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要在向四宫家复仇之后 作者：言峰皋月 简介： 复仇，还是不复仇……这似乎是个问题。是默然忍受内心仇恨那煎熬的毒箭，还是放下仇恨去和美少女贴贴，放下仇恨去和美少女贴贴，放下仇恨去和美少女贴贴。这四者之间，究竟哪一种更高贵？ “和美少女贴贴的选项也太多了吧！” 但是这件事情本身就有值得在四个选项之中占据三个的份量啊。 所以你要选哪一个？ “我全都要！” PS：主要涉及作品《辉夜大小姐想让我告白》、《伪恋》、《路人女主的养成方法》（后两个主要为角色登场） PS2：主要女主橘万里花、英梨梨、早坂爱、四条真妃等。 序章 起始之夜 深夜，横滨，橘家别邸。 橘万里花正抱着膝盖坐在榻榻米摆放的垫子上，今年10岁的她，稚嫩的脸上却带着深重不已的忧虑。 本该是入睡时间的现在，负责照顾万里花起居生活的橘家的人，也全都醒着，陪伴万里花等待全新消息的到来。 “本田还没回来吗？”万里花问身边的人。 “是……还没有取得任何联系。” “港口那边呢？”万里花继续问。 “听说那艘邮轮在停靠结束准备起航之前，船舱发生了火灾，并迅速蔓延，现在横滨市内的消防队都赶过去了。” “这样啊……” 万里花感觉心都快被揪起来了。 一切都跟那个人的不安产生了吻合，她现在无比担心他的安危。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夜逐渐深了，年幼的万里花开始渐渐地抵挡不住熬夜带来的困倦。 就在她昏昏欲睡却又逼着自己强打精神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消息。 “大小姐，本田回来了。” 伴随着帮佣的汇报，万里花猛地从垫子上起来，忍着久坐导致的双腿酸麻，跌跌撞撞地奔向前院。 院子里停着一辆车壳看上去很旧的面包车，万里花的贴身护卫本田，此时正缓缓摘下戴在头上的潜水面具，过肩的长发垂下来，裹挟着腥咸气息的海水，正啪嗒啪嗒地落在石地板上。 “本田！怎么样了？”万里花焦急地问。 “请放心，大小姐。石竹少爷除了稍微在海水里泡了一阵子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这么说着的本田，把潜水面具丢给其他护卫后，顺手拉开了面包车中间的门。 与破旧的外观不同，车内的布局干净如新，那个与万里花同龄的少年，此时正湿漉漉地躺在那张小床上，由专人照看着。 “石竹！” 这个人就是她在等的人——四宫石竹。 四宫家家主的小儿子，与四宫辉夜一母同胞的孪生弟弟。大约几天前，他向万里花发出求救，在万里花跟母亲请求过后，得到了许可，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万里花也顾不上其他的，二话不说就钻进了车里。 而石竹也并没有昏迷过去，只是因为疲劳而闭着眼睛休息，他缓缓睁开眼，取下脸上的氧气面罩后，努力坐起身来。 “没关系吗？有没有哪里疼之类的？”万里花满脸焦急地看着他。 “我没事……”石竹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多亏了万里花，不然我真的会死掉呢。” “能赶上真是太好了。”万里花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顿时整个人都瘫坐在车厢里，无力地趴在石竹躺着的床边。 一开始听到石竹说什么“哥哥们打算除掉自己”，万里花还以为是他在开玩笑。石竹说得恳切，幸好万里花也不曾当成耳边风。 “得救了呢。”石竹低声说。 “接下来……接下来……要怎么办？”万里花有些茫然。 她才十岁，对于这种兄弟阋墙你死我活的事情，没有足够的概念。 更何况，橘家只有她一个孩子，“后继者之争”更是与她无缘。 “……是呢……”石竹出神地望着车厢顶，“四宫家已然不能回去，让他们觉得我已经死了会更好吧。” “可是辉夜姐姐——”万里花欲言又止。 他们姐弟感情一向最好，她难以想象石竹的“死”会给辉夜带去多大的打击。 “所以万里花……能带我去九州吗？” “诶？”万里花愣了愣。 九州是橘家的所在，作为四大财团之一，橘家掌控着九州岛的8县的各行各业，就算在这个时代，说一句九州岛领主也不为过。 同时，九州也是在整个日本，少数几个让四宫家的手伸不进去的地方。 只要去了九州，他就将真的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在四宫家视野里，让今天的假死成真，遂了三个哥哥们的愿望。 “我想见一下万里花的母亲，亲自拜托她——” “诶诶诶诶——”万里花脑袋里像是有五百只铜锣一齐敲响，她完全没办法继续思考了。 尽管和母亲的关系有些疏远，但对万里花来说，除了介绍他给父亲认识，带石竹回去见母亲也是预定目标。 因而她现在几乎认为石竹想说的就是她所想的事。 而看到她的反应，石竹不禁有些歉疚，他知道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利用了这份“心意”求生。 但…… “可以吗？”他小心地托住万里花的肩膀，与她的额头相抵。 “……嗯、嗯！”万里花讷讷地应声，半晌才反应过来，“现在就走，现在就回九州……去见母亲大人！” “不……你还得留在这里。”石竹却轻轻地拦住了她，“就这么连夜离开肯定会让四宫本家的人起疑心，万里花还是明天正式带着人离开。” “……这样啊……我明白了！”万里花恍然。 言下之意，就是石竹要先她一步去九州橘家。 “那……我们在九州……在万里花家里再见吧。”石竹收回手，对她笑了笑。 万里花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额头。 “嗯。” “再就是……”石竹又想起一件事需要叮嘱。 “要保密，对吧？”万里花咧嘴，露出灿烂笑容。 “是的，那就万事拜托了。”石竹重新躺了下去。 万里花则被本田扶着从车上下来，看着车门重新关上。 这之后，石竹将由万里花的护卫本田亲自护送回九州。 经过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欢喜后，她现在又有些惆怅地望着港口方向，那里的邮轮正燃烧着熊熊大火。 另一边，隔着微微拉开一条缝的车窗，石竹轻轻地向她挥手，她也含笑挥手回应。 尽管有些糊里糊涂地向喜欢的人伸出了援手，但她并不感到后悔。 只是隐隐约约明白，她也好，石竹也好，很多人也好，命运都会从这一夜开始改变。 而这一晚过后，『四宫石竹』将会消失，而活下来，留在这个世上的，则是名为『橘十六夜』的少年。 第一章 家主代理（1） 橘家是九州的名门，从几百年前的德川幕府时代起，就一直在经营着九州地方，随着时代变迁，实力越发雄厚，到了如今，更是成了与四宫家齐名的四大财团之一。 有着如此深厚历史积累的橘家，本家所在地也非同凡响，那便是大名鼎鼎的橘家天守阁，据传是江户时代受德川幕府分封后，得到的藩主居城，当初为了修建，足足耗费了十几年的光阴。 这座古老的建筑并没有随着时代变化而逐渐变得陈腐，反倒很好地顺应时代进行着内部改造，体现着古今结合的韵味。 对于到九州来旅行的游客们而言，橘家天守阁是必然要看的名胜——即便不对外开放参观。 当然，橘家居城对外人来说，或许是充满神秘感的名胜古迹，但对橘万里花而言，则仅仅是生活惯了的家而已。 她只身径直穿过长且幽深的宽阔回廊，最后抵达了书房所在。 “唔……这样一看，东西还真是很多啊……”饶是热爱家务事的万里花，也难免对着书房里众多的私人物品犯愁，“总之先挑看上去比较重要的东西吧，反正兄长大人拟了清单——” 她满心欢喜地自言自语。口中的“兄长大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橘十六夜，或者说……曾经名叫四宫石竹的少年。 她准备开始为有些繁重的整理工作开始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三声，专职照顾万里花日常生活各种事务的女仆出现在缓缓拉开的门口。 “森？”万里花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名为森的女仆是原本的工作是侍奉她母亲，而从六年前开始，这项内容就变成了照顾她和十六夜了。 如今，万里花已经完全习惯了身边会跟着这样一个女仆的事情。 毕竟十六夜近两三年时常外出替母亲办事，负责护卫她的本田需要经常陪着。 七年前的那天晚上过后，万里花其实不太清楚石竹……十六夜先一步到达九州橘家，跟自己的母亲谈了什么，只是等她回到橘家时，知道的则是一个已经公布的决定。 四宫石竹将得到橘家养子的身份，并更名为橘十六夜。 当然，所谓的“养子”也只是为了对外方便，得到橘家养子的身份，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成了万里花的“哥哥”。 从结果来看，最后十六夜还是会与万里花成婚，然后与她一起继承橘家的一切。 理解了这其中的曲折之后，万里花自然没有异议，并出于个人趣味，开始以“兄长大人”称呼十六夜。 作为独生子女，她并没有哥哥，并不是很清楚所谓的兄妹之情。但称呼未来的丈夫为“兄长大人”，倒是别有一番禁断的风味。 由于这个行为对塑造『橘十六夜』的身份有利，因此万里花的父母并没有表示反对。 “蓧原小姐到了。”森如是说。 “啊……御影来了呢！”万里花高兴地喊了出来。 她的话音未落，蓧原御影就从门后现身，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 “说好的，我过来帮你打扫书房了哟，万里花。”御影自然地走进了房间，“不过这么多东西，真的不需要叫佣人们帮忙吗？” “因为有很多比较重要的东西，我想先把那部分挑出来，剩下的再让其他人来收拾。”万里花将一摞书和文件抱起来，放进纸箱里时，放松了呼吸。 御影看着书房眼花缭乱的陈列，也多少感受到了压力。 “算了，难得你愿意找我帮忙，还以为天天跟那家伙黏在一起，你都快忘了我这个朋友了呢。”御影挽起袖子，干脆地蹲下去帮万里花整理东西。 而森也很知趣地没有立刻搭手，而是恭谨地候在门口。 “不过这么多东西……真的全都要带到东京去？”御影趴在一摞书前说，“你爸爸那边放得下吗？” “哈哈……虽然到时候会暂时跟兄长大人住到爸爸那里，之后还是有专门的别邸。”万里花得意地说，“那里的房子可是三年前就选址完，半年前才彻底修缮完工。” “嘿诶——”御影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虽然跟我理想中的婚房有些差距，但也不坏啦。”万里花捧着脸，一副陶醉的样子，“毕竟屋子和庭院的布景，都是兄长大人亲自挑选的设计。” “所以你们都要去东京了，他人呢？”御影说，“就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了？” 万里花倒是很淡定，“半个月前跟着母亲大人去各地的产业巡视了，毕竟他跟我不一样，还要帮忙母亲大人打理家中的事务——” 她指的是十六夜跟着她的母亲——也就是橘家家主——去九州各县巡视那里的橘家产业。 “你还真是会推卸责任，这些事明明都该你来做。”御影挤眉弄眼。 “我？我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这种贤内助的工作呢。”万里花理直气壮地辩解。 “真敢说——！”御影伸手去挠万里花的胳肢窝。 “哈哈！” 两个女孩顿时笑作一团，本来堆起来的书本也再次倒下去，些微的尘埃自书页中腾起，在窗外照进的阳光里忽明忽暗。 “不过说起来，兄长大人应该上午就回来了。”万里花好不容易摆脱了御影的魔爪，起身坐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啊……” “寂寞了？” “嗯。” “真是有够黏糊的。”御影吐槽。 ———————— 如万里花所猜测的那样，橘十六夜没有立刻回来，的确是被一件小事耽误了时间。 按照预定的行程，他原本是要今天跟万里花的母亲橘千花一起返回福冈市，但在路上却撞见了一起黑道抓人的意外事件。 橘家多年来一直经营着九州岛，作为实际掌控着各县经济命脉的存在，不光负责管理各地的产业，其实还会顺便调停一下本地的黑道。 于是十六夜理所当然地在车停下后，代替母亲大人去查看情况。 不一会儿，十六夜就回到了车边。 “弄清楚了？”橘千花缓缓地放下车窗。 “是的，母亲大人。”十六夜自然地称呼她为母亲大人，看着那张分不清年龄与情绪的冷漠面孔，“似乎是本地的柳原会的在抓人。” 第二章 家主代理（2） “我记得柳原会……是近几年才兴起的帮派吧？” “是的，貌似最近加入了几个大阪出身的骨干。”十六夜用不大的声音缓慢陈述，“换句话讲，是外来的。” 随后车窗又升了上去，显然是要让十六夜来处理这种小事。 于是他又重新踏着缓慢的步子，从路边离开，来到这群人汇集的街心公园边上。 直到橘家家主回程的车队出现之前，还剑拔弩张的柳原会，直接缩了卵，领头的人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那、那个……家主大人怎么说……” 在九州这个地方，白道还好说，黑道如果要做生意，就必须注意自己的行为，一旦越过了橘家的底线，自然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特别是这种当街抓女人的行为。 十六夜的眼尾扫过瑟缩在街边某家店门口的风俗业打扮的两个年轻女人，看向领头的人。 “你们很走运，母亲大人今天有要事，所以由我来处理你们的问题。”十六夜露出远山般的淡淡笑容，“我这个人心善，看不得大家在这里担惊受怕，所以趁着现在街上没什么人，赶快散了吧，影响了人家做生意可不好。” 他的话音刚落，领头的男人就已经准备带着身后的几个小弟乖乖地走人。男人很清楚，眼前这个笑起来月白风轻的少年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手段只怕会比橘家家主还要狠辣。 但是有人却不这么觉得。 “哈啊？你算什么东西，本大爷来把店里不干活的姑娘带回去，关你什么事！她们欠的钱你来还！” 这时，十六夜才总算看清楚了刚才一直站在柳原会小弟们中间的男人。 外面一身白色的西装，但是里面的衬衣却是绣满了花的丝绸质地，这是黑道和地下行业的男人中颇为常见的打扮。 不过从他推搡着其他人走出来的样子，显然跟柳原会并不是完全一伙的，而是合作关系之类的情况。 “我记得你叫什么来着？”十六夜无视了走出来的男人，而是看着那个领头，“柳原隆造，对吧？柳原会的主事人柳原司雄的侄子来着？” “啊……是……”柳原隆造结结巴巴地应声。 “那就回去吧，你叔叔是个聪明人，不会责怪你今天做的事——”十六夜继续和风细雨地规劝。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他——”那个走出来的男人感觉到被无视，非常愤怒，正要继续叫嚣，话音就断了。 所有人都看到男人被十六夜身后那名身穿黑色男西装的丽人，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一把按到了旁边的喷泉池里面，男人发出一连串呛到水后呼吸不畅的声音。 “留活口。”十六夜淡淡地吩咐。 柳原隆造的腿已经开始软了，他虽然是黑道，但这么当街杀人，还是第一次看到。 ——即便说了留活口。 男人的头被按在水里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再动弹，随后被男装丽人拖着脑袋往地上一丢，不再动弹。 多半是因为突发性溺水休克过去了。 “我刚才说的，你明白了吗？”十六夜继续问。 “是的，明白了！” 十六夜点点头，显得很满意，“再就是现在才三月，刚刚开春，就别急着出门了，等天气再暖和点吧。要是像这位先生一样，落水受惊昏了过去，可不一定有人救命。” 这样说完后，他轻轻一挥手，柳原隆造就连连称是，然后带着一行小弟离开了。 本来今天只是受风俗店的委托来抓逃债的风俗女，结果却撞上了橘家家主，他做黑道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倒霉。 没有去看消失在街道尽头的黑道，十六夜走了几步，来到休克的男人前面。 “十六夜少爷，还活着。” “那通知警察来处理后续吧，本田。像这种人，犯罪证据之类的应该很多，随便让人找点干货给警察送过去。”十六夜看了眼在拧干手套的本田，笑了笑。 “另外，关于那两名女性，要怎么处理？”本田示意瑟缩在街边的那两人。 “先让人去查一下背景，看看欠款是不是被合同诈骗弄出来的，至于其他的，就让专门管这块儿的人去弄吧。”十六夜这样说完，回过头去，同行的车少了三辆。 原本回程的时候，随行的车有五辆。 “另外，家主大人在您开始跟那些人沟通时，她就先离开了。”本田做出说明。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母亲大人懒得管这些杂事。”十六夜摊手，“虽然我们也是刚好撞上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本田如此回应。 马上十六夜就要和万里花去东京了——对十六夜来说，用“回”东京或许更合适一点。 等他走掉之后，九州这边的大小事务，又要重新回到家主的手上，没了个能帮忙打理的人，也就少了几分轻松。 “你说的是啊，无可奈何。”十六夜轻轻地叹了口气，又笑了出来。 果然归根结底，大家其实都是活生生的人，会有许多类似的普通念头。 他如此想着，又看了眼街边，虽然行人稀少，但仍然有围观的人，继续待在这里会有些不必要的麻烦，十六夜向车子那边踏出了脚步。 “走吧，本田。周围的人开始变多了。” “是。那现在要回去吗？万里花小姐应该等您很久了。” “本来是打算跟母亲大人一道回去的——”十六夜满脸无奈，“快点回去吧，让她一直等着也不太好，毕竟都比预定晚了一天了。” “说的是呢。”本田附和道。 然后，跟在少年身后，朝等待的车辆那边迈出脚步。 第三章 准备 “兄长大人——！” 刚一回到橘家，十六夜就收到了来自万里花的热情拥抱。 他还没开口跟其他人说什么，余光便瞥见少女宛如脱兔般飞奔而至，吓得路过的佣人也慌忙闪躲，生怕被撞上。 早已经习惯了万里花这般热烈的欢迎方式，十六夜只是自然地伸开手臂，接住了扑倒怀里的万里花，巨大的惯性令他整个人也向后倾斜，勉强凭借腰力停住后重新站立。 青春躯体上洋溢着的快乐顺着拥抱时的热量传递过来，透过衣衫直渗入肌肤，让人全身都在初春的微寒里再度暖了起来。 看着欣喜的万里花，十六夜也开心地笑了起来，不管身边还跟着护卫和其他随行人员，用结结实实的臂弯回应她。 好一会儿过去，他才拍拍万里花的后背，“好啦，这么多人看着呢。” “嗯……”万里花从十六夜怀里起来，“先前母亲大人回来的时候你没跟着，我还以为她把你丢外面了呢。” “哪有说丢就丢的——”十六夜揉了揉万里花的头发，看着她仿佛在赌气的脸，“路上遇到点事，母亲大人让我去料理，才晚了点。” “好吧。”万里花乖巧地笑了一个。 她明白轻重缓急，既然是正事，也就不需要继续抱怨他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些回来。 “说起来，回来的路上，我听人说蓧原同学来做客了？” 问候完后，十六夜就拉着万里花的手，朝大厅中间的楼梯上走去，并悄悄地摆了摆左手，示意本田让其他人先各自去休息。 “诶嘿~，我只是想整理一下去东京之前要带的东西，御影只是刚好说要过来玩，就麻烦她帮了个忙。”万里花甜甜地笑，“这会儿她会客室里休息喝茶呢。” 说到这里，万里花将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双手拉住十六夜的右手。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啊，会让你特地在回程的路上耽搁下来处理？” “怎么？总算有兴趣过问一下家里的事了？” 看到十六夜眼中的狡黠反应，万里花立刻眼神躲闪起来。 “家里的事情……家里的事情不是有兄长大人你嘛……母亲大人她使唤你还不够啊？打算把我也使唤上？” “那倒没有。”十六夜做了个wink逗万里花。 他从三四年前开始帮着家主料理橘家的事情，一方面是作为当初施以援手之后，收养他的代价，另一方面，也是他与万里花之间的约定。 十六夜会承担起本该万里花接过来的、橘家的担子。 只不过他没有因此就自顾自地看管，时不时地就会跟万里花讲讲最近橘家有些什么事，久而久之，万里花就像现在这样，养成了会问问的习惯。 当然了，也只是问问，她并不想参与太深。 “近来收到的消息没有错，四宫家的确开始往九州这边伸手了。”十六夜换了个语气，简明扼要地给万里花讲了起来。 “可是……四宫家不是早就在福冈和周边的县开始投资了吗？” “那种明面上的事情好控制，九州是橘家的境内，没那么容易就渗透进来。”十六夜摇头，“但除了明的，人家也想要来点暗的。” 回程路上料理的那个人，看到橘家家主的亲随也那么嚣张，在九州地方是很稀奇的反应，十六夜认为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有恃无恐”。 至于恃的，自然是四宫家了。 “原来如此。”万里花了然，“那会不会是别家的势力？比如清原或者鹤屋？” 她列举了四大财团的另两家。 “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比起那两家，四宫家这些年下来，实力也是有些漂浮不定，别家都稳如磐石，自然只能想着往更远一点的地方伸手看看了。” 毕竟，橘家对外表现得不是很进取，多年来一直致力于维持在九州的局面，在关东地区也只是做做生意，并无明显拓展的意图。 “所以明天万里花的生日宴，就显得很重要了。”十六夜牵着万里花的手，穿过廊下。 说到这里，当事人却一副茫然的表情。 “明天生日宴会的请柬，不是一个月前就发出去了吗？”万里花腾出手来，掰着手指在那里数以她个人名义邀请的人，“辉夜姐姐、真妃和帝，还有英梨梨。” 都是七年以前，围绕在『四宫石竹』身边的友人。 自从那一晚过后，大家也就逐渐分散开来，淡了联系。 回到房间里后，十六夜才继续往下问。 “回复呢？” “除了英梨梨以外，都回复说会来。”万里花露出一丝难过的笑容，“不过泽村阿姨倒是会代替斯宾塞叔叔来。” “也没办法啊。”十六夜眼神黯了黯，“她还是连门都不肯出一步的样子啊。” “如果换成是我，听说你‘死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万里花眼中带着哀伤，“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是我们的心思。” “难为你了，特地去替我联系大家。”十六夜又抱了抱万里花。 “毕竟你没办法做这些事，也不能做。”万里花倒觉得无妨，她已经独占了他七年，心早就被幸福填得满满的了，“没关系吗，跟大家见面的话？” “能有什么关系呢？已经过了七年，加上一直有秘密地经过医生整容，现在这张脸，哪里还看得出半点『四宫石竹』的影子？” 十六夜说这话的时候，万里花从他怀里探出视线，扫了眼放在书桌边的旧照片。 确实和现在的样子比起来，时间与人力交织下，他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我倒是有点期待了，大家现在都是什么样子。”万里花将脸埋在十六夜的怀里，“兄长大人。” “是啊，我也很期待。” 十六夜低着头，将脸埋在少女的发梢间，嗅着上面的馨香气味。 “不出所料的话，还会有半个不速之客过来。” “本家吗？” “至于是心里有鬼，还是想火上浇油，我们拭目以待吧。” “真是坏心眼。” 万里花用闷闷的笑声调侃。 第四章 宾客云集（1） 转过天来，万里花的生日就到了。 身为橘家大小姐兼唯一的女儿，自然每年的生日都非常隆重，从一个月前，橘家上上下下就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生日宴会的今天，也就不存在手忙脚乱。 更何况—— “万里花，准备得怎么样了？” 十六夜敲了敲门才走进来，就看见坐在梳妆台前的万里花，正由贴身女仆森小姐为她化妆。 崭新的和服已然换上，为了避免颜料之类的洒落在上面，还特地在肩上搭了一条宽大的毛巾格挡脏污。 “再有十分钟就准备好了，十六夜少爷。” 粉底刷在脸上来回，万里花不方便开口，答话就由森代劳了，而万里花自己则朝站走过来在她左前方的梳妆台旁的十六夜，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那就好，宴会虽然还没正式开始，不过时间不等人——”十六夜半是玩笑地逗了一句，而后话锋一转，“当然了，万里花也没有必要赶时间急急忙忙露面。你是今天的主角，稍微迟一点也是可以的。母亲大人那边不会有意见的。” 说完，十六夜打了个手势，就准备先出去替万里花接待过来的宾客，却被她拉住了左手的指尖。 万里花对森示意暂停化妆，“那就拜托了，兄长大人。” “说什么呢，这么客气………”十六夜笑了，“你就安心按照自己的步调来。” 他回握住万里花的手，低下头去亲吻了过她的额头以示宽慰，而后才离开房间，朝着大厅方向走去。 宴会定在了下午五点，而受邀的客人们，大都从四点之前，就开始陆陆续续地赶来，橘家居城的正门外出水马龙，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在九州地方，能被橘家邀请参加这种场合，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受邀的客人们当然不会随意地对待。 十六夜拾级而下，踏上大厅的地板，一旁传来了富有磁性的男低音。 “只有你自己过来了吗？万里呢？” 顺着声音看过去，站在那里的便是万里花的父亲橘岩，身为警视总监的他如今留着花白头发，左脸上还有一道可怖的伤疤贯穿了眼睛上下。 而“万里（Mari）”则是这位父亲称呼女儿的昵称。 “女孩子嘛，整理仪容总是会花些时间，而在这种时候等待，就是男孩子的义务了。”十六夜带着游刃有余的笑容说，“请父亲大人见谅。” “呵……”橘岩也笑了，“这次也是由你牵头准备万里的生日，辛苦了。” “都是应该的。父亲大人公务繁忙，能像这样抽出时间回来参加万里花的生日已经很不容易，繁杂的事情交给我，您就放心吧。”十六夜应声笑笑。 “宝贝女儿已经全都拜托给你了，你也没让人失望。”橘岩的眼里浮现满意的神色，“说起来，她在哪里？” 橘岩口中的“她”指的是他的妻子，万里花的母亲。 “大概在楼上什么地方歇着吧，母亲大人不喜欢这种闹腾的场合。”十六夜的左手搭在和服的腰带上，“从三年前起，都是能让我代劳便不会亲自露面了。” “是吗。”橘岩叹了口气。 “父亲大人想见母亲大人的话，抽个空离场去见她就好了，母亲大人也不会不见您。”十六夜劝说道。 “算了，见面也不会有什么好说的。她到现在也还没完全原谅我吧。”橘岩摇头。 十六夜沉默了下去。 在橘家的这七年过来，关于他们两位长辈的事情也基本上知晓。作为橘家家主的橘千花，在上一任家主的安排下，与入赘的橘岩结婚，生下了万里花。 橘岩深爱着妻子，但妻子到底对这个被安排给自己的丈夫是什么心情，哪怕是善于窥探人心的十六夜，也不太能从那张冷若冰霜到时间也为之停留的脸上，找到任何答案。 唯一能够知道的是，至少她不会拒绝跟丈夫见面。 沉默些许事件后，橘岩说，“秀知院入学的手续都办理妥当了。” “有遇到什么阻挠吗？” 听到这话，十六夜微微眯了眯眼，表情变得像一只狐狸。 四宫家长子四宫黄光，同时也是秀知院学园的理事长，警视总监的千金和养子要入学，资料毫无疑问会摆到那个男人的桌上。 “没有。对方显然对那些表面上的东西感兴趣。”橘岩说。 十六夜对此不置可否，“是吗。” “早点到东京来吧，免得等你跟万里的宅子整理好了，就不来我那里住了。” “可是父亲大人您随时可以过来看我们啊。”十六夜不禁失笑，“不用如此催促——” 橘岩眼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我催促的是你。” “您指的是——” “所谓的零崎一贼。” “但据我掌握的消息来看，传闻中零崎一贼的那些人，不是好些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十六夜严肃起来。 “最近有些命案，让我忍不住往那方面去想。”橘岩说，“要想抓住那个杀人鬼集团的成员，有必要借助你的力量。” “借助一介平民？” “是橘家下一任的家主。”橘岩毫不掩饰地指出这个事实。 无论十六夜如何谦虚回避，他与万里花的关系木已成舟，况且身为家主的母亲大人也无意做这种毫无意义的棒打鸳鸯。 那么他代替万里花接任橘家家住的位置，也就毋庸置疑了。 “那就没办法了，父亲大人。”十六夜诙谐地回应。 这时，一名黑色西装的护卫快步走过来，在十六夜一旁小声说了句话，十六夜点点头，护卫就离开了。 “说什么了？”橘岩丝毫不介意这种汇报优先给十六夜的情况。 “就在刚才，四宫家的大小姐到了，万里花还没下来，只能我先去迎接一下了。”十六夜稍微拉了拉羽织的前襟，稍作整理，便准备走出去。 橘岩在身后提醒，“别露馅了。” “您过虑了，父亲大人……”十六夜停下脚步，“现在的我是橘十六夜，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说完，他向前迈出脚步。 第五章 宾客云集（2） 四宫家在日本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即便是远在九州地方的宾客们，也无不知晓这一点，因此当四宫家大小姐四宫辉夜带着近侍女仆穿过会场的正门，向大厅内走来时，在四处三五成群闲谈的宾客们，便逐渐安静了下来，将目光集中在她们身上。 “那就是四宫家的大小姐啊。” “长得可真漂亮。” “听说还多才多艺、文武双全呢，不愧是名门闺秀。” 诸如此类的赞誉声经由男男女女的口中传出，会场内再度恢复到先前的嘈杂之中。 四宫辉夜仿佛充耳不闻般低垂着眼帘前行，直到距离与迎上来的人还有两三米便要撞上时，她才停下脚步，抬眼看向对方。 和自己同龄的少年带着柔和笑容，对方的眼眸有着与自己相同的颜色。 佣人朝少年行礼过后就离开了，随后少年向辉夜微微欠身行礼，辉夜也以相同的幅度回礼。 “四宫大小姐远来辛苦，我叫橘十六夜，代今日生日宴会的主人万里花出来迎接客人，幸会。”十六夜开口问候。 “有劳问候。”辉夜微笑道。 “知道四宫大小姐路途辛苦，故而昨日万里花并未曾去打扰，还请见谅。”十六夜继续说，“不知今日歇息得如何了？” “橘家安排的酒店非常周到，歇息得很好。”辉夜点了点头，“橘家少爷的名字我也听说过，今日一见，果然是俊雅高华，名不虚传。” “都是旁人谬赞，让大小姐见笑了。”十六夜摇头，而后视线微微偏移，看向辉夜身后的女仆，“橘家并不缺照顾女宾的女仆，为何四宫大小姐还要特地带人？” 辉夜一愣，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人解释，“早坂她——” “辉夜大小姐的起居一向由我负责，要是交给旁人来，或许会不习惯。”名为早坂的女仆双手始终交握在身前，向十六夜行礼，“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原来如此。”十六夜心知肚明，只是不得不问而已。 就在两人寒暄的当口，万里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久等了，兄长大人。”万里花打了声招呼。 在十六夜回身，辉夜和早班的视线转过来时，她也看到了她们，露出欣喜的笑容，略微加快脚步，迎到了辉夜面前。 “好久不见了，辉夜姐姐，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万里花笑眯眯地问候。 “我才是，差一点都认不出万里花你来了。”辉夜微微垂下眉梢，隐隐有几分忧伤，“你的头发都这么长了呢。” “嗯……”万里花答应着，又朝早坂点头。 早坂则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抿紧嘴唇，点头回应。 既然万里花已经准备完毕到了这里，十六夜便不再继续跟着。 “万里花跟四宫大小姐还有很多话要聊，我就不继续打扰了。”十六夜说着，余光瞥了眼大门那边渐次进入的宾客，“四条家的两位客人也到了，我去迎接，万里花等下再过去打招呼吧。” “嗯！”万里花开心地应声。 今天她邀请的客人都到了，只有一个人没能来，实在是有些可惜。 时过境迁，能来的人都应邀而来，万里花也不好继续奢求什么。 十六夜交代完，就独自朝四条家姐弟那边走去，迎接他们的到来。 四宫家与四条家的关系外界也不是不清楚，但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同时邀请大小姐和四条家，大概非万里花而不能成行了。 在十六夜施施然从辉夜与早坂身边经过时，早坂不由得带着探询的目光，微微偏转过目光，多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没等她收回视线，万里花调侃的声音便已经响起。 “在偷看吗？” “那个……不是。”早坂有些匆忙地否认。 万里花忍俊不禁，右手用并拢的指尖虚掩住嘴，“好啦，我又没有介意。兄长大人一表人才，换作是我在你的位置上，初次见面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啦。” “……”早坂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低声致歉，“多谢橘大小姐体谅。” 对于她的拘谨，万里花终于露出些许不开心的神色，她鼓起脸抱怨，“以前大家不是在一块儿玩得好好的吗？我们也没有说因为你是女仆就排挤和欺负你吧？难道这么多年没见，大家就做不了朋友啦？” 早坂愕然，她一时间感觉喉头有些哽咽，努了努力才稍微将那股悲伤镇压下去，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是啊，是我见外了。”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小人之心了，过分猜度万里花此时的心思。 斯人已逝，有像她一般无法忘怀踯躅当下的人；也有一直困守在过往回忆中不愿面对世事变迁的人。万里花能够从石竹的事情里迈出脚步，向前走去，那个橘十六夜恐怕这些年花了不少心思。 如此，早坂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将万里花想成『背叛者』。 “总之辉夜姐姐和早坂能来，我很高兴呢。”万里花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乐不可支，“还以为你们家里不允许呢。” 辉夜摇摇头，“一般来说是不太可能跑这么远，但万里花的请柬新年时就连同我的生日礼物一起递到了本邸呢。” 她言尽于此，万里花便不再多问。 一切如十六夜预想的那样，只要礼数做得足够隆重，就算是四宫家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让辉夜不赴宴。 拒绝了橘家的好意，这种消息传开之后，对四宫家或许影响不大，但对于四条家以及其他虎视眈眈的各方而言，则是个相当不错的消息。 宁可多交一友，不可多树一敌的道理，幼稚园小孩也能听懂。 尽管四宫辉夜绝口不提，万里花和十六夜都一清二楚，新年那几天，四宫本家，或者说辉夜的三个哥哥，到底有多气急败坏，完全可以想见。 纵使她做不了这件事的决定，但是总有办法让本家不得不做对她有利的决定。 第六章 宾客云集（3） “来了呢，还以为你们在路上耽误了，这会儿过来的车子不少，怕是路上都堵了吧。” 相比起面对四宫辉夜时的彬彬有礼，在迎接四条姐弟的时候，橘十六夜打招呼的措辞与态度都随和了许多。 倒不是因为在改头换面之后，面对自己的同胞姐姐有所收敛；又或者出于橘家的立场，而特地区别对待。 仅仅是因为『橘十六夜』要跟这两人更熟一点。 “车子是挺多，不过还不至于堵得走不动道，橘家的调度很到位嘛，顶多有点慢而已。”四条真妃笑了起来，乐呵呵地打招呼。 “看得出今天的生日宴会下了很大的工夫，真不愧是十六夜君。”四条帝称赞起来。 十六夜扬了扬眉毛，“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知道是我筹备的了？” “总不至于你会把这么重要的生日宴会，交给别人去负责吧。”帝笑出了声。 面上他也配合着场面，内心却还是有些打鼓的。 参加这种场合倒不是什么破天荒的事，问题在于万里花生日邀请的客人，看看此时跟万里花在交谈的人，他就猜得到所谓的宴会只是表象，真正的目的则相当简单却又微妙。 “嘿诶——，叔祖母已经在跟万里花小姐聊天了啊。”真妃露出一副仿佛才注意到的表情，“听说这几年万里花小姐一直有在每年按时给叔祖母寄送生日礼物吧。” “到底是从小就认识的姐姐，万里花念旧，不可能不闻不问。”十六夜理所当然地说。 帝听到这里，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也是……” 他跟姐姐第一次见到橘十六夜，是五年前一起到九州来旅游的时候，『偶遇』了这少年陪同万里花出行的场面。 现在想来，多半是十六夜打听到了行程后，特地安排的故人重逢。 所幸彼时万里花看上去精神很不错，大家才能像以前一样交谈。但也是那一次，四条帝见识到了橘十六夜钜细靡遗的待人接物手腕。 结果自然是宾主尽欢，但那之后每年，他们姐弟都会在暑假来到九州游玩，在橘家周全准备的招待下，遍览九州地方的风景，度过惬意的假日时光。 “噢……”真妃忽然发出低低地呼声。 没等帝反应过来，就看到姐姐朝万里花走了过去，他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是万里花在跟真妃招手请她过去。 相对的，在与万里花交谈的辉夜和早坂，则只是看了他们姐弟一眼，没有多的表示。 “你不过去吗？”十六夜做了个请的动作。 “那边都是女生，我过去了就怪怪的。” “可我还要招待其他客人，不能只顾你一个。” “那就别丢下我啊混蛋！”帝扶着额角用力地低声吐槽。 和看上去不同，橘十六夜并没有那么难相处，稳重周全的表象下是和四条帝相差无几的同龄人。 几年下来，彼此已经是可以互相插科打诨的好友了。 只是帝觉得很奇怪，十六夜为何举止如此有分寸，丝毫不会让他和姐姐感到不愉快。 “是吗，那堂堂四条家的少爷，变成我的跟班也没关系？还是说你背了任务来的，要我把你引荐给九州本地的名门千金们吗？”十六夜含蓄地笑笑，“我记得你还是单身吧？” “那就算了……”帝咧了咧嘴，回绝了这个一听不靠谱的建议。 他这次难得只是和姐姐过来玩的，才不想在没有被要求的正事上浪费精力。 “随你咯。”十六夜自然地耸肩，无意逼迫。 这时帝又看了眼姐姐那边，她没有跟本家的辉夜起什么言语冲突，看那言笑晏晏的情形，倒像是万里花居中协调，四个人聊得很尽兴。 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帝忍不住感到好奇，一时间交织着低低交谈声的会场令他感到一阵恍惚。 “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以前一样呢。” 一个听上去貌似稳重却又隐含诙谐的声音抢了四条帝的话茬。 “咦？”他下意识侧首回身，看清了来人，不由得立刻礼貌地问候，“泽村阿……姐姐。” “叫阿姨就行了，毕竟是这种场合嘛，别乱了辈分。”搭话的人优雅地笑着。 泽村小百合，英国驻日外交官莱纳德·斯宾塞的妻子。 “这可真是，泽村夫人大驾光临，却没有人来通知我，有失远迎。”十六夜则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去问候，“斯宾塞小姐没有回复请柬，还以为——” “是啊，所以只能我替我们家那个不肯出门的傻女儿来看看了。”泽村小百合微微眯着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眼前的少年，“想必你就是橘十六夜君吧？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呢。” “不甚惶恐。”十六夜用不卑不亢的语气应答，丝毫不见惶恐。 小百合微微转了转眼珠，“不过十六夜……十六夜……这个名字听上去，真像个女生呢。” “真是不巧，我没有卡缪那么介意这个问题，无法做出相应的反应了。”十六夜笑了出来。 四条帝一阵无语。他倒是有点意外十六夜知道这些梗，是为了跟斯宾塞外交官家打好关系，而特地涉猎后储备的知识吗？ “果然我想得没错，十六夜君是个有趣的人……啊，我直接这么称呼了，没关系？” “无妨，泽村夫人是长辈，如此亲昵的称呼，是晚辈的荣幸。”十六夜依旧温和地应声。 小百合环视过十六夜和帝，又转过身去，与两人并排而立，看向万里花她们那边。 “真是场了不得的生日会，大家都到齐了，只有我们家那孩子不肯来，不然……”小百合有些遗憾地说。 她眼中浮现出怀念的神色，仿佛看见的不是眼前的光景，而是过去的某个瞬间。 “也不全是到齐了，泽村阿姨。”帝有些为难地补充。 “啊……是呢。”小百合一愣，也无奈地摇摇头。 十六夜在心底默默地叹息，脸上则维持着素日里的从容模样。 “说起来，刚才泽村夫人向我们打招呼时，说‘简直就像是以前一样’，是说什么？”十六夜斟酌着措辞询问，“貌似帝也说了好像差不多的话。” “啊，这个……”帝愣了愣。 关于橘十六夜，帝只知道那些对外宣称的东西，万里花也不过解释了一句是“橘家从小秘密培养的养子”之类的。 