊处却一直挂着丝从容。 嗤——绪方用大自在骗了丰臣一招后,将大释天斩向丰臣的额头,丰臣及时地将脑袋后仰,只让大释天的刀尖割破了他额角的皮肉。 “嘿……”丰臣嘴角微微一咧,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下自破损的额角淌到嘴角的鲜血,“真是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我啊……” “绪方一刀斋,让我猜猜看——你之所以这么对我展开这么紧迫的攻势,是因为害怕我又像之前和木下源一战斗时那样,趁隙吃下什么能增强实力的东西,对吧?” “木下源一刚才应该有告诉过你:我是靠吃了某样东西,才撑过了他的必杀一击。” 丰臣虽然被绪方狠狠地压着打,但他还是有说话的空余的。 面对突然向他搭话的丰臣,绪方毫不理会,继续一个劲儿地对其发动一波接一波的攻势。 绪方没有理会他,而丰臣似乎也没想过要让绪方来搭他的话,继续一边防御着绪方的猛攻,一边不急不缓地道: “倘若你是担心我会再吃下什么东西来增强实力,那大可不必担心呢。” “这算是我的失算呢,没有在身上带上足够的肉片。肉片都已在刚才与木下源一战斗时吃光了。” ——肉片? 丰臣所吐出的“肉片”这一词汇,让绪方的眼角微微一跳。 “你和木下源一真是比我所预期的,要麻烦上许多许多啊。” “我都好久……没被逼到这样的绝境上了。” 嗤——绪方的刀锋再次在丰臣的脸上割出条大口子,从左嘴角绽开到右眼角。 绪方的刀锋,没有停止过或延缓过对丰臣的攻击。 刀刃不断地挥出,不断地在丰臣的身上留下一道接一道的伤势。 但是……不论自己的身上又多出了多么骇人的创伤,丰臣却仍旧神色如常,不论绪方的刀在他的身上又砍出了多少道伤口,他都淡定自若地继续微咧着嘴。 看着丰臣这样的神情,绪方不由自主地将双眼微眯。 脸上仍可见些许的从容——丰臣这样的神情,让绪方禁不住地这般思索: ——他这是……还有着什么后招吗? 尽管心里头怀疑着丰臣是否还有着啥后招,才令他才有着现在的这副神情,可除了继续保持对丰臣的凌厉攻势之外,绪方也再无其余能再做的事情了。 “绪方一刀斋。” 只听丰臣侧身闪过绪方的一道斩击后,突然向绪方问出了一个和现在的战斗,似乎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知道我是靠着什么,才能在如此轻的年纪,就拥有着如此庞大的势力,并让如此多的豪杰,都愿为我效死力吗?” 呜呜——绪方这时恰好正向丰臣发起新一轮的攻击。 大自在自下路砍向丰臣,大释天则自中门向丰臣发起突刺,大气呜动。 丰臣扬起吉光骨食,格开自上路欺进的大自在。 紧接着……他做出了让绪方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的动作。 面对自中门刺来的大释天,他没有架刀防御,也没有侧身躲闪。 而是抬起了左手,张开五指,向刺来的大释天刀尖抓去! 噗嗤! 削铁如泥的大释天,像穿透薄纸一般,轻轻松松地贯穿了丰臣的左手掌。 左手掌被直接捅了个对穿——丰臣的脸上未见任何痛苦。 反而还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丰臣的两只嘴角,以夸张的幅度上提着,露出白皙的牙齿,两只眼睛也因嘴角的大幅上提而被挤压成有着诡异弧度的“月牙儿”。 在展露出这抹带着浓郁狂气的笑容,丰臣一摆右手,挥刀自下路斩向绪方的双腿。 大释天仍插在丰臣的左手掌上,左手的大自在的长度又太短了些,防御来自下路的攻击稍显艰难,因此绪方只能后撤半步,进行躲闪。 在绪方向后躲闪过后,丰臣便顺势将左手向后一收,把左手掌从大释天的刀身上抽离。 紧接着……便见丰臣将鲜血淋漓的左手朝上重重一挥,把左手掌高举过头顶。 血珠随着雨滴,四处飞溅,淋了丰臣满身。 而在丰臣将被刺穿了的左手掌高举的下一瞬—— 咻——! 一道烟花自日辉丸的主桅杆的瞭望台上飞出,笔直地飞向天空,发出刺耳的响声。 看着自主桅杆处扶摇直上的烟花,绪方不禁一怔。 ——烟花……?! 视线刚扫向这道突然出现的烟花,他便听到了身前的这位……面露狂气笑容的邪魔,咧着大大的嘴对他轻声说: “绪方一刀斋哟。” “看看是你能活下来……还是我能活下来吧……” “如果我们都没活下来……那就在黄泉再战吧……!” 话音刚落—— 刺眼的红光,在日辉丸上一口气聚集。 这抹变幻不定的红光,不断膨胀,伸展到日辉丸的大半个船身。 随后……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压过了风声和雨声! 爆炸先自日辉丸的船舱起,随后强悍的冲击波席卷大半个船身! 火焰随着冲击波向着四周飞速扩散。 残骸飞溅、火苗四起。 刚刚还在以不可一世的姿态在海面上行驶的战舰,于此刻变为了骇人的火船! 第736章 阿町,危!绪方被偷家了的那档事 时间倒转回不久之前—— 海岸上—— “阿町小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正坐在一颗大石头上,以苍白的脸色按抚着受伤的腰腹的浅井,向身旁的阿町问道。 “……”阿町睁圆着一双美目,紧盯着远方的海面。 过了半晌,才见阿町突然攥紧自然垂下的双手:“……2艘船……好像撞在一起了。” 二舰不断向大海深处进发,离海岸越来越远,再加上还有厚密的雨帘遮蔽视线,所以自刚才起,留守在海岸的浅井等人便难以再看清二舰的情况——除了阿町之外。 视力过人的阿町,尚还能勉强看清二舰的现状。 因此,浅井他们现在只能通过靠询问阿町来知晓二舰那边的战况如何了。 得知二舰竟撞在一起后,浅井的嘴唇一抿:“日辉丸竟然没有躲开葫芦丸的撞击吗……” 阿町刚才就有向众人汇报过:葫芦丸突然笔直地向日辉丸冲去。所以在得知二舰撞在一起后,岸上众人倒并不怎么感到意外。 “阿町小姐,除了看到2艘船撞在一起之外,你还有看到什么吗?”浅井追问。 阿町轻轻地摇了摇头,用动作回答了浅井。 在阿町摇头过后,岸上沉默了下来,再没有人说话。 只能留守在岸上的他们,除了远远地观望海面上的二舰,便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 所有人,此时都以神色各异的表情,遥望着远方那已经快要沉入海平面的二舰。 即使他们看不清具体的战况,但仅从“二舰撞在一块”等各种目前已知的情报,他们也能大致想象出海那边的战斗,究竟有多么激烈。 伫立在海岸边上的阿町,现在虽面无表情,一副淡定的模样,但她那双自然垂下、现在正紧攥在一起的双拳,却出卖了她目前的心境。 浅井也是这般——虽然咋一看,神色如常,但他那紧抿的嘴唇,已经暴露了他真实的内心想法。 如果说:阿町和浅井是尚还能保持表面上的沉着,那岛田、柴田、阿筑这仨人,就是怎么也掩盖不了脸上的担忧了。 尤其是初光的这个跟班:柴田。 他自初光跟着绪方等人攻向二舰后,便一直是满面忧色地原地踱步,没有停下来过。 所有人中,唯有玄正一人还笑嘻嘻的。 盘坐在地上的玄正,在从阿町那听到“二舰撞在一起”后,双颊立即堆满笑意。 他就是为了给丰臣添堵、看到丰臣倒霉,才协助绪方他们。 对他而言,“二舰相撞”这种看上去似乎是丰臣倒了血霉的消息,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好消息了。 “……浅井前辈。” “干嘛?”浅井扭头看向站在他身后、悄声唤他的岛田。 “我看你一直在按摩你的腰腹……你腰腹上的伤现在很痛吗?”岛田向浅井投去担忧的目光。 浅井和岛田都在昨夜于大坂的战斗中,受了短时间之内不能再乱折腾身子的伤势。 浅井的腰腹被炸伤,岛田的腿则被倒塌的房梁给压伤,二人的腰和腿现在都正缠着厚厚的一圈麻布。 “没事……”浅井沉声道,“大概是因为自昨夜起就没有好好休息,所以伤口现在有些不舒服而已,没啥大碍,死不了的。反倒是你,你的腿不是正伤着吗?别傻站着了,找个地方坐下来吧。” “……浅井前辈。” “又干嘛?”浅井再次扭头看向这个没有见惯大风大浪、还远远不能独当一面的年轻小后辈。 “我……好紧张啊……” “伱紧张个什么?” “我说出来后,你别凶我……我好担心主公、源一大人他们那边出啥意外……” “你真是有够烦的,就不能多想点积极……” 咔擦! 浅井话才刚说一半,便见他的脸色突然唰地一变,腰杆一直,猛地抬起左手抓住挂在左腰间的佩刀,发出“咔擦”的清脆捉刀声。 突然抬手捉刀柄并变了神色的浅井,其动静吓了正站在起身后的岛田一跳。 “我、我只是说我很担心主公他们而已,不至于拔刀砍我吧?”岛田急忙用带着几分委屈的音调,结结巴巴地道。 “浅井?”阿町的目光也被浅井冷不丁闹出的动静给吸了过来,她疑惑地问,“怎么了吗?” “……那边有奇怪的声响传出。”浅井沉着脸,扭头看向海岸以西。 阿町:“声响?” 听到浅井这么说,阿町、阿筑等人纷纷竖耳倾听。 然而——不论他们怎么听,都仅仅只能听到风声、雨声。 “……浅井前辈。”岛田说,“没听到啥奇怪的声响啊。” “不……”目光自刚才起便一直紧紧定格在海岸以西的浅井,“呼”地站起身,“我没有听错……那个方向,的的确确就是有传出奇怪的声响。” 说罢,浅井扶着腰间刀向西侧的海岸奔去。 阿町等人见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连忙跟上——同样紧跟上来的,还有不明所以的玄正。 一行人沿着海岸线,向西搜索。 往西搜索了一阵后,阿町他们几个脸上的神色终于缓缓变了——他们也渐渐听到了奇怪的声响。 哗啦,哗啦……像是什么东西在被拖动的声音…… 确认了浅井并没有说错,的确是有奇怪的声响,众人立即张大了双目,四处寻望。 最终——正向远处的某片毗邻大海的乱石滩瞧看的阿筑,眉毛一挑,然后伸手往那儿一指:“那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循着阿筑的手所指的方向望去后,浅井的眉头微微一蹙,然后默不作声向着那片乱石滩奔去。 在逼近那片乱石滩后,众人也逐渐看清了阿町刚才口中所说的在动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只见在这片乱石滩上,有着2道人影。 其中一道人影倒在地上,身子动也不动,似是失去了意识。 而另一道人影则站在此人的身侧,遥望着远方的海面。 再凑近了些、定睛仔细瞧看这2道人影的模样后,众人渐渐看清了这二人的面容。 倒在乱石堆上、正昏迷着的人,是一位对阿町等人而言,相当熟悉的女孩。 而站在这名女孩身侧的那个人,则是一个……颇面熟的老者…… …… ……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吉久一边将已经失去意识的初光往岸上拖,一边在心中这么问自己。 在心中这么问过自己后,吉久松开正拖拉着初光的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就发生在刚才的一景一幕,在他的眼前飞快掠过—— 下意识地飞身扑救跌落海里的初光后,初光一面向他露出“计划成功了”的得意笑容,一面反抱住他,然后掏出了手里剑,向他的脑袋扎来…… 即使是有“不死之力”的强化,这个距离的突袭……对吉久而言也是极大的威胁。 好在——初光的手里剑刺来后,吉久连忙奋力将脑袋往旁边一偏,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初光的这记袭击。 初光的手里剑因吉久的躲闪,而仅刺中了吉久的脖颈。 二人双双落水后,便展开了极激励的争斗。 在无地方可借力、有海水做阻力的大海中,吉久的力量也被极大地削弱了,各种行动也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而他……也不想对初光用上太过粗暴的手段。 所以,面对在他的怀里不断挣扎着、试图给他补上第二击的初光,吉久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总算是将初光给击昏,令其失去了反抗能力。 而在他成功将初光给击昏时——他已在汹涌海浪的推拨下,被推到了离日辉丸很远的地方…… 自他跌入海中算起,直到他顺利解除了初光的反抗能力,总共也就只过去了1、2分钟的时间而已,但怎奈何现在的风浪实在过大。 即使只有1、2分钟,也能被风浪给推拨得找不着北。 哪怕是吉久,也无法在抱着一个已经昏迷的成年女人的情况下,顶着如此澎湃的风浪,游回到日辉丸上。 把初光放开,让她在海里自生自灭吧!反正她也只是一个背叛了我、只想一心杀了我的叛徒,她死了就死了——当时,吉久的心里这么想着。 只要将初光放开,少了这么个大累赘的他,轻轻松松地就能游回到日辉丸上,继续支援丰臣。 那时……吉久真的是在心里认真地考虑了好久是否要将初光给放开…… 但最终,他却选择了——抱着初光,暂时游回到岸上…… 相比起游回日辉丸,游向海岸无疑是要轻松许多——因为有海浪的相助。 日辉丸还没彻底远离海岸,因此日辉丸附近海域的海浪,都是往海岸上拍去的,只需借助海浪的推拨,便能轻松游回海岸。 在游到双脚可以触地的浅滩上后,吉久便用双手扯着初光的衣领,将初光往岸上拖去。 拖拽初光时,吉久一遍接一遍地问自己:“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竟然……在救初光吗……? 纵身飞扑抱住跌落海里的初光、没有选择在海里杀掉初光,而是将初光给拖回岸上……回忆着自己刚才所做的这一项项举动……一股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吉久的脑海中冒出。 ——我真是……疯了……!竟然费那么大的力气,去救这么一个已经背叛了我的人…… 在心中暗骂了一顿自己“疯了”后,吉久总算是将初光给拖离了大海,拖上了安全的陆地。 ——好了……再接下来,就让初光自个一人在这自生自灭吧。 吉久垂眸用复杂的目光紧盯了脚边的初光好一会后,扬起视线,看向远方那快要从雨幕中消失的二舰。 ——得快点想办法回到舰上才行…… ——丰臣大人……你可千万别随随便便死了啊。 一双自然垂下的手,于此刻被吉久缓缓攥紧。 …… …… (如何?吉久,对于我之前对你所说的提议,考虑得如何了?) (……丰臣信秀,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来了吧?) (即使你驱赶我100次,我也会来第101次,因为我是真心想让你率领伊贺之里全员与我合作嘛。) (呵……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再一次地回绝你吧:请回吧,我们是不会和你合作的。) (可以告诉我理由吗?我之前每次问你理由,你都语焉不详。若是不能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可不会就这么简单地放弃对你的招揽哦。) (我此前之所以不告诉你理由,只是想给你留几分面子而已……也罢,既然你那么想知道理由,那我就告诉你究竟是为什么。) (请说,我洗耳恭听。) (你不觉得‘打倒江户幕府,重建丰臣天下’——这种话实在是太荒谬了吗?你知不知道江户幕府究竟有多少实力啊?你知道江户幕府有多少军队、多少钱财吗?你瞧见长在那边那块悬崖上的细小枯枝了吗?) (嗯,瞧见了。) (你觉得人有办法将2只脚都踩在那根细小枯枝上,却不会将这枯枝给踩断吗?) (嗯……应该没什么可能吧。) (没错!打倒江户幕府,就跟要将2只脚踩在那根枯枝上,却不将其踩断一样,根本不可能成功!你觉得我有可能会带着我的部下们,去跟你干这种完全不可能成功……喂!你干嘛!喂!回来!) (哦哦……将2只脚踩到那根枯枝上后,枯枝果然立刻就断了呢。) (你疯了吗?!好端端的,干嘛突然伸脚踩到那根枯枝上!如果不是我刚才眼疾手快,及时拉住了你,你早掉到悬崖下摔死了!) (哈哈哈哈哈,果然很简单嘛。) (……哈?) (吉久,你瞧啊,虽然要不把枯枝踩断,的确是相当地困难,但是呀——站在崖边上,把脚伸向这根枯枝,向着天空迈出一步,却并不是那么艰难嘛。) (……喂,一定有很多人说过你脑子不正常吧?) (哈哈哈,的确是有很多人说过我是个癫狂的疯子呢。)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快到中午了,跟我来吧,我请你吃顿午饭,吃过饭后,便请回吧。) …… …… 吉久环顾四周,寻找着周围是否有能帮助他渡海的器具。 可却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陡然瞥见:在他的右手侧,有道道人影在晃动。 扭头看去,讶异之色立即攀上了吉久的双瞳。 “……哈。”吉久抖了抖肩,发出低低的笑声,“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木下源一的同伙啊……” …… …… 在看清了老者……也就是吉久的面容后,阿町等人的神情顿时骤变。 身为“原伊贺忍者”的柴田,以及曾是丰臣氏的重要成员的玄正自不必提。 阿町、阿筑、浅井、岛田他们四人都有参与昨夜大坂的“龙水寺之战”。 他们都记得眼前的这个老者。 记得这个老者……是体内有着“不死之力”的伊贺之里首领! 身体下意识地立刻动了起来——浅井和岛田迅速拔出了他们腰间的打刀,阿筑也拔出了她的胁差。 而阿町也将双手探进了她的怀里,时刻准备着将她的佩枪掏出。 “初光小姐!”柴田向着倒在吉久脚边的初光发出惊恐的呼喊。 在发现了吉久的同时,阿町等人也于同一时间,注意到了那位倒在吉久脚边的女孩,正是现在理应跟着绪方他们一起在战舰上与丰臣氏奋战的初光。 虽然因隔的距离稍有点远,没法近身仔细瞧看初光的现况,但却能够看到初光目前的呼吸还算平稳,因此能够确定她目前尚无什么大碍。 “哦……我说是谁呢……”吉久瞥了眼柴田,“这不柴田嘛……哼,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熟人呢。” 吉久将目光稍稍一抬,看向站在柴田身后的玄正。 “……玄正,果然是你将船坞的位置,告诉给了绪方一刀斋和木下源一他们。” 刚才,在刚瞧见站在海岸上的老者竟是吉久时,玄正立即面露惊愕——但这份惊愕仅存续了片刻,便转化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好久不见呀,吉久。”玄正抖了抖肩,皮笑肉不笑,“我记得我以前有跟丰臣信秀说过吧?‘我不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停止对不死之力的研究’。” “我舍弃了我的一切。” “地位、钱财、身份……以及徒弟。我为了研究‘不死之力’而抛弃了所有。” “结果——就因丰臣的一道命令,‘不死之力’的研究彻底停止了。” 玄正脸上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缓缓收起、转变为了愤恨与狰狞。 “在知道丰臣不会再重启对‘不死之力’的研究后,我就下定了决心:我不论如何都不会就这么忍气吞声!” “……看来,当初就应该杀了你这个除了‘研究’之外,眼里便再无他物的家伙才对。”脸色微微一沉的吉久,将目光从玄正的身上移开,挪转到阿町等人的身上,把阿町等人的脸逐张瞧看了一番。 “……呵,还真的都是一些……昨夜在龙水寺都看过一遍的面孔呢。” 说罢,吉久将手伸进怀里。 自怀中,掏出了他的那杆能够折叠成数节的短枪。 第737章 “三忍会战”,阿町、阿筑VS吉久 绪方一刀斋和木下源一他们的同伙,还有柴田这么个明显是跟着初光一起背叛了他的叛徒……吉久不论如何,都想不出将眼前这些人视而不见的理由。 柴田竟然会在这,吉久对此倒是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此人与初光一直是搭档,柴田和绪方的同伴站在一块儿的这种景象,只在吉久的预料之内。 对吉久而言,目前最紧要的事情,就是赶回日辉丸,回援丰臣——这一点,毋庸置疑。 倘若在没有“清理”掉岸上的这些绪方一刀斋和木下源一的同伴的情况下,就跳回海里、游回日辉丸,极有可能会遭到这些人的背后偷袭。 昨夜在大坂的龙水寺,吉久可是看得很清楚的——那个熊部发育得很饱满、身穿不知火里忍装的女人,有着相当精湛的火器使用技巧,能够展开长距离的精准射击。 虽说现在这样的雨势,怎么看不像是能使用火器的天气,但为求谨慎起见的吉久,还是决定了——得将这些绪方一刀斋和木下源一的同伴给全数“清理”掉,才能放心地跳回海中、赶回日辉丸。 敌人已经掏出了武器——已经无需多言了。 站在最前头的浅井,静静地把手中刀架到了右上段,摆好了示现流的架势。 “岛田,柴田。”他向他身后的同伴们低声说,“待会我负责正面牵制,你们俩人就在左右两侧伺机攻击。” “阿筑小姐还有……阿町小姐。你们俩就负责站在远处进行支援。” “阿町小姐,你要打起精神哦,我会尽力为你争取到最佳的射击机会的。” 在点到阿町的名时,浅井特地加重了语气。 心细的阿町,自然注意到了浅井在叫到她名字时,这细微的语气变化。 联想着浅井最后的那句“会尽力为你们争取到最佳的射击机会”,阿町心领神会地轻轻点了点头。 “浅、浅井前辈”这时,在浅井下达完这一系列的指示后,岛田这个“失败主义谋士”用力地咽了口唾沫,“这个家伙……不是有着‘不死之力’的那个伊贺之里的首领吗?我们能赢吗?” “岛田。”浅井嘴角一翘,俊美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你知道在我们萨摩示现流里代代相传的一条古训吗?” “和人打架时,无需想着输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话说到这,浅井停了停。 深吸口气。 攒足力气。 随后,用萨摩方言大喊: “顶硬上就啱嘞!”(翻译:玩命上就对了!) 【注:日本萨摩地区的方言,和日本标准语有着极大的差别,二者之间的差别,近似于温州话和普通话的差别。为了能较直观地让各位理解萨摩方言和标准日语之间的差别,本书决定采用作者君较熟悉的粤语来表现萨摩方言】 高喊了一句在场众人谁都没听懂的“顶硬上”后,脸上不见任何怯色的浅井将刀高举,以一夫当关之势,无所畏惧地冲向吉久! “呜哇哇哇哇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在奔向吉久的同时,浅井张大着嘴巴,发出示现流中的核心技艺:“猿叫”。 巨大的叫声,直接将周遭的风声、雨声、浪涛声全数压住。 【注·猿叫:萨摩的示现流里的一种特殊的气合声,声响极大、极恐怖,常常会有些胆子小的人,在和示现流的高手对阵时,被对面发出的猿叫声给吓得尿裤子】 在浅井发起冲锋后,岛田和柴田不禁怔了几瞬才终于回过神来,咬了咬牙、提起武器,跟着浅井发起冲锋。 听着浅井刚才的那句“顶硬上”,以及现在这经典的“猿叫”,吉久立即认出了浅井萨摩人的身份。 “萨摩隼人吗……哼,萨摩的勇武,真是名不虚传。”看着主动向自己攻来的浅井,吉久嘴角微翘,看向浅井的目光中,多出了那么几分赞赏。 【注·萨摩隼人:对萨摩男儿的美称。萨摩人出了名的勇猛好斗,在古代日本的其他地区的人眼里,萨摩人是战斗民族的代称,这也是江户幕府一直这么忌惮萨摩藩的重要原因之一】 一边发出着“猿叫”,一边笔直冲过来的浅井,确是气势十足——但身经百战的吉久,还是立即看出了浅井的外强中干。 尽管浅井一直有在强忍着腰腹处的疼痛,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看上去更正常一些,但吉久还是仅一眼就看出了浅井的腰腹处有着并不轻的伤。 同时,他也看出了岛田有着腿伤。 ——5个人中,有2个都受着不轻的伤吗…… 眼前的对手,比吉久想象中的……要弱上许多。 但是,吉久却没有显露出任何的大意。 紧绷着脸,保持着肃穆神色的吉久,将手一抖,迅速将掌中枪组装起来,并压低身体重心,摆好了架势。 白刃一闪——在踏进到自己的刀能够劈中吉久的距离后,浅井便立即将佩刀借着前冲的势头,对着吉久的天灵盖重重劈下。 尽管吉久此前在日辉丸上和源一战斗时,以及随后在海中解救初光时,已消耗了不少的体力,但应付已经有伤的浅井,还是绰绰有余的。 吉久闪中带攻——在侧闪半步,躲过浅井这一刀的同时发起反击,将枪尾一甩,敲向浅井的要害。 浅井本想撤步躲闪,但怎奈何吉久的这一击实在太快,实在是难以躲过。 无奈之下,浅井只能将佩刀收回并竖起,屏住呼吸,运足力气,准备硬接吉久此击。 浅井虽长着张俊美的脸,身材也非常颀长,但使示现流的他,其实和牧村一样,是“力量型”的剑客。 明明是力量见长的他,在吉久的枪尾撞上他的剑后,其神色却立即大变。 浅井感觉像是有头疯牛跟他撞了个满怀。 双臂直接麻掉,手中的这柄造价不菲的好刀刀身被砸得稍有些歪斜,浅井抱着被搪回来的刀,后撤了好几步后,才终于止住了后退的势头。 浅井接不住吉久的枪是正常的,接住了才不正常。 毕竟前者只是一介普通人,又无源一、间宫那样子的超凡技艺,身上还带着伤,而后者则是体内有着“不死之力”的怪物。 吉久本想补上一击,直接结果了浅井的性命,但好在——岛田和柴田的刀及时杀来。 岛田虽因见少了俗世的风浪,平日里总是一副瑟缩模样,但在与人战斗时,他却丝毫不缺乏血气与武勇。 强忍着腿部伤痛的他,咬紧牙关,挥刀自上路欺进吉久的脑门。 身为初光跟班的柴田,这时也强忍住了对他这位曾经的“顶头上司”的畏怯,攥紧他身上最厉害的武器:胁差,配合着岛田一起对吉久发动攻击。 吉久本想用枪身架开这俩人的攻击,可却在他刚将短枪往身前一横时,他的瞳孔突然微微一缩。 随后,便见他紧急变招,不再选择格开岛田和吉久的攻击,而是先后用力跳去,改用闪避的方式来化解岛田和柴田的攻击。 他才刚向后跳,一道响亮的枪声便陡然炸起,一枚灼热的弹丸贴着刚向后跳的吉久的鼻尖擦去。 ——那个女人……竟然还有着能够在这样的雨天里使用的短铳吗…… 吉久蹙着眉头,斜眼去瞥不远处的阿町。 ——这伙人中,果然是那个女人的威胁最大啊…… 此时此刻,站在不远处的阿町,双手正紧握着素樱,仍在向外飘着硝烟的枪口,直指着吉久所在的方向。 虽说浅井刚才高喊着“顶硬上”,但他可不是就只懂得“顶硬上”的莽汉。 他相当地清楚——就凭他们这帮“老弱病残”,想靠正面硬拼的方式打败吉久这个真正意义上的“非人类”,简直是天方夜谭。 因此,他将拥有强力火器,同时也身负精湛射击技艺的阿町,视为了他们能否取胜的最重要的胜负手。 浅井知道:阿町拥有着即使是在雨天也能击发的火器。 唯有让阿町趁隙用火枪发动奇袭,才有胜算。 所以,他刚刚才会在下达“作战指示”时,着重跟阿町强调了他会尽力替她争取到一个最佳的射击机会。 所以,他才会主动冲向吉久,为的就是不让吉久发起先攻、不让吉久靠近阿町,逼迫在吉久在远处与他们开打,令战场远离阿町,方便阿町展开射击。 在听完浅井刚才的那番“作战指示”,阿町瞬间就明白了浅井是何用意,所以在浅井、岛田他们冲向吉久后,她就默默做好了随时展开射击支援的准备。 阿町现在所拥有的火器,总共就那么几样:5挺肯塔基长步枪、2柄短铳:素樱和绯樱,以及因将手枪带过去也只会被海水给泡坏,完全无法派上用场,所以在渡海追击二舰之前,绪方暂时交给她保管的霞凪和梅染。 绯樱、梅染以及那5挺肯塔基长步枪,全是燧发式的火器,在这样的大雨天是打不响的。 反正也暂时派不上用场,所以那5挺肯塔基长步枪,现在都被阿町嫌碍事而暂时扔到一旁的地上了。 因此——阿町目前手头上能使用的火器,就只剩由她和她父亲所造的这2把只要别把枪身给整个丢进水里,就能照常击发的转轮式的手枪:素樱和霞凪。 在浅井等人与吉久白刃相接后,阿町就一直在观察着、寻找着。 静待那最佳的射击机会的出现。 阿町并没有等待太久——在准备格开岛田和柴田的刀的吉久,将短枪往身前一横后,整个人都是立在原地的,其周围没有任何会妨碍瞄准的障碍物。 没有比这还要完美的射击时机了。 见宝贵的时机已至,阿町没有任何犹豫与踌躇——立即从怀里掏出了素樱,瞄准吉久的脑袋,叩响了扳机。 她时机的选择,以及掏枪、瞄准、开枪的速度,都堪称是无可挑剔。 只可惜……她却没有想到:自开战始,吉久就视她为“潜在的最大威胁”,一直留心观察着她所有的举动。 昨夜的“龙水寺之战”,蹲坐在房梁上的阿町所展开的精准射击,实在是给吉久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 为丰臣氏效命多年的吉久,自然是见惯了火枪的强悍威力与恐怖威胁。 尽管脑海里已知的常识告诉吉久:这样的大雨天,根本就用不了火器。但吉久还是选择留了个心眼,在迎战冲过来的浅井等人时,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留心观察着阿町的一切举动。 也正因如此,吉久才能躲过阿町刚才的那一枪——在见着阿町陡然将手伸进怀里后,他靠着由“不死之力”所赋予的超常敏捷与反应速度,及时将身子后撤,躲过阿町的狙击。 感受着在弹丸擦过后,那稍稍有些灼热的鼻尖,吉久的心中暗自感到有些庆幸——幸亏自己一直有留心阿町的一举一动,若不然,他刚才说不定真有可能会中了阿町的奇袭。 刚才被吉久给击退数步的浅井,现在已彻底缓过了劲来。 他仅稍稍放松了下酸麻的双臂后,便再次提刀自正面向吉久攻来。 而分别站于浅井左右两侧的岛田和柴田,这时也配合着浅井,一起向吉久发动了攻击。 面对自3个不同方向攻来的浅井等人,吉久只淡定地瞥了他们一眼,然后深吸口气,压低身体重心—— 嘭! 只见吉久先是飞起右脚,踢向位于他右侧的柴田。 眼睛连跟都跟不上吉久这一脚的柴田顿时感觉自己的肚腹传来肠子似乎都已断了的剧痛——吉久的脚结结实实地踢中了柴田的肚腹。 “咳哇!”柴田嘴巴不受控制地一撑,唾涎飞溅。他的身子以被踢中的部位为中心,弯曲成一个弓形,向往倒飞而去,其掌中的胁差撒手飞出。 在一脚踹飞柴田的同时,吉久挺枪刺向正前方的浅井。 吉久的枪头,如出洞之猛蛇。 只能勉强跟上吉久的速度、来不及闪躲的浅井,本能似地抬起刀,劈向吉久刺来的枪头,准备格开吉久的攻击,但力量不及吉久的他,仅成功地让枪头刺击的方向稍稍偏移,没能将吉久的攻击给彻底挡开。 原本直奔浅井胸膛而来的刺击,被浅井拼死一挡后,枪头稍稍下放,枪头贴着浅井的侧肩,与浅井的身子错身而过,剐飞了浅井侧腹处的些许皮肉。 换做是平常,这只不过是普通的皮外伤。 但是好巧不巧——吉久的枪头所剐噌到的部位……正是浅井昨夜在龙水寺之战中被炸伤的地方。 原本就一直发烫、发红的伤口,又挨了吉久的一击,剐飞了不少皮肉——个中剧痛,让浅井脸上的血色,瞬间散去,豆大的冷汗自其额间喷出,身上的大半气力都被这股剧痛给击散了大半,连站都难以站稳,身子向地面跌去。 将浅井给一击刺倒后,吉久顺势将枪身如风车一转,短枪以顺时针的方向划过一道漂亮的圆弧,枪尾借着转动枪身所带来的离心力,砸向位于吉久左侧的岛田。 浅井都难以应付吉久的力量、速度,那就更别提实力、战斗经验都很缺乏的岛田了。 面对吉久挥来的枪尾,岛田只将将够转攻为守,将刀刃向着砸来的枪尾一挡。 身为将大判金当成买东西的基本单位的葫芦屋一份子的岛田,其所用的佩刀,自然也不会是啥便宜货,他手中的刀也是拿到市面上去卖,没个100两金绝对拿不下来的好刀。 所以——在吉久的枪尾撞上岛田的佩刀刀身后,岛田的佩刀没有断,仅仅只有刀身稍有些歪斜。 吉久的枪尾就这么顶着被砸得刀身歪斜的佩刀,击中岛田的左臂膀,接着再顶着岛田的左臂膀,砸中他的左肋,最后像击飞棒球一样,把岛田击倒在地。 岛田的防御还是起了不少作用的,顺利地消解了吉久枪尾上的不少力道,所以在吉久的枪尾击中他的左臂膀和左肋时,仅将岛田的左臂膀击断、左肋击裂。 虽然这样的伤势还不致死,但很显然——岛田在短时间之内,怕是难以再对吉久发起啥有威胁性的攻击了。 吉久先后仅用了3击,便一口气将柴田、浅井、岛田给先后放倒在地。 嘭! 这时,枪响再起。 不远处的阿町对着吉久再次叩动了扳机。 在刚才,见着吉久躲过了她的初次奇袭时,阿町的确是稍有些慌乱,但她还是迅速稳住了心神,把枪端稳,继续沉着地寻找着最佳的射击机会。 然而……在发现了阿町拥有着即使在雨天也能够击发的短铳后,吉久已将阿町视为了他此战的最大威胁。 提高了对阿町的警戒、更加留心地观察阿町的一举一动的吉久,又一次抢在了阿町叩动扳机之前,闪过了飞来的子弹。 吉久眉头稍蹙,心中暗道: ——这个女人……果然是得立刻干掉才行。 虽然“不死之力”所带来的体能加强,让吉久有自信能躲过阿町所射出的每一颗子弹,但火器毕竟是火器,一直将拥有着这种大杀器的阿町置之不理的话,吉久始终是无法安心下来。 已被放倒的浅井等人,暂时再无威胁。于是——吉久把身一转,以下山猛虎之势,向着阿町和阿筑所在的方向冲去! 他决定要先解决掉阿町这个大威胁,之后再去慢慢对付其他人。 …… …… (那那那那、那个!初初初初初光小姐!初次见面!) (……伱哪位?) (我我我我我我、我叫柴田!你、你好漂亮!此此此、此次能和你一起去执行任务,我、我好高兴……啊,不,我很荣幸!) (……虽然你一脸兴奋地对着一个12岁的女孩说‘你好漂亮’,让我感觉有些心里发毛,但还是谢谢夸奖。你竟然有姓啊,真是难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自己姓氏的伊贺忍者,你姓柴田的话,那你的名是什么?) (那个……我不姓柴田,我没有姓氏,柴田就是我这人的名字。我的原名其实是‘田次郎’,因为我喜欢柴犬,所以我就给自己改了这么个名字。) (哦哦……柴犬啊,我也很喜欢柴犬呢。) (汪汪汪!) (……你就算趴地上学狗叫,也不会变成柴犬的啊……快站起来,好丢人哦。) (汪汪汪!) …… ——我这是……要死了……? 捂着肚腹,仰躺在地的柴田,看着仍在洒下大雨的天空,于心中朝自己这般问道。 不知为何,柴田回想起了自己当年初次邂逅初光的那一景一幕。 他以前听说过:人在将死的时候,是会回想起一些人生往事的。 肚腹结结实实地挨了吉久一脚的柴田,现在只感觉自己的肠子似乎都断成无数节了。 ——现在……还不到要去死的时候……至少……也要确保初光小姐彻底安全了……才能去死。 柴田咬紧牙关,于心中给自己鼓着劲,试图站起身。 可腹部的剧痛,让他光是将上半身给支起,便很是勉强。 而他刚仰起头,就瞧见吉久提着他的短枪,直奔阿町和阿筑而去。 ——该死……!就没有什么……能够放倒那个混账的方法吗?! 柴田嘴唇紧抿,撑在地面的双手,缓缓攥紧,十指深陷进肉里。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我还能做到的事情吗? 面上浮现出几分茫然的柴田,四处张望,试图在周围寻找着能够在目前的这场战斗中派上用场的东西。 而就在柴田于四周找寻能派上用场的玩意时—— ——嗯? 柴田的神情突然猛地一怔,四处张望的脑袋顿住。 只见脑袋顿珠的他,视线直直地凝视着……昏倒在不远处的石滩上的初光。 …… …… 看着向她们这儿奔来的吉久,阿町也好,站在阿町身旁的阿筑也罢,双双神色一变。 阿町跟着绪方一起旅行了那么久,陪绪方见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于不知不觉中,早已培养出了一副远胜常人的定力和魄力。 可即使如此,在见着吉久一脸杀气地直奔她们而来后,阿町的脸还是不受控制地一白。 阿町尚且如此,那就更别提没见过啥世面的阿筑了——阿筑不仅脸色变得苍白,连握着胁差的双手,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浅井他们已被放倒。 玄正这个身上没有半件武器的老家伙,其战力基本约等于零。 也就是说……现在还有能力和吉久一战的,便仅剩阿町和阿筑这2个女忍了。 飘渺大雨下,战场于此刻变为了……吉久、阿町和阿筑这3个忍者的对决。 第738章 恶魔的低语 吉久本是想和阿町来个“远程对远程”,用手里剑结果了阿町的性命。 可他身上仅有的几柄手里剑,都已在刚才和源一的战斗中用掉了。 因此,便只能疾奔着、凑近到阿町的跟前,用短枪结果其性命。 “阿阿、阿町小姐!” 阿町听见身旁的阿筑在喊她。 手中紧攥着胁差的阿筑,用稍有些颤抖的声线,对阿町说: “他、他过来了!” 阿町、阿筑她们俩和吉久之间的间距,不过70米上下。仅转眼的功夫,吉久便一口气飞跃了10余米的距离。 阿町见状,无暇去应和阿筑的她,咬了咬牙,追着吉久跑动的方向,再次叩下了手中素樱的扳机。 刚才,阿町连着2次趁吉久不注意,对他展开突袭都未能成功。而现在,直接当着吉久的面端枪射击,又哪有成功的道理? 看到阿町又将手中短铳指着他后,吉久便立即仔细瞧看阿町手指的动作。 看到阿町的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开始弯曲后,他便立即往旁边一躲——果不其然,又让吉久给躲过了阿町的射击。 子弹再一次射空——丝丝焦躁、慌乱之色,开始不受控制地从阿町的双瞳中浮现。 除了素樱和霞凪之外,阿町身上的武器,便仅剩腰间用于防身的胁差以及几柄手里剑。 她可不认为,自己能够仅靠她腰上的这把胁差,还有这几柄手里剑,就能将吉久给打败。 短铳射击——这是阿町目前所拥有的最厉害的攻击手段。 而这被她所深深依赖的攻击手段,面对吉久却丝毫不起作用…… ——啧……打不中他! 看着越来越近、已经都能看清其脸上的那几块老年斑的详细位置的吉久,阿町握枪的手掌渗出大量细密的汗珠。 ——放手一搏吧……! 两颊因牙关紧咬而微微鼓起的阿町,眼中闪过一份决然。 敌人已逼近,无暇再去慢慢思考对策。 不再点射,而是将霞凪也掏出来,对着吉久展开连续射击——这是阿町目前所能想到的,唯一一条说不定能起效的方法…… 抱定了“豁出去”的觉悟的阿町,抬起左手,作势准备从怀里掏出绪方暂时交给她保管的霞凪—— ——嗯? 但却在她的左手刚抬起来时,阿町的一双美目陡然睁圆。 她突然回想起来了。 脑海中中碎裂、朦胧的印象,于此刻猛地凝聚成清楚的记忆。 她回想了起来——她的身上……除了火器和腰上的胁差与手里剑之外,还有一样武器! 一样……若与她手中的短铳配合,说不定便能打败吉久的武器! “……阿筑。” 阿町压低声线,用只有她本人和阿筑才能听清的音量,向着身旁的女孩快声道。 “待会听我命令——一听到我的命令,你就把你身上所有的手里剑一口气全丢向吉久,记得要对准吉久的脑袋扔。” 语毕,阿町放开都已准备要伸进怀里的左手,重新用双手紧握着素樱的枪柄。 阿町小姐要干嘛——在听完阿町刚才所下达的这简短指示后,这道疑问便立即从一脸懵逼的阿筑的脑海里浮出。 尽管心生疑问,可她却没有去向阿町展开任何的反问,或是呆杵着不动。 只见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活动着双手十指,时刻准备着在听到阿町的命令后,将挂在她后腰处的手里剑全数掏出、掷向吉久。 吸…… 阿町深吸口气,双手端稳素樱,枪口平放,眯起一只眼,屏气凝神,瞄准着已快杀到她们跟前的吉久。 