十六夜与万里花的关系，帝自然了解，但万里花到底跟十六夜说过多少过去的事，就不得而知了。 这样贸然回答，会否有些不合时宜。 “怎么？十六夜君照顾了万里花小姐这么久，还不知道吗？”小百合颇为惊讶，而后敛容娓娓道来，“以前呢，也有个孩子……如果还在的话，大概跟十六夜君差不多年纪。” “是吗。”十六夜应和道。 “那个孩子很厉害呢，会带着各家的孩子一起玩，就连四条家的两位，也能玩到一起去。”小百合轻声说，“无论何时，只要是这种场合，那个孩子一定是被大家围在中间的。” 帝摊手，“谁让那家伙就算是‘四宫’，也让人讨厌不起来呢，而且还帮过姐姐……” “嗯……打个比方的话，就像现在万里花小姐这样，把大家理所当然地聚了起来，不管是四宫家还是四条家，都能在这里融洽相处。”小百合说这话时，目光却转过来，落在了十六夜身上，“的确让人感到怀念。” “只是大家愿意回应万里花的心愿而已。”十六夜微微低下头，用感激的口吻低声致谢。 “哪里。”小百合摇摇头。 正当她想再多跟这个有些奇特柔和氛围的年轻人再聊聊时，会场大门那边有些许骚动般的声音传来。 从被人迎宾人员推开的大门里现身的，是一个留着中长发、身着黑西装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个瘦弱的眼镜男，多半是秘书亲信之类的。 “四宫云鹰。”帝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又有贵客来了，看来我有的忙了啊。帝君，还有泽村夫人，接下来请自便，我就先失陪了。” 小百合看到方才还款款而谈的温润少年，忽地神色凛然了几分，他轻轻一拉羽织前襟，而后踏着不紧不慢地步伐，向四宫云鹰走了过去。 她不由得再一次为女儿感到遗憾，没能过来赴旧友的约，看不到如此有趣的年轻人。 一旁，四条帝也悄悄地朝姐姐所在那头走了过去，显然无意今天与这个或许是不速之客的男人有什么接触。 第七章 宾客云集（4） 在四宫云鹰抵达生日宴的会场之后，最先感到惊讶的，是四宫辉夜和四条姐弟他们这一行由万里花邀请过来的客人。 看到云鹰的现身，位于会场一角的辉夜，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例行问候。关于三哥会出现在九州的这点，辉夜可以说是毫不知情。 在她思索的当口，云鹰已经被亲自迎接的橘十六夜邀请着，从会场离开。 并不是驱逐这名“不速之客”，而是邀请去想了通向橘家其他地方的私人会面室。毕竟只是四宫家本家的三男，在会场出现也没有引起多少骚动。 “那个，万里花小姐……” 辉夜正要询问万里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有女仆过来提醒万里花到时间了。 “非常抱歉，辉夜姐姐，马上就到宴会开场了，我得过去和父亲一起向大家正式问候以及表达感谢。”万里花露出歉意的表情。 大家只是提前到场，还没宣布宴会的正式开场，万里花作为今天的主角，不可能缺席这个关键的过程。 “关于辉夜姐姐想知道的事，我稍后会尽量在合适的范围做出解释。”万里花继续说，“等到这边结束之后，我们再慢慢聊吧。这期间会有森招待大家。” 这样讲完之后，她就留下了贴身女仆森接待几人，自己则走过去，与父亲汇合，准备向来宾们正式问候。 按照往年的习惯，这种时候都是十六夜陪着他，但今年有别的预定，因此这件事又回到了万里花的父亲身上。也因为十六夜提前做过说明，橘岩并没有对此刻十六夜的缺席感到不满。 况且从不缺席女儿生日的橘岩此时在场，也没有客人会感到奇怪。 于是，辉夜、早坂和四条姐弟他们，一起在宾客中间，等待了大约二十分钟的各种问候与礼节后，才等到了宴会的正式开场。 虽说是万里花的生日宴，事实上这场宴会的本质无异于一场橘家召开的汇集了九州地方名流的酒会，比起饮食，社交属性反而更浓厚。 除了万里花在这边的朋友同学，诸如蓧原御影和其他人到场外，宾客还是以成年人居多。所以在宴会正式开场后，万里花其实就不用一直留在会场里。 “大家久等了。” 穿过会场的宾客和服务人员，万里花回到了四宫辉夜他们这边，向大家打了个招呼。 习惯了这种场面的四条姐弟已经在自行取餐享用，辉夜因为顾虑更多，反而暂时没什么胃口，早坂也只能在这里陪着。 “但大家都是我的朋友，我特地在偏厅为大家准备专门的饮食，请跟我来吧。”万里花的眼里亮晶晶的，“还是说真妃和四条君更喜欢这边的饮食。” 尽管嘴上保持着大家闺秀的调调，可谁都看得出她早就快忍不了会场的正经氛围，想着赶快躲到安静的地方跟大家叙旧，免得有人打扰。 “马马虎虎吧，只是等得不耐烦了，吃点东西打发时间。”真妃将餐具放在经过的侍应生端着的托盘上，而后挤到万里花身边，和她并排走着。 自然地，辉夜就走在了万里花另一边，于是四条帝也不得不像是姐姐的随从一样，和早坂、森还有本田她们同行。 他走到一半的时候，回过头去看了眼，后面没人跟着，觉得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后，又觉得理所当然了。 “四条少爷在找什么人吗？”早坂低声询问。 “啊，没什么，只是在想泽村夫人没有跟过来。”帝解释道。 先前他与十六夜与泽村夫人说话的时候，早坂她们这边早就看到了，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 “……是吗。”早坂对此不置可否，并不继续问话。 万里花说的偏厅是一处恰好看得到池塘的房间，里面摆着几张小桌子，橘家的佣人正陆陆续续往每张桌子上摆放餐食。 她向大家做了个请的动作，就现在主位落座，其他人也都依次坐了下来。 就如万里花说的那样，身为辉夜近侍的早坂不用像本田一样在外面等候，也不用像森一样要照顾席间的客人，而是作为正经的客人，在席间落座。 简单地端起倒上无酒精香槟的玻璃杯，大家举杯祝贺了万里花生日快乐后，纷纷拿起筷子用餐。 万里花没有因为开心，而忽略掉其他人投过来的探询目光，她拿着筷子却没有动，而是做起了简单地说明： “大概在我前几天，兄长大人跟随母亲，去周边各县巡视橘家的产业，在回来的路上，偶然遇见了一场街头冲突。听说是某家店铺的管理人员，带着黑帮的人在街上捉拿两名逃跑的女性，因为是白天，又是街上，影响不太好……所以兄长大人就代母亲出面调停了一下。” 关于橘家在九州地方的势力，自然不必多言。 “所以……该不会跟那件事有关吧？”真妃干脆地问出了口。 “我想应该是的，毕竟我只是在兄长大人回来那天打听过几句。”万里花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并未详细过问。” 她说得暧昧不清，但辉夜还是捕捉到了那些信息的关键点。 “万里花小姐的意思是……那些捉人的黑道跟云鹰兄长有关吗？” “也许是跟四宫家有关吧。”四条帝给出了自己的看法，“至于公主的哥哥到底为什么来，只有十六夜才清楚了。” 同时邀请了他们以外，居然还有四宫云鹰这种往年从未出现在九州橘家的任何宴会上的客人。 四条帝只隐隐感觉到不安，他不认为这只是单纯地家族层面的交流。尤其是万里花放出的这点信息。 言谈间万里花的确看上去不是很明了，反倒有种一开始自信满满要解释，结果临了什么都说不清的心虚。 如果连这一点都是十六夜考虑好，特地不让万里花在此之前知道更多，帝忍不住暗暗叹息。 自己完全猜不透，那个让他在某些瞬间感觉到与已故挚友石竹有几分相似气质的少年，到底在想什么。 第八章 待客之术 橘十六夜此时与四宫云鹰的距离，大概与万里花和坐在末尾的早坂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楼下那边说完了正经话题后，又恢复到了言笑晏晏的愉快氛围。 而此刻的四宫云鹰，正点燃了一根香烟，缓缓地抽着。 十六夜从小就不喜欢烟的味道。 好在楼上的会客室旁边就是拉开的门，再往外就是十数米高的露台，从那里可以俯瞰福冈市区华灯初上的夜景，空气流通不错。九州偏南，气温回暖比其他地方更早。 “所以你想跟我说，这只是个误会？”云鹰吐出一口烟，在烟灰缸里掸了掸灰。 足足三十分钟，这三十分钟里橘十六夜始终在跟他山南海北的讲车轱辘话浪费时间，一直到刚刚，才终于在四宫云鹰的耐心消磨殆尽之前，放出了他想听的内容。 “那得看四宫先生想怎么理解了。”十六夜提起温在暖炉上的茶壶，往空掉的杯子里续上一杯热茶，“如果只想给自己的人讨个说法，那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但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四宫先生想让橘家出面帮忙把人保出来，也得有相应的诚意才行。”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云鹰一直斜着视线，看着外面的夜景，此刻才收回视线，稍微看了十六夜一眼。 十六夜则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着眼前的男人。 那是他还叫四宫石竹的时候，需要客客气气地称之为兄长的家伙。换作以往，四宫云鹰也压根不会正眼看他。 至于现在，就算这个男人保持着下眼角看人的态度，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老实说，最开始查到那个倒霉蛋的背景时，我还以为是大少爷的人呢。”十六夜不咸不淡地讥讽了一句，“毕竟这些年跟九州橘家明面上的生意没断过，也只是做做生意。” “啧……” 十六夜的话语让云鹰理所当然地不爽，咋舌一声。 “不过这真的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方式啊，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居然往黑道这边送人，还让柳原会的人帮忙办事。四宫先生真的觉得这事很简单吗？”十六夜吹了吹茶水，而后悠然地啜饮。 他在喝茶的时候一直在观察云鹰的反应，对方的脸色无疑很不好，这让十六夜顿时愉快了很多。 虽然此刻十六夜更想弄清楚的是，七年前冲着烧死他来的邮轮大火，面前的男人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时机尚未成熟，他并不应该着急。 还是先让四宫家的人继续相信他的“死”是事实就行了。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云鹰今天过来，倒不完全是为了捞人。 从那个家伙因为没脑子而被十六夜送进了局子起，就已经是一枚弃子了，他现在只不过是来确保那家伙没说不该说的东西——即便也说不出什么来。 但云鹰就是想先摆出想捞人的架势，看看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想干什么。 “得到什么？橘家在九州地方经营这么多代人，这么多年，就算接下来继续维持现状，也没什么坏处。”十六夜则放松身体，倚在了一旁的凭几上，“倒是四宫先生，特地为了一个不怎么要紧的人过来，恐怕不是好心到为了捞人才来的吧？” 一句话就戳破了云鹰的算计。 “……你想说什么？”云鹰意识到自己小看了十六夜，顿时觉得如芒在背。 毕竟是能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成为橘家的家主代理人，肯定有点东西。 “听说，令尊……也就是四宫家家主的身体近几年好像越来越不好了。”十六夜略微扬眉，“貌似都已经需要定期去医院检查，甚至在医院住下来的程度了。” 他忽然转开话题，聊起了云鹰的处境，云鹰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准备不足。 关于父亲四宫雁庵的身体状况，在四宫家也是相当高级的机密，连他这个三儿子都打听不到太多的具体情况。 但有一点毫无疑问，那就是一旦老头子哪天归西了，作为在本家势力最为弱小的派系，必然很难争取到什么。 所以这几年，他才开始对九州这个老大和老二都不大关注的地方动起了心思。 可惜九州被橘家经营得宛如铁桶，外来的投资和生意没问题，但要是想在这里立足扎根，没有个十几年是融不进来的。 老头子的身体状况，显然根本不允许云鹰等这么久。 他所擅长的恐吓手段和外交策略，在完全客场作战的现在，根本派不上用场。 现在十六夜主动提起了云鹰的心病，他更是知道今天完全白来了，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浪费这个时间。 就在他产生离开的心思的同时，十六夜又不慌不忙地抛出了橄榄枝。 “当然了，四宫先生此次虽然不是特地为了那个人前来，但橘家愿意做个顺水人情，让四宫先生的人把他保出去。” “卖这种人情，也未免太小瞧我了？”云鹰捻灭烟头。 “怎么会，只是见面礼。我不过是想告诉四宫先生，大家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比起这样互相剑拔弩张，坐下来谈谈生意一起赚钱才是正路。”十六夜笑如春山，“只要四宫先生不要对九州这边打主意，今后自然会看得见我们的诚意。” “是吗。” 云鹰不是蠢材，十六夜代表橘家此时表达的亲善态度，就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他认为橘家是有意如此。 一边堂而皇之地发出邀请函邀请四宫辉夜，一边又用人把他四宫云鹰引过来。 表现出对四宫家最弱势的两方都有意，但究竟如何就要看最需要这种外部盟友的两边进行竞争。 是想提前促使四宫家内耗，还是货比三家。云鹰不得而知。 “希望橘少爷不要食言。” 俨然无意留下参加宴会的云鹰，带着自己的随从，在橘家护卫的带领下，从别的路线离开了这里。 十六夜则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喝完剩下的茶，无论是远去的脚步声，还是外面的热闹喧嚣，此刻都仿佛与他毫无关联。 第九章 与泽村小百合“自我介绍” 十六夜从楼上再度下来的时候，宴会已经过半，原本宾客云集的会场内已经可以分辨出有不少客人乘兴而归了。 他默默在心里感慨跟母亲大人汇报刚才与四宫云鹰谈话，以及商讨其他事情耽误了不少时间。所幸橘岩大家都认识，由他应付这些客人就足够了。 至于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十六夜不露声色地扫过到场的宾客们，观察到底有谁打算主动过来攀谈，如果没有他就去跟橘岩打招呼了。 然后，在目光扫过泽村小百合的时候，与对方回过头来看的目光相接，让他不免错愕了一瞬。对方此刻正跟几名女宾在那里相谈甚欢，不过大概是初来乍到，显然并没有成为谈话的中心，才有余力逡巡会场四周。 毫无疑问，小百合似乎还想过来打个招呼。她在看到十六夜之后，立刻对交谈的宾客们小声示意了一下后，就脱离了小圈子，朝他走过来。 既然已经察觉，十六夜也就停在原地等待。 “真是奇怪呢，橘君居然离席了这么久。”小百合过来打招呼。 “毕竟是有要事在身，不能亲自招待各位客人……”十六夜温和地摇头，然后头稍微向左偏了几度，“泽村夫人可还满意今天的宴会，今天的饮食大多是九州本地的名物特产，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还不错。”小百合愉快地笑着。 十六夜应和着笑，并顺势又向她刚才交谈的女宾们投去视线，“泽村夫人看样子已经橘家的客人熟络起来了呢。” “哪里，是对方先打招呼的。”小百合却毫不介意地露出无奈的表情，“我本来还在想只是替我们家女儿过来看看，结果除了那几个孩子还有橘总监之外，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十六夜忍俊不禁，“所以我才在这里陪泽村夫人闲聊几句，想必您不会介意我这种小孩子吧。” 小百合也被逗笑了，“你是主，我是客，哪有客人嫌弃主人的道理。” “怎么样，对那几位客人的印象。”十六夜看似随性地起了个话题。 “还不错……”小百合想了想，“刚才多亏了清水谷女士主动跟我打招呼——” 她说的时候，目光落在位于那个圈子中心的女性。对方看上去三十出头，面容消瘦，尽管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却依旧让人觉得清冷，大概是笑意并未及眼的缘故。 “那位是北九州银行的行长，父亲是清水谷集团的社长。”十六夜淡淡地做出介绍，“北九州银行这几年发展不错，甚至跟我们橘家合作，在一些交通略微偏僻的小镇也开设了小型的分行。” “这倒是不清楚。”小百合笑了笑。 毕竟刚见面，还是以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为主，她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对方的背景。 “富美子姐姐！”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娇俏的声音从会场的另一侧传来，一个穿着红色晚礼服的女人从另一边小跑过来，手里端着一碟点心，向清水谷走过去。她大概二十多岁，一张干净可人的小脸，比清水谷富美子年轻，但没有对方的美艳。如果说清水谷看上去像世家大族的中年美妇，这个女人看上去就像是某家经营小公司的没有出嫁的女儿。 年轻女子这会儿正一脸青春洋溢地在跟清水谷分享点心，一派小女生作态。 “那是在福冈县经营珠宝品牌Cashkey的老板，直江惠美。是直江家这一代最被看中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就接管了家里的珠宝生意。我觉得泽村夫人可以认识一下，必要的话我可以帮忙引荐。” “老板？”小百合很意外，“看起来又傻又单纯的……” 她倒是说得直接，但十六夜没有在意。因为他知道小百合阿姨私底下就是这种性格。只是居然对着刚认识不到两个小时的晚辈将这种话…… “扮猪吃老虎嘛。泽村夫人有所不知，在看不到人的地方，直江女士比谁都聪明。她每亲热的拍你一巴掌，送你个东西，讲几句贴心的话，都是想要从你这赚走什么。有的时候甚至还会故意出点丑，这样更加让人容易相信，跟她合作是件轻松的事，不会被骗。”十六夜这样说着，“对了，她接管直江家的珠宝生意，比那个清水谷还早了五年。” “人不可貌相啊。”小百合笑着说。 “岂止，你看她们两个的样子，都想不到直江女士已经结婚还生了两个孩子，而清水谷女士则完全是独身未嫁——” 十六夜话音未落，小百合就先笑了，“橘君，当着已婚女性分析别的女人有无婚嫁，不觉得有点班门弄斧吗？” “噢……这倒是，是我失察了。”十六夜谦逊地垂下眼帘回答。 随后两人再度一起笑了出来，小百合完全没有长辈的样子，倒是十六夜依旧维持着最基本的仪态。 笑过一阵后，小百合才逐渐敛起笑容，“嗯……不过橘君还真是对身边的事了如指掌呢，要是继续在这听你介绍各家的先生女士，怕是时间根本不够用。” “哪里，都是些大家知道的事实。”十六夜依旧客气。 “像你这么事无巨细熟稔于心的孩子……我倒是还见过一个。”小百合忽然高高地抬眉，“真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不知道是哪家的——” “可惜已经不在了。”小百合微微蹙眉，有些伤感地笑笑，“不然你们一定能做好朋友。” “这样啊……” 小百合轻轻地拍拍手，“今天阿姨来这一趟是真的好，虽然没能跟小万里花打个招呼，不过礼物我替英梨梨带过来了。记得帮我转达一下。” “一定。” “真可惜，那孩子要是见到你，一定能心情好起来。”小百合不无可惜地说。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试探什么的十六夜，脸上没有任何表示。。 “不过听说你跟小万里花都要去东京了，到时候再见面也不迟。” “……说的是啊……” 末了，十六夜低低地应了一声，古井无波的眸光里，就算是识人无数的小百合，也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第十章 不眠之夜 宴会结束之后，送走来访的宾客又花了不少时间，等到十六夜返回房间时，万里花已经送走了她想招待的客人们，此时正换好了睡衣趴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 今天是万里花的十七岁生日，她宴会期间，一直拉着旧友们在偏厅单独共进晚餐和闲聊，这会儿忙完了，十六夜才忍不住担心一句，问问万里花有没有跟蓧原御影见面。 人家生日前就过来陪她玩，还帮她收拾书房，要是这种时候不管不顾，反倒显得万里花忽略了对方。万里花则解释已经跟蓧原御影打过招呼，并说好了今天的安排，对方都清楚。 了解了前因后果，十六夜才安心换下那身和服去洗澡。 等到他从浴室里出来，换上睡衣之后，发现万里花已经丢下手机，在床上坐起来，对他伸出双手。 “来，快过来，我帮兄长大人捏捏肩膀，今天一直在会场里走动，肯定累坏了吧？”她说完还不忘拍拍手，仿佛生怕十六夜拒绝似的。 “还好啦，都是以往做惯了的事。”十六夜也没有扭捏，直接在万里花身边坐下来。 少女柔软的双手落在肩颈上，恰到好处地揉捏，倒是十分让他受用。 “所以今天你哥哥……四宫云鹰过来，是为了之前那件事吗？” 按了一阵后，万里花放缓了手上的动作，问起了先前的事。 “是，不过我倒是有点意外是云鹰，还以为是黄光或者青龙呢。”十六夜笑了笑，淡淡地解释道，“现在你一问，我忽然觉得事情说得通了呢。” “说得通？” “照理来说，四宫家的少爷不会为了一个不那么要紧的人特地跑到九州来。所以我一开始并没有抱多少期待，反而觉得他们三个里总有坐不住的，不想看着姐姐跟我们家关系走太近，想过来分一杯羹。”十六夜耐心地解释。 “所以你的意思是……” “事实上来的是云鹰，而且不是为了分一杯羹。显然他们都觉得我们家并不好拉拢，也就不会急着参加今天的宴会。毕竟名义上是你的生日宴，不是父亲或者母亲的，对他们而言不够重要。”十六夜抬起胳膊，拉住万里花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引着她坐下来靠在自己身边。 “但即便如此，四宫云鹰还是来了……”万里花顺势搂住十六夜的脖子，趴在他的身上，“而且还是为了一个位置不重要的人。”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万里花？”十六夜眼里含笑。 万里花顿时露出了如同吃到难吃食物的表情，五官都快挤到一起去了。她还是对思考这种事情没太多兴趣，一下子想不到答案就不去想了。 “不知道。” “不要答得这么干脆好吗？”十六夜顿时泄了气。 “反正、反正又用不着我操心。”万里花理直气壮地辩解。 “我之前不是说过，在四宫家的三个儿子里，云鹰的实力最弱，为了能跟另外两个争，他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像这样朝九州的黑道偷偷伸手介入，就是他的手段之一。”十六夜只好摇摇头，解释给她听，“他今天过来，在意的不是那个手下会被警察怎么处理，他在意的是橘家的态度。” “担心橘家因此产生嫌隙，对他今后的方向造成妨碍？”万里花接过话题追问。 “是这样。所以我就故意消磨一下他的耐心，再稍微示个好。他压根不觉得这么趁势过来拜访一趟就能有什么收获，云鹰要的是‘不敌对’，仅此而已。” “这样啊。”万里花顿时了然。 只可惜四宫云鹰并不清楚，所谓的“不敌对”的亲善态度，也只是做做样子。以为四宫家与橘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他，大概会觉得橘十六夜只是在用这种方式立威罢了。 卖个面子收下人情，是很正确的处世之道。 前提是橘十六夜只是橘十六夜。 “连同父异母的弟弟都认不出来，看来这些年的准备很成功。之后去东京会方便很多。”十六夜说道。 “是啊……就连辉夜姐姐都没认出来。”万里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不知道十六夜现在是什么心情，反正自己有些五味杂陈，明明大家都在，却有一个人不得不避开这场亲友会。 “认不出来才好，要是认出来了才麻烦。”十六夜知道她在纠结什么，立刻温声软语安慰起来。 看着她表情由暗转明，十六夜才安心不少，“好了，不说这个。跟大家见面开心吗？” “真妃和帝君还好，三年前起就有每年见几次。”万里花露出笑容，“辉夜姐姐和早坂也是，看上去很精神……我记得之前还听说辉夜姐姐在那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冷着张脸。现在看来……” “也许是有什么事帮她转移了注意力吧。”十六夜猜测道，他倒不是很感兴趣。 姐姐的性情他十分清楚，尽管有些糟糕，但到底也算普通的范畴。加上时间会冲淡这些东西，加上周围环境不那么恶劣。他想再过几年，除了提起来有些难过，平日里她应该不会再每时每刻都沉浸在过度的伤感之中了。 亲近信赖之人的“死”，会依据不同的人，带去不同的冲击。 “能走出来总归是好事。”十六夜说，“我见到替英梨梨过来给你庆生的小百合阿姨了……” 那个人究竟在现在的自己身上察觉到了什么，还是说他过于谨慎了。 特地说对自己那些话，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没办法啊……英梨梨她……”万里花将脸埋在十六夜的肩后，“你知道的啊，我和她对你的喜欢……” “……” “……我果然太狡猾了——”万里花低低地说。 越是看到以前的大家都健健康康很有精神，就越对唯一那个被困住的人感到歉疚。 英梨梨会把自己关起来，万里花觉得全都怪她独占了身边的这个人…… “你知道吗，万里花——”十六夜忽然捉住她的双臂，低下头来，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女人最可怕的弱点，就是过于急切地承担责任。明明七年前，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我向你求助，向所有人隐瞒了自己生死，蛰伏在九州、在橘家。对不起英梨梨的是我，但是万里花，你却认为英梨梨如今那个状态是你的责任……” “可是、可是我……”万里花用湿漉漉的目光，看着十六夜唯一没变那双的眼睛。 “我还活着，万里花你没必要背负这种负罪感，好吗？” 十六夜说完，就轻轻地吻了上去，唇齿相依的熟悉触感一点点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她忽然想明白自己能做到的事，于是更加用力地回应十六夜的吻，顺从自己的欲望，如同三年前以来的每一次那样。 少女抱着少年一点点地倒下去，陷在柔软的床褥里。 第十一章 关住自己的地方 泽村小百合回到在东京，已经是两天后的下午。 本来计划参加完橘万里花的生日宴会的次日就返程，但她在宴会上跟那些名流夫人们相处得还算融洽，接连两天接到了清水谷和直江两位的邀请。 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小百合没有婉拒。 好在家中也请了帮佣，加上丈夫还留在东京，她其实并没有太担心英梨梨在家里的状况。将随行带回来的特产交给帮佣去归置后，她就立刻去了英梨梨的房间。 门虚掩着，里面安静如斯，听不到什么声音。 既然不在房间里，就只能在那个房间了，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下楼，去到了另一个房间——英梨梨的画室。 推开这间向阳的画室门，门轴发出微弱的声响，小百合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女儿正坐在一张画布前，用油彩绘制着什么新的作品。 她悄无声息地迈开脚步，稍微避开那些放在桌上或者立在架子上的已完成作品，然后，余光扫过英梨梨椅子左后方三四米出的架子，那里的画布上面搭了一块防尘罩。小百合用手指拨开间隙，看到了画布上的内容。 那是一张上身肖像画，身体以及背景都已基本上完成，唯独头部，别说是头发，连五官都没有，空白的地方恰好构成了圆形，宛如一颗鸭蛋。 随后小百合看向房间一角，同样用布罩住的，是堆放在一起的画框——那都是英梨梨认为不合格或者不能完成的废作。 只不过英梨梨一直没有去想过处理掉，每次都是小百合悄悄带人来清理，英梨梨也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又变多了呢。小百合清楚地辨别出，那里的数量相较于她出发去九州前有所增加。 这时，英梨梨打算调制新的颜料，转过身去寻找合适的东西，才注意到母亲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 “妈妈，你回来了啊。”戴着方框眼镜的英梨梨看上去有些不安。 小百合知道女儿在为没能出来迎接母亲回家而感到难为情。 “嗯，回来了。”小百合走过去，拉过放在旁边的一个空的高脚凳，在旁边坐下来，“本来这次该你亲自去的，人家都把请帖递到家里来了，你却看都不看。” 英梨梨寻找颜料的手一顿，流畅的动作也戛然而止，仿佛拔掉了螺丝的人偶，失去了行动能力般，无力地坐了回去。 “……没什么好去的吧……”少女的口吻充满了回避。 作为母亲，小百合只觉得心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自从七年前的那天过后，失去了四宫石竹的英梨梨，从那一天起就被抽离了灵魂，不再笑不再活泼，并且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像这样离开房间到楼下来画画，小百合足足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劝说动。 即便如此，英梨梨也从不曾离开过这个家半步，学校不去，朋友不见，对外的联络全都由父母代为打理。 任何与外界有关的事，不听、不看、不问，把自己牢牢地封闭起来。 小百合不止一次看到女儿在夜里，蜷缩在床边的角落里暗暗落泪。 她试过很多安慰的方法，但在将明未明的年龄，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对着孩子而言，无疑于在心上狠狠地剜了一刀。 所幸，英梨梨现在还愿意用绘画去填补空缺的部分。即便封闭着自己的心，她的画工也在进步着。只不过那些在外面得到的奖，英梨梨也从没看过。 画室里未完成的画，全都是肖像画，全都在该绘制脸部的时候停了下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画的谁。 对所有人而言，时间彻底定格在七年前那天的四宫石竹，无人知晓他现在该是什么模样，会有怎样的表情。 何况英梨梨。 “我倒是觉得……不去的话有点可惜。”小百合试着开口。 女儿其实一直很懂事，即便受到那么大的刺激，这些年也从没跟母亲闹过脾气。可小百合宁愿英梨梨更不讲理一点，哪怕吼哪怕叫，也比现在这样子要好。 长时间不曾出门又缺乏运动的英梨梨，皮肤已经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皙。幸好没有闷出病来，需要治的……是心病。 “可惜？”英梨梨不解母亲的发言。 “小万里花的哥哥，你见过吗？”小百合想了想，说。 “哥哥？她不是独生女……” 因为未知的信息，英梨梨的思路被母亲带走了。 “听说是养子，十几岁前一直秘密地养在九州橘家，直到……最近几年才公诸于世。”小百合斟酌着措辞，尽量避开“七年前”这个说法。 仔细想想，橘十六夜也几乎就是在七年前的那场大火之后，万里花被召回橘家后不久，就公开身份的养子。 大概橘家是觉得万里花跟四宫石竹还有可能，就先观望一下。 然而四宫石竹既然已经不在人世，就另当别论了。 很功利，却也无话可说——毕竟是别人的家事。 “不过嘛，说是养子，其实周围的人都明白，就是专门从小培养，等成年了跟小万里花结婚的‘童养夫’之类的。况且这几年，那个男孩还开始代小万里花的母亲打理橘家的事……” “万里花很……中意他吗？”英梨梨迟疑地问出口。 而后自己也吃了一惊，居然会如此好奇这种本已毫无关系才对的事情。 “应该挺喜欢的，看眼睛就知道了。”小百合若有所思，“那孩子倒是少年老成，年纪轻轻就很懂得为人处世，知道怎么做能讨长辈喜欢又不显得谄媚。” “……哦……”英梨梨低下头去，随口应和。 她感觉陷入了雾中，有什么事情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再就是，小万里花下个月就要到东京来读书了，和她那个哥哥一起。”小百合慢慢地补充一句，“就在……秀知院。” “诶？”英梨梨不明白母亲提这事做什么。 但又由不得她不明白。 ——大家都在那里，去见见那些老朋友吧。 “学校，要去吗？” 最后，泽村小百合像往年每到这个时候一样，问出了那个惯例的问题。 第十二章 新宅 在九州橘家拜别了母亲后，万里花和十六夜一起踏上了前往东京的旅程，一路倒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跟着“樱前线”在路上慢慢玩耍，只是中途在爱媛、京都、静冈几个县分别游玩了一两天。 本来是三月中出发，到东京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下旬，再有一周不到的时间，就是四月了。 就结果而言，还刚好赶上了东京樱花盛放的时间段，不算太耽搁行程。 抵达橘家半年前东京港区买下并安排修缮一新的宅邸，刚一下车，万里花就看到了父亲站在院门内，显然是刚刚从里面出来。 “噢，总算到了啊，万里，十六夜，真是有够晚的啊。”橘岩看上去貌似有点不满。 “哎呀，父亲大人，我们在路上稍微耽误了几天，在各地玩了玩，反正现在是春假期间嘛。”万里花立刻迎上去，跟自己的父亲撒娇，“您看，我们还从伊豆给您带了当地的特产呢，您一定会喜欢的。” “伊豆？泡温泉去了吗？”橘岩看向十六夜。 十六夜则很淡定，一边指挥着已经被安排来这里照顾他和万里花——主要是万里花——的生活的人，把车上的行李还有伴手礼搬下来，放到合适的地方去。 听到橘岩在问自己，十六夜笑了笑，“伊豆的温泉不错，万里花身体虽然好了，但免不了体质有点弱，泡泡温泉有助于改善体质。” “真是的……我也没有那么娇弱啦。”万里花虚掩住嘴，忸怩地跟十六夜抛了个媚眼。 其实她原本也没想在路上游玩，反正有的是机会，但偏偏十六夜特地为她规划了完美的行程，令她难以割舍。 “切，真是个油嘴滑舌的臭小子。还不快让人把东西搬进去，房子早就收拾好了。”橘岩咧嘴，笑骂着呛了十六夜一句，就没再提他们比预定晚了好几天才到东京这事。 随后橘岩又跟十六夜交代了一下新房子的事后，就朝院子外走去。 “父亲大人这就要走了吗？万里花才刚刚到来着……”十六夜连忙挽留。 “就是说啊，父亲大人好歹也吃了晚饭再走……不对，这边也有您的房间，不如今晚就住下来？” 万里花父亲的住所，是离这里三四条街的一所巨大的塔型公寓。 因为是是橘家家主的丈夫，又是警视总监，因此住的地方也是万里花母亲定下来的，将公寓顶层全部买下来然后打通，成为专门的住处。 “我可跟你们两个年轻人不一样，有工作的。”橘岩对女儿慈祥地笑笑——虽然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笑得再温情也依旧凶神恶煞，“要是顺利的话，晚上应该能过来吃个饭。” “真的吗，那太好了。”万里花很高兴，“晚上我亲自下厨！” “别太勉强自己，万里。”橘岩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让十六夜那小子下厨就行了。” “父亲大人您这就说笑了，我的厨艺也没什么可圈可点的部分。”十六夜摊手吐槽，然后又收起嬉笑的脸认真送别，“那我还要打理住下来的杂事，就不送父亲大人了。” “都行，万里高兴就好。”橘岩点点头，在往外走的时候，经过十六夜身边时，稍微停下脚步，“之后抽个时间过来『樱田门』一趟，之前说的那件事，有些新的进展，想听听你的看法。” “明白。”十六夜低低地应声。 随后橘岩就带着随行的下属离开了这里，坐车离开了。 十六夜也没闲着，继续指挥橘家别邸的人手做各项打理房屋的事宜。 虽然提前打扫干净修缮一新，几乎是可以随时入住的状况，但总归有很多东西是橘岩按自己的习惯安排的，不怎么符合十六夜和万里花的习惯。 好在人手充足，没到傍晚就收拾完毕，只有个别人在为准备晚餐的事走动。 万里花在房间里换上了居家便服，并找了根头绳将头发扎起来，十六夜一看就知道肯定拦不住她想下厨的心思，舟车劳顿之类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况且自己也有点想念万里花厨艺，久违地尝尝也不错。 “说起来，父亲大人临走前，说什么让兄长大人去一趟警视厅本部，是有要事吗？”万里花取下别在右边鬓发上的万寿菊发夹，换了个朴素的小夹子。 十六夜正在清点带来的资料文件，看有没有缺漏，好跟九州那边联系，听到万里花提问，他便停了下来。 “那个啊，无非就是警视厅的案子，案情有点复杂，调查起来又千头万绪的，就想借用一下我这个外部人员的头脑了呗。” “哎……真厉害呢。” 事实上万里花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父亲当初接纳换了身份的十六夜就花了不少时间，会这样问一些警察工作上的事，万里花很意外。 “毕竟……出了人命嘛，父亲大人虽然有些严厉，但心里的正义感，至少比我这种人要多得多。”十六夜自然而然地讲道。 他来到东京，将要去做的事自认问心无愧，却也明白，一旦进行下去，必定会伤害到一些人，或是亲近的，或是毫无关系的。 “所以说，能帮上父亲大人的忙，我也很高兴。”十六夜说到这儿，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时，万里花从背后轻轻抱住他。 “才没那种事，兄长大人也很好啊。” “……嗯，说得也是。” 感受到来自万里花的温柔，十六夜也以同样的温度回应。 万里花这才放开手。 “那我去下厨了，今天做些兄长大人爱吃的菜。” “万里花的做的菜我都很喜欢，不如有什么就做什么吧。”十六夜说到这里，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虽然入学的手续办好了，但我记得好像秀知院的制服还没——” “我明白，正好一起出门走走，我都有七年没来东京了，不知道还习不习惯。” 离开房间前，万里花轻快地转过身来，满心欢喜地回应。 第十三章 服装店，故人重逢（1） “嗯，这里就是定制秀知院制服的地方吧。”一进店，万里花就被陈列在店内的样衣吸引了目光。 每件都有着相当精巧的设计与细腻的做工，难怪能够售卖和定制秀知院的制服。 私立秀知院学园的学生制服是由固定的服装企业供货，并且在企业直营的门店有售卖两季制服的成品。如果是学生在读期间身体成长过快，就可以到专门的店去定制合身的制服，或是对制服尺寸进行修改。 不过秀知院的学生大多出身家境优渥，所以并不在乎这些开销，往往是尺寸实在不合适，就直接来买新的了。 “需要春秋两季的制服各一套，不知道店里有没有合身的……” 十六夜环顾了一圈，店长看到他们进来，毒辣的眼光一下子就分辨出是头回来的贵客，立刻停止了对员工的工作安排，亲自过来接待。 “两位客人欢迎光临，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你们的？”女店长满是笑脸。 万里花收回视线，“我们是来订做秀知院学园的制服的——” “订做？” 十六夜点点头说：“我记得在贵店订做的秀知院制服，一个星期之内就能做好是吗？” 店长一听到订做就很高兴，何况还是指明要秀知院学园的制服，说明这两人是那里的学生。微微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穿着，虽然看上去样式简洁，却都不是什么廉价货色。 得好好招待，发展成常客才行。 “没有问题，不知道两位客人谁先来量尺寸。”店长问。 “当然是女士优先啦。”十六夜单闭着眼睛，不无诙谐地说道。 “兄长大人真是喜欢说笑。”万里花鼓起脸反驳了一句，“那就我先吧。” 店长一愣，本以为是情侣，结果是兄妹？不过打听客人私事，从而掌握喜好也是分方式的，也就没多问。 “那，这位大小姐请跟我来。”店长做了个请的动作，“同来的客人请先在店里随便看看，我们店可以提供将成衣送上门的服务，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让店员拿资料单来请您填写。” 服装店离橘家别邸的路程也不过十分钟不到的车程，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况且也不是每天都有闲工夫到店里来，他觉得挺合适，就点头同意了。 随后万里花跟着店长去了里面量尺寸，十六夜则接过店员递来的表，准备填写。就听到柜台侧后方的正门那边，传来了推门声以及店员的“欢迎光临”。 他回过头去，看到来人略微愣了愣。 早坂爱。 在万里花的生日宴会上，十六夜并只是略作问候，表现成初次见面的样子。反正之后在秀知院也不会少见面的机会，他也就没太纠结此刻两人的立场。 那边早坂爱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店员后，就向他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橘少爷，真是巧呢。”早坂客气地跟他打招呼。 和她作为四宫辉夜近侍露面时穿的女仆服不同，她今天难得地穿了一身便服，浅蓝色的开襟薄针织衫套在了女式衬衣的外面，搭配上堪堪过膝的裙子，一派青春靓丽。 “我和万里花一起过来订做秀知院的制服，倒是早坂小姐你，怎么来这里了？”十六夜笑着回应。 然而心底却已经有了好几种猜测。 ——是收到了消息顺道过来看看吗？ 私立秀知院学园的理事长不是别人，正是四宫家的大少爷四宫黄光。 而眼前的少女，则是黄光的眼线。她在很小的时候被送到四宫别邸，照顾彼时的他与辉夜起居的少女……当然，也附带着监视的任务。 当初只是偶然发现，加上她的行为并非完全出自本心，更像是依附于本家的早坂家的一个小小缩影，十六夜从未真正指出过这事，更没有暗示彼时一起游玩的大家疏远她。 只是一眨眼十多年过来了，现在的她……恐怕并没有从那个身份里脱身吧。十六夜暗暗感喟。 “辉夜大小姐的制服穿起来变得不太合身，我拿到这里来让人改改，订做新的有些麻烦，暂时没有那个必要。”早坂也没有隐瞒，如实交代。 “这样啊，真是辛苦了。”十六夜展颜，他转过身去，准备拿起笔继续填写。 在伸手的前一刻，他顿了顿，将习惯性要伸出的右手，换成了同样很熟练的左手来写。 早坂对于十六夜是左撇子这点略感讶异，她还真没见过几个，因此有些新鲜。 “橘少爷是左撇子吗？” “姑且是……”十六夜应声道。 他的左手也能写得一手好字，这一点似乎引起了早坂的注意——特别是住址的位置。 “恕我失礼，橘少爷与万里花小姐也在港区这边居住？” “嗯，大概离四宫别邸不算远。”十六夜笑着点头，他倒没介意早坂盯着看，“你跟万里花从小认识，不忙的时候，可以过来做客，陪陪她。她在东京没几个朋友，得多走动走动。” “朋友……么……”早坂的眼里闪过一抹忧郁，又恢复一贯的平静，“既然橘少爷邀请，如果方便，我会挤出时间过去拜访。” “那样再好不过了。”十六夜高高地抬眉。 不管是对万里花，还是对几乎失去了私人时间与空间的早坂来说。 在两人闲聊的当口，万里花量完了尺寸出来，她快步朝十六夜过来，趴在柜台另一边喜滋滋地对他说：“兄长大人，人家的胸围好像又——” 满眼只顾着十六夜的万里花，说到一半才注意到早坂爱，连忙打住了话题，清了清嗓子。 “啊……小爱也在啊，真巧呢。”万里花有点不好意思，“什么时候来的啊？” “就在刚才。”早坂心口一凛，“日安，万里花小姐。” 大家过去在一起玩的时候，互相都会用昵称称呼。 她叫万里花“万里”，万里花也会喊她“小爱”。 但如今，早坂却只能做到喊一声“万里花小姐”。 大家之间，是否已经被漫长的七年隔开了呢？ 第十四章 服装店，故人重逢（2） “真是见外呢……叫得这么客气。”万里花满脸无奈，她沿着柜台，稍微往早坂这边挪了挪，“我知道你肯定对我不满意，觉得我太薄情什么的。” “没、没有那回事……”早坂顿时有点局促。 她很意外万里花变得这么敏锐，能够察觉到自己丝毫不曾吐露的感想。 “都写在眼睛里了哦，在九州见面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万里花半睁着眼睛，故意死死地盯着早坂抱怨。 早坂抿了抿嘴唇，“我……我只是在迁怒罢了。” “唉，果然啊。”万里花索性趴在柜台边，无可奈何地说。 “毕竟……那之后你连葬礼都没来，就算知道你是被家里召回去，也难免觉得你冷情，连争取过来露个面都不肯。”早坂发出无声地叹息，慢慢地解释。 但这也只不过是理想化的说辞。 大火之夜过后，邮轮沉入港口海底，不只是石竹，没能及时逃生的遇难游客也大都尸骨无存。 所谓的葬礼更像是在墓地里立个碑，然后将穿过的衣服装进棺材代替下葬。 简朴而冷清，甚至没能进入四宫家的墓园，参加葬礼的，也无非是相熟几个人以及陪同的亲属。 早坂心里清楚，当时的情势，实在是没办法要求万里花什么。 何况大家也确实在那之后渐行渐远，直到万里花不久前一封请柬，将大家又聚在了一起。 “我也是……有苦衷的。”万里花垂下眼帘。 她没办法解释那晚发生的事，更没办法解释要回去橘家，听父亲与母亲决定石竹留下后该如何对待，看着他一点点从“四宫石竹”变成“橘十六夜”。 “所以只是一点上不了台的怨念，再过些时间就会好起来的。”早坂终于露出一个笑脸，对万里花带着歉意补充，“毕竟……我真的没几个朋友，不可能一直这样。” “说得也是……” 万里花说到一半，抬起头的她，眼睛忽然睁得浑圆。感到不解地早坂回过头去，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泽村·斯宾塞·英梨梨。 自那之后一直将自己关在家中半步也没踏出过大门的少女，在泽村小百合的陪同下，出现在了服装店。 “……” 戴着一顶宽大遮阳帽的英梨梨，沉郁的面庞，表情有了一阵波澜。 她几乎是下意识般转身就要出去，但所幸万里花反应更快，迅速冲过去拉住她的手腕。 “也不用见到我就走吧？你也跟小爱一样，看到我就来气？”万里花蹙眉询问。 常年足不出户的英梨梨体力根本不行，跟养好了病又在十六夜督促下坚持锻炼体能的万里花比起来，完全落于下风。 “好啦，英梨梨，见到朋友怎么能跑呢。”小百合也将手搭在女儿的手臂上，才算劝住了她。 “好久不见了，英梨梨小姐。”早坂也走过来打招呼。 英梨梨默默地回过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们，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英梨梨总算愿意出门，她爸爸才帮忙打点好了入学的事，我今天带她过来去先前订做的制服。”小百合笑眼弯弯，她很满意这场偶遇，“没想到能碰到两位。” “嗯？”早坂一愣。 “不是啦，我是个兄长大人……咦？”万里花正要说明，一回头，发现十六夜早没了人影。 她恍然，“噢，兄长大人是去量尺寸了。” “这样啊。”小百合也没在意，“那你们跟英梨梨聊聊，我去取衣服。” 这样说着，万里花和小百合都放开了英梨梨的手。 看着英梨梨没有要跑出去，躲开她们两个的意思之后，早坂也松了口气。 在三个人往柜台那边走时，早坂看向填好的信息表，隐隐有些震惊。 明明前一刻那人还在她旁边站站着，转眼间就不见了身影，无声无息……看样子身手至少相当不凡。 回想起来，当时参加完宴会，陪辉夜离开橘家的时候，送行的十六夜依旧精神饱满，完全没有半分疲态，就已经说明他不简单了。 “真是奇怪，刚才还在填表，怎么走开也不打招呼呢。”万里花在嘀咕着埋怨。 “看到我们在聊天，不想打搅吧。”早坂说，“不过这里原来还有送上门的服务啊，我都没注意。” “不是吧，你不是经常来这儿？”万里花露出震惊的表情。 “也不是经常，隔几个月会来一次。”早坂扶额，“而且辉夜大小姐身边的事那么多，也没有工夫留意这个。” “真不容易呢。”万里花感慨。 “……是啊。”早坂顿了顿，还是说了实话。 当然，石竹在的时候其实反而轻松，那个人不在之后才变成这样。 三个女孩彼此心知肚明，万里花和早坂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而是用打趣的笑声掩饰。 看着她们的样子，英梨梨唇边也隐隐漾起笑意。 “真的……都是老样子呢。”英梨梨低声说。 “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是老样子。”万里花点头，“你也要到……秀知院吗？” “嗯。”英梨梨点头。 “希望到时候在一个班就好了。”万里花坦率地表示。 早坂想了想，“每个班人数都没满，不一定跟你一个班，也许跟我一个班。” “总之有熟人在会好点，彼此能互相照顾。”万里花说。 “是啊。”早坂也有同感。 现在英梨梨这幅样子，特别是微带病态的白皙肤色，实在让身为朋友的她们从看到起就感觉不放心。 “……万里花……”英梨梨忽然犹疑着开口。 “什么？”万里花不解。 “万里花的哥哥，以前没听你提过呢。”她不知自己怎么的，就说了出口。 早坂一扬眉，“这是问你呢，问你哥哥是个怎样的人。” “……”万里花顿了顿，才说：“我说的话难免有滤镜，你觉得呢。反正都见过两次了。” “居然来这手，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擅长甩锅。”早坂捏了捏眉心。 英梨梨赞同似地讷讷点头，“嗯。” 第十五章 服装店，故人重逢（3） “不要在这种地方赞成啊，只有我们三个，很容易变成二对一啦……”万里花忍俊不禁，伸手轻轻推了一下早坂，“你故意的嘛？忽然就开始挤兑我。” “怎么会，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早坂眼底的笑意也浓厚了几分，可见她此刻的心情相当不错。 看着万里花和早坂各自笑的样子，英梨梨也被这种气氛感染，然而笑意刚刚升到嘴边，又被那份萦绕在心底的苦涩冲开。 不想坏了两人心情的她，下意识低下头去隐藏，而她的目光也自然地落在了放在柜台中间的那张留下的信息表。 看到写着“橘十六夜”的字迹，英梨梨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注意力，字的主人无疑就是母亲提过的……万里花那个哥哥。 否则一个完全不相干却姓橘的人出现在这里，就真的有些巧过头。 十六夜的字迹干净利落，笔画转圜之间的笔触的几分张扬，让英梨梨顿时联想到了石竹……只是不同于石竹的跳脱肆意，眼前这笔迹却明显充满克制，很符合母亲描述里，不过十七岁却能够代橘家家主出面打理事务的形象。 而且最重要的是…… “怎么了？这里有填错吗？” 到底是英梨梨的注意力停留过久，说笑的两人也都注意到，万里花连忙问，并将那张纸转过来看。 “啊，没什么……”英梨梨莫名地有些局促，“我只是觉得……万里花的哥哥写字很好看。” 这样唐突地对陌生人的字迹产生兴趣，实在不对劲。 “是很好看，大概比万里花小姐寄来的贺卡里亲自写的字还好看。”早坂一脸淡定地吐槽。 万里花努了努嘴，“我的字也不难看吧。” “确实。”早坂点头，“比上不足而已。” “好吧好吧，看在你比较的对象是兄长大人，我就不计较了。”万里花单手托腮。 尽管面上说笑不已，心里却有点打鼓。 她个人感情上，是恨不得现在就扯着这两个人的衣领，告诉她们那个人还活着，而且比过去更加出类拔萃。 但十六夜却在出发前，再三叮嘱要注意保密。 眼下不会因为笔迹露馅了吧…… 然而英梨梨却并没有追问下去，她带着有些苦恼的眼神沉思着收回了视线。恰好这时小百合已经拿到了要取的制服，走了出来。 “英梨梨，还要在跟朋友们聊一会儿吗？那妈妈去外面等你。” “不、不用了……”英梨梨连忙摇头，她看着隔了七年未见的两人，尽管样貌依旧认得出来，却已经没有了七年前的稚嫩，更显得青春洋溢。 有那么久没好好照镜子了，我现在又该是怎么样一副模样呢。英梨梨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 “哎？要走了吗？”万里花很不舍。 “对不起，下次有机会再聊。”英梨梨总算笑了一个，却有些过意不去，“我想先回去了，今天出门都没好好收拾。” 万里花眼睛闪亮，“可以啊，那你下次来我家玩吧，或者我拉上早坂去你家找你玩。” “诶……啊，也、也可以吧。”英梨梨愣了一下，险些没反应过来。 “对了，顺便把联系方式也交换一下，小爱也是。”万里花满心欢喜的拿出手机。 “嗯，说的是，这样我就有办法打发时间了。”早坂若无其事地表示。 “我说你，要是真的有怨言就说出来好吧……”万里花笑着驳了一句。 随后英梨梨在两人的催促下匆忙取出手机，重新交换了联系方式。她出门前差一点就忘了带手机，还是母亲提醒才拿的。 小百合本意是怕跟英梨梨在街上走散了，好找她，现在没想到真的派上了其他用场。 交换完联系方式后，万里花又礼貌地跟小百合道了别，才目送她们离去。 “其实你不用这么做也可以的。”等到她们消失在门外，早坂才缓缓开口。 万里花一愣，显得不解，“我只是想重新建立联系，太操之过急了？” “不，我是说……你不用特地却学着石竹的方式去沟通，做你自己就好吧。”早坂摇头不已，“一个人，终究是没有办法活成另一个人的样子的，石竹肯定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呃……倒也不是啦。”万里花心说这大概是七年里跟他朝夕相处带来的影响罢了。 “万里花本身就是这种热情好客的性格，我想也许是早坂同学想太多了。” 十六夜的声音这时悠悠响起，又把两人吓了一跳。 “量好了？”万里花笑着问。 “量好了。”十六夜点点头。 无声无息地消失，又无声无息的出现，真是个坏习惯。早坂在心里嘀咕。 “橘少爷教训的是，是我多嘴了。”早坂点头。 “啊咧……我只是帮万里花解释……”十六夜指着自己，“我语气不好吗？” “我觉得是你突然现身吓到人家啦！”万里花拧着眉毛，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果然也是个不会摆架子的人，早坂想是自己多心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请不要见怪。” “真是的……”十六夜拿起单子准备给店员，“万里花光顾着聊天，都不知道帮我把这个给店员。刚才热闹得，我在里面都听到了。” “是啊，真可惜，你没能跟英梨梨见一面。”万里花由衷地表示。 对此，十六夜却用纸张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头，低声笑道：“说什么呢……” 一时间，竟连万里花都听不出他此刻的情绪，只能讷讷地看着他去给完东西又折回来。 “对了，刚才父亲大人打电话给我，让我过去一下，等下没办法陪你去吃饭。”十六夜认真地说。 “是正事对吧，我知道。”万里花并不特地去计较，她乖巧地说：“你去吧，又不差这一次两次的呀。” “可是饭店已经预约好了。”十六夜竖起手指，“那家店评分很高，味道据说也不错，就是要提前预定，不去怪可惜的。” 听到这里，早坂觉得自己要走有点来不及，不过也没必要走就是了。 “所以如果方便的话，早坂同学可以陪万里花一起吃个饭吗？”十六夜不慌不忙地询问，“正好你们是老朋友，一起吃个饭，总比在这里聊天要好吧。” “我倒是很乐意，不过今天不是休假……”早坂说。 “这个简单，就解释说遇到了出门散心的万里花，但是她不太熟悉东京这些年的变化，有些不认得路，你就陪着转了转。”十六夜不假思索地提议，“之后再以万里花的名义，送份谢礼上门证实就好了，怎么样？” “完美。”万里花拍手。 “作为临时想到的主意，还算不错吧。”十六夜则颇为得意地回应万里花。 早坂不由得摇头，她倒不是怀疑这是什么算计，只不过临时有事还能安排得这么妥当，万里花会那么喜欢也在情理之中了。 “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早坂对十六夜说，“有劳橘少爷费心了。” “嗯。” 十六夜也不好去纠正她的客气，他点点头。 “那我就先失陪了。” 又跟万里花悄悄地摆了摆手，才推开门，走入了春日灿烂的街道。 第十六章 杀人鬼的传闻（1） 跟下属开完工作会议后，返回办公室的橘岩，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前的会客沙发上喝茶的十六夜，眼皮都没动动一下，自然地关上门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来了啊，跟万里的约会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啊，毕竟父亲大人昨天就说过有事找我，那我只能临时取消了。”十六夜无辜地表示，“您总不能这样还怪我吧？” “是吗。”橘岩不置可否，他叹了口气，“委屈那孩子了，要不是案子一直没有进展，我也没必要现在把你叫过来。” 十六夜放下茶杯，不慌不忙地摇头，“没事没事，刚好在制衣店遇到了早坂，我就临时改了下行程，让早坂陪万里花吃饭去了。” 橘岩一愣，“早坂……是那个四宫本家送过来监——” “嘘……”十六夜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算这里是警视厅本部，也要提防隔墙有耳。” “呵，还真是个谨小慎微的家伙。”橘岩无奈，也就没再继续说。 当初为了表示自己加入橘家的诚意，十六夜对橘千花和盘托出了相当多的四宫家情报，并不理事的家主夫婿橘岩，也只是在回九州橘家住下的期间，听妻子讲过一点。 他本身作为一个长辈，对那个小女孩是没什么坏印象的，反倒在听说过之后，从早坂爱身上看到了与妻子相似的身不由己，而不由得感到同情。 只是不善表露情绪总是板着脸的警视总监，这种心情连十六夜也不得而知。 “总之虽然还是老样子，但我觉得目前而言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吃个饭而已。”十六夜笑了笑。 “万里那边……你说过了吗？”橘岩问。 “无论身份立场如何，当初大家确实真心来往，没有必要给她增加太多心理负担。”十六夜指了指脸颊，“万里花跟我不一样，是个直脾气，这种事她知道了不可能装得了不知情。” “真敢说啊，小子。你能比我这个当爹的还了解万里吗？”橘岩拿起一个文件夹，丢在十六夜面前，“这是之前说的东西。” “毕竟父亲大人工作繁忙，陪在万里花身边时间更多的，是我也说不定。”十六夜拿起文件夹，看了起来，“嗯……这都是内部办案才会接手的卷宗呢。” 在十六夜翻看的当口，橘岩坐了下来，看着十六夜。 “最开始的时候是死了些个黑道。”橘岩平静地说，“还以为是私底下火拼出了人命……” “然后接着又死了几个黑道，其中还有跟最开始的死者敌对的黑道，看上去很像寻仇——”十六夜复述案件的大致情况。 “结果上个月一名跟黑道有秘密往来的官员死在住所，我们也是调查了家中才知道这一层的。”橘岩抱着手臂，脸色严肃，“本来的话，我们是想着往灭口的方向调查——” 但是意外地没有阻力，橘岩起先以为是没有更高层的涉事政府人员，谁知道也就到此为止，没有任何进展了。 本来以为又要变成积压的悬案，橘岩没打算继续过问，想让负责这些案子的科室去继续处理。 “就现在这些死者的情况以及案发的现场还有法医鉴定来看……确实看上去没什么关系。”十六夜轻飘飘地说，“不过我想警视厅的警官们应该也发现了，每个死者死得都很干净，全都是一击致命。” 或是脖子、或是心脏， 甚至是大脑。死者全都是瞬间遭受到毁灭性的伤害而丧命。 没有反抗没有折磨更没有搏击的痕迹。 “现场都调查过，全是刚好位于监控或者人迹罕至的地方。”橘岩说。 只是这样的话，橘岩还在想该让警察们往什么的方向调查，听说了这事的十六夜，却轻飘飘地丢出了一个名词。 零崎一贼。 宛如都市传说般，曾经活跃过，多年前已经销声匿迹的杀人鬼集团。 如果是那群将杀人术磨炼到极致的怪物，也许真有这个可能。 而问题也出在这里。 十六夜可以这么猜测，警视总监却不能拿着一个都市传说般的线索交出去，下属们有疑问也就算了，难的是无法保证这条线索都算不上的想法会被重视起来，当成主要侦破方向。 ——还是在排除了调查难度的前提下。 “所以父亲大人对我的一句戏言这么上心，我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十六夜大致扫过案卷后合上，“我只是觉得没准是这样……不负责任地说，甚至可以说很有趣。” “什么？”橘岩皱眉。 十六夜摊手，“案件线索太稀少，我来东京又不是来度假的……又要上学又要替母亲大人打理橘家在东京的事。” 言下之意，他压根不打算帮忙，秘密介入这些案子的调查。 “不打算帮忙啊。”橘岩倒是很淡定，“那你回去吧，现在时间还早，没准回去一趟，还能万里一起看个电影。” “……咦？”十六夜觉得这不像是橘岩的干脆态度。 他在意这桩悬案到把十六夜都拉了过来，不可能让十六夜看完之后说“办不了”就走人了。 “毕竟万里也跟我抱怨过，说你太忙，最近陪她的时间都少了。”橘岩的语气深沉，“行了，你可以走了，回头我跟万里说一下这事就好了。” “说……”十六夜咧了咧嘴，“父亲大人打算说什么？” “我想想，就告诉万里这事儿有多麻烦，连你都束手无策吧。”橘岩若有所思，“难得你抛下和她的约会过来，那孩子会难过的吧？” “喂喂喂……父亲大人您这就过分了哦，万里花是您的宝贝女儿，你居然舍得让她伤心？” “没办法，小孩子总要吃点苦头才能长大。”橘岩摆出了严父的姿态。 谁都知道他平时最溺爱万里花，还得多亏十六夜盯着，才没让万里花养成骄纵的性格。 毫无疑问，橘岩是在拿这个由头去“威胁”十六夜。 当然，力度也可以跟不存在画等号。 第十七章 杀人鬼的传闻（2） 老实说，万里花要是听过情况了，比起所谓的伤心，倒是更可能一个劲对十六夜撒娇，让他帮橘岩一把。 这才是这位警视总监的目标所在。 既然自己说不动，就让女儿吹枕边风。 用心何其险恶！十六夜一阵腹诽。 “好吧好吧，也不是完全没空。”他决定认输。 把这种事带到生活中去，可是会影响夜晚时间的质量也说不定。 “嗯嗯……”橘岩露出了一丝笑容，显然在为自己略施小计就得手而自满。 十六夜按着扶手，稍微坐起来，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慵懒，他长呼一口气。 “关于零崎一贼的事，我知道的其实不多。”十六夜说，“那些杀人鬼据传都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从现有的死者信息来看……如果都是同一个凶手，那么目标很明显，全都是针对有严重犯罪但又逃脱了刑罚的家伙。” 橘岩一愣，他翻开案卷，回想每个死者的情况。 “过失杀人、暴力伤害，还有人口买卖和违禁药物的贩卖——”十六夜的手在几个死者的照片上点了点，“全都是有犯罪记录或者未公开的犯罪记录。这样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私法制裁者。” “你想说这凶手还是个反英雄？” “那倒未必，零崎一贼的杀人鬼没有什么英雄气质。”十六夜收回手，“但从凶手敢对没有暴露却又犯罪事实的政府官员下手，表明对方其实是没什么畏惧，甚至——” “乐在其中？” “没错。”十六夜颔首，“就如同历史上出现过的那些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一样，或许有着独具一格的目标与准则。” 橘岩陷入了沉默。 如果真是这样，光是凶手作案的干净利索，就看得出是训练有素。如果真的是传说中的零崎一贼……也许情况会更糟糕。 要是让警察在追捕过程中单独对上，甚至可能会有危险。 “有必要允许启用枪支……”橘岩自言自语。 十六夜对此没有置喙，他也有他的考虑。 对方是杀人鬼倒没什么，管他是零崎一贼还是什么一贼，如果可以利用的话…… “关于这点，我觉得可以提前预测下一次凶手现身动手的时机与目标。”十六夜说着，站起身走到橘岩的办公桌后，操纵起他的电脑来，“父亲大人，您的电脑也太容易被破解了，等下我帮你重新做一下程序和防入侵吧。” 橘岩愣了愣，他没想到设了密码，接入警视厅内部网络的电脑，能这么轻易地被使用起来。 然后，十六夜操作了一通后，将显示器转过来，橘岩站起身过去看。 “原文化厅宗教法人审议会委员……” “财团法人全日本佛教会事务总长，池田行信。”十六夜接着往下说，“这个人最近不是都上了新闻么，因为跟可疑的其他宗教团体有接触，还收受了信徒变卖家产集来的资金，被立案调查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们都拿到了不少实质性的证据，过些时间开庭的话——” “没用的。”十六夜抬起头来，“这个池田跟四宫家，特别是黄光那边的人往来很密切。多半也跟黄光见过面，有些资产上的往来。” 毕竟是宗教界的要人，能够带来持续的利益，四宫黄光肯定不会介意这种时候干涉一下司法，让池田行信即便被判有罪，也不会立刻进监狱，而是获得保释的机会，然后进一步洗清罪名。 “所以你的意思是，之后的法庭审判会很不顺利，达不到预期的结果。” “嗯，正因为会这样，所以这个人……多半会死。”十六夜从电脑前走开，走到落地窗眺望千代田区的景致。 “被……那个杀人鬼杀掉？” “终归不过是一种我认为可能性很高的猜测。”十六夜头也不回地说，“开庭那天，父亲大人可以调集一部分警力在附近巡逻，好跟法庭那边的人配合——” 至于抓不抓得到，就看天意了。 十六夜没说出口的弦外之音，依旧传到了橘岩的耳中。 他知道这件事的难度，但比起漫无目的地调查，这样的预测也许可以尝试。 “你很了解嘛。” “我在橘家这七年不是白吃白住啊。”十六夜手插在裤袋里，“橘家的人脉和情报网络，我恐怕比父亲大人更熟悉，能够打听到的东西也更多一点。” “那个人既然决意要让你以橘家养子的身份和万里结婚，然后继承这一切，会有这个结果也不意外。”橘岩把显示器转了回去放好，“不过你只说杀人鬼会动手，你觉得可能是哪里？” “这个就不清楚了，至少……不会因为发现附近布控变得严格就收手。”十六夜若有所思，“如果杀人只是为了享乐，或许会挑选最不合理却又最适合的方式下手……” “比如说？” 十六夜却罕见地摇头，“这也是我目前还没有完全想清楚的地方，让父亲大人失望了。” “无妨。你又不是警察，我叫你过来也只是想借你的头脑一用。可惜这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让你硬想也行不通。”橘岩表示，“不过对方是四宫家的关联者……” “父亲大人想说，我是不是在期待那个人死掉？好让黄光在宗教方面的关系垮掉一块？” 身为警察，到底是不能说这种话，结果十六夜替他说了出来。 “从感情上来说是有点想，不过就算池田真的被杀了，也顶多只是让黄光痛一下，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人代替。”十六夜冷淡地补充道。 “是吗。” 对于橘岩不置可否的表示，十六夜只是点点头。 “等后面有进展的话父亲大人再联络我就好。”十六夜转过身，指了指橘岩的电脑，“我帮你弄一下电脑吧，要是哪天被四宫家的人摸进来了可不好。” “交给你了。” 橘岩不是很懂这些，他信得过十六夜的本事，就点头同意了。 第十八章 入学当天 “话说啊，为什么我跟兄长大人不在一个班呢？” 晃晃悠悠地过完了春假，早已经办妥了入学手续的万里花，跟十六夜一起在下了车，从校门口拾级而上，向学校内走去。 “毕竟没有特地打过招呼，也就没办法分到一个班去了。”十六夜伸出手去，又稍微帮万里花平了平衣领。 早上起来后换上秀知院的制服后，万里花可劲地在十六夜面前转了几圈，展示自己的新姿态。若不是森提醒时间，怕是已经迟到了. “好吧,明明在九州的时候都是一直一个班的。”万里花稍稍抱怨了一句。 好在虽然两人是转学而来的新生，但恰逢新生入学，混迹在其中的两人，其实并不算特别显眼，顶多会因为美少年美少女的组合，而引来少数人瞩目而已。 “用不着这么介意啦，虽然你在A班，不过我有打听过，那边也不全是陌生人。”十六夜笑着开解她，“姐姐、早坂都在那边的班上，另外……英梨梨也在。” “是吗。”万里花一愣，“倒是有点巧呢。” “大概小百合阿姨和莱纳德叔叔有特地关照过，想把她放在有熟人……特别是姐姐在的班上。”十六夜说出了最有可能的情况，“她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家门，更别说来上学了。可能的话，你多费心点。” “不用兄长大人特意叮嘱我也会这么做的。”万里花露出明亮的笑容，“我们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嗯。”十六夜点点头，接着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补了一句，“这样我就放心了，总比分到跟我一个班去要好。” 这让万里花不禁感到在意，“兄长大人，你这是什么……” “早安，万里花小姐。” 不等她问出口，一个亲切有礼的声音打断了万里花的询问，顺着声音的来处，她看到了四宫辉夜的身影。 对方显然是在途中发现了万里花的背影，而特地加快脚步后打了个招呼。 “啊，早上好，辉夜姐姐。”万里花乖巧地笑了出来，“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学了呢。” “说的是呢，不知道万里花小姐分到了哪个班级？” 在辉夜询问时，走在万里花身边的十六夜也礼貌地点头致意，并未出声问候，辉夜也只是同样点头回应。 “是A班。” “啊啦，这不是跟我在一个班么，真是巧呢。”辉夜露出欣喜的神情，她稍微放低声音，“早坂也跟我在一个班上，大家今后会有很多机会叙旧了。” “不止如此，我刚刚听兄长大人说，英梨梨也跟我还有辉夜姐姐在一个班上。” “那就更巧了呢。”辉夜微笑着点头。 她其实对此也有所耳闻，开学前几天早坂报告的事情里面，就提到了这点。 虽然不知道英梨梨出于什么理由愿意出门，但无论是作为旧友，还是作为朋友的姐姐，辉夜都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暗自切实地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关于秀知院，万里花肯定还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也许到时候会需要四宫同学指点一下了。”十六夜礼貌地拜托道。 “嗯，当然。先前忘了说，其实我现在是学生会的副会长，有什么问题而我又不在教室的话，欢迎随时来学生会找我。”辉夜客气地说道，“当然，有时候我也会在弓道部。” “这样啊，我记住了。”万里花认真地表示。 随后万里花又跟辉夜聊了一下秀知院的事情。 私立秀知院学园，曾是为了贵族和豪门所设立的教育机关，历史悠久的名门学校。甚至在废除了贵族制的现在，学生也多是出身于富豪名家。 而在这个学校里，关于学生的来历，按照升学方式的区别，分为『纯院』和『混院』两种类型。 所谓的『纯院』就是指在秀知院学园中等部就学三年后，直接升学进入高等部的学生；而『混院』则是指在初中升入高中时，从外部的学校通过考试进入这所学校的学生——当然也包括高中时转入的，只不过这类比较少见。 这种划分乍看之下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意义，无论是『纯院』还是『混院』，在这所学校所能享受到的教育条件和资源是没有区别的。 “不过这样说起来，我和兄长大人也算是『混院』的学生了呢。”万里花调侃了一句。 “可以这么认为。”辉夜也跟着笑了起来。 事实上，以万里花和十六夜的出身来看，并不会有人因为他们是『混院』就轻看，从性质上讲，反倒更可能被当成是『纯院』。 “然而细数一下秀知院的历史，貌似到现在为止，只有三名『混院』的学生能当上秀知院的学生会会长，这是否可以视为一种区别呢？”十六夜意有所指般说道。 辉夜一扬眉，“的确大多数人会执着于出身，但总有人能够突破这方面的成见，是他们足够优秀的证明。” “有道理。”十六夜似乎表示了赞同。 姐姐会说这种话倒是让他有几分例外，只不过相较于措辞上的普世之论，十六夜倒觉得那些话里隐隐有几分回护的意味。 其中的原因，或许就帮助她解开了弟弟的“死”带来的心结吧。 这样闲谈着登上教学楼的台阶时，万里花稍微有点分心，脚下一滑，多亏辉夜和十六夜各自反应迅速，几乎是同时扶住了她。 “啊哈哈……” 万里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以前也是这样呢。 她因身体倾斜而偏转的视线，在站稳脚跟后，落在了低着头上台阶的英梨梨身上。 “英梨梨！”万里花立刻招手。 英梨梨抬起头来，看到她和辉夜之后，犹豫了一下，才加快脚步走上来。 “你和辉夜……姐姐一起来的吗？”英梨梨迟疑着喊出了称呼。 “不是啊，我跟兄长大人一起的。”万里花发现十六夜又不见了。 就算不在一个班，走得也太急了一点啊？ 第十九章 真妃的疑虑 “哟！” 十六夜在鞋柜后换鞋子时，有人伸手拍了他的肩膀，早就察觉的他没有立刻转身，而是慢条斯理地把鞋子放进柜子之后，才看向来人。 “早啊，真妃同学。”十六夜说，“帝君……还是在外面就读？” “谁让他想跟朋友一起踢球呢。”真妃摊手，“可惜了，难得你转学到秀知院来……” “想见面随时都可以见面。”十六夜倒是很淡定，“我被分到了B班，你知道怎么走吗？” 真妃很意外，“你也在B班啊，那运气不错，刚好我也是，跟着我走吧。” “嗯。” 随后等真妃换好了鞋子，两人才向楼上走去。 十六夜在从鞋柜后出来时，微微观察了一下左右两边，英梨梨她们多半已经先上去了，便放松了一些。 “你在看什么？万里花跟你走散了啊？”真妃不解。 “没，只是在观察周围的人而已。”十六夜漫不经心地说，“真妃同学应该知道吧？这里是谁的地盘。” 真妃一挑眉，“我知道是那个人是这里的理事长，不过也只是理事长，学校的股份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那人总不会变态到监视高中生吧？还是这种男女混校的学校。” “不好说。毕竟……”十六夜忽然压低声音，似笑非笑地说：“我听说他可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利益，能够对没成年的弟弟下杀手的人。” 这句话一出口，真妃顿时变了脸色，“你在胡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十六夜轻飘飘地讲道，“听说除了三个少爷和四宫大小姐，四宫家不是还有个小少爷来着？” “……你是想说……”真妃脸色沉了下去。 关于四宫石竹的死，那之后的种种消息都仿佛在说，那天夜里的邮轮大火完全是场严重的安全事故。 只是死得太蹊跷，不管是真妃还是帝，心里多少都对那个结果存疑。 毕竟在起火之前十分钟，四宫石竹才生龙活虎地以风卷残云的气势在小游戏上赢过当时一起的他们所有人——真妃、帝、辉夜、早坂、英梨梨。 作为惩罚节目，输掉的他们一起在随行人员的陪同下离开邮轮，去港口的特产店买东西给石竹。 然后，邮轮就起火了。 如果那场大火不是意外，而是有意为之，真妃忽然觉得因为年幼，自己忽视掉的一些当晚细节，又重现变得清晰起来。 那天夜里石竹过于兴奋，比以往都要像个幼稚的小孩子，并且一定要拉着所有人玩纸牌游戏…… 被十六夜三言两语引得陷入沉思的真妃，忘了还在上楼，险些撞到迎面匆忙下楼的人，是十六夜拉住她的手往旁边一带，才避开了对方。 “失礼了。” 回过神来的真妃，看着十六夜自然地松开她的手。 “……随随便便拉别的女生的手，小心我跟万里花告你的状。”真妃被打断了思路，有点不爽，半开玩笑地吓唬起来。 “那总比不够小心，害得你跟人撞上，从楼梯上滚下去要好一点。”十六夜则咧嘴一笑，颇有种理直气壮的意思。 “……真是脸皮够厚的，难怪我弟弟总是很佩服你。”真妃恍然。 “喂喂……” 看着十六夜仿佛吃瘪的表情，真妃愉快地笑了出来。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排解掉刚才涌上心头的阴云，以及缠绕不清的谜团，但似乎并不顶用，笑了两下就停了。 “我说，你刚才的话——” “至少比起接受事实的你们而言，万里花是不信的。”十六夜低声应答，并用眼神示意话题到此为止。 真妃知道这人捉摸不定的脾气，也就懒得立刻追问。 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现在大家都在东京，随时都能见面，有的是机会讨论。 随后，四条真妃带着橘十六夜，抵达了B班的教室，然后推开门去，里面已经有不少学生坐到了座位上。 “呜哇，我居然跟你是邻座，要不要这么巧。”真妃有点无语。 “放心好了，万里花不是那么善妒的性格。”十六夜摊手，“这七年来我一直看着她，清楚地知道她的脾气。” “不是那个意思。”真妃转过身来，指着十六夜的鼻子，“反正你这种人走到哪里都是如鱼得水吧，到时候别有事没事就在自己座位边上聚一堆人，我可受不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闹别扭的时候会指着别人的鼻子啊。 十六夜在心里吐槽，并推开了真妃的手，“本来没那么引人注目的，现在你这么一闹，反倒让大家看过来了哦。” 真妃收回手，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没什么吧，反正你的身份，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了。两家的年轻人这几年一直在往来，更何况还有万里花的关系在。”真妃不以为然，“没准哪家的继承人正想着结交一下呢，能够代表橘家家主在东京活动的人。” “公事方面其实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必要的时候也会由万里花去接待女眷——”十六夜把书包挂在桌边后，侧着坐了下来，对旁边的真妃解释。 “那都是细枝末节，外人又不清楚。” 真妃正在那跟十六夜辩论着，有人走过来打了招呼。 “真妃，又分到一个班了呢。没想到你已经跟新同学这么熟了。” “也、也不是很熟，跟他熟的是我弟弟，我只是——” 伴随着不那么率真的语气，真妃开始跟过来打招呼的女生介绍起来。 来的女生叫柏木渚，是四条真妃从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的好朋友，虽然十六夜当初也认识，不过他并不是很熟悉对方，因此并不在四宫石竹的核心交友圈之内。 归根结底，其实十六夜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人。 “那么就请多关照了，橘同学。”柏木渚打了个招呼。 “哪里，我这边才是。”十六夜露出充满余裕的笑容，“说起来，真妃同学知道学生会怎么走吗？” “啊？这个嘛……”真妃想了想，对教室那头的一个金发的男生招手，“白银会长，你能过来一下吗？” 被真妃叫过来的，似乎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会会长，名字叫白银御行。 看起来在学校里人缘不错，被真妃这么叫过来，就自然地十六夜这边交谈起来，并互相自我介绍。 应付着面前的新同学时，十六夜的思绪却飘到了隔壁班。 ——万里花那边，不知道还习惯么。 第二十章 ‘未〇人’ 尽管心里那么想，事实上橘十六夜很清楚，万里花并没有需要他担心到连入学当天分在不同的班都要挂虑，反倒可以说有些如鱼得水的架势。 一到新班级就迅速找到座位，然后熟悉了前后左右的同学，并迅速确定了英梨梨还有辉夜的位置，利用课间交流起来。 等到了午休这会儿，在考虑去哪里吃便当时，万里花周围已经聚过来好几个女生，似乎有意邀请她。 不过她的视线穿过围着自己的座位，落到了英梨梨在的那边，她似乎也有自带便当，并不打算去秀知院的食堂吃，而她的边上也围过去几个男生想认识一下她。 忽然从外面转进来的金发混血美少女，略显病态的白皙皮肤，与其他女生不同，制服领子上的丝带不是红色而是白色，整个人身上散发着宛如未〇人一般、不属于这个年龄女生会有的孤独与悲伤氛围。 对于同龄的异性而言，的确过于惹眼了。 但是万里花觉得这不行。 小时候的英梨梨的确可以说众心捧月，是被周围同学们围绕的存在。但自那之后，她七年来一直关着自己，早就忘了如何游刃有余地摆出社交面孔。 “抱歉，我已经有约了。”万里花站起身，一面客气地说，一面灵巧地穿过围着自己的女生们，走到了英梨梨身边，“走吧英梨梨，一起去外面吃午餐。” “诶？啊……”英梨梨先是一愣，看到旧友现身，表情立刻安心不少，“……好。” “哎……橘同学也太狡猾了。”有男生抱怨。 万里花则不由分说地拉起英梨梨，对男生们狡猾地眨眨眼，“我跟英梨梨可是老朋友了，难得转过来能分到同一个班，还不允许我们叙叙旧啊。再说了，谁让你们不是女生呢。” “就是说呢，所以女生的话，就没关系了吧？”另一个声音从背后探出头来。 打扮成辣妹风格的早坂爱，用活泼不已的声线询问。 “当然了，早坂同学。” 之前去服装店那次，出来一起吃饭时，万里花就听早坂说过，她在校是对周围人隐藏身份的，因此希望万里花届时不要露了馅。 于是早上来到班上，两人还特地装模作样地初次见面互相认识了一下，表现出一见如故地投契来。 最后，在那几个男生有点遗憾地视线里，万里花和早坂带着英梨梨顺利脱离了包围圈。万里花确信，只要接下来固定下表层的“人际关系”认知，应该可以帮英梨梨避免无谓地打扰。 几个人来到校庭，兜兜转转，最后选择了一处晒得着太阳的长椅坐下来用餐。 东京不像九州那边低纬度，开春晚，气温升得也慢，都四月了还有相当的凉意。 “真的是受不了，秀知院的男生这么轻浮的嘛……”万里花抱怨道，“也不看看人家女生是什么心情，开学第一天就过来搭话想一起吃午饭。” “毕竟是混血美少女嘛。”四下没有外人，早坂也不再端着，淡淡地表示。 “这话你说合适吗……”万里花幽幽地吐槽。 英梨梨有些为难地笑了，“给你们添麻烦了呢……” “没事啦，又不是你的错。”万里花捏着筷子，在半空中画圈，“反正我们三个人分到了一个班，以后多一起活动，就没事了。” “嗯。”英梨梨缓慢地吃着便当，她在咀嚼的时候，转过头看坐在两人中间的万里花，“还是这么有精神啊……” 万里花顿时努着嘴想了想，“也没有啦，就是病好了之后，身体就轻松了很多，心情就好啦。” “不过小时候的你可没这么会照顾人。”早坂轻轻扬眉，“果然人都是会成长的。” “喂……小爱你这话就怪了哦。”万里花噘着嘴发出“卟卟”的声音表示抗议。 “那至少也没个大小姐的样子……”早坂哭笑不得，“哪有这种声音的，真亏你哥哥那么正经的人能看得过去。” 万里花却不以为然，“没那么回事啦，也就是当着大家的面人挺正经，私底下……” “私底下？”早坂仿佛很好奇。 “没什么没什么。”万里花害怕说漏嘴，立刻打住了话题，绝不是因为可能出现不能播出的内容，“不说这个了，话说英梨梨……有在画画对吧？” “嗯。”英梨梨点点头。 “那现在回了学校，打算做点什么吗？”万里花又问。 “做点什么……”英梨梨讷讷地应声。 早坂这时补充道：“就是想不想参加社团之类的……学校的美术部每年都有招新，像你这么好的水平，对方应该会主动过来招揽吧。” 言下之意，如果英梨梨没那个意思，照她现在的状态也不好拒绝，那样的话，她们两个作为朋友，肯定会帮忙挡一挡。 “这个……我不知道……”英梨梨的声音低了下去。 她忽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回到学校，然后见到这些熟悉的人。 明明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最想见的人永远都见不到了，做这些事只会徒增伤悲。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万里花倒是很干脆，“等哪天想了再说吧。” “还以为你会再多劝几句深究一下呢。”早坂依旧不忘吐槽。 万里花轻轻地在便当盒里齐了齐筷子，“兄长大人常说，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就算初心是好的，过分干涉的话，难免会让人心生厌恶。” “哦……橘少爷是这么说的啊。”早坂若有所思。 “你也别光在那里想些有的没的，能不能出点主意，帮英梨梨换换心情。”万里花用胳膊肘戳早坂，“秀知院你比我们熟不是吗？” “说得也是，况且辉夜大小姐还交代过，让我多关照你们这边。”早坂轻轻歪头，“这几天学校里的社团应该会在搞展示活动，就算不参加，也可以看看。” 显然，英梨梨对此有些犹豫，她摇着头，想要拒绝。 结果万里花马上拉着她的胳膊轻轻摇晃，开始撒娇起来，完全不顾形象。 “你刚才说的话忘得可真快……”早坂有些头疼。 她只能期待，至少万里花不会像辉夜那么能制造麻烦。 第二十一章 她们依旧关系不太融洽 与此同时，跟着真妃去学生会的十六夜，在经过通往学生会的走廊时，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三人。 万里花有说有笑，早坂表情少，但也看得出来心情不错，只有英梨梨尽管发自内心地笑，脸上的阴霾也散不尽。 目睹了这一幕，十六夜不禁轻轻闭上眼，平息心中的疼痛。 “喂，你在看什么，那个白银会长还等着呢。”真妃发现十六夜停了下来。 “没什么，看到万里花她们了。”十六夜重新迈出脚步。 真妃顺着他刚才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三人，也愣了一下，“我还以为英梨梨上学的事是假消息呢……还真的来了啊。” “不欢迎？” “没那回事，她肯出门，我们这些认识她的，肯定都觉得是好事。”真妃说到这里，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摆手，“反正说了你也不明白，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嗯。”十六夜表现出不追问的态度。 作为真妃口中“陈年旧事”的核心，十六夜比谁都清楚这些东西。 只是这么远远地看过去，视力极好的他，一眼就发现了英梨梨那不同于其他人的领口缎带。秀知院对于不同年级的学生在制服上并没有区分。 白色的缎带……只可能是英梨梨自作主张的更换，而大部分人可能并不会在意。 毕竟像早坂这样会偷偷改制服裙摆的例子，在学校更不算少。 当然，英梨梨这么做肯定不是为了图好看……而是要用这种方式维持自己的凭吊。凭吊包括她在内，大家都认为已经不在人世的他。 在制衣店的时候，十六夜其实有悄悄地在暗处观察她们，万里花且不说，早坂也很好地消化了那件事，只有英梨梨，她的心看上去已经早早地开始枯萎。 这样真的好吗？十六夜又那么一瞬间不知道答案。 人能带给世界的影响总归有限，但带给某个人的影响却可以扩大到无限。 『简直就像是我的……』 这样的话，因为担心即便改头换面更迭了身份，再相遇也会被英梨梨认出来，而做出的回避……真的……没有问题么…… 那份沉甸甸的感情，他该如何去承受。 “到了。”真妃敲门的时候顺便提醒。 “嗯。”从思绪中回过神的十六夜，飞快地眨了眨眼，眨去了泛起的泪意。 学生会办公室里，除了会长白银御行之外，还有副会长四宫辉夜。 这一点倒不算很意外，学生会的成员在午休时间也会出现在学生会，是司空见惯的事实。 “来了啊，之前说的东西准备好了，就坐那里填写吧，有问题可以问我或者四宫。” 白银御行指了指待客用的沙发后，四宫辉夜端着茶走了过来。 “真妃同学，还有橘同学，请喝茶。”辉夜倒茶时，露出完美的笑容说。 “嘿诶……姨外婆亲自给我泡茶啊。”真妃看着辉夜倒茶，自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辉夜说。 “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同辈，不用在学校里也这么称呼我吧……”辉夜有些无奈。 白银像是有些意外，满是疑惑地看着两人，“姨外婆……？” “咦？白银会长不知道吗？真妃同学跟四宫同学是亲戚关系，她的高外祖母跟四宫同学的祖父是同辈。”十六夜拿起来社团创建申请表，看着上面的条目说。 “关系好远……”白银忍不住感慨。 辉夜则莞尔一笑，倒好茶之后，她坐在了真妃和十六夜的对面，“倒是橘同学，对这些事知道得很清楚呢。” “毕竟肩上担子重，凡事多知道点不是坏事。”十六夜说着，余光扫过会长。 白银御行，私立秀知院的外部入学学生，是迄今为止仅有的三名『混院』会长中的其中一人。 “就像我知道，白银会长在之前的几次全国模拟考试中，考取过全国第一是一样的。”十六夜从容地看着白银，“你真厉害呢。” 虽然在他取得全国第一之前，被四条帝挤下去过。但也只是那次而已。 “呃……啊……”白银其实心里还蛮得意的，但一提到全国模拟考试，除了念念不忘那个想要打败但没再参加的四条帝，白银也稍微注意过后续的排名。 橘十六夜，刚好在第十位左右。 “会长毕竟努力过呢，能取得那样的结果也不意外。”辉夜笑着补充。 “努力过就有回报，果然不简单。”十六夜轻描淡写地说，“那么关于创建社团这点……一定要至少三人才行么？” “抱歉，这是学校的规定，如果通融的话，会有很多麻烦。”白银为难地表示。 学生会必须以身作则。 “你打算搞什么社团啊。”真妃很随意地将手肘搭在采用前倾坐姿，躬着身体看表格的十六夜肩上，“神神秘秘的，问你你也不肯说。” “电影研究同好会吧，我记得学校里没有类似的社团。”十六夜自然地点头，“以及真妃同学你好重。” “啊？”真妃不悦地加重力道。 辉夜忍俊不禁，捂着嘴偷笑，“话虽这么说，两位倒是关系不错。” “马马虎虎吧，也不是多好的关系。”真妃单闭着眼睛否认。 不过要是真的关系不好，她也不会这么无自觉地做出这种行为。 从个人感情上而言，真妃就觉得十六夜很不错。 “现在你凑了几个人了？”真妃说，“不会就你和万里花吧？” “目前是这样。” 真妃无视了辉夜看热闹的神情，很自然地表示，“算我一个吧，虽然不打算去，但当个幽灵部员支援一下也不是不行。” “那样的话也没问题。”白银这时候补充道，“只要满足条件就行。” “没想到真妃同学会这么干脆地帮忙，还以为会到需要我卖个人情的程度了。”辉夜笑过后，轻快地调侃。 真妃顿时开始反击，“卖人情，这种帮忙凑个人数的事情也能当成人情，姨外婆还真是斤斤计较。赶快填完表走吧，别跟这种人待一屋，会被传染的。” “我这不是才刚开始填……” “呃……”真妃无言以对。 辉夜则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看着真妃。 第二十二章 “小世界现象” 社团创建的申请书需要填写的内容并不多，只要基本上符合学校的规定，学生会再盖个章就能通过。 因此当十六夜填好之后交给白银御行，他只需要快速扫一遍，就点头并准备去盖章了。 与真妃在那里半开玩笑似地催促十六夜走人，表达不想跟辉夜继续待在一个房间的态度不同，十六夜倒没打算立刻离开。 在他的印象中，姐姐以前从未参加过这种需要频繁接触其他学生的社团，最多也就参加过弓道部那样的社团。 因而即便不能表露身份，十六夜也打算多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 他端起红茶来，品尝到那熟悉的手艺后，才缓缓开口：“不过话说回来，学生会怎么只看到了会长和副会长？学生会该不是完全在依靠你们两人运转吧？” 辉夜一下子就被逗乐了，她笑得肩膀不停颤抖，手中茶杯也有些堪堪洒出的迹象。 “怎么会啊，橘同学太会说笑了。”辉夜擦了擦笑出泪的眼角，“当然还有其他人，只不过今天恰好不在这里罢了。” “哦？都是怎么样的人？”十六夜饶有兴致地问。 真妃感到不可思议，“你对学生会的事这么感兴趣干什么？” “今后大概会因为社团的问题，经常造访学生会，所以想多了解一下这里的人。万一之后面对不认识的学生会成员说了失礼的话，恐怕会多有不便。”十六夜则面不改色地说着半真半假的场面话。 白银这时拿着审批完成的申请书走到柜子前，准备归档进去，他略微侧过身，一边抽出文件夹一边笑着说：“没那回事，藤原书记是个随和大度的人，才不会因为一两句说错的话就怎么样。” “藤原书记？”十六夜略显疑惑。 这时真妃拍了一下他，“就是我们班的藤原千花啦，你今天刚入学，当然不认识啦。之前也跟我在一个班的。” “哦，藤原千花同学啊……”十六夜若有所思，“我记得她是国土交通省大臣的侄女吧？” “诶……啊，确实是这样。”辉夜有些诧异，她虽然知道这事，但一般没有提过。 现在一个外人当着大家的面，若无其事地提到这层身份，不免有些吃惊。 “怎么，你知道吗？”真妃表示怀疑。 据她所知到的情况，十六夜十几年来一直在九州橘家，跟外界接触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大概半年前，那位省大臣因为工作到过福冈，彼时和母亲大人有过会面，我有幸同行在侧，有过一面之缘。”十六夜露出回想的神情，“嗯，不过我只是旁听，事情还是母亲大人在谈。” “这样吗……”白银感觉开始不能用对待其他学生的态度对待这个人了。 在十六夜过来之前，他在办公室里听辉夜简单介绍过情况，说是这个年龄已经开始协助橘家家主打理事务，是板上钉钉的下任橘家家主。 本来以为只是无所事事的富家少爷，却意外地要更早经事。 “另外还有一个是学生会的会计，他是今年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白银递过来一串钥匙，那是学生保管的空教室的钥匙，“这个钥匙你先拿去，看看那间教室作为社团活动室合不合适，不合适可以过来替换。” “谢谢。”十六夜接住钥匙，“一年生就加入学生会了吗？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优秀成员……” 学生会的情况他事先没有打听太多，只关注了一下白银御行这个能让姐姐辅佐的会长。只是目前也看不出什么。 就在十六夜询问的当口，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中午好，会长，四宫前辈，有客人吗？”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十六夜听着耳熟，转过脸去看门口。 然后伴随着对方惊讶的表情，他也稍微有点意外。 “那个……请问是橘前辈吗？”男生立刻开口。 “我记得你是……石上优？”十六夜点点头。 名叫石上优的男生立刻点头，“是我，没想到橘前辈也到秀知院来了啊！” “诶？”白银很意外。 他还是头回看到石上会跟一个陌生人这么热络地攀谈，听上去—— “石上君，你们认识吗？”辉夜也很惊讶。 “姑且算是见过。”十六夜轻描淡写地补充。 石上则有些不好意思，“哎呀，这是我中学二年级的事情了……那年暑假被父母和大哥拖着去九州度假，结果水土不服生了病。医院一直没办法确诊，差点要了我的命……橘前辈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不过幸好不是什么大病，没事就好。”十六夜平静地笑。 “那个时候幸好橘前辈帮忙介绍大医院的专家来，不然……”石上还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激和幸运。 老实说他家里并不缺钱治病，问题是在九州人生地不熟，又是那种乡下度假村，没有本地的关系就医相当繁琐，幸好彼时恰逢十六夜遇到，石上才得救。 “难怪那次你没跟万里花一起，反而晚了一个小时。”真妃恍然，想起来前年去九州度假的经历。 石上少有地这么开心，“不过橘前辈现在跟我们一个学校了，以后应该能经常见面吧？” “那是自然，不过没想到你过去了快两年你还记得这事。举手之劳而已，救命恩人也谈不上。”十六夜依旧很淡定。 辉夜倒是有点不敢置信，她没想到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橘十六夜，会对陌生人伸出援手。石上家的公司只是小型玩具制造商，好处绝没有大到需要他亲自伸出援手的程度才对…… 难道这个人也跟会长一样……会帮助别人而不追求回报吗？ “才没有那种事，橘前辈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石上优十分感慨。 在他的心中，自己曾两次得到拯救，一次是心灵，而令一次是被眼前的人救了性命。 那个救命恩人现在再次见到，石上优难免有些感动，特别是对方那种无论对待什么人什么事都泰然处之的态度。 不知不觉，学生会办公室就因为石上优的激动心情而热闹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能够要好到踢屁股的关系是什么程度呢？ 临近午休结束，十六夜和真妃才结束了学生会之行，走在了返回教室的路上。 学生会的成员还要商量一下新学期开展工作的事，因此白银没跟他们一起走。 “你还真是跟什么人都能聊的起来啊，本来几分钟就可以走人的事，愣是让你拖了半个多小时。”真妃抱怨道，“害得我也跟着在那里耗着。” “抱歉，其实你可以先走的。”十六夜苦笑。 “唉，算了算了，谁让我是你朋友呢，就算不看我家弟弟的面子，也要看万里花的面子关照你嘛。”真妃又不太坦率地语气推搪，“不过这下弄清楚一个未解之谜，也算没白来。” “那算什么未解之谜。”十六夜用柔和地目光看着真妃。 这女孩的心肠不坏，甚至可以说有时候人太好了，才容易被其他人诱导，一步步地吃亏。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不过我是没想到啊，你能跟那个石上书记聊这么久。”真妃继续吐槽，“姨外婆和白银会长都看傻了好吗？又是动画又是模玩又是手办……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种属性的。” “因为你跟帝都不是很宅，我就没必要特地跟你们聊这些啊。”十六夜理所当然地表示，“不过万里花倒是很喜欢这些，你应该知道才对？” 真妃听到这不由得胸口一窒，她扯住十六夜的袖子，“我说，你不会是故意为了迎合万里花的喜好，特地却接触那些领域的吧？” “……”十六夜微讶。 他从真妃那双明亮的紫色眼眸里，看到了团成一簇的痛苦，如昙花般浮现又消失，变成一面清澈的镜子，映照着橘十六夜。 “我不觉得是那样哦。”十六夜伸出手，轻轻地将真妃的手从袖子上拉下来，“我没有要活成别人的打算，我只是在做自己想做也愿意做的事而已。” 他斟酌着措辞，选择了没有任何虚饰却也不曾坦言真实的方式解释。 “要是那样就好。”真妃叹了口气， “你是个好人，我不想看着你也被死去的人羁绊住。” 十六夜则有些逗趣地看着真妃，“这算什么，曲里拐弯地就给我发了好人卡？要不要这么先发制人的？” “你这个人诶！”真妃恶狠狠地瞪了十六夜一眼，“我是说认真的。” “我知道，本来想让你吐槽，结果好像没那么成功。”十六夜柔和地笑，“谢谢你的关心，我会注意好这些的。” “哼……”真妃则摆出一副关我何事的态度，仿佛刚才还万分关切的不是她似的。 十六夜也不在这种地方争辩，他从小就认识真妃，自然明白她心底那份不够率真的温柔，那是从本家脱离出去的四条家，能够培养出完全不同于辉夜的品质。 反过来说，自己也算是个异类就是了。 “那个啊，真妃同学。”十六夜换了个话题，“尽管说的是给我们的电影研究会当幽灵部员，要是有空的话，还是可以过来玩嘛。” “哎……过去玩什么？看你跟万里花在那里腻腻歪歪吗？”真妃一脸嫌弃，“傻不傻？” 十六夜却忽然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淡淡地说：“不，还会有新入部员的。不可能只有我跟万里花。” “谁啊？” “对啊，谁呢。”十六夜又不再继续往下说。 真妃差点一口气没背过去，只能趁着廊下无人，狠狠地给了十六夜的屁股一脚，然后看着毫无防备的十六夜向前踉跄了几步。 本来还有一瞬间顾虑自己是不是做过了，就听到有人发出惨叫。 “啊疼……” 一个白发却梳着小辫子的男生跟一摞书倒在了地上。 转角遇到……但是是男的。 十六夜自己倒没事，他伸出手去拉对方，“抱歉，我跟同伴说话太入神，没注意到你。” “没事没事。” 男生顺手拉着十六夜的手腕站起来，顺手把几本书一把抓起，摆着手就往转角的另一边走了，与十六夜他们刚好方向相反。 “看什么呢，男生你也看？”真妃不解。 因为十六夜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男生走掉的背影，很奇怪。 “没，就是有点惊讶。”十六夜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被真妃踢过的地方，“在撞到那个男生之前，我甚至没有察觉到有人从拐角出现的气息。” “哈啊？”真妃以为他神经了。 但她又听说橘家历代都豢养着名为隐卫的私人护卫，传闻十六夜貌似也是从那之中选出来的。 “而且从倒地到站起来走人，那人的气息都平稳得过分了，完全不像是被人撞倒后该有的状态。” 转过走廊，十六夜继续低声跟真妃解释。 “所以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也许是什么古武术流派的传人也说不定。”十六夜耸肩。 “神秘兮兮的……”真妃摇头不已。 十六夜笑了出来，“所以答复呢，真妃同学会过来玩吗？” “啊？你还没放弃啊？”真妃无语了。 “当然了。”十六夜满脸诚意。 并不擅长在招架他这种人的真妃，只能摸着后脑，不情不愿地说：“等你那个社团有新成员了再说吧。” “嘴可真硬，比明日见家的煎饼还硬。” “啰嗦啊，吵死了笨蛋！”真妃作势凶了一句。 十六夜哈哈笑着快步走在前面，真妃只好也加快脚步跟上。 或许是被对方的好情绪感染，少女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会心的笑容。 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自在地跟着别人笑过了，上次……上次还是那家伙在的时候吧。 “你要是还在的话，应该也不会讨厌这家伙。”真妃嘀咕道。 “什么？”十六夜回头表示不解。 “跟你没关系，还不快走，想上课迟到吗？” 真妃伸手推了一把十六夜，催促道。 第二十四章 戳啦！二人世界嘛！ 嘎啦啦…… 拉开社团活动室的大门时，门扉发出了相当不爽快的声音，看得出有些锈蚀，但好在手感还算畅快，也就没什么好介意的。 “怎么样，打扫起来难吗？”万里花站在门口，看着走进房间的十六夜，她稍微捂着口鼻问道。 房间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灰尘因为空气流动而飞舞的痕迹，无非是十六夜担心这点，在开门之前，让万里花先注意着点。 他自己也同样用手背象征性地遮掩了一下。 “嗯……看灰尘的积攒程度，大概上个学期应该才清扫过。”十六夜用指尖在桌子上擦过，“没事了，可以进来啦。” “我也觉得兄长大人担心过头了……”万里花随手理了理袖子，“脏是没那么脏，但也要打扫就是了。” 说完，她就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显然是准备开始这里的打扫工作。 无论是在九州本家还是在东京别邸，其实都不需要橘大小姐亲自去做这些事，但万里花偏偏非常喜欢学习家务，因此经常跟着照顾起居的女仆学习，为的就是在这种时候能派上用场。 “嗯，就这个程度，我你们两个人一起打扫打扫就没问题了。”十六夜笑着点头。 随后两人稍微合计了一下这间空置教室的情况后，相互分配了一下工作。十六夜体力好，负责一些需要体力的部分，而万里花心细，就负责擦拭桌椅和架子上的灰尘。 为此，十六夜还特地去学生会，问他们借来了吸尘器。 “话说回来，为什么突然想到要自己组建社团啊？”万里花在擦桌子的时候想起这个问题。 “你觉得呢？”十六夜并不回答，而是将问题还给了万里花。 万里花只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暗示他有够坏心眼，“要我说的话，是想有个二人世界？” “是这个打算，但也不完全是。”十六夜边搬动桌子边说，“之前在九州的时候，虽然有上学，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没在学校听课不是吗？” 说到这，万里花就彻底明了了。 在九州的时候，十六夜的确是跟她在同一个学校，但基本上一个学期下来，除了考试期间能在学校见到十六夜，剩下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跟着橘家家主学习做事。 学业没耽误，但整个人的重心还是都放在了那些事上面。 如果不这样尽快地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也就没有足够的理由让橘千花允许十六夜代表橘家到东京活动。 而这样做，唯一的缺憾便是那之前的几年里，万里花的校园生活里十六夜是缺位的。 现在，他想稍微以这种形式来弥补一下，好好地陪万里花度过余下的高中时光。 “那样的话早说不就好了，非要突然拿着社团创建许可的文件过来给我个惊喜。”万里花忍着笑意吐槽，“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只是为了这点事吧？毕竟我看到真妃也在部员名单里。” “大家都不在一个班，要增加一起待着的时间，这样做会更好一点，你说呢？” “嗯。” 就这样，两个人一边打扫一边闲聊学校的事，不知不觉间，本来还很陈旧和凌乱的空教室，就变成了干净整洁的社团活动室。 当万里花把书包从门口拿起来放到教室的长桌上时，十六夜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白色的牌子，上面是打印的“电影研究同好会”的字样。 他拖了张椅子过来，然后把牌子挂在了门外上放的空杆子上。 “有模有样呢。”万里花越发开心了。 “对吧，我可是有备而来。” “既然有备而来，那社团的活动方针呢？还有主要的活动内容之类的？”万里花拉过已经擦干净的椅子坐下来。 十六夜却满脸无辜，“你看我干什么？部长是你哦。” “诶？”万里花愣了愣。 她慌忙从书包里抽出那张社团创建申请书，部长一栏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你知道我很忙的，不可能一直有空，所以社团代表就麻烦你来了哦。”十六夜靠在桌边，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 “好吧。”万里花也没什么异议，“那到底具体要做什么？” “做什么？电影研究同好会嘛，就是每天看看电影，然后定期整理个研究报告之类的提交上去，还能混一混课外活动的评价分。”十六夜可谓是大言不惭。 万里花顿时有点泄气，“看电影的话，在家看不就好了。明明有家庭影院的说……” “因为这是最轻松的社团活动方式啊。”十六夜竖起手指，“研究报告以社团的名义提交，那部分有我呢，你就放心吧。” “嘿嘿……”万里花顿时满脸羞涩，“果然我们两个，只要有一个学习好就行了呢。” “又来了，你要是成绩太差，小心被母亲大人知道后找你算账，到时候别说我，就算是父亲大人也庇护不了你。”十六夜做了个鬼脸。 万里花却不慌不忙，她笑嘻嘻地拖着椅子稍微往十六夜身边靠近些，轻轻地搂住倚在左边的十六夜腰上。 “嗯。”然后她忽然放松身体，发出轻轻地应答。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英梨梨那边……”万里花说，“之前和早坂一起陪她去了美术部，虽然试着体验了一下，但她不是很喜欢那里。” “凡事勉强不来，她不喜欢就算了。能来学校就已经不错了。”十六夜轻声宽慰。 “那……要不要试试让她来这里？” “这个你决定就好，不用问我的意见。”十六夜摇头，“我……” “又让你为难了？” “也没有。”十六夜说，“我能有什么为难的？” 万里花在他怀里蹭了蹭，然后像只猫一样悉悉索索地从椅子上起来，沿着十六夜的身体往上爬，在嘴唇刚刚重合的数秒后，门外忽然响了起来。 她赶忙从石竹臂弯里起来，擦了擦嘴角，又看了眼在抿嘴唇的十六夜，就走过去开门。 出现在门外的人是早坂爱。 第二十五章 任性的权利 早坂的出现让万里花感到相当的惊喜，她顿时忘了刚刚亲热被打扰的不满——反正平时在家没少过——并立刻侧身让开路，示意她可以进来。 “怎么突然过来了？提前说一声啊。”万里花问。 “啊……听辉夜大小姐说，万里花……万里你跟橘少爷还有真妃大小姐组了个新社团，就想着放学后在等大小姐学生会活动结束期间，顺便过来看看。”早坂这样说的时候，视线扫过依旧倚在桌边的十六夜，而后稍显恭谨地点头问候。 对方也同样点头示意。 万里花听完，顿时笑逐颜开，“难道你是过来申请入部的？我记得你中午说过自己没参加社团的吧？” “哎……啊……”早坂的反应像是招架不了万里花的热情，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十六夜平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知道早坂这些话半真半假。 从辉夜那里听说了是真，但只是因为这样特意过来看看……则并不完全是她的本意。至少十六夜知道心里还对万里花存在某种无意义芥蒂的早坂，是不可能主动到这个地步。 换言之，很有可能是早坂在向本家汇报了学校里他与万里花的动向后，黄光指示她想办法加入这个社团。 “这也算是一种命运吧。”十六夜幽幽地讲道。 正跟早坂兴致冲冲地游说，讲电影研究会能有什么好玩事情的万里花，不由得跟早坂一起愣了愣，看向他。 “我听万里花说，早坂同学当初也经常像这样跟她还有其他人一起玩，时隔多年，还能再像这样聚在一起，也是一种缘分。”十六夜笑着说。 “或许是吧。”早坂若有所思。 她并不觉得十六夜的话只是表面上这么简单，或许这个人也跟四宫本家的人一样，暗中盯着观察着自己，并试图从她这儿获取关于四宫辉夜或者四宫本家的情报。 所以早坂爱并不相信橘十六夜。 无论他有多和蔼和亲善，那仿佛肚子里永远另有一副算盘的低眉浅笑，实在让早坂很难感到安心。 这样说着，早坂绕开万里花和十六夜，在活动室里走走看看，“刚刚万里说要在这里看电影，可我看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要跟学生会申请吧。”万里花眯着眼睛，略显苦恼地看向十六夜，“毕竟学校不允许随便将与学习无关的东西带进来。” “差不多是这样，所以我打算——” “交给我吧。”万里花露出志得意满的神情，“这点小事我能办得好，正好我还没去过学生会，趁现在去看看辉夜姐姐~~” “呃，万里花……” 极其难得地，十六夜出现了相当尴尬的表情。 “嗯？” “算了……等你回来再说吧。”十六夜扶额。 “也行啊。” 然后万里花就立刻付诸行动，准备离开。 “现在？” “对啊，早点去申请，早点拿到许可嘛。”万里花认真地说完，就带着相当程度的热情跑了出去。 这下连早坂都惊讶于万里花的活力，眉眼间流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 “万里现在真有活力……她的身体没关系吗？” 十六夜瞥了早坂一眼，摇头笑笑，“没事的，她的病早好了。当初劝她静下来心来乖乖治病，费了不少工夫。” “这样啊，那就好。”早坂带着有些奇怪的目光看着十六夜，“我还以为橘少爷刚才不想让万里跑这一趟，是担心她的身体。” “不，我本来是想跟她说，你提到的问题我已经跟学生会说过了，本来打算下个星期就把这些东西弄好。”十六夜摊手，“不过看她兴致那么高……” “就打算让她吃点亏，记得下次要冷静？”早坂猜到了十六夜的用意。 “是了。”十六夜有些无语般耸肩，“看到朋友过来，心情好过头了。” “橘少爷真的是……擅长应付万里呢。”早坂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起来，像是在说什么遥远的东西。 “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下来，她的性情我再清楚不过了。”十六夜柔和地解释。 “是吗。”早坂背对着窗外，静静地看着十六夜的背影。 从刚才起，他就背对着她在对话。 “好啦，早坂同学不用那么瞪着我，仿佛我抢走了万里花似的。”十六夜笑了出来，“如果非要迁怒的话，我也不反对。” “怎么会，我哪敢迁怒橘少爷呢。”早坂用疏远的语气说。 十六夜无声地叹了口气，没让早坂看到自己的神情，他顿了顿才站起身，转过来问早坂：“那早坂同学要加入我们的电影研究同好会吗？虽然平时可能就我跟万里花，帮忙创建社团的幽灵部员真妃同学说不定也经常来，所以……” 又再次说明了情况后，十六夜将决定权交到了早坂手上。 “我……” 早坂陷入了犹豫。 能够这么轻松加入橘十六夜所在的社团，对她的任务来说的确省事了很多。但那样真的可以吗？怀着如此不纯粹的动机进入万里花的社团。 如果要打探橘家的情报，应该会有更好的方法才对。 “比起周围的目光与压力，更重要的是你怎么想——”十六夜轻声说。 “……我的想法……”早坂抬起头，对上了十六夜的视线。 她还是第一次正视这个人的眼睛，红玉般的双眸，看上去竟有几分与石竹相似……难怪万里花会…… “无论多么身不由己，也总有一点事情是可以凭着自己本心选择不是么。”十六夜笑着斜开视线，漫不经心地补充，“谁都有哪怕那么一点任性的权利……” 真是讨厌啊……被这么简单地看穿了心中的顾虑…… 但是，他是对的。 不管有多不信任橘十六夜，早坂爱也愿意相信这一刻，他所传达过来的善意与体贴，是充满真诚的东西。 『是啊，我也有任性的权利才对。』 仿佛很久之前，也有人对她说过一样的话，她却不知何时丢在了记忆深处。 然后，早坂爱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第二十六章 左右逢源 这天中午一下课，真妃就在十六夜把便当从抽屉里取出来的时候，探头过来，想要一探究竟。 “干嘛啊，你不是要去吃食堂吗？”十六夜不解。 “也不是天天都去，今天吃的便当，我就看看你那边有什么。”真妃拿起手里的便当布包，“没准还能换换菜品什么的。” “也不是不行啦。”十六夜淡定地打开布包。 真妃看他前面坐的学生走掉了，就自然地走过去，把座位上的椅子转过来，跟十六夜面对面，显然打算坐在一起吃午饭。 对此十六夜也没什么反应，不过真妃却在坐下来的一瞬间愣了愣。 “对了哦，为什么你中午不跟万里花一起吃，她不会生气吗？”真妃问。 “她在隔壁班，而且不是还有泽村同学跟早坂同学？”十六夜笑了笑，“反正刚重新聚在一起，女孩子在一起能聊的多一点，也热闹。” 说到这儿，十六夜看向真妃，“可以的话，你也去陪她们吧？多个人的话，应该会更热闹。” “今天就算了，不然你一个人坐在这儿挺惨的。”真妃单闭着眼睛，有点扭捏地说，“我是可怜你。” “谢谢。”十六夜却很认真地答谢，完全没有当成玩笑。 真妃的傲娇一下子撞在了棉花上，她顿时泄了气，随手解开便当布包。 “说起来啊，昨天放学后，我看万里花被三年级的龙珠前辈叫走了。”真妃跟十六夜说，“那个人是黑道家的女儿来着，会不会——” “是社团联合会的事情吧？”十六夜笑了出来，“我记得那是秀知院学园的部分社团部长，好像都是学校的VIP成员。” “是吗。”真妃立刻反应过来。 就实际的家世背景而言，其实四条真妃也该在学校的VIP学生行列，然而这所学校的理事长是四宫黄光，那么校方自然不可能让真妃成为VIP。 “说到底不过是广域暴力团龙珠组而已……”十六夜放低了声音，却依旧充满平静，“东京的黑道帮派那么多，挨个顾虑下来，得到什么时候去了。” “你这人……”真妃有点不太喜欢十六夜现在的表情。 眼神里浮动着深不见底的幽暗，仿佛盘算着一件又一件不为人知的事情。 “总之今后万里花也是学校的VIP了，你见到她要客气一点，知道吗。”十六夜忽地转了个调调，变得装腔作势起来。 真妃顿时呛了一句，“哈啊？我可是继承了正统四宫血脉的人，为什么非得对万里花恭敬起来啊？” “血脉呢……”十六夜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低吟，又继续说：“如果你愿意这么做的话，我也是有奖励的。” “奖励？” “奖励就是——”他在真妃逼问的视线下，不紧不慢地揭开便当盒，“今后万里花给我做便当的日子，我都会把里面的菜拿来跟你交换。你知道她厨艺很好的吧？” 真妃气得直翻白眼，“你是在拿我当三岁小孩吗喂！” “好啦好啦，别这么大的火气，多伤身体啊。”十六夜笑个不停，他动起筷子，从便当里选了些数量比较多的菜品分给真妃。 知道他是在拿自己开玩笑，真妃也没太放在心上，转而做起了同样的事。 十六夜的便当比她的分量要大，看得出他每天消耗的能量要更多。 “两位的关系还真是不错呢。” 就在互相换菜的当口，柏木渚也拿着便当凑了过来，“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一起呢，真妃？” “啊，我是没问题啦。”真妃放下筷子，站起身把自己的那张桌子拉过来，“十六夜你肯定也没问题吧？” “我能有什么问题。”十六夜表现得相当随和。 随后午餐就变成了三人一起吃的状况，不过菜品交换已经结束，剩下的就只有柏木和真妃在互相进行二次交换，分享各自便当的味道。 “我好久没看到真妃跟别的男生这么亲密了呢。”柏木渚说，“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真妃想了想，“大概五年前吧，跟帝一起去九州玩，遇到了陪着万里花出游的这家伙……那之后因为万里花每年都请我们去玩，又是这家伙负责招待，不知不觉间就很熟了。” “可是你完全没跟我说过呢？”柏木笑着抱怨，“我都不知道的。” “哎呀，这个……其实是有点麻烦啦……”真妃有点忸怩。 毕竟细讲起来其中干系还有点绕，她嫌麻烦就没跟柏木提过。 “是挺麻烦的，如果不是万里花与真妃同学是旧友，我也没那个机会认识真妃同学。”十六夜和蔼地笑着，“从这点来讲，倒是我荣幸。” “你、你这家伙……干嘛突然讲这种让人害羞的话……”真妃大口地吃便当掩饰自己的难为情，结果把自己噎住了，“事到如今用得着客气……咳咳……” 十六夜又立刻递上了未开封的乌龙茶。 这家伙总是很周到，不由得人不想跟他做朋友。真妃一边擦嘴一边在心里嘀咕。 “橘同学真是个有趣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也跟我做个朋友吧？”柏木忽然笑着这样提出请求。 又来了。十六夜在心里无比厌恶地说道。 没有主见，总是围着真妃转，然后一定会喜欢真妃喜欢的东西，连真妃的朋友也不放过。 在他还是四宫石竹的时候，就已经因为不喜欢这种特质，而回避过柏木渚。刚才她过来要求一起吃饭时，十六夜就多少有这种预感。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十六夜有更多的余地—— “柏木同学能这么说，真是我的荣幸。既然大家是朋友，恰好我与万里花初来乍到东京，人生地不熟，不如借此机会，让我去府上拜会可好？”他笑如春山，做出了听上去更热情地回复。 “哎？啊……”柏木没料到这一步，有点乱了阵脚，“我们才刚认识就……而且真妃……” 真妃却有些不安，但又来不及劝说，十六夜就继续开口了。 “早就听闻经济团体联合会的柏木理事与柏木船业的柏木会长之名，母亲大人可是早就叮嘱我要及早拜会，不知道柏木同学可否为我引见？” 面对着橘十六夜这个难以拒绝的提议，柏木渚不由得思考自己说出那句话时，是否过于天真了。 第二十七章 不见踪迹 “嘿诶……完全变了个样子呢。这里真的还是之前那间教室吗？” 放学后，电影研究会活动室，早坂在万里花打开活动室大门的时候，发出了轻微地感慨。 “又不是什么冰镜庄……”万里花笑个不停，“只要花点时间准备，这种程度肯定不在话下啦。” 话虽如此，跟刚刚把活动室打扫出来时，教室里那股人迹罕至的冷清感不同，现在活动室的柜子里陈列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书籍玩具和蓝光碟盒子。 还有柜子前方的小桌子放了投影仪，以及对面的墙壁安装了自动幕布，还有特地换上的全新厚实窗帘。 俨然一副打算定期在这里召开观影会的打算。 “……” 跟在万里花和早坂后面过来的是英梨梨，先前就听万里花三番五次提过新社团的事情，但是英梨梨一直没有点头答应要不要过来看看。 这样一来二去拖了一个多星期，实在是被问得心里都开始过意不去了，英梨梨才打起精神，跟着她们过来玩。 “这里的布置都是兄长大人的意思，具体放什么是我们一起决定的。”万里花拍手，“像是手办啊、动画BD啊，就是我的想法了。毕竟英梨梨也要过来玩嘛，总得有那么些意思才行。” “真敢说呢，明明自己也中毒不轻的说。”早坂静静地吐槽。 “喂，不要这么快就戳穿好吗。”万里花叹了口气。 英梨梨没有在意这种每天都能听到的吐槽式，只是视线在柜子里的陈列，以及房间的拜访中扫过。 莫名地，她觉得有种熟悉的气息，却又无法很好地形容上来。 “说起来，万里花的哥哥……”英梨梨有些顾虑地开口。 万里花听到她这么问，于是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催一催。平时放学后，十六夜常常比她要到的早一些，今天却格外地晚。 没等万里花拨出号码，真妃就敲了敲门框，出现在门口。 “真妃，你也来玩了啊，我好几次想叫你，可每次兄长大人都说等你自己有心情了再过来。”万里花迎上去打招呼。 真妃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后脑勺，“没什么啦，我也是被那家伙安排过来的。” “什么意思？”早坂不解。 “那家伙让我过来给万里花传个口信，说是今天不来社团了，让你自己跟大家玩得开心点。”真妃说着，又扫了一眼活动室，“他说今天推荐的电影已经放在老地方了，万里花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万里花不住地点头，“不过来不了就打个电话发个邮件啊，我知道他忙，但让真妃跑腿捎口信就太使唤人了吧？” 真妃顿时笑了出来，手在嘴边连连扇动，“没事啦！反正我也打算过来看看……你午休结束的时候不是还过来找我，说大家都过来了嘛。” “嗯……”万里花说着，就看到十六夜发来的邮件，不由得愣了愣。 真妃作为知情者，自然趁这个机会继续补充：“十六夜那家伙今天去渚家里拜访了。” “柏木渚？”早坂立刻说出了名字。 英梨梨想了想，她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人，不过当初大家不算很熟。 “是啊。说是什么初来乍到东京，想要拜会一下柏木的爷爷和父亲……”真妃咧了咧嘴，发出干笑声，“真有他的……” 不管怎么说，十六夜对柏木渚没来由的厌恶情绪都有些难以理解。 然后他又很好地收起了这种情绪，连她都要后知后觉地才能反应过来，更遑论完全没有任何思考时间的渚，她之后可以说是完全忙匆匆地去跟父亲和爷爷汇报橘家少爷要代表家主登门拜会的意图。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真妃深感不解。 “这样啊，那我知道了。”相较之下，万里花只是看完邮件后收起手机，一副心下了然的样子，她转过身去看着英梨梨，“真是抱歉呢，难得你到电影研究会来，却根本没见到兄长大人。” “我还好啦。”英梨梨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这么主动地表现出要见见对方的想法，好在没能成行，反而松了口气。否则还不知道该怎么对应。 然后万里花就拉着英梨梨去选今天观影会要看的电影，早坂则靠近了真妃一点。 “看上去，真妃大小姐好像对自己的朋友跟橘少爷单独见面的事情有芥蒂？”早坂试探着问，她也有些好奇十六夜的动向。 “单独什么啊，要是见不到渚的爸爸和爷爷，那人才懒得去登门呢。”真妃随口说，“到今天为止，他已经跟至少六家东京的经济界要人见过面了……以橘家的名义。” “真妃小姐真清楚。”早坂略感意外。 真妃却不以为意，“清楚什么啊，都是那家伙自己讲的。果然肩上有担子的跟我们这种还是不一样。” “是么。”早坂不置可否。 相对于十六夜那边跟真妃随意透露动向，早坂这边跟万里花每天都有一起相处，却从未听万里花提过任何关于这些事的信息。 对话始终都是聚焦在校园生活以及日常生活上面，突出一个轻松写意。 两厢比较之下，早坂不免有些越发在意。 “说起来，他有去别邸拜访过姨外婆吗？” “还没有。”早坂摇头，“大概是想留到最后，或者有别的意图。橘少爷心机深沉，不是我可以窥探的。” 真妃到没多想，反而有点得意，“忘了跟你说，这周末他会去我们家玩。” “那还真是值得恭喜。”早坂轻声说。 “你们在那里干什么呢，快过来吧。”万里花晃了晃手里的盒子，“今天岩井俊二的《情书》，快坐过来吧。” “好。”真妃马上应声并走过去。 早坂则慢了两步，她的手轻轻在背后搓捻，藏在那手心的，是一枚小小的窃听装置。 第二十八章 不见面的理由 夜里，结束与柏木渚的爷爷与父亲的会面后，十六夜就返回了家中。 