看着二女……尤其是阿町的这副动作,吉久眼皮稍稍一沉,眉头微蹙,心中暗道: ——是想等我凑近了、所能拥有的反应时间变短后,再展开射击吗…… 吉久猜测着阿町所可能展开的作战方式。 ——呵……天真……就算是将枪口贴着我的脑袋射击,我也能闪过去。 对自己的身手有充足自信的吉久,在心中以一副长辈训斥后辈的口吻,大呼着“天真”。 不过心中虽这么说,吉久却没有丝毫松懈与大意。 他仍旧紧绷着脸,紧盯着阿町和阿筑的一举一动,时刻准备着在这二女做出什么奇怪举动时,展开防御或闪避。 嘶…… 阿町将刚吸入肺中的空气缓缓吐出。 眨也不敢眨一下的美目,紧盯着吉久……的脚步。 她刚才临时制定的计划能否成功……其中的关键之一,就是能否把握好她们与吉久之间的距离。 离太近了,吉久说不定会抢在她发起攻击之前,先用短枪往她和阿筑的身上各戳一个洞。 离太远了,她的这件“秘密武器”,便有可能伤不到吉久。 莫大的心理压力,如一块巨石压在阿町的胸腔,让阿町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极快,仿佛随时都会从她的喉间跳出。 ——18步…… 阿町的额间冒出细汗,抓枪的双手手掌所渗出的汗珠越来越多,将枪柄都稍稍浸湿了。 ——15步……! 阿筑已因惊吓而致使脸色全无,但她仍旧坚定地站在阿町的身旁,没有退却。 ——12步! 吉久已近在咫尺,阿町与阿筑二人甚至已能清晰地感受到吉久他那扑面而来的杀气。 视力过人的阿町,甚至还已能看清吉久脸上的每条皱纹,以及吉久眼瞳中所倒映着的她的身影。 ——10步——! 在见着吉久已进入自己的10步之内后,阿町的一双美目立即迸放出刺眼的精芒! 无需大脑慢腾腾地给身体下指示——身体抢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 只见阿町将刚才吸入肺中的空气一口气吐尽,然后将左手往后腰处一抄,抄出一团布包。 阿町将这团布包递到一直直指着吉久的素樱的枪口前,紧接着不带半点踌躇地叩动了扳机! 见阿町突然将一团不知包裹着何物的布包递到枪口前并叩动扳机,吉久下意识地向旁边闪去。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吉久因惊愕而缩至了针孔大小。 嘭! 灼热的弹丸从素樱的枪口飞出,击中被端到枪口前的布包,中弹的布包瞬间爆开,漏出了里面所装的物事。 布包内的所装之物……是一团团的粉末! 只见大量粉末自爆开的布包喷出!这一团团粉末,就如用水盆泼洒出去的水珠一般,以雾状“浇淋”向吉久! 看着迎头浇来的这大团粉末,吉久的神情终于出现了自与阿町等人开战以来,从所未见的强烈动摇! 他与阿町的间距,本就只有咫尺之间,而泼洒出去的粉末,将阿町前方120度的范围全数覆盖——在这么短的间距下,面对这种覆盖范围如此大的攻击,即使是吉久,也避无可避! 不知晓这粉末究竟是有何效用的吉久,连忙闭紧双目、屏住呼吸。 他的反应算得上是快——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在他的双眼闭上的前一刹那……一小团粉末飘进了他的双眼。 “唔……!” 明明飘进吉久双眼之中的粉末,就只有这么一小团而已……但就是这么一小团的粉末,拥有着让见惯了大风大浪、意志远比常人坚定的吉久,不受控制地发出痛呼。 吉久感觉自己的双目像被无数根粗针扎入,像被灌入大量的辣椒水,疼得让吉久恨不得将自己的两只眼珠抠出…… 泪水止不住地向外淌出,糊满吉久的眼眶。 这团粉末,正是昨夜阿町在临行之前,风魔送给她的“风魔流奥义”。 风魔当初在介绍他的这“风魔流奥义”时,所说的原话是——只要把这个洒进人的眼睛里,便会让人感觉疼痛难耐。 眼睛所传来的剧痛,不仅让吉久进攻的脚步一顿,同时也让吉久失去了在与人战斗时……几乎算得上是最重要的感官——视力! “阿筑,就是现在!” 在吉久因眼睛的疼痛而发出痛呼的下一瞬,阿町便立即向阿筑高呼“就是现在”。 在发出这句高呼的同时,阿町甩掉左手掌上仅剩一层薄薄布片的“原布团”,然后将左手探进怀里,掏出霞凪。 吉久因视力被夺,正处于短暂的混乱之中——没有比这还要好的攻击机会了! 双手各握一枪的阿町,将两只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吉久的脑袋—— 嘭!嘭!嘭!嘭!嘭! 素樱已于刚才打过了3发子弹,弹膛内仅剩1发子弹,而霞凪倒是枪膛全满。 阿町向着吉久的要害:脑袋,一口气打尽了2支短铳中的所有子弹! 而一直静待着阿町指示的阿筑,反应也是相当及时——她松开握刀的右手,往后腰处一抄,抄出了后腰所挂着的所有手里剑,向吉久掷去。 弹丸、手里剑,呼啸着自不同的轨迹扫向吉久的脑袋! 阿町期待且紧张地睁圆双目。 她把获胜的希望,全数寄托在此次的一击上! 吉久……不愧是深受丰臣信赖且重用的部下…… 他那因久经战阵而锤炼下来的强大心脏,以及“不死之力”所赋予他的超常体能,于此刻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在听到阿町高喊出那句“阿筑,就是现在”,以及阿町把左手探进怀里掏出霞凪所发出的金属器械被碰撞的细微“咔擦”声后,吉久便立即稳住了那因视力被夺而混乱的心神! 推测出阿町、阿筑她们马上就要对着他展开集火的吉久,牙关一咬——以稍显狼狈的姿态,向旁边跳去。 吉久及时的反应,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阿町和阿筑所射出、掷出的大半弹丸和手里剑,贴着吉久的身躯呼啸而过。 成功命中吉久的……仅有2发弹丸,以及1枚手里剑。 唯一命中的手里剑,刺中吉久的左侧腹。 那2发弹丸……则是分别没入吉久的左肩头、擦过吉久的左脸颊。 没入其左肩头的弹丸,仅仅只是打出一团血雾。而擦过吉久左脸颊的弹丸……则是直接打烂了吉久的整张左脸皮…… 吉久左脸皮的皮肉,以及他左半边脸的几颗牙齿被直接剐飞,露出暗红的肌肉,以及左半边脸的惨白牙齿,因其左半张脸的肌肉也被打伤的缘故,使得吉久的下颔少了足够的肌肉力量去拉扯,下巴直接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舌头也连带着吐出来。 半张脸皮被打飞的吉久此时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地狱来的恶鬼。 倘若说……阿町刚才眼中的期待、紧张之光有多烈……那么阿町现在眼中的惊愕之色便有多盛。 遭到她的“粉末突袭”后,吉久竟还能躲过她和阿筑的攻击——此幕的冲击力,实在过于强烈,让阿町和阿筑双双怔住了。 论对“意外”的承受能力,阿町终究是要比阿筑强上不少的。 短暂的惊愕过后,阿町先阿筑一步回过了神。 “阿筑,后退!” 提醒着阿筑快从目前所站的地方退开的同时,阿町率先向后跳去,并将左手的霞凪暂时交到右手中,然后将空出来的左手伸进腰带里,打算拿出子弹,给枪膛重新装弹。 而被阿町这么大声提醒过后,阿筑也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跟着阿町一起跳离目前所站的位置,拉开与吉久的位置。 吉久试着将眼睛给睁开,但每次尝试着将眼皮给撑开,眼珠的痛感便会瞬间翻倍。 无奈之下,吉久索性牙关一咬,心一横——没视力就没视力吧! 刚才吉久能避开阿町、阿筑她们的攻击,其实是有着那么些运气成分在里面的。 在没有视力的当下……吉久可没有那个仅靠听力就将阿町她们的狙击给全数躲过的把握! 这俩女人必须立刻解决掉——心中这般大喊着的吉久,竖起耳朵,认真地倾听着阿町她们的脚步声,靠声音辨认着阿町她们的方位。 即使有着雨声、风声,以及眼珠所带来的源源不断的痛感的干扰,但吉久还是迅速从这诸多干扰中,听到并确认了阿町和阿筑他们踢动脚下的尘土、石砾的声音所传出的方向。 吉久抬起左脚往身前的地面用力一踩,以左脚发力,扭动腰腹,将手中的短枪向着正与他拉开间距的阿町、阿筑甩去! 呼呼呼——! 短枪旋转着,向二女径直砸来。 被吉久全力掷出的短枪,威力将会何其大——可想而知。 短枪旋转时所刮起的风压、径直飞来时所带起的威势,无一不让二女的脸色一变。 无需任何指示与思考——二女在本能的求生欲的驱使下,向左右跳开。 阿町长得比阿筑要高,在某些部位又比阿筑更多肉,因此阿町的体重显然是远在阿筑之上,因此吉久能够勉强根据脚步声的大小来辨认二女的身份。 吉久的短枪,是朝着脚步声更重一些……也就是朝着阿町扔去的。 因为短枪并非是直奔自己而来,所以向一旁的跳开的阿筑,顺利地躲过了砸来的短枪。 而同样也有朝旁边跳开的阿町,便没有这么好运了…… 旋转着的短枪枪尖,擦着跳开的阿町的右大腿掠去,剐走了阿町右大腿的不少皮肉。 尽管阿町有死死忍住,但皮肉给硬生生剐走的疼痛,还是让痛苦的呻吟自阿町紧咬的齿缝隙间流出。 阿町的呻吟……对吉久来说,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定位器”了。 只见吉久如一阵狂风飙来!扑向倒在地上,仍未来得及站起身的阿町。 吉久的右手,如一只铁钳,紧紧掐住阿町的左肩,他的五指如熊爪一般,深深没入阿町左肩处的皮肉,直接在阿町细腻的皮肤上掐出了5个小小的血洞。 5根指头直接掐出了5个小小的血洞——可想而出吉久的力道有多大。 感觉自己左肩处的骨头仿佛随时都会被捏碎的阿町,再也忍耐不住,放声惨叫起来。 不过——痛苦归痛苦,左肩和腿上的疼痛,也激起了阿町的狠劲。 只见表情变得稍有些狰狞的阿町,将右手一甩,甩掉跟着素樱一起被她抓在右手掌的霞凪。 刚才一边后退、一边装弹的她,仅来得及往素樱装上3颗新弹。 甩掉枪膛内目前无弹的霞凪后,阿町抬起素樱,枪口对准现在压在她身上的吉久的脑门! 阿町反击展开地相当及时、凌厉——但她的这一系列动作,都已被吉久所预料到了。 料到阿町会给他来个“零距离射击”的吉久,一直细心聆听着金属器械抬动的声音。 在听见细微的“咔擦”声,并感受到像是有啥玩意抬到自己面前的细微风压后,吉久立即将脑袋一偏—— 嘭! 弹丸贴着吉久的侧脑,飞向天空。 呼啸飞过的弹丸,虽未能掀开吉久的天灵盖,但却有将吉久的左耳给打飞,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一只耳朵从吉久的脸上脱离、高高飞起,然后掉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阿町的这记贴脸射击,不仅仅是打飞了吉久的一只耳朵而已。 枪口贴着脑袋射击……那震耳欲聋的枪响声,只震得吉久脑袋发晕,耳朵“嗡嗡嗡”地直响……个中痛苦,让吉久不由自主地发出低低的痛呼。 “哼……!”吉久脑袋一甩,使出一记头槌,用额头撞向阿町握持素樱的右手。 感觉像是被铁球给砸到的阿町,发出低低的痛呼,右手五指不由得一松,掌中的素樱被撞飞出去。 解除掉阿町手上的武装后,吉久不带半点喘息和休整——左手高高抬起,攥握出一个碗口般大的拳头。 因为右手正紧攥着阿町的左肩,所以吉久能依此来判断阿町的脑袋、胸口都大致在什么部位…… 就在吉久即将把抬起的左拳挥下,将阿町的那张漂亮脸蛋给砸成一个平面时—— 啪啪啪啪! 虽然自己的耳朵,现在仍因阿町刚才的那记“零距离射击”而在轰轰作响,但吉久还是勉强听到了——在他的左侧,有阵阵脚步声逼近而来! 伴随着这阵阵脚步声传来的,还有利刃被挥到的破风声! 即使没有眼睛能用来看,但吉久还是迅速猜到了攻来的人是谁。 吉久迅速转攻为守,将原本已要对着阿町的漂亮脸蛋砸去的左手迎着破空声吹来的方向一挡—— 嗤啦! 赶来支援、救出阿町的阿筑,挥动她的胁差,向着吉久的脑袋砍去,可因吉久及时的防御,她的胁差只没入了吉久的左臂之中。 阿筑的刀法,本就不算精湛,因此她的这一刀,并没能将吉久的整只左臂给砍下,刀锋陷进吉久的前臂大概一半的位置后便顿住了。 接二连三的创伤所带起的疼痛,已让吉久的脸色稍有些惨白。 眼睛处的疼痛……现在已稍有些好转。 吉久奋力将双眼睁开一丝——视野范围内的一切物事,仍旧模模糊糊。眼中的世界,变成了一个混合着各种颜色、颜色全数被扭曲的调料盘。 但即使如此,吉久还是能勉强认清人影。 大致辨出了阿筑的站位,吉久不顾仍插着柄刀的左臂,抬手攥住阿筑的左肩,将阿筑也像阿町那样按在了地上。 “……终于是……抓住你们2个了呢。” 吉久垂着脑袋,用低沉的口吻,向被他分别用一只手按在地上的二女轻声诉着恶魔的低语…… 第739章 旧时代——落幕! 阿町和阿筑都是左肩被吉久抓住、牢牢地按在地上。 左肩被抓住,左手臂难以动弹,手上的武器也都已被打掉,两只脚也都因角度的缘故,难以踢到吉久,因此二女现在唯一拥有的攻击手段……便只剩一只右拳了。 仅剩的攻击手段是如此地单薄、无力——但二女仍旧坚定且毫不踌躇地挥出右拳,打向吉久。 2只拳头中,若论谁的威力最甚,那自然非阿筑莫属。 因为阿筑此时挥出的这颗拳头……是以伊贺流的禁术:运劲击出的! 看着阿筑这以运劲打出的拳头,吉久的眉头微微一挑,不过他却像是早已预料到阿筑会用这招似的,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讶异。 阿町和阿筑这份即使只剩一只右拳可用,也要攻向吉久的意志值得肯定——但她们所挥出的拳头,注定是不会起到啥作用。 二女的近战水平……也就只能对付对付普通人,断没有能对吉久起效的可能。 只见视力已经稍有些恢复的吉久,将脑袋一偏,便躲过了二女朝他脑袋打来的拳头,随后再将脑袋往左右一甩——坚硬的额头砸中二女未来得及收回的拳头。 阿町和阿筑感觉自己的拳头像被什么铁块给砸到一般,强烈的酸麻感传遍整只右手掌与右前臂,忍不住发出低低痛呼的同时,二女的右拳软软地垂落在地。 被阿町的子弹给打烂的那半张脸,以及中了一颗子弹的左肩,现在都已经在“不死之力”的修复下,恢复如初。 至于阿筑刚劈来、仍嵌在他左臂里的那柄胁差,因暂时没空去拔出,所以吉久就暂时任由此刀留在他体内了。 看着身下已被他抓在掌中、按在地上,已再无任何反抗之机与反抗之力的二女,那宛如恶魔低语般的低沉嗓音,再次自吉久的唇间流出。 “你既然穿着不知火里的忍装……那你应该便是不知火里的残党了吧。” 吉久首先用无悲无喜的视线,瞥着阿町。 “……干得漂亮,我已经有起码二十年的时间,未在与同为忍者的同行的对抗中,吃如此大的亏了。” “而被一个女忍搞得如此灰头土脸……这更是我的人生首次。” “你叫何名?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吉久向阿町询问姓名。 而阿町给出的回应是—— 呼……!拳头挥动,刮起细小的破风声。 阿町紧咬着牙,强忍着右手那还未从吉久刚才的那记头槌中缓过来的酸麻感,向着吉久的脑袋再次抡出一记右勾拳。 “不想告诉我姓名吗……”吉久轻轻松松地再次躲过阿町的拳击,“……那算了。” 嘭! 说罢,敏捷、反应速度都远在阿町之上的吉久,再次对着阿町还未来得及收回来的拳头来了记头槌。 “唔……!”不由得再次发出一道痛呼的阿町,她那又挨了记头槌的右手手背,直接稍稍鼓肿起来,垂落在地,被更强烈的酸麻感包裹的右臂再难抬起。 在用头槌砸落了阿町新挥来的拳头后,便见吉久缓缓转动脑袋。 他那不含半点情绪在内的冷漠目光,慢慢转到了……阿筑的身上。 “……我果然没有看错啊。” 紧盯着阿筑脸庞的吉久,其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你是丰尚的外孙女吧?” 丰尚——阿筑的外公。突然从吉久的口中听到自家外公的名字,阿筑她那正瞪着吉久的目光,瞬间一凝。 “昨夜在龙水寺看见你时,就总觉得伱很眼熟。” “当时我还觉得:不可能吧,丰尚的外孙女怎么会在这里。” “现在凑近了、仔细端看了你的脸后……我算是确定了:我没有认错人呢。” 眼珠的痛感已经开始逐渐减轻,视力已经获得显著恢复的吉久,微眯着眼睛,与阿筑她那正死死瞪着他的目光对视。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是叫阿筑吧?” “真是久违了啊,真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碰见‘故人’。” 吉久脸上那抹古怪笑意,越来越盛。 没来由的,他对眼前这位“故人”为何会现身于此的原因,感到些许好奇。 “你……为何会在此地?” “只是偶然在此地与我相撞吗?” “还是说……” 吉久顿了顿。 “是特地来找我报当年夺你家人之仇的呢?” 或许是被疼痛所激,亦或者……是对吉久刚才的那一番话起了反应,阿筑的脸上再不见此前与吉久接战时所展露出的畏怯与惊惧。 “……不。” 凝然的少女毫不退缩地与吉久四目对视。 “都不是!” 暗沉的乌云下,少女那闪烁着坚定光芒的双瞳,犹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 “我是来……接回我的家人,并向你这个王八蛋报仇的!” 少女的右拳,再次攥起、击出!向着吉久!向着眼前的仇人! 她的这一拳,仍旧是以伊贺流的禁术:运劲击出。 只可惜……与刚才相似的一幕,再次发生——吉久仅头一偏,便将阿筑挥来的拳头躲了过去,紧接着转用头槌将阿筑的拳头砸落。 看着步上了阿町的后尘、右手也被他的头槌给击出了个大鼓包的阿筑,吉久冷冷道: “你的运劲……火候还差得远呢。” 右手受伤——阿筑最后的攻击手段也失去了。 但即使如此,阿筑仍旧死死地瞪着吉久。 用仿佛随时都能射出2支利箭的目光,瞪着吉久。 迎着阿筑所投来的目光,吉久脸上的古怪笑意,缓缓消散。 “……你和你妹妹在与我战斗时所用来看我的目光……真是很像啊。” “看着……就觉得烦躁!” “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啪!啪!吉久他那分别紧攥着阿町和阿筑肩膀的双手五指突然猛地一叉! 不再是攥着二女的肩膀了。 而是转而抓向二女的脖颈! 脖颈被抓的二女,立即感到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双手下意识地去抓吉久攥在她们脖颈上的手掌。 “好了,游戏结束了。” 吉久恢复回了那副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冷漠模样。 “我已经对你们俩都没兴趣了。” “所以——都快点……给我去死吧!” 说罢,吉久将攥握二女脖颈的手一紧! 二女白皙的脸庞……于转瞬间,变为了红中带紫的诡异颜色。 两只脚不住地瞪着地面。 两只手像是在去抓救命稻草一样,抓挠着吉久掐她们脖颈的手。 吉久的力量何其大? 不过仅过了一息多一点的时间,无法再呼吸的阿筑,就开始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 阿筑以前也常听闻:人在将死的时候,会回想起过往的人生。 但现在,阿筑惊讶地发现——这则传闻……似乎并不完全正确。 此时此刻的她,脑海中并没有回想起以前经历过的往事。 她仅回想起了她的家人们。 回想起了分别5年,至今未寻得踪影的父母…… 回想起了……某道美丽的身影…… 抓挠吉久手掌的双手……此时已因失去气力,而缓缓松开、垂下。 在双手垂落在地,意识已快要断去之时—— “阿……玖……” 阿筑用细若蚊吟的声线,念叨着……妹妹的名字。 …… 嗤啦! …… 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突兀地传进了已快要窒息的阿町和阿筑的耳中! 被这声响所惊的阿町,率先强忍着窒息的痛苦,缓缓睁开眼睛—— 剑。 在睁开眼睛后,首先映入阿町眼帘的……是2柄剑。 2柄……自后方穿透了吉久胸膛的剑! 阿筑近乎是和阿町于同一时刻,睁眼看到了这2柄突然出现、突然贯穿了吉久身体的利刃。 止不住的讶色,从二女的颊间浮出。 而同样止不住脸上讶色的……还有吉久。 胸膛处突然传来的剧痛,让吉久脸上的神情大变。 而就在这2柄剑穿透了吉久胸膛的同一刹那——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分别由一男一女喊出的吼声,自吉久的身后迸发而出。 紧接着,感觉就像被一头蛮牛给撞到、顶开一般——吉久感到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上他的后背。 对这起突如其来的袭击完全始料未及的吉久,被从阿町、阿筑二女的身上撞离,向前方的地面摔去,摔了个狗吃屎。 而在向地面倒去时,吉久总算是有机会往自己的身后看去、往受袭的地方看去。 视线刚扫到自己的身后,吉久他那本就被惊愕之色给填满的神情,再次发生骤变。 只见在吉久的身后,那用利刃穿透他的胸膛,并将他撞倒在地的人,并非他人——正是现在本应仍在昏迷的初光,以及刚才被吉久给一脚踢飞的柴田! 各握着一柄剑的初光和柴田,以飞扑的形式撞向吉久,将各自手中的剑自吉久身后穿透他的胸膛,然后再借着飞扑的势能将吉久扑倒在地。 而在吉久被扑倒于地后,穿透吉久胸膛的那2柄刀,便像2根尖钉,将吉久牢牢钉于地上。 初光和柴田的攻势,至此还未停止。 倒不如说——现在才是他们的进攻的开始! 哗啦啦啦……初光将身上仅剩的所有手里剑全数掏了出来,然后用双手各倒握着1根手里剑,向着吉久的两个后臂扎去! 锋利的剑头穿透了吉久的后臂、没入其身下的泥土! 将吉久的两只后臂和其身下的地面钉作一块后,初光不带任何停歇,又拿起2根手里剑,往吉久别的部位扎去!将吉久别的部位也与地面连作一块! 至于柴田——他则是死死地将身子压在吉久的脊背上,然后跟着初光一起往吉久的各个部位“钉”上手里剑。 ——可恶! 猛然惊觉初光他们所欲为何的吉久,牙关一咬,鼓足力气,将身体向上一抬,企图将压在他身上的初光、柴田给顶飞,并将身子从正被钉作一起的地面拔离! 这拔离的过程,自是极其痛苦。 他胸膛的那2柄剑,以及初光他们目前扎在他身上的那几根手里剑,都将他的身子与其身下的地面紧紧相连。 可以说——吉久的身体每动一下,钻心的疼痛便足以让意志力薄弱的人发狂。 吉久也不愧为伊贺之里的现任首领。 明明每动一下身子,都是那么地痛苦,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在吉久的反抗下,初光和柴田顿时像坐在摇晃的舰船甲板上的船员,身子随同着不安分的“甲板”一起剧烈摇摆。 在吉久被撞倒在地,终于可以呼吸的阿町和阿筑,此时都正捂着被掐出一个大红印的脖颈,张大着嘴巴,贪婪地吞吸着周围所有的空气。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二女都极其地迷茫。 但好在——迷茫归迷茫,二女并不迟钝、晕笨。 见着初光和柴田刚才那一连串往吉久的身上扎手里剑的动作,以及二人现在这副随时都有可能被妄图起身的吉久给顶飞的模样,阿町马上领悟过来这二人都在准备做什么,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所应该做的事情。 只见呼吸还未理顺的阿町,向着吉久就是一个飞扑,将身子牢牢压在吉久的左腿上的同时,向阿筑大喊: “阿筑……!咳咳!快来!咳咳咳……!把这家伙的另一条腿给压住!” 听了阿町的这声提醒,后知后觉的阿筑也连忙醒悟——毫不踌躇地学着阿町刚才的动作,一个飞扑过来,将整个身子压在吉久的另一条腿上。 在阿町和阿筑压上来后,吉久顿时感到压力大增。 两条腿分别被阿町与阿筑这俩成年女人给压住——这对正试图起身的吉久来说,可实在是太致命了。 力从地起——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即使吉久是有着“不死之力”的“不死人”,也没能违背这条真理。 两条腿都被二女死死压着,这让吉久难以再靠“脚蹬大地”的方式来发力!10成力气至多只能发出5成! 即使是吉久,也不可能于短时间之内,将压在其身上……其中2人还是压在他腿上的4个成年人给顶开! 多了阿町和阿筑的援助,压力大减的初光和柴田,以更迅捷的速度,将他们身上所携带的每一根手里剑扎向吉久。 吉久此时的脸色……光用“难看”来形容,已不够格了。 初光他们每往他身上“钉”入一枚手里剑,他将身子从地上拔离的难度便提高一分…… 吉久若是想顶开压在他身上的这些人……这并非是办不到。 但是——这却需要一点时间。 要用蛮力顶开背上的阿町、柴田等人的同时,挣脱开将他身子与大地扎在一块的这些“钉子”……少说也需要至少10秒的时间…… 10秒——这个时间,对初光他们来说,以及完全足够了! 初光无视着吉久的挣扎,以疾风迅涛之势,将一枚接一枚的“钉子”楔进吉久体内。仅转眼的功夫,便见吉久的身体“镶”满了一颗颗的“钉子”。 双掌、双臂、双肩、胸膛……总之——所有的关节位,都被初光给扎上了一根或数根手里剑。 ——怎么能……就这么任由你们摆布! 五官拧成狰狞形状的吉久,将气力灌注双臂。 吉久的两只手臂,现在各插着3根手里剑,他所打的主意很简单——先解放出双手。 只要双手能解放,那么能做到的事情,便能变多许多。 吉久强忍着利刃切割皮肉的痛楚,将双臂抬高,让双臂从将他的手臂和大地钉在一起的手里剑上脱离。 可却在他的双臂就快要恢复自由时—— 嗡…… 吉久陡然感到……自己的脑门处传来冰凉的金属气息。 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向上看去——半跪在其身侧的初光,面无表情地将一柄手里剑对准了他的脑门…… “不要动。”初光凝声说,“再有任何一点妄动,就将你的脑袋和地面扎在一起。” “哈……总算是……将你这混账……给放倒了啊……”这时,浅井他那稍有些虚弱的声音突然自不远处传来。 仍死死压在吉久腿上的阿町,连忙循声转头望去——刚才被吉久给一击放倒的浅井和岛田,现在正互相搀扶着,以略险蹒跚的步伐,向着阿町他们这儿走来。 “浅井先生,岛田先生。”看着这二人来了,柴田连忙向二人展露出一抹喜悦的笑颜,“谢谢你们二人的刀!” “不用谢……”浅井微微一笑,“能在与这混账的战斗中……帮上一点忙就好……” 初光和柴田用来偷袭吉久,刺穿了吉久胸膛,并将吉久胸膛与地面钉住的那2柄刀,正是他们刚才向浅井与岛田借来的这二人的佩刀。 “……初光……!”全身上下,仅剩一颗脑袋是没有被钉在地上、是能够自由活动的吉久,咬牙切齿,“你们……是怎么近我的身的!” “这个问题……我反倒还想问你呢。”初光淡淡道,“虽说我和柴田的‘潜行术’的水平都算不错,但我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成功偷袭你这个有着‘不死之力’加身的怪物。” “我本就是抱着‘成功率一定不会太高,拼一把吧’的赌博心态,来向你发起偷袭的。” “我自个也没想到——对你的偷袭,竟能如此之顺利呢,真是可喜可贺。” 听完初光的这番话语,吉久的神情立即一滞。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刚才没有察觉到初光他们近了我的身?! 他在心中这般高声质询自己。 很快,他便自己找到了答案。 ——那女孩的枪声! 吉久猛然醒悟过来——一切的“罪魁祸首”,皆是在刚将阿町给按倒在地时,阿町对他贴脸发起的“零距离射击”! 他虽躲过了阿町的这一枪,但因枪口是贴着他脑袋射击的,所以那震耳欲聋的枪声,直震得他耳内直到现在仍在“轰轰”地响,脑袋微微有些发晕…… 正是这道枪声,削弱了他的听力,导致他没能及时察觉到初光他们的近身…… “那你又是如何醒过来的?!”吉久再次朝初光高声问道,“按理来说,你不可能这么快醒过来才对!” “那这……就得多亏我有一个优秀的同伴了。”初光的嘴角微微翘起,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虽然把我折腾得够呛,但也是多亏了他,才能打败了你。” “初光小姐!”仍死死压在吉久身上的柴田,在听到初光刚才所提及的“优秀”这一字眼后,露出一副感动得似乎随时要哭出来的表情。 初光向吉久不急不缓地诉说着他这位优秀同伴的功劳。 原来——在被吉久一脚踹飞后,不知自己究竟还能派上什么用场的柴田,猛然想到:倘若他最倚赖、最信赖的初光能醒过来的话……说不定就能让战局起到啥新的变化。 于是,柴田就奔到了昏迷的初光旁边,左一个巴掌,右一个巴掌,将初光给硬生生打醒…… 在初光被柴田打醒时,恰是吉久将阿町、阿筑按倒在地之刻。 于是,初光迅速拟定好了“偷袭吉久,将吉久撞倒在地,把他钉在地上”的作战计划,然后向难以再战斗的浅井和岛田借来了他们的佩刀。 再然后的事情……所有人便都知道了。 得知初光竟是这么醒来的之后,阿町等人连忙向初光的脸上看去。 初光她那吹弹可破的白皙脸蛋……现在的确是有些红肿…… 隐隐约约的,似乎还能瞧见一些掌印…… “……呵……原来如此……我是……败在你们的通力合作上了吗……”吉久将视线缓缓放低,盯着其鼻尖下的泥土,面无表情,让人看不透他现在的所思所想。 吉久要从阿町等人,以及他身上的这些“钉子”的控制下挣脱——即使可以办到,也需要至少好几秒的时间。 这么长时间……已完全足够初光将吉久的首级切砍个数遍。 胜负……已经见了分晓。 “快将这家伙的脑袋砍下来!”浅井高呼,“赶紧砍了,也能早点安心!” 浅井的高呼声刚落下,与他搀扶在一块的岛田便跟着连忙喝道: “快杀了他!” “是啊!初光小姐!快宰了这畜生!”柴田这时也紧随其后。 哗啦啦啦…… 雨,浠沥沥地下着。 漫天大雨下,众人嚷嚷着,催促着目前唯一一个还留有足够余力的初光,挥刀诛除吉久的性命。 而就在这一片片的呼喊声中……一道低沉、颤抖的声音,悠悠地响起。 “饶……饶了我……” 这道求饶声的主人……正是吉久。 所有人,此时都朝突然求饶的吉久,投去带着几分讶异的目光。 初光的眉头,这时也微微一挑。 在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吉久身上后,刚才将脑袋埋低的吉久,猛地将头一抬—— 刚才那个一直保持着镇定、冷漠的神情,以强大的姿态将阿町他们统统逼入绝境的伊贺之里首领,不见了。 现在,只剩一个涕泪横流,丑态尽显的老人。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老人高喊。 “饶了我!饶了我!” “你们若能饶我性命,我立即就离开这里!再不回来冒犯你们!”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我一条性命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老人每高喊一声“求求你们”,就甩动着脑袋,不停地将额头用力朝地面撞去,向初光等人磕头。 他的力道极大,仅片刻的功夫,便瞧见丝丝血线顺着老人的额头淌下。 哗啦啦啦…… 雨水淌在老人的脸上,与其额头的血水、眼泪、鼻涕混作成桃红色液体,糊得满面都是。 阿町、浅井……除初光以外的所有人,此时都止不住脸上的愕然。 死到临头之时,狼狈地哭喊着求饶的人——他们也并非没有见过。 但这种人……多为实力和心智都极其差劲的弱者…… 像吉久这样,明明也算是一方枭雄,却毫无尊严地摇尾乞怜的人……他们倒是首次相见…… “饶你的命?!”和阿町他们同样也是面带愕然的柴田,这时缓缓展露出狰狞的神情,“饶了你的命!那谁又去饶那些被你害死的人的命?!” 压在吉久背上的柴田,猛地抬手抓住吉久的后衣领,然后用力摆动吉久的脑袋,将吉久的额头重重磕向地面。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要和初光一起将脑袋别在腰间、誓要与初光小姐一起毁灭伊贺之里吗?” 柴田的眼眶,慢慢发红。 “你这个畜生,你晓不晓得究竟有多少无辜之人被你所毒害?!被你所杀?!” “为了确保能有足够的新鲜血液,四处搜集孤儿,见到有忍术潜力的孩童,甚至还不惜将他们拐骗过来、抢夺过来!” “你记得叶次郎吗?哼,我想你肯定也不记得这位在你眼里,完全无足轻重的少年了吧!” “他就是因有着忍术潜力,而被你们强行抢夺而来的孩童之一!” “他明明只是想要偷偷回家……看看自己因被你们强行拐走而数年不得相见的父母而已……就被你们以严肃纪律为名,残忍杀害……” 豆大的泪珠……已开始从柴田的眼眶中滚落,顺着脸颊淌下。 “他是你眼里无足轻重、杀了也就杀了的小兵。” “但对我而言,却是无可替代的挚友!” “你这个手上沾满血债的畜生!有什么资格在这求饶!!” 说罢,柴田再次将吉久的脑袋,用力朝地面撞去。 “你……说得对……!”脸旁被撞得血肉模糊的吉久,用抖得更加厉害的声音道,“我……就是一个畜生!” “你们就当我是条狗,饶了我的狗命吧!”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吉久再次一下接一下地将脑袋向地面磕去。 “初光!初光!” 吉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一脸希冀地看着初光。 “初光!我一直视你为我的亲孙女!将你当亲孙女那样拉扯大!你还记得吗?我还曾经在你落水的时候,舍命救过你!” “求求你了!求求你看在我俩的情谊上,饶了我一条命吧!” “饶我一条命吧!饶我一条命吧!” 哗啦啦啦…… 雨继续毫不见颓势地下着。 看着哭喊着、求饶着的吉久,众人沉默不语。 磅礴雨势下,仅剩吉久的磕头声。 一下接着一下…… “哈、哈哈哈……”柴田笑着,向吉久发出露骨的嘲笑,“吉久,你也有今天啊……” “堂堂伊贺之里的首领,想不到也只是一介怕死的懦夫……” “……行了,柴田,别说了。” 冷不丁的——初光打断了柴田的嘲笑。 在柴田面露向初光露出疑惑神情时,初光垂下眼眸,以平静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仍在磕头的吉久。 “……‘慷慨就义的人往往只是另一种的懦弱而已,即使被千夫所指,即使忍受着世间所有的屈辱,也要为完成任务、志向而忍辱负重的人,才是真正的勇者,才是真正的忍者’。” 初光的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让吉久止住了磕头。 天地之间,仅剩雨声……以及初光不见哀乐的语调。 “我以前,其实并不太理解你曾严肃告诫过我的这句话是何意。” “直到在决意毁灭伊贺之里后,我才渐渐明白了此言是何意。” “在屠刀即将挥下之时,挺胸抬头地去死,慷慨就义——这的确是很潇洒、很气派。” “可是——那又怎样?” “慷慨就义……又能得到什么呢?” “无非就是保全了所谓的自尊,留下了漂亮的名声。” “但是——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未来。” “才能接着去实现自己的志向。” “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为怜惜名声、尊严而去寻死之人,不过只是另一种的懦弱。” “能在该死的时候,慨然赴死、英勇就义。能在还需要活下去的时候,即便只有一线生机,也要努力活下去,即使是要喝泥水,即使是要向有着杀人夺妻之恨的人摇尾乞怜也在所不惜。这才是真正的大勇之人,这才是……真正的忍者。” “能在武士们都已经开始堕落、已快无忍者的容身之处的这个时代里,还能出你这样一位真正的忍者……也算是武道的一件幸事了吧。”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自刚才起,便停下了磕头、把脸埋在地上的吉久,突然发出低低的笑声。 “看样子……你的确是领悟了我当年告诉给你的这句话的含义了啊……哈哈……倒是没枉费我当年对你的耳提面命啊……” 吉久缓缓将头抬起,看向初光。 老人的脸上……已不再见有任何的眼泪、鼻涕淌出。 他的眼神、他的神情,又恢复成了那睥睨四方的伊贺之里首领。 他的两颊、两只嘴角向上提着,向着初光展露出带着邪气之风的露齿笑容。 吉久用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紧看了初光一眼后,缓缓收回了目光,随后闭上双目,将额头贴住地面,后脖颈稍向上提。 “……动手!”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也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 仅将脖颈调整成更适合初光劈砍的方位。 仅对初光说了句“动手”。 “……阿町小姐。能将你的胁差借我一用吗?” “……”阿町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将腰上的胁差拔出、递给初光。 掂量了下阿町递来的刀后,初光将刀刃贴在吉久的后脖颈上,校对了下位置后,缓缓将刀举起…… 初光的脸庞……自刚才起便一直是毫无表情、神情淡然。 但此时此刻,在将刀身缓缓举起后,初光脸上的神情……缓缓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因角度的缘故,阿町等人都没有看到初光现在的神情。 只有天、地、风、雨,看见了此时的初光,究竟是何模样—— …… …… “……这些年来,辛苦你的照顾了。” …… …… 嗡——! 白刃闪过…… 哗啦啦啦啦…… 漫天大雨冲刷着最后的忍者所淌出的滚滚热血。 第740章 进入“无我境界”与“夜叉境地”!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虽说是我的关门弟子,但你可千万别指望你会在伊贺之里中有着什么特殊的地位。) …… (吉久大人,听说你最近将初光收为自己的干孙女了,这是真的吗?) (无稽之谈!这都是谁传出来的谣言?初光只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少女,我看中了她的潜力,将其收为了关门弟子,我和她的关系仅此而已。) …… (别叫我‘吉爷’,怪难听也怪恶心的。你如果是想靠这种亲昵的称呼来和我拉关系,那我劝你还是少想这些歪门邪道!伱是不是被最近的某些闲言碎语给误导了?哼!别以为我对你较温柔一点,就真以为我视你为我的亲孙女了!) …… (你的水性真差啊!身为忍者,怎能不会游泳!给我待在这湖里练!什么时候能够从这里游到湖对岸,什么时候再上来!) …… (吉久大人!不好了!初光在练习潜泳的时候溺水了!) (什么?!将初光救上来没有?!) (已经派人跳入湖中去捞人了!但找不到初光的位……啊!吉久大人!你在做什么?现在湖水很冷!请你快上来吧!) …… (咳咳!咳咳咳!喂!初光!醒醒!醒醒!) …… 人在临死之后,脑海中会回想起什么? 兴许每个人会会想到的东西,都各有不同吧。 