因为早已过了晚餐时间，他是在柏木家吃的晚餐，柏木家的料理味道倒是不错，不过席间定然有人食不知味，十六夜再清楚不过。 他回到家的时候，万里花意外地没有在偏厅里看电视或者玩游戏机，而是早早地回了房间。 “真意外，平时你一个人在家，都会优哉游哉地打发时间，今天怎么这么早回了房间。”十六夜在柜子前脱制服时，这样问趴在床上翻娱乐杂志的万里花。 万里花听到他开口，也轻轻合上杂志，“兄长大人不在家，无聊的很，本田也没办法放开了陪我玩，当然只能先回房间了呀。” “这样啊。”十六夜感到有些抱歉。 “真是突然呢，什么事先的招呼都不打，就去那个什么柏木同学家里拜访？”万里花笑着问。 “我故意的。”十六夜把衣服挂在衣架上，放进了柜子里。 “故意的？” 十六夜解开衬衣的领口的扣子，“我到东京后的这两个星期，已经陆陆续续跟各方面的人见过面，代表母亲大人谈过一些事情。经济联合会的会长和副会长我早先就拜访过，你觉得接下来最着急的会是哪边？” “理事们？不，重点应该是……”万里花居然认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而没有推脱掉，“自家孩子跟你在一个学校……甚至一个班的理事……” “对，特别是在我拜访过其他理事的情况下，没有被拜访的人当然会着急。”十六夜淡淡地解释，“如果我接下来不去拜访，他们就会担心自己是不是会被排斥在跟橘家的合作范围之外。即便没有出现实质性的损失，也一定会有所焦虑。” “所以你今天就是为了去给他们一颗定心丸？” “是啊。”十六夜笑了笑。 至于借这个机会踩着柏木渚没多想过的邀请当台阶，就是顺势而为了。早晚都要拜访，不如趁现在让她开始害怕起来，就不会有事没事过来烦他了。 “兄长大人还真是不喜欢没主见的人呢。”万里花满脸无奈，“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嘛……让人家都找不到口实的。” “我这个人好恶一向明显，万里花你再清楚不过了。”十六夜说着，走到床边，在万里花面前坐下来。 万里花露出一副不满的样子，“噫……还没洗澡呢，衣服也没换，不准上床。” “等下就去洗，我看你有心事，想听完了再去。除非你不想说。”十六夜笑着摇头。 随后，少女就露出败下阵来却很开心的笑容，“是有一点……不过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哦？” “虽然隐隐约约有感觉到，不过能有把握说出口，是今天才有的事。”万里花在床上换了个鸭子坐的姿势，双手按在膝盖上，认真地看着十六夜的眼睛，“如果是我猜错了，你生气也没关系。” “我干嘛对你生气。”十六夜一扬眉，十分轻松地歪头表示不那么严肃。 万里花随后垂下眼帘，复又抬起眼，“你……在躲着英梨梨，对吗？” “……”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十六夜眼中闪过的诧异，不过那之后没有任何愠怒，反倒有种万里花熟悉的轻松感。 “我说对了。” “嗯。”十六夜无意隐瞒。 万里花不由得蹙眉，感到十分奇怪，“为什么要躲着她？连辉夜姐姐和小爱都认不出来你现在的样子，英梨梨她……” “不能那么说——” “那就是你其实还是有些偏心英梨梨？”万里花了然，然后松了口气似地放松下去，“我不是在这里装大度哄你安心，我是说真的……” “也跟那个没关系。”十六夜拉住万里花的时候，捧在手心摩挲，“只是一个非常简单又不可理喻的理由而已。” 万里花这下彻底不了解了，她自问足够了解十六夜的心情，但却少有地在这种情况下猜错了方向，于是一种孩子气的不满涌了起来，她鼓起腮帮子，嘟着嘴追问：“那到底是什么啦……” “没什么，就是单纯地……一见面就会被认出来而已。”十六夜哭笑不得地解释。 “哎？” “没有什么理由，只是看到现在的英梨梨，就自然而然有了这种结论而已。”十六夜十分坦然地解释，“我并不害怕与她重逢，只是现在并没有合适的场合，稍有不慎，就会暴露我的真实身份。” 橘十六夜的真实身份，迟早会公诸于世，但那是在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在那之前他将一直保持着这个样子，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可是……可是……只是因为一个可能，一个就算是我也愿意相信兄长大人的判断，就这样始终避而不见……真的没关系吗？”万里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状况。 “好啦，怎么有你这样的，别人都是生怕自己的未婚夫被抢走，你倒好，上赶着往外面送。”十六夜索性搂住万里花，说了点怪话来激她，“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什么跟什么啊……”万里花顿时被逗乐了。 因为压根不像十六夜的说话风格，听上去就像那种烂俗的偶像剧台词。 “总之现在这样维持现状就好了，时候到了自然会见面。”十六夜放轻声音，“我明白这样有些伤人，但……如果贸然见面，英梨梨又不擅长隐藏秘密，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肯定会给她惹上麻烦。” “那不是还有你吗？”万里花理所当然地说，“就像保护我一样保护她……” “嗯……”十六夜轻声应答，“会的。” 万里花的心口颤抖了一下，她用了七年的时间去思考与他、与其他人的关系，但却发现很多事情没办法那么轻易如愿。 “真想像以前一样，大家在一起……快快乐乐的。” “会的。”十六夜笃定地回答。 万里花搂紧了他的脖子，“今晚上，可以吧？” “可是你说没洗澡不能——” “哈哈……好~~……” 她甜软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第二十九章 事与愿违 然而世事往往难料，当橘十六夜还在小心翼翼地避开英梨梨的视野，不让她与自己见面之时，就出了这样的意外。 稍微侧过视线，十六夜看着趴在自己背上的英梨梨，他默默地回想前一刻发生的事。 事情的起因是他被体育老师拜托去给网球课那边的老师送阅览板，板子上夹着足球课的考核内容。 结果在他走到网球场那边，才想起来万里花的班级和他们班是同一时段的体育课，只是万里花她们选了网球课而已。 远远地，十六夜就看到坐在场边休息的英梨梨，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到也难怪，在家里像个茧居族一样深居简出了七年，连太阳都没晒过几次，自然也不能奢望有多少体力。 大概刚开始上课进行自主练不到十分钟，她的体力就消耗殆尽。想着场内人多眼杂，如何避开英梨梨的注意力，找到老师并送达阅览板，对十六夜来说并不难。 他为了提升个人的身体能力，在橘家的时候，特地跟着隐卫进行过系统的训练。 然而刚刚进入场内，英梨梨本就无聊得左顾右盼的视线朝他投射过来，正当十六夜准备利用其他人的遮挡离开视野时，在场上对练的学生那边，一颗撞在了球拍上的网球朝英梨梨飞了过去。 “英梨梨！”万里花眼尖，匆忙提醒。 体力严重消耗的英梨梨只来得及扭头，就被网球恰到好处地砸中了额头，随后英梨梨就向长椅靠背上倒下去。 十六夜瞳孔骤缩，已经顾不得那些事情，匆忙向英梨梨的所在跑去。 离得更近的早坂和万里花已经先一步围了过去，其他学生也都停下训练，看向这边，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泽村同学晕过去了……”体育老师稍微松了口气。 这里的学生个个来历不简单，要是英梨梨这样的学生出了岔子，他可能要受到处分。 “唉……额头都红了，还有点肿……”万里花试着把英梨梨扶起来，搀着她去保健室。 但是昏过去的人跟醒着的人，因为重心的变化，同样的重量却会有不同的感受，即便有过些许锻炼，万里花也觉得费劲。 “我来帮忙吧。” 异口同声地，十六夜和早坂同时开口，早坂随后惊讶地看着十六夜。 “橘……同学，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来给石川老师送东西。” 十六夜把手里的阅览板顺手递给网球课的石川老师，然后自然地朝万里花拍手示意。 “晕过去的人比醒着的人难搀扶，我帮忙背过去吧？” “……好，麻烦兄长大人了。” 虽然很意外十六夜过来，到底这不是什么坏事，万里花很干脆地就把英梨梨交给了十六夜来背。 “你也一起过来吧，万一要换衣服消毒之类的，女生比男生方便。”十六夜对万里花说。 在得到石川老师许可后，十六夜和万里花就先一步离开了网球场，朝保健室走去。 接着，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十六夜回过头去，看了眼被网球砸晕的英梨梨，稍微将她微微下坠的身体重新托了起来。 真的好瘦啊……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他在心里默默地慨叹。 “本来想着英梨梨缺乏运动，可能出事，她早早下场休息我还松了口气……”万里花低声说，“结果就出了这种意外……被网球砸到头，没事吧？” “到底是人，头骨还是结实的。”十六夜摇头，“况且我刚才有看到，那颗网球飞得不是很快，没那么大威力。英梨梨晕过去只是因为体力不支导致的结果。” “唔……” 万里花觉得是十六夜在说好听的话安慰自己，她还是很不放心，走两步就要看一眼英梨梨晕过去的样子。 除了额头有明显的红印和尘土，整个人倒是一尘不染。 “不过怎么说呢，前两天兄长大人还想着避开英梨梨呢……这就开始肢体接触了。”万里花开始偷笑，“缘分到了，躲都躲不过啊。” “只是刚好路过。” “真的只是刚好吗？”万里花一脸促狭。 “好吧，我承认其实有在意你这边的情况，想过来看看。”十六夜干脆地回答，“毕竟不在一个班，我还是蛮担心你被谁欺负的。” “谁能欺负我啊，小爱也好辉夜姐姐也好，都没说不管我呢。”万里花自信地挺起胸膛，“你就老是承认自己是过来看英梨梨的吧。” “哈啊……我就不能都看么？”十六夜叹了口气，厚颜无耻地说道。 “行是行。”万里花用肩轻轻撞了一下十六夜的手臂，“刚才你可是抢着开口呢，怕别的男生搭手吗？” “是不太想。”十六夜承认，“很不对劲吧。” 万里花却抛了个媚眼，“我清楚我清楚，英梨梨刚到学校那天就被一群男生围在座位上，感觉比以前还受欢迎呢。” “也没办法吧，谁然她现在——” “嗯？”万里花不解。 “没什么。”十六夜觉得不管怎么解释都会很奇怪。 英梨梨身上盈满未亡人般的脆弱易碎氛围，极其容易让同龄异性激起保护欲……之类的话说出口，绝对会被当成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毕竟多半万里花或者早坂都没任何察觉就是了。 简直是对异性特攻…… “真是的，担心就担心，别找借口了。”万里花嗔笑着指摘。 “是是……” 这样笑着应和万里花话语的十六夜，并没有注意到趴在背上的英梨梨眼睑微弱的翕动。 两人的说笑声遥遥地传入耳中，沉入意识黑暗深处的英梨梨，不知不觉间做了一个非常遥远而陈旧的梦，仿佛一切都回到了过去，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和大家像以往一样，为了一点点小事互相争执吵闹又重归于好，永远不会伤到和气。 仿佛……那样的日子能永远持续下去。 在深沉模糊的梦里，英梨梨牢牢地攥紧了手中的东西。 第三十章 如人饮水 “泽村同学没有事，只是因为缺乏锻炼体力太差，加上外部冲击导致的脱力性昏迷。除了额头稍微有点红肿而已，没有别的问题，稍微冷敷一下就会消肿……让她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保健室的女老师在给英梨梨做了个检查后，这样告诉十六夜和万里花。随后他们扶着英梨梨在床上躺下，并在老师的帮助下做了冷敷。 拉上四周的帘子后，十六夜抬手顺了顺英梨梨前额有点乱的几缕头发。 这时万里花轻轻按住十六夜的肩膀，在他耳边说：“英梨梨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这里终归是要留个人，就麻烦兄长大人了哦。” “万里花……”十六夜微讶，他马上联想到了前几天晚上的话题。 “体育课刚下，人家要换衣服，还要去把英梨梨的衣服和书包什么的都拿过来。”万里花眨了眨眼，满是狡黠，“难道说你想进女生更衣室吗？” “……那我明天可就在学校出名了……橘家也出名了。” 轻而易举地说服了十六夜之后，万里花在他耳根上轻轻一吻后，说：“我知道兄长大人的意思，所以在英梨梨醒来之前，稍微陪陪她吧？” “你哦……”十六夜无奈地笑笑。 随后万里花松开放在十六夜肩上的手，转身离去，在掀开帘子之前，她又回头，带着恶作剧的表情提醒：“可不许趁虚而入哦，要是趁着女孩子迷迷糊糊动手，我这辈子都会看不起你哟。” “……”十六夜露出无语的表情，连连挥手示意万里花快去快回。 橙发少女这才笑吟吟地悄然穿过帘子离开。 听到关上保健室大门的声音后，保健室终于安静下来，只有保健老师似乎在安静办公的书写音，十六夜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拿起英梨梨额头的湿毛巾重新折叠后，再度搭在上面。冷毛巾贴在皮肤那一面升温很快，需要定时翻个面。 英梨梨虽然是出于外因昏过去，好在老师也说没什么大碍，此刻的睡相还算安静。十六夜本就对情况胸有成竹，此刻更是完全安下心来。 盯着英梨梨的睡颜发呆了好一阵子，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过去这么些年后，每个旧人他都见过面，唯独没有好好地看过英梨梨的脸。 原本还有些圆圆的、稚气满满的脸，不知不觉间已经多了些棱角，变成那种下巴略尖的瓜子脸。眉毛和睫毛也更加细长好看，紧闭的嘴唇颜色也略微苍白。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漂亮女孩了。 从保健室窗外投射进来的傍晚阳光，将这张床周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英梨梨白皙得病态的脸颊也像覆上了一层金色的轻纱。 细小的灰尘在日光里明灭，反射着圆圆的光，十六夜甚至连她脸颊上的细小绒毛都看得清楚。 “英梨梨……”十六夜用只有自己的声音开口，却不知道能往下说什么。 他还记得此前万里花说过的话，说他以前偏心英梨梨。 想到这儿，十六夜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万里花其实很聪明，所有事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不到紧要的时候从不多嘴。七年下来，也许她比十六夜自己更了解这些年掩埋下去的那些心绪。 但是现在…… “到底更偏心她的……是你还是我呢？”他轻轻地发问。 跨越了十数年的时光之后，或分别或同行，走到现在后，大家之间的纠葛，已经不是一句“从小相识”能够简单阐明的“孽缘”。 或许比起向想要害死自己的哥哥们、向四宫家复仇，那些并不会因为生死就淡化消失的深厚感情，才是更加沉重的东西。 自己有义务做好准备，然后去面对…… 十六夜轻轻摇头，又前倾身躯，将英梨梨从被子里滑出来的手塞回去，然后他就被少女无意识地攥住了手。感到一些惊讶的十六夜看向英梨梨，他以为她醒了。 但好像只是她做了什么不平稳的梦，眉头也轻轻蹙起，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石竹……帮帮我……” 凑到嘴边，才略微听清了她的声音，十六夜只能抿着嘴唇重新坐起身，然后帮她调整枕头。 少女的手微凉而滑腻，明明是她攥着他的手，他却有种随时会从手中溜走的不确定感。 “没事的，我一直都在。” 他试着在她耳边悄声低语，或许是这样起了作用，十六夜看到英梨梨的表情又放松下来，攥住手的力度也变轻。 本想再多这样维持一会儿，敲门声传来，而后有人拉开门进来。听见脚步声，十六夜忙抽出手将被角掖了掖，坐直了身体。 掀开帘子的人果然不是万里花。 “怎么样了？”早坂爱问。 “没什么大碍，万里花帮泽村同学去拿东西了，过会儿才来……”他看了眼早坂，对方连衣服都还没换，明显是一下课就过来了，“早坂同学真是关心泽村同学，衣服都顾不上换。” 早坂拨了下鬓发，“没什么，只是英梨梨现在的确是我见犹怜，作为朋友，我怕她被不轨之人轻薄。” “保健室的老师就在外面，早坂同学多虑了。”十六夜坦然地对早坂点头，“我其实被万里花委派这种陪护的任务，也有点头疼呢。接下来就交给早坂同学了。” 他说完之后，就站起身让出座位，准备离开。 “这样说起来，橘同学倒是很关心英梨梨的事情呢，明明没有任何义务要关照她的。”早坂只是转过眼眸，看着错身而过的十六夜，用平淡的语气说。 十六夜停下脚步，他也没回头。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泽村同学是斯宾塞外交官的宝贝女儿，打好关系的话，对橘家在英国的海外生意大有裨益，我怎么可能错失这样的机会。”十六夜用轻描淡写的调调解释完，就掀开帘子走掉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早坂不由得皱了皱眉。 『果然还是不一样。』 第三十一章 冷暖自知 英梨梨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又沉了很多下去，原本笼罩在身上的日光也早已不见。 她拖着有些乏力的身体坐起身，湿毛巾自然地滑落，掉在了被子上。 『我好像……』 看着白色的床单和被子愣了愣，英梨梨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记得之前在体育课上，刚练了一小会儿就没了力气，只能坐在场边休息。 然后好像是……被网球砸到，就晕了过去。 “醒了呢。”早坂的声音传来。 “嗯……”英梨梨怔怔地看着她。 失去意识前，她的确记得万里花和早坂都惊慌地朝自己跑过来。 那之后……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石竹背着自己穿过校庭，把她送到了保健室，还在保健室一直陪着。 可如果是梦的话，也未免太真实了……身上的味道，掌心的温度……全都如同切实存在过。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试图抓住那个残存的梦里剩余的东西。 “还是有些不舒服？”早坂关切道。 英梨梨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早坂，露出有些难看的笑容，“那个，早坂……刚才是不是……石竹在这里？” “啊？”早坂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之前有一次万里花不小心提到，英梨梨本来还在笑的脸霎时间冷了下去，然后一言不发地吃完午饭后，独自一人先走掉了。 不管是她还是万里花，其实都有在小心地回避这个话题。 “久等了！” 打破这微妙尴尬寂静的，是万里花兴冲冲的声音。 “安静一点，这里是保健室，橘同学。”保健老师无奈地提醒。 “抱歉抱歉……”万里花笑呵呵地道歉，然后钻进帘子内，“英梨梨，我把你的衣服和书包都拿过来了！哦！小爱你也来啦！我顺便把你的衣服和书包也拿过来了。” “……谢谢。”早坂轻声道谢。 她猜多半是十六夜走出去后给万里花发消息告知的情况。 “怎么了？你们……不会吵架了吧？”万里花自然没看漏眼下的尴尬，她把手里的衣服和书包放在床尾，并同时发问。 早坂无声摇头。 英梨梨则抬起头，看着万里花，“刚才……石竹是不是来过？” “诶？”万里花顿时感觉背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要说来没来过，那确实是来过。 但这句话她无法干脆地讲出口，特别是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 “没有吧。”早坂低下头，用很沉的音调说，“刚才……” “刚才？”英梨梨不解。 万里花的嘴角颤抖，她逐渐确定早坂也没发现，心里才算有了底。 “刚才其实呢，是我和兄长大人把你送过来的……”万里花双手合十捧在胸前，努力摆出完美无缺的笑容解释，“大概在小爱来之前，有替我在这里帮忙陪护一下。” “……这、这样啊……” 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的英梨梨，从梦境跌回了现实，脸色又白了几分。 也是……石竹在那场大火里尸骨无存，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这里。 “那没事的话，就把衣服换一下吧，已经到离校时间了哦……今天就不去社团活动室了。”万里花一边把各自的制服分别递给两人，一边说，“而且英梨梨今天出了这样的状况，就这么让你自己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今天我送你。” 其实英梨梨决定回学校上学后，她家里给她安排了上学和放学接送的车子，不忙的时候，泽村小百合甚至会亲自来。 如果换作以往绝不会过度保护到这个地步，但现在英梨梨实在没法让人放心。 “嗯，好……”英梨梨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早坂本来也想这样做，但是辉夜那边她还有工作，能这样趁着学生会工作结束前挤出时间过来看英梨梨，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 把衣服递出来后，万里花就拉开帘子出去了。 “那个……万里花……”英梨梨一面穿衣服，一面开口。 “什么呀？” “谢谢你……还有你哥哥。” “哈哈哈，小事小事，兄长大人才不会介意这种事。”万里花开朗地笑。 这时候早坂也忍不住补刀，“确实，我也认为英梨梨没必要道谢。” “诶？”英梨梨一愣。 “什么意思啊？”万里花拉开帘子，只把头伸进来。 早坂自力将制服裙子背后的拉链拉上去，“反正橘同学又不是出于好心才帮忙的。人家会在这里守着，不过是为了卖人情罢了。” “……这样啊。”英梨梨愣了愣。 她忽然有点奇怪，明明早坂没有说谎，但英梨梨却总觉得一定是误会了。那个一直没能见面，名叫橘十六夜的人真的在这里陪护的话，一定不是为了那种理由。 “啊哈哈哈……”万里花只能干笑几声，“兄长大人……总是要考虑很多事，所以……” 然而更奇怪的，是万里花压根没有要为这个误会辩解的意思，反倒是要顺着这个误会，去合理化这点。 “那倒没错。”早坂幽幽地说。 完全不像事先沟通过的这种态度与反应，才更显得奇怪。 英梨梨不禁摇摇头，然后在早坂的示意下转过身去，让她帮忙把制服裙背上的拉链拉紧。 一定是自己太累了，一定是自己刚才做了那个无比真实的梦，才会在这里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不一会儿，收拾好之后，英梨梨在两人的陪同下道别保健室老师，然后离开了保健室。 刚出门，早坂就接到辉夜发来的消息，她看过手机后，不免愣了愣。 “等下我也一起送英梨梨回家好了。”早坂补充道。 万里花颇为惊讶，“没问题吗，你不是要等辉夜姐姐然后跟她一起回去？” “那一点不用担心，已经打点好了。”早坂举着手机，露出个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 尽管邮件上只说了让早坂送英梨梨回家这点，但没选网球课的辉夜，能这么快知道这事还做出如此善解人意的安排……只有一个可能。 『真是……周全得让人讨厌呢。』 第三十二章 与此同时的学生会 稍早之前，学生会办公室。 “哦呀，学生会意外地很悠闲呢。” 敲过三下后推门进去的十六夜，看到了刚刚结束这天学生会工作的学生会成员。 正在捧着自带的游戏机在玩的石上优，坐在他对面端着茶杯在喝茶的四宫辉夜，以及坐在办公桌后，跟站在桌前的藤原千花说话的白银御行。 “只是刚好忙完了事情而已。”辉夜放下茶杯对，十六夜点头问候，“倒是橘同学，怎么这么晚了才到学生会来？” 十六夜耸肩，“没什么，刚好有点事，现在才能走开。” “所以呢，橘前辈是有什么事要找学生会吗？”石上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游戏询问，他还摘掉了耳机挂在脖子上。 “当然有事。”十六夜走到白银面前，递给他一张申请表，“电影研究会开展活动到现在，发现缺少几样器材，我想问问学校是否有库存，如果有就想申请一下。” 白银接过来申请表开始看，“这个啊……我记得应该是有的。藤原书记，麻烦你帮我找一下前阵子清点过的多媒体器材清单。” “好嘞！交给我吧。”藤原笑哈哈地应答，并对十六夜说：“橘君稍微等一下呢，我这就给你找。” 这段时间，十六夜时不时就会为了社团的事情，往学生会跑一跑，自然就见到了藤原千花，并认识了对方。 对现在的他而言，学生会已经没有不认识的人了。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稍微坐下来喝一杯红茶怎么样？”四宫辉夜翻开一个茶杯，端起壶嘴还在冒热气的茶水对他说。 “只有红茶吗？”十六夜忽然说。 辉夜一愣，“要是想喝咖啡也……” “噗……”石上已经憋笑到快要内伤。 “开个玩笑。红茶就可以了。” 十六夜摇头，对石上使了个颜色，对方也立刻意会，并顺便往里面让了让，给十六夜留了靠外边的座位。 “哈啊……”辉夜觉得莫名其妙。 大概又是什么只有十六夜和石上这种老相识才懂的暗号之类的，她本身不是很感兴趣，也就没再细究。 “不过说起来，橘同学明明不是部长，却经常为了社团的事奔走呢。”辉夜上茶过后，又坐在十六夜对面。。 十六夜一扬眉，“毕竟万里花不是很喜欢这些杂事，当然只能由我来代劳了。况且奔波起来挺辛苦的，我会心疼。” “哇哦~~”藤原一听到这种内容，立刻耳朵竖了起来，“真是一点都不害羞呢，这么无畏。” 辉夜则不觉得有什么，她再度端起茶杯，毕竟茶水冷掉味道会打折扣，“藤原同学太夸张了，毕竟橘君和万里花是兄妹——” “我觉得没什么。”十六夜对藤原礼貌地笑，“毕竟互相喜欢的话，这种心情就该直言相告，要是为了一点点无谓的颜面就藏着掖着，才是真的有问题吧？” 白银御行和四宫辉夜都在不同程度上微微颤抖了一下，前者差点写错字，后者差点把茶水洒出来。 橘十六夜的话语让两人都有些“受伤”。 “说起来啊，我刚刚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十六夜装作一无所知，喝过茶后，端正坐姿，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四宫辉夜，“我有一件事想拜托四宫同学。” “我吗？”辉夜一愣。 “是的，一个不情之请。”十六夜微微一笑，“或许会让四宫同学觉得冒昧，所以想先取得许可。” 辉夜略感意外，她不清楚到底十六夜是想拜托什么，但他的发言却有些暧昧不清，反倒让她发现了其他事情。 几乎在十六夜说完的同时，会长相当克制地投来在意的目光。 “既然是橘同学的请求，我当然有理由尽量满足。”辉夜故意也说得有些模棱两可，“不管是什么，都请尽管说出来。” 稍微让我利用一下这个情况吧。辉夜在心里盘算着。 其实此时白银也稍微感到一阵不安，尽管听说橘十六夜与橘万里花是名义上的义兄妹，实际上的未婚夫妻关系。 可万一后者只是谣言呢？毕竟也没有什么两人在学校里有过于亲密举动的消息。 那这样两人未免可以说是门当户对，白银在这一瞬间产生了莫名的压力，他想开口阻止，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去阻止。 他的心快要悬到嗓子眼，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四宫，刚才的说法实在有些不妥吧，如此轻易许诺，要是对方的要求无法完成……” “怎么会，我身为四宫家的人，为了家族名誉，自然不会轻易许诺，若是对方所求之事过于艰难，在已经答应的情况下，自然要全身心地去实现。”辉夜游刃有余地回答。 “唔……”白银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反驳。 而作为旁观者的十六夜，已经清晰地感觉到刚才短短两句话间二人的交锋，夹在两人的气势中间，石上优已经开始在发抖了。 较劲了较劲了，两位真是有精神啊。十六夜在心里说。 不过他觉得这种事还是姐姐自己去忙就好了，他只要远远地看着，确认姐姐不会陷入危险就足够了。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天下午的网球课上，泽村同学出了点小意外，在保健室休息。”十六夜轻描淡写地打破了僵持，“我知道四宫同学与泽村同学同万里花是多年故交，因而想麻烦四宫同学可以关照一下。” “……这样啊。” 与白银松口气的反应不同，辉夜霎时间忘了计划被破坏的不满，为突然得知的事情感到一些震惊。她前半学期选修的是足球课，因此不知道网球场那边的事。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辉夜立刻明白过来，十六夜不是在提醒她去探望英梨梨，而是在暗示她此刻早坂已经在那边，之后可能还要送英梨梨回家，“难得橘同学特意提醒，不用特地拜托也可以的。” 辉夜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给早坂发了放学后可以自主行动的许可邮件。 第三十三章 血亲之影 “如此，就谢过四宫同学了。” 拿到在许可一栏盖了章的申请表后，十六夜放下只喝了一口的茶，起身离开了学生会。 在走出办公室大门的同时，十六夜回想前一刻姐姐的那些反应，确信电影研究同好会的社团活动室里设置的窃听器，并非姐姐的意思。 那么如果是早坂在主动或者不得已的情况下设置…… 怀着这样的疑问，十六夜思考着如何悄无声息让早坂知难而退的策略，消失在走廊转角。 在他的身后，一直站在办公室里走动的藤原千花，这时顺手关了门，她在门扉合上前，好奇地看着十六夜的背影。 “说起来真是非常奇怪呢。”藤原千花去收拾用过的茶具时，不解地望向辉夜。 辉夜有点意外，“有什么好奇怪的？” “就是那个啊……” 所谓旁观者清，连石上优也反应了过来，他自然地往下说：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四宫前辈这么大方答应别人的请求，甚至说什么不管内容如何，只要答应了就要全力满足之类的……” 藤原暗暗咋舌，明显不太爽石上居然跟自己一样发现了这点，还抢在她前面说了出来。 “就是说啊，辉夜同学这么干脆，真的很可疑。”藤原坐到辉夜旁边的扶手上，俯下身去盯着她的脸观察微表情，“难道说辉夜同学真的对橘君有好感？” 此言一出，白银会长的汗就啪嗒地落在办公桌上，只能说幸好隔得远，没人注意到他此刻的紧张。 刚才光顾着在那里“争风吃醋”，全然忘了这一点。 那个高傲的四宫辉夜，居然会这么简单地向别的人允诺，还是一个男生。 难道说真的…… 白银已经不敢看甚至不敢听，他觉得这种事多半如此。 然而辉夜并未察觉到这点，甚至没有特地去观察白银表情与微微挡着脸的姿势，她只是有些茫然又淡定地歪了下头。 “藤原同学、石上君，就不要说这种玩笑话了。传出去被万里花听到了，我该怎么见她呀。”辉夜笑得满是无奈，仿佛不是很喜欢这个说法。 藤原却不依不饶，“可是可是……如果要介意和橘君关系亲密的女生的看法，那不就等于说辉夜同学……” 从没想过藤原的恋爱脑会如此棘手，辉夜也少见地有几分头疼，但她也同样觉得奇怪。在被这样追问的时候，自己心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地波澜。 此刻回想先前的对话，她毫无疑问表现出了堪称露骨的好意，放在任何场合都是应该会被误会的东西。 但唯独对橘十六夜，辉夜一点也不担心，她反而可能要先介意这种传言扩散开后，会不会伤了万里花的心，而不是对自己的名誉有损。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吧？ 她的心坦荡如砥，经得住哪怕是本家人员过来高压讯问。 所以—— “没有那回事。我对橘同学没有任何特别的意思。于公于私，不管是作为四宫家的长女，还是作为秀知院的学生会副会长，都应当对他保有善意而已。”辉夜失笑，解释得可谓从容不迫，“况且单从为人处世的角度来说，我并不讨厌橘十六夜同学的这个人。” “为什么？”藤原千花感觉快被好奇心挠死了，一个劲地追问。 察觉到辉夜的坦然，白银不再紧张，石上也没了刚才的疑惑。 而被藤原这一问，辉夜愣了愣，好半天才回过味儿来。 对啊，为什么？ 从在九州见的第一面起，四宫辉夜就不知不觉间对橘十六夜留下了好印象，如他一般长袖善舞的人不是没见过，但也不该印象好到如此地步。 甚至可以大方地在听到内容前答应对方请求。 就像…… 这样啊……这样啊…… 辉夜忽地恍然。 她端着茶杯轻轻啜饮一口，而后露出想通后的浅笑。 “非要说呢，大概觉得每次见到橘同学都很亲切吧，每次看到他，都会不自觉地想起弟弟的事情。明明一点也不像的……真是奇怪呢，哈哈……” 辉夜笑着，但她在提到“弟弟”这个词时，那份笑容里却添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哀伤。 “弟弟？”白银和石上都愣住了。 他们同时将目光投向藤原千花，两人都知道藤原与辉夜在初中时认识，所以她应该知道。 “对哦，这样啊。”藤原的语气也安静了不少，没再像刚才一样不依不饶地追问。 学生会被静谧所笼罩。 石上悄悄地玩游戏机，白银继续整理剩余的文件，而藤原也默默地收拾东西，留辉夜一个人安静地喝茶。 很快到了离校时间，辉夜跟大家道别后，先一步离开了学生会办公室。 剩下三人慢了一会儿离开。 锁上办公室大门时，石上问：“藤原前辈，四宫前辈的弟弟……是怎么回事啊？” “是啊，好像以前从来没有听她提过。”白银也颇为在意。 “老实说，我们都没听四宫前辈提过家里人的事……只听其他人说好像还有三个哥哥。”石上优继续补充。 然而关于四宫辉夜有一个弟弟这件事，就算最八卦的秀知院新闻部，也怕是半个标点都不曾听到过。 藤原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我也是一年半前才听辉夜同学别邸的执事提过，好像她以前有个弟弟，不过……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是过世了吗？”白银震惊不已。 “嗯，好像是在辉夜同学十岁那年过世的。”藤原继续说。 然后她忽然一本正经地跑到前面，转过身来看着两个男生，“听好了，以后在辉夜同学面前不要提她弟弟的事情，除非辉夜同学自己说，否则绝对不许提。” “我知道了。”白银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了四宫辉夜的秘密，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石上则小声吐槽了一句，“我更担心藤原同学说漏嘴。” 随后又变成了他跟藤原在那里争执，而白银则负责调解，仿佛这个秘密已经被抛到了脑后。 第三十四章 一晌贪欢 橘万里花最近有一丁点头疼。 事情说简单却又盘根错节，说复杂却又没有那么弯弯绕绕。 一言以蔽之，无非是十六夜与早坂之间的关系有点微妙。坏的意义上那种。 原本打算听之任之，由十六夜自己去处理，然而进展看上去非常微妙。 于是她少有的在午休时间，到十六夜这边来，找他一起去吃午饭。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特地提醒我说没有准备便当的理由呢。” 从食堂出来后，他没有指定目的地，而是跟着万里花边走边聊，她似乎打算去同好会的社团活动室。 “老实说味道……还算不错啦，但也没有特别出色。”万里花脚步轻快，左右轻轻摆动双臂舒展身体，“唯一的优点，大概只有饭菜都是新鲜的，口感比便当里冷掉的食物要好——” 说到这里，她转过头看十六夜，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样的意愿。 “那回头我去学生会申请一下，看能不能在活动室里添置一台微波炉，这样以后中午就能吃到热热的饭菜了。”十六夜竖起手指。 万里花也相当开心，立刻搂着十六夜的胳膊开始撒娇，“还是你懂我~~” “那当然了。”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眼看着氛围正好，万里花于是开口提起了另一件事，“那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小爱她……好像对你很有意见呢。” “真的吗？会不会是我作为‘橘十六夜’，跟她还不熟，你才会有这种感觉？”十六夜小心地回避话题。 万里花却反而坚定了自己的看法，“才没有吧，就连辉夜姐姐那样的脾气，你都能从零开始打好关系，不可能小爱这么好的性格都——” “真的吗？”十六夜笑了出来。 这下万里花也被问住了，老实想想小时候一起玩的经历，早坂其实还蛮坏心眼的，时不时地就想出些奇怪的点子捉弄大家，要是有石竹帮忙，她就更起劲了。 “好吧，当我没说。”万里花吐了吐舌头，“但是……就算这样，我觉得兄长大人也没有被讨厌的理由吧？” “未必哦。”十六夜不慌不忙地解释，“你想想，假如当初协助我逃生的不是你而是别人，你则收到了我的死讯——” 那之后，过了六七年，再见到以前一起玩的朋友时，本以为像自己一样喜欢着石竹某个人，突然身边出现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在十六夜的提醒下，想明白了这一层后，万里花算是完全理解了此刻的状况。 早坂此前说的“迁怒”她已然知晓，但没想到十六夜作为一个看上去“无关的人”，也会被迁怒至此。 “就算是这样……”万里花松开他的胳膊，先一步进入社团活动室，“也总该有点什么办法改善关系吧，免得今后——” 她刚想说公开身份后，早坂再想起现在对他的态度，会有多尴尬，就听到十六夜咔哒一声，锁上了社团活动室的大门。 “咦……”万里花眯了眯眼，心脏倏地一阵悸动。 十六夜垂下眼帘，带着暧昧的笑容，“知道吗，万里花，我只有吃饱和色色两种状态，而现在，我吃饱了~~” “哎哎哎……”万里花感觉心跳快了几分，她故作矜持地表示，“可是现在我们在学校啊——” “所以我把门锁上了。”十六夜搂住万里花的腰。 她随着他的步伐一点点向后退去，直到靠在了长桌的边上，才停了下来。她仰起脸回应十六夜吻过来嘴唇。 本来还有点因为是在学校而紧张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她的身子也越发柔软，隐隐地烫了起来。 好像整个人都化为了软软地一团，与十六夜的身体紧紧地相互嵌合，一点一点地变得严丝合缝，不剩下一丝一毫地缝隙。 她紧闭着嘴唇压抑喉咙里的声音，却总是不自觉地哼唱起来。 仿佛过去了很久似地，她才从他的怀里无力地抬起头，又轻轻地垂下去，在他的胸口喘息，听着他快速鼓动的心脏声音。 用亲吻代替了话语，沉默又持续了下去。 “怎么办啊……衣服到处都起皱了……而且还弄脏了……回去肯定会被发现的吧？” 从快乐里回过神来，看着十六夜开始收拾残局时，她不由得开始发愁。 这样说着，万里花软软地坐在椅子上，趴在了桌边，双腿现在都有点使不上力，没有十六夜扶着腰，怕是早就坐到地上去了。 “别担心，这里有备用的衣服。”十六夜从角落的柜子里翻出来一身干净整齐的制服，放在了她的面前，“本来是为了突发情况备用，不过……这也算是吧？” “那你替我换？”饶是朝夕相对，万里花现在也不得不红透了脸。 她很想埋怨十六夜是不是早有预谋，但转念想想，自己也顺杆爬的情况下，好像不是很有底气，也就不再计较。 于是十六夜再度抱着她坐到了桌子上，然后认真地帮她脱掉脏乱的制服，然后慢慢地帮她换上新衣服。 “老实说我吓了一跳呢。”万里花小声地跟十六夜撒娇，“突然要在这个地方做……平时你可没这么随便。除了浴室和卧室，别的地方都不行……” “那当时考虑到双方的感受嘛，要是你不舒服也不行啊。”十六夜说着在她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不过我到底不是什么正经人，有时候也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兴趣……下不为例好吧？” “怎么会……人家才不介意，就是一想到这种地方如果不克制点，难免会传出去。”万里花忸怩着表示，“下次……至少让人家有个心理准备吧。本来还打算跟你说正事的。” 她说着话，被十六夜轻轻抱住，他用这种方式从背后帮她拉制服裙子背上的拉链。 “说得也是啊。”换好了衣服后，十六夜用手抚摸她的脊背和头发，“对不起呢。” 然后，两人一起笑了出来。 第三十五章 愿者上钩 “哦呀，只有你们在啊。” 放学后，拉开社团活动室大门后，看见早坂爱和四条真妃坐在拉上了帘子的教室里，两人正在一起用电脑看电影。 听到他打招呼，真妃立刻从屏幕上收回视线，早坂顺势按下了暂停键。 真妃一歪头，笑着说：“这说法就有点奇怪了，万里花来没来不跟你讲嘛？” “万里花不来我当然知道。”十六夜走过去，把书包放在椅子上，“泽村同学今天有点不舒服，万里花送她回去了。” 虽然邮件里只是说身体不舒服，但十六夜只需要稍微思索一下，就知道多半是跟生理期之类的有关。 但愿没有因为长期蛰居导致内分泌失调，进而引发生理日期的紊乱吧。 想到这儿，十六夜又默默地担心了一下，并决定晚上问问。