对吉久而言……在初光的胁差劈下来时,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俱是一些让他不知该摆出啥表情去面对的记忆片段…… “……这些年来,辛苦你的照顾了。” 听着初光的这句话,吉久的两只嘴角缓缓下拉。 露出了一抹……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 …… 吉久他那被初光斩落的首级,向前翻滚了数步的距离,才缓缓止住。 一捧捧仍在冒着热气的血液自吉久的首级与断头处淌出,染得阿町他们的脚边都是被雨水混合成桃红色的液体。 被斩落首级的吉久,没有再动弹,也没有再长出什么肉丝来修补断开的脑袋。 看着总算是死了的吉久,阿町、浅井等人纷纷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此时,唯有初光一人的神情复杂。 她垂下眼眸,静静地将已经身首异处的吉久瞧看片刻后,默默脱下了自己外衣,盖在了吉久的尸体上。 “初光小姐。”被吉久给打得遍体鳞伤的阿町,现在只感觉又疼又累,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向跟着绪方他们一起去追击二舰,但又不知因何原因而回到了岸上的初光问出了她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 “阿逸……绪方他们那边怎么样了?战况如何?” “战况吗……”听着阿町抛出的这个问题,初光的眉头微微一蹙,“该怎么说呢……在我昏迷之前,绪方……” 她的话才刚说出—— 轰隆隆隆——!! 远方的海面上,陡然爆发出强烈的爆炸声,将初光的话头给硬生生打断。 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让岸上的众人,无一不是神色大变。 他们连忙循声转过头去——靠近天际线的海面上,突兀地出现了一颗正熊熊燃烧着的火球。 有着在场众人中最杰出视力的阿町,立即便看出,这颗“火球”不是它物,正是现在正燃烧着的日辉丸。 日辉丸上的火势极大。 即使隔着段极远的距离,也将阿町他们那正微微发白的脸色给映红。 …… ……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丰臣刚得知琳从房间内逃出,正打算前去捉拿之时—— 日辉丸,露天甲板上—— “……上人。你现在感觉身体舒服点没有?”丰臣向现在正将身子半倚在船舷栏杆上、刚才一直因晕船而大吐特吐的仙源上人问道。 “嗯……现在已经有点习惯甲板的摇晃了。”脸色相较此前,已经恢复了不少的仙源上人点了点头,“所以现在舒服多了。” “这样啊……那便好。”丰臣颔首,停顿片刻后,便听他用低沉的声线向仙源上人接着说,“上人,我现在……有个可能只有你才能办到的任务要交给你。” “丰臣大人,请说。”听着丰臣这严肃的语调,仙源上人连忙神情一正。 “绪方一刀斋和我伯公,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丰臣以不急不缓的口吻悠悠道,“就算我们有机会能将他们给分别击破,也不一定能保证我们可以获得胜利。” “所以啊——我决定……要加个保险。” 丰臣的语气、语调,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我们日辉丸大半的火器弹药,都存放在位于船舱中央的甲号弹药库。” “倘若将甲号弹药库内所储存的火药全数引爆……将大半艘日辉丸给炸上天,完全不成问题。” “因此,我希望能由你来负责潜伏在甲号弹药库中,在收到信号后,便将甲号弹药库内的火药点燃。” 只见丰臣的话音刚落,仙源上人的神情便微微一变。 丰臣注意到了仙源上人这神情的变化,但他却视而不见,接着说道: “我所定的这个保险,相当地简单。” “在我与绪方一刀斋、木下源一他们的战斗陷入不利、行将败亡时,我便设法将他们引到日辉丸的露天甲板上。” “届时,我势必会在与绪方一刀斋、木下源一他们陷入激战,不一定能够能腾出一只手来慢慢地给你打信号。” “所以我打算再找一个人来帮我打信号。” “信号就是我们丰臣氏特制的‘筒状烟花’的声音。我们的‘筒状烟花’发射的声音很特殊,你一定不会听错。” “在收到信号后,你就将甲号弹药库引爆。” “运气好的话……便能一口气反败为胜,将绪方一刀斋、木下源一他们给直接炸飞天。” 丰臣的话音很平淡,用着极平静的口吻向仙源上人述说着让他冷汗直冒的计划。 “……丰臣大人。”仙源上人用着警惕的目光瞥了瞥四周,“你的这计划若是实施了……只怕是大半艘船的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啊……” “而且,你所说的将绪方一刀斋和木下源一炸飞……只不过是在运气较好的情况下才能发生的情况。” “搞不好……绪方一刀斋和木下源一他们没被炸死,反倒是你被炸飞了……” “上人哟。”丰臣向着仙源上人微微一笑,“我的这计划,自然是只有在我已经完全被绪方一刀斋他们给压制住、就快要输了时才会实施了。” “既然横竖都是要输了,那何不来赌赌看谁能够在爆炸中存活呢?” “至于你所说的大半艘船的人……” 丰臣脸上的笑容……缓缓浮现出几分狂气。 “我若是死于绪方一刀斋他们的剑下了……那还要这艘船的人做什么呢?” 话说到这,丰臣的话锋一转,抬起手拍了拍仙源上人的肩膀。 “上人,这个任务……不需我来细说,你也知道在点燃弹药库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吧?” “老实说——我也不大想将这个任务交给你。” “但是这个任务我又只能够交给我最信赖的人。” “能够……拜托你吗?” 丰臣没跟仙源上人说太多大道理或利害关系。 因为他知道——无需和这位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说得太多。 仅一句“拜托你吗?”,便足够了。 “……我知道了。”仙源上人沉默片刻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就请交给我吧。” 仙源上人也没有跟丰臣展开什么慷慨激昂的宣言。 只淡淡地说了句“就请交给我吧”。 “丰臣大人,据你刚才所说——你还打算找一个人来帮你打信号,请问你打算找谁呢?” “啊,这个呀。我已经定好人选了。”丰臣微微一笑,“我找了个……我既很信任,同时也对杀了绪方一刀斋有着极大热情的人。” 丰臣话音刚落—— “丰臣大人!” 一道年轻的男声,自丰臣的身后响起——正是今日才刚因“于大坂找到绪方”有功,而从丰臣那受领了一柄宝刀的般若。 般若捧着琳的阎魔和振鬼神,快步奔到了丰臣的身侧。 “丰臣大人,我已按照您的命令,将放置于库房内的这2柄刀带过来了!” …… …… 时间回到现在—— 大马金刀地坐在日辉丸主桅杆的瞭望台上的般若,一直死死地盯着露天甲板上的丰臣的一切举动。 在瞧见丰臣主动抬起左手硬接了绪方的刺击后,将被刺出了个大洞的左手掌高高举起。 瞧着丰臣的这一动作,般若的眉角立即一跳。 (般若啊,你听好了,信号就是“被刺穿的左手掌”,在看见我将被刺穿的左手掌高高举起后,你就把“筒状烟花”给拉响) “丰臣大人……” 般若深吸一口气。 “祝您……武运昌隆!” 嗤——!! 般若将刚才一直抓在手里把玩的木筒高高举起,对准天空拉动引线。 …… …… 嗤——!! 甲号弹药库内,听着传入耳中的这道锐利的烟花破空声,仙源上人抿了抿嘴唇。 “还是……要使用这计划吗……” 只听仙源上人这般低声嘟囔后,推开了旁边的一个硕大的火药桶的盖子,并拿起了……旁边的一个油灯。 在即将把这油灯投入火药桶中时……仙源上人斜眸瞥了眼侧躺在他脚边,尸体仍带有着点体温的菊太郎。 “……只要‘佛法广布’的这崇高理想,还有一丝实现的可能,我就愿意为这一理想粉身碎骨。” 他低声念诵了遍他刚才和菊太郎所说对这句话。 然后松开了手中的油灯…… …… …… …… …… “唔……” 绪方感觉自己就像是做了个既漫长又艰辛的噩梦一般。 意识混沌,脑海里像是有奇妙的裂帛声在不断作响,连自我的存在都模模糊糊。 绪方感觉重力像是消失了一般。 他感觉自己像是正漂浮在一个没有重力的地方,周遭世界的影像和声音,全数失真。 自己目前还能清晰感受到的……唯有心跳声以及呼吸声了。 唯一清晰的心跳声与呼吸声,在脑海中震耳欲聋。 他本能地配合着自己的心跳声与呼吸声,竭力将沉重的眼皮揭开。 光线随着眼皮的逐渐揭开,漏向绪方的眼帘。 在眼皮逐渐睁开时,绪方也感觉到自己的各项感官都在返回自己的身体。 率先回到身体的,是触觉。 冰凉的雨珠,拍打在绪方的脸上、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其冰凉的触感,让现在意识仍正模糊着的绪方感觉舒服了不少。 刚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将天与地隔绝的厚密乌云,以及磅礴的雨势…… ——我这是……正躺在……地上……? 第二项回到身体的感官,是听觉。 啪嗒,啪嗒嗒……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快!快跳进海里!” …… 木头爆裂的声音、人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抱持着“怎么回事?”这一疑问的绪方仰起头,向四周看去。 视线刚瞥向自己的四周,周围的景象……便让绪方仿佛在昏沉的醉梦中,听到一记在他耳边敲动的响亮钟声那样,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火,到处是火! 熊熊的火光忽明忽灭地闪耀,冲天的火焰如云霞般染红了波澜壮观的海面。 火势之大,让这磅礴的大雨都无法在短时间之内将其熄灭。 滔滔巨浪中,一片片烈焰飞腾,颤动,爆裂,在这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化为一朵朵艳红之花。 这朵朵红花点燃了波涛汹涌的大海,照亮了雾霭阴霾的云层,火光之盛,令人只感觉太阳与其相比,都要稍显逊色。 威武的日辉丸……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艘威武的战舰,这时已自中间部分,断成了2截。而绪方现在就在前半截残骸的露天甲板上。 不论是前半截残骸还是后半截残骸,都已被大火所侵蚀。 而与日辉丸撞作一块的葫芦丸,也受到了爆炸的牵连,船头被大火包裹着。 不慎让火苗沾到身体的船员,发了狂似地在地上打滚,侥幸没被火焰给烧到地船员们,则是不断惊恐地嚎叫着,跳入海中着,逃生着。 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已经没那个机会去拍熄身上的火苗或是跳入海中逃生了。这些人要么是变成了焦黑的尸块,要么就是变成了已经认不出人样的碎块…… 随同着听觉一起恢复的,还有嗅觉。 木材被焚烧的焦臭味、人体被烤炙的诡异肉香味……种种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闻之欲呕。 最后回到绪方体内的感官……是痛觉。 因为被眼前之景所震,所以绪方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现在正痛得厉害。 各个部位都在传出撕裂般的疼痛。 肠子像是拧成一团,胃也翻转了过来。 四肢……尤其是左臂疼得让早就习惯了受伤、习惯了疼痛的绪方都不禁神情骤变。 他低下头,查看着自己的身体——视线刚往下瞥,绪方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目前的身体……足以用一个“惨不忍睹”来形容…… 从胸膛到肚腹,一片血肉模糊……像有一颗炮弹贴着他的肚腹爆炸了一样。 四肢中,只有右臂的受创较轻,仅有几处破皮…… 其他三肢……几乎都找不到几片完好的、没被血污所染的肉片…… 绪方连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的脑袋倒是没受太多的伤,仅有左额角处破了个较大的口子,大量鲜血顺着这条口子,淌得绪方大半张脸都是血。 每一条创口,现在都在长出着“肉丝”,修复着伤口。 玄正也说过了:他们的“不死之力”并非是万能的。 一旦在短时间之内受了过多、过重的伤势,“不死之力”也会因修复不过来而失去效用。 绪方身上的各处伤都有在修复着——但速度却并不快。 混沌的大脑,此时已经清醒了不少。 昏迷前的记忆片段,此刻如雪片般纷至沓来。 在完全压制住丰臣,胜出仅是时间问题时,丰臣突然伸出左手掌硬接绪方的刺击…… 被刺穿的左手掌高高举起…… 突如其来的烟花,射向空中…… 烟花刚升起,船只便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段记忆片段……是对爆炸始料未及的自己被火浪和冲击波给狠狠掀飞…… 而在被火浪与冲击波掀飞时,他瞧见了——那时就站在他正对面的丰臣也一并被掀飞了,被掀飞到与绪方完全相反的方向…… ——丰臣! 意识和记忆全数恢复的绪方,瞳孔一缩,连忙转动视线,查看四方,寻找着丰臣身影的同时,也寻找着自己的刀。 爆炸来得是那么猛烈、那么突然,但即使如此,绪方的双手也一直紧握着他的2柄佩刀。 大自在与大释天仍被绪方紧紧地握于他的左右手之中,见自己的刀没有被炸飞,绪方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在意识断绝之前,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丰臣也跟着他被炸飞了。 对绪方来说……他现在最乐意看到的景象,自然而然便是被炸死了的丰臣尸体,而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丰臣仍活蹦乱跳的…… 然而……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怕什么来什么”吧。 在绪方刚四处转动视线,寻找丰臣时—— “哈……绪方一刀斋你在这啊……哈哈哈……我们俩都没死啊……” 让绪方的神情不受控制地微微一变的男声,自绪方的身侧传来。 脸色“唰”地一下沉下来的绪方,循着声音,缓缓扭过头看去—— 右手提着吉光骨食的丰臣,以略有些蹒跚的步伐,如自地狱而来的恶鬼一般,向绪方缓步走来。 他的两只嘴角,以夸张的弧度上提,展露出一抹充满狂气的露齿笑容。 他的身体,从头到脚,也有着极多的伤口。 他和绪方一样,额角处破了个大创口,大量鲜血顺着这条创口,淌得满面都是。 从胸口到肚腹,一片血肉模糊。四肢也都有着或多或少、或重或轻的伤势。 但显而易见——丰臣所受的伤要比绪方轻上一些,他还能站起来走路,而绪方现在至多只能将身子站起来,便是最佳的证明。 这时,绪方才发现——丰臣的左手还抓着个不知装着何物的漂亮锦盒。 这个锦盒,绪方总感觉有些眼熟,详细端看后,才想起——在琳还没有被间宫他们救走,还在主桅杆下被严加看管时,她的身旁便放置着这个不知装着何物的锦盒。 “虽然知道……你是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人……但没想到你竟不正常到这个地步……!”绪方的眼神,锐利地到连用“瞪”这个字眼来形容都显得太过软弱,“竟然将整艘船都给炸了!在你眼里,这艘船上的部下们,都只是一帮可以随意抛弃的人吗?” 绪方挣扎着、提着双刀缓缓站起身。 而在绪方站起来后,丰臣便停下了脚步,不再靠近。 二人就这么在20步不到的间距下,展开对峙。 绪方再蠢,也猜得出来——日辉丸突如其来的爆炸,就是丰臣搞的鬼! 突然用左手掌硬接他的刺击,这只不过是他有意为之。 绪方猜测着:丰臣定是给他的部下定了类似于“若是见到他抬起被刺穿了左手掌,便引爆舰船”的命令。 这条命令,为的便是能在战况不利时,用来与绪方等人同归于尽,避免让绪方等人获胜……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只炸死绪方等人,而丰臣靠着被“不死之力”所赋予的强悍生命力活下来,直接靠着“引爆舰船”来反败为胜。 绪方现在不禁感到阵阵庆幸——庆幸着自己有在舰船被引爆之前,让间宫他们先行带着无力战斗的源一和琳撤出这里。 他估算着:在丰臣下令引爆日辉丸时,间宫他们应该已经跑出很远了,不大可能被爆炸所波及。 丰臣是个狂人——绪方早有根据此前所知的所有关于丰臣的情报,知晓了此点。 他知道丰臣是个狂人……但他没想到此人竟疯狂到了这种程度…… 竟在战斗之前,便布置好了这样一记要拉整船人一起去死的疯招…… 若是可以的话,绪方真想立刻飞扑过去,赶紧结果了这个不知是否还有着什么疯招没使出的狂人。 可尚未恢复完毕的双腿……让绪方别说是飞扑了,连走路都稍显吃力…… 绪方一面紧盯着身前的丰臣,一面检视着自己身体各处的伤势,焦急地等待着伤势……尤其是2条腿的伤势的恢复。 “随意抛弃……?”丰臣低声重复了遍绪方刚才所述的字眼后,发出低低的嗤笑,“随你怎么说吧。” “反正我只是单纯地根据战局,下达了我认为最合适的命令而已。” “就结果来看——我刚才所下的命令,不是很英明嘛。” 丰臣脸上的笑容浮现出越来越多的狂气。 “虽没将你直接炸死,但也让你伤得不轻呢,绪方一刀斋,你现在还能挥刀吗?” “你可以过来亲自来试试。”绪方凝然。 ——肺部……没有受伤……很好…… 周围飘散着恶臭的空气,但还不至于臭到让人连呼吸都办不到。 绪方连做了数个深呼吸,确认了自己的肺部没有受创,能够顺畅地吸纳周围的空气后,心绪不禁稍稍一定。 肺部没有受创、还能正常地呼吸,这便代表着——绪方还能使用“源之呼吸”,还能进入“无我境界”。 只要还能进入“无我境界”,便能继续像舰船爆炸之前,压制住丰臣。 此前的战斗已经表露得很明白了——丰臣并没有那个抗衡进入“无我境界”的他的能力。 “哈,还能挥刀吗……我想也是啊,毕竟你也是有着‘不死之力’的嘛。”低声笑着的丰臣,笑得两肩都在轻抖,“绪方一刀斋,你应该也瞧出来了吧——我们脚下的舰体残骸,一直在缓缓下沉。” 丰臣垂下眼眸,瞥了眼脚下的甲板。 被炸断成2截的船体,自然是失去了漂浮在海上的能力。 海浪不断拍打着日辉丸的残骸。 如墨一般漆黑的海底,就像一只怪物的血盆大口,一点点地吞吃着断成2截的日辉丸舰体。 无需丰臣来提醒,绪方自个也于刚才明显感受到——他脚下的舰体残骸,一直在缓缓下沉。 据绪方猜测——大概仅需10分钟左右的时间……他们用来立足的残骸便要彻底沉入海中了。 “用不了多久,就没有地方再用来供我们于这大海上立足了。”丰臣缓缓将视线从脚边的甲板扬起,刺向绪方。 两颊又往上提了提,露齿的笑容中,发现出几分狰狞。 “既然时间无多,而你又还留有挥刀的能力……那就快点重新开始我们的战斗吧!” 啪嗒! 丰臣抓着那个漂亮锦盒的左手五指灵活一动、一甩,便打开了锦盒,并取出了里面的物事。 看着锦盒内所装的物事,绪方的双目不禁猛地睁圆。 锦盒内所装之物……竟是一个漂亮女人的首级。 双目闭起,面容祥和,看上去便像是睡着了一样。 看到这颗首级后,此前玄正告知给他的关于“不死之力”的种种情报,于绪方的脑海中飞速闪过。 虽然无人来给绪方介绍、讲解,但依据着自己所知的情报,绪方迅速明白过来——这颗首级,正是八百比丘尼的首级! “哈哈哈……绪方一刀斋,看你这表情……你似乎猜出来我手中的这颗首级,是谁的首级了呢。” 丰臣皮笑肉不笑着。 “绪方一刀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在身体本身就已经成功消化了‘不死之力’的情况下,再继续吃入八百比丘尼的皮肉,将会发生什么呢?” 丰臣用令人不适的音调,低笑了几声后,便接着自顾自地说: “我曾对这个问题非常好奇呢。” “所以呀,我曾让某个试验体在靠丁号丸成功消化‘不死之力’后,让他再吃了一块八百比丘尼的肉块。” “最终结果,真是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啊。” “在本就已经成功消化了‘不死之力’的情况下,再吃入八百比丘尼的皮肉,能让体内的‘不死之力’获得进一步的增强。” “只不过——这将会给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第二次吞食八百比丘尼的皮肉,给身体所带来的负担,将远在第一次吞食八百比丘尼的皮肉之上。” “而第三次吞食八百比丘尼的皮肉,给身体所带来的负担又在第二次之上。” 话说到这,脸上笑容的狂气已浓郁到极致的丰臣,缓缓将左手正提着的八百比丘尼的首级提到自己的唇边。 “我刚才之所以说‘引爆舰体’的命令很英明,可不单只是因为成功炸伤了你哦。” “更是因为——舰体的引爆,让我有了将八百比丘尼的首级给拿来的时间和机会啊。” 只见丰臣的话音刚落,他便张大了嘴巴,咬在八百比丘尼的白皙的左面皮上,一拉、一扯,便将八百比丘尼左脸颊上的大块皮肉给拖拽下来,吃入口中,脸颊动了动,随便嚼了下,便吞落入肚。 看着开始啃咬着八百比丘尼首级的皮肉的丰臣,绪方的呼吸因震谔而都不受控制地放缓。 在刚看到丰臣将八百比丘尼的首级给从锦盒中拿出时,绪方就已因隐约意识到丰臣似是又打算使什么招数而打算冲上前去,结果此獠的性命。 可受创严重、还未完全恢复,连走路都尚未能办到的双腿,却让绪方只能这么干看着丰臣吞吃着八百比丘尼的皮肉。 于漫天大雨下,在正燃着大火的舰船残骸之上,面挂狂气笑容的青年疯狂啃咬着一名女子的首级——真乃地狱般的景象。 丰臣在将八百比丘尼的大半张面皮给扯下、吞服后,才终于将八百比丘尼的首级自唇边放下。 他像抛扔垃圾一样,将被啃咬得面无全非扔回进脚边的锦盒之中。 绪方瞧见此时的丰臣,其模样开始发生骇人的变化。 四肢、脖颈……总之,绪方所能看见的所有丰臣裸露在外的肌肤,都爆出大量的青筋。 双眼眼白长出大量的红血丝,黑色的眼仁……隐约可见淡淡的紫光。 若说最大的变化……那自然是非丰臣现在的恢复速度无疑。 倘若说——丰臣刚才的恢复速度是10的话,那丰臣现在的恢复速度,至少也在30往上! 丰臣身上的各处伤势,仅于瞬息之间便恢复如初!身体恢复回了没有任何创伤的状态! “好了……”丰臣向着绪方,缓缓抬起冒着紫芒的眼瞳,狂笑着,“让我们开始吧!来拼个你死我活吧!” 话音稍落,丰臣便如一阵狂风,向绪方飙来! 看着丰臣此时所展现的速度,绪方的瞳孔一缩,随后立即将自己的呼吸切换成“源之呼吸”,进入“无我境界”。 在闪身到绪方的跟前后,丰臣对着绪方的脑门竖着便是一刀,而绪方则是将大释天向着吉光骨食劈来的方向一横—— 铛——!! 二人的这记对刀……已不能算是“剑客间的较量”。 相比起剑客……更像是2头怪物在那碰撞、撕咬! 咔嚓…… 在刺耳到让人耳膜生疼的对刀声落下后,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悄然响起。 绪方和丰臣二人的刀……破损了。 不论二人的佩刀是多么厉害的大宝刀,但也终究只是用金属打造而成的凡器。 是经受不起怪物们折腾的。 二人的利刃相接处,双双出现了细小的豁口,那碎裂的声音,便是它们痛苦的呻吟。 顺着刀刃传回来的巨力,化为强烈的酸麻感,传遍绪方的整只右臂。 丰臣的力量,相较此前,跃升了不知多少。对此,绪方的神情……并没有因此出现任何的变化——因为尚未来得及做出变化,丰臣便收回他的刀,然后再向绪方劈出一击。 不仅是力量,速度也得到了大幅的跃升。 其速度之快……甚至让都已进了“无我境界”的绪方有些反应不过来。 绪方的双腿尚未获得恢复,所以现在的绪方,只能选择挥刀去硬接丰臣的斩击。 铛——!! 二人的刀再次相触,然后二人的刀再次双双磕碰出细小的豁口…… 收回劈空的刀、再次斩出——丰臣就这么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 面对丰臣兼具怪力与神速的斩击,绪方用着勉强、狼狈的动作防御着。 二人的位置,对调了过来。 在舰船被引爆之前,是绪方占了上风,压制着丰臣。 而现在……二人攻守易形,变为了丰臣占着上风,绪方被动地招架着丰臣的攻击。 久守必失——不断防守着丰臣的进攻的绪方,不慎看漏了丰臣一招…… 嗤啦——! 被看漏了的这一刀,在绪方的左肩头狠切了一刀…… “啊哈……砍到你了!”丰臣狞笑着,将刀收回,然后再向绪方攻来。 ——无我境界……没法招架住吗…… 连去查看自己左肩头伤势的余力都没有的绪方,咬紧牙关,奋力架开丰臣的斩击,瞅准时机向丰臣发起反击。 显而易见——丰臣的感官、反应速度,也获得了长足的提升…… 绪方一口气向着丰臣连劈4刀,丰臣却以像是跟宠物玩耍般的悠闲动作,轻松地闪过,然后重拾攻势,又向绪方的各个要害斩去…… 铛——!!铛——!!铛——!!铛——!! 金铁相击声,一下接一下地在这无边大海上,在这片火海尚响起。 嗤啦——没能成功架开丰臣的斩击,绪方的左腿处被削掉了些许皮肉…… 嗤啦——被丰臣的假动作所骗,绪方的首级险些被斩,虽最终成功躲了过去,但脖颈被斩了一刀,所幸脖颈处的大动脉并未被伤到…… 嗤啦——看漏了丰臣一招,绪方左耳的耳尖被削掉…… …… 丰臣一下接一下,不断地在绪方的身上增添着新伤。 绪方身上原有的那些因爆炸而起的大小伤势本就没有全数恢复,现在又不断地增添着新伤…… 绪方体内的“不死之力”……现在大概就是在真正意义上的“超负荷工作中”吧。 隐约之中,绪方感到自己的伤势恢复速度,似又有进一步的减缓。 在丰臣的攻势之下,不仅绪方身上的伤势在不断地增多,他的那2把佩刀的“伤势”也在不停地变多。 他好不容易才修好的这2把刀,正以飞快的速度变回此前的那种破破烂烂的状态。 绪方的左臂不似其右臂,受创较小,左臂的伤势尚未恢复完全的当下,绪方主要便是用着右手的大释天来与丰臣抗衡。 放眼瞧去——绪方的大释天的刀身,现在已被砍出了十余个缺口…… 当然,丰臣的吉光骨食也没有好到哪去,他的刀也同样变得坑坑洼洼的。 二人的刀……几乎每相碰3下,便会双双碰出个豁口来。 但纵使如此——丰臣仍旧毫不在乎地、狞笑着向绪方发起一波接一波的攻击。 铛——!! 绪方奋力抬起左右两臂,将大释天和大自在交叉着往上一架,架住了丰臣的纵劈。 感觉自己像是正扛着山岳的绪方,膝盖不受控制地一弯,险些被这“山岳”给压得跪倒在地。 丰臣此次没有像此前那样,迅速收刀、向绪方再次击出。 而是迅速以左脚为轴,转动身躯,对着绪方的胸膛来了记回旋踢。 丰臣的这记“转斩为踢”,来得实在太快,绪方瞬间便做出了“来不及防御”的判断。 但好在——绪方的双腿,现在已恢复了许多。 虽尚未恢复完全,但已能让绪方正常地跳动、走步。 只见绪方双足蹬地,往后跳去,试图跳开丰臣的踢击。 绪方已尽他所能地以最快速度后跳了,但丰臣的脚到来的速度,还是更快一些…… 嘭! 丰臣的后脚跟在踢中绪方胸膛的瞬间,立刻发出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绪方便像一颗被踢飞出去的球,向后倒飞,破开层层雨幕,重重地撞在了不远处的船舷栏杆上,将船舷栏杆都撞出了些许裂痕。 “咳……咳咳……!”感觉胸膛处像有股乱流在窜动的绪方,不禁张大嘴巴,用力地咳嗽着。 绪方刚才的后撤,虽未能完全躲过丰臣的踢击,但也还是有起到些许作用的——没让丰臣的脚后跟在他的胸膛上踢实。 尽管被直接踢飞了,但所受的伤势并没有太重,绪方感觉自己的胸膛,至多只有一些骨裂而已。 “咳……咳咳咳咳……”绪方弓着腰,剧烈咳嗽了一阵后,才感觉胸膛处的那股“乱流”缓缓平息。 而在绪方刚止住咳嗽时—— 啪嗒…… 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响起。 是一件黑色的小物事,从绪方的怀里掉落出来。 绪方挪眼瞧去——是一个小巧的药盒…… 看着这个……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自个掉出来的药盒,绪方的双眼微微一眯。 认真瞧看——可见着此时此刻,一抹复杂的情绪在绪方的眼瞳中闪烁。 哗啦啦啦啦……! 雨势又变大了。 轰隆!轰隆隆——! 雷霆像是欲配合这越来越大的雨势似的,发出越来越响亮的轰鸣。 感受着雨珠哗啦啦地拍打在肌肤上的冰冷触感,绪方仰起头,微张着嘴,任由雨水淌进嘴中,然后一口气咽下。 清凉的雨水顺着食管落入绪方的肚腹,在雨水的刺激下,让绪方感觉自己的意识随之稍稍变清明了些。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随着珠落玉盘的雨声,一点一点地逼近绪方。 呼呼呼呼——! 不仅仅是雨势、雷声变强了,连风也愈来愈烈。 股股烈风吹拂着甲板上的二人,直吹得二人身上那件吸饱了雨水,分别绣有“桔梗花”与“太阁桐叶”的羽织猎猎作响。 “……呵,你羽织上的‘桔梗花’……真是越看越让我觉得百感交集啊。”看着绪方身上飘动的桔梗花,丰臣的狂气笑容缓缓收起,“绪方一刀斋,你应该知道丰臣氏和明智氏的那场‘天王山合战’吧?” “二百年前,弑杀了主君的明智光秀,与昔日的同僚:丰臣秀吉,于天王山之下展开了决定天下归属的决战。” “而明智光秀的家纹,则正是‘桔梗花’。” “这场‘花’与‘叶’的决战,最终——以‘叶’的全面胜利为终结。” “这场空前绝后的决战……奠定了‘太阁桐叶’的霸业。” 丰臣双肩抖着,发出着奇怪的笑声。 “二百年前,‘桔梗花’拦在了‘太阁桐叶’的霸途之前。” “而如今——在‘太阁桐叶’决意启动新的大业时,‘桔梗花’竟再次出现,再次阻挠在‘太阁桐叶’的前方。” “该说是天意呢?还是该说是宿命呢?” “……绪方一刀斋。”拖着刀向绪方走来的丰臣,表情一点点地消失,最终——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仍坐于地上的绪方,“还有办法挥刀吗?” “……这个,就不劳你忧心了。”坐于甲板上、倚靠着身后的船舷栏杆、垂着脑袋的绪方平静道。 “那便好!”充满狂气的恐怖笑容,再次飞上丰臣的双颊,“为了能设法打败你,我可是连命都拼上了,如果你那么快就挥不动刀了,那可就太扫兴了!” 话音稍落,便见丰臣将身体重心一压,如一只贴地滑行的飞燕再一次直扑向绪方。 绪方左手一甩——攥起身侧的一大块船体碎片向直扑他而来的丰臣丢去。 目前的甲板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大小的船体碎片了。 这种宛如玩闹般的“暗器攻击”,显然是不可能能对现在已经状若鬼神的丰臣起到啥重要的作用。 丰臣仅向前劈出一刀,便将绪方丢来的这块船体碎片给劈碎成无数块,连让丰臣的脚步迟滞半分都做不到。 不过——虽未能迟滞住丰臣的脚步,但却有将丰臣的视线给遮住一瞬。 如此一来……便足够了! 破开绪方丢来的“暗器”,丰臣再无阻碍地杀到了绪方的跟前,吉光骨食的刀锋自上路破开雨帘,坠向绪方的脑门! 一直耷拉着脑袋的绪方突然猛地将脑袋抬起,并将手中双刀往上一抬—— 铛——!! “嗯?”丰臣眉头一跳,讶异地看着身前的绪方。 顺着刀身上传回来的力量……变强了——丰臣清楚地这般感受到。 喀哒…… 这时,丰臣听到了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是一个药盒。 一个已经被打开了、里面已经空空如也的药盒,从绪方的身上掉落在地。 “……你说——‘你连命都拼上了’?” 绪方缓缓扬起视线,越过二人正架在一起的刀,与丰臣对视。 这时,丰臣瞧见——绪方的模样,竟缓缓出现了变化。 肌肤缓缓冒出红晕,这抹红晕的颜色不断加深,最后变为了暗红色。 “能将命给拼上的……可不只有你啊!” 绪方的双臂猛地发力! 感觉像有巨浪向自己撞来的丰臣,被推得向后踉跄了2步。 而在推开丰臣的下一刹那,绪方深吸一口气—— 嗤啦! 大自在的刀锋,自下而上地斩向丰臣的面庞! 丰臣见状,神色微变,将身子迅速后仰。 身子及时后仰的丰臣,成功避免了自己的脸庞被斩到,仅让大自在的刀锋从其胸膛掠过、切割出了一道不浅不深的创口。 自丰臣胸膛伤口处淌出的血花,于惯性下顺着大自在的刀锋,向空中泼洒。 这朵朵血花……仅泼洒了一瞬而已。 因为大自在的刀锋刚掠过,丰臣胸口处的这道伤口便得到了飞速修复。 就像挥刀切砍水面一般——刀锋上一秒刚切开水面,水面后一秒便自个重新合上了。 丰臣向后连做了数个后空翻,一口气拉开与绪方的间距。 只见他先用讶异的目光打量了绪方几眼后……发出先缓后急的大笑声。 “‘夜叉境地’……” 为将不知火里收入囊中,而花费了数年时间、心血去慢慢布局的丰臣,自是认得炎魔为抗衡源一的“无我境界”而苦心研究出来的“夜叉境地”。 “绪方一刀斋,你是在当年进攻不知火里时,顺手将这炎魔的心血给拿走了一颗吗?” “我的夜叉丸从何而来——你没有知道的必要,我也不想浪费时间来给你慢慢解释。”绪方将双刀拄于地上,缓缓地站起身。 如果说丰臣现在的模样,是“如同鬼神”,那此时的绪方与之相比,也不遑多让。 身体的肌肤因进入“夜叉境地”而变成暗红色,飘散出宛如蒸汽般的气体,配上这拄刀缓缓站立的身姿,真如自地狱而来的修罗一般。 “唔……”刚将身子站起,绪方的眉宇间便浮上了一抹痛苦,双目不由自主地紧闭。 看着此时在进入“夜叉境地”的同时,也继续保持着“源之呼吸”的呼吸节奏的绪方,丰臣的脸上……没有出现懊恼、厌憎等负面情绪。 其脸上……只缓缓浮现出诡异的喜色。 “绪方一刀斋,想不到你竟还留有着这样的杀招啊。” “不过——这样好吗?” “据我所知,‘夜叉境地’可是会给使用者的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 “而你那种能用来增强自己实力的呼吸法……不可能没有任何使用的代价。” “同时使用着你那呼吸法以及夜叉丸……你不担心即使在成功战胜我后,也给自己的身体留下了不可逆转的损伤吗?” 绪方此时的呼吸,相当沉重。 “呼……呼……呼……呼……呼……” 只见呼吸紊乱的绪方,缓缓睁开刚才因痛苦而紧闭的双眼。 “以后的事情……我才不管!” 轰隆——! 雷霆闪耀,电光炸裂。 于二人的头顶碎开的雷光,照亮了丰臣脸上的狂气笑容,以及绪方那似有火焰在里面燃烧的双瞳。 “哈、嘻哈哈哈哈……看来无需多言了。” “很好!就该这样!” “你我都拼上了一切,使尽了所有能使的招数……只有这样,才更有‘花’与‘叶’的二次决战的气势啊!” “好了,那就……让我们接着来拼个你死我活吧!” 脸上的那抹充满狂气的笑容几乎未有消散过的丰臣,抬起左手,抓住身上羽织右肩处的布料—— 嘶啦! 丰臣将其身上的这件绣有“太阁桐叶”家纹的羽织扯下、甩向大雨,甩向雷光跃动的云层! “丰臣氏第9代家主。” “丰臣信秀!” 绪方看在眼里,也抬起了左手,拇指、食指仍旧握紧大自在,另外三根手指勾住他身上的那件也同样破破烂烂的,不过所绣之物却是“桔梗花”家纹的羽织。 一拉,一扯,一甩——“桔梗花”也随着狂风,向着天空飞扬! 哗啦啦啦啦啦——! 雨势陡然猛烈,云层中的雷霆也开始暴虐! 银白色的雷光,映亮了二人脸庞的同时,也照亮了随风飞舞、向着远处飘扬的“桔梗花”与“太阁桐叶”! “浪人。” “绪方逸势!” 下一刻,剑替男人们发出怒吼! 两人冲向彼此,撕破雨幕的剑于空中碰撞作一块!发出锐利的铿鸣! 闪耀的剑光,似要斩破黑云压城的天空! 海面上是汹涌的烈火,海面下是澎湃的海水。 火光与水色。 狂焰与骇浪。 桔梗花与太阁桐叶。 明与暗! 第741章 【叮!宿主与世界融合!】 绪方的那个黑色小药盒中所装之物,正是在不知火里覆灭后,瞬太郎赠予他的那枚夜叉丸。 对于这枚药丸,绪方一直是细心收藏起来,随身携带,时刻准备着……将其当成最终手段使出。 对绪方来说,瞬太郎赠予他的这枚夜叉丸的最好归宿……自然便是迟迟找不到能使用的时机,就这么在药盒内烂掉。 而他的这期望……显然是没有办法再实现了。 继在与源一战斗之后,又一次吞吃下八百比丘尼肉片的丰臣所拥有的实力……已不是光靠“无我境界”便能与其抗衡的了。 胜败在此一举——抱定此信念的绪方,在丢出的船体残骸遮蔽了丰臣视线的那一瞬,飞速拿起从怀里掉出来的药盒,吞吃下盒中的那枚不论是在与虾夷地迎击幕府大军时,还是在大坂与丰臣大军展开决战时,都未曾吃下过的夜叉丸。 “夜叉丸”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 只有那种体能远超常人的人,才能扛住“夜叉境地”所带来的实力加持。 绪方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也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即使如此,在夜叉丸被嚼碎、吞落入肚后,身体骤起的变化,还是让绪方暗吃了一惊。 心脏以骇人的速度、力度跳动,像是要顶破胸膛处的皮肉与骨头,直接从胸膛内跳出。 快速跳动的心脏,也让血液在血管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窜动。 体温升高……绪方保守估计自己现在的体温至少也有41度。 同时使用着“无我境界”和“夜叉境地”……这对绪方来说,尚是首次,而且极有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无我境界”也好,“夜叉境地”也罢,都会给使用者的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 此战过后,自己会变得怎么样? 绪方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 恰如他刚才所说的——以后的事情,他才不管! 轰隆——!! 银白色的雷电划过云层,令人有了种云层被雷电劈开了的错觉。 于银白的雷光与炎炎火光中可以看清——已快要沉入海里的船体残骸上,绪方与丰臣犹如两只斗志昂扬的巨兽,各自张开了血盆大口,向彼此撕咬着。 一颗颗锋利的牙齿便是二人手中的剑。 二人的攻势,如风暴,如雷霆,如怒涛,如山崩。 同时进入了“无我境界”与“夜叉境地”的绪方,实力已提升至可用“恐怖”来形容的状态。 面对绪方劈来的刀,丰臣只能进行重点防御,仅防御最重要的脑袋,其余的部位则只得能防便防。 至于绪方……也是这般。 哪怕现在多了“夜叉境地”的加持,他也未有全部的把握将丰臣劈来的攻击给尽数拦下,因此也只能像丰臣那样进行重点防御,对脑袋进行最重要的保护,其余部位则作“适当舍弃”。 于是——二人的决斗,真可堪称是前无古人!后也应该没有来者! 谁也没法完全防住对方的刀——所以二人的身上都在不断地被斩割出一道接一道的伤。 不断地增添新伤,随后这一条条的新伤又不停地长出肉丝修补伤口…… 重重火光之中,二人的身影不断交错而过。 