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探出头看了眼电脑屏幕，“《虹咲学院偶像同好会》？真亏你们两个人愿意在这儿坐着一起看偶像番啊……” “是万里花推荐的，她还特地拿了BD过来。”真妃伸了个懒腰，“看上去有点意思，你看过吗？” “和万里花一起每周追更首播的。”十六夜笑了笑。 “是吗。”真妃倒也不意外。 至于十六夜到底怎么想，她也不原太过深究，一不小心揭开了不该揭的伤疤，对真妃来说也很麻烦。 早坂抬眼看了看他，看着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不过这里有投影仪，为什么要挤在这么小的电脑屏幕前。” 对剧情特别是第十一话的展开极其熟悉的他，并不打算在这里挤过去坐着，和她们一起重温。 “我们怎么看，对橘少爷来说很重要吗？”早坂终于开口了，“还是说不使用投影仪，就违背了电影研究同好会的活动宗旨？” 一出口就是略微带着火药味的话语，而且比以往更加明显和不友好。 听到这儿，十六夜就已经基本上摸清楚了状况。 伴随着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早坂的脸色隐约可见地泛起了红晕。 午休的时候突然拉着万里花做那种事，虽说是你情我愿的日常生活行为，归根结底也并不是十六夜喜欢的方式。 只是早坂加入同好会不过两天，他就发现了她设置的窃听器。 去学生会走了一趟，辉夜的态度上看不出什么，那这件事就并非辉夜授意，而是早坂基于来自四宫本家……更准确地说是四宫黄光的指示。 当然，十六夜认为黄光那边只是要求她进行监视，而具体的监视方式，是早坂自己决定的。 这一点他能凭借过往的了解断定。 只是发现了窃听器的存在，贸然拆除只会暴露出他的警觉以及反侦察能力，没准下一次早坂会采用更加隐秘的方法。 那样只会陷入无休无止地侦查与反侦察。 再者，如果知道这种事却对此保持沉默……如此暧昧的态度必然会让她察觉到什么。 比如自己来东京的目的……比如自己真正的身份…… 要想避免节外生枝，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早坂自己知难而退。 但对这个看上去恭顺可靠，但实际上相当有主见且聪慧的近侍少女，如何让她觉得难办才是重点。 所以，十六夜选择的方法很简单……H。 故意在社团活动室做些不健全的事，让没有来这里但却会尝试监听的早坂听见……对于未经人事的少女而言，冲击力自然是非同凡响。 为了追求真实性，他没有告诉万里花这一切……毕竟要解释就要从早坂的多重身份开始解释，想想还是很麻烦，他想等以后再说。 本来是为了窥探十六夜的言行，从而打探橘家的情报，现在来了这一出，结果自然是早坂悄悄地选择放弃。 “怎么会，同好会哪有什么宗旨呢，社团本就是让万里花能够享受学校生活才创建的东西，能把你们这些旧友聚在一起，没有比这更能让她开心的了。”十六夜走到架子边上，往空的地方放他带来的书刊和BD盒。 不动声色地装成毫无察觉地扫过布置了窃听器的地方，他确信早坂知难而退了。 “是吗。”早坂意味深长地应和。 真妃嗅到了这股微妙的气氛，本能地感到头疼起来。 她是真不清楚到底是十六夜哪里得罪了早坂，想调停都没办法施展手脚。 “那个……你要过来一起看吗？”真妃嘟着嘴问。 “诶？”早坂愣了一下。 十六夜只是摇摇头，“不了，我今天还要早些回去，过来只是放下东西，就不陪你们了。走的时候记得关灯和还教室钥匙。” “这就要走了？”真妃有点失望。 “父亲大人那边要我过去，你懂的。”十六夜一脸无奈。 “知道了知道了。”真妃单手支颐，靠在桌边，眼神在屏幕和十六夜之间来回，“反正你老人家忙得要死，没空陪我们这些小孩子玩。” “那等这段时间忙过了，请你出去吃饭逛街看电影。”十六夜认真地说。 真妃眼前一亮，“真的吗？万里花也一起？” “我想想……”十六夜含蓄地笑笑，“就我们两个，怎么样？” “……哎……啊……”真妃犹豫了起来。 但是十六夜已经哈哈笑着拿起书包，转身出了活动室的门。迟了一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真妃，只能对着关上的活动室大门喊了一句“什么嘛！”了事。 “真意外呢，这种问题真妃大小姐还会犹豫。”早坂说。 “才、才没有犹豫好吗！还不是那家伙不按常理出牌！”真妃慌忙辩驳，“我怎么、怎么可能去跟万里花的哥哥……约会什么的……” 可惜她的解释吞吞吐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想法了。 “还要看吗？还是说今天到这里解散？”早坂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真妃呆了呆，才讷讷点头，“嗯，看完吧。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做……” 第三十六章 早坂爱的愤慨 早坂爱的一整天都很忙。 上学期间反而是相对比较轻松的时间，尽管一开始出于完成监视任务的心情，在万里花的社团刚刚宣布成立就作为第一个新入部员提交了神情。 然而她也不能否认，在那间活动室里的时间是一天下来最悠闲的部分。 看看电影，说点轻松的话题就过去了。 即便想着要留意这样那样的事，也会很快就忘了这一点。 “辛苦了，辉夜大小姐。山手运输的少夫人已经回去了。” 晚上九点钟，结束了招待来访的贵客之后，早坂跟随辉夜回房间，并例行候在她的卧室里，直到十点钟辉夜的入睡时间为止。 “今天还真是不轻松，要接待客人。”辉夜习惯性地感慨了一句这种社交事务的疲惫后，坐在了床边。 “但是辉夜大小姐今天的表现也很完美，一点问题都没有。”早坂如实报告。 辉夜笑了一下，算是表达了认可，她伸了个懒腰，忽然问道：“说起来，橘同学还从来没有过来拜访过吧？” “是的。”早坂点头。 橘十六夜与橘万里花一起到东京住下快一个月，这期间只有万里花每周过来拜访过一次之外，十六夜从未亲自登门。 在辉夜看来，大概是对方认为与她不熟悉，因此觉得只让万里花过来比较妥当。 “说起来啊……”辉夜蜷缩起双腿，坐在床上，“我下午放学去学生会的时候，见到了橘同学，就顺便邀请他抽空到别邸来做客。” “那橘同学是怎么回答的？”早坂问。 辉夜摇了摇头，“橘同学拒绝了，他说四宫别邸只有我一个四宫家的女眷，他这样的未婚男性随意登门拜访不甚妥当，如有什么要事需要传达，告诉万里花就好。” “这样啊。”早坂对此倒不是很意外。 不管个人的印象如何，归根结底，橘十六夜在外表现出的那副面孔，的确是稳重周全的类型。 比起辉夜的容易感情用事，那个人显得格外地理性和冷静。 “老实说，我提出邀请也只是觉得应该邀请一下，那个人经常来学生会走动，又是万里花的义兄……构建起良好的社交关系比较好吧……” 辉夜提到这事时，表情不自觉地变得柔和，失望的情绪从眼眸深处漫溢而出。 “看样子，辉夜大小姐相当中意橘少爷的事情呢。” “的确。”辉夜居然没有反驳。 早坂颇为震惊，“比白银会长还要中意吗？” “不是那样啦。”辉夜垂下眉梢，很无奈地否定。 不仅没有一贯的别扭，甚至还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直率，早坂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疼痛告诉她这的确是现实。 “那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辉夜大小姐如此欣赏那个人？”早坂继续配合辉夜的情绪发问。 辉夜则颇为诧异地看着早坂，“难道说早坂没有那种感觉吗？” “那种感觉？” “就是橘十六夜这个人身上，会给人一种跟……石竹很像的氛围。”辉夜垂下眼帘，语气里夹杂着伤感，“如果那孩子还在的话，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吧……不，也许会更跳脱飞扬一点也说不定。” “哈啊？”早坂发出了相当不得了的声音。 她明白了辉夜为何会表现出对橘十六夜的兴趣，但却一点也不能接受。 “有哪里不妥吗？”陷入个人情绪中的辉夜有点慌乱，“毕、毕竟是别家的未婚年轻人……我这么想有些不太合适呢。” 早坂只是摇头，“我只是觉得辉夜大小姐的看法非常不可理喻，仅此而已。” “真是苛刻啊……早坂……”辉夜干笑不已。 在提到故人的事情时，她们的关系不再是主仆，而是要好的朋友。 “没有……我只是无法认同辉夜大小姐的看法。”早坂皱着眉头，表情里满是纠结，“特别是……那个人跟石竹少爷很像之类的！” 是的，绝对不可能。 不管怎么说，那个人都绝对不可能像石竹。早坂爱打从心底里否认着这种可能性。 特别是……特别是…… 居然在社团活动室做那种事情，差点没把她魂都吓飞了。 如果是石竹……石竹的话，一定不会在社团活动室里做那种寡廉鲜耻的事情！ 那个人虽然总跟个话痨似地说个不停，还总是没规没矩地，但骨子里其实很注意这些细节，是个体贴入微又绅士的男孩。 绝不可能是橘十六夜那种样子。 一想到这里，白天透过窃听器听到的东西，就让早坂臊得慌，脸颊和耳根又开始发热了。 那种……那种事情…… “早坂……该不会是橘同学哪里得罪你了吧？”辉夜不解地看着她。 此时临近睡觉时间，房间的主灯已经关了，只有不那么明亮的夜灯，昏暗的房间里，辉夜也无法看见早坂红透的那张脸。 “没有。”早坂矢口否认。 或者说她压根就开不了口。 下午的时候，那家伙还像个没事人似地出现在社团活动室，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光是想想就觉得不舒服。 “唉……”辉夜忍不住叹气。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觉得多半是橘十六夜的存在……对早坂而言更难接受吧。 特别是她刚才说了“给人感觉很像石竹”这种话。 橘十六夜当然无法替代弟弟在她心里独一无二的位置，辉夜无非是想透过那个人的言行举止，一盔石竹若还在世的话，会是什么模样的可能性而已。 “抱歉，辉夜大小姐，是我失态了。” 稍微冷静了一点后，早坂轻轻地跟辉夜道歉。 “没事啦……你会有这个反应也不奇怪。”她静静地阖眼微笑，“说起来，马上又要到……石竹的忌日了呢。他的墓碑就在东京，扫墓的事情你准备一下吧。” “嗯，我知道。”早坂一丝不苟地应答，而后又忽然想起一件事，“今年万里花大小姐也在东京，要把她也叫上吗？” “对啊。”辉夜略微思索，“我改天去问问吧，她要是愿意来……也好。” 橘万里花一定会来的吧，至于那个人……就算为了维持这幅宽容大度的假面，也一定会做什么手脚，得多留意一下。 早坂悄悄在心里说。 第三十七章 作壁上观 “啊啾——！” 趴在天台栏杆边上的十六夜，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四月将近，天气也回暖了许多，并不觉得晚上有多冷的十六夜，忍不住担心自己是不是要感冒了。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没那个闲工夫。 此时他正用手机观看着电视台的新闻直播，那个被起诉的宗教法人审议会委员池田行信的庭审，于下午开始审理，因为身份重大而牵扯甚多，整场庭审从已经持续了足足有六个小时。 晚上九点的现在，仍然有不少电视台的采访车停在法庭外面，里面是等着庭审结束后，第一时间冲出来采访原告和被告的记者们。 就在不管是十六夜还是记者们的耐心都快要被漫长的等待消磨殆尽时，手机里进行着现场播报的新闻人员，这时候忽然提高音量：“就在刚才，这起金融案件的被告、原文化厅宗教法人审议会委员池田行信先生和他的律师以及相关人员，从法庭出来了。” 看着池田和同行人员刚刚走出法院的大门，等候多时的报社和电视台记者们就蜂拥而出，把他围了起来。 “啊啊……真是有够热闹的啊。”十六夜看着有些混乱的场面。 尽管有安保人员在左右隔开记者，但这起案件过于引起社会关注，所以记者们无论如何都要问出与庭审有关的问题。 从池田的脸色来看，庭审结果应该对他非常有利。 很显然，池田本人同样不想错过宣示自己凯旋的时机，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打算接受记者们的采访，说一番类似正义必胜之类的空话。 这是这种公众人物必然采取的做法，并不算稀奇，只是十六夜却不这么觉得。 “被围得这么紧，就算有安保人员在，人多眼杂的……”他露出嘲讽的微笑。 那个池田明明看上去满脸春风得意，十六夜却只觉得死兆星在这位宗教界要人的头上闪耀。 或许是记者太多了，十六夜收看的这个直播，摄像机左摇右晃，池田本人也屡屡消失在镜头里。 正当他想换个台时，直播现场却忽然骚动起来，一些女性尖叫渐次响起，本来将池田团团围住的记者们，开始想四周散开，试图躲远一点。 直播摄像头也许是因为没了干扰，总算摆正了机位，对准了刚才还被围住的池田行信。 或者说……池田行信的尸体。 前一刻还志得意满的男人，忽然变成了一具尸体，或者说正在变成尸体。 他双眼无神地跪倒在地上，满脸残留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像是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鲜血从他肥胖的身体里渗出，眨眼间已经在周围积了漆黑的一滩，即便是最高明的医生与最精湛的医术，也救不回这个曾经地位显赫，现在刚刚打赢一场重大官司的男人了。 毕竟没有人能够应对，心脏被直接切开这种致命伤。 啪—— 直播中断了。 大概是场面太过血腥，或者超出了某个范围，被导播间掐断。 十六夜立刻将手机收起，举起望远镜，远远地观察事发现场的情况。 记者们已经被附近的警察和安保人员拉开，隔了有七八米的距离，一些心理强大的摄影师还在继续拍摄。 尽管离得最近的两个保镖正在将池田扶着躺下去，试图延缓他生命的流逝，在十六夜看来也只是徒劳无功。 他缓缓放下望远镜。 “还真是敢下手啊……居然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就动手了。”十六夜自言自语，“还是说专门挑的这个场合。” 不管怎么样，能在这种时候动手还没暴露的，只有那个传闻中的杀人鬼了。 这时，他的耳机里传来一阵杂音，随后就听到了警视厅对附近警察发布的指示，让他们以法院为中心，开始搜索逃窜的可疑人物。 警视厅也动了起来，但橘岩没有坐镇指挥。 总之当初借着帮橘岩整理电脑的机会，在里面留了个后门，方便他窥探警视厅的动向，看来没有走错。 像这样能够监听到警视厅的指挥通讯，也能节省不少时间。 他再度拿出手机，切换到另一个界面，那是根据今天在法院这一代布置的警力做出的示意地图。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提下，橘岩无法大量设置警力。 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一定会存在搜索空缺。所以十六夜悄悄地来了这里，远远地观察着现场情况。 他承认这个举动有赌的成分在里面，可结果还是赌中了那个杀人鬼的作风。 这种空缺会随着搜索向两个方向扩散逐渐增大，而那里，就必然是那个杀人鬼脱身的机会。 能抓住么？ 十六夜并不确定，他认为值得试试。 这样想着，十六夜从蹲下去，打开带过来的箱子，里面放着他爱用的伯莱塔92F和配套的消音器，以及一把弧刀。 一方面是为了对应近战和远程两种情况，一方面……则是十六夜无法否认自己内心还存在的些许中二病成分。 确认过手枪的状况后放进了藏在制服外套下面的枪袋里，然后左手抓住刀鞘搭在肩上。 既然知道了大致的方向，剩下的事情，就是沿着可能的方向追过去。 那个杀人鬼能够一直隐藏行踪，想必相当谨慎，只要是警察可能经过的路线，就一定不会走。 这样一来，对方的行动轨迹会变得非常绕，能不能抄近路走到前面，就不得而知了。 “本田吗，留在天台上的东西，去收拾一下，然后让车子到明治大道附近等我。” 关掉了对警察通讯的接入监听后，十六夜对随行而来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本田下达了指示。 “是。” 听到本田的应答后，十六夜结束通讯，踩着天台的围栏一跃而过，落在了对面的房顶。 没时间一步步地下楼，他像个职业跑酷选手般快速穿过楼房的天台，最后落在了一处仓库的房顶。 不等他确认自己的方位，一个悄无声息地身影，出现在了余光里。 “那个人……” 第三十八章 连杀人鬼也要利用 他是杀人鬼。 或者，称之为零崎一贼更加准确。 一贼与一族（ichizoku）同音，是他们一贼的在创立之初的小小巧思。零崎一贼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一群人所构建的家族，将他们聚在一起的，只有一个原因， 就是“杀人”。 他们是杀人鬼的集团。 如今的零崎一贼早已七零八落，他作为零崎一贼的一员，也不过是像其他成员那样单独行动，单独选取目标，然后单独杀人。 他比较喜欢杀死那种司法不能充分断罪的嫌疑犯，或者说有罪之人。 看着所谓代表正义的集团一次次在程序正义结束之后，自己宣布无罪或者轻罪的人被解决，是这个“零崎一贼”的最大乐趣。 今天也一如既往地顺利，举着摄像机假扮成跟记者一起来的摄影师，然后趁着人群的混乱出手，用手掌宽的黑色刀刃，夹在两指之间，从背后穿过骨头的缝隙，刺穿池田行信的心脏，然后轻轻横切，就了解了这个与邪教有关的男人满是罪恶的一生。 至少他认为是有罪的。 奇怪的是这次附近警察不少，绕开他们花了点时间，但也只是如此。杀人鬼不由得轻松起来，脚步也变得更加愉快。 回去之后，还要完成后续的审稿工作，毕竟是见习责任编辑，总归有事要做。 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子里，刀出鞘的摩擦音骤然响起，明明轻得如同掉落了一根针，在安静如斯的这个地方，对杀人鬼而言清晰得无以复加。 然而不等他做出反应，冰冷的刀锋就从后面架在了脖子上。 已经晚了不止一步，当他听见刀出鞘的声音时，对方已经无声无息地接近了身后。 “别动比较好，我没杀过人，手容易哆嗦，一不小心哆嗦大了，会把你的头切下来的。”听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少年音在背后响起。 “是是……”杀人鬼知道自己栽了跟头。 如此身手，难道是同行？ 自己该不会抢了人家的饭碗吧？杀人鬼最先做出这种猜测。 “晚上好，初次见面，杀人鬼先生，或者说……我该称呼为式岸未识（shikiki mishiki）同学吗？”少年继续开口，“或者沿用零崎这个姓比较合适？” 杀人鬼……或者说式岸未识震惊不已，他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式岸小心翼翼地侧过头，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终于看清楚反手持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少年是谁。 是他！ 前几天在秀知院学生会附近的走廊撞到的那个、一转学过来就很出名的二年生——橘十六夜。 他当时也很意外，自己会没发现转角有人出没。 “没想到新学校的一年生里面，居然混着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人群里，出手杀人的杀人鬼呢。”十六夜露出友善的微笑。 没有杀气，式岸由此感到恐怖。 他确信这个人是那种可以不带着杀意杀人的类型，什么没杀过人，多半只是说着唬人的辞藻罢了。 “我才没想到咧，学校的前辈里面，居然还有能抓住我行踪的人。”式岸相当沮丧，“你不是警察那边的人吧？不然为什么附近一个警察都没有？” “聪明。”十六夜依旧举着刀，“我只是很好奇，这段时间在东京出现的杀人鬼是什么人，所以今天特地来看看。没想到收获颇丰。” 然后，式岸发觉有什么抵在了自己的背上。 “喂喂……居然还有枪吗？未成年人能搞到持枪证啊？” 他自认有把握躲开中远距离射击，但现在这种被手枪抵在后心的位置，只怕稍微乱动一下，就会被子弹贯穿心脏。 那样的话，他就不再是杀人鬼，而是杀人幽灵。 等等，幽灵杀不了人，所以还得把前缀去掉。他在心里模拟着自己负责的那个作家的口吻。 “既然不是帮警察，也不是来杀我的……那你到底要做什么？”式岸未识不是笨蛋，他马上猜出对方肯定有事要自己做，才没有了结自己。 “和你这样的人说话就是快。”十六夜的刀锋离开了脖颈。 当杀人鬼回身时，十六夜已经收刀入鞘，对方正满意地看着这边。 “你不是很擅长杀人么，我想让你帮我杀几个人。” “零崎一贼不接受委托杀人的……” 式岸试图推诿，不过他看到十六夜的大拇指轻轻将刀探出刀鞘几公分，磨炼出来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不合作，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 “帮我杀三个人。” “不过我有预感，我会很讨厌你接下来说出的那些个名字。”式岸眼角抽搐。 “京都的四宫家家主，有三个儿子，四宫黄光、四宫青龙和四宫云鹰，杀得了吧？” “……倒不是特别难……不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拒绝，万一我转头就去告密呢。堂堂九州橘家大少爷居然搞这种暗杀——” “可以啊，你尽管去做。只不过到时候你要面对的就不只是我，还有连杀人鬼都讨厌的地狱。”十六夜笑着说。 “好吧好吧……” “当然了，也不是要你现在就动手。”十六夜抬起一直指着式岸的枪口，“你只要负责在他们生不如死的时候，让他们带着无尽的恐惧去死就行了。” “……是吗。”式岸不是很清楚对方的目的。 简单来讲，应该是不想在最后关头脏了自己的手？ “另外再提醒你一句，私立秀知院学园是四宫黄光的东西，学校里除了各种身份的学生，还有黄光的眼线，有空替我打扫一下，应该难不住你吧？” 说着，橘十六夜收起了枪，又从衣袋里掏出了手机。 “话说在前面，这个人是我的，你不许动。” 手机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金发侧马尾的辣妹JK，打扮得有几分花枝招展的意思。 “行吧。” “那么大家就此别过，今后在学校就算遇到了，大家也素不相识。需要你的杀人术的时候，我自会联络你。” 这样说完之后，橘十六夜就转身离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而刚才说话的地方，也再无半个人影。 第三十九章 心怀鬼胎 “呃啊——！！！” 四宫黄光怒吼着掀翻了自己眼前的案几，摆满了珍馐美味的餐具刹那间飞出去，弄得一尘不染的榻榻米霎时间脏了一大片。 正在给她倒酒的女孩吓得一个哆嗦，险些抓稳手里的白瓷酒壶。坐在黄光右手边端着吉他唱歌助兴的女孩，吓得闭上了嘴。 前一刻还满是糜烂气息的宴会，顿时变得煞气浓厚。 这里是京都的某家高级和风会所，在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陪伴下，四宫黄光和唯他马首是瞻本地商界的重要人士一起喝酒谈事情的时候，他的心腹侍从从门外进来，俯首在黄光耳边耳语了几句后。 本来笑得和和气气的黄光就勃然大怒。 “黄光先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让您这么生气。”为首的是跟黄光打了几十年交道的现任京都副市长藤田裕之，替大家开口询问。 黄光抬起眼皮子扫了对方一眼，才缓缓收起脾气，挥挥手，还没离去的近侍就让陪酒的年轻女孩们鱼贯而出。 打发了想来问问情况的老板，包房的门再度关上。 “池田行信死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黄光吐出了这样短短一句话。 从他那颗油光发亮的脑袋上，能够清晰得看到凸起的青筋在跳动。 那位宗教界要人与四宫家大少爷一向有着密切的往来，帮着他从其他地方捞了不少的油水，四宫黄光一直很看重。 这次池田行信被起诉的案子，黄光也没有说丢就丢，帮着到处斡旋，本来今天最后一次开庭，按照黄光和手底下的人的结论，基本上可以以很轻的罪名脱身，稍微出点钱就能打发，连牢不用坐。 但是现在……就在黄光带着人一边喝酒一边高兴这种破案子居然让他费神的时候，池田行信死了。 “怎、怎么死的？”副市长藤田忙追问。 黄光怒火攻心，不想开口，就由手底下人代为陈述。 “大概就在半个小时前，池田老师在法庭胜诉后出来是，被一群记者围着采访时，忽然被人杀害了。从警察那边打听到的消息来看，似乎是背后中刀，直接切断心脏，当场死亡。送到医院也只能确认死因。”黄光的近侍用不大但清晰地声音陈述着这件事。 一时间，房间内开始议论纷纷，一起宴饮享乐的人，各自交头接耳，讨论这件事的影响。 “警察呢？警察都干什么吃的！”黄光余怒未消，他用拳头砸了一下榻榻米，“那个警视总监……叫什么来着？” “橘岩。”近侍低声说。 “橘岩……橘家的那个入赘的女婿吗……” 本来已经快被怒火冲昏头脑的黄光，因为这条信息忽然冷静了不少。 “因为是突发事件，除了例行巡逻的警察之外，并没有多余的警力，尽管东京的警视厅第一时间展开布控和搜查，恐怕多半没有收获。”近侍低声下气地陈述，看得出他很怕黄光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黄光咋舌一声，他现在感觉相当棘手。 东京的确在四宫家的势力范围内，但不是他四宫家一家说了算的地方，先不提其他几家，最近越来越活跃的四条家也很碍事。 但是一个前宗教法人审议会的委员就这么当街被杀，还是在法庭的外面，性质恶劣且不说，黄光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如果能够以此为由扩大化的话，也许能把那个橘家来历的警视总监扳倒，把跟四宫家，特别是跟他关系近的人弄上去。 “你去安排一下，我过两天要去东京。”黄光一挥手，打发走了近侍后，才坐正了身子，“各位，池田先生被杀这件事，已成定局，但我们不能让他就这么白白的死了。” 理解了黄光意图的亲随官员们，纷纷离席，拉着垫子坐进了一点，打算开始商议后续的动向。 同一时间收到消息，或者说关注着这起庭审动向的，不止黄光自己，他的两个弟弟也一样各自打算着。 此时恰好都回到了四宫本邸的青龙和云鹰，正坐在偏厅里谈论这件事。 稍微不同的是，因为跟池田的关系不那么近，所以这两人并没有太多的感想。 “居然真的死了。”青龙颇为奇怪地看着云鹰，“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鹰吐出一口烟，然后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一口里面棕褐色的酒。 “没什么，就是有这种感觉。”云鹰随口说。 从九州回来之后，他始终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不安稳开始蔓延，但却没办法抓住头绪。而且很难说这种事情，跟那个橘十六夜有什么关系。 就算真的有，也没那么容易证明是真的有干系吧。 “大哥他现在应该很生气吧。”眯着眼睛的青龙却笑了出来。 “呵，差不多。”云鹰捏着雪茄没继续抽。 黄光花了那么多工夫，动用了各方关系去帮池田顶罪和脱罪，现在却落得这么个收场。 “那个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云鹰说。 “是啊，大概这会儿已经开始在想怎么继续利用这件事了吧。”青龙盯着云鹰，“你打算怎么做啊，云鹰？” “这话该我问二哥吧？你又有什么打算？”云鹰毫不退让。 “我知道的，前阵子你特地跑到九州去参加橘家千金的生日宴会，怎么？对方要跟你合作了？”青龙不动声色地指出来。 云鹰捏着烟的指节微微抖了一下，他维持着一贯的淡定又抽了口烟，“我过去只是跟人家谈生意的。橘家要把自己的养大的狗放到东京替他们找肉，拦不住的。” “橘家一直秘密养着的那个少爷什么来头？你见过了吧？” 云鹰皱了皱眉，“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鬼而已，仗着早早地参与橘家的事务就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而已。” “哦……？”青龙发出意味深长的应和。 云鹰知道自己的假话唬不住面前的老狐狸，但也不打算承认自己面对一个跟辉夜差不多的臭小鬼，居然觉得深不可测。 两个心怀鬼胎的男人举起酒杯，碰了一下。 第四十章 婉转幽思 四月走到了末尾，接下来是学校的五月黄金周假期。 对大部分学生而言是休假，但对一小部分人而言，则是一个不太舒服的时期。 “总感觉怪怪的呢。” 在万里花换好那身黑色的连衣裙时，十六夜替她拿起那枚大大的万寿菊发饰，帮她别在了发梢上。 “是啊，我也觉得很怪。”万里花转过身来，满脸无奈地看着十六夜，“你活生生地站在这儿，我却要去给你扫墓，总感觉有些不吉利。” 十六夜摊手，“没什么吧。除了你和母亲大人、父亲大人这样的知情人，对于其他人而言，死掉的是『四宫石竹』，活着的是『橘十六夜』，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 “我知道啊，可就是怪怪的嘛。”万里花哭笑不得。 他笑着帮她抚了抚衣领，“谁让是姐姐亲自让人递过来的询问呢，你要是说不想去，那这段时间为了重新和大家打好关系所做的准备，不就全部都落空了嘛。” 一旦在这里因为顾及所谓吉不吉利的问题，让万里花拒绝参加去给四宫石竹的扫墓，那么本来还试图打消的对万里花的“薄情”的认知，会无限度地加深。 往年可以说因为远在九州，加上身不由己，无法前来。 这次身在东京，却偏偏不肯参加，在无法让十六夜表明身份之前，是断没有正当理由可以用来解释的。 “好啦，你就放心去吧，本田也跟着，有什么事我都会留意。”十六夜拉着她的手，“不过说句不合时宜的话……你穿丧服的样子还挺好看，有种别样的味道。” 万里花被逗乐了，装作没好气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臂，“想什么呢，总不会要人家穿着这身衣服……” “嗯？” “好像也不是不行。” “那你还打我，结果大家是一丘之貉啊……”十六夜伸出食指朝向万里花 “那也是你教坏的。”万里花作势要去咬，被他赶忙躲开了。 两人在房间里说笑打闹了一会儿，发现这样喜气洋洋不太对，于是十六夜又不得不帮她调整情绪，进入去给故人凭吊和扫墓的氛围里面。 调整好之后，两人一起往楼下走。 “最近真是不安生呢。”万里花轻声说。 之前的新闻她也看了，宗教界的要人在庭审结束的时候，死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毕竟又不是什么乌托邦的世界，能够把犯罪率遏制在零。”十六夜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他见到了杀人鬼，并做了交易的事，“所以之后出门的时候，如果不是我陪着，尽量还是带上本田吧？” “嗯。”万里花点点头。 尽管知道本田是受母亲的指派来保护自己并顺便监视，十六夜却说她对万里花的的忠诚不需要怀疑 那万里花也就相信十六夜的识人之明。 “不过这次的事情相当恶劣，听父亲大人说，整个东京的警察都被压力笼罩了呢。”十六夜叹了口气。 万里花不由得感到担忧，“真的没问题吗？父亲大人……不会因此惹上什么麻烦吧？我记得你说过，那个池田是跟你大哥有密切往来的人。” “没那么容易。这次的事发生得突然，就算要追责，也是追责负责安保的人，然后是附近巡逻的警察。”十六夜微微眯着眼，露出思索的样子，“就算想借题发挥，直接将手伸到父亲大人的警视总监位子上，也没那么容易。” “也是，有兄长大人在，父亲大人能有什么事呢。”万里花恍然，露出安心的笑容。 十六夜认真地点头，“况且这几年下来，四宫家的疲态也越来越明显。越是疲惫的人就越容易犯错，黄光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 “呃……稍微换个形容方式不好吗？”万里花捏着鼻子吐槽。 “总之就是那个意思。”十六夜笑了笑，“父亲大人能坐到这个位子上，橘家的背景也只是提供条件而已，如果没有这么些年的辛勤工作和累累功绩，警视总监就是别人的了。” 想要把一个在位子上坐得很稳且这些年都没犯过什么错误的警视总监拉下来，不是不可能，但没可能一帆风顺。 十六夜一直在注视着这一切，他不会允许黄光利用这种情况制造机会。 相反，他在等着黄光急不可耐地伸出手脚，再一点点地将那些“手脚”折断。 一路送着万里花走到大门外停着的轿车前，十六夜又稍微放松表情，抚摸她的手臂。 “总之别绷得太紧，像平时一样就好。反正过了这么多年，也没人会跟刚得知死讯的时候一样难过。”十六夜又提醒道，“和大家说说话，扫扫墓，再回忆一下过去。应该不难。” “大家是……不会那样。”万里花垂下眉梢。 她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现在说不太合适。 “嗯？”十六夜仍然察觉到了。 “没什么啦，兄长大人今天会出门吗？”万里花问。 “今天倒不会，不过泽村阿姨昨天送来了请柬，说想明天请我吃个饭。”十六夜说。 “咦？那英梨梨……” “姑且看看吧。”十六夜捏着下巴，“毕竟是相当正式的邀请，不太好拒绝，我打算今天想想办法。实在不行也许会麻烦你把英梨梨支开。” “非要躲着不可吗……”万里花抿着嘴唇，不是很赞成。 “只能如此了吧？” “那我也有我的想法，届时再跟兄长大人明说。”万里花抬起头来，深情地看着他，“那我就先出门了，毕竟迟到不太好。” “嗯。” 这样说完，十六夜就在门口，目送万里花坐上车离开了。 所谓的心有灵犀，并不代表读心术，他能察觉到万里花的心思，就像万里花能察觉他的心思一样，只是一种多年下来形成的高度默契。 比如此刻，他其实无法明确察知万里花到底有了怎样的主意。 只是如果行得通的话，照她说的做也未尝不可。 十六夜这样想着，蓦地笑了出来，然后转身返回了家中。 第四十一章 ‘活着的人’与‘死去的人’ 在最近搬到东京之后，橘万里花不断地见到以前相熟的朋友，然后重新开始走动，然后恢复到起如七年前一样亲密的关系，也渐渐意识到这些年，自己遗漏了不少重要的事情。 最重要的，就是从来没有给『四宫石竹』扫过墓。 从事实上讲，作为最初的知情人，在万里花的认知里，石竹并没有死。 他因为死里逃生，为了避免逃出生天的消息传开，引来接踵而至的追杀，给九州的橘家乃至万里花带去诸多不安要素，而改掉了名字和身份背景，化身为橘家为她从小培养的未来夫婿。 以及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点点地将容貌通过医学方式改变，抹去能被认出的任何可能。 除此之外，他还是他，始终注视着这一切变化的万里花，自然是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并且因为他的新身份而喜不自胜。 但这仅仅是万里花的特权，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一切，对他们来说，无论是最要好的朋友，还是最亲密的家人，都只能看到一个事实，就是石竹死得尸骨无存。 对他们而言，从最开始沉浸在悲伤，到逐渐走出来，但是每年都会定期去扫墓，是最基本的情感变化。 ——当然也有完全无法接受现实，彻底逃避着这一切的人。 不管怎么讲，万里花那种事故第二天就返回了九州，从此再无联系，不来扫墓，甚至连供品也没安排人送过来的表现，无疑是冷血的。 往难听点说，大概被当成至亲之人死了也无动于衷的唯利是图之人。 毕竟回过头去想想，所有人都看得出万里花有多喜欢『石竹』，也是喜欢他的女孩中，最大胆和直接的那个，一起玩的时候总是黏着他，让另外几人不甚满意。 现在逐渐拾起这些遗漏掉的记忆，万里花也曾战战兢兢地担心每个人会带着无法原谅的态度，但从五年前重新见到真妃与帝，再到前不久邀请辉夜和早坂她们来参加生日宴会。 她却发现自己并未被责怪。 这倒不是大家过于宽容，而是从一开始，都被十六夜考虑了进去。 想必从五年前那场“偶然”的与四条姐弟重逢前，他就已经准备好了恰到好处的信息展现在两人面前，然后经由他们的口和认知，一点点转述给其他人。 并不是她冷血，而是身不由己。 在『石竹』死去的那一刻，万里花也失去了在橘家的自由。 所以当四宫辉夜将一起去给『石竹』扫墓的提议告诉她时，万里花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她所顾虑的吉利与否，也被还活着的他认真地开解。 无论如何，为了十六夜要做的事与需要完成的心愿……橘万里花都必须掩藏起真是的情绪，扮演出对逝去之人依旧留有的那份悲伤。 然后，做好了准备去面对这种情况的她，在车子停在墓园外的路边时，她收回思绪，从本田给她拉开的门里走了下来。 抚平黑连衣裙下摆的不正常褶皱，她扫了一眼四周，大家都还没到，而现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不到。 马路对面是售卖祭奠用品的店铺，每家店卖的东西都不太一样。 『我挺喜欢白色的花，你去的时候我推荐买百合，这个季节刚好到了百合的花期，大家看到了就会更加相信你没忘了我，这些年只是身不由己。』 回想着十六夜的叮嘱，万里花在本田的陪同下穿过墓园外冷寂的公路斑马线，走到花店里面，在店员的帮助下，选了一束百合花。 稍微闻了下味道，万里花被清新的香味引得不禁展颜，而后又觉得这样太轻松了，于是赶忙绷紧表情。 付钱后走出花店，恰好看到A8W12防弹款停在那里，不一会儿，世爵D12和劳斯莱斯曜影也从不同的方向靠过来，最后在路边渐次停下。认出这些车分别是四宫别邸、四条家和斯宾塞家的后，万里花就知道大家都到了。 只是一水的黑色高级轿车……看着像要追尾…… 想到些很糟糕的梗之后，万里花又要开始笑场。 至于为什么会知道，只能怪某个现在理所应当地躲在家中处理正事的人。 对于她来说，这个场合本就没办法严肃起来，倒更像是自己在配合着十六夜，继续对大家进行着暂时不能表明身份的恶作剧。 因此只要一放松，就会有些奇怪的内容占据思绪来消解严肃性。 她不得不拜托本田帮自己狠狠掐了后腰一下，才算是因为疼痛而恢复了情绪。 “真早呢，万里花。”辉夜看到捧着花束穿过公路过来的万里花，最先打了招呼。 万里花朝她点头，回应道：“也就稍微早到了几分钟，有些紧张，到了才想起来没带东西，才买了花。” “其实也没什么，供品我有准备，大家只要来了，石竹就会很高兴吧。”辉夜垂下眉梢，笑容透出忧伤。 早坂则朝两人微微鞠躬，然后独自穿过公路，去那边的店里租了用来洒扫木桶和木勺。 大家便在辉夜的带领下走上墓园大门前的长长台阶。 “今年……是万里花第一次来啊。”真妃小声说。 “嗯。”万里花轻轻点头。 帝在一旁补了句，“要说这点……还有个人也是今年第一次。” 走在最后，和早坂一起的英梨梨，始终垂着眼帘，除了最开始打招呼外，没有再开口说半句话。 “英梨梨跟我不一样啦……”万里花苦笑着描补，“要是能来的话，我也想每年都来……” 真妃点点头，“万里花家真是不轻松呢，连这点自由都不给。” “也没办法，家里就我一个孩子，就算有兄长大人在……我也……”万里花按照事先十六夜教她的说辞去应对。 这时早坂忽然开口了，“稍微有点意外……橘少爷会同意万里花来做这件事。” “诶啊……兄长大人……一向通情达理啦。”万里花有些含混不清地解释，“所以没关系的。” 第四十二章 万里花的想法 万里花的回答一点也不出人意料，但早坂却并不像大家那么轻易接受。 在她看来，十六夜不过是为了维持在万里花面前的形象，才会默许这种让她给以前喜欢的人扫墓的行为。 “怎么说呢……那家伙的事情嘛，倒是不意外。”真妃则很能理解。 相较于辉夜和早坂，乃至还没见过十六夜的英梨梨，她跟弟弟都认识橘十六夜的时间更长一点，才会有这种反应。 “仔细想想的话，那家伙……都走了七年了啊。”帝叹了口气，“还以为将来能跟他一起想办法，化解本家和分家着几十年来积累的恩怨。” 他由衷地袒露了自己的心情，让走在前面的辉夜肩膀下意识颤抖了下，却没有回头。 谁都知道四条帝必然是今后能够继承四条家的重要身份，尽管本家这边继承顺位最靠前的黄光，以及另外两人与他年龄差距过大，也没什么交情。 但年方十岁便展现出极其出色的天赋，在一众大家族的同龄人里也最为光芒万丈的四宫石竹，让人不怀疑他有能力去争得四宫家继承人的资格，成为下一任家主。 即便他从出身上只能算是庶出的幼子。 时代不同了，所谓的立嫡立长早就不那么有效，在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更有能力维持家族存续和繁荣的，才更有机会。 这个角度上，石竹的确早早地表现出了团结各家同龄继承人的出色亲和力。 然而，那样一个几乎称得上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却彻底将时间定格在了十岁那年。和其他人的悲伤不同，四条帝感到的，更像是一种最好的可能性就此消失的痛心疾首。 这些年里回避着对家族事务的深入，而是当个只想做自己事、不太有志向的四条家的儿子，也是他对于远大理想破灭后感到的心灰意冷。 “……我记得还有人说呢，说有你们两个的话……今后没准就能……”真妃也有些别扭。 除去个人的感情因素，她又何尝不想拜托几代人的沉重纠葛，用最轻松的姿态去面对辉夜和石竹。 然而…… 没来由地，真妃想起来一个月前十六夜说过的那些话。 她到现在也没跟帝说过，因为不清楚如何去开口，让帝意识到，这些年大家一直默默接受的事实，竟然存在那么多的疑点。 又或者，大家也有一样的想法？只是无法改变结果，所以当成是一场意外惨剧，然后默默地消化着这个结果？ “……”万里花沉默着。 这样听着这些话，如同她听十六夜说过的那样，明白其中沉重，也无可奈何。 活着的人假装已经死去，是为了让剩下的人能够好好活着。 终有一天……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四宫石竹的墓碑前。 因为找不到遗体，也就没有骨灰，无法葬入四宫家的墓园，只能远远地葬在东京这边。 『不过是黄光他们心里有鬼，害怕扫墓的时候面对自己害死的人，最后暴露出来罢了。年纪越大越容易迷信，相信所谓的怨灵存在，也相信怨灵会妨害本家的运势。』 对于这个理由，十六夜则是如此评价。 『但是他们没想过，我还活着，得到了力量，会回来亲自送四宫家走向衰败的末路。』 以辉夜为首，祭拜顺序依次是早坂、四条姐弟，然后是万里花和英梨梨。 因为除了这种例行的忌日，早坂平日也会受辉夜的安排，每月过来洒扫……当然，即便辉夜没这么说，她也会主动要求。 等在最后的万里花，刚想回头，跟英梨梨说让自己最后，就看到一直低头不语的金发少女，此刻已经哭得梨花带雨。 或许从靠近这里开始，勉强着自己面对事实的她，一直在默默地掉眼泪，生怕让大家也跟着哭出来。 哪怕是万里花，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一不小心说错话，恐怕会更糟糕。 她从挂在手臂的包里取出了手帕，悄悄递到英梨梨的手上，然后上前一步，挡在她的前面，和四条姐弟并排低声谈话。 她还有别的任务在。 “说老实话，虽然这些年没能来，我其实也……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万里花斟酌着语气，对两人讲十六夜需要她传达的意思，“就算能来，也多半不想来。” “诶？”帝愣了一下。 真妃心头一颤，又忽地了然，心说大概是万里花这么想，十六夜才会那么讲吧。 “那天晚上，我确实有事提前，但过后也了解过当天的情况。”万里花低声地表露出那种怀疑，“为什么你们会丢下石竹一个人在那里？” “当然是……”四条帝紧抿嘴唇，解释道，“我们玩扑克牌输给了石竹，然后被他赶着下船去买——” 已经回想过无数次的事实，此时再度提及，他却有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有什么下意识忽略掉的细节，从仿佛裂开的天灵盖上一点点灌进来，止住了他的话语。 如果真的不是一场单纯的意外，那么……七年来一直被他和大家接受的事实…… “万里花……”真妃喃喃。 万里花摇摇头，“也许是我钻牛角尖了，大家不用在意。” 这种事要点到即止，说太多的话，一方面会暴露出万里花知道的东西，一方面也会适得其反。 不要去促使大家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什么，而是让他们自己选择。 如果大家想法一致的话，彼此的道路也终有一天会重新交汇，届时自然会有一个应当的结果。 橘十六夜如此相信着。 只是，还有一件事，万里花与他有着迥然不同的看法。七年来她一直有在考虑这件事，考虑该如何去面对和选择。 况且从他约定与她不离不弃的那天起，她也想做出不让他煎熬的决定。 那么—— “我说，英梨梨，等下如果没有事的话，到我家来玩吧。” 在扫墓结束后，她再次走在最后面，跟英梨梨并肩而行时发出邀请。 “诶？” “自从我搬过来你都没有过来做客，不如……就今天？” “……嗯，好。” 英梨梨没太犹豫，就接受了邀请。 尾声 过往无痕（1） 结束了扫墓，同其他人告别后，英梨梨让送自己来的车走了后，坐上万里花的车子到了橘家的东京别邸。 在路上，万里花还不忘提醒英梨梨记得给泽村小百合打电话，要是女儿出去扫个墓却没回来，不通知一下肯定会吓坏了。 英梨梨闭门不出这些年，别说外面的街道，甚至连当初常去的四宫别邸都忘了是什么模样，所以下车后看到橘家别邸时，稍微吃了一惊。 和四宫别邸的西洋风格不同，这处别邸倒是沿用了九州橘家的风格，是传统的和风建筑，只是……似乎在布局风格上，看得出有些像某人的偏好。 这让英梨梨觉得很熟悉，在许久前的过去，她曾经看着那个人亲手一点点地学习画设计图，然后展示的那份粗糙不已的初稿。 和那份初稿比起来，这处别邸的院落显露出的神韵已经是天差地别。无论是草木搭配还是圆径小景，称得上是微中见大，错落有致，看得出设计这些的人在思路和审美上相当成熟。 “您回来了，大小姐。” 女仆森在万里花和英梨梨下车前就已经出来等候，她先对万里花问候完才对英梨梨发出欢迎。 “欢迎光临橘家别邸，我是负责管理这边起居事务的女仆森，有什么需要都可以随时跟我说明。” 英梨梨讷讷地看着年长的女仆点头。 “好啦，有什么话进去了再说，森，其他的事交给你了。”万里花拉着英梨梨进了大门，又忽地回过头来，“兄长大人呢？” “少爷还在正厅开会，您有事找他吗？”森理所当然地问。 “不，没什么。”万里花笑了出来，“兄长大人在忙的话就不要打扰他了，等他忙完之后，告诉他到会客的偏厅来一下，其他的不要多说。” 森略微迟疑一秒，理解了万里花的意思，“明白了。” 这样交代完后，有些迷糊的英梨梨跟在万里花后面，在铺石的玄关脱了鞋子后，赤着脚穿过了木质的走廊，然后沿着看得到院内池塘的檐廊拐了几次，最后抵朝院子那一侧木门敞开的房间。 比一般房间更高的天花板。通风良好的室内，以及半旧不新散发着淡淡光泽的的焦褐色实木矮脚桌。 英梨梨有些不太习惯地坐在了软软的垫子上。 “怎么样，坐得舒服吗？不舒服的话可以再加一块。”万里花问。 “还好。”英梨梨稍微活动了下被压在屁股下的脚后跟。 单一个垫子其实已经很软了，就算是她这样不怎么习惯正坐的人，短时间里也能坐得很舒服。 英梨梨抬起头，在她正对的那一面墙壁上约有100寸宽大液晶电视。 “这里平时就是我跟兄长大人闲着没事的时候，看电视或者玩电子游戏的房间，像是那些什么卡带和光盘都在下面的柜子里，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万里花笑呵呵地说，“毕竟全都摆在外面的话，整个房间的布置都得更改，不然很不协调。” “这样啊。”英梨梨有些茫然地点头。 有些随波逐流地接受邀请，最后跟着万里花到了这里，英梨梨却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是玩游戏，还是看动画，又或者跟她单独在这里叙叙旧？ 应该都不是什么坏事。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万里花或者早坂那么聪慧，在很多事情上都比较笨拙，但即便迟钝如她，也能感觉到走出家门回归校园后这一个月里，和万里花、和早坂，乃至和真妃、辉夜她们的交流，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做着同一件事， 那就尽量避免在她面前提起石竹。 英梨梨也尝试过为自己过于敏感的情绪向其他人道歉，她也清楚那样做意义不是很大。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好好地跟谁聊一聊石竹的事，一起理所当然地回忆一下过去的那些美好。 也许自己还要不知道多少时间才能走出来，但在那之前，她至少要学会面对一些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在想什么？”万里花趴在柜子那里，很没形象地摸索着把电视和游戏机打开，又把一对手柄连同充电底座放到桌上。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万里花比以前……还要放得开。”英梨梨努力笑了一个。 万里花歪着头，“有吗？” “有的。”英梨梨认真点头。 这一点上，倒是很像石竹过去的作风，私底下相当随性，不会讲究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和他的姐姐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情。 “毕竟人嘛，还是自由自在一点最开心啊。”万里花咧开嘴，对英梨梨笑了一个，又忽然捂着嘴，“啊！你看我，一高兴就忘了！招待客人的茶水和点心都没让人去安排，我这就去拿。” “哎？”英梨梨有点意外。 这种事没必要劳烦万里花亲自去做才对。 “我昨天做了些点心，这就给你拿过来。”万里花眨了眨眼，“家里的人又不知道哪些是我最拿手的，拿错了多不好。你等我一下。” 然后万里花就仿佛蹦起来一样，拉开了偏厅内侧的门，伴随着重新合上的门扉，消失在了外面。 错愕得反应不及的英梨梨，有些不太自在地坐在桌边，她拿起白色的手柄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又只好放下去。 总觉得缺点心情，没办法放松心情去玩游戏，这样肯定不行，会浪费万里花的一片好意。 因为房间安静下来而变得百无聊赖的她，趴在桌边看着庭院外的景致，惊鹿的竹筒接满了水，落下发出嗒的声音，在远离闹市的院子里听上去格外清晰。 当她已经数到竹筒落下去第三声的时候，门再度被拉开，少女本能地随着声音回过头去。 “我说万里花，见到大家——” 明亮且温和的声音响起，又戛然而止。 尽管因为光线的明暗让位于暗处的他不那么看得清，但英梨梨还是在一瞬间看清了对方，瞳孔也因为惊愕而瞬间收缩，目光再也无法挪开。 尾声 过往无痕（2） 每个人都是独立存在的个体，因而彼此并没有办法完全知晓对方的全部内心，读取每分每秒的思考，但却可以凭借长久地相处培养出默契，然后洞察对方的心思，得以更加妥善的对待彼此。 但正因如此，如果一方有意掩藏，在那些想法真正揭晓之前，即便是朝夕相对心心相印的枕边人，也会感到出乎意料。 见完了橘家旗下企业在东京的那几个最高负责人之后，十六夜才知道万里花回来了，于是从送茶的森那里接过托盘，亲自送到偏厅去，并想跟她聊聊她扫墓见到大家后的事。 所以当他拉开门的一瞬间，看见英梨梨趴在桌边的慵懒身姿后，十六夜本来从容的语气也瞬间失声，明白自己今天稍稍被万里花『算计』了。 转瞬间了解了眼前的状况后，十六夜在心里默默地叹口气后，走到英梨梨的侧面，将桌上的东西往旁边移了移，而后放下手中托盘里的茶具。 “真是的……万里花居然什么都没跟我说。”他无奈地笑，然后翻开两个茶杯，给自己和英梨梨各自倒上一杯。 在这个过程里，英梨梨也不由得绷紧身体，从桌边坐起来，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并不是因为恐惧害怕之类的情绪，而是紧张到不敢出声，害怕这只是一个清晰到分毫毕现的幻梦，会因为哪怕一点点言语化为泡影。 就算眼前的景象是虚假的，也至少在她醒来之前，再多一点。 十六夜端起茶杯，嗅了嗅味道后，吹了吹才啜饮一小口，随后露出满意的微笑。他这才放下茶杯，看向英梨梨这边。 英梨梨感觉随着那双不可能错认的红玉般的眼眸看向自己，她的心脏也被一点点地捏紧，窒闷的感觉让她感觉开始呼吸困难。 “放松点，不呼吸的话人是会死的。”十六夜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茶是万里花泡的，味道还不错，比以前好多了，不尝尝吗？” 英梨梨感觉到声音从喉咙间涌上来，却又在舌尖打转，最后重新被咽下去，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十六夜垂下眉梢，自顾自地笑了笑，眼睛却没有避开英梨梨的视线。 “我叫橘十六夜，现在的身份是橘家家主的养子，万里花的义兄，以家主代理人的身份到东京来，打理在这边的一切与橘家有关的事务。”十六夜一字一句地做着英梨梨早已从母亲和其他人那里听过的自我介绍。 “……石、石……”英梨梨的嘴唇颤抖起来，最后的音节在舌尖一遍遍地打转，好半天，才终于化为了完整的轻呼，“石竹……是你吗？” “你觉得呢？”十六夜幽幽地叹息，“换了名字，改了容貌，声音也随着年龄增长而变了样……我觉得可以瞒过所有人，哪怕姐姐……可唯独你……” 对啊，容貌与声音，还有那游刃有余的举止，气质形象都已经脱胎换骨，可英梨梨却认得出来。 即便堕入地狱，即便化为灰烬，她也不会认错眼前的人。 她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直到眼前被朦胧的水雾模糊了视线。 十六夜默默地伸出手，用手指轻轻帮她拭去滚过颊边的泪水。 “是呢，女孩子的感觉总是不讲道理的……”英梨梨瘪着嘴笑了，她捉住那只手，上面的温度与气味的熟悉感，一如就在昨日，“就算你变了样貌换了名字，变得像大人一样游刃有余，我也……我也……我也……绝对能认出你来……” 擦拭眼泪的动作并没有任何意义，更多更大颗的泪珠滚落，落在他的手上，落在桌边，落在她那身黑色的连衣裙上。 “要多笑，这样才好看。”十六夜声音里染上了一层痛惜的情绪。 想要安慰的话语，却不经意地成了压垮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英梨梨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十六夜的怀里，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哭泣的声音从最开始的呜咽，一点点地变成了压抑的嘶哑，最后化为喷涌而出的哭喊。 她柔软的身体像是有无尽的力量，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攀上他的肩膀，紧紧地搂住他的宽阔的脊背。 无数次回想起他的事情，英梨梨都只是躲在母亲看不到的角落偷偷哭泣，她知道自己任性和颓废，让母亲有多忧心。 七年来英梨梨一直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的情绪藏起来。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像现在这样，将一切的思念与悲伤全都倾泻而出，不用再顾忌任何人的心情。 “石竹……石竹……石竹……”英梨梨像是要反复确认他的存在，确认着这份安心与温暖不是梦境般，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十六夜将少女紧紧地拥在怀里，他轻轻地答应着英梨梨的呼喊。 隔着七年的岁月，就连他自己也忘了自己本来的名字，甚至忘了被人这么称呼时的感觉。他必须变成橘十六夜，他不允许自己在完成应当完成的事情之前，作为橘十六夜以外的身份存在。 只有现在，只有拥抱着泽村·斯宾塞·英梨梨的这一刻，他暂且放下了心底的包袱，只是那个曾经天真无忧的、名叫四宫石竹的少年。 “我在这里。”他轻声回应，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嘶哑。 本以为早就接受了要与过去一切诀别，装作形同陌路的命运，也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人是由无数个过去一点点塑造而成，即便是他也不会例外。 “你不会再离开了对不对？你不会再丢下我了对不对？” 英梨梨攥紧了他身后的衣料，从怀里微微坐起身，仰起脸泪眼婆娑地注视着十六夜。 “我……英梨梨……”十六夜一时间找不到正确的话语去回答。 哪怕是面对有着刻骨仇恨的兄长，他也能云淡风轻地对答如流……却没办法好好回答英梨梨最简单的问题。 不过他也不用再回答了，英梨梨义无反顾地吻住了他的嘴唇，将所有话语都融化在唇齿之间。 卷末语 这次的新书，对于以前看过那本《辉夜姐姐想让我靠谱》的读者来说，可能会有很多非常眼熟的设定。 不过写这本书的契机，大概是带着某种对于大赤老师的怨念，然后想着与其新想人设，不如就把以前用过的内容，重新选择一个题材和形式，再开始写一写。 并顺便试试没有尝试过的真后宫题材。 谢谢每一个会愿意看下来的书。 这本书虽然名义上是复仇剧，但其实从整个故事的展开，更接近于给了一个相对清晰的主线，然后写我习惯和喜欢写的那些青春日常故事而已。 至于选择万里花作为第一女主，一方面是基于人设，另一方面则算是弥补一下我作为一个作者，在之前那本书的时候，因为写作能力的不足导致剧情不够，进而出现的疏于刻画。 在间贴里有书友说如果比作基督山伯爵，英梨梨是梅尔塞苔丝，而万里花就是海蒂，我觉得这个比喻很不错，虽然我自己一开始没往那方面想，除了的确会致敬《基督山伯爵》的体裁以外。 另外，在本书里还加入了西尾维新的《戏言系列》的世界观和设定，作为整个故事的背景补充。比如在这一卷中后盘登场的杀人鬼零崎一贼，就是来自于那个系列。 不过大家不用太在意，那个角色其实就是很方便的工具人。 方便杀人的那种（笑）。 在这卷结尾试着做了些展开，至于是否出乎大家意料，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明天的第二卷再见，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这本书。 非常感谢。 楔子 更早之前的事（1） “哈哈哈！” 停靠在横滨港的豪华邮轮贵宾客舱里，响起了男孩开心地笑声，他很没形象地坐在地毯上，对着眼前茶几上的扑克牌拍手。 他的名字叫四宫石竹，在这个黄金周的假期开始时，他和自己的姐姐四宫辉夜以及照顾他们姐弟生活的近侍早坂爱，登上了环绕日本列岛南部的邮轮。 这艘邮轮的航线是从东京的港口出发，沿着本州岛海岸航行，最后的目的地是位于冲绳的港口，下午出发的邮轮短暂行驶了一会儿，便在横滨停靠。 船只除了承担观光的作用外，普通的客舱里也承担了一部分客运的任务，只是普通客舱与贵宾船舱是完全隔开的，因此两边基本上是互相不会有什么接触，能够在两边走动的，只有船上的工作人员。 贵宾船舱更加宽阔和舒适，提供给有意来度假的家境优渥人士选择。 “怎么回事！又是石竹赢了！”真妃瞪着眼睛抗议。 “哈哈哈……”同样笑起来的四条帝，则显得相当无奈。 真妃立刻将炮火转向了自己的弟弟，“帝！你刚才没有放水吧！” “没有没有……我可是一直在配合老姐你……”帝连连摆手。 然而即便有意跟姐姐串通，却依旧无法在这个最UNO游戏上赢过石竹。 “哈呜……” 同行的英梨梨打了个哈欠，邮轮预计半夜出发，现在刚刚过晚上八点，但一直跟着石竹在船上玩的她，也多少有点体力跟不上，想要打个盹了。 “英梨梨有些困了，要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吗？”尽管在一起玩，但早坂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于是这样询问。 “呃……我还好……”英梨梨一想到自己回房间，这里就只剩辉夜、真妃和帝。 万里花不知道怎么的，说好和大家一起坐游轮去她的老家九州福冈玩，结果临时有事没有赶上出发，说是会在横滨上船。 但是—— “话说都这个时间了，怎么万里花还没来呢？”辉夜看了眼时间后，询问石竹，“你真的有好好跟万里花说过时间和我们的房间位置吗？” “该不会迷路了吧？”真妃皱眉。 石竹洗牌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又继续行云流水的整理起来，“不会不会，人家可是有那位本田小姐做护卫的，怎么可能找不到我们。刚才喊姐姐你们过来玩之前我联系过，说是有东西没准备好，要晚点才能到，不会耽误的。” “哈啊……要是赶不上的话，就不等了哦。”真妃叹了口气。 帝不由得发出苦笑，“姐姐……就算我们想等，船也不会一直停着吧……” “不过我看各位都有些疲惫，是否需要我去准备点甜点补充糖分，UNO虽然简单，但是要跟石竹少爷对垒，还是十分费神的。”早坂认真地提议。 辉夜想了想，“也行吧。” “船上的点心我不吃。”石竹忽然说，“来来回回就是那些口味，就不能去弄点横滨风味的小吃零食吗？” 早坂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有点宠溺的笑容，“石竹少爷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下船去港口的特产店看看。” 本来四宫家一向严禁他们姐弟的外出游玩，像这样乘坐一般水准的豪华邮轮更是难以得到许可，还是石竹好不容易争取过，才得到了本家那边的点头。 不然早坂也没办法跟大家一起出来玩，而不是一起在别邸度过有点闷的黄金周了。 “那不行。”石竹抱着手臂。 早坂一愣，“您该不会……想趁这个机会下船吧？” “哎？那我也要去！”英梨梨马上来了精神。 “唔……”真妃努了努嘴，像是也想下船到岸上走走，“也不是不行吧……” 辉夜被大家的积极性吓到了，她有点犹豫，“怎么人越变越多了啊。” “公主大人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如大家一起下船吧。”帝说。 “都说了不要那样叫我……”辉夜很无奈，但是帝就是不改口。 四条家的孩子跟四宫家的孩子坐在一条船上，在一个房间里玩UNO，听上去就很稀奇，也全是有石竹在才能实现。 “哎呀……大家都去的话，那我就不去了。”石竹懒散地靠在沙发上，“跑腿的事就麻烦大家了哦。” 他说着，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从旁边的抽屉里摸出一个便签本，在上面写了起来。 “我出门前可是仔细研究过资料来着，横滨港口的特产店卖些啥，我可太清楚了。”石竹舔了舔嘴唇，一副兴致高涨的模样，“正好大家都去，手这么多，肯定能拿很多——” “等一下！”真妃立刻双手按住茶几，发出了抗议，“凭什么大家给你一个人跑腿啊！” 就连一向最听石竹指挥的早坂也在这个时候胳膊肘向外拐，跟着真妃的话开始点头。 说到底，从本来可能的和石竹单独去买特产，变成了大家一起去就石竹不去，她也有点气馁。 “就是说哦，明明是你起的头。”英梨梨咧开嘴，用她洁白的虎牙吓唬石竹。 石竹环视了大家一圈，“这么说，大家不肯让着我了哦……真可惜。” “就连姐姐我也不得不说一句……石竹你也太……任性过头了。”辉夜忍着笑，她不至于生气，但也觉得弟弟被大家围攻意外地有趣。 “好吧，那就这样好了。”石竹忽然收起洗好的UNO牌，从旁边拖出了一盒国际象棋，“来个特别的规则吧，我一个人对战大家，如果我赢了，大家就要替我跑腿，如果输了，那就我替大家跑腿，怎么样，很公平吧？” 这下连帝也不由得愣了愣，“石竹，你认真的？” “老实说，我一直想试试来着，大家的智慧加起来，到底能让我多快输掉。”石竹难得露出那种充满斗志的表情。 以往他玩各种棋牌游戏总是赢得最多，此话一出，大家也不由得来了兴趣。 “石竹，不许反悔哦。”辉夜作为姐姐给出了回答。 石竹却越发高兴，“肯定的啊！” 楔子 在那更早之前的事（2） 四宫石竹很聪明，认识他的每个人，都有相当深刻的认识。 这并不是单纯地交际圈内部环境使然，而是事实的确如此，特别是跟他关系好得梆硬，宛如亲兄弟的四条帝。 尽管被称为继承了四宫血脉的双壁，帝也知道自己还是略逊石竹一筹。 从四五岁认识开始，不管是正经的事情还是不正经的事情，石竹总能在那些东西上胜过他一筹，更何况同样天才的辉夜。 所以当石竹说要以国际象棋一对五的时候，帝其实也有些好奇，在辉夜带头接受挑战的情况下，大家凑到一起，执白先行。 但战局从中途开始便急转直下，加上大家的意见和战术开始出现分歧，很快就破绽百出。 直到被将死，帝才意识到石竹为什么敢这么做。 并不是他真的比五个人加起来还聪明，仅仅是他算准了大家在战况焦灼起来后，意见必然分歧从而产生混乱，而没办法每一步都足够谨慎。 所谓的胜负博弈，其实在下棋前就已经开始了。 “说话算话，说话算话！” 石竹只用了半个小时就赢了这局棋，因为一开始没说具体规则，为了节省时间，大家也接受了三局两胜。帝也懒得现在戳穿石竹那层心理战术，打算等回来了再好好地抖个包袱，让大家惊艳一下。 作为仅有能让帝佩服的同龄人，没有石竹那般张扬性格的帝，自然也没有要跟最好的朋友争强好胜。 特别是……他还暗恋人家姐姐的情况下。 在石竹像是有些不耐烦地催促下，大家只能赶快穿好外衣，收拾好妥当后，在早坂和四条家的随行保镖陪同下，离开贵宾船舱。 临行前，英梨梨还是有点介意，她走出门又回头问：“石竹真的不去啊……” “不去，我赢了凭什么跟输掉的人一样待遇啊。”石竹十分臭屁的表示。 本来还很失望的英梨梨，也被这股气人的态度冲散了沮丧感，一边咋舌一边转身。 “对了……”石竹忽然提高音量。 所有人都回头看他。 “都不许空手哦，也不许耍赖不下船。要是有谁空手或者不下船在半道瞪着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石竹颇为孩子气的要求。 “切……” 对于他的要求，大家不约而同地摆手表示嫌弃，也表示会遵守。 “这还差不多。”石竹关上了房间的门。 五月的横滨港口，海风不算很急，众人一下船就觉得有那么一点冷，好在大家都穿了外套，问题不是很大。 似乎要上传的客人已经基本上都上了，从舷梯上下来，走上港口的陆地，沿着指示牌去往港口内的商业区，那里有很多特产商店。 “我说，小爱……”英梨梨走在最后，她低声跟早坂搭话。 早坂一愣，“有什么事吗？要是累的话我可以扶着你。” “不是不是。”英梨梨连忙摆手，“我……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安。” “不安？为什么不安。”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错觉吧。” “一定是错觉呢。”早坂安慰道。 但其实她跟英梨梨一样，也有种说不清楚不安感，从上船开始就一直隐隐作响。 到底为什么却始终没有由头，也就只能深埋在心底。 “可能是万里花还没来吧。”英梨梨鼓起脸，稚嫩的脸颊被海风吹得微微泛红，“每次一起玩的时候，那家伙不知廉耻地都黏着石竹，看习惯了之后，现在忽然没来，拖拖拉拉的……” “是啊，还挺不习惯的。”早坂也点点头。 大家其实彼此心里都清楚对石竹的想法，但也没到要互相争斗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石竹总是满脑子玩乐的念头，根本不像是想过这些事的样子。 况且因为他的努力，每次大家聚在一起都很开心。 互相又随便聊了几句，把这种不安赶到脑后，两人跟着大家一起进了商业区域，在里面的特产店一家家地看。 石竹简直就像是算准了有几个人输掉，便签上写了没有四五个人拿不下的东西。 “到底是惩罚游戏还是帮他跑腿啊。”英梨梨掂了掂手里沉重的精致纸袋，“他等会儿要是不挨个打开看看，我掐他脸！” “确实，怎么这次这么胡闹的。”辉夜也很无奈。 “大概是石竹少爷心情不错吧。”早坂猜测道。 真妃摇头不已，“早知道不掺和了，完全赢不了那家伙。” “大家要是觉得重，可以让我帮忙。”帝也很无奈，他也觉得石竹可能太过火了。 就在大家一边抱怨又一边按照清单采购时，忽然有不大但清晰的爆炸音响了起来。 “哎？刚才什么声音。”帝最先反应。 “爆炸……吧？”辉夜迟疑。 不等其他人说什么，忽然有人大喊起来，似乎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喂！快看，港口的邮轮起火了！” “什么？”然后店里负责导购的人也顾不得客人，匆忙跑了出去。 “好像是下午靠岸那条大船！” “不是吧……” 周围此起彼伏的声音逐渐让不安笼罩在大家头上，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丢下手里的东西，穿过人群，朝通往邮轮靠岸的码头跑去。 当那艘邮轮在视野里逐渐拉近变大的时候，奔跑起来的每个人都看见船舱上层的贵宾区接二连三地发生爆炸，火势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蔓延。 等到她们跑到登船的地方附近时，那里已经被迅速反应的港口工作人员封锁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远处是消防车鸣响的警笛声。 “等一下……石竹还在上面……”英梨梨脸色苍白，她嘴唇颤抖着，突出了大家心里最害怕的语句。 “石竹……”辉夜呆在原地，不知道能做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石竹还在上面！”英梨梨发出凄厉的喊叫，就要冲过工作人员临时拉起警戒线。 还剩下最后一丝冷静地早坂，死死地拉住了英梨梨，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拖住。 但是惊恐与不安的眼泪已经滑过脸颊，她低下头不敢去看，只能在心里开始祈祷石竹已经顺利避难了。 “……不……不……” 已经无法思考的英梨梨，重复着相同的呢喃，在下一次爆炸响起的同时，连成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要——！！！” 第一章 与噩梦相反的现实 “……！” 伴随着短促的倒吸冷气声，英梨梨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她，思绪还有些不清晰。 支撑着有些发软的腰，努力坐了起来，她那头金色长发的发尾散绕过脖颈，散落在胸前，英梨梨用手轻轻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又是那个梦，那个大火之夜的梦。 看着一切发生，自己依旧弱小得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事情一点点发生。 闭上眼努力平复思绪，她按着额头，一次深呼吸后，再度睁开眼，英梨梨才逐渐注意到自己的状况。 比起盖在身上的蓬松天鹅绒被子，她更在意自己为什么赤身裸体，然后引起注意的，是睡在旁边的身影。 下意识好奇地转过去，看见左边躺着呼吸安稳的橘十六夜。 从滑下来的被子看，他也没有穿衣服，而更加吓人的是，在他的左手边还有个身影——橘万里花。 “咿……”英梨梨的喉咙里窜起一阵低低地惨叫。 她几乎在一瞬间回想起来昨天所有的事情。 包括与橘十六夜——也就是石竹——相认的情况，至于那之后，情绪几近失控的自己主动吻上了十六夜…… 再往下英梨梨不是记不清，但她比起昨天奋不顾身缠绵的状况，她现在有些无地自容。 这样想着的她，并未察觉到红晕已经从脸上蔓延开，甚至连脖子和耳根的皮肤都红透了……英梨梨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在床上蜷缩起来，把脸埋在被膝盖顶起来的被子里。 倒没有后悔或者不甘之类的情绪，只是也太……冲动了一点吧…… 虽然知道石竹还活着，然后交换了彼此心意这点很开心，可是自己到底在搞什么鬼啦！ 或许是些许羞耻的轻哼从唇齿间泄露出去，她听到左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抬起头看去，万里花正从床的另一边侧身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橙色的秀发一样因为汗水而沿着颈侧贴在身前，她单闭着的眼睛里除了满是慵懒的神色。 视线扫过万里花曼妙的身形，英梨梨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从小认识的朋友有着连同为女生的她也要认输的万种风情。 “……啊……”万里花坐起来后，似乎也回忆起发生了什么。 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英梨梨，当然记得昨晚虽然断断续续但的确不曾忘怀的东西，她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万里花竖起手指阻止了。 诶？ 英梨梨在心里发出疑问，并歪了歪头。 随后就看见万里花指了指睡得正香甜的十六夜，然后示意英梨梨往床尾挪一下。 懵懵懂懂的英梨梨也不清楚万里花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笨拙地拥着被角躲到了床尾，坐在那里看万里花的下一步。 然后万里花就做了件英梨梨都惊得瞪圆了眼睛，忘了此刻现状的惊人举动。 橙发少女伸出右脚，朝着十六夜屁股附近的位置猛地蹬了一脚，毫无防备的十六夜就在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的情况下，被万里花轻而易举地从床上踢了下去。 “哇哦……” 这种叫醒服务非常特别，十六夜也理所当然地醒了过来，他揉着腰臀附近在床边的地毯上坐起身。 “万里花，有必要用这样的方式叫我吗？” 万里花却露出相当灿烂的笑容，“兄长大人不是还有晨练么，切莫因为贪恋床笫之欢就生出可荒废一日的心思哟——” “呃……”十六夜不是笨蛋，他看向那边的英梨梨，正想说点什么。 “这里交给我来说比较好吧。”万里花忽然换了副温柔不已的口吻，“有些事还是女人之间聊得来，你说呢？况且，英梨梨现在也有点混乱不是吗？” “明明责任都在我这里来着……”十六夜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笑了出来，“那就麻烦你了，万里花。” 不管怎么讲，现在的一切事情都在万里花的预料范围，甚至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那十六夜也没有必要去特地争取主动权，让她的心思付诸流水。 “嗯。”万里花满意地点头。 然后十六夜从地上捡起来自己的衣服和裤子，准备起来去洗澡。 “对了，兄长大人去外面的浴室吧，卧室这边的浴室我跟英梨梨要用。”万里花不知道何时已经下了床，她说着从柜子里摸出衣服裤子，一起丢给了十六夜，“快出去吧，没看到人家脸都红到脖子了吗？” “好好好……”十六夜看到万里花难得如此气场十足，也就从善如流了。 默默地看着万里花主导着整个场面的英梨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能看着明明在十六夜面前赤着身子却泰然自若的万里花，对方等十六夜离开房间关上门后，才轻声叹气。 “然后是……对了……昨天晚上……” 她说着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摸出来一盒药，从里面取出来两片后，将其中一片和倒在柜上玻璃杯里的水递给英梨梨。 “这是紧急避孕药，一般来说不应该吃这种东西，对身体没有好处。可是昨天情到深处，可没时间顾及那些事情。一起吃了吧。” 英梨梨接过水和药之后，正犹豫着的时候，一抬眼看见万里花干脆地又倒了杯水，一口气把药服下。 讷讷地目睹了这一幕后，英梨梨才抿着嘴唇把药服下。 随后万里花接过英梨梨地回来的水杯放下，就光着脚朝浴室房间走去，里面传来放水的声音，没多一会儿，她才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怎么样，还走得了路不？我头一次的时候可是累得差点下不来床。”万里花的口吻里透着一股子过来人的调调。 明明大家同样年岁，她却好像早已经历了人事。 英梨梨摩挲着下了床，脚下有点虚浮，但还好说，她站稳脚跟后，才一步步地向浴室里走过去。 看到英梨梨确实没有问题之后，万里花露出放心的笑容，她先回到了浴室。 站在浴室门口，英梨梨望着在那里试淋浴的花洒和准备沐浴用品，以及往水里加入浴剂的时候，即便知道自己在被牵着鼻子走，也没办法有什么不满。 或者说，她心里的疑问与顾虑大过那些情绪。 第二章 浴室谈心 淋浴过后，英梨梨和万里花一样，头发上裹着毛巾，泡在了宽大的浴缸里。 “呼……果然还是泡个澡舒服啊。”万里花自在地轻哼。 英梨梨则低着头，看着水中自己抱起的双膝。 就如万里花说的那样，她昨天下午扫墓回来就见到了接受她和大家扫墓的那个本应早就不在人世的人，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 随之而来的是情绪失控，多年压抑的思念与情感汹涌溢出，得到了那个人的回应，英梨梨已经记不大清楚最后怎么去到了卧室，在床上与那个对让她刻骨铭心的人缠绵。 “不过说起来，英梨梨的体力真是差到一个地步了。”万里花捏着自己的脖子，对英梨梨说。 “哎……嗯……”英梨梨讷讷地点头。 她在缠绵中昏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扑在十六夜身上与他纠缠的万里花，随后自己在震惊与错愕中又被卷进了欲望的漩涡里，再之后的事虽然有记忆，却又模糊不已。 最后，就是早上在噩梦中醒来的自己。 “真的是……下次记得别那么激动，至少做好保护措施。要是弄出人命来了，会很麻烦的呢。”万里花蹙着眉，无奈地笑着提醒。 英梨梨先是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过味儿来，“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 “因为你跟石竹……”英梨梨嗫喏道。 她不是一无所知，石竹变成了橘家养子，万里花的未婚夫，是橘家未来的家主。 万里花与他，肯定有着切实的亲密关系，自己这样反倒像是在横插一脚。 万里花却眨了眨眼，“现在叫十六夜哦，我知道你更习惯那个名字，但现在的石竹有很多内情，如果贸然暴露了身份，会很麻烦的。你要记得改口。” “……嗯。”英梨梨愣了愣，只能点头。 “至于这件事，我觉得一时半会儿很难说清楚，不过这个结果是我一开始就料想过的啦。”万里花咧嘴一笑，像个孩子般开心，“如果兄长大人真的对你一点感情也没有，那我可能反而要开始怀疑这七年下来，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可是、可是……”英梨梨还是很迷糊。 “老实说我也觉得哪里不太对，不过从我跟他一起选择了回到东京的时候起，我就已经决定了。”万里花轻声说，“我不会放弃兄长大人，但也不会妨碍你跟他的关系。因为除了同样喜欢兄长大人之外，我们还是朋友啊。”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了，她其实很贪心，不仅要握住爱情，还要连友情也抓在手里。 为此，她选择了大家一起分享石竹这个结果。 英梨梨的现在，就是证明她并没有任何反悔之意的结果。 “你是哪里来的小木曾雪菜么……还是超究极体的……”英梨梨低声嘟囔。 万里花却只是灿然一笑，“随你怎么说啦。虽然现在是这个情况，但英梨梨你可以选啊，要么接受现在的关系，大家再像以前……不，是比以前更加特别的亲密地相处。或者……对此表示不满，然后甩开我们。” 她说到这里，有些慵懒地在浴池里舒展身体，“但是一个人独占什么的，我不会允许哦~~” “怎么可能甩开啊……”英梨梨嘀咕道。 她怀着绝望的心情熬过了这七年，好不容易见到了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然后现在就忽然要因为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转身离去。 至少英梨梨做不到，也不想选。 “那石竹……十六夜的意思呢。”英梨梨说到一半，想起改口的提醒，赶忙开始适应。 万里花单闭着眼睛，“不重要。” “哎？” “兄长大人其实既贪心又好色的啦，像我们这样的好女人一起陪着他，他还能拒绝得了？”万里花的语气相当不正经。 “不是……”英梨梨觉得很扯淡。 “好啦，说笑的。”万里花认真地看着她，“那个人其实早就明白，没办法放弃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正是明白这一点，才会有现在的状况啊。” “……是吗……”英梨梨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她不知道是泡澡泡太久了，还是说因为切实落在身上的幸福，让她变得飘飘然了。 这时，万里花忽然从浴池里站起来，走了出去，拿起挂在架子上的浴巾裹在身上。 然后英梨梨想起了入浴前的事。 “那个……为什么要避孕啊？”英梨梨也认真地发问，“万里花是不想让我……有了他的孩子吗？” 万里花的肩膀顿时垂了下去，她转过身，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蹲下身弹了英梨梨的额头一下。 “疼……” “先不说这个年龄生育的问题，也不怀用疑兄长大人会不会负责的问题。你真的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吗？生孩子不是说着玩的，你知道吗？”万里花十分严肃。 英梨梨呆若木鸡，她发现万里花思考的方向与自己不同，充满了十足的理性。 “不过就算这些都没问题，我也不会允许现在的自己或者别人怀上他的孩子。”万里花抿了抿嘴唇，“跟嫉妒之类的情绪无关，只是一想到兄长大人现在想要做的事，不管是你还是我，一旦有了孩子，就会成为绊住那个人的障碍。” “……”英梨梨不解地看着万里花。 万里花垂下眉梢，伤感地摸了摸英梨梨的脑袋，“他会分心的。因为要保护的不再是我们这样独立的人，还会有肚子里那个没有降生的脆弱生命。” 后者比前者更加困难，万里花话语中的意义传达给了英梨梨。 “十六夜……石竹他到底要……做什么呢？”英梨梨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隐姓埋名回到了东京，不与任何人相认，甚至还因为会被她认出来，一再避开了她。 “这个啊，还是留给十六夜亲自来回答比较好。”万里花难得地没有称呼兄长大人，而是亲昵地叫着名字，“毕竟，剩余部分的解释是他的义务嘛。” “嗯。” 