不断沉入海中、所剩的立足之地越来越少的船体残骸伤,随处可见二人的闪躲、移位、追击、冲锋、攻击、防御、碰撞、厮杀。 剑尖的穿刺,利刃的劈砍,手脚的撞击,视线的追逐。 绪方对丰臣的胸膛横着劈了一刀,丰臣便立即不甘示弱地还回去一刀。 丰臣借着前冲的势头,将绪方撞倒在地,正欲给被压在身下的绪方给补上一刀时,便让绪方以灵活的动作从丰臣的身下闪出,并将丰臣反压在身下。 为取得最佳的攻击站位,绪方刚后退半步,丰臣便急不可耐地追来。 丰臣未来得及将劈出的刀收回,大释天与大自在便立即自不同的方向蜂拥而来。 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上,焚炙天穹的烈焰之中,不断炸裂的雷光之下,这2只“怪物”绞在一起,不断地对撞、纠缠、翻滚。 亮出着彼此的尖牙,咬向对方的要害,二者滚烫的鲜血不断化为朵朵艳丽的血花,向着大海、向着天空喷洒。 这个瞬间,明明看到二人纠缠作一块,你来我往,脚步滑动,剑光四射。 下个瞬间,某人的身影便陡然从火光或雷光中消失,瞬息过后,才从另一个方向突然现身,向着对方撕咬而去。 再到下个瞬间,二人又极有默契地同时后退,拉开彼此的间距,但很快又碰作一块,再次开始了撕咬。 二人就像两股正对撞着的海浪。 时而“东风压倒西风”,某股海浪陡然大步推进,将对方给一口气压制住。 时而二者又恢复成了均势,谁也不让谁,谁也推不过谁。 时而则分开作两侧,不再碰撞,让战场总算是进入了难得的宁静之中,但还未来得及宁静多久,战场便再次陷入喧闹之中。 战场的声势之烈,让云层中不断闪动的电光与之相比,都逊色了不少。 光亮与阴影、劈斩与刺击、进攻与防御、前进与后退……在这空前绝后的战场上,这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转化着。 攻防在不断地转化,战场态势在不停地变化。 但却有那么几样东西,是自死战开始后,便未曾改变过。 不论战斗有多么地激烈,丰臣的脸上,都一直挂着那抹充满狂气的笑容。 不论战斗有多么地激烈,绪方的脸上,都一直挂着不见分毫笑意的凝然神情。 不论战斗有多么地激烈,二人都不曾有半点退让与示弱! 嗡——!! 大气呜动,大释天和吉光骨食于相同的时刻劈出,然后又近乎是于同时,正击彼此目标的胸膛。 同时被对方的刀给劈中的二人,因没能成功撑过对方刀身上所携带的巨力,向后踉跄了数步,然后双双跌坐在地。 哗啦!哗啦! 海浪一股接一股地拍打着船骸。 二人身下的这架船骸……与刚开打时那会儿相比,已有近一半的部位沉入海中。 因离大海越来越近,所以海浪声也离二人越来越近。 此时甚至已有不少的浪涛打上甲板。 “哈哈……哈哈哈哈……”跌坐、仰躺在地的丰臣,低笑着,缓缓坐直起身,“在决定重建丰臣天下时……我以为‘打倒江户幕府’将会是我此生最艰难,同时又最有趣的挑战。” “现在回过头一看……真是谬误啊。” 丰臣这时已完全坐起身,用闪着兴奋之光的双瞳,直直地盯着绪方。 “再一次出现在我丰臣氏面前的‘桔梗花’……要比区区江户幕府要难对付得多了啊!” “丰臣天下、丰臣天下……”绪方与丰臣于同一时间,将刀拄于地上,缓缓站起身,“就为了所谓的丰臣天下,整出了那么多惨绝人寰的灾祸……你就这么想骑在万民之上,当天下人吗?” “天下人?哈,绪方一刀斋……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啊。” “我可不是为了要当上什么天下人才这么燃烧着自己哦!” “我只是……单纯地想要打倒江户幕府而去复兴丰臣而已!” 睁圆着双目的丰臣,将两只嘴角上拉到极致,笑容恐怖又惊悚。 “这个国家啊,自二百年前江户幕府建立以来,便变得……无聊起来了!” “限死了每个人的身份,武士们世世代代是武士,平民们世世代代是平民。” “不仅限死了每个人的身份,也限死了每个人一生所能从事的工作。” “低级武士自生下来,便只能从事低阶的官职,除非出现啥意外情况,否则永生永世都看不到晋升的希望。” “在江户幕府的控制下,每个人都按部就班、死气沉沉地活着。” “真是……无聊透顶!” “于是,我下定了决心!我要打倒江户幕府!我要将这个国家目前的一切都给改变!” “我要……让这个国家重归二百年前的战国乱世!” 狂气地大笑着的丰臣,将两手向着天空一张,拥抱着天空。 “事已至此,我也不妨将我的计划全盘告知给你吧!” “在将以江户幕府为首的德川氏彻底清除后,我不会去当什么天下人——我只会立即带着丰臣氏全员隐居幕后。” “唯一的天下人宝座空虚了——你猜猜看将会发生什么?” “以萨摩、长州为首的三百诸侯们、蛰伏在各地的野心家们,将会蜂拥而起!为了那张唯一的天下人之位,开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霸权争夺!” “而隐居幕后的我,则暗自调控着各个势力的实力、关系,让这个乱世能尽可能地持续更久一些!” “天下人的宝座!我才不稀罕那种东西!丰臣的存亡复兴与否,关我什么事?!” “所谓的‘复兴丰臣’,只不过是一张方便我用来拉拢部下、占住打倒德川的大义的大旗而已!” “哼哈哈哈哈……!国家重回二百年前的诸侯相争的战国乱世……不比现在这无聊的世道有趣一万倍!光是去想象一下这个国家第二次进入战国时代的景象,我就激动得只想笑出来啊!” 看着狂妄地仰天大笑着的丰臣,微微眯起双眼的绪方静静把双刀架于身前。 “……伱果然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谢谢夸奖。”丰臣缓缓止住笑声,像绪方那样,也把刀再次架于身前,“绪方一刀斋,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一直在笑着,一直那么地高兴吗?” 丰臣笑容里的狂气,传染到了其双瞳。 他那冒着狂气的双目,与绪方燃着火焰的双瞳对视。 “只要将你和木下源一都给打败,那么往后应该也再没有什么人能再阻止我打倒江户幕府!” “是‘太阁桐叶’再次打败了‘桔梗花’,再无人可挡地完成大业;还是‘太阁桐叶’被‘桔梗花’击落,在这火海中被燃成灰烬——就看今朝了!” 丰臣如风一般,狂飙向绪方。 两头怪兽,再次碰撞作一块。 正如丰臣所说的——只要绪方和木下源一于此地在此殒命,就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再阻止他。 当下已经孱弱的江户幕府,又如何是手握着“不死之力”这个大杀器的丰臣的对手? 若绪方没能于此刻挡下丰臣、挡下他那狂妄的野心,丰臣便能按原计划那样东下江户,发起“江户合战”,让江户沦为怪物遍地的地狱……再然后,丰臣就能依着他的计划,一点一滴地将这个国家引回到战国乱世…… 二人的这场死斗……已不单纯再是他们这两个个体的争斗。 更是决定这个国家的未来的决战! 无边无际的大海与正燃烧着烈焰的船骸,是这场决定国之将来的决战的宏大舞台! 黑云压城的云层、银河倒泄的雨幕、鹰撮霆击的雷电是它恢弘的背景。 风、云、雨、雷皆是这场决战的看客。它们俯瞰着这场决战,俯瞰着绪方与丰臣。 而这二人也未让这些看客们失望。 面露狂笑、誓要实现那宏伟愿望的丰臣。 神情凝然、拼命阻止这可笑野心的绪方。 神速挥舞的刀锋,切开雨幕。 刀刃切割空气的破风声,让从二人身侧略过的狂风也自惭形秽。 闪烁的刀光,掩蔽雷霆炸裂的电光。 刀锋挥动的气势,似要将整个云层破开! 这场谁也不想输、谁也不能输的决斗令人心潮澎湃却也令人难以睹视,热血沸腾但也惨绝人寰。 二人都变成了血人,但二人都没有放下手中的刀,没有停下进攻。 二人又同时对着彼此砍了一刀,然后双双向后踉跄数步、跌坐在地。 “咳……咳咳咳——!”感觉胸口和肚腹有股股强烈的气流在那乱撞的绪方,嘴巴一张——“哇”地一声,吐出大量的鲜血。 在呕出了大量的鲜血后,绪方顿时感到阵阵强烈的眩晕袭上他的大脑。 这股强烈的眩晕,险些让绪方没能维持住“源之呼吸”。 他连忙紧咬舌尖,才让脑袋稍稍恢复了清明。 “哼哈哈哈哈哈……”低声笑着的丰臣,扶着甲板缓缓站起身,“你的身体……感觉似乎是撑不住了啊……” “同时用着那个呼吸法还有夜叉丸……果然对你的身体的伤害非常大呢……” “要不要解除掉那个呼吸法?这样一来,对你的身体……” 话尚未说话,丰臣的脸色便猛地大变,双眼猛地一睁,嘴巴一张,“哇”的一声呕出大量鲜血。 他呕出的鲜血,量比绪方要多上不少,而且颜色也非常地怪异,红中带紫。 “呵……”绪方用左手手背粗暴地擦了下残留在唇边鲜血,“要撑不住的人……是你吧?吃了那么多块八百比丘尼的皮肉的你……可别在胜负还未分的时候就暴毙了啊……!” “哼哈哈哈……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丰臣双手撑地,一口气重新站直起身。 而绪方也于同一时间将刀拄于地上,将身子再次支起。 这场死斗,已转变为了极奇怪的态势。 因为两人的体内都有着“不死之力”,所以谁的身上都没有看上去格外严重的伤势。 但二人现在都已是精疲力竭的模样。 同样变得“残破”的……还有他们手中的刀。 他们手里的刀,真可谓是惨不忍睹。 刀锋变得像锯子那样坑坑洼洼,二人手里的任何一把刀若是突然就这么断掉,都不会让任何人感到意外。 虽都已精疲力竭,但两人眼中的神采,都没有消减半分。 已经都不剩多少力气的绪方和丰臣,迈着略有些蹒跚的步伐向彼此靠近。 都已将所有能使的招数都给使出的二人,俱至极限。 闪避也好,防御也罢,他们都已无力再做出。 至于那些精妙的剑技,那便更是不可能再使出了。 于是——仅剩挥刀的力气的二人……只能回归最原始的剑斗。 绪方向着丰臣的脖颈劈出一刀,丰臣头一扭,仅让绪方砍到其肩膀,随后对绪方竖着便是一击,狠狠地还了绪方一刀。 而绪方也不甘示弱,立即发起还击,向丰臣又劈一刀。 被绪方的这记重劈给砍得连退两步后,丰臣便立即又扑回去还上一刀…… 你劈出一刀,我便立即还上一击。 两人就这么不断交替着进攻。 因气力、状态的衰弱,他们的剑势也渐渐虚弱下来。 但纵使如此,他们仍旧毫不退让地挥着刀。 嗡——!! 二人又一次于同一时刻,向着彼此劈出一刀。 再次于同时被彼此击退的二人,向后踉跄了数步,又双双跌回到甲板上。 哗啦啦啦……!哗啦啦啦啦……! 二人身下的船骸,已有大半浸入海中。 正瘫倒在地的绪方,已隐约感觉到有些许海水漫到甲板上来了。 “绪方一刀斋……你……还有办法再站起来?” 绪方听到身前的邪魔这么问他。 他未有回答。 只默默地再次将剑拄于地上,重新站起了身。 “哈……真是……够顽强的啊……”丰臣用力咳嗽了几声,又呕出了一大捧紫红色的鲜血,“我一开始……只以为你是想来找我这个……差点杀了你的人算账……才随着木下源一他们一起来追击我……” “现在来看……似乎并不尽然啊……” “倘若你仅仅只是为了来找我报仇、出一口恶心……似乎并不太可能会有这种……眼神啊……” “我有些搞不懂你了呢……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这样一次次地站起来呢?” 绪方……还是没有出声理会向他抛问题的丰臣,只不发一言地继续一边咳着血,一边蹒跚着将身子再一次立直。 “哼哈哈哈……”自讨了个没趣的丰臣,低笑了几声,紧随绪方之后地撑地起身,“我们身下的船骸……已快要全数沉入海中……” “你和我……身体……也都已到极限……” “依我看……你和我一样……也都只能再出一招了……” 丰臣深吸口气,双手紧攥吉光骨食,将吉光骨食高举过头顶。 “来吧!绪方一刀斋!最终对决了!” 已经连站都已有些站不稳的绪方看在眼里,也深吸一口气,然后将左手的大自在收回进鞘中,以双手握持大释天,摆出下段架势:“倘若……这一击……成功让你倒地不起……便是我赢!否则……便是我输了!” “呵哈哈哈哈……”丰臣咧嘴大笑,“正合我意!” 无需其他的言语。 无力再摆出任何多余的架势再去蓄力。 就宛如二人都提前约定好了一般,在丰臣的大笑声刚落下后,绪方和丰臣的后足便同时朝地面猛地一踏! 二人压低着身体的重心,如贴地滑翔的飞燕,向彼此冲去! 数步的间距,被二人飞过掠过。 二人的臂展接近,刃长也相差不多,二人近乎是于同时进入到了彼此的攻击范围之内,然后又于同时将刀劈出! 2道刀光迸现。 绪方与丰臣交错而过。 在二人交错而过的瞬间……二人的胸膛处同时裂出一条巨大的血线,团团血雾顺着这巨大的裂口向外喷溅。 二人的刀,都是向着对方的头颅砍去的。 可已经失去气力的二人,不仅没有了躲闪的余力,连将刀给劈稳的能力也都不剩了,于是仅双双砍中了对方的胸膛。 交错而过的二人,本想将身子给站稳,但在努力一番后,最终还是一边呕着血,一边双双摔倒在地。 “咳……咳咳咳咳……!” 怎么止也止不住咳嗽的绪方,每张一次嘴,便有一朵艳丽的血花从其口中喷出。 胸膛……不,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没有在疼的。 此时的绪方,再也无力保持住“源之呼吸”,只能无奈解除了“无我境界”。 “无我境界”刚解除,强烈至极的困倦,便包裹着绪方全身,让绪方险些昏厥过去,他及时以不惜将舌尖给咬破的力道紧咬舌尖,才终于保持住了清醒。 倘若可以的话,绪方真想就这么大睡过去。 但目前的战况……却让绪方连眼睛都不敢去多眨。 ——可恶……没有……斩到他的脑袋吗……! 没有砍中脑袋——这对一个有着“不死之力”……而且还是已经在与源一和他的战斗中,先后2次靠吞吃八百比丘尼皮肉来增幅体内的“不死之力”的丰臣来说意味着什么……绪方自是清楚。 于是,即使身体现在难受得厉害,绪方只能继续强忍着疲倦,连忙扭头扫向丰臣刚才所倒地的位置。 视线刚扫过去—— “哼……哼哈哈哈……” 绪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景象,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便在他的视线刚扫到丰臣那儿时,映入绪方眼帘、传入绪方耳中。 丰臣一边低笑着,一边从浸满了海水的甲板上缓缓撑起上身…… “绪方一刀斋……你……还有办法站起来吗……?”他这么问道。 尽管在没有于刚才的那一击中砍下丰臣脑袋时,绪方就已经预料到了此幕,但在真正地目睹了丰臣再次站起的这一幕后,绪方的瞳孔还是不受控制地一缩。 看着仍趴在地上,正用蕴藏诧异、震谔等情绪在内的目光瞪着他的绪方,丰臣的两肩因他的皮笑肉不笑而微微抖动。 “看来……是我赢了啊……” 丰臣拾起刀,悠悠地站起身。 “胜负……已分了……” 丰臣拖着刀,以一瘸一拐的步伐,向绪方走去。 可才刚来得及走出2步,丰臣的神情便猛地一变,然后一边用力咳嗽,一边弓下身。 又是一大捧红中带紫的鲜血,从丰臣的口中呕出。 在已经成功了消化“不死之力”的情况下吞食八百比丘尼的皮肉——这虽能大额增幅体内的“不死之力”,但也会让身体承受巨大的负担。 与源一战斗时,为抗衡进入了“通透境界”的源一,丰臣已经吞食过一次八百比丘尼的皮肉。 随后,为拥有能与绪方相对抗的能力,又从八百比丘尼的首级上撕扯下大片皮肉啃食。 先后两次地进食八百比丘尼的皮肉……丰臣现在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各处都有火焰在燃烧,五脏六腑仿佛都颠倒、错位。 但纵使如此——丰臣仍旧毫不在意地露出溢满狂气的笑容。 他往嘴唇上随意一抹,接着直起身子,接着提刀向绪方走来。 看着越来越近的丰臣,以及被其提于手上的越来越近的刀锋,绪方——缓缓闭上了眼睛…… 眼皮一点一点地沉下。 眼前的光景,也随着眼皮的沉下而一点一点地变得模糊…… ——到此……为止了吗…… ——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战斗了…… ——好累…… ——我已经用尽全力了……无力再战…… ——就让我…… ——闭上眼睛…… ——休息吧…… 绪方的眼皮已近乎完全沉下。 仅剩最后的一丝缝隙。 然而……就在这最后的一丝缝隙即将闭上之时—— …… (我有些搞不懂你了呢……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这样一次次地站起来呢?) …… 没来由的——脑海中突然回响起了丰臣刚才向他问出的这个问题。 ——为何……要这样一次次地站起来……? ——我是为什么……要这样不顾一切地与丰臣战斗……? ——是为了……找这个差点害死了我和阿町的家伙算账,并一口气铲除掉这个不知日后还会不会加害于我们的大威胁……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来着……? …… (简单来说,就是让江户变得和蝶岛一样) …… 玄正对“江户合战”的介绍,自绪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 (绪方……呜呜……绪方大人真的……呜……真的出现在我面前了!) …… 瓜生的脸于绪方的眼前一点点地被勾勒出来…… …… (师傅!) …… 他那个现在不知还是否在江户打工的便宜徒弟:近藤内藏助的脸紧随瓜生之后,于绪方的眼前浮现…… 以瓜生、近藤为首的一张张绪方在江户结识到的熟悉脸庞,一张接一张地出现绪方的眼前。 …… (我要……让这个国家重归二百年前的战国乱世!) …… 丰臣刚才一边大笑着,一边喊出的让人直觉得齿根发寒的狂言,在绪方的耳畔回响…… 这次,不再是瓜生、近藤这些遥在江户的友人们了。 阿町、阿筑、葫芦屋众人、一色花…… 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如翻动的书页一般,逐一在绪方的眼前闪过。 在这张张脸庞闪过后,画面一转——不再是这些熟悉的脸出现在绪方的眼前了。 出现在绪方眼前的物事……变为了他这一路旅行而来,所见到的每一景、每一幕。 广濑藩的乡村土路…… 祇园祭下的京都街头的百人百相…… 集全国之力建设出来的江户的热闹街头…… 治安混乱,但也曾在那遇到过、经历过许多好人好事的东北…… 常年被冰雪覆盖,梦幻而美丽的虾夷地…… …… …… …… …… 绪方他那仅差一丝便能完全闭上的眼皮,停住了。 “唔……!” 低低的痛呼声自绪方的唇间泄出。 随后——便见绪方突然抬起双手,撑着身下的甲板,一点点地将身子从甲板上抬离! 绪方于甲板上再起的同时,原本已都快要闭上的双眼也随之缓缓睁开。 看着竟还能站起来的绪方,丰臣的脸色不自主地稍稍一变。 “……你竟然还能站起来吗?” “哈……倘若可以的话……我还真想……就这么长睡不起呢……” “但是啊……果然办不到呢……” “虽然我这个……杀人无数的刽子手……大谈着什么‘救人’……怪可笑的……” “虽然……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人的死活……似乎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但是啊……的确就是办不到呢……” “我果然是没法……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这个疯子肆意妄为!” 吼声落下,高大的身躯再一次屹立于天地之间的绪方,猛地将脑袋抬起,将已经完全睁开的双目的视线刺向丰臣! 眼皮之下,是“火焰”尚未停息的双瞳! …… (看来……无需我再像昨夜那样,跟你再多言什么了呢……) (如此一来……我也总算是能彻底与你融为一体了……) …… ——嗯? 听着刚才这2道突然自他脑海中响起的声音,绪方的神情不受控制地一怔。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啊。 正是昨夜在大坂所听到的那个“绪方逸势”的声音! 绪方还未从再次听到“绪方逸势”声音的震谔中缓过神来,更加浓郁的愕然之色便于绪方的双颊上冒出。 在“绪方逸势”的声音落下的下一瞬,绪方眼里的世界便变了! 每股风、每滴雨……视野范围内的一切,他们的形状、他们的移动轨迹,都变得是那么地清晰! 世界……变得通透了起来! 【叮!】 从来没有听过的系统音,在脑海中炸起。 【宿主与世界融合!】 第742章 冲上青天!施展雷击之法! 熟悉的人声,以及……从未听过的系统音。 ——这是……通透境界……? 陡然铺展在眼前的这副已经看过多遍的“通透的世界”,以及刚才在脑海中响起的“绪方逸势”的话语与陈述着从未听过的内容的系统音,让过度惊愕的绪方,于一时之间都遗忘了身体各处的疼痛与疲劳。 (绪方逸势……愿意相信我吗?) 脑海中,“绪方逸势”的声音再次响起。 (若愿相信我……便请闭上眼睛吧。) (静心地……聆听并跟随“声音”的呼唤与指引。) ——等等……! 绪方于心中叫住了突然于他脑海内出现的“绪方逸势”,然后高声问出了自这个“不明存在”出现后,便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的疑问。 ——你到底是什么? (……一即全,全即一。) 绪方听到“绪方逸势”用含笑的语调轻声说道。 (我即是你。) (我也是世界。) 末了,“绪方逸势”的声音便于绪方的脑海中戛然而止,不论绪方怎么于心中呼喊,也未见它再出现。 邪魔猖狂的大喊,于此刻打断了绪方的思绪: “既然你还能站起来……那就让我们继续吧!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站起来多少次!” 双颊上重燃起狂气的丰臣,向着绪方加快了逼近的步伐!吉光骨食的刀尖拖在甲板上,拉出串串刺耳的锐鸣。 绪方见状,目光凝然。 “‘声音’的……呼唤……?” 他轻声地复诵了遍“绪方逸势”刚才所说的这句意义不明的话。 风雨滑行的轨迹、丰臣身上的每一块肌肉的运动方式……眼中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通透的,都在绪方的眼里无所遁形。 现在绪方眼里的世界,和他此前进入“通透境界”时所看到的世界相比,仅有……一处不同! 自刚才起,他便隐隐约约听到,在他的头顶……准确点来说,是在他头顶的云层之上,似有什么“声音”在若隐若现地传出。 绪方缓缓抬首—— 轰隆隆隆——!! 在绪方刚抬起脑袋时,一道雷霆像是在回应着绪方的注视一般,于绪方的头顶上迸现,划开了云层,然后碎裂成千万块。 碎开的雷光,映亮了绪方的双瞳! 向着绪方直直冲来的丰臣,这时瞧见了让他的脸上不受控制地攀上讶异之色的一幕。 在站起身后,便一直杵在原地不动的绪方,突然缓缓闭上了双眼,然后提着刀转身便逃。 看着突然转身逃走的绪方,丰臣用不解中带着嘲讽的口吻高声吼道: “喂!绪方一刀斋!你要去哪呢?!” 在这块已快要沉没的船体残骸上,一场追击战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 绪方逃,丰臣追。 身体都是已变得破破烂烂的二人,速度不相上下,丰臣于一时之间也无法追上绪方。 突然闭上眼睛、转身逃跑的绪方,径直地跑向着……不远处的那正以约60度的角度斜指向天空的主桅杆。 偌大的日辉丸都在刚才的那场巨大爆炸下被炸成了2截,但主桅杆却奇迹般地基本保持着完好。 “幸存”着的主桅杆,恰好就在绪方和丰臣展开着最终决战的这块船骸上。 虽说主桅杆没有被刚才的巨大爆炸给炸毁,但因船骸现在正不断下沉的缘故,斜指着主桅杆此时也跟着一起一点一点地向海中沉去。 向着主桅杆奔去的绪方,在离主桅杆还剩几步的间距时,猛地纵身一跃,跃上了主桅杆的杆身。 紧接着,便见绪方将身体重心一压,紧贴着杆身,向着主桅杆的顶端奔去! ——他要做什么?! 看着自刚才起,就在做着一些让他感到难以理解的举动的绪方,丰臣的眉头不受控制地蹙起。 不知为何,看着现在突然跃上主桅杆的绪方,丰臣直感到股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于他的心头间萦绕。 在这不祥预感的驱使下,丰臣没有跟着绪方一起跳上主桅杆,而是在主桅杆下停住了脚步,立住了身形,仰头瞧着向杆顶进发的绪方。 斜指着天空的40余米长的主桅杆——其顶端距离海面也有近30米。 以丰臣的视角看去,恰能直视着绪方的背影。 轰隆隆隆——!! 这时,又有一道雷光在绪方的头顶碎裂,看着绪方他那被雷光所照亮、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身影,丰臣的双目不紧因惊愕而微微睁圆。 他只瞧得绪方那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斜指天空的杆顶奔去的身姿……真似要冲上青天一般! 40余米的杆长,仅转眼间便让绪方一口气飞越。 在踏上主桅杆的杆顶后,绪方的动作……没有半点停顿! 只见他借着前冲的势头,以杆顶为立足点,向着头顶的云层、向着天空用力跃去! 轰隆隆隆隆隆——!! 又是一道雷霆在绪方的头顶炸起! 不过,此次的雷霆却并没有只划过云层,随后便飞速碎裂。 而是像有意识一般,自上而下地往绪方击去! 银白色的雷光在正击顺着杆顶跃上天空的绪方后,并没有就此消散。 而是就这么缠绕在绪方右手的剑上! 雷光耀动!电弧闪烁! 桅杆之下,丰臣呆了似的,怔怔地看着天上那手持“雷剑”的绪方。 雷电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地往人的剑上缠绕——与此极相似的一幕,他此前恰好刚在与源一的战斗中见过! 因为眼前之景实在是太过震撼,令丰臣的大脑都陷入了短暂的空白,所以丰臣直到现在才终于回过了神来——手提“雷剑”的绪方,现在正向着他坠来! 在绪方向着他坠来后,丰臣清晰地看到:被雷霆所直击的绪方,身体不见半点损伤,衣服上甚至连点焦黑的痕迹都没有。 若不是因为绪方手中的“雷剑”的电弧在不断跃动,丰臣有那么一瞬都不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绪方他那刚才一直紧闭着的双目,于此刻猛地睁开。 眼皮之下,仍旧是那双未曾变过的像是有火焰在里中燃烧的眼瞳! 绪方遵循着“绪方逸势”的指示,于刚才闭上了双目。 在闭上双目的下一刹,他便猛地听到了那道道古怪的“声音”从云层中消失,转而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绪方心中清楚:就凭他现在这副已濒临极限的身体,怕是已无法再凭一己之力来打倒丰臣了。 所以——他决定相信“绪方逸势”!相信这道“声音”! 已决意相信“绪方逸势”的他,跟随着“声音”的指引转身后逃、踏上主桅杆、跃向天空、接受雷电的缠身! 这“声音”究竟是什么?为何这雷电能像有意识一样地往他的剑上缠绕?为何雷电在打中他后,他的身体能够一点事也没有……太多的疑问,溢满绪方的脑海。 此时的绪方仅知道——接下来的这一击,既是现在的他所能对丰臣使出的最后一击,同时也是决定他与丰臣的胜负、决定世界之未来的一击! 眼中燃烧着决然之光的绪方,于心中叫出了系统。 ——水落和运劲各提升1级! 【叮!消耗4点技能点,榊原一刀流·水落晋级为“大师级”技能】 【目前剩余技能点:3点】 【叮!消耗2点技能点,伊贺流禁术·运劲晋级为“高级”技能】 【目前剩余技能点:1点】 这是目前的绪方,能为接下来的一击所做出的最后努力,同时也是他在这场空前绝后的决战上,所能使出的最后手段! 乘着疾风不断下落的绪方,以双手握剑,缓缓将“雷剑”高举过头顶,摆出“水落”的架势,并开始以运劲蓄力,将身上所剩的全部力量榨出并集中到右臂之上! 水落——刚穿越到这陌生的时代时,绪方最熟练的招式。 而现在,他要用着这对他来说有着非凡意义的招式,向着眼前的邪魔发起最后的一击! 直到此刻才终于回过神来的丰臣,其脸上已再不见狂气的笑容。 他的脸上,仅剩凝重与惊慌。 绪方坠落的速度实在过快,身体也已残破不堪的他,已无力躲闪! 最终——他仅能咬紧牙关,将掌中剑横在了身前,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绪方将“雷剑”高举! 眼睁睁地看着绪方手中“雷剑”的光芒……将他的身体包裹!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雷光炸碎! 炸裂的雷霆,劈断了狂风,震散了雨帘,像将周围的空间都一并击碎了一般!刺眼的雷光将绪方和丰臣尽数包裹! 明明这雷光不过是转瞬即逝,但这雷霆的轰鸣声,却像是凝固在了天地之间般,于船体的残骸之中,于辽阔的大海之上,于天之下久久不息! 渐渐散去的雷光,让被劈断、震散的狂风与雨帘重新对接上,令空间重归安宁。 消散的雷光之下,绪方保持着出剑的架势,稳稳地落回到了船骸甲板上。 他右臂的衣物,已经不见了踪影。 连点碎屑都不剩,直接被刚才炸裂的雷霆撕碎、“蒸发”。 绪方右掌里的大释天以及整只右臂的肌肤,都变成了煤炭般的焦黑色。 甚至还隐约可见些许热气、热浪从其右臂蒸腾而出。 而其身后,则是一块……人形的“焦炭”。 这块人形的“焦炭”,正是丰臣。 此时的他,正仰躺在地。 他身上从头到脚的每一块肌肤,现在都被烤灼成诡异的“焦炭”。 衣物什么的,自不必说,已经变为了无数碎屑。 同样碳化了的脸庞,已经叫人无法辨清其五官。 现在即使是让和丰臣最熟识的人来这,应该也认不出此块“焦炭”是丰臣信秀了吧。 其右手仍攥着吉光骨食。 在刚才的雷击之下,吉光骨食自不可能有幸免于难的道理。 被丰臣的右掌攥在手中的吉光骨食,仅剩一个刀柄。 其刀刃已经碎裂成了无数块,散落在四处。 绪方缓缓站直起身,扭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后那块已变为焦炭的丰臣。 “咳、咳咳……” 在绪方的目光扫向“焦炭”时,“焦炭”的胸膛突然以细小的幅度上下起伏。 紧接着,若隐若现的呼吸,以及低沉的咳嗽声自原先是嘴巴的部位喷出。 “绪方……一刀斋……” “焦炭”脸颊的部分,突然亮起了2道稍有些浑浊的白光——原来是丰臣缓缓睁开了双眼。 将眼皮奋力抬起的丰臣,将眼珠向后拉,把浑浊的目光投向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绪方。 “呵……呵哈哈哈哈……” 绪方瞧见——丰臣的两只嘴角微微上翘。 此时此刻,可见些许肉丝从丰臣身体的各个角落冒出,试图修复这具残破的身体。 然而——这些肉丝似乎也对这已经被雷霆烤炙成焦炭的身体无能为力了。 只见它们在那扭动,却不见它们有让丰臣的身躯恢复哪怕一丝。 “真有……你的啊……” “呵哈哈哈哈……连天上的……雷霆……都能为伱所用……” 绪方没有理会丰臣的夸赞。 “……你终于是……倒下了啊。”他说,“仔细回想一下——我们似乎在好久之前,就已经在争锋相对了。” “不论是在蝶岛、京都、江户、大坂,都能碰见你的丰臣氏的身影。” “就连在虾夷地,都能瞧见你曾以不知名原因送给红月要塞的火器,还有曾受过你恩惠的海贼。” “哼哈哈哈……红月要塞啊……真是怀念啊……”丰臣笑得两个肩膀都在抖着,抖下不少焦黑的粉末,“虽说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我还记得……那个要塞的虾夷哦……” “哼哈哈哈哈……我知道江户幕府……定不会容忍……虾夷地有这么个……势力存在……迟早会对这座要塞的虾夷……动手……” “所以我以……近乎免费的价格……送了他们一批……火器……并教他们……如何使用……” “为的就是……让他们在日后……与江户幕府爆发战争时……能尽可能地多放一些……江户幕府的血……” “结果那要塞的……一些人……还以为我是大善人……送了他们那么多……厉害的武器……” “哼哈哈哈哈……果然蛮夷……就是蛮夷啊……” “对啊……我想起来了……” “在得知你在……虾夷地击破了……幕府的大军时……我还曾在部下们面前……夸赞过你呢……夸赞你帮我们大大削弱了幕府的实力……哼哈哈哈哈哈……!” “丰臣和德川……都成了……一介浪人的手下败将……哼哈哈哈哈……!你的剑……也算是货真价实的……天下无双之剑了呢……” “我都……不禁好奇起来了呢……” “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出现一个……能超越你的剑客呢……?” “就算出现了……你也不会再有机会看到了。”绪方淡淡道。 说罢,他将已双双变为焦黑色的右臂和大释天再次高举过头顶。 “丰臣信秀,给我们这段……漫长的斗争,做个了断吧。” “哼哼哈哈哈哈哈……” 丰臣……再次笑了。 “没有机会再看到超越了你的剑客出现,也没有机会再看到这世道变有趣起来了吗……” “真是……遗憾啊……!” 话音刚落!便见一直仰躺在地的丰臣,猛地抬起右臂,将右手所攥着的那柄仅剩一个刀柄的吉光骨食扎向绪方的腿! 已经烤成焦炭的身体,以及已无刀刃的剑,自然是不可能再给绪方什么创伤,连让绪方破皮都做不到。 然而……在丰臣挥舞着刀柄,“砍”中绪方的腿后,却见着他发出低低的笑声。 “哼哈哈哈哈哈……” 即使身体都已成了这副模样,绪方也仍可见到丰臣的脸颊,又浮起了一抹……挂着狂气的笑意。 “啊……又砍中你啦……”丰臣笑得身上又抖下了不少黑色的碎屑。 嗡——! 大释天重重挥下。 挂着似乎永远不会消散的笑意的脑袋,滚落下来。 呼…… 这时,一股微风袭来。 一片布料随着这股微风的吹拂,缓缓自云层之中飘落。 是丰臣他刚才撕扯、甩掷出去的其身上那件绣有“太阁桐叶”的羽织。 只见这件绣有“太阁桐叶”的羽织在微风的吹拂下,悠悠地飘动,仅片刻的功夫,便落回到了破碎的船骸上。 落进了……船骸上的某捧仍在燃烧着的火焰上。 仅转眼的功夫,狰狞的火舌便将飘落下来的“太阁桐叶”给包裹、舔舐,仅转眼的功夫,火浪便将“太阁桐叶”给紧紧包裹。 “太阁桐叶”在火浪的吞噬下,慢慢地变小,最终——化为了一捧细小的灰烬,被微风吹散,落进如墨的海水之中。 再不见踪影。 第743章 绪方,死了? 哗啦啦啦啦…… 似是收敛了些的风雨,浇淋在那颗直到与身躯分离,狂气的笑意都未有消散的“焦炭脑袋”上。 而在丰臣首级落地的下一瞬,刚才一直在他身躯上蠕动的那些肉丝轰然消散。 不再见有肉丝冒出来修复身躯。 也未再见丰臣再次自地上爬起身来。 绪方刚才一直是硬挺着一口气,与丰臣战斗到最后。 现在,看着丰臣那总算是已再无声息的残躯,绪方脑海中的那一根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是松开了。 ——结束……了啊…… 在紧绷的神经松开的下一刹,股股激烈的疲倦,顿时如电流般向绪方袭来。 夜叉丸所带来的实力加持,也恰好于此刻消失。 刚从“夜叉境地”中退出,缠裹在绪方四肢百骸上的疲惫感立即以倍数剧增。 而于同一时刻消散的,还有“通透境界”……或者说是:与世界的相融。 眼中的世界,重归正常。再无法清楚地看透风雨的轨迹。 耳朵里……也再无法听到那阵阵奇怪的“声音”。 (叮!宿主与世界相融!) (我即是你,我也是世界。) 回忆着刚才于脑海中响起的那道系统音,以及“绪方逸势”对他所说的那句话,绪方不禁有种顿悟的感觉。 原来,他和源一所起的“通透境界”这一名字,实在是不贴切得离谱。 不是世界在他们的眼里变得通透了。 而是他们与世界融为一体了,自能看清世界的运作轨迹,也能借用……世界的力量! 绪方试着在心里呼唤“绪方逸势”。 可不论他怎么呼唤……“绪方逸势”的声音,都不再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见“绪方逸势”的声音不再响起,绪方的心里没来由地浮现了几分若隐若现的落寞…… 哗啦啦啦啦…… 自脚背处传来的阵阵冰凉触感,让绪方从顿悟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他垂首一看——脚下的船骸已几近被大海所吞噬,海水都已经淹到了他的脚上。 ——得……赶紧设法离开这里了…… 绪方将大释天收回刀鞘,捂着已不再有青烟飘出的焦黑右臂,转动视线,寻找着周围是否有能助他回海岸上的大小合适的木板,或是其他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可却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抹有着艳丽颜色的物事。 扭头看去——原来是那个装着八百比丘尼的锦盒。 丰臣在大口啃吃了八百比丘尼首级的皮肉后,便将首级掷回了锦盒之中。 所以放眼望去,便能瞧见八百比丘尼的那颗残破至极的首级“乘”着锦盒,随着已经漫上来的海水轻轻飘荡。 看着这颗面目全非的首级,丝丝怜悯攀上绪方的双瞳。 绪方、丰臣他们这些仅仅只是吸收了靠“变若丸”压制过的“不死之力”,就变为了常人难及的“怪物”。 有着最正统、最全面的“不死之力”的八百比丘尼生前究竟有着多么强悍的力量……令人难以去想象。 明明身负如此可怕的力量,却从未想过要靠这力量去为祸世间,心甘情愿地生活在历史的阴影里。 就连自尽,也只是选择在家乡的某座偏僻至极的小山洞里,宁静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这么一位与世无争的女子,在死后却被丰臣当成实现野心的道具,遗体被切割成用于进行“不死实验”的万千碎块。 仅剩的首级……也成了这副血肉模糊的模样。 看着已快要漂远的八百比丘尼的首级,绪方没多做犹豫——向着锦盒所在的方向,拖动颤巍巍的身躯。 在将身子拖到了锦盒旁后,绪方俯下身,轻轻地合上了锦盒,然后将锦盒夹在了腋下。 “慢着……绪方逸势……” 就像平地惊雷一般——在绪方将装有八百比丘尼首级的锦盒夹在了腋下后,一道……对绪方来说很熟悉,但又因听到这道声音已是好久之前,所以稍有些陌生的男声,自绪方的身后响起。 听着于身后陡然响起的这道男声,绪方先是一怔,随后恢复平静,缓缓转过身去。 待看清了声音的主人的面容后,一抹复杂的神情于绪方的脸颊上铺展。 站于绪方身前的,是一名和绪方年纪相当、腰间挎着柄黄柄红鞘的打刀的青年。 这名青年此时的身体状态……和绪方一样——肉眼可见的虚弱。 他的左臂已经自肘部齐根断去,为阻止失血,左肩头处紧紧地扎了根白条。 除此之外,他的身上也有着十数道或大或小的烧伤。 脸颊因疼痛与失血而惨白地像是涂了层白皙的粉末。 可纵使自己的身体已经残破,青年仍旧将自己的腰杆给挺得笔直,用着溢满仇恨之火的目光,死死地瞪着绪方。 般若——丰臣氏的人们在见着这名青年,都会这么唤他。 但绪方在见着这名青年后……只会这么唤他—— “……板垣,见着你出现在这,不知为何,真是一点也不让我意外啊……” 这名青年……或者说:般若,正是绪方当初还是广濑藩的一介籍籍无名的穷酸武士之时,被绪方斩杀于“敬神演武”上的远山的忠实追随者——板垣七五郎! 此时此刻,见着阔别已久的这个“故人”突然出现在自个眼前,绪方虽感到惊讶,但却不怎么感到意外。 这只因昨夜在大坂偶遇到石川剑馆的馆主:石川兵马时,这位老馆主有跟绪方说过:他们剑馆以板垣为首的几名弟子为报远山被杀之仇,脱离剑馆、脱离藩国,四处追寻绪方的踪影。 “哈……哈哈哈哈……”板垣开心地笑着,“绪方逸势……你也有……今天啊……我当初选择为……丰臣大人效力……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每多看绪方他那副遍体鳞伤的身躯一眼,板垣脸上的喜色便浓郁一分。 此前,从丰臣那受领“替他给仙源上人打信号”的任务后,板垣不带半点踌躇与疑虑地忠实履行着这项任务。 对于所有和“杀了绪方”有关的任务,板垣都有着近乎无限的热情。 他的这项任务,完成得近乎完美——在看见丰臣高高举起被刺穿的左手掌后,他立即扯动了手中的烟花引线,给弹药库内的仙源上人报信。 然后被炸飞上天。 奇迹的是——板垣却没受什么重伤。 只是身上多了些不值一提的灼伤,以及左臂被倒塌的某项重物给压住了。 板垣醒来之时,恰是绪方已经靠“雷剑”击倒了丰臣的那一刻。 在远远地瞧见绪方斩下丰臣首级的那一幕后,板垣脸上的神情立即飞快变幻起来。 绪方现在满身是伤,状态肉眼可见地差劲,连站都已站不稳。 如果不现在赶紧现身将绪方给拦住,他只怕是要跑了。 他若跑了……日后再要寻他,真不知要等到何时。 而就算日后有幸能再一次寻得他……他还能再像现在这样气咽声丝吗? 现在……只怕是他最好的,同时也是唯一的能向绪方报仇的机会了! 心中下定了这样的判断的板垣,心里一横——为求尽快从这压住他左臂的重物上脱身,他拔出了刀,直接将他的左臂斩下! 绪方脸上的那抹复杂情绪,此时已经消散。 神情恢复平静的他,静静地看着正开心地大笑的板垣。 “……我昨夜,在大坂碰见了你的师傅石川兵马。” 绪方的这句话,让板垣的笑声缓缓止住了。 这次换板垣的脸上浮现出了复杂的神情。 “在你们脱离广濑藩后,你们的师傅便立即关闭了剑馆,四处去寻伱们。” “你们的师傅让我在见着你们后,给你们带一句话:我这个做师傅的,不顾年事已高,孤身一人离乡,只为了将你们找回来,为此吃了不少的苦头,哪怕是看在为师的面子上,赶紧回广濑藩……” “闭嘴!” 绪方的话音未落,便被板垣以一道怒吼打断。 “你以为我是花了多少时间、力气,才换来了现在这能向你报仇的机会!” 脸上布满狠厉之色的板垣一甩右臂。 “跟着我一起脱离藩国、找你报远山师兄之仇的那几人,全是一帮半途而废的窝囊废!” “在离开广濑藩后没多久,还坚持来找你报仇的人,便只剩下我一人!” “我付出了无数艰辛,才终于得以在某次偶然的机会邂逅丰臣大人,从同样也在追杀你的丰臣大人那儿见到了找到你、向你报仇的希望!” “哈哈哈哈哈!十余天前,于大坂的‘大试合’上,听到了你的声音,以及看到了榊原一刀流的剑法后,我高兴得真是险些昏厥过去了呢!” 板垣脸上的狠厉之色越来越盛。 “远山师兄的仇还未报!” “我怎能就这么回乡!!” 说罢,板垣“噌”地一下拔出了那柄丰臣赏赐给他的宝刀。 绪方看在眼里,也不作声。 只静静地……将刚收回进鞘里的大释天给拔出。 “来吧!”板垣高喊,“绪方逸势!做个了断吧!” 自己有没有办法打败已经受了重创的绪方? 板垣不知道。 他仅知道——现在是若错过了,便几乎再无机会寻回来的给远山报仇的最好机会。 如此一来,便足以构成此时此刻的他,不顾一切地拔刀冲向绪方的理由! 板垣踏拨着海水,奔向绪方。 相距二丈时,他将手中刀切换成上段架势。 绪方没有移动身形。 他只悠然岔开双脚,伫立不动,以双手握持大释天,将大释天以中段架势,架于身前。 二人错身而过—— 噗嗤…… 肉体被切割的沉闷声音,于二人相错而过的那一瞬响起…… 板垣顺着前冲地势头,越过绪方,向前走了数步后,软软地瘫倒在地。 而绪方——维持着出刀的架势,伫立不动。 剑尖残留的一串血珠在雨滴的泼洒下,滚落进绪方脚下的海水里。 “咳……咳咳……!”板垣用力地咳嗽着。 每咳嗽一声,便有一捧鲜血自其口中甩去。 他腰腹处的要害上,一道巨大的切口如盛开的花朵,缓缓绽开。 感觉自己的整个腰身仿佛都被斩开的板垣,感觉下半身难以再移动。 而这种身体没法动弹的“麻痹感”,正飞快地从他的下半身往他的身上各处传布。 “远山……师兄……” 宛如游丝的声线,自已经失去血色的板垣嘴唇间泻出。 “抱歉……到头来……还是没能……亲手替你斩了绪方逸势啊……” “但是啊……我并非是……一点建树也没有……” 板垣奋力仰起头,向后方的绪方投去嘲讽的目光。 “虽未砍中……他……但却有……进一步消耗他……的气力……!” “哈哈哈哈……绪方逸势……若能变相让你……葬身鱼腹……我也不算是……复仇失败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 板垣像是将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都集中了唇舌与喉间,用力地笑着。 笑啊,笑啊。 一直笑到了笑声越来越弱…… 一直笑到了笑声戛然而止…… 一直笑到了……圆整着双目、脸颊保持着大笑神情的板垣的脑袋垂下,不见生息…… 绪方回首瞥了眼生机已断的板垣后,慢慢将大释天收回刀鞘。 他抱着装有八百比丘尼首级的锦盒,刚往前走了一步—— “唔……!” 绪方的眉头,瞬间紧皱作一块,眉宇间仅是痛苦、疲倦之色。 刚才与板垣的简短决斗,虽未让身体再受什么创伤。 可向着板垣劈出的那一刀……却是将他仅剩的最后一点气力给榨干了…… 绪方现在只感觉自己的四肢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连抬都抬不起来。 不仅仅是躯体失去了控制,连意识都已开始自脑海中脱离。 扑通——抱着锦盒的绪方,以面朝下的姿势,瘫倒在都已经漫过脚踝的海水里,发出“扑通”的清脆声响。 ——醒醒……!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 绪方再次紧咬舌尖。 可不论他怎么咬,痛觉都已无法再让他的意识重振,四肢恢复控制。 别说是意识、四肢了,他现在连自己的眼皮都控制不了。 不论他怎么挣扎,愈来愈重的眼皮,还是直往下坠…… ——还不能……就这么睡过去…… 咕咚,咕咚,咕咚…… 在眼皮彻底坠下,视野变为一片漆黑的下一瞬,绪方听见了海水将他的身体给整个包裹的“咕咚”、“咕咚”声…… 这是意识彻底断去的绪方,最后听到的声音。 …… …… 海岸上—— “浅井前辈!这块木板能当小舟来用吗?”岛田向身旁的浅井高声询问。 “当然不可能了!这样子的木板,刚踩上去就会沉进海里了!” 海岸上,阿町等人四处找寻着能帮助他们渡海的物事。 在见着日辉丸突然爆炸后,即使是阿町和浅井也难以再保持镇定了。 渴求知道舰船那儿究竟都怎么了、绪方他们现在都怎么了的他们,于焦急情绪的驱动下,在岸上四处寻找着能够帮助他们渡海的物事。 只不过是一帮老弱病残的他们,自然是没有源一他们那种能够直接抱着块大木板横渡大海的能力,于是他们只能寻找能够当作小舟来用的物事。 可如此荒凉的海滩,又怎可能找得到什么能当作小舟来用的东西呢? 于是四处寻找能用的物事的阿町等人,直到现在仍是一无所获。 就在所有人都仍在面露焦急地忙活着时—— “啊!快看!是牧村先生!牧村先生回来了!” 阿筑陡然向着大海一指,以兴奋的口吻这般高喊。 听着阿筑的这声高喊,阿町、浅井等人立即神色一震,连忙抬头将视线循着阿筑所指的方向追去。 只见海面上,身形高大的牧村,正划着艘小巧的木舟,向着海岸这儿笔直驶来。 详细瞧去——木舟上除了牧村之外,还有琳与源一,这二人此时都像是睡着了一般,紧闭着双目。 舟上除了牧村、琳、源一他们仨人之外,再不见其余人的身影…… 阿町等人连忙不顾一切地奔到了岸边,牧村尚未靠岸,浅井便率先扯着嗓子,向牧村高声问道: “牧村!间宫还有一刀斋呢?!” 牧村早有预料到在回到岸上,定会被众人这般追问,沉着脸快声诉说着此前在舰船上所发生的一幕幕。 在他与牧村一起带着琳和源一出逃时,很快便在日辉丸上抢了2艘逃生用的小舟,准备靠着小舟折返回岸上。 而就在他们驾着小舟逃离日辉丸后没多久……陡然爆炸的日辉丸,便差一点将他们身下的小舟给掀翻。 绪方……可还在日辉丸上啊。 于是,在见着日辉丸爆炸后,间宫当机立断——让牧村先行带着琳和那时已经因伤重而昏厥过去的源一给送回岸上,他独自折返回去,查看绪方那边的情况。 自知总得有一人先行将琳和源一给送回到岸上的牧村,没有和间宫多做计较,向间宫应了声“我知道”后,便与间宫兵分两路,他先将琳和源一带回到岸上,确保这二人安全后,他再回来帮忙一起寻找被爆炸给吞噬的绪方。 看着不知为何,身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势的阿町等人,牧村自也是满肚子疑问。 但现在不是在这慢悠悠地问问题的时候。 在将琳和源一交给阿町等人后,牧村立即将舟头一转,准备返回那仍在燃烧着的“火球”旁。 “等一下!”在牧村即将重新出发时,阿町叫住了他,“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牧村不假思索地拒绝。 他瞥了眼阿町她那因身受数创,连立也立不稳的别扭站姿后,正色道: “阿町小姐,你已受伤,不宜再跟着我一起出海。” “而且这艘船很小,多坐一个人上来的话,将会降低速度,反而容易延误了时间。” “就交给我吧。” 眼露坚定之光的牧村拍了拍手中的船桨。 “绪方老兄也算是我的兄弟了。” “我一定会将绪方老兄给安全带回来的!” 听了牧村这有理有据的拒绝她同行的原因,以及阿筑等人的劝说,紧咬着下嘴唇的阿町终是放弃了跟着牧村一起去找绪方的想法。 哗啦……啦……啦……啦啦……啦…… 刚才一直以将整个大海倒灌下来的气势泼洒着暴雨的厚密乌云,此刻总算像是疲倦了一般,缓缓收住雨势。 随着雨势一起一并缓缓收住的,还有狂风、怒涛与惊雷。 磅礴的大雨,慢慢转变为了中雨、小雨,最后——再无一滴水珠落下。 而一直将天与地相隔绝的紧密乌云,也终于是四散而开了。 此时恰是傍晚时分。 只见那些乌黑色的云朵,东一块,西一块地在大雨泼洒过后的洁净天空间飘散、游荡。 傍晚特有的暗红色霞光自云层后透出来,给每一块乌云渡上了一圈红边,让本身是黑色的它们,看上去竟多了几分妖艳。 连漆黑的乌云都能泼上一层红色的晚霞,却没能将此时正像个无助小孩一样地呆站于岸边的阿町的惨白脸颊给染红。 第744章 不愧是能引动天雷的人! 无边无际的黑暗…… 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都听不见。 身体似乎失去了时间感。 感觉只过了1秒。 又感觉仿佛是已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呆了上百年的时间…… 一直到不知过去多久后,在这片充满死寂的黑暗之中,总算是出现了点新的动静。 “……” 绪方听到人的话音,但感觉距离好远,完全听不清其声响。 话音落下后,绪方感觉身体在摇晃。 似是有某人在轻轻摇晃着他的身体。 “……如何?” 又有声音传来。 此次传来的声音近了许多、清晰了许多。 “……惊人……恢复……快……” 响起了另一人的话音。 这人的话音断断续续的,绪方只勉强听清了里面的几个单字。 “……知道了……你……出去……” 声音逐渐迫近。 是总觉得……很熟悉的苍老男声…… 是在哪听过这声音来着? 脑袋混混沌沌的……想不起来…… 漆黑的世界,突然于此刻射入白光。 这束白光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尽皆摧毁。 黑暗像摔裂的玻璃一般,破碎成万千块,扑簌簌地落下、消失。 随着黑暗的终结,绪方也总算是感觉自己渐渐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唔……”绪方随着意识的清醒,缓缓抬起眼皮。 率先刺入绪方眼帘的……是忽明忽暗的烛光,烛光将绪方的视野给晕染上了一抹昏黄。 在绪方的双眼因不习惯光亮而下意识地沉下眼皮时—— “嗯?你醒来了啊?” 刚才在那片黑暗中所听到的熟悉男声,于此刻再次传入绪方耳中。 ——这个声音……? 绪方他那才刚沉下的眼皮,不顾周围那尚未习惯的亮光,再次睁开。 他瞪圆着双目,循着刚才那道苍老男声所传来的方向瞧去。 只见在他的身侧……正站着一个老人。 在视线转到这名老人的同时,绪方的眼睛恰好已勉强习惯了周围的亮光,得以看清了这名老人的面庞与衣装。 皮肤因年纪而变得皱皱巴巴的,像一块干了的橘子皮。 下巴上留着束显眼的山羊胡。 身上披着件朴素的僧衣。 正是绪方此前在进攻高野山时,所结识的那个曾跑过来嘴炮绪方、怒斥绪方为何要来攻击高野山的山羊胡老僧人! 绪方若没记错此人法号的话……这名山羊胡老僧人的法号似乎是“青岩”。 ——这人为何在这?此地又是何地? 绪方怀揣着这种种疑问,将视线从青岩的身上挪开,向身周的其余地方看去。 自己现在……似乎是在一顶小帐篷里面。 头顶是白色的帐顶。 身下是一席简单的床铺。 除了自个身下的这张床,以及摆在床头的烛台之外,周围再无其他的家具。 摆在床头边的物事,除了一盏烛台之外,还有绪方他的那2柄佩刀,以及……装有着八百比丘尼首级的那个漂亮锦盒。 见自己的佩刀还有这个锦盒没有丢后,绪方不禁感到心中稍定。 陷入那无边黑暗前的记忆,此刻于绪方的脑海中缓缓复苏。 他只记得……在打败板垣后,耗干了身体最后一点力气的他,倒地不起,只能任由意识一点点地断去、任由浪涛一点点地上涨、任由海水逐渐将其给淹没…… “那个……尊长。”难掩惊愕的绪方,一边将视线转回到青岩身上,一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这里是……唔!” 刚试图将上身从床铺上支起,股股酸痛感立即像出动的猛蛇般从其上身的每块肌肉里冲出,噬咬向绪方的大脑,令绪方不由得痛呼出声。 此时此刻,绪方才陡然惊觉——自己的身体各处都正酸疼得厉害,连抬个手臂都费劲。 他的身上正盖着层薄毯,费力地将这薄毯掀开后,绪方顿时瞧见他的身上现在正穿着一件干净的衣裳,衣裳之下的躯体不见有什么外伤,但就是酸痛得厉害。 “别乱动,乖乖躺下。”青岩一个箭步向前,奔到绪方的床榻旁,抬手将绪方身上的薄毯重新盖好,“医生说你的身体劳累过度了,在未来至少7天的时间内,都得在床上安心修养,不可妄动。” “啊,谢谢……” 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的绪方,忍不住地用讶异的目光,将正帮他重新盖好毯子的老僧人上下打量了数遍。 绪方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觉得,青岩跟他讲话……客气了好多。 不,不能说是客气。 用“客气”来形容……似乎有些不太贴切。 应该说是——和他讲话时,语气中似乎多了那么几分……敬畏? “给你治伤的医生,刚来过一次。”绪方听见青岩以闲谈的口吻,向他接着道,“他说你身上的伤已基本全好了,只需再静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如初。” 话说这,青岩停顿了会儿,然后换上了感慨的口吻: “实在是太惊人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样恢复力如此惊人的人……连给伱治伤的医生,都连呼:奇人也。” 听着青岩的这番感慨,绪方不禁神情稍稍一变。 他有些担心青岩追问他“他的身体为何那么特殊”。 若是追问他这个,那绪方还真不方便回答这种问题。 但好在——青岩似乎并没有在“绪方的恢复能力”这个问题上多做深究的样子。 只见他抬手在绪方的胸膛上轻拍了几下后,便继续感慨道: “短短2日不到的功夫,身上的伤势便尽皆痊愈,再不见任何外伤……” 末了,青岩用只有他本人才能听清的音调,以敬畏的口吻呢喃:“不愧是连天雷都能引动的人啊……” 绪方没有听清青岩的这句呢喃。 他只听到了青岩刚才的那句“短短2日不到的功夫”。 眉头不受控制地瞬间皱起的绪方,忙向青岩追问道: “2日?尊长,我昏迷了多久?” “嗯?大概……有5日的时间了吧。” “5日?”险些惊呼出声的绪方,连忙追问,“尊长!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为何会在此地?” “嗯……”青岩抬手捋了捋他下巴上的胡须,“这里是纪伊的某处野外,具体是在哪儿,我也说不上来。” “至于你为何会在此地……” …… …… 5天前—— 高野山,高野町—— “啊啊啊啊!这火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啊?!”某名老僧痛心疾首地高呼。 类似于此的哀鸣、悲呼,此时正在高野山的山脚下此起彼伏。 在高野山突起大火后,山上的诸庙众僧,自是连忙下山逃命,逃往位于高野山山脚下的高野町。 往日里,一向格外宁静的高野町,现在因挤满了来逃亡的僧人们而变得格外拥挤、吵杂。 高野山乃佛门圣地。 这片圣洁的土地现在竟遭受大火的摧残、肆虐……这怎能不让高野山的僧人们悲不自胜? 一些僧人放声哀嚎。 一些僧人伏地痛哭。 一些僧人默念佛经,为正在受灾的高野山祈福。 也有一些僧人……满面怒色。 “据说是绪方一刀斋放的山火,这是真的吗?!” “好像便是如此!在山火突燃前,有许多人都目击到了——绪方一刀斋突然现身,并攻进了仙源寺内,杀了好多的人!” “我们从未招惹过绪方一刀斋,绪方一刀斋为何要行如此残暴之举!杀我僧众,烧我山门!” ……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怒吼、咒骂绪方的行列之中。 在绪方攻进仙源寺时,许多人都目击到了这“残暴”的一幕。 虽说仙源寺早就被丰臣氏给渗透得跟筛子一样,但寺内还是有着不少正常的僧人的。 仙源寺的这些正常僧人们基本都目击到了绪方攻进他们仙源寺的一幕。 这些仙源寺的幸存者的证词,有力地证明了“绪方攻进仙源寺”是确有此事。 绪方刚攻进仙源寺,高野山便起了大火——想不让众僧去怀疑这大火便是绪方所为都很难。 虽然也有些人发出了冷静的声音,比如:“就这么怀疑绪方一刀斋,实在过于武断”、“我在仙源寺里看到了好多被绪方一刀斋所杀的师兄弟都拿着奇怪的武器,我觉得我们得好好查查这事才行”…… 有人发出了冷静的声音——但数量实在过少。 就像小水滴落入大海,那些冷静的声音统统都被其他人愤怒的大吼以及悲怆的哀鸣给掩盖。 却在这时——一道用颤抖的声线喊出的惊呼,陡然炸起: “啊!有谁看到青岩上人了吗?” 这道惊呼,像是有啥魔力一般,让周遭的种种声响都稍稍消停了些。 “青岩上人?” “对啊!有谁看到青岩上人了吗?” “上人!青岩上人!你在哪?!”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对“青岩上人”的找寻之中。 又是一道惊呼炸起: “我想起来了!在山火燃起之前,青岩上人似乎到仙源寺那找仙源上人探究佛法!” 此人此言,让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下来了。 “什么?!青岩上人在起山火之前,去仙源寺了?!” “那不糟了!” “青岩上人该不会恰好碰上攻进仙源寺的绪方一刀斋了吧……” “嘘!别胡说!” 众人纷纷嚷嚷。 担心青岩上人安危的众僧,在高野町各处自发地寻找着青岩上人的身影,让本就已很是杂沓的高野町,变得更是混乱。 终于——某名僧人的高呼,让担忧青岩上人安危的众僧的心中大定。 “啊!找到青岩上人了!青岩上人!终于找到您了!” 听到这声高呼的人,纷纷循声将身子挤过去——留着山羊胡的老僧人,板着张脸,毫不理会周围人关切的问候,一边在众人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一边向四周朗声询问: “天海呢?有谁见着天海在哪了?!” 在绪方他们的前脚刚乘着马车,前去追击即将乘船离开的丰臣等人时,被绪方他们拒绝同行的青岩的后脚,便悄悄从长谷川等人的身旁脱离,独自跑回到了高野町这儿。 他知道在高野山起了山火后,山上众僧定会向位于山脚下、相对而言比较安全的高野町聚集。 之所以独自一人奔到高野町这儿,不为其他——只为找到和他熟识的僧人天海,向他借某样物事。 “上人!天海在此!天海在此!”一名身材较瘦削的僧人挤开众人,奔到了青岩上人的跟前。 瞥了眼前这名瘦削僧人一眼后,青岩便快声道: “天海,我记得你有一头驴对吧?你那头驴现在在哪?” “啊,我那头驴现在恰好就在我手边,在山火出现时,我用我的驴运了批重要的典籍下……” “快带我去看看你的驴!”天海话还未说完,青岩便快声打断。 “啊?” “别愣着,快带我去看看。” “哦……好……”天海从呆愣中回过神,虽然不明白青岩为何无端端想看他的驴,但出于对青岩的尊敬,他不愿说半个“不”字,忙将青岩领到了他那正栓在旁边一棵树上的驴旁。 “上人,你为何会突然想着要看我的驴……” “天海,可以将你的驴借我一用吗?” “嗯?”天海再次面露错愕,“这……上人,您如果想借用我的驴一用,我自然不会推辞,可你……” “谢谢了。我之后会换你的。”青岩第不知几次地打断天海的话后,以稍有些笨拙的动作翻身上驴,然后抬手用力一抽驴屁股。 吁吁吁……! 这头颇有些瘦小的小毛驴扬起两只前蹄,号角了几声后,载着青岩向前奔去。 包括天海在内的刚才一直围在归来的青岩身旁的众僧,一脸呆愣地看着突然骑着小毛驴离开的青岩…… 周遭的人声一时之间都静下来了,只留下“啪嗒啪嗒”的驴蹄踏地声…… 直到片刻过后—— “上人!您要去哪?!” “上人!上人!” “上人——!” …… 青岩丝毫不顾身后那此起彼落的惊呼。 他一脸肃穆地驾着身下的小毛驴,笔直地向着某处海岸进发。 (那我问你——你要怎么解释这些被我放倒的‘僧人’手中,拿着这么多根本不是僧人所会拥有的武器?) 刚才在高野山上,绪方跟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在他的脑海众飞快掠过。 每回忆一次绪方对他说过的那些话,青岩的眉宇间便浮起一丝痛苦与懊恼。 从情感上而言,青岩自是不愿相信会有什么恶徒潜伏在神圣的高野山上。 但在跟着绪方一起行动后,在高野山后山上的那些所见所闻……残酷地告诉着他:绪方对他所说的那些……似乎全都是真的。 他不论如何都想去亲眼见证——是否真有贼人正打算驾着战舰离开此地。 若真有此事……那便能够证实:他错怪了绪方,的的确确是有歹毒的恶徒,潜伏在圣地之中! 他此前请求绪方将他也带上,带着他一起去追击丰臣,但遭到了无情拒绝——没关系,拒绝就拒绝吧! 反正青岩他知道那2艘战舰停靠在哪,即使没有绪方他们的帮忙,他自己一人也能赶到那儿去! 他与绪方在高野山上和源一、玄正他们汇合后,玄正曾脱口而出过:停放战舰的船坞,毗邻纪伊的岬村。 高野山就坐落于纪伊,包括岬村在内的纪伊许多地方,青岩都曾去过。 青岩记得很清楚——他以前曾数次前往岬村那传授过佛业,他仍记得岬村在哪儿! 此时此刻,骑着匹小毛驴的青岩,便是在全速向着岬村前进。 在他启程后没多久,倾盆大雨便浇灌了下来。 他不顾着这大雨,继续进发。 急着赶紧用双眼去见证真相的青岩,恨不得让胯下的小毛驴跑出汗血宝马的速度。 但驴终究只是驴而已。 不论怎么赶,都跑不出马的速度的。 青岩所骑乘的这匹小毛驴,本就不强壮。 载着青岩这么个大活人,顶着这么大的雨势奔跑……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头小毛驴铁定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果不其然——在这漫天大雨降下后,小毛驴的速度便开始越来越慢。 不论青岩怎么抽打驴屁股,小毛驴的速度还是以肉眼可见地降下。 最终——小毛驴彻底停了下来,不再动弹。 “喂!喂!” 青岩高声呼喝着。 “我瞧你平常吃的挺多的啊!怎么这么快就跑不动了?” 不论青岩如何气急败坏地催促胯下的小毛驴动起来,小毛驴都不为所动,耷拉着脑袋,喘着粗气,嘴角有些许白沫溢出,四个蹄子颤颤巍巍的。 这头驴毕竟不是自己的,而且青岩瞧着这头驴的确是再也跑不动了,所以只得懊恼地长叹口气,然后从驴背上爬下。 ——啧……麻烦了……距离岬村还很远啊……这驴也太不经用了吧…… 青岩焦急地紧攥着两个拳头。 此时此刻,他恰好身处一个很尴尬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一条山间小道上。 想再去借点马或驴来用用,都不知该从何处去借。 在青岩正焦急地思考着现在该如何是好时—— 恢恢恢恢恢…… 隆隆隆隆隆…… 西边的路口处,陡然传来阵阵车马声。 青岩忙转头去看——原来是一大队人马正向着他这边的方向快速驶来。 这可真是个大队列。 该队列以一辆稍有些豪华的马车为中心,马车的周围有足足30多名全副武装的骑兵在四旁护行。 能被如此多数量的骑兵护卫着——毋庸置疑,马车内所坐着的,定是级别不低的官员。 这支车队的速度极快。 仅片刻的功夫,他们便自遥远的雨帘深处,逼近到了青岩的跟前。 紧接着——让青岩不禁面露讶色的一幕出现了。 这支车队在靠近青岩后,竟缓缓放慢了速度,最终——停靠在了青岩的身前。 紧接着,青岩瞧见一名稍有些眼熟的中年男人,自这辆被簇拥着的马车车厢内探出头来。 “青岩上人?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松平……大人?”青岩的嘴巴因愕然长成了“O”形。 第745章 叫你绪方逸势?还是真岛吾郎? “松平大人……” 车厢内,立花以担忧的口吻向着正坐在他对面、正倚在窗边的中年人道: “自昨夜起,你几乎就没怎么休息过……要不要现在小睡一会儿?” “我没什么困意。”立花话音刚落,松平定信便立即以平静的语调说,“反倒是你——你也是自昨夜开始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吧?趁着现在有时间休息,赶紧睡一会吧。” “我不困……” “不困也给我闭上眼睛休息。”松平定信换上不容争辩的强硬口吻,“你若是累倒了,我要上哪找能顶替你的人?” 立花以小姓的身份服侍了松平定信那么久的时间,对松平定信的各种行为习惯,他再了解不过。 仅听松平定信刚才说话的语气,立花便知晓:自己怕是没有反驳或是和眼前的这位大人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知道了。”立花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身子向后方一靠,闭上双目。 确认立花真的是闭上双目、开始休息后,松平定信便将目光转向窗外,静静地眺望着雨景。 昨夜,在逃离大坂,与正驻扎在大坂郊外的部队汇合后,断定是有什么极强大的不明势力在挑战江户幕府的松平定信,迅速下达了一道道的命令。 向大坂周围的藩国、大城传信,要求他们即刻召集军队,进入最高警备状态。 驻扎在大坂郊外的这数百军队,他们这点数量也干不了什么事情,就继续留在大坂周边,监视、侦察大坂内敌军的动向。 而松平定信本人,则以最快的速度折返江户,坐镇江户幕府的大本营,调集兵马与物资,并加强江户的守备,避免江户重蹈大坂遇袭之覆辙。 此时此刻,松平定信便坐在返回江户的马车里。 自昨夜起,基本就没有休息过的松平定信,直感觉脑袋里不断发出“轰轰轰”的响声。 感觉很疲惫,但就是无法入睡。 只要一闲下来,大脑就会不受控制地运作起来,不由自主地去思考等回到江户后,该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去完成动员,该如何查明昨夜袭击大坂的那伙贼军的身份及根据地…… 他本想借着观赏雨景,来让自己的大脑获得放松。可刚将目光转到窗外,他便陡然听见车厢外的其中一名负责护卫马车的骑兵朗声向他喊道: “老中大人!前方出现一个僧人!” “僧人?”眉头稍稍一挑的松平定信,将半个脑袋探出窗外,向前方的道路张望——前方果真有着一个正站在一头小毛驴旁的老僧人。 松平定信的视力一向不错,即便有厚密的雨帘遮挡,他也还是于第一时间看清了那名老僧人的面容。 只见松平定信在看清那老僧人的相貌后,神情微微一变,连忙高声向着拉马的车夫,以及护行的卫士们朗声道: “在那个僧人的面前停车!” 车队依照着松平定信的命令,开始慢慢放低速度,最终稳稳地停在了老僧人的身前。 “青岩上人?”松平定信将脑袋自车窗探出,“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松平……大人?”老僧人……或者说:青岩哑然地看着车厢内的松平定信。 才刚闭目养神没多久的立花,因听到动静而睁开双眼,向车厢外的青岩上人投去疑惑的视线。 “松平大人。”立花轻声向松平定信问道,“这人是?” “对喔,说起来……立花伱还从没见过青岩上人呢。”松平定信清了清嗓子,“青岩上人是高野山金刚峰寺的住持。” 松平定信对青岩的介绍很简单,就这么一句话。 但就是这简单的一句话,让立花的表情立即发生了极精彩的变化。 高野山是日本佛门真言宗的总本山。 而坐落于高野山上的金刚峰寺,则是真言宗的总寺院!高野山群寺皆奉金刚峰寺为尊! 金刚峰寺的住持……此人的地位有多么超然,而想而知。 金刚峰寺住持在高野山里的地位,基本就等于征夷大将军在江户幕府的地位! 自知自己失礼了的立花,连忙向车厢外的青岩上人行礼。 松平定信和青岩上人虽无私交,但因二人都有着极特殊的身份,所以在各种官方场合见过数面,算是认识。 青岩上人的身份实在特殊,在高野山有着如此显赫地位的人,为何会孤零零地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松平定信实在是难以对这一问题视而不见。 联想到此前所收到的“有大批武器被运往高野山”的情报,让松平定信更是默默地生起了对青岩上人的警惕。 青岩眼中的讶然之色,这时已缓缓收起。 松平定信瞧见青岩看了看他的马车,然后又看了看围拢在他身旁的那30余名卫士后,苍老的面颊上浮起思索之色。 “松平大人!贫僧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您借一匹马给我呢?” 看着突然向他抛出这一请求的青岩上人,松平定信的眼帘微微一沉。 “……上人,您这是要赶往什么地方吗?”松平定信以无悲无喜的语调,展开不急不缓的反问。 青岩用力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可以告知我您这是要去哪吗?若是不能给我个所以然,我怕是很难将珍贵的马匹借予他人。” “……”青岩沉默下来。 他又看了看松平定信的马车以及他的那些卫士们后,咬了咬牙: “我可以告诉您我借马所欲为何,但这事干系甚大,我只能告诉给你一个人。” “……我知道了。”松平定信没做多少犹豫地打开车厢车门,踏下车厢,暴露在漫天大雨之下。 “老中大人!”立花连忙道,“外面在下大雨!请您……” “我还没有脆弱到连一点雨都淋不得。立花你留在车厢里,不要跟来。”松平定信独自一人来到了青岩上人的身旁,向着要比他矮上一个脑袋的青岩俯下身,“好了,上人,请说吧。” 青岩将嘴巴贴近松平定信伸来的耳朵。 有选择性地……将他今日于高野山所遭遇之事,言简意赅地告知给松平定信。 不论是在听到高野山潜伏着大量贼徒,还是获悉高野山被烧、高野山的这些贼徒正打算乘坐战舰逃走,松平定信都能勉强保持神情镇定。 唯有在听到绪方一刀斋突然出现在高野山,目前已前去追击打算乘船逃跑的贼徒的这部分内容时,松平定信的神情出现了剧烈的变化。 没有注意到松平定信这表情变化的青岩接着正色道: “我知道那座岬村在哪。” “我不论如何……都想去亲眼见证是否真的有大批贼徒正打算乘船逃走。” “所以……” “……具体的事情经过,我知道了。”青岩的话尚未说完,松平定信便背着双手、直起身,仰起脑袋,看着头顶厚密的乌云,“大批不明身份的贼徒潜伏在高野山吗……” 这般轻声呢喃过后,松平定信将让人看不透内中情绪的目光,投回到青岩身上。 “上人,您坐得惯马车吗?可以劳烦您给我的车夫指引方向吗?” 青岩稍稍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松平定信此言是何意。 “……我知道了。”沉思片刻后,青岩用力地点了点头。 …… …… 将从天海那借来的小毛驴暂时藏在某个不易让人发现的地方后,青岩乘上了松平定信的马车,跟着松平定信一起奔赴丰臣战舰的船坞。 车马的速度,果然是要比毛驴快上不少。 一路风驰电掣下来,松平定信等人开始渐渐闻到了大海所独有的咸腥味。 在闻到大海的气味后,松平定信便将脑袋抵在了窗边,面无表情地向着窗外的大海不断眺望。 “已经快要到岬村了……”坐在松平定信对面的青岩这时也跟着一起将脑袋抵到了窗边,眺望着窗外的大海,“只要再翻过前方的那个小土丘,就能抵达岬村……啊!松平大人!请看那边!” “嗯,我看到了。”松平定信的脸一沉,“停下!停下!” 在松平定信的一顿呼喝下,车队缓缓停了下来。 马车刚一停稳,松平定信便急不可耐地从马车上跳下,奔到了不远处的一处小高坡上,眺望远方的海面。 刚才,他与青岩都在同一时间看到了——远方的海面上,有着阵阵火光冲天而起…… 紧随松平定信之后跳下马车的青岩和立花也学着松平定信此时的模样,伸长着脖颈遥望远方海面上的那束束火光。 很显然——如此遥远的距离,仅凭肉眼去观看,是注定看不见什么的。 他们仅隐约看到了……这阵阵火光之下,似乎是一艘巨大舰船的船骸…… “……立花。”松平定信将带着几分急躁的目光割向身后的立花,“你去向我们刚才经过那条渔村借几条船来,能借多少就借多少。” 说罢,松平定信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甩给立花。 “欸?”立花看了看松平定信甩来的这个钱袋,面露惊愕,“老中大人!您该不会是想乘船靠……” “啰嗦!”松平定信不耐地打断立花的话头,“我让你去做什么,你乖乖照办即好!” 听出了松平定信话语中的那几分不耐的立花,不敢再作声,高喊了声“是”后,连忙带上部分卫士,骑着马折返他们刚才途径的一艘小渔村。 松平定信所拟的打算很简单——不就是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吗?那好办!直接乘着小船靠过去不就能看清了吗? 在立花他们带着借来的3艘小船回到了松平定信的身旁后,松平定信便立即不由分说地要求“带上20护卫,随我渡海”。 面对这松平定信的这命令,立花自然是千万个反对。 立花搬出了各种理由来反对松平定信行如此危险之举。 而只不过是区区一介小姓的他的反对……自然是屁用没有。 毫不理会立花反对的松平定信,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小舟上,而立花也只能硬着头皮与松平定信同行。 青岩也要求同行,松平定信本想回绝,毕竟青岩若是在渡海时出了啥事,不好对高野山那边交代。 但青岩的态度很坚决——不论松平定信怎么回绝,他都毫不让步。 无奈之下,松平定信也只能同意青岩的同行要求。 松平定信、青岩、立花,以及近20名卫士乘着小舟,向着火光燃起的方向笔直进发! 这时的风雨已经消停了不少,浪涛也不似此前那么狂暴,渡海的全过程,比松平定信等人的预期轻松不少。 松平定信一行人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那道道火光之下。 破碎的船体、漂浮着的无数断肢残骸、即使在这样的大雨之下也久久不熄的火焰…… 火光之下的这一幕幕景象……让舟上众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极个别没怎么见过这种景象的人——比如青岩,忍不住地俯下身,对着舟外的大海干呕起来。 不过——让青岩神情难看的,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幕幕血腥的景象,更是因为眼前所见的景象,都和绪方等人此前告诉他的关于“潜伏在高野山上的贼徒”的情报,完全吻合…… ——真的有……舰船在这…… 慢慢止住干呕的青岩,挂着让人看不透其情绪的神情,耷拉着脑袋。 见惯了各种风浪的松平定信,对周围的血腥景象全数视而不见。 自刚才开始,松平定信便不断转动视线,四处扫视,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或什么物。 铛……铛……铛……铛…… 这时——松平定信陡然听见一阵若隐若现的金铁碰撞声。 眉头稍稍一挑的松平定信,连忙指示众人循着这“铛铛铛”的声响追去。 在距离越来越近后,声音也逐渐清晰,“铛铛铛”的金铁碰撞声,慢慢转变为了一道接着一道的皮肉被割开的闷响。 在绕开一大块漂浮在海面上,遮蔽视线的巨大船体碎片后,一幕让松平定信的神情渐渐变得复杂的景象,缓缓铺展在了众人的眼前。 只见在一块即将沉入海底的船骸上,2道连站稳都已非常勉强的人影在那遥相对峙着。 其中一人,松平定信不认识。 而另外一人……松平定信便是既感到熟悉……又觉得陌生了……而此人的出现,也正是造就松平定信露出现在这副复杂神情的“罪魁祸首”。 在松平定信仍向着那人投去复杂目光时,极突然的——此人突然转过身去,向着不远处的那根斜指着天空的主桅杆奔去。 ——他要做什么? 松平定信刚于心中问出这个问题,那人便已登到了主桅杆的最顶端,然后…… 轰隆隆隆隆隆——!! 炸裂的雷光,照亮了松平定信、青岩等所有人的脸。 “这……这是……”在失神之时,松平定信隐约有听见身旁的青岩发出错愕的呢喃,“佛灵……显现了吗……?” 自己究竟失神了多久?松平定信不知晓。 他只知晓——在他终于回过神来时,又瞧见一个他不认识的家伙突然冒出,和那人决斗。 拼尽了最后一点气力结束了这场短暂的决斗后,那人终是因因体内气力尽失,而瘫倒在了已经浸满海水的甲板之上。 “……靠到那个武士的身旁!” “啊?”立花呆愕地看向松平定信。 “我说——靠到那个武士的身旁!” “是、是!” 在松平定信乘着小舟逼近那人时,已失去意识的那人,已渐渐被海水所包裹、吞噬。 而就在那人即将要被深不见底的大海给吞落入肚时—— 啪…… 宛如握手的声音响起。 松平定信于千钧一发之际,抵达了那人的身旁,拉住了那人的手…… …… …… “……是松平定信……救了我吗……”在听完青岩以简略的语句概述完他是如何获救的后,一抹古怪的表情缓缓于绪方的脸上铺展。 青岩自然是不知晓绪方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只以为——绪方身为幕府的第一通缉犯,是在担心自己之后会被松平定信给押送入狱。 青岩也不知道自己该跟“正担心会被松平定信押入狱中”的绪方说些什么。 就在青岩正于那纠结,绪方仍面挂着那抹古怪表情之时—— 啪嗒,啪嗒,啪嗒…… 帐篷外,突然传来大步流星的脚步声。 哗啦。 帐篷的帷幕,被轻轻掀开。 掀开帷幕者……是一名腰杆挺得笔直的中年男性。 这名中年男性在掀开帷幕,瞧见床铺上已经睁开双目、苏醒过来的绪方后,稍稍一愣。 随后—— “……上人,可以请您暂时离开这里吗?” 青岩眉头一皱,他看了看这名中年男人,然后又看了看旁边床榻上的绪方,最终发出一道轻轻的叹息,起身离开了帐篷。 在青岩离开后,中年男人缓步站到了青岩刚才所站的方位。 “……好久不见了啊。” 中年男人……或者说是——松平定信,用着察觉不到任何感情色彩在内的语气,向绪方打着招呼。 “我是……该叫你绪方逸势呢?还是该叫你真岛吾郎呢?” 第746章 绪方与阿町,刀刃与刀鞘 “……”在松平定信的这道问话声落下后,便见绪方的身体微微一怔。 紧接着……便见刚才一直浮于绪方脸上的那抹古怪神情,渐渐转变为了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而这时,只见松平定信背着双手,自顾自地接着说。 “当初,在虾夷地那儿,听到有人跟我说:我所非常赏识的真岛吾郎,就是那个绪方逸势时,我还不敢……或者说是不愿相信。” “直到在进攻红月要塞的战场上,从绪方逸势那儿听到了真岛吾郎的声音……我才总算是正视了现实。” “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是不愿去相信真岛吾郎就是绪方逸势。” “但再怎么自欺欺人,看到你的这2柄和真岛吾郎所佩之刀完全一样的刀具……也没法再接着骗自己说:真岛吾郎和绪方逸势是2个人了……” 松平定信斜过视线,瞥了眼放在绪方床头的大释天和大自在。 “我们俩还真是有着特别的缘分啊。” “每当我觉得我们之后不会再有机会见面时……你都会以一种让我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自刚才起,脑袋便垂在胸膛前的绪方,此时终于缓缓扬起视线,平静地与松平定信他那不带任何情绪在内的目光对视,“……好久不见了,松平大人。” 在刚才,从青岩的口中得知了竟是松平定信不顾危险地救了他之后,绪方就已经猜测到了——真岛吾郎的真实身份……只怕是已让松平定信所知晓了。 只见他微笑着,用着跟老朋友打招呼般的口吻,向松平定信轻声说: “总之……请先容许我对你道声谢吧,谢谢你救了我。” “道谢就不必了。”松平定信不假思索地快声道,“我之所以救你……只单纯地是想从你这个似乎知道很多我所不清楚的事情的人口中,问到点有意义的情报而已。” “与其在这跟我干巴巴地说‘谢谢’……倒不如来跟我说点更有意义的东西。” “真岛……不,绪方逸势,来跟我做个交易吧。” “我问伱问题,而你对我所问的问题进行回答。” “只需回答我所问的所有问题,我就……放你离开这里。” “哈。”绪方轻笑一声,“我如果想离开这里,根本不需要你的允许吧?” 说罢,绪方侧过头去,毫不遮掩地瞥着就放在他床头处的佩刀。 “绪方逸势。”松平定信的嘴角泛起几丝冷冷的笑意,“我怎么说……也是一个年轻时曾刻苦修炼过剑术的武士。”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仅从你现在的动作,我就能看出——你现在只怕是连拔刀都很困难吧?” 绪方的双眼微微一眯。 ——哈……被看穿了吗…… 绪方于心中发出一声苦笑。 松平定信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他现在的身体状态,的确是糟糕至极。 身体的每块肌肉,都酸疼得厉害,难以使力。 他猜测着——这应该便是同时进入“无我境界”和“夜叉境地”后所带来的副作用吧。 就凭现在这副没有一块肌肉不是在酸痛着的躯体……别说是挥刀了,能否将沉重的刀剑拔出鞘,都是一个问题。 “现在帐篷外面,有我的30余名护卫,只需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进来,将你剁成肉酱。”松平定信脸上的那抹冷冷的笑意消散,面容恢复成了那冷峻的神情,“跟我做这个交易吧,除此之外,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绪方直勾勾地盯着松平定信。 只见他面露沉思之色,过了好半晌后,才面带无奈笑意地耸了耸肩: “看样子,不回答你的问题,你不论如何都不会放人地啊……” “……行吧。你问吧。” “这也当作是……以真岛吾郎的身份蒙骗了你那么久的补偿吧。” 听着绪方的这句话,松平定信的眉头稍稍一皱,但这小小的“皱褶”很快便被抚平。 “我可是……有堆得像山一样高的问题要问你啊。” “我的推测如果没错的话,于数日前袭击大坂的贼人,以及潜伏在高野山的贼人,乃同一批人。” “跟我说说吧——你对那批贼人了解多少?” “你又是为何要去追击乘坐西洋舰船逃跑的贼人?” “以及……你当时昏迷过去时,仍紧抱在怀中的这锦盒内所装放的女子首级,究竟是何物?” 像连珠炮似的,向绪方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后,松平定信再次将视线一斜,瞥向跟大释天和大自在一起安放在绪方床头的精致锦盒。 “明明都已过了那么多天了,这颗残破的首级却丝毫没有腐坏,实在是令人惊愕。” “你没有将这锦盒当作垃圾扔掉,而是一并回收上来,对于这一点,我很感谢。”绪方以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说,“可是擅自查看锦盒里的东西,会不会太没礼貌了一些?” 松平定信没有理会绪方的这句戏言,仅继续背着双手,以审视的目光,直直地与绪方对视。 松平定信擅自打开了锦盒——绪方对此倒是不怎么意外。 毕竟换做是他,只怕是也会忍不住看看这个锦盒内到底装着什么。 “……我倒是很乐意将我所知的东西告诉你。”绪方沉吟片刻后,幽幽道,“但即使我把我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你可能也不相信吧。” 绪方有选择地……将丰臣氏的种种,简明扼要地告知给松平定信。 丰臣氏的存在、丰臣氏的战舰、丰臣氏的野心…… 松平定信执掌老中之位已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早已培养出了一颗不论遭遇了什么意外,都能保持镇定的强大心脏——但此时此刻,面对绪方此时所诉的这些话语,松平定信所拥有的的这颗强大心脏,也不堪重负了。 自绪方开始说起丰臣氏的种种,松平定信的表情便“崩坏”开来。 双眼睁圆,嘴巴微张,脸上的皮肤、肌肉仿佛都耷拉了下来,再无刚才那副无悲无喜的镇定模样。 因种种原因,绪方自然是不可能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松平定信。 他隐瞒了“不死之力”的存在。 也隐瞒了八百比丘尼的存在。 之所以对“不死之力”的存在进行隐瞒,倒不是因为在戒备松平定信。 而是在戒备人心……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后,绪方算是看明白了——这“不死之力”就是一个潘多拉魔盒。 若是让心术不正之人持有,那简直就是一个灾难。 人心之复杂,让绪方实在是把捏不准——若让松平定信知晓了“不死之力”的存在,会不会招致第二个丰臣信秀出现…… 决意对“不死之力”和“八百比丘尼”进行隐瞒的绪方,只说锦盒内所装放的那颗首级,是他从丰臣氏那夺回来的朋友的首级,因为用特殊的药水做了防腐处理,所以才会数日都不见腐败。 待绪方说完了自己愿意说给松平定信的一切后,松平定信……久久不语。 他过了好久,才重整好了脸上神情。 又过了许久,才终于听见他再次出声: “……那你的身体,以及你当时所勾动的天雷又是怎么回事?” “身负如此多的伤势,却能在短短2日不到的时间尽数愈合……这可不像是常人能拥有的身躯啊。” 说罢,神情重归严肃的松平定信,扬眸向绪方刺去意味深长的锐利视线。 迎着松平定信所投来的这股目光,绪方不由得苦笑了下。 他自知关于他身体的恢复能力,以及他当时为打败丰臣而“勾动”的天雷,是怎么也不可能绕过去的问题,所以他已于刚才就想好了措辞。 绪方向着松平定信阐述着半真半假的所谓“真相”。 对于自己身体的恢复力,绪方只随口说自己的身体天生就是如此,恢复力远胜常人。 至于是如何“勾动”天雷的……绪方则只说自己……完全不清楚。 只知道在激战正酣时,突然听到了阵阵奇怪的声音,他循着那道声音跑上主桅杆的顶端并将刀高举后,便有天雷落到了他的剑上。 关于“勾动”天雷的解释……其实算是基本正确的。 绪方的确就是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然后循着这阵阵奇怪声音的指引,才成功借雷霆之力打倒了丰臣信秀。 自绪方开始解释着他身体的强悍恢复力的由来,以及是如何“勾动”天雷的之后,松平定信的眉头便微微蹙起,眼中所蕴藏的情绪,慢慢变得古怪。 “……你刚才所说的那些……不论是关于那个丰臣氏的种种,还是你对你这副身躯为何会拥有这么强悍的恢复能力的原因的解释……我个人感觉似乎有很多隐瞒、编造的地方啊。” 松平定信一针见血地向着绪方发出质疑。 面对松平定信的质疑,绪方仅耸了耸肩,脸不红心不跳。 “我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绪方漫不经心道,“你爱信不信吧。” 松平定信:“……” 虽对绪方展开了质疑,松平定信却似乎无意就此问题展开深究。 仅沉默着,继续与绪方对视着…… 在任由二人之间的气氛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后没多久,松平定信长闭上双目,连做了数个深呼吸: “……倘若你刚才所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可真是有够滑稽的啊。” 松平定信缓缓睁开双眼。 “幕府的第一通缉犯……竟救幕府于水火。” “不过,现在回过头来仔细一想我们两个结识的始末……本就非常地滑稽。” 松平定信的表情,一直都布满肃穆。 但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这抹肃穆神情,却出现了几丝……落寞。 “在江户第一次认识到你时,还以为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值得大力培养的年轻人。” “结果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所十分赏识的年轻人,其实是与幕府为敌的朝敌……” 说罢,松平定信再次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将吸入肺中的空气自鼻子缓缓泄出。 而这个时候,绪方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对松平定信问道: “还有问题要问吗?” “倘若没了的话,可以依照着我们所定下的交易条件,让我离开这里了吗?” 松平定信缓缓睁开刚闭上的双目。 “……不论你刚才所述之真假,你将破坏了大坂,对江户幕府有重大威胁的那2艘西洋舰船给击毁,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仅从这一点上来看,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话说到这,松平定信顿了顿。 随后,换上了宛如自言自语般的口吻: “你曾经……在虾夷地救过我的命。” “而现在,你又帮了我们幕府大忙。” “老实说,自感情而言,我很想就这么放你离开这儿。” “但是,果然……办不到啊。” 松平定信的双瞳,于此刻闪烁出狠厉的光芒。 “即使你曾救过我一命,即使你帮了我们幕府大忙,都改变不了你是绪方逸势,是曾多次害幕府颜面尽失的恶徒的事实……!” “在亲眼看到你这可怕的伤口恢复能力,以及借天雷之力杀敌的身姿后,更是让我确信了,你这家伙……果真是留不得啊……!” “更何况,我还感觉得到——你还隐瞒了我不少的东西。” “即使不杀你……也要把你关押起来,慢慢地审问你才行。” 随着松平定信这一句句宛如呢喃般的话语逐一自其口中诉出,他与绪方之间的空气……缓缓变冷了下来。 “喂喂喂……”绪方像是早料到松平定信会如此一般,神色如常,只冷笑一声,“说好的只要我回答完你所有的问题,你就放我离开呢?” “我兑现约定的前提,也得是你真的如实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才行吧?” 松平定信也跟着冷笑着。 “我刚才也说了吧?我感觉得到你隐瞒了我不少东西。” “你毁约在先,那也别怪我不遵约定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于霎时间,变得凝重、窒息。 不大的帐篷内,仅剩下的声响,只有二人的呼吸声。 不大的帐篷内,仅剩下的光影,只有烛台的火光,以及二人那正对视着、都正闪烁着复杂光亮的双瞳。 过了许久,绪方的一声轻呢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你想怎么办呢?” 他问。 “是要现在就杀了我?” “还是要将我抓回江户,慢慢地审问我?” 问话声落。 帐篷内重归死一般的寂静。 松平定信他那对背在身后的双手,捏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捏紧。 复杂至极的光芒,于此刻在他的眼中疯狂闪烁。 眼前的男人,是幕府现在的第一通缉犯。 他现在虚弱至极,根本无力抗衡他的护卫,他的生死、他的未来,现在全凭自己的一句话。 为了自己…… 也为了幕府…… 自己现在的最优解……就是将他押回江户,慢慢地审问他,从他的口中,拷问出他所隐瞒的一切情报。 是啊…… 不需要犹豫…… 完全…… 不需要犹豫…… …… 松平定信闭上双目,再一次地深吸了口气。 “立花!” 松平定信转过身,将脑袋探出帐篷,向外大喊道: “点起所有的护卫——” …… …… …… …… 哗……哗……哗…… 海浪有节奏地拍打在海岸上,传出极有规律的浪涛声。 现在已临近傍晚时分。 因刚下过一场阵雨的缘故,天空澄澈如洗。 落向西天的太阳,将天空开始染上日没的色彩,在晚霞的映照下,地面还算明亮。 琳与牧村并肩站立在海岸的一角,眺望着远方的大海。 “如何?阿町小姐今天有吃东西吗?” “有吃一点……”牧村向琳轻叹口气,“白天的时候,几乎什么也没有吃。” “直到刚才,才终于吃了点阿筑端来的稀粥,不过吃得也不多,也就小半碗粥而已。” “……有吃东西就好。”琳长叹了口气。 这几天里,几乎每日都会下一两场阵雨,而琳等人这几日的心情也像极了这天气——阴雨连绵…… 自与丰臣于海上决战,已过了近10日。 近10日了……直到现在都未找到绪方的身影。 在决战结束的当天晚上,被丰臣击昏的琳便终于醒了过来。 在苏醒过来,得知了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后,琳便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绪方! 为了提高搜寻的效率,琳再次发起了她常用的钞能力:到远处的某间渔村那儿借多几艘小舟,并将能雇来的村民全数雇来,让被雇来的村民们协助他们一起寻找绪方。 众人不论昼夜,近乎不间断地地驾驶着小舟,到战舰被击毁的海域周边,搜寻着那人的身影。 绪方应该是正抱着块木头,在海面上艰难地等待着他们的救援吧——所有人都这么想着。 或者说是……努力以这种乐观的角度去这么想着……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再怎么乐观的心态,也终究是不可避免地到极限了。 已经近10日了,还是一无所获…… 在大海上失联近10日……大家都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但是,大家都没有挑明了说。 所有人都像是提前约好了一样,沉默着,不论是在众人面前,还是在私底下,丝毫不提及跟绪方的生死有关的话题。 只像是仍默认绪方还活着一样地一直出海搜寻。 只一直保持着沉默…… 谁也没有胆量去提“绪方可能已经找不着了”——尤其是在还有阿町在场的情况下。 这些天,琳等人除了绪方之外,最担心的人就是阿町。 自绪方失踪起,阿町的精神状态,就让琳等人忧虑不已。 倘若她大哭大闹的,琳等人反倒还更能接受一些。 然而阿町这些天却一直都很安静…… 安安静静的,也不露出什么表情,也不说什么话…… 只一直默默地参与到对绪方的搜寻之中。 在刚开始的时候,阿町还能勉强正常地吃饭、睡觉。 可随着对绪方的搜寻迟迟没有结果,阿町的精神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着。 大概自5日前起,阿町每天就没怎么吃过饭。 她有没有好好睡觉——看着阿町她那越来越苍白的肌肤越来越枯槁的头发,以及那对黑眼圈愈来愈重的眼眶,琳猜测应该是没有的…… 琳也不知道该如何让阿町的状态好转起来了…… 对于阿町所面临的这种状况,只怕任何的安慰话语都是无力的。 “……牧村。你这几日多看着点阿町小姐。”琳向和绪方夫妇俩的关系最为要好的牧村轻声命令道,“倘若阿町小姐不吃饭,你就想办法让她吃下东西。” “倘若阿町小姐……要做什么傻事,你要立即拦住她。” “我知道……”牧村长出一口气,以凝重的神色用力点了点头。 “主公!主公!” 这时,岛田的声音传来。 循声看去,岛田面带急切地慌忙向着琳和牧村所伫立的滩头奔来。 “怎么了?”琳眉头微蹙。 “您……快来一下……”岛田以怪异的神情缓缓道,“间宫前辈他……竟然找到幸村了……” …… …… 在岛田的引路下,琳与牧村大步流星地来到不远处的另一片滩头。 刚抵达此地,琳便瞅见了今日下午轮到他乘舟去搜寻绪方,刚刚才归来,现在正站在停靠于滩边的小舟旁的间宫。 间宫的周围,已围来了浅井、源一等人。 众人围拢着一个……正跪于地上的,对琳而言相当熟悉的中年人…… 目光落到此人身上后,琳的眼中缓缓浮起冷漠的光芒: “……想找到的人一直找不到。不想找到的人却找着了。幸村,没想到我俩还有再见面的时刻啊。” 琳的话音刚落,跪于地上的这名中年人的身子便猛地一颤。 “琳、琳小姐……”中年人缓缓抬起脑袋,向琳投去掺杂着恐惧、懊恼与淡淡悔恨的复杂目光。 这名中年人正是受了琳莫大的信任,在其还未发迹时,曾大力援助他成为“大坂知名富商”,此前还委托他去帮忙调查“大坂失踪案件”,结果到头来却是他背叛了琳,向丰臣氏透露了琳等人相关信息的幸村。 琳扭头去向间宫是如何寻得此人的。 原来——间宫自3天前起,便抱持着“绪方君说不定是漂到远方”的想法,到更远的海域去搜寻绪方。 尽管间宫的想法很美好,但现实仍旧残酷——即便扩大了搜索范围,也丝毫未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就在间宫以为今日又要无功而返,准备回到岸边时,陡然在不远处的一片海域上,瞥见了正抱在一根浮木上,苦苦求生的幸村…… 在日辉丸爆炸之时,那时也在船上的幸村,十分幸运地没有被当场炸死,在舰船完全沉没后,还侥幸抱上了一根浮木。 这近10日的时间里,幸村就这么抱着这根浮木,随着浪涛漂流,靠着喝雨水来勉强维生。 在琳苏醒后,她便向众人阐述过她在日辉丸碰见幸村的完整始末。 既然碰上了这个背叛了他们葫芦屋的家伙,那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间宫将其拽回了岸边,让琳来处置这个叛徒。 因近10日没有吃过东西,此时的幸村已经瘦脱了型。 毫无光泽的肌肤紧绷在骨头上,两颊与眼眶凹陷得厉害,嘴唇因缺水的缘故,起皮得厉害,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脸色和他的黑眼圈一样,黑得让人只联想到墨水。 “琳小姐……”靠喝雨水来撑过那么多时日的幸村,身体虚弱地厉害,说起话来,话音都颤颤巍巍的。 但纵使如此,他还是拼尽全力地向着琳磕头,向着琳致歉。 “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了……!对不起……!对不起……!饶我一条命吧……!” “……幸村。”琳眼中的冷漠,并未因幸村的求饶而衰弱半分,“我……实在是很不明白。” “我究竟是有哪一点对不住过你呢?” “在你还只是一介籍籍无名的小辈时,是我大力资助你,让你得以有了现在的地位。” “在你得势后,我也依然器重着你,关照着你,从未亏待过你。” “遇上好的生意,会找你合作。你遇上麻烦了,我也会尽我所能地协助你。” “我实在是不明白……我究竟是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使致你不惜投靠丰臣,让我和我的同伴们险些面临灭顶之灾?” 琳的语气一直很平淡。 但在这平淡语气之下,琳所诉的每个字词却都有如千均之重。 “呜呜……”身体已如此缺水,幸村的眼眶里竟还能淌出泪水,“对不起……!是我……是我鬼迷心窍了!” 幸村趴伏在地,痛哭出声。 “在2年前……丰臣信秀以不知何种渠道,得知了我和您有着相当密切的联系!” “他因此找上了我,让我定期向他汇报您的行踪、信息……作为报酬,他会将他的部分海外走私渠道给我……” “我、我那时……正计划着开辟海外的市场,于、于是就鬼迷心窍地答应了他……!” 说罢,幸村哭得更加大声,更加用力地向地面磕着头。 “对不起!琳小姐……!是我对不住您!” 琳静静地看着不断磕头、不断淌下不知是因恐惧还是真心悔恨的泪珠的幸村。 “……原来如此。”琳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也就是说……你是为了钱,才背叛了我吗……” “呵……真是一个既滑稽又现实的理由啊。” 幸村的磕头求饶还在继续。 他还没有磕累,但琳已经听累了。 “够了!”琳以不耐的大吼打断了幸村的祈饶,“你这残忍、不知感恩、野蛮、没有人性的东西!你这个畜牲!” 说罢,琳飞起一脚,将幸村踹倒在地。 “仅仅只是为了钱,你就将我出卖了吗?!” “仅仅只是一点钱财,就能从你身上榨出足够的恶意来加害于我吗?” “我和我的同伴们,险些都因你的出卖而丧命!” “饶你的命?倘若我的同伴们因你的出卖而丧命的话,又将会有谁来饶他们的命?!” 将胸腔内所积压的情绪一口气宣泄而出后,琳像头受伤的猛虎,喘着粗重的气。 而被一脚踹飞的幸村,身子抖得更加厉害,爬回到原先所跪的地方,继续一边淌着眼泪,一边求饶。 “……说来可笑。”琳挺直腰杆,深吸了口气,“尽管事实黑白分明地呈现在我眼前,我却仍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你明明是我如此器重、如此信任的同伴。” “你的背叛,让我觉得世界都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我会为你难过的。” “因为你的背叛对我而言,犹如天地颠转。” 噌! 拔剑声起。 琳拔出腰中佩刀,仅一刀便割开了她已没兴趣再听其求饶的叛徒的喉咙。 喉管被切开,血液如温泉般向外涌出的幸村,在捂着喉咙、挣扎了几番后,缓缓失去了生息,瘫倒在地…… 琳甩去佩刀刀身上所附着的鲜血,收刀归鞘: “……弥八,找个地方将幸村埋了。” “是……”牧村轻轻点头。 琳扭头看了看四周。 “怎么没见着阿町小姐?阿町小姐现在在哪儿?” “阿町小姐自今日清晨起,就一直在跟着其他人一起出海寻找一刀斋。”浅井道,“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因为担心阿町小姐会就这么累倒,因此阿筑刚才强迫着阿町小姐去休息了。” “阿町小姐现在应该还在睡觉吧。” 末了,浅井在顿了顿后,又补上一句: “……主公。请恕我直言。”浅井望了望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外人后,将嘴唇凑到琳的耳边,低声道,“阿町小姐现在的状态……怎么看都很不妙……得早日想个办法令她振作起来才行。” “要不然……” 浅井没有接着往下说,适时地闭上了嘴巴。 “……我当然也看得出来阿町小姐现在的状态很不妙。” “可问题是:能有什么方法让阿町小姐振作呢?” 沉重到稍有些窒息的氛围,萦绕在琳等人的身周。 …… …… 哗啦……哗啦……哗啦…… 刚刚被阿筑强迫着去休息的阿町,趁阿筑等人不备,偷跑到了这处无人的僻静滩头,抱着双腿坐于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身前的浪涛。 随着潮起潮落的浪涛起伏荡漾的倒影,映出了苍白的肌肤,干涸得裂开的嘴唇,久疏打理而凌乱的头发,布满血丝的双眼,失去了光采的瞳仁。 浑浊的意识……混乱的思绪……脑海中的一切感觉都支离破碎的。 在她脑中,混沌的、形形色色的事情就像在怒涛里的漩涡,轰隆隆地旋转。 打起精神来,阿逸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很难过的——没来由的,阿町总感觉身前的倒影似在对她这般说教着。 对倒影的说教感到厌烦的阿町,伸出因从小苦练忍术而变得粗糙、长满老茧的双手,探今海中,试图搅碎浪涛,搅碎倒影。 最近阴雨绵绵,现在正值海水仍非常冰凉的时节,但在将手探近海里后,阿町却丝毫感受不到寒意——因为她的手脚比海水还冰凉,将双手探进海里后,并未体会到丝毫凉意。 (阿町!) 倏忽之间!阿町猛地听到身后传来了那熟悉至极的呼喊! 只见双目中猛地燃起亮光的阿町,向身后投去急躁的、充满期待的、仿佛会哭出来的目光。 阿町的身后……空无一物…… 她那对刚燃起光亮的双目,迅速变回了刚才黯淡无光的模样…… ——又来了吗…… 这已经不是阿町第一次误以为听到绪方的声音了。 这些天,自己一共有多少次听到“绪方”在喊她——她已经数不清了。 脸上堆满了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痛的表情的阿町,将视线自身后收了回来,将脸颊埋在正用双手抱着的双膝之间。 阿町现在最怕的……便是闲下来的时候。 因为一旦闲下来,关于绪方的回忆,便会像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闪现。 这一串串的回忆,像块压在阿町胸口的巨石……直令她觉得喘不过气。 而随着这些回忆一起闪现在阿町脑海里的,还有“若是绪方不在了”的幻想…… 阿町一直有试着不去想这些晦气的事情。 但不论她如何竭力去遏制,这份可怕的幻想还是源源不断地井喷而出。 阿町只感觉重力仿佛消失了一般。 明明坐在地上却有了种漂浮于空中的感觉。 眼前的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影像与声音,全数变得模糊难辨。 唯一清晰的声响……便只有自己抽泣的声音。 2股暖流,缓缓包裹住阿町的眼球。 她现在讨厌闲下来的另一大原因,便是一旦闲下来,眼泪就会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她一直没在琳等人的面前哭泣。 她害怕她的哭泣会招致琳等人的情绪也跟着一起低落,招致帮她寻找绪方的琳等人的心理压力增大。 她只在只有她一人独处时,才敢流下担忧、痛苦的泪水。 阿町抬手用力在眼眶上抹了两把,顺带用2只手背压住眼眶,试着将泪水的源头堵住。 被勉强堵住的泪水倒流回去。 咸中带哭的味道顺着鼻孔倒灌进喉咙,弄得阿町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 她是绪方一刀斋的妻子,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女人。 但除去这些看起来很光鲜的头衔之后,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刚过19岁生日的年轻人妻。 会因丈夫的失踪,而担忧得哀毁骨立。 会因担忧着丈夫,而禁不住地昼吟宵哭。 “阿町……?” 这时,阿町又听到了身后传来绪方的声音。 ——怎么……又来幻听了…… 只以为自己这是又因思念绪方而再次产生幻听的阿町,没有理会身后的幻听,只继续用力擦拭着眼眶,用力做着深呼吸,试图让泪水就此止住流淌。 “阿町……!” 绪方的声音……再次自身后传来。 而这一次,声音近了许多,同时也清晰了许多。 阿町擦拭泪水的手,缓缓停下…… 若说此次所听到的话音仍是幻听……那未免又太过真实了一些…… 想到这里,阿町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直到自己重新恢复了对世界的感知,花了一段时间。 已于刚刚止住泪水的阿町,感觉自己忘了眨眼,双眼干燥。 阿町缓缓放下正擦拭眼眶的微微颤抖的双手。 小心翼翼的……瑟缩的……将视线转到了自己的身后。 在她的身后,伫立着一道……正面带惭愧的笑意,正用发红的眼眶看着她的高大身影。 …… …… 正用左手抱着装有八百比丘尼首级的锦盒,右手拄着根用树枝做成的简易拐杖的绪方,心疼地看着眼前形容枯槁的阿町。 绪方自然是清楚阿町究竟是为何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一想到这都是因为自己“失踪”太久了,绪方便感觉股股刺痛感自他的胸膛处冒出。 “阿町……”再次唤了一遍阿町名字的绪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语气都尽可能地正常,“我回来了……” 绪方的声音在阿町的脑中打转、交错、纠缠。 她感觉视野角落像冒火般带着光与热——眼角与眼眶再次被泪水沾湿。 绪方刚才的那句“我回来了”,让阿町感觉自己的鼓膜刹时麻痹,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在逐渐飘远。 “呜呜……”阿町向绪方张开苍白、起皮的嘴唇,似想对绪方说些什么,但语无伦次的她,只是单纯地震动着声带。 她一面像是害怕绪方会从她的视野内消失一样地眼睛也不敢眨地紧盯着绪方,一面急忙地站起身,因为起身太急,她还在地上摔了一次,但很快又重新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向绪方奔去。 阿町的脑海……自刚才起便是一片空白。 此时的她,身体完全是自行动了起来。 像条件反射一样地站起身,像条件反射一样地奔向绪方。 而绪方这时也甩掉了手中的拐杖与锦盒,一瘸一拐地向着阿町迎去。 双向奔赴的二人,撞作一块,拥在一块。 一口气扑进绪方怀里的阿町,用双手环住了绪方的脖颈,随后便把全身的力道都压在绪方的身上。 身体尚未恢复,难以抵御阿町压过来的全副重量的绪方,以脸朝上的姿势,和阿町一起倒在松软的沙滩上。 “碰得到……不是我出了幻觉……” 怀里飘起让绪方既想笑又心酸的呢喃。 紧紧环抱绪方的阿町,将脸庞抵在绪方的右肩窝上,定住不动。 绪方垂眸看着阿町的面容,只见她咬着下嘴唇,好似要痛哭出来似的。 可在泫然欲泣的同时,阿町的嘴角处也挂着抹蕴藏着重重情绪的笑意。 感受着自绪方的身体传回来的体温,阿町像是不打算让绪方再这么离开她一样,不断收紧环绕在绪方脖颈上的双臂。 怀里的绵软、温柔的触感、环绕在脖颈上,紧紧交握的双臂所传来的坚强。 就这样,绪方被背后传来的温暖,给冻住了。 仿佛将要消融似的,绪方只感觉身体各处的酸痛在飞速溶解。 和阿町一样,露出了既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的表情的绪方,让左手继续反抱住阿町,右手则抬起轻抚着阿町的头发。 无需任何过多的言语。 二人的拥抱,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真是的……阿町小姐去哪了……”阿筑焦急地四处寻找阿町。 刚才因她的粗心大意,导致阿町偷跑了出来,现在不知她跑到了何地。 阿筑沿着海滩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将双手搭在眼眶上,四处张望、寻找阿町的身影。 就在这时,她猛地瞥见——就在不远处的滩头上……正躺着一道奇怪的影子。 定睛望去,阿筑的双目立即像是见鬼了一样,瞪得浑圆。 那道奇怪的影子,是正相拥在一起,倒在地上的2道人影。 其中一人,正是阿町。 而另外一人…… 阿筑现在就像是中了炮击一样,满脸震惊地傻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终于回过了神。 “木下小姐!木下小姐!一刀斋大人回来了!”脸上溢满狂喜之色的阿筑,撒开双腿,跑去找寻琳等人。 …… …… 隐约之中,绪方似乎听到了葫芦屋一行人正急急忙忙向他这边奔来的声音。 听着这阵阵不断向他这边逼近的声响,绪方脸上的神情缓缓转变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仍旧在以脸朝上的姿势躺在滩头的绪方这时瞧见一只飞燕自他头顶的天空划过。 这只飞燕划过天空,翻越了数个山头后,在一条正有一支车队在其上辚辚前行的小径顶部飞越而过。 “……老中大人。” 位于车队中央的车厢里,立花瞥了几眼正沉默不语地凝望着窗外景色的松平定信后,壮起胆子,以小心翼翼的口吻问道: “那个家伙……不论怎么看都是那个绪方一刀斋吧?和通缉令上的画像一模一样。” “放了绪方一刀斋……真的好吗?” …… …… “点起所有的护卫——收拾营地,明日早上离开这里!” 向着帐外这般大吼过后,松平定信将脑袋从帐外收了回来。 “……从这里一路往北走,能去到高野山,一路往南走能回到那片你差点死在那的大海。” “明日早上之前……带着东西,离开这里。” 说罢,松平定信不再与绪方言语。 没有跟绪方解释什么。 也没有再向绪方问什么。 只转过身。 只像是……不敢再在此地久留了一样,从绪方的身前离开。 留下了一个……带着几分寂寥的背影。 看着已不再见松平定信身影的床侧,绪方先是一愣。 紧接着其脸上的呆愣慢慢转变为了古怪的苦笑。 “一刀斋。”这时,绪方瞧见青岩又钻进了帐篷内,“你刚才都和松平大人说了什么?” 青岩疑惑地向帐外张望着。 “为什么松平大人一副……很难过的表情?” “……没聊什么。就只是……和他坦诚布公了而已。” 见绪方似乎不想多讲他和松平定信的交谈内容,青岩也没有再多问。 “绪方先生。” 只听青岩以难耐激动的口吻向绪方问道。 “刚才被松平大人给赶走了,所以没能来得及问。” “可以容许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当时是怎么勾动天雷的?” “你可信佛?” 青岩像连珠炮一样地,问出了一大串和“天雷”有关的问题…… …… …… “……立花。” 视线没有离开过窗外的松平定信冷声道。 “我们从来就没有活捉过什么绪方一刀斋。” “欸?”立花惊愕地睁圆双眼。 “怎么?需要我重复一遍吗?”松平定信将冒着寒光的视线割向立花。 “不不不……”立花连忙惶恐地摇头,“不需要,不需要……您说得对,我们从来就没有活捉过什么绪方一刀斋。” 看了眼已顺利地“自我纠正”的立花后,松平定信将视线投回到了窗外,眺望着远方。 车队辚辚前行着。 向着远离绪方的方向,前行着。 第747章 “一刀斋大人,我喜欢你” 10日后—— 大坂—— “喂!这边再送一些木板过来!” “这边也要!” “让开让开!运木板的车来了!不想被撞到的,赶紧让到一边!” …… 现在约是早上的11点多。 因临近中午的缘故,一轮烈日已高悬在空中。阳光流遍天空与大地,把一切东西都熔化在它那金红色的光辉里。 自大概6日起,大坂周边的天气变得格外好。 没有再下连绵的阴雨,阳光也并不毒辣,即使是正午的阳光,打在人体上也丝毫不感觉到炎热。 这种不冷不热的完美天气,对这几日如火如荼地展开的“大坂重建工作”,自然是大大的利好。 丰臣军于近半个多月前对大坂的突袭,导致大坂遭受了极严重的损害。 那一晚,于大坂各处燃起的大火,直将夜幕照得犹如白昼。 但不幸中的万幸的是——丰臣军突袭大坂的那一夜,是一个无风之夜。 因没有风的助势,火情没有大规模地蔓延开来。 据灾后统计——约4成的房屋被焚毁。 这个数字咋一看似乎很吓人,但和与它相同等级的大城:江户和京都曾受过的灾难相比,这个数字倒也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注·1657年,江户遭遇“明历大火”,三分之二的江户化为灰烬,1788年的“天明大火”烧毁了京都8成的建筑】 当初为逃避丰臣军的兵锋与祝融之威,而四散到大坂郊外各处的市民们,现在都已陆陆续续回到了大坂,开始重建起他们的家园。 这几日,在大坂的各处大街小巷,听到的最多的话音,就是町民们为重建大坂而发出的吆喝声,所见到的最多的身影,就是町民们为重建大坂而四处奔走、忙碌的身影。 整个大坂的受灾不受特别严重,但大坂的官府就受损厉害了。 大坂的所有官方设施,本就是丰臣军的主要打击对象。 奉行所、监狱、堂岛米市……所有和官府有关的设施都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使得被调来组织大坂重建工作的官员们这些天都只能憋屈地呆在各种简陋的破屋里办公。 …… …… 此时此刻,某间位于大坂的不起眼地方的宽大宅邸里—— 咕咚……咕咚……咕咚…… 厨房内,听到味噌汤已经被煮沸的风魔连忙奔到锅子旁,掀开盖子,拿出一个小碗,勺出了一点汤水,尝了尝味道。 “嗯……”风魔蹙了蹙眉头,“味道似乎还是有点淡呢……” “风魔大人。我来帮您吧。” 这时,阿町的嗓音突然自厨房门口处响起。 经过了那么多日的休养,阿町不论是身体状态还是精神状态,都获得了长足的恢复,脸颊重新泛着红光,双眼变得明亮。 “哦哦,是小町啊。”风魔向着突然到来的阿町笑了笑,“你来得正好呢。” “这味噌汤的味道太淡了些,我打算加大一点火力,可以帮我多加点柴火到灶台里吗?” 说罢,风魔苦笑着锤了锤腰。 “虽说腰痛已经缓解了许多,但每次弯腰的时候,还是会感觉难受得厉害啊。实在是没法弯下腰去往灶台里加柴火。” 对于风魔的这请求,阿町自然是欣然同意。 阿町以熟练的手法将柴薪添进灶台里,然后拿出用来吹风的竹筒,往灶台里送风。 到风魔喊“可以了”之后,阿町才放下手中的竹筒、站起身,打量着这间因这些天专注于休养,一直没怎么来过的这间厨房。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豪华的厨房呢……不愧是琳小姐用每个月5两金的价钱租来的宅邸……” 在从纪伊回到大坂后,为了能让所有人有个最适合疗伤的环境,琳再次动用起了她的钞能力。 通过自己的人脉,以每月5两金的租金,借来了这座僻静、豪华的宅邸。 这些天,绪方等人就一直待在这间宅邸内疗伤、休养。 在众人在此地疗养时,风魔自发地跑来帮忙。 这些天,风魔主要就是负责帮忙做饭、煮药。 风魔的烧菜水平还蛮高,他所做的饭菜让所有人都交口称赞。 今日的午饭已经快要做好,除了等待味噌汤煮好之外,便再无其他要干的事情的风魔,开始跟阿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小町,听说源一他昨夜来拜托阿筑,让阿筑帮忙到外面给他买瓶酒,这是真的吗?”风魔问。 “是啊,是真的。”阿町无奈一笑,“昨天晚上,源一大人悄悄地找到了阿筑,让阿筑去外面给他帮忙捎瓶酒回来。” “但源一大人的前脚刚找上阿筑,间宫的后脚就来了,将源一大人又给抓了回去。” “唉,源一那家伙……”轻叹了口气的风魔,苦笑着摇了摇头,“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和年轻时一样,一日不沾酒就浑身难受,都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想着去饮酒……” “你懂个什么……我只是想去喝一点点小酒,解解馋而已,只是喝一点点小酒的话,才不会对伤势的恢复起到啥不好的影响呢。” 源一的声音突兀地自阿町和风魔的身后响起。 二人眉头一挑,同时转头向后看去——整个上身都缠着厚厚的麻布的源一,正用双手扶着厨房房门的门框。 “喝一点点小酒?”风魔的嘴角一翘,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你以前也常这么跟我说:‘我只喝一点点’、‘只喝一杯就停’。” “但哪次不是‘回过神来,已是豪饮’?” “胡说……我印象里,可是有好几次是真的只喝了一点点。” “是啊,大概100次里会有那么1、2次奇迹般地真的只喝了一点点。” “源一大人。”阿町这时向源一一歪脑袋,“你怎么在这?” 听到阿町的这声询问,源一以警惕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身周后,贼头贼脑地缓步踏进了厨房内。 “阿町。”源一压低声线,以小心翼翼的口吻轻声问道,“厨房内有藏着酒吗?清酒、米酒,什么酒都可以。” 问罢,眼睛内长有着不少红血丝的源一,一边扫视着厨房内的每件物事,一边用力地吞了口唾沫,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火热光芒。 “没有。”源一的话音刚落,风魔便立即直截了当地这般说道,“在你们住进这里之前,小琳就已将这座宅邸彻彻底底地‘检查’了一遍,确保宅邸内没有任何一瓶酒水。” “啧……”源一用力地咂巴了下嘴,“用不用做得这么彻底啊?就这么不相信自己的伯公吗……” 源一话音刚落,一道让他的神情猛地怔住的无悲无喜的年轻男声,突然自厨房的门口处响起。 “就是因为太相信你了,知道伱肯定会忍不住去找酒喝,主公她才提前将宅邸内的所有酒水给清除。” “间宫……”源一扭过头去,向正站在厨房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间宫,挤出一副像吃了黄连般的表情。 几乎没受什么伤的间宫,这些天内的主要工作,就是监视源一,以防还在养伤阶段的源一,跑去偷偷喝酒。 对于这份工作,间宫完成地很是完美。 每当源一试图以各式各样的方法去弄酒来喝时,间宫都能立即“瞬移”到源一的身边,将源一给揪回房间里。 “好了,源一大人,我们快回去吧。”间宫朝源一招了招手。 “间宫……”源一试图正打算说些什么。 可他才刚来得及喊出间宫的名字,间宫便立刻打断道: “你就算恳求我也没用,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去喝酒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快跟我回房间里吧,若是在这里待久了,让主公发现你竟又偷跑出来喝酒,你可就又要挨一顿数落了。” “……间宫。我越来越发现:你真是非常适合当保姆呢……”耷拉着双肩的源一,拖动双脚,将身体拖出厨房的同时,向间宫苦笑道,“以后如果小琳有了自己的后代了,我一定要举荐你去当小琳的小孩的保姆。” “那这可是我的荣幸。”间宫露出风度翩翩的微笑,“我还蛮喜欢小孩以及教育方面的工作的呢。” “好了,别嘴贫了。快跟我回房间吧。” 垮着个脸的源一,像紧跟母鸭后头的小鸭子一样,紧黏着间宫的屁股,与间宫一后一前地离开了这间因他们俩的到来而变得欢乐了许多的厨房。 目送着间宫和源一的离开后,风魔向阿町无奈一笑: “真希望源一之后别为了喝酒又做啥蠢事出来。” 咕咚……咕咚……咕咚…… 汤煮沸的声音再次响起。 风魔打开锅盖,瞥了眼汤水的颜色后,向阿町快声道: “小町,可以帮我去将放在那边的那盒盐拿来吗?” “好。” 阿町给风魔打着下手,与风魔一起合力做着午饭。 在与阿町一起做午饭时,风魔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一直时不时地抬眼去瞧看阿町。 而注意到了风魔的瞧视的阿町,疑惑道: “风魔大人,怎么了吗?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的确……是有话想跟说啦。”风魔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小町,我想和你讲讲关于那个一色花的事情。” “一色小姐?”阿町像是知道了风魔是想跟她说些什么似的,挑了挑眉。 “小町啊,我觉得你……得多留心一下那个一色花才行哟。”说到“留心”这个词汇时,风魔特地加重了语气。 “你瞧啊,绪方老弟和那个一色花的关系,看上去相当地很好呢。” “一色花这些天,也每日前来照料我们……她主要也就是来照顾绪方老弟。” “我记得我还听你说过:当初在大坂迎击丰臣军时,绪方老弟还曾做出过一边将一色花紧紧抱在怀里,一边与人战斗这种亲昵的行为。” “我瞧你好像并不在意那个一色花一样,对绪方老弟和一色花的所有亲昵举止都视而不见……还常跟一色花有说有笑的。” “我倒不是在怀疑绪方老弟会弃你而去,改投其他女人怀抱啦。” 风魔轻叹口气。 “我就只是……想提醒提醒你,面对这种事情,多多少少得留点心眼才行。” 风魔话音刚落,阿町便轻笑了几声。 “风魔大人,你多虑啦。” 阿町笑道。 “阿逸是什么性格的人,我最了解不过了。” 阿町脸上的笑容,多出了几分怪异的神情。 “关于阿逸和一色小姐……我从头至尾只担心过一件事情:阿逸会不会对人家说了太过分的话,以致于伤到人家……” …… …… 另一个房间—— “啊啊啊啊啊——!” 躺在床上的浅井,对正坐在他旁边、帮他的腰腹上药的牧村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这是什么东西?!”浅井疯狂倒抽着凉气,“你是在往我的伤口上抹辣椒油吗?!” “别动。”牧村面无表情地对浅井说,“这是新药,对伤口稍稍有些刺激作用。忍一忍吧。” 同样也在对丰臣的决战中,未受什么大伤的牧村,这些天来的主要工作,就是照顾浅井和岛田这哥俩。 牧村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的,但也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论照料人,他也算是个中好手。 温柔且细致的照料手法,只怕是让某些专业的保姆都自愧不如。 但是——因以前曾在京都当过差的缘故,他时不时地也会露出“求情也没用”的铁面无私的一面。 在向浅井淡淡地说了句“忍一忍”后,牧村再次抓起一大团药膏,抹在浅井的伤口上。 “啊啊啊啊啊——!” 与浅井住在同一个房间的岛田,看着不断发出杀猪般嚎叫的室友,无比庆幸着自己的身上没有需要擦这种药膏的伤口。 “那个……浅井前辈……”露出无奈神情的岛田细声提醒道,“初光小姐的房间就在隔壁,你小声一些,吵到别人就不好了。” …… …… 隔壁房间—— “啊啊啊啊啊……” 听着自隔壁房间不断传来的阵阵杀猪般叫声,正躺于床上,闭目养神的初光,缓缓睁开双眼。 ——隔壁在搞什么…… 她蹙着眉头,向与浅井、岛田的房间相邻的墙壁投去疑惑的目光。 哗…… 就在这时,初光听见房门被拉开的声音。 抬眼望去——阿筑端着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药汤,小心翼翼地走进房内。 “啊。”在瞧见初光正看着她后,阿筑面露欣喜,“你醒来了啊?” “抱歉。”初光向阿筑露出一抹礼貌的、带着歉意的微笑,“又劳烦你给我送药了……” 说罢,初光以双臂撑床,将自个的上身缓缓支起。 “啊,你要起床吗?”阿筑快走几步,将手中的药水放到一旁的桌案上后,将初光扶起。 “谢谢……”初光再次向阿筑露出一抹带着歉意的笑。 若说所有人中,谁的伤势最重,那自然非初光莫属了。 自回到大坂后,遍身是伤的初光,不幸因伤口发炎而发了高烧。 在这个还没有抗生素诞生的时代里,伤口发炎可是相当可怕的,致死率极高。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好汉未死在战场,而死在小小的伤口发炎伤。 为了给初光治病,琳算是将能请来的名医都给请来了。 而伤口发炎也不愧为这个时代里令人绝望的病症。 一直高烧不退、卧床不起的初光,曾一度陷入昏迷状态,让主治医生都不禁摇头,表示“可能不行了”。 但好在——或许是因为初光的身体素质足够好吧,亦或者是运气使然,初光奇迹般地撑过了感染。 自3日前起,初光的身体状态便好了不少。 昨日,初光的体温已恢复了正常,并已能正常地起坐、吃饭。 在被阿筑搀扶着坐起来后,自刚才起就一直没看到柴田身影的初光,便好奇问道: “你有看到柴田在哪吗?” “他现在正在帮忙打扫宅邸的走廊。”阿筑微笑回应,“他昨日跟我说:你的身体能得到恢复,木下小姐所提供的住所、饭食以及请来的医生功不可没。” “所以他要尽他所能地报答木下小姐他们。” “哈……”初光露出无奈中带着几分欣慰的神情,摇了摇头,“报答吗……也罢,由他去吧。” “这是新煲好的药。”阿筑向旁边的药汤一指,“还有点烫,等凉一点后,你再喝吧。” 说罢,阿筑开始帮初光整理起她的被褥。 看着这些天,一直跟着柴田一起一丝不苟地照料着她的阿筑,一抹抹复杂的神情,在初光的脸颊上涌现。 “……那个……真的很谢谢你……” 初光再次朝阿筑露出带着歉意的微笑。 看着初光脸上的这抹微笑,阿筑愣了愣。 半晌过后,阿筑才慢慢回过神来。 微笑着,继续帮初光整理被褥的同时,漫不经心地轻声说: “不需要对我那么客气啦。” “毕竟……我们是姐妹,不是吗?” 就像是将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水一般,丝丝波纹起皱了湖面。 初光睁圆美目,红唇微张。 惊讶,困惑,欣喜…… 在初光的双瞳中,像是能看到人类的百样情绪。 “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出来了哦。” 阿筑虽然尽力用着平静的语气,但她的话音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我毕竟是你的姐姐嘛。” “哪有姐姐认不出妹妹的道理。” “尽管在我找你相认时,你坚称并不认识我。” “但我也确信着自己绝对不会认错人。” “我坚信着——你就是我的妹妹:阿玖。” 阿筑的语气中,渐渐浮上了几分落寞。 “我的脑袋不聪明。” “我不知道在我找你相认时,你为什么说不认识我。” “但我相信着——一直比我聪明的妹妹,倘若没有失忆的话,那一定是因为什么重要的原因,才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话说到这,阿筑扬起视线。 向初光投去掺杂着复杂情绪的目光。 “……之前,因为常常有外人在场,所以我一直不跟你提及此事。” “而现在……房间里只剩你我二人。” “所以,可以告诉我:你……还记得我吗?” 这次换阿筑的眼中,闪烁着人类的百样情绪。 阿筑的眼瞳中闪烁着几分瑟缩。 一副想聆听初光接下来的回答,却又不敢去认真详听的模样。 呼…… 一阵微风于此刻自窗外拂来,吹起了阿筑和初光鬓间的秀发。 在这轻轻飘动的乌发之中,一丝……古怪的笑意,飞上初光的双颊。 “……怪不得……姐姐你刚才自进屋子后,就是一副跃跃欲试、像是有话要跟我说的模样。” “原来……是因为看到柴田难得不在我身边,可以好好地来找质询了啊……” 初光余下的话语在说些什么——阿筑完全没有听清。 因在在听到“姐姐”这个词汇时,阿筑便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表情也好,动作也罢,统统僵住了。 “我……” 初光张开口,正欲再说些什么—— 呼! 一阵狂风向她袭来——阿筑一把扑向初光,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初光……或者说,是抱住了她的妹妹:阿玖。 阿筑将她的下巴靠在初光的肩上,使得初光没法看到阿筑现在的表情。 但初光却可以看到——阿筑的两只偏瘦小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耳边,听到了低低的抽鼻子的声音。 脸上泛起温柔笑意的初光,抬起双手,轻轻地反抱住阿筑,然后以像是安抚猫咪般的轻柔动作,轻拍着阿筑的后背。 “抱歉……之前一直装作不认识你,一定让你觉得很不好受吧……” “为什么……”肩头处飘起阿筑的呢喃,“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呢……?” “……自从我和柴田决意要杀掉吉久,破坏伊贺之里的时候,我每日的生活,便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初光的表情,浮上了几分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回忆般的无奈神色。 “我的一言一行,不仅影响着着我的生死,也影响着柴田的安危。” “姐姐,换作是你,在看到许久未久的姐姐和一帮不明身份、不明目的的人似有极紧密的关系后,你会作何想法?” “我那个时候,不认识木下小姐他们,不认识绪方先生他们,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和丰臣氏作对的目的,我甚至也不知道……我眼前的这个姐姐,到底还是不是我以前熟悉的那个姐姐……” “在这种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贸然与你相认,是对我的不负责,也是对当时也一起被木下源一先生他们所抓获的柴田不负责。” “我死也就罢,但不能连累到我这自加入伊贺之里后,所拥有的唯一一个……朋友。” “所以我装作不认识你。” “继续暂时以一种局外人的身份来进行观察、收集情报。” 话说到这,初光用力地紧了紧环在阿筑身上的双臂。 “抱歉……” 初光脸上的温柔笑意,缓缓转变回了带着浓郁歉意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啊……”初光听到了破涕为笑的声音,“阿玖,你也是……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吗?” “……我可是你的妹妹啊。”初光微阖双目,学着阿筑那样,将下巴搭靠在阿筑的肩上,“能认出自己姐姐,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在伊贺之里见过了无数风浪,身心都已远超同龄人的初光,没有像阿筑那样像个孩童般哭泣。 但她这对正反抱着阿筑的双臂所传来的力度,却无声地宣示着她此时的内心,并不像她脸上所表露的那样平静。 “我当时……还以为你是不是失忆了,所以不认得我了……我还想着要不要去寻找能让你恢复记忆的方法……” “姐姐你的脑袋虽然不聪明,但想象力倒是很够丰富呢。” 姐妹俩的笑声,随着风声,逸散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 …… …… 眼皮感到昏黄色的暖意。 被顺着敞开的窗户照射到身上的阳光给硬生生地弄醒后,绪方缓缓张开双眼。 双目睁开,首先映入绪方眼帘的,是左手边敞开的窗户,以及顺着窗户投射进来的束束阳光。 而继这窗户和阳光之后映入眼帘的,是正跪坐在绪方的右手边的一道……朦胧而美丽的身影。 “啊,一刀斋大人,你醒啦?抱歉,是我吵醒你了吗?” 这道美丽的身影将身子一转,面向绪方。 因刚起床,看东西还有些模糊的绪方用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倩影缓缓凝聚在具体的模样——是像风魔那样,这些天一直自发地跑来照料众人的一色花。 “是一色小姐啊……”绪方缓缓自床上坐起身,“不用道歉,你没有吵醒我,我是自然醒来的。” 说罢,绪方扭头看了眼窗外。 “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到正午了。”一色花柔声道,“阿町小姐和风先生现在正在厨房那做饭,再过多一会儿就能吃午餐了。” “又一觉睡到中午了吗……”绪方一边按捏着因睡太多而稍有些僵硬的脖颈,一边苦笑道。 这些天,绪方的主要疗养方式,就是睡觉。 有着“不死之力”的他,完全不需要去请啥医生来治疗,只要每天静养,身体就能得到迅速的恢复。 “今天的身体怎么样?”一色花关切道。 “嗯。每天都在变好。”绪方抓握了几下颜色已经变回普通肤色的右手,“再静养个十来日,应该就能恢复如初。” 这些天,每日都过着“睡到中午才起床”的生活的绪方,他这副因同时进了“夜叉境地”和“无我境界”而变得极其虚弱的身体,总算是恢复得能够进行简单的起居活动了。 “那就好……”一色花温柔一笑后,将脸一板,“真的是……太感谢您救了我的家人了。” 说罢,一色花弯腰,向绪方做了个都能清晰看到她白皙的后脖颈的深深鞠躬。 向一色花的面庞仔细瞧去,可以看见她的两只眼睛,现在仍有些红肿——这是她在见着家人们平安归来后哭肿的。 因为那时激动万分的一色花哭得相当厉害,所以她的两只眼睛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完全。 “这些日,真是每天都能听见你跟我道谢呢。”绪方无奈地笑了笑,“不用道谢啦。” “说实话,我在对你家人的营救中,并没有做出什么贡献。” “你最该感谢的,还得是长谷川先生。” 一色花听罢,长叹了口气,苦着脸接着道:“长谷川先生当初走得实在太急了……我都没有时间来向他好好道谢,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时间来向他专程道谢呢……” 当初,在与绪方等人分作二路、领着自己的部下还有一色直周等人回到大坂后,长谷川并没有立即离开。 他让他的部下们先行返回江户,到火付盗贼改的屯所报个平安的同时,告知江户幕府:有未知的敌人正打算乘船突袭江户,加强江户湾及江户内外的警备。 而长谷川则独自一人留在大坂,等待着绪方他们的归来。 在见着绪方等人归来,并知晓战舰已毁、丰臣信秀已经伏诛后,长谷川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因为长谷川当时走得相当匆忙的缘故,绪方也没能来得及为在对丰臣氏的征讨上,给予了他们不少帮助的长谷川好好地道一声谢。这让绪方颇有些遗憾。 “对了。”一色花她那好听的嗓音再次响起,“爷爷跟我说:他之后想再次亲自见你一面,为自己当时出卖了你的这种低劣行径,再一次好好地道一声歉。” 此话说完,一色花的眉宇间浮现了几分羞愧的歉意。 “不用啦。”绪方洒脱一笑,“我已经说过了吧?错不在他,错在丰臣信秀的身上。现在首恶已经伏诛,就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在绪方等人回到大坂后,一直对自己的“背叛”耿耿于怀的一色直周,便将他和他的儿子、儿媳一起被丰臣氏的人所抓后,把“绪方会在什么时候去予二那取刀”的这一重要情报告知给丰臣氏的这一事,告知给了绪方。 他当时,便直接说愿切腹谢罪,甚至连刀都已经掏出来了,好在那时刚好也在场的阿町及时拦住了他。 是谁害得一色直周不得不背叛绪方的?是绑走了他的家人,以他的家人为胁迫的丰臣氏。 也就是说,丰臣氏才是该被追究的那一方。 并不认为一色直周有什么切腹谢罪的必要的绪方,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就让此事这么过去吧。 并不想这个稍有些沉重的话题上停留太久的绪方,看了看四周后,主动转换起了话题: “你刚才是在帮我擦洗榻榻米吗?”绪方看着摆于一色花身旁的水桶和抹布。 “嗯。”脸上再次泛起温柔笑容的一色花轻轻地点了点头,“因为我看你房间地上的榻榻米有些脏了,所以就打了点水过来擦洗。” “这还是我第一次干这种家务活呢。” “因为家里面有请佣人,所以从小到大,这些家务活基本都是由佣人们去干。” “我本还以为擦洗榻榻米会很简单呢,结果却意外地好难呢,一不小心就将整张榻榻米给弄湿了。” 说罢,一色花将脑袋微微垂下,露出腼腆的笑容。 这是绪方第一次在平常总是板着张脸的一色花的面上,第一次看到她的这种神情。 此时此刻,恰有缕缕如轻尘般的柔和阳光,自窗外打在了一色花的脸上。 一色花她那本就白皙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蒙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看着一色花这美丽的笑颜,一抹笑意不由自主地在绪方的脸上浮现。 然而……笑意刚飞上绪方的双颊,他的这抹笑便猛地僵住了。 紧接着,这抹笑容,缓缓转变为了古怪的神情。 之所以会出现如此剧烈的表情变化,全是因为……绪方猛然回想起了某件……和一色花有关的重要事件。 “……那个,一色小姐。”绪方眼中的目光微微闪烁。 “嗯?”察觉到了绪方的这副神情变化的一色花,缓缓收起了那抹腼腆的笑容。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重要的……事情?” “是……”话说到这,绪方的话音猛地停住。 只见他的眉宇间浮起了几分犹豫。 犹豫之色在绪方的脸上滋生了片刻后,绪方深吸口气,靠着“蛮力”,强行将眉宇间的这几分犹豫给压住。 “那天晚上……你对我所说的那句话的回复。”绪方直视着一色花的双目,正色道。 绪方说得很隐晦。 但纵使如此隐晦,一色花还是立即反应过来……绪方刚才的这句话,是指的什么…… 看着现在正一脸严肃地直视着她的绪方,一色花的双目微微睁圆,呆呆地……与绪方对视。 (一刀斋大人……我喜欢你。) 即使已经过了那么多天……那天晚上,自以为自己要和绪方一起死在左右卫门等人的围剿上的一色花,对绪方所说的这句话,对绪方而言,仍言犹在耳…… 嘴唇……直到现在仍能回忆起当初那种被柔软花瓣所覆盖的触感。 自绪方和一色花都在丰臣军的围剿中脱困后,绪方之所以不立即回应一色花当初对他所说过的这句话,是因为那个时候丰臣信秀还未被诛灭,绪方还没有那个余裕去顾及别的事情。 然而……在丰臣信秀已经伏诛、尸首都已经消失在渺茫的大海上后,绪方仍未对此事,向一色花进行过任何的回应。 不是因为绪方不在乎一色花的这句告白,所以不闻不问。 倒不如说是正相反——绪方相当在乎一色花的告白,所以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于是就这样一直拖着不处理。 一直……拖到了现在…… 绪方甚至想过——干脆就这样一直拖着,全当一色花的告白不存在好了。 但这种想法,刚自绪方的脑海中浮现,便被他自个给打消了。 他实在是没办法就让此事就这么不清不楚下去…… 现在,阿町等人都不在房间里。 此时此地,只有他与一色花二人。 没有比现在还要好的处置此事的时机了…… 已下定决心,不再让此事就这么拖下去,就于现在回应一色花当初的告白的绪方,深吸了口气—— “一色小姐,我也非常喜欢你。” 绪方努力向一色花挤出一抹微笑。 “我喜欢你美丽的容颜。” “也喜欢你刚强的性格。” “但是……” 绪方话锋才刚刚一转—— “……一刀斋大人。” 绪方感到嘴唇处传来温柔的触感——一色花抬起右手的食指,按住了他的嘴唇。 “……无需多言。”一色花耷拉着脑袋,令绪方只能看到她的发旋,“我当时……之所以说‘喜欢你’,并不是因为想要从你那获得什么答复。” “也不是为了能让你也来喜欢我。” “仅仅只是因为……我想那么对你说而已。” “我向你敞明了我的心意,而你知道了我的心意……这就够了。” “自认识你后,你和阿町小姐的羁绊……我就有一直看在眼里。” “因此,我心里很清楚,你所能给予我的……唯一一个答复是什么……” “所以……就不要再将接下来的话往下说了……” “若是接着往下说,我搞不好会哭出来的哦。” 一色花换上开玩笑的口吻。 “若是我哭了出来,可是很难哄的哦。” 说罢,一色花抬起了头。 她向绪方展露出了一种……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痛,感觉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 “一色小姐……”看着一色花的这副神情,绪方的眉宇间也渐渐浮起了几分愧意与难过。 “一刀斋大人。”一色花收起了按住绪方嘴唇的手指,“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一色花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 装作坚强,但声线仍然和她那掩盖不住的各类感情一般,只是单纯地颤抖着。 “如果……我能先阿町小姐一步与你相识的话,你愿意接纳我为妻吗?” 绪方:“……” 沉默了半晌的绪方,收敛起脸上的种种情绪,与一色花对视,坚定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仍旧挂着那抹像是随时要哭出来的表情的一色花,发出开心的笑声,“这样啊……谢谢你会选择我……如此一来,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说罢,一色花将身子往绪方的身上一倒,将脸埋进绪方的右肩窝里。 “一刀斋大人……可以容许我……最后一次任性一回吗?” “让我在你的身上靠一会……拜托了……” 绪方没有出声回话。 只默默地继续挺直腰杆……让一色花就这么靠在他的怀里。 “一刀斋大人……” 怀里飘起柔弱但坚定的轻呢。 “我喜欢你……” 从她缩在绪方怀里的身体中传来了无数的信息。 不只是颤抖,还有其他……数不清的东西,传递进了绪方的身体。 过了好久……好久……一色花才终于从绪方的怀中离开。 “已经差不多要吃午饭了。” 一色花的神情,已恢复回原先的模样。 她一边向绪方温柔地笑着,一边缓缓站起身。 “一刀斋大人,你快点去洗漱一下,然后准备去吃午饭吧。” 说罢,一色花不再于房间内逗留,似急于离开此地一样,头也不回地快步推门离开。 绪方没有去追一色花。 用复杂的目光目送着一色花离开后,闭上双目,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出了绪方的房间,一色花没有立即从房门前离开。 她站在房外,低头看着刚才用来按住绪方嘴唇的右手食指。 宽敞且无人的走廊上,闭上双目、耷拉着脑袋的一色花,缓缓抬起右手的食指,抵住了自己的唇。 第748章 各自的旅程 2日后,夜晚—— 因为几乎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可做,所以自夜幕降临后,绪方便躺在了自个的床上,以闭目养身来打发时间。 “绪方君,你在吗?” 就在这时——房外突然传来了琳的声音。 连忙自床上坐起身的绪方,向房门外投去疑惑的目光。 “琳小姐?” “绪方君,现在方便我进来吗?” 此时此刻,绪方的房间内,仅有他一人。 “啊,请进吧。”绪方说。 获得了绪方的进门许可,琳缓缓拉开了房门,进到了房内。 “休养了这么多天,身体恢复得如何?”在进到房内后,身上也缠有着不少抹布的琳便微笑着,向绪方发起寒暄。 “还行吧。”绪方笑了笑,“现在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一直在床上躺着,躺太久了,感觉身体都快发霉了。” 绪方与跪坐在他床边的琳,进行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 直到半晌过后,才见琳清了清嗓子。 “绪方君,我此次前来找您,主要是为了来跟您说2件重要的事情。” 绪方挑了挑眉:“请说。” “第1件事:我打算将八百比丘尼的首级,托付给你保管。” “交给我保管?”绪方的脸颊上浮出几分讶异。 琳轻轻地点了点头后,接着正色道: “对于八百比丘尼的首级,究竟该如何处置,这些天我深思了许久。” “我认为:最适合来保管八百比丘尼首级的人,果然还是非绪方君你莫属。” “首先——八百比丘尼的首级是你打败丰臣信秀后,从丰臣信秀那儿抢回来的。” “所以,就法理上而言,八百比丘尼的首级本就属于你。” “其次……八百比丘尼的首级究竟是一件多么可怕的物事,我想绪方君你也应该深有体会了吧。” 琳轻叹了口气。 “若是再让某些不轨之徒得到了此物……真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因此,八百比丘尼的首级得交由值得信任,同时又有着足够实力去保护它不再被人给夺走的人才最为妥当。” “这般考虑过后,唯一适合被托付此物的人……便只剩下绪方君伱了。” 说罢,琳向绪方扬起锐利的视线。 “绪方君,如何?你愿意……保管八百比丘尼的首级吗?” 琳说话,一向简洁明了、一针见血。 在简单地向绪方阐述了想让他保管八百比丘尼首级的原因,便直接发问“是否愿意”。 听着琳的这质询,神情微怔的绪方,苦笑着抬起手挠了挠头发。 “八百比丘尼的首级吗……这东西的确是一件得妥善保管的物事啊……” 绪方抿紧双唇。 在沉默许久后,他才抬起坚定的目光,与琳对视。 “……我知道了。八百比丘尼的首级就交给我吧。” 听着绪方这坚定的回复,琳的脸颊上泛起欣慰的笑意:“你愿意保管此物便好,这般一来,我也能安心了。” “那么,第二件事呢?”绪方追问,“你要和我讲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是对你的邀请。” “邀请?” “这些天,我一直有让牧村去审问左右卫门那帮人,以及玄正。” 琳淡淡道。 “在不间断地挨了近半个月的水刑后,被我们俘获的左右卫门那些人,总算是将他们已知的所有和丰臣氏有关的情报,都吐露了出来。” “结合一心一意想搞垮丰臣氏的玄正所提供的情报,目前已经可以判定——丰臣氏的总据点,就位于琉球的大隅群岛上。” “丰臣信秀虽已死,但是他的残余势力仍存在着。” “由丰臣信秀那个疯子所组建的势力,在之后又搞出了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也让我很忧心。” “那便是丰臣氏当时为在蝶岛上做实验,而投放进河流之中的‘人柱’。” “江户幕府之中,定也有着不少心思不纯之辈。” “若是让他们发现了‘人柱’就是导致蝶岛那番惨象的罪魁祸首,那谁也说不准江户幕府会将这具从蝶岛打捞上来的‘人柱’用作何途。” “因此,为了谨慎起见,我认为还是得先设法将蝶岛的‘人柱’回收才行。” “玄正那个家伙,因一心一意地想看负了他的丰臣氏倒霉,所以愿意无条件地协助我们。” “而左右卫门那些人也对我们的刑罚屈服,愿意以‘别再对他们动刑’为条件,对我们提供他们力所能及的帮助。” “所以,我决定——” 琳说到这后,停了停,深吸一口气后,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 “在所有人的伤势都好得差不多后,设法回收蝶岛上的‘人柱’!” “而在‘人柱’回收成功后,前往琉球,将丰臣氏的残余势力彻底捣毁!” “而被投入进蝶岛河流里的‘人柱’进行回收。” “今日下午,已经问过了阿筑小姐、柴田与初光……啊,不对,现在应该要称阿玖小姐才对。” “我昨日已经询问过了她们,是否愿与我们同往。” “她们姐妹俩那对被吉久为控制阿玖,而挟作人质的父母,仍被关押在琉球据点的某处,所以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前往琉球,追击丰臣的残余势力。” “现在……就只差你和阿町小姐了。” 琳再次向绪方扬起锐利的视线。 “绪方君,你……作何想法?” “愿意继续和我们合作,一起去回收蝶岛的‘人柱’,并前往琉球,捣毁丰臣氏的残余势力吗?” 迎着琳头来的这锐利目光,绪方没有立即回应。 而是……先笑了笑,然后以半开玩笑的口吻笑道: “琳小姐你果然是个很无私的人呢。” “愿意为了这种对自己无利,但却对万民有万利的事情这般自我牺牲。” “……我是个商人。”琳将头微微一撇,不再与绪方对视,“有一个安稳、和平的环境,对我这种商人而言,是格外重要的。” “我只是为了让自己能拥有个稳定的经商环境——仅此而已。” 说罢,琳轻轻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再次直视着双目。 “好了,说回正题吧。” “绪方君,你和阿町小姐愿意再次和我们去大闹一番吗?” 问罢,琳的嘴角处泛起丝丝笑意。 “……”绪方沉思。 过了许久后,才见他的嘴唇缓缓分开—— …… …… 5个月后—— …… …… 纪伊,幕府用来安放蝶岛幸存者的小岛上—— “宗海大师!宗海大师!” “田太郎,怎么了?”宗海向着正快步向他奔来的男童,展露出温柔的笑容。 “宗海大师!我听说幕府要求我们自此之后就定居在这座岛上了,请问这是真的?” “这……”宗海的神情稍稍一变。 宗海足足思索了片刻,才总算是抱定好了“他迟早也会知道,瞒也瞒不了多久”的想法,向身前的男童柔声道: “嗯,确有此事。幕府要求我们这些自蝶岛来的人,从此之后就定居在这座岛上。” “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我们还能活着,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宗海试着去安慰男童。 可不论怎么安慰,男童的表情还是渐渐垮了下来。 “我还是想回家乡……” 看着眼眶中已有泪珠在打转的男童,宗海抿紧了唇。 “田太郎,不要哭了。”宗海再次向男童露出温柔的笑容,“这样吧,我来给你讲‘一刀斋勇斗妖僧’的故事,等听完故事后,你就不要再哭了。” 宗海的话音刚落,男童的脸颊立即转阴为晴: “故事?真的吗?” “真的。”宗海含笑点头,“好了,想听故事的话,就赶紧止住眼泪吧。” …… …… 京都,风魔的家—— “风爷!我们又来啦!” “哈?”脊背变得更佝偻了些的风魔,缓步从厅房内走出,向门口看去。 看着站在门口处的3个年纪都只在8岁上下的女娃娃,风魔苦笑道: “你们怎么又来了啊……” “不是风爷你之前说的吗?想来的话可以随时再来。好了,风爷,快点再继续给我们讲故事吧!作为报酬,我们仨会帮你收拾你的家的!” “我跟你们说的那些,不是故事!”风魔佯怒道,“这些都是历史!是以前发生在我身上的真实历史!” 风魔话刚说完,这仨女娃娃便笑得前仰后合。 “风爷!吹牛皮也不是你这样吹的啊,难不成你前几天所说的‘单枪匹马勇闯土匪营,以一己之力干掉三十多个土匪’也是真实发生在你身上的历史吗?” “那是。”风魔努力挺了挺胸,“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的我,可是很厉害的哦。” 说罢,风魔转身回到厅房。 “好啦,想听我讲历史的话,就快点进来吧。刚好我今天很闲,时间多得没处打发。” “哈哈哈,那正好呢!有我们三个常来听你讲故事,风爷你也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看着这3个人小鬼大的女童,风魔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无奈中又带着几分欣慰与喜悦的笑意。 …… …… 江户,吉原—— “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啊?” 瓜生把玩着手中的木刀,朝身前的一位被五花大绑、满脸惊恐的中年人投去蔑视的目光。 “大白天的就敢在吉原里偷钱,偷的还是游女的钱。” “我我、我不敢了!”中年人惶恐地向瓜生磕头认错,“我我我、我再也不来偷东西了!请放过我!放过我!” 对于中年人的求饶,瓜生自然是——理也不理。 “先将他押到会所里关着。”瓜生向身旁的同伴们道,“等奉行所的官差们来了之后,再移交给奉行所。” 站在瓜生身旁的这数名四郎兵卫会所的官差齐喝了声“是”,然后一拥而上,将这个已面如死灰的这个中年人押向会所。 待这名犯了事的中年人被押走后,瓜生长出一口气,然后抬手擦着脸上的香汗。 “好热啊……为什么都已经9月份了,还是这么热啊……”瓜生仰起头,以忿忿不平的神情,凝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 “真不想在这样的天气下巡逻……” 瓜生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默默将手中的木刀收回到腰间,然后准备在吉原再巡逻一圈。 可就在这时,一道极陌生的浑厚男声自瓜生的身后响起: “早上好!请问您是瓜生小姐吗?” “嗯?”瓜生疑惑地循声转过头去。 只见刚才叫住她的,是一名性格看上去非常洒脱的壮汉。 壮汉的身旁站着一个身材偏瘦削的年轻人。 不论是这个壮汉,还是站在壮汉旁边的年轻人,瓜生都不认识。 “请问,你们是?” “敝姓火坂!”壮汉朗声道,“最近正试着和同伴们一起撰写一部以真岛吾郎为原型的木偶戏!” “因听闻在真岛吾郎还于吉原的四郎兵卫会所当差时,和您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所以我们就想着来采访采访您!收集下写作的素材!” “真岛吾郎?木偶戏?”瓜生的一双美目因讶异而睁得浑圆,“……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写一部以绪……啊,不,真岛吾郎为原型的木偶戏吗?” “哦,当然可以!” 火坂将他们曾经一起和真岛吾郎在东北剿匪的经历,以及他们为什么会下定决心写一部以真岛吾郎为原型的木偶戏的完整始末,简明扼要地告知给瓜生。 在知晓了原因后,瓜生的神情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以真岛吾郎为原型的木偶剧吗……” “那你们……还真是问对人了!” 瓜生脸上的古怪神情,渐渐变为了灿烂至极的微笑。 “我对真岛吾郎有着很多的了解哦!” “有任何想问的,就尽管问吧!我定知无不言!” …… …… 江户,吉原,见梅屋—— “在吉原的四郎兵卫会所做工的报酬也太低了吧?这样一来,我要等什么时候才能筹够能够进行武者修行的费用……” 风铃太夫朝正坐在她身后抱怨的青年戏谑道: “五六,若是一直攒不够钱,那就一直留在这做工呗,我看你也挺适合看守吉原的工作的。” “别开玩笑了,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会在吉原这种小地方待一辈子的人吗?” …… …… 江户,某间普普通通的民屋里—— 庆叔盘膝坐在厅房里,双手灵巧地组装着一只又一只的鸟笼。 “喂!庆太郎!有你的信!”这时,屋外传来了邻居的大喝。 听着这声大喝,庆叔连忙像是触电了一样,从地上弹起,快步奔到门外。 再回来时,庆叔已是一脸傻笑地捧着封朴素的信。 将信封拆开,抽出里面的信纸,看着信纸上那一个个写得别扭至极的汉字,庆叔哑然一笑: “小町她开始学写汉字了吗……真丑……” 尽管阿町所写的每个汉字,都丑得令人不忍直视,但庆叔还是津津有味地一字一句地慢慢品读。 在终于读完最后一个字词后,他才依依不舍地将信纸叠好、收起。 “看样子,小町她最近过得很不错呢……” 庆叔坐回到地上,一边哼着欢快的小调,一边继续制作着明日要拿去售卖的鸟笼。 …… …… 江户,火付盗贼改的驻地—— 长谷川最近忙碌得恨不得将自己的身体分割成两半。 在回到江户后,他立即尽了身为幕府官差所应尽的职责,于第一时间向他的顶头上司:松平定信报告了他被丰臣氏俘虏的始末,以及关于丰臣氏的所有情报。 当然——是有选择性的。 他将所有和绪方有关的内容,都删除掉了。 长谷川原以为——在听完他的报告后,松平定信定会相当震惊,毕竟“丰臣氏的血脉没有断绝,时隔二百年后再次试图争夺天下”这种消息,怎么听都觉得耸人听闻、令人难以置信。 可谁知——在做完报告后,松平定信的表现……相当淡定。 一副早就知道了丰臣氏的存在与野心似的模样…… 这让长谷川颇有些意外和郁闷…… 他本还想着在做完这“定能吓松平定信一跳”的报告后,要在平常总是面无表情的松平定信的脸上,看到些有趣的表情呢…… 在被赐了一点赏钱,并得到松平定信的一句“辛苦你的报告了”之后,长谷川便回归了原先的身份与生活——火付盗贼改的长官,及人足寄场的管理者。 他只是火付盗贼改的长官,无力去插手对丰臣氏的追剿,因此向松平定信做完汇报,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后,长谷川便收拢起了心神,像以往那样专心投入到火付盗贼改的工作上。 近些日,为了追踪一伙自东北流窜到关东这儿来的盗贼团,长谷川已经连续2日没有睡过觉。 在长谷川正伏于案前,处理着各种文件时—— “长谷川大人!有人寄信给您!” “哈?”长谷川将因多日劳累,而浮起了一双黑眼圈的脸从桌案上抬起,“……拿过来。” “是!” 不一会儿,一封信件便呈到了长谷川的桌案上。 撕开信封,抽出信纸,往信纸上瞥了一眼后,长谷川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挑。 “果然是他给我写信了啊……”露出古怪神情的长谷川喃喃道,“专程写信感谢我当初在高野山助了他一臂之力吗……” 长谷川将这封信粗略地看了一遍,将这封信叠好、收起。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和那名青年的缘分,还未断尽…… 在未来的某一天,说不定又能在某处碰见他。 …… …… 江户,江户城,议事间—— “松平大人,为何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若年寄北川,面含笑意地向正倚靠在窗边,眺望窗外景色的松平定信走来。 【注·若年寄:地位位于老中之下,专门负责辅佐老中的官职】 松平定信瞥了眼向他走来北川,微微一笑。 “……没什么,只是感叹最近一直没有找到值得培养的年轻人而感到忧虑而已。” 说罢,松平定信向着窗外长出一口气。 “好了……休息得也差不多了。让我们回去接着讨论该如何增强军力,以及如何调查丰臣氏的动向吧。” …… …… 江户,专门售卖虾夷货的北风屋—— 近藤内藏助倚靠着墙角,盘膝而坐,细细端详着被捧于手中的佩刀。 “近藤。” 坐在近藤身旁,和近藤一起在这间店铺里做工的千叶幸右卫门,一边擦拭着老板此前买来摆在店里辟邪用的“仁王像”,一边向近藤轻声问道: “你坐在那儿发什么呆呢?” “没啥。只是在想我的师傅而已。”近藤重重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师傅现在如何了呢……” “我还以为你又在想开剑馆的事呢。”千叶淡淡道。 “啊,这件事我也有在想呢。”近藤咧嘴一笑,“果然啊,想要发扬我的天然理心流,不开剑馆是不可能的。” “要不然,没有弟子来传承我的剑法,我将我的天然理心流发扬得多么有名,也没什么用啊。” “我可不想让我的剑法只传了我这一代就失传了。” “而且,有了徒弟后,徒弟们也能帮忙一起发扬天然理心流。” 话说到这,近藤瞥了眼千叶正擦拭着的那尊“仁王像”,再次咧嘴一笑: “倘若之后我的门下,能出一些有着‘仁王’之类的厉害称号、创下了无数壮举的徒弟就好了。” “这般一来,我的天然理心流便能一口气名扬天下。” “……我觉得,与其在这幻想着自己的门下出个‘仁王’,还倒不如设法让自己成为那个能让你的剑法一口气名扬天下的‘仁王’。”千叶默默吐槽道。 “千叶,你讲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一针见血啊。”近藤哈哈大笑,“千叶,我打算在这个地方再工作2个月后,就离开江户,再次开始武者旅行,你要不要和我同行?” “……我考虑考虑吧。” …… …… 奥州,锦野町—— “您好,请问您就是西野二郎吗?” 西野二郎向身前的老人疑惑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我就是西野二郎,请问您是?” “我是京都新见屋的半助。”老人向西野二郎躬身行礼,“前些时日有幸观看了由您来担任编剧的歌舞伎剧目:《一刀斋》。” “在下对于您所编的这部《一刀斋》很感兴趣,有意将此剧搬上京都的舞台,因此在下特地来此地,就此事来与您商讨,不知您现在可有空否?” 西野二郎像是石化了一般,僵在了原地。 只到半晌过去,他回过神来后,才满面欣喜地点头如捣蒜: “当然有空!请您跟我来!” …… …… 仙台藩,某地—— 侥幸在差不多半年多之前的那场征讨红月要塞的战争中幸存的“仙州七本枪”之一:秋月利前,在自家的庭院里刻苦锤炼着自己的枪法。 ——下次若再遇到绪方一刀斋,定要将其战胜! 眼中燃烧着斗志之火的秋月,再次提起手中的木枪。 …… …… 虾夷地,红月要塞—— 红月要塞的领袖:恰努普与要塞内的年轻人们一起推运着一根巨大的木头。 他们的目标,是在今年的冬天来临之前,尽他们所能地修补好在此前的战争中被火炮轰了个大洞的外城墙。 在恰努普站在一旁擦着汗水,让自己的腰杆稍稍休息一下时,他看见了他的独子:奥通普依默默搬运木头的身姿。 看着已不再像此前那样盲目地崇信“和人的世界”,而是开始脚踏实地地为族人们做些有益事情的奥通普依,恰努普的嘴角翘起了一抹欣慰的弧度。 …… …… 虾夷地,某地—— “斯库卢奇!醒醒!醒醒!” 斯库卢奇拿开盖在其面上的围巾。 “亚历山大老大,怎么了?” 这段时间,斯库卢奇和他的上司:亚历山大的感情好得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 原因无他——斯库卢奇将红月要塞所赠予的巨额报酬堆到亚历山大的眼前后,亚历山大的两只眼睛笑得都直接眯起来了。 不论是斯库卢奇偷拿他珍藏的铠甲,还是擅自率部队行动,参与红月要塞的战争,统统既往不咎了。 “没啥,就只是来告知一下你:欧洲那边的局势似乎越来越紧张了,法兰西国那边的革命运动闹得越来越大,为了增强军力、做好应对欧洲变化的准备,我们有可能要被召回国了而已。” “召回国吗……”斯库卢奇将手上的围巾重新盖回到脸上,“真遗憾啊……我还想在这片土地多探险一会呢……” …… …… 虾夷地,松前藩,某座旅店内—— 刚结束了在虾夷地的独自旅行的林子平,趴伏在桌案前,提笔在一沓厚厚的纸上写着什么。 桌案的一角摆放着一张像书籍的封皮一样的纸张,上书4个大字:海国兵谈。 …… …… 纪伊,某地—— 半井宗玄最近郁闷得厉害。 作为被松平定信派来研究蝶岛的“食人鬼”的医生,他一直兢兢业业地展开着研究工作。 他最近得了一个好消息,以及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经过他的研究,发现——蝶岛上的那些“食人鬼”虽杀不死,但他们的内脏都以十数倍于常人的速度飞快老化、衰竭着。 如此一来,按理论而言:只需再过1、2年,蝶岛上的这些“食人鬼”便会统统因器官衰竭而亡。 发现了“食人鬼”的弱点,它们并非是不会死亡的——这自然是大大的好消息。 而得了这出好消息后没多久,一则坏消息突然到来…… 数个月前,他们在蝶岛百姓们都赖以生存的利农河上游打捞出一具女尸。 这具女尸相当古怪,腐坏速度相当慢。 心中隐约意识到这具女尸有古怪的半井宗玄,将这具女尸暂时寄放到纪伊藩的藩城里,准备等之后腾出手来后,再慢慢对其展开研究。 可没成想——在1个多月前,突然出现了一帮神秘人袭击了纪伊藩的藩城。 这伙贼人什么东西都没抢——仅抢走了那具女尸。 究竟是什么人抢走了这么宝贵的研究对象? 直到现在都未调查出个所以然来…… …… …… 纪伊,高野山——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不幸中的万幸吧。 3个多月前,突然燃起的大规模山火,让山中众僧都认为这座已有千年历史的山火,要毁在这场大山火上了。 好在——山火燃起后没多久,那场仿佛整个大海倒扣下来的大雨落下,扑熄了山火。 虽然还是有部分建筑、文物典籍被山火摧毁,但高野山绝大部分的收藏还是顺利地因这场及时降下的大雨而幸免于难。 不少僧人认为这是佛祖显灵,保卫了圣地。 高野山的僧人们最近觉得他们金刚峰寺的住持——青岩上人有些奇怪。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这场险些摧毁了整个高野山的山火是绪方所为,青岩上人却坚称: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是绪方一刀斋放的火!贸然称是绪方一刀斋蓄意破坏高野山,实在是太武断了!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最奇怪的是——幕府随后派人来高野山调查大火的起因时,也同样认为“证据不足”,不足以证明山火的出现和绪方一刀斋有着啥必然的联系。 于是,“高野山大火”就这么被幕府认定为“乃其他人蓄意而为,与绪方一刀斋无关”。 据某些和青岩上人较亲密的僧人所言:青岩上人最近时不时地就会说出“绪方一刀斋可能不是凡子”的奇怪言论。 蹦出奇怪言论的同时,他还常常出入收藏图书的府库,查阅和“佛灵显现”、“天雷”相关的典籍…… …… …… 近江,某地—— “唉……我那几个傻徒弟到底在哪啊……” 石川剑馆的馆主:石川兵马看着眼前仿佛没有尽头的山路,发出长长的叹息。 …… …… 大坂,一色剑馆—— 一色剑馆不幸在丰臣军偷袭大坂的那一夜中被焚为一堆废墟,但经过了3个多月的重建,一色剑馆已恢复回了原先的模样,又再次开始了剑术的教学。 和以往相比,仅有唯一的一处不同——在一色剑馆的二楼的某座房间里,常能看见一道倩影坐在窗边,眺望着天空。 似在思念着什么。 终章 修罗的传说——落幕! 出云,广濑藩—— 知了——!知了——!知了——! 蝉鸣叫的声音和鸟叫声混合在一起,仿佛在遥远的彼方,又仿佛就在近处,模糊而清晰。 一条蜿蜒的小径盘旋在一片宽敞的平原上。 小径的某个路口处,坐落着一间简朴的茶屋。 只见牧村、浅井、岛田3人正整齐地坐在摆于该间茶屋外面的长凳上,手里都各端着一杯凉水。 “这里就是一刀斋的故乡吗……”浅井眺望四周,“感觉和萨摩藩没啥两样呢……都是在夏天的时候,能热得让人恨不得脱层皮下来。” 说罢,浅井一口气将碗中凉水一口气饮尽。 “我还是第一次来出云呢。”岛田以手作扇,给自己扇风,“我听说出云荞麦很有名,不知有没有机会去尝一尝呢。” “出云荞麦一般般啦。”一旁的牧村搭话,“我吃过一次,味道没啥了不起的。但是出云的酒倒可以去好好品尝。” “啊,没钱了……”浅井从怀里掏出一个空荡荡的钱袋,“牧村,请我吃一串糯米团子吧。”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让人请你吃东西啊……”牧村虽然嘴上这么吐槽,但还是默默掏出了自己的钱袋。 “岛田,你要吃吗?” “好啊好啊。” “间宫!源一大人!”牧村向正一起站在不远处的某棵大树底下乘凉的二人高声问道,“你们要吃糯米团子吗?” 间宫与源一双双摇头。 见这二人摇头后,牧村掏出买3份糯米团子的钱,给自己、浅井、岛田各买了一根糯米团子。 在牧村仨人于那啃着团子时,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乘凉的间宫继续与身旁的源一闲聊。 “如何,源一大人?”间宫含笑问道,“最近有成功再次进入那种和天地相融的状态吗?” “没有。”源一轻笑了几声,摇了摇头,“不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法再回到那时的状态。真遗憾啊……那种状态,应该就是所谓的可遇不可求吧。” 这段时间,绪方、源一他们常有聚在一起,讨论“与天地相融”的这种神奇状态。 间宫等人也托了绪方他们的讨论的福,得以知道了这世间原来还存在着这种奇特的境界。 “不过——一直没法再次进入那种神奇的状态,也算是好事。”源一咧开嘴,开心地笑起来,“这说明——我还差得很远,在剑道一途上,还有着很多我尚未见过的‘风景’。” “我还需要多加修炼才行啊。” 双手叉腰的源一,明明已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了,他的眼中却仍然闪烁着不输给任何年轻人的昂扬的斗志之光。 “也不知道我这个老头子还能活多久呢。” 源一发出爽朗的笑。 “要是能活个一百多岁就好了。” “这样一来,就能多修炼一会剑术了,哈哈哈哈哈。” “我在活到64岁的时候,遇见了绪方君这个超越了我的剑士。” “倘若我真能活到期颐之年……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再看到些有趣的人或事呢。” “比如……达到我和绪方君都未达之境界的剑士什么的。” “我觉得这个不太可能啦。”间宫莞尔一笑,“能够超越您和绪方君的剑士……这种人不太可能出现吧?” “间宫,这个世界可是很大的哦。”源一再次发出爽朗的大笑,“说不定就在几年后,或是几十年后,便会有能够超越我和绪方君的剑士诞生于世。” “届时,只希望我还能活着,并能有幸见那人一面啊。哈哈哈哈!” “好了,都休息得差不多了吧?” 这时,琳清冷的声音向众人刺来。 循声望去——琳领着阿筑、初光、柴田仨人,缓步向间宫等人走来。 “该出发了。”琳道,“都快起来吧。” “主公。”岛田拍拍屁股,从长凳上站起,“我们要在出云这儿待多久啊?” “不会待很久。”琳应答,“毕竟——我们只是应绪方君的请求,在去长崎乘船前往琉球之前,顺路来出云这儿看看他许久未归的故乡而已。” “绪方君和阿町小姐应该已经在前面等着我们了,都别磨蹭了,抓紧时间出发吧。” 间宫、源一等人纷纷站直起身,往琳的身后聚拢而来。 葫芦屋一行人,还有阿筑、初光等人一起走在盛夏正午的阳光里,越走越远。 源一突然站住,好像在对琳说些什么。 只瞧见他抬手指了指刚才的那间茶屋,似乎是在恳求琳让他去打壶酒再走。 琳理也不理源一。 只向琳摆了摆手后,便大步流星地继续沿着脚下的小径向前走去。 源一面带苦涩地连忙紧追上来。 笑声在众人的身周萦绕。 众人向着遥远的彼方笔直进发,身影一点一点地沉进在烈阳的照射下变得模糊的地平线之中。 …… …… 出云,广濑藩,流屋—— “阿福!帮忙将那张桌子的碗筷收一下!” “好!”阿福随意地擦了下额头的汗珠后,便迈着小碎步,奔到那张客人刚离开的餐桌旁,将上面的碗筷收走。 流屋今日的生意非常好。 还未到中午,便来了不少的客人。 阿咲、阿福母女俩的手脚也因此自刚才起就没停下来过,忙碌地连头上的汗珠都常常顾不上去擦。 在阿福正一丝不苟地将餐桌上的碗筷收起,并掏出抹布擦拭着桌面时,她眼角的余光陡然瞥到——在流屋的外面,似有一道……相当熟悉的身影闪过。 “欸?”双目因愕然而瞪圆的阿福,连忙停住擦桌子的双手,扭头向店外看去。 店外面……除了风与阳光之外,再无它物。 “是……我看错了吗……”阿福用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喃喃道。 “阿福!”母亲阿咲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把桌子收拾干净了!客人还在等着呢!” “啊,好!”阿福连忙应和一声,然后收拢心神,将注意力都放回到眼前的工作之上,抱着收拾好的碗筷,回到了后厨。 …… …… “这样好吗?”阿町向走在她侧面的绪方问道,“不进去看看那对母女吗?” “不必啦。”绪方微微一笑,“看到她们生活得很好,这就足够了。” 头戴笠沿深到能将他整张脸给盖住的斗笠的绪方,依照着记忆,来到了石川剑馆的馆门前。 石川剑馆的馆门因石川兵马外出寻找板垣等人的缘故而紧闭着。 绪方之所以前来此地,便是为了能够告诉石川兵马:板垣已死…… 因为有提前预料到石川兵马应该还没回来,所以他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信封,里面的信纸攥写着他遇到并杀掉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放下仇恨的板垣的大致始末。 在绪方将这个信封投进石川剑馆的馆门缝隙里面后,自进入广濑藩后,就一直用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绪方的这片故乡的阿町,便问道: “阿逸,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嗯,还有一处……我必须得去的地方。” 说罢,绪方深吸了一口气,领着阿町拐上一条……以前的他,走过不知多少遍的熟悉小径。 沿着这条小径,一直走到尽头后,一座剑馆逐渐映入绪方和阿町的眼帘。 榊原剑馆。 看着馆门处所挂着的这副门匾,怀念、遗憾、懊恼……种种情绪攀上了绪方的双瞳。 自是知晓榊原剑馆对绪方来说意味着什么的阿町,看了眼绪方此时的神情后,抬起左手包住绪方自刚才起便攥起的右拳。 闭上双目,连做了数个深呼吸后,张开右拳,反牵住阿町的左手,然后抬起左掌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馆门之后……所有的景物都与绪方记忆中的景象,别无二致。 绪方一面向馆内走去,一面像是要将眼中所见之景尽数刻入脑中似的,细细端详着周围的一切。 没一会儿,牵着手的夫妻俩便来到了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道场。 此前在大坂偶遇到石川兵马时,石川兵马有跟绪方说过:榊原剑馆还在,并且一直被阿咲、阿福等人精心照看着。 现在看来——果真不假。 和以往相比,道场唯一的不同……就只有没了摆放到道场边沿上的木刀,以及失去了应该在这里面热热闹闹练剑的人而已。 看着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道场,一道道已经只能存在于绪方脑海中的声音,在绪方的脑海中响起。 (绪方前辈!正在比剑呢!伱发什么呆!) (绪方,安心地把免许皆传的证书收下吧。) (绪方君,恭喜你!) (等下了黄泉……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大家……) …… 嘴角往下耷拉着的绪方松开了正牵着的阿町的手,独自一人缓步走到道场的最中央。 阿町没有跟上去,只默默地站在道场的边沿,静静地看着绪方回到了曾经练剑的地方。 站到道场的中央,绪方扶刀向四周扫视了圈。 “这里……是漫长旅程的起点呢……” 脸上泛起一抹难看笑容的绪方,缓缓拔出了大释天。 他以双手持刀,摆出中段的架势。 此时此刻,绪方的身影,和此前那道还无忧无虑地拿着木刀练剑的稚嫩身影重合在一起。 站在同一个位置的2道身影,于同一时刻缓缓将剑高举过头,然后用力向前劈出,进行着最基础的剑术训练:素振。 已不再握着木刀的绪方,孤身一人地在这只剩他一人的道场内,像以往那样练习着剑术。 清风拂来。 为道场内孤零零的挥剑声,送来的风声的伴奏。 …… …… 与阿町手牵着手的绪方,漫步在一条宽敞的乡间土路上。 看着脚下的这条土路,那抹难看的笑容,再次在绪方的脸上泛起。 当初……他就是在家老仓永的送行下,沿着这条路,离开了广濑藩。 不一会儿,他便认出了当时他与仓永道别的地方。 那处仓永当时伫立目送他的路边,自是再不见这个为广濑藩献出了自己的性命的忠臣身影。 时隔许久,他再次踏上了这条离开广濑藩的土路。 但和上次相比,他已不再是孤苦聆听的一个人。 他的身边,有了可以荣辱与共的伴侣。 他的前方,有着许多和他一起同生共死过的朋友们在等着他。 脸上的那抹难看微笑,缓缓转变为平淡笑意的绪方,默默地紧了紧右掌里所牵着的阿町的手,然后抬起左手,将左手掌搭放在左腰间的大释天刀镡上。 “旅程还很长呢……” 绪方再一次地发出嘟囔。 这一次,他的语气中,已不再像刚才在剑馆时那样带着伤感之色,而是带着几分兴奋与期待。 在与琳等人汇合后,他们将前往九州的长崎乘船,前往琉球。 又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而自此之后,应该还有着无数的旅行在等着他吧。 自己的旅行,到何时才会结束——绪方不清楚。 他只知道:笔直地向前走便是了。 只要腰上还有刀,只要身边还有阿町在陪伴着他,他就不惧任何的危险。 绪方微微推高头顶斗笠的边缘,遥望着遥远的彼方。 脚步一点点变得轻快的绪方,眼中闪耀起当年离开广濑藩时,也曾一度在其眼瞳中闪烁过的冲劲。 自刚才起就在认真瞧看着绪方神情的阿町,这时咬了咬下嘴唇。 “阿逸……” 阿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连做了数个深呼吸。 “嗯?怎么了?” “那个……我前段时间,不是身子总觉得不舒服嘛。在找了医生给我看了看病后,那个医生说我……说我……” 话说到这,阿町突然欲言又止。 双颊上飞起两块红霞的阿町,垂眸看着自己那苗条的腰腹。 “说你什么了?”没注意到阿町这个小动作的绪方,疑惑反问道。 “……我们两个已经可以去思考给我们的小孩取啥名字了……” 脸颊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的阿町,声音细若蚊吟。 但绪方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蜿蜒的乡间土路上,道道从天空倾注而下的阳光,照射在僵在原地的绪方以及正向他展露出温柔微笑的阿町身上。 天气风和日丽。 万里无云。 …… …… 最终卷《一刀斋》——终! 修罗的传说——落幕! (全书完) 番外 还未停息的暗流 宽政三年(1791年),4月某日—— 纪伊,某地—— “等、等一下……”满身污垢、狼狈至极的史密斯,向快步走在他身前的贺须蜂喊道,“贺须蜂大人……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同样也是满身脏污的贺须蜂,皱紧眉头,扭过头来,冷冷地瞥了眼一瘸一拐地走在他身后的军火商。 看着每天不是在喊累就是在喊苦的这个英格兰人,贺须蜂不禁开始反思起来——自己当初在日辉丸被炸毁之时,拼命带着这个他当时自认为有救他的价值的家伙逃生,是否是个正确的选择。 “史密斯先生。”贺须蜂淡淡道,“麻烦您拿出当时在日辉丸炸毁后,抱着木板死命游泳逃生的干劲出来。” “再坚持一会儿吧。” “再往前走個几里地,就能抵达城町了。” “贺须蜂大人……”史密斯露出一副要哭的表情,“我们到底要去哪啊?” “……回琉球。” “啊?”史密斯两眼一睁。 “丰臣……不会就这么灭亡!”凌厉的凶光,自贺须蜂的双瞳迸发而出。 …… …… 宽政五年(1793年),6月某日 大坂,某地—— 段次郎踌躇满志地看着眼前所挂着的写有“法诛”这两个大汉字的卷轴。 “不论要用多长时间……我们法诛组都要完成诛灭幕府的大志!”段次郎用力攥紧搭放在双腿上的双手。 番外 修罗与仁王的初次会晤 186X年—— 某地—— “请问——足下的名字是?”绪方向身前的青年问道。 “我?在下姓橘,名青登。” “喔喔……”绪方的眼中闪烁出带着几分笑意的光芒,他含笑道,“你就是那个仁王啊……实在是久仰大名了啊。” 完本感言 (????)??嗨!多磨! 这里是终于写完了自己人生的第2部小说的小说家:漱梦实。 经过了近1年7个月的漫长连载,这本《我在古代日本当剑豪》(又名:《一刀斋》)总算是完结了呢。 2020年10月6日开始连载,2022年4月22日完结,总字数381万字。 在写这章完本感言时,作者君去瞅了眼本书的月票排名和畅销排名——轻小说区月票排名20名,轻小说区畅销榜排名15名。 本书如此冷门的题材,在连载了近400万字后,还能有这样的排名、成绩,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让作者君自个来评价我这部作品的话,那就是一个字:稳。 首先:成绩很稳。 就如上文所提及的,连载了1年7個月后,还能有着在轻小说区月票榜第20名,轻小说区畅销榜第15名。 成绩既没有出现大崩坏,也没有出现大飞跃。 自上架到完结,成绩就平稳得像一条线……连均订都没怎么涨。 上架时首订6300,完结时均订近8000,几乎没啥变化……嘛,不过这也没啥不好。我反倒很喜欢这种平稳的感觉。 其次:内容故事很稳。 从开始连载到故事完结,作者君的“无形大手”一直牢牢地把控着剧情的走向。 本书的故事,从始至终都没超脱出作者君事先所设定的框架。 既没出现啥莫名其妙的超展开,也没有出现啥乱七八糟的崩坏,安安稳稳地讲完了绪方的故事。 作者君不敢说本书“高开高走”啥的,但也能算是“平稳落地”了。 本书的终于完结,作者君也终于能跟大家来好好地、深入地讲讲这个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作品了。 首先……先跟大家讲讲我们的主角:绪方逸势吧。 在绪方的刻画和剧情设计上,作者君是下了苦功的。 但只可惜……作者君所设计的关于绪方的“隐藏剧情”,好像没几个人发现(豹头痛哭.jpg) 作者君特别喜欢玩游戏。 我是那种将“玩游戏”视为“到另外一个世界生活”的人,所以我玩游戏时,都会将自己高度代入进游戏世界里面。 就因为我的这种性格,使得作者君在某一天遭遇了这样的一件事情—— 大概就是在3年前吧,作者君玩了一款名叫《天国·拯救》的世界。 这是一款自由度极高的角色扮演类游戏,以中世纪的中欧为背景,玩家将扮演一个铁匠之子,在广袤的中欧大地开启龙傲天的生活。 这款游戏有这样一个设定:玩家可以随便地击昏、杀死,然后掠夺NPC的钱财。但在做出这种犯罪行为时,若被其他人所目击到了,你就会立即变成罪犯,遭受通缉,被警卫们围殴、捉拿。 在游戏初期,因我的等级还比较弱,所以我完全不敢跟那些NPC来硬的,只能小心翼翼地生活。 然而——在随着我的等级、装备不断上来后,NPC们渐渐奈何不了我了,而我也渐渐的……越来越不把游戏里面的NPC当回事了。 我可以随随便便杀掉哪个想杀的NPC,并保证自己不会遭到通缉。 我甚至可以为了NPC身上的某件物品而将他杀掉,直接杀人夺宝。 随着我杀的NPC越来越多,NPC的命在我眼里也就愈来愈不值钱。 到了游戏后期,我甚至可以因为“看他不顺眼”为由,而将某个游戏NPC给干掉。 到了临近通关之时,瞧见我的“游戏记录”里所显示的杀人数时,我都愣住了。 我原来……杀了那么多人了吗? 有多少人……仅仅只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被我所杀呢? 在那一刻,我悟出了一个道理: 【当“杀人”这个选项能轻而易举地闯入你的生活时,你的人生一定会变得乱七八糟】 我将我所悟出的这个道理,以隐晦的方式写进了绪方的故事里。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刚开始的绪方,是很冷漠的。 在第3卷时,绪方经过那座被雅库扎压迫的村落时,他的想法是:关我什么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溜了溜了。 在第5卷时,有2个小官差,奉上级命令前来追寻当时被误认为是“京都连续杀人事件”犯人的绪方,被绪方直接干掉。 当时在写第5卷的这段剧情时,好多人喷作者君呢……说什么“为何把绪方写得那么残忍”、“这两个小官差好惨啊”、“弃了弃了”啥啥的。 当时,面对这些评论,作者君感到非常地委屈QAQ。 因为那个时候还不能跟大家揭露作者君为何这么写的用意,于是我只能忍着。 一直忍到现在,总算是能跟大家揭露这几段剧情的用意了! 作者君之所以设计出这样的剧情,就是为了体现出绪方那时的“不正常”。 自第3卷起,那时已杀人无数的绪方,已可以平静地拔刀、平静地杀人,然后平静地擦净刀上的血肉。 他只需将他手中的刀轻轻一挥,就能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杀人对他而言,已像是吃饭、喝水一般。 他的内心已经有点麻木了,对所谓生命没有了一般人所拥有的敬畏。 作者君就是为了体现那个时期的绪方的这种“不正常”,才设计出了这样的剧情。 关于第5卷的那段剧情,作者君还做过了点小修改呢。 初版的绪方在杀了那2个小官差时,还说了句“对不起”。 但翌日,作者君就将这句道歉给删了,让绪方从头至尾保持着沉默,面无表情地将这2个小官差给杀了——因为这样更能体现出绪方那时的“不正常”。 而绪方的转变契机,就是阿町的陪伴。 在与阿町在第6卷初一起转大人、确立关系后,绪方就慢慢变得有古典侠客的样子了。 会为了低廉的酬劳而去讨灭山贼。 会在虾夷地为救一个虾夷小孩,而和幕府军争锋相对。 在最终卷,为了让世界免受丰臣信秀这个妖魔的摧残,与丰臣信秀血战到底。 阿町的温柔,阿町的陪伴,让绪方那颗麻木的心渐渐恢复了人性。 所以——在第7卷的第543章《“我不是刽子手,也不是修罗,我是绪方逸势”》中,借绪方之口,道出了阿町对绪方的意义。 作者君在这里,将绪方在那一章中所说的原话再次贴出来吧: 【一回想起你的脸,我便会觉得在自己的心中,还残存着人性中美好的部分,这么一想,便感觉得到了救赎。我不是‘刽子手’,也不是‘修罗’,我是‘绪方逸势’。】 阿町对绪方而言,就是有着那么重要的意义。 因此,一色花不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绪方的心中,拥有着和阿町相同的地位。 好了,讲完了男主角,再来讲讲女主角吧。 女主角阿町,可以说是作者君的性癖大合集了。 大熊、女忍、涩气的女忍装、34码的小脚、高马尾…… 阿町曾一度成为了作者君的财富密码——只要是和阿町有关的涩涩的章节,订阅量都贼高…… 本书是低武向的世界观,因此这便造就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哪怕是实力很弱的人,也能依靠着各种各样的方法与手段来反制强敌。 阿町相当地弱,除了火枪使用之外,在战斗方面再无其他长处,但她硬是凭借着种种手段、方法,屡屡在战斗上取得高光表现。到了最终卷了,竟还能靠着一通操作,对大Boss吉久打出了一通有效输出。 阿町的战斗风格,一直牢牢地与她女忍的身份相契合。 在前文中,作者君已经阐明了阿町对绪方的重要意义。 所以——作者君在“阿町的生死”上,引申、设计出了一条这样的“修罗IF线”。 这条IF线大致是这样的: 阿町不是有在第7卷遭到“仙州七本枪”的那谁谁袭击吗? 本篇中,阿町没死。 但在“修罗IF线”中,阿町死在了“仙州七本枪”的那谁谁的枪下。 心神状态因阿町的死几近崩溃的绪方,一口气杀穿了幕府军的大营,杀得血流漂橹。 吓得屎都快爆出来的那谁谁,仓皇逃回了仙台藩,而那时已无理智可言的绪方,直接追到了仙台藩,开启了本篇中没有开启的“仙州副本”。 知晓那谁谁惹了大祸的仙台藩,匆忙组织兵力准备迎战要打过来的绪方。 在本篇中未登场过的“仙州七本枪”的另外2枪也在这个时候登场。 害怕挡不住绪方的攻势的仙台藩向四周求援。 因时间紧迫,唯有一向很靠得住的仙台藩派出了援军与仙台藩的军队组成了共有5000兵力的“会仙联军”,在仙台藩的藩城摆开阵势,准备与绪方决一死战。 因丧失理智等各种原因,绪方提前将体内的“不死之力”全数吸收。 于是——体内有着消化完毕的“不死之力”的绪方,以一己之力攻进仙台藩的藩城,“会仙联军”被绪方直接击溃,仙州七本枪全军覆没。 虽然成功给阿町报了仇,但那时的精神状态已经彻底不正常的绪方,心中已无悲喜,彻底堕为“修罗”。 为了报复给仙台藩提供支援的会津藩,绪方又攻破了会津藩的藩城。 连破仙台、会津二藩,绪方彻底不为江户幕府所容,为征讨绪方,幕府开始全国总动员。 于是,为了报复幕府,绪方又攻进了江户城中。 知晓了绪方这种种残暴之举后,难以再坐视不管的葫芦屋,赶在绪方攻进江户城之前,提前来到了江户城协助幕府展开防守。 最终——绪方和源一在燃烧的江户城中展开决战。 在最紧要的时刻,领悟了“与天地相融”的源一,成功斩杀了修罗。 以上,便是“修罗IF线”的大致内容。 如果可以的话,作者君实在很想将本书的每个角色都拎出来好好讲讲。 但很可惜——若是将每个角色都拿出来大讲一通的话,那这完本感言,只怕是得写个几万字…… 所以关于角色的讲述,就先到这吧。 接下来,作者君想跟大家讲讲本书的最终决战。 为何要讲最终决战? 因为我在最终决战进行了一个我很满意的设计,不拿出来好好讲讲,实在心痒得厉害。 这个设计就是——绪方和源一他们进“通透境界”的原因。 对于“通透境界”,作者君也是花了很大力气来设计的。 绪方和源一他们,并不是无脑进“通透境界”的。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啊,本书的两大战力天花板:绪方和源一,是2个极端。 源一是“神性”的极致。 绪方是“人性”的极致。 这也是作者君故意为之的人物设计之一。 提起源一,大家能想到什么? 大家应该都会觉得——现实中基本不会出现这样的人吧? 多少人上了年纪后,就丧失了年轻时的锐气和雄心壮志。 而源一呢? 就如他在和炎魔战斗时所说的那样:他没有变老过。 即使头发已经花白,他仍旧有着昂扬的斗志与锐气,仍旧对剑有着不输给任何人的热爱,为剑奉献了自己的终生,且并不为此感到懊恼与后悔。 他是个现实中基本就不可能出现的赤子,是个充满“神性”的男人。 这个将一切都奉献给剑的男人,在步入晚年后,却从琳那体会到了亲情的温暖与可贵。 在和丰臣战斗时,为保护自己这唯一的亲人,源一再次提剑站了起来。 极致的“神性”中,注入了“人性”的这一刻——步入至高境界。 而绪方是“人性”的极致,就好理解了。 他所做的几乎每一件事的出发点,基本都是为了自己或阿町。 威胁到自己或阿町的人或势力,直接凑上去砍。 对自己或阿町友善的人或势力,他也同样对人家好。 剑术什么的,无所谓热不热爱,反正能帮助自己赢就好。 而这个有着极致“人性”的男人,在和丰臣的战斗中,为了保护世界不受这个妖魔的侵害,再次提刀站起。 极致的“人性”中,注入了“神性”的这一刻——步入至高境界。 所以绪方、源一他们在最终决战中,之所以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进入那与天地相融的至高境界,并不是无脑开挂,是有作者君所设计的很缜密的逻辑在里面的。 关于本书,作者君还有很多想聊的地方。 但就先暂时写到这吧。 毕竟完本感言洋洋洒洒地写个几万字,也不太好…… 反正也不是永别,若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在之后的免费番外里补上即可。 本书之后还会时不时地写点番外的,比如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的“阿町生日番外(下)”…… 关于这些番外到底何时才会发,作者君也说不准,因为在终章里敲下“全书完”这3个字后,作者君有种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的感觉……短时间之内,是拿不出心力再来写《剑豪》的番外了。 但大家放心——关于阿町的生日番外,作者君是一定会补上的,绝对不鸽。 不仅会补上阿町的生日番外,我还要陆陆续续写点大家喜闻乐见的免费番外。 比如绪方和阿町生了小孩的日常生活。 比如似乎有很多人想看的绪方开后宫的IF番外。 比如和现在的新书相联动的番外。 如果大家有啥想看的番外,可以在此留言,作者君之后会酌情考虑是否要写。 总之——完本感言就写到这吧!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剑豪》的支持! 向所有支持过本书的读者们,致上最深的写意! 感谢你们!(鞠躬) …… …… 漱梦实 2022年4月23日 全本小说 qbtr.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