英梨梨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三章 弹指成雪 万里花是个很好的说客，没有比她更有立场和资格去开解英梨梨情绪的人。 甚至就连能言善辩的十六夜也不能。 不如说这个情况下，由他来说什么都会起到一定的反作用，甚至促使英梨梨产生罪恶感从而陷入无休止的自责之中。 尽管从浴室出来是，英梨梨的思绪还有些混乱，但至少她觉得没那么大压力了。 “怎么样啊，我的衣服穿着合适吗？” 换上了借给英梨梨的内裤和居家服之后，万里花拉着英梨梨让她左右转动身体。 尽管英梨梨有些不太习惯上衣内的真空状态，但衣服穿着倒是合适的。 特别是上衣，不如说宽松得过头了。 然后她回想起万里花有些让人眼馋的胸围尺寸，顿时带着几分沮丧接受了这个事实。 昨天过来做客的时候连衣服都没换，穿着那身黑色的丧礼用连衣裙就过来了。 “对了，反正现在是假期，你在这里先住下吧？”万里花放开英梨梨问，“然后下午一起去购物中心买些新衣服，就省得你回家去拿了。” “嗯……”英梨梨想了想，她的确是不太想今天就回家。 毕竟刚刚与他重逢。 都说小别胜新婚，隔了七年之后失而复得，英梨梨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现在交织着激动与不安的复杂心情。 “不过昨天居然穿着丧礼服就……”万里花又忽地啧啧感叹，“美死他了快……” “呃……”英梨梨脸又红了。 “走吧，刚好到吃饭的时间，你不会肚子一点都不饿吧？”万里花说着就先朝外面走去。 “有一点。”英梨梨连忙跟上。 “我看你瘦得有点吓人，有好好吃过饭吗？” “……没有……” “难怪了。” 然后，万里花就像个姐姐一样问着英梨梨这些年的衣食住行。 仔细想想也没错，尽管大家都是三月生人，但万里花就比她大九天，说是姐姐也没错。 当然了，从另一个层面来讲，同样也算是。 跟万里花穿过看得到庭院的曲折檐廊时，英梨梨想起来一个问题。 在十六夜被万里花踹下床的时候，万里花说了“晨练”之类的内容，那到底是当时随便编的借口，还是说什么日常公事一类的东西。 印象里，还是石竹的时候，他相当懒散，虽然有注意锻炼身体，但绝对不会每天坚持做晨练这种辛苦的事。 正当英梨梨思索着要怎么开口询问时，从檐廊拐角看不到的庭院那边，传来了有些激烈的打斗声。 转过檐廊后，英梨梨才注意到她和万里花走到了橘家别邸的后院，和前院文雅的景致不同，后院倒更像是演武场一样的地方。 再往前走是足有两个半教室那么大的道场，敞开的大门正对着的庭院地面，是用白色的石头铺成的。 “我们坐这边吃早饭吧。”万里花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拉开了左边的门。 但英梨梨的视线早已被道场外庭院内的光景吸引了视线。 与四周沿着院墙种满了灌木和间隔有序的树木不同，中央地带完全没有任何植物，因为会妨碍活动。 现在，十六夜身着白色道服正在服那里，和一名穿着黑色道服的干练女性，进行着相当惊险的对战。 明明穿着空手道服，但十六夜的攻击方式一点也看不到空手道的影子，倒更像是什么混合了自由搏击和无限制格斗术之类的东西。 英梨梨不是很懂，她只是透过动画、电影或者记录影像看到过。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是十六夜还是跟他对练的人都很厉害…… “陪练的人叫本田，是负责我和兄长大人护卫工作的橘家人。”万里花一边倒茶一边说，“橘家历来有一支私人的护卫队，名叫隐卫，本田就是从那里面培养出来的，貌似还是这一代最强的那个。兄长大人的身手也是跟隐卫们切磋锻炼出来的。” “啊……哦……”英梨梨心不在焉地回应。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石竹灵巧却迅猛的进攻手段，回想起缠绵时触摸到的宽阔肩膀与胸膛，以及早上醒来时没能仔细看的身材，耳后根又烫了起来。 然后，伴随着接近一记相当凶的铁山靠，本田退后了四五步后，十六夜拍了拍手。 “不错嘛，已经能够过这些招了。”十六夜笑着说。 本田站稳后，深深鞠躬行礼，“哪里，倒是少爷您放了不少水，不然我可能撑不到现在。” “晨练切磋，没必要搏命的。况且你已经很强了，没必要介意我。”十六夜摆摆手，示意本田去更衣沐浴休息后，就朝万里花她们这边走来。 他走到檐廊边上后，拉了拉胸口的衣领，脸上和脖颈都看得见一层薄薄的汗水。 “早啊，万里花，英梨梨。”十六夜的语气没了刚才那股大大方方，反而拘谨了一点，“怎么样了？” “放心吧。”万里花独自端着茶杯，“要是没说通，人家早跑了。” “呃……”十六夜摸了摸脑后，一副有点窘迫的模样，“也是哦。” 英梨梨轻声开口：“那个，早上好，石竹……” “嗯。”十六夜认真地点头回应，“要记得改口啊，我现在只能是橘十六夜，否则说漏了嘴，大家就都知道了。” “对、对哦。”英梨梨恍然，刚才在浴室里，万里花已经提醒过一次了，“那重来，早上好……十六夜。” 万里花忍不住笑了起来，“做什么做什么？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怎么比相亲还不自在啊？” “不知道，就忽然感觉有点别扭吧。”十六夜无心地整理衣袖，“对不起啊。” “这话不用现在才说，我早就想过了。”万里花轻轻地摇头，“还是快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除非你等下有事，不跟我们一起吃早餐了。” “那不至于。”十六夜脸上升起轻松的笑容，“那我们等会儿见吧，英梨梨。” “快去吧。”万里花仿佛不耐烦似地笑着摆手赶人。 十六夜无奈地撇了撇嘴，朝她做了个呲牙瞪眼的鬼脸，就朝道场那边走掉了。 第四章 真心话 早饭以健康和易消化为主，因此十六夜和万里花早饭一向吃得清淡但不寡淡，且基本上以和风料理为主，辅以西式的早点佐餐。 英梨梨本身不算特别挑食，因此吃得也很习惯。 早饭时间在有说有笑的轻松氛围里过去，英梨梨越发觉得压在心口的那块石头一点点地消失不见了，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些时光里，大家也是这样言笑晏晏。 吃过早饭后，三人去到偏厅里，坐下来喝茶看电视休息。 因为英梨梨肯定有很多话想问十六夜，所以需要这样的场合，英梨梨也察觉到了两人的用意，于是在走过来的时候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 “所以现在你的身份……除了万里花之外，就只有我知道吗？”英梨梨问。 十六夜想了想，“这个哦，我算算……除了你们两个人以外，母亲大人和父亲大人对外宣称收养了我，所以也知道。然后本田和森都是母亲大人那边过来的心腹，所以也知道。特别是那两个人都是看着万里花长大的，所以对万里花的忠心要大过对我——” “不是这个啦！”没等他在那里盘点完，万里花就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 “回答事情要严谨，特别是英梨梨现在一肚子问题，我想尽量简单明了的解释清楚。”十六夜十分严肃。 “那里简明了？”万里花不以为然。 英梨梨也十分赞同，不住地点头。好在十六夜一通啰嗦，倒也委婉地说明了问题。 除了橘家极个别核心要人，没有人知道橘十六夜就是七年前理论上葬身于火海、尸骨无存的四宫石竹。 “不过就连辉夜姐姐也不知道，小爱和真妃也……”英梨梨又忽地惆怅起来，“还有帝君……” “姐姐只是看上去聪明罢了。”十六夜摇头，“其实根本没那么冷静，甚至在一些关键事情的处置上也显得有些天真。” “这么苛刻啊……”万里花吐槽。 “我说的是事实。”十六夜说，“姐姐看上去从容只是因为事情与己无关，一旦牵涉到自己，就会乱了分寸。特别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 所以首先要隐瞒的，就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四宫辉夜。 剩下的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说句有点过分的话。”十六夜拉着英梨梨的手，用很低沉却很认真的语气跟她说，“如果不是因为一见到你就会被认出来，我其实也不会这么快就挑明身份。” “是啊，这家伙可是打算瞒着所有人来的。”万里花不忘补充。 英梨梨脸一红，“我哪知道为什么……” 那种没有道理的直觉，自己也无法解释。 “不过也对，如果没有这么重，英梨梨也不可能认得出来你，更不可能这七年一直关着自己。”万里花叹了口气，“真是……无可奈何啊。” “所以英梨梨要答应我，不会跟任何人讲这件事，包括小百合阿姨。”十六夜继续说。 “嗯，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英梨梨乖巧又真挚地应声。 但下一个问题马上涌了上来。 “可是、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在学校或者在外面，我都不可以跟你这么亲近了？”英梨梨顿时泫然欲泣。 面对着爱恋的人却要装成不熟，光是想想就折磨不已。 “这个还不简单，移情别恋就行了啊。”万里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英梨梨没反应过来。 “你以前喜欢的是四宫石竹，现在喜欢上了橘十六夜。”万里花竖起双手的食指，“问起来就这么糊弄吧。” “好、好像也行哦……”英梨梨吞了吞口水。 反正是同一个人，她也没有撒谎骗人的心理负担了。 比起骗别人，骗自己才是最难的。 “怎么怎么，是不是有种背德感了？”万里花摸到英梨梨背后在，在她耳边如恶魔低语版叙述。 瞬间的，英梨梨就明白万里花为什么要一直喊十六夜“兄长大人”了。 确实挺刺激…… “没、没有那回事……”英梨梨忸怩着辩解。 “还说没有，你都吞口水了吧！” 说着，万里花就开始跟英梨梨闹到一块儿去了，十六夜这时看了眼电视，新闻上说，昨天夜里，神室町发生了一起命案，一名黑道死在了小巷子里。 听到这个新闻，十六夜默默地抿了口茶。 “英梨梨，这段时间……在这边住下来吧。”十六夜忽然说，“离得近点我放心。” “啊？”跟万里花在那里胡闹的英梨梨，侧倒在榻榻米躲闪挠痒痒的，听到这话愣住了。 “小百合阿姨这两天要跟莱纳德叔叔一起回英国吧，正好你在家没人照顾。”十六夜认真地提议，“你如果愿意，小百合阿姨那里我会和万里花去沟通。” “当、当然可以！”英梨梨坐起来回答。 十六夜看着她有些匆忙的样子，伸手去帮她理了理乱掉的鬓发，温柔地笑了，“那就好。” 这时，万里花也注意到了电视里的新闻，东京的治安其实不算差，但十六夜不放心的话，哪怕犯罪率低到0.01%他也会不放心。 真是个小心翼翼的人呐。万里花在心里叹息。 然后，英梨梨想起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有问出口，她朝十六夜靠近了几分，一字一句地问：“十六夜你回来……又不跟大家表明身份，是要做什么事啊？” 对此，十六夜没有任何迟疑，他只是平静地将杯中茶喝完后，缓缓放下。 “当然是因为要做一件相当危险，但又不得不做的事。” 英梨梨张大了眼睛，她有预感，自己会听到一个从未想过的答案。 而下一秒，十六夜就缓缓地转过身，正坐着凝视她的蔚蓝双眸。 英梨梨屏住了自己的呼吸，艰难地吞咽口水。 他的语气很平静，绯红色的眼眸却好似燃烧的火焰。 “虽然我活了下来，但我要向七年前，用那场轮船大火伪装成事故、试图杀死我的哥哥们，以及他们背后的四宫家……复仇。” 第五章 难知如阴小百合（1） 世上的事总是出人意料，橘十六夜现在深有体会。 就在前天，学校开始放五月黄金周长假前一天，他收到了来自泽村小百合的邀请，问有没有兴趣一起吃个饭。 这一个月来，十六夜也跟泽村小百合在公事的场合见过几次，每次见面除了公事之外，也会闲聊几句。 而这次她发出的邀请，结合十六夜掌握的消息，可能是跟她与丈夫莱纳德外交官回英国一事有些关联。 否则不会在回国述职前需要准备很多事的匆忙当口，特地安排出时间来邀请橘十六夜一起吃饭。 丈夫是外交官，就身份上来讲，不太适合跟十六夜这类身份的人在公开意义上走得太近，因此斯宾塞家的社交关系，多是由泽村小百合主内打理。 只是十六夜不太清楚一点，到底这位外交官夫人对他这个橘家家主代理人有什么期许。 他并不会猜忌小百合，但那是作为四宫石竹，作为橘十六夜……自然要为橘家的事多方考虑。 更加要命的是，在此之前十六夜其实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作为一个逐渐熟悉的陌生人去面对那个从初次见面起，就一直对自己很亲切的阿姨。 但仅仅一天的时间过去，出现的微妙变化就些微打乱了十六夜的预期。 与英梨梨的相认…… 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无法一直避而不见，但完全被万里花主导了局面，倒是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一种青涩的无措。 “在想事情？” 坐在酒店床边，望着窗外的黄昏景象独自思索的十六夜，在泽村小百合的声音响起时，收回了缭乱的思绪，看向走到对面座位落座的她。 “是啊，有很多事情要考虑，真是一刻也停不下来。”十六夜摇了摇头，笑着说。 小百合露出赞同的笑容，“是啊，十六夜君年少有为，肯定会很辛苦。” 随着这段时间的往来，小百合也在不知觉间改了口，用更加亲切地方式称呼十六夜，就跟当初一模一样。 “哪里，只是母亲大人习惯亲自在九州坐镇，东京这种鞭长莫及的地方，自然就交给我了。”十六夜无奈地耸肩，“我也只是在努力做自己能做的事，以此来回应母亲大人收养我，还给予我‘橘’这个姓的恩情。” “不止如此吧？”小百合眼中精光一闪。 “哦？”十六夜微讶。 “还有把小万里花托付给你这点。”小百合笑得略微促狭。 只不过她本就仪态端庄雍容，以及从认识起到现在十余年过去，也看不出半分岁月痕迹的青春容貌，让这份态度丝毫不会令人感到不悦。 这是她作为外交官夫人在社交场合会使用的『武器』。 不过对十六夜来说，其实都无所谓，尽管现在看上去正经，他还是蛮清楚小百合私底下是个多随和的人。 甚至为了维持年轻的印象，会要求他们这些小辈无视辈分喊她“姐姐”。 所以十六夜压根不会觉得小百合失礼，只会感到亲切，却不能表现在脸上。 “这是自然。”十六夜点点头，“不过我有些意外，泽村夫人明日便要与莱纳德外交官一道启程回英国，怎么会特地拨出时间来跟我这种晚辈吃饭。” 小百合高高地抬起眉毛，“什么叫『我这种晚辈』？你到东京一个多月了，跟各方的大人物都吃过饭，我们斯宾塞家也不能落后啊。” “……啊……”十六夜哑然，一时间无言以对。 并不是此前没有共进过晚餐，只是小百合言下之意，显然是指这样单独吃饭。 通过这样的行动，来进一步显示斯宾塞家与橘家的亲善关系。 十六夜本以为自己做得很足了，没想到小百合却更加主动，倒是让他意外不少。 是看在万里花的面子上吗？ “而且像这样跟年轻的男孩吃晚餐，是见令人愉悦的事呀。” 寒暄过后，小百合在侍应生过来的同时，拿起菜单准备点菜，十六夜也开始点餐。 “泽村夫人，这话是否有些……不太合适呢？”十六夜觉得小百合似乎在试探自己。 “开个玩笑哟，你不会动心了吧？”小百合乐不可支。 十六夜摇摇头，解释道：“只是有些尴尬。” 在小百合发出的悦耳笑声里，点餐结束后，侍应生离去，她才忽然收敛了方才那副松散的表情，眸子里浮现出严肃的神色。 “说到底，十六夜君这么忙，还愿意花时间来应酬这种一点也不公事的晚餐，想必也是觉得非来不可吧？”小百合说。 “那是自然，橘家的海外公司，这几年在英国有进行投资业务，不过比起海外业务更强势的四宫家，以及专注海外发展的四条家，还是有些实力不足。”十六夜谦虚地笑笑，“要是能得到在英国有着深厚根基的斯宾塞家支持，展开些业务上的合作，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小百合笑着点头，“实力不足？这几年有几个比较重要的公共建设项目，橘家的在英国的企业，不都顺利参与进去，进展得很顺利吗？” “那都是多亏了斯宾塞家在背后的支持呀。”十六夜如实回答。 老实说，他也很意外斯宾塞家会帮忙，尽管没有很明显的表态，但出手的时机都很关键，几次项目的参与过程，都少不了斯宾塞家透过人脉推了一把，帮橘家抢先四宫家一步。 “我先生他也不是有那么大的话语权，具体事项是英国那边的人充分评估过后的决定。”小百合也没直接承认。 但是十六夜不相信她对此一点都不知情，也没有涉及在内——比如提供更加清晰的日本方面的消息。 “不管怎么说，即便今天有天大的事，我也会挤出时间来赴约。”十六夜诚恳地说完，稍作停顿，才补上一句，“……人不能忘本。” “果然十六夜君是个很有趣的人，从在九州初见时就有这种感觉。”小百合意有所指般笑着，给出了她的评价。 第六章 难知如阴小百合（2） 待到服务生上菜之后，小百合端起葡萄酒的酒杯，与只有无酒精香槟的十六夜碰杯。 “英梨梨昨夜住在了贵邸，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严肃的话题稍微搁置，小百合这才问起了也许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怎么会，倒是我有些顾虑，万里花把扫完墓的泽村同学接到家里来小住，如此突然的安排，没有让您担心就好。”十六夜维持着一贯的从容。 他其实有点不太敢跟小百合谈论英梨梨的事，生怕自己在言语上因为情感本能而露馅。 而且更要命的是……英梨梨刚刚过来做客不到一个钟头，就被他睡到了一张床上。是以前的身份还好，小百合没准会趁机把事情定下来。 但现在……他更担心要是被知道了，会不会被误以为自己是在玩弄英梨梨的感情。 那样一来，怕是亮明了身份也未必能解开这层误会啊…… 所以十六夜决定还是谈正事比较容易不露出马脚。 “实不相瞒，今天这样过来赴约，还特地提前赶到，其实是有向泽村夫人表示诚意的意思在。”十六夜不再绕弯子，而是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想法。 “哦？”小百合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随后，十六夜才从放在椅子边上的包里，取出一个缠上了绳扣的文件袋，递给了泽村小百合。 “这个是……”小百合没有犹豫，接过去之后发现里面的分量不轻。 “是一些机要文件。”十六夜放低了声音，“老实说，本来不该由我多嘴多舌，但晚辈这些年跟随母亲大人打理橘家事务，也算能独当一面。故而知道很多连万里花都不一定能第一时间知道的事。” “看来十六夜君是真的被器重呢。” 小百合说着，想要打开来看。却发现十六夜伸出手，做了个停的姿势。 “这里人多眼杂，我想泽村夫人还是回去之后，与斯宾塞外交官一起审阅比较稳妥。”十六夜依旧维持着低却清晰的声线，“事关重大。” “哦？”小百合眯了眯眼。 她这一刻换了表情，不再是随和到不正经的年轻母亲，而是一个见过风浪的外交官夫人。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晚辈这几年下来，逐渐听说四宫家有在伦敦证券交易所，暗中挖掘内幕消息，从而提前获得国际股票承销的变化，以此来谋取暴利。”十六夜低声说。 “倒是很像他们的做法，不过这种事并非个例，如果细究起来，恐怕——” “我没有要让您或者您的先生去越权整顿金融市场……只是，这件事斯宾塞家的人也有涉及在内。” 小百合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她的反应让十六夜很高兴，因为小百合的反应告诉他，她没有忘记。 这件事严格来讲并不是这几年才有的，早在七年之前，不到十岁的他也曾装作无心透露过自己从四宫本家听到的东西。 只是彼时缺乏证据，自己年纪太小又没有足够的话语权，小百合再愿意相信，大概也没办法以此为由对丈夫和丈夫的家族说什么。 “这里面就是我所掌握的一些证据，或强或弱，总归能有些用途。”十六夜认真地说道。 小百合将东西捧在手里，手掌拂过缠了细线的绳扣。 “将这东西交给我，你就不怕我扭头交给四宫家，又或者……告诉我先生的家里，情报外泄之类的？”小百合说。 “您不会的。”十六夜笃定地摇头。 小百合笑着眯起眼，“真是自信啊，十六夜君。你这么说的底气……是因为英梨梨现在在你那里，你可以用她威胁我吗？” “怎么会。”十六夜再度摇头，“即便您真的什么都不愿意做，我也绝对不会拿您女儿来要挟您，或是要挟您的丈夫。” 这样说的时候，十六夜沉静的目光始终回应着小百合略带猜疑的视线，不曾躲闪和退却分毫。 仅仅是因为他问心无愧，知道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将英梨梨或者万里花她们这样的至亲至近之人当成交涉的筹码。 如果连这份最重要的坚守都没有了，十六夜觉得自己还不如死在七年前的大火之夜，那样对所有人更有好处。 “也是。”小百合接受了他的回答。 并不是因为从十六夜的眼睛里看到了诚意或者真心，仅仅是因为她以前也看到过同样的一双眼睛。 明明更加深不可测，明明更加深谋远虑。 小百合还是不可避免地将十六夜与七年前的四宫石竹联系起来。 他跟那孩子真的很像。她在心里说。 特别是在提到英梨梨的时候，明明毫无关联，眼神里却浮动着一样的东西。 “这样东西我收下了，之后会跟我家先生从长计议这件事。”小百合终于又露出了先前那种轻松的笑容，“有劳你费这份心，我本来只是想拉着你吃个饭而已。” “是我动机不纯了。”十六夜带着歉意回答。 “哪里……”小百合不置可否，她想说自己的动机也不算很纯。 自己一直在考察这个年轻人，想借他的为人，去拉英梨梨一把…… “说起来，这次回英国，英梨梨不会一起去。”小百合说，“万里花跟英梨梨从小就认识，请十六夜君看在万里花的面子上，多关照一下小女。” “当然，请您放心。” 明明家中一定会安排充分的人手照顾英梨梨的起居，小百合还是这么说了。 她是希望让自己和万里花去多陪陪英梨梨，别让她太孤单吗？ 不过话说回来，英梨梨一个人留在日本…… 这下是真的要把她接过来住下照顾了。 “不知道泽村夫人这趟回国，多久才会回来？” “难说，毕竟有好些年没回去了，估计事情少不了。”小百合笑了笑，“少则一月，多则两三月。” “……您还真是心宽……”这下，十六夜也顾不得礼数，吐槽道。 小百合却越发游刃有余，“这不是还有你们嘛，我还是能放心的。” “……呃……” 十六夜越发无言以对，只能止住话题，安静地用餐。 第七章 三个人 黄金周对大抵所有学生而言，都称得上是毫无疑问的珍贵休假，即便是秀知院里那些出身同样不凡的学生，也会在这种时期得到休假。 唯独对于橘十六夜，假期反倒会变得更加匆忙一点，橘家在东京不是没有根基，但多年来都不是绝对的侧重点，现在因为他的关系，需要着重在这边的发展，即便旗下公司都有合适的人去负责业务执行，终归有很多事情还得经过他的定夺。 银行资金的周转、新的市场业务拓展规划、和本地经济团体负责人的往来…… 事情可大可小，他到底还是顶着个学生的身份，平日里的社交事务不多，到了这种休假就必须增加日程，足够的重视才能让那些观望的各方资本和经济团体，愿意来跟橘家合作。 所以除了最开始的那天他在家别邸接见了橘家旗下企业的人以外，剩下时间也基本上都耗在了这上面。 最后的结果，就是像现在这样，明明只是毫无观赏性可言的晨练，英梨梨也会每天早上早早地跟着一起起来，跑到这边来看。 倒是万里花没有天天来，她很随意，起得来就来看看，起不来就睡到饭点。 “真是服了你了，这种枯燥的晨练也能看的下来……”十六夜接过森递来的毛巾，一边擦拭面颊和脖颈的汗水，一边走到离坐在道场边的英梨梨只有三四米的位置，“还是说你发现自己体力太差，想要从现在开始锻炼身体。” 接过刚才还盯着他看得出神的英梨梨，忽然就像是回过味儿来一样，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用了……” “真的吗？”十六夜用毛巾捂着嘴，半蹲下去，靠近英梨梨的耳边，“晚上你可是最多一次就没力气了哦~~我还蛮担心的……” 汗味混着道服上洗涤剂的味道，直冲英梨梨的鼻腔，她不免一阵目眩神迷。 十六夜也很介意自己的汗味被英梨梨闻到，所以在说完之后就退后了，只留英梨梨一个人在那里面红耳赤。 “不管怎么说，请你考虑一下吧，你的身体看上去真的很让人担心……” 这次，十六夜丢掉了方才的轻挑语气，用郑重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英梨梨愣了愣。 自己的体力很差，身体也不算很健康这点，她多少有些自觉，不过人都是有惰性的，就算忽略掉这些年的自闭，其实在那之前，她也不是什么会勤于锻炼的性格。 “我先去冲澡了，等下该吃饭了，你去叫一声万里花吧。”十六夜对她眨了眨眼，“今天总算闲下来，有了些时间。要不要一起去逛街？” “哎？真的吗！”英梨梨惊讶不已。 她其实已经在这几天里习惯了十六夜忙碌的常态，想着反正每天都能见到面，一起吃饭说话，晚上还能睡在一起，早上还可以看他晨练。 比起失去的那七年，这点时间明明可以说微不足道，英梨梨也仍旧会感到满足。 “当然是真的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十六夜笑了出来。 英梨梨用力地点点头，她从垫子上起来，勉强在没有被压麻的双腿支撑下，跟上了十六夜并不快的脚步，离开道场穿过廊下。 在通向客厅和浴室的分岔，英梨梨忽然拉住他的袖子。 “嗯？”十六夜高高地一扬眉，“你不会想说跟我一起洗吧……” 英梨梨红着脸，嘟囔了一句，“没、没有啦……” “那就是不想了？” “啊……不是那个意思！”英梨梨有点急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十六夜笑个不停。 英梨梨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万里花也一起，对吧？” “要是你想跟我单独出去，可以跟她提一下。”十六夜摇摇头，“我的想法比较贪心，想说三个人一起约会，你介意的话——” “没那回事，我只是确认一下。”英梨梨连忙摇头。 她也不太好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 自己和十六夜和万里花，毫无疑问一点点地回到了过去那样亲密无间的样子，虽然大家之间还有些默契的不足，但相对的，三个人之间也有着曾经不可能持有的亲密关系。 能够确定的是，无论十六夜或者万里花，都在努力地拉住她的手，一起帮她摆脱那七年笼罩在心上的悲伤，让她一点点回归原本属于她的日常。 “嗯。”十六夜点头。 这样说好之后，英梨梨松开手，十六夜摆摆手，然后去了浴室那边。 英梨梨转过身来，有些释然地往用餐的偏厅方向那边走去。 她本来想先回房间看看，万里花有没有起床，可是刚路过偏厅朝向院子的那侧，就看见万里花已经坐在桌前，用剪刀修剪花瓶里的银芽柳。 “已经起来了啊……”英梨梨惊讶地说着，走进房间。 在这里的几天里，英梨梨已经见识过万里花的各种本领，不管是下厨还是洒扫，又或者茶道、香道之类的东西，抛去日常举止的随和大方，万里花的其实更像传统意义上的大和抚子，掌握着一应传统女性应具备的技能。 “睡到自然醒就起来了啊。”万里花笑了笑，“兄长大人还要晨练，我就趁着开饭之前的时间，稍微做点这种事打发时间，顺带熟悉一下，免得手生了。” “这什么花啊……”英梨梨好奇地看着花瓶。 房间里的话会定期更换，英梨梨不是每次都认得出来。 “银芽柳，你的诞生花。”万里花说着，咔嚓一声，剪断了其中一枝蔫掉的部分。 英梨梨不由得发了发抖，眯着眼睛吐槽，“那种东西不是有很多版本么……” 虽然她个人更喜欢百合花，就像万里花更喜欢万寿菊一样。 而且一边说这是代表你的花一边修剪，英梨梨觉得蛮吓人的。 万里花这时放下剪刀，倚在桌边朝英梨梨凑近了一点，“就像瓶子里的花需要修剪一样，人其实也需要悉心调理才行。英梨梨的身体太差了，光靠好好吃饭是不够的。” “哎……哎？！”英梨梨愣了一下，随后发出惊叫。 第八章 宣之于口 万里花说出了跟十六夜一样的话语，她开始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在什么她不知道的当口，悄悄地达成了共识。 “有必要那么惊讶吗？”万里花反倒小小吓了一跳，“你总不会觉得自己身体很健康吧？每天在这里好生将养着，脸色还是依旧白得不正常，搞得好像我亏待你了一样。” 对于这点，英梨梨其实也没有办法辩解。 她的身体素质的确弱的过分，作为宅女而言都是需要被其他同类女生担心的程度，更何况面前还有个小时候略微拖着病体，但长大之后反而变健康了的例子。 “身、身体那种事……”英梨梨也很发愁。 她实在是没有什么毅力觉得可以坚持下来，她这样嘟囔着，偷眼去瞧正让别邸的佣人把花拿去摆起来的万里花。 “不过也没事啦，等英梨梨想锻炼了再说吧。” 本来还以为万里花会继续说教什么，却没想到对方态度还挺随意，丝毫没有要勉强的意思，英梨梨反而吃了一惊。 “哎？” “反正也不算坏事，等下次你上体育课再晕倒了，就让兄长大人继续背着你去保健室，然后照看你直到醒过来为止吧。”万里花双臂交叠，搭在桌边，狡黠地盯着英梨梨，“弱气一点反而能激起他的保护欲呢。” “唔……”英梨梨无言以对，而后稍微反应过来，“等一下……之前保健室那次……十六夜他还真的在啊？” 她一直当成是自己的梦，和十六夜相认之后，满脑子都是他的事，反倒忘了先前的那茬。 “是啊。”万里花无奈地笑笑，“要不是小爱在那里，我其实都想直接跟你说，石竹还活着这种事了。” 英梨梨感到一阵诧异，“等等，为什么……只能告诉我啊，小爱她就不能知道？” 她的记忆里，万里花跟早坂之间也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至于喜欢石竹这件事，包括英梨梨自己在内，大家心里对彼此的想法都有数，也都形成了某种不去争执，让石竹为难的默契。 况且在差不多察觉到彼此想法没多久，就是那个大火之夜。 石竹突如其来的“死”，把聚在一起的大家瞬间打散，几乎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明明前不久万里花的生日，她还主动邀请大家一起去九州来着，甚至早坂都有单独的秘密请柬。 “这件事的话，兄长大人已经说过了吧？”万里花叹了口气，“因为要隐瞒身份，确保这个秘密不会被发现的前提，除了改变容貌，尽可能减少知道秘密的人，也是必要手段。” “那我为什么……” 没等英梨梨问完，万里花就伸出手去，弹了一下金发少女的额头。 这次力度貌似比浴室对谈那回要更重一点，或许是万里花也被英梨梨的笨拙惹得无可奈何了。 “提问，在得知石竹的『死讯』之后，变得最消沉，精神状况几近崩溃的那个人是谁？”万里花认真地指出。 “……呃……”英梨梨顿时哑然。 现在已经可以一笑而过的事情，放在一周之前，或许还是万里花小心避开的话题。 “兄长大人常说，人的心肠是会变硬的，那样就会对任何与自己有关的悲伤淡然对待。可我不行啊，我没办法硬着心肠，无视英梨梨的那副模样。”万里花摇头，“丢开所有的外部因素，哪怕只是作为泽村英梨梨这个个体，你也是橘万里花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嗯。”英梨梨理解地点头。 她有点开始明白十六夜的心情了。 这样聪明透彻温暖真挚的女孩子，不管是作为恋人还是作为友人，都是棒极了的选项。 “所以……你明白了吧？”万里花笑了。 “明白了。”英梨梨再度点头。 看着她的反应，万里花也越发松了口气，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无论十六夜多么努力地去帮她分担，对英梨梨负罪感却不是能轻易消弭的东西。 这是作为度过了极度幸福七年的万里花，对七年来沉浸在无边无际悲伤里的英梨梨，发自内心产生的一份歉意。 比起能够消化掉那件事的其他人，只有英梨梨是不能被放着不管的。 她知道十六夜有的是办法不见英梨梨，所以才要独断一回。 “不过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早晚有一天，兄长大人会表明自己的身份，比起现在的疑问……”万里花忽然换了个坏心眼的语气，“你还是先想好，怎么跟其他人解释，为什么自己就偏偏是橘万里花之外，最早知道了石竹还活着这件事的人呢？” “哎哎哎哎哎？！” “现在，压力来到了泽村·斯宾塞·英梨梨小姐这边。”万里花故意字正腔圆地，用标准语陈述道。 “等一下，不带这样的啊，万里花！”英梨梨慌了神。 她可没有万里花在十六夜倾心指点教出来的辩才。 然而万里花却仿佛充耳不闻，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开始吓唬英梨梨。 “说起来啊，小爱其实也蛮喜欢石竹的，感情上不比你我差。我记得她本来对到四宫别邸这点很不安，还是石竹帮她喜欢上了在那里的工作和生活。” “喔……”英梨梨抱着头趴在桌上。 不过这个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就被十六夜打断了。 “行啦，你就别逗她玩了。”十六夜笑着出现在门口，“再说下去英梨梨会胡思乱想得没胃口吃饭了。” “啊……那还真是有点糟了。”万里花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这个时候，厨房的人也开始陆续端着早餐进了房间，往收拾一空的桌上摆放。 “好了，吃饭吧。”十六夜拉过垫子，在桌边落座，“不是说好了要出门去的吗，一直磨磨蹭蹭，就没多少时间了哦。” 终于想起来差点忘掉的这件事，英梨梨才算打起了精神。 至于万里花那些并不完全是玩笑话的复杂情况……还是以后再想怎么办吧。 英梨梨在心里不无轻松地想。 第九章 三人约会（1） “这个怎么样？”万里花拉开帘子，她穿了一条颜色鲜明连衣裙。 “有点花哨过头了呢……就算是万里花的气质也压不住，会过于抢眼了。”十六夜认真地评价。 于是万里花干脆地拉上帘子，过了一会儿，再度换了一件。 “那这件呢？” “呃……朴素了点，但是作为日常居家的穿着，倒是很合适。” “然后，然后，这件呢——” “这件不错，要选下来吗？” 商场内，女士服装店，万里花一次次地掀开帘子，干脆利落地讲自己看上的衣服试穿在身上后，问站在外面的十六夜。 而十六夜也认认真真地从纯粹感性的角度去发表他的第一印象，由万里花决定是否采用。 有点慢吞吞的英梨梨，从刚才起速度就慢了很多，这会儿甚至已经开始捧着一条裙子，在那里看着两个人的交互。 “这店里没有你喜欢的款式吗？那等会儿万里花试完了，我们再去其他店看看？”十六夜也察觉到了英梨梨呆愣愣的样子，笑着问。 英梨梨回过神来，摇头不已，“没，就是觉得有点跟不上速度了……” “她心情好嘛，所以看着差不多合口味，就想换换。”十六夜若有所思，“平时都是穿定制，像这种到店里来买批量生产的成衣，对万里花来说反而别有一番乐趣。” “也是呢。”英梨梨点点头。 说到定制服装，她这边也差不多，衣服都是家里请来有多年合作经验的设计师，帮她设计衣服。 可惜每年母亲小百合请人给她设计了不少新衣，英梨梨都没有能够好好穿过。 如今想起来，不免觉得过于浪费。 尽管英梨梨心里清楚，母亲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哄女儿，让英梨梨更开心一点。 “哈啊……”十六夜忽然对着英梨梨开始叹气。 “咦？怎么了？”英梨梨以为自己看上去不够高兴，让他担心了。 她本能地想要笑出来，不过自己很少笑，笑的时候就有种不自然感。 “耽误了不少时间呢。”十六夜伸出手去，捏了捏英梨梨的手臂和肩膀，“一直疏于饮食，身体也太瘦弱了……” “那、那也没办法吧……”英梨梨吐了吐舌头。 失去他的时间里，她对周围的一切都关心不起来，饮食起居也变得很随意，没有饿成皮包骨也是难得。 “要多吃饭呐……”十六夜念叨着，“饭都不好好吃，身体会越来越弱的。” “知道啦。”英梨梨嘟着嘴，偷笑着悄悄应声，“你都快撑个老妈子了呢。” 过去就很擅长关照人的十六夜，如今看着更加贴心与细致，更带着一种超过年龄的成熟稳重，英梨梨只觉得更喜欢了。 “好了，不逗你了。”十六夜收回手，“如果自己不知道选什么，我帮你选吧？” 没等英梨梨回答，这时万里花拉开了帘子，她正将腰间的半身裙拉链拉上。她选了条格子裙，搭配T恤。 “这个看着不错，跟你平时的穿衣风格不太一样，是想换换口味吗？” “姑且算是吧……”万里花扭着腰身，一边向十六夜展示效果，一边说道：“你就别给英梨梨选衣服了。” “好吧。”十六夜无奈地撇撇嘴。 英梨梨把怀里选好的那身衣服捧起来，挡住了嘴，“是……不可以吗？” 她想，到底万里花陪伴了十六夜七年时光，就算接受了现在三个人的全新关系，也肯定会嫉妒的。 毕竟自己有时候还挺羡慕，当初万里花能够成为可以帮助和搭救石竹性命的人。 “没，我是指你最好不要让他给你选。”万里花用手指轻轻地抵在太阳穴上，“别看他现在一副风度翩翩、品位不凡的样子……英梨梨总不会忘了以前这家伙的衣品了吧？” 然后，又一个尘封的记忆，在这个轻松愉快的当口被解开，为此刻的约会添上了一层异样的蠢萌风味。 “啊……对哦……”英梨梨脸色也变了变，她向万里花后退了两步，“那个……我自己选就行了，不麻烦十六夜了。” 堪称毁灭性的衣着品味，她们几个女孩，可以说是有着心理阴影一般的深刻记忆。 明明其他地方都挺好，怎么在着装品味上就这么完蛋呢？ “喂！”十六夜不满地抗议，“再这么说我就去外面坐着等，让你们自己选，不帮你们看效果了。” 万里花单闭着眼睛，“我是不介意啦。” “……”十六夜无言以对。 刚才每次试衣服的时候问他的意见，无非是万里花希望他能第一个看到，而非要倚仗他的审美。 “那你让我在这儿看个什么劲，走了。”他像个小屁孩似地，气呼呼地一转身就要走。 英梨梨被唬住了，正要开口劝“这样说会不会有些太伤他了”之类的，给个台阶下。 “回来。”万里花漫不经心地说道。 “哦。”十六夜就很干脆地折了回来。 “……” 英梨梨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她隐约感觉到额头的青筋在跳，自己居然担心这家伙会介意这种事。 明明那家伙以前就是这副大咧咧的德行，自己居然忘了。 果然时间加重逢的滤镜太厚了，得擦一擦才行。 “话说回来，那他现在穿得这么好看……”英梨梨产生了另一个疑问，“难道说？” “就是那个‘难道说’。”万里花对着镜子看了看，露出对这身衣服不是很满意的表情，“都是我给挑的。” “果然。”英梨梨咧了咧嘴。 她起先就觉得十六夜的着装风格，明明不同性别，却跟万里花极其相似。 现在有了答案。 都是同一个人决定的，肯定没差了。 “好吧好吧，我原来只是在这里看热闹的。”十六夜这下完全放松了，“你们慢慢挑，我就当那个最先欣赏的好了。” 英梨梨被他这幅明显吃瘪的调调逗得开心地笑起来，“那、那我还要再换几身。” “这就对了，就让他在那儿罚站好了。”万里花笑着表示赞同。 第十章 三人约会（2） 逛完了服装店，离开商场的时候，英梨梨的视线不停地在十六夜身上打转，满是担忧的神色，她还时不时地瞟了眼万里花，那厢是完全没有在意，还时不时地打哈欠。 “那个……真的没问题？拿得住嘛……”英梨梨还是问出了口。 十六夜的两条手臂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购物袋，他却一脸没事人的样子，跟她们在那里说笑。 “没事啊，这点东西能有多重。”十六夜不以为意。 万里花忽然露出邪恶的表情，“千万不要逞强哦，想在英梨梨面前表现我理解，要是超出能力范围，会很难看的。” “得了吧，往年就你一个人，东西不也是这么多……哪还不算捧在手里的盒子。”十六夜耸动鼻翼，做了个怪表情，“反正车子就在外面停着，等下放车上就好啦。” “他这样说了，你总放心了吧。”万里花笑个不停。 英梨梨不由得感慨，“真的变强大了呢，石竹。” “是十六夜……”万里花挤过去，小心地提醒。 “对、对哦。”英梨梨忙捂住嘴。 “你一情绪上来就会喊错，真担心明天回学校了，说漏嘴怎么办……”万里花认真地提醒。 “我会努力改口的。”英梨梨认真地说。 随后万里花就开始对英梨梨进行临场教学，现编了各种各样的状况，让英梨梨喊十六夜的名字。 将东西放在车上后，三个人站在车旁边，目光掠过往来的行人，十六夜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已经这个点了啊，上午看了场电影，中午吃的是法国料理。”他说，“晚上我想吃点本土的，比如河豚料理之类的。” 万里花绞然一笑，“这次时间有点紧，我之后去准备，下次抽个时间一起吃。” “河、河豚？”英梨梨很意外。 “万里花可厉害了，不仅有厨师执照，连河豚的烹饪许可都有。”十六夜说，“不过今天赶不及，就像她说的，下次抽个时间准备，让你好好尝尝。” “嗯……”英梨梨讷讷地点头。 这时，万里湖用手肘戳了戳十六夜的腰，恰到好处的力道很痒，十六夜也不得不躲了躲，“干嘛啦，又挠我……” “现在就去吃，算上等待上菜的时间，也有点早了吧。”万里花说着，问英梨梨，“英梨梨饿了吗？” 英梨梨摸着平坦的腹部，“也不是很有胃口……” “嗯……”十六夜其实也一样。 两个女孩顿时会心地因为这个不上不下的小状况笑了起来。 他本来还担心她们俩逛街购物体力消耗多，结果也没饿。 “那……我想想看啊……”十六夜略作思考，“有了！” “哦？”万里花停下笑声，问。 十六夜竖起手指，观察了一下路过的行人后，走上前一步，靠近两人的面前。 “那不如在吃饭之前，先来一发吧？” “咦……”英梨梨瞪圆了眼睛。 而万里花则歪着头，“这个啊，也不是不行吧，就是怕衣服上染上味道。” “反正回去都要洗的。”十六夜耸肩，“你难道不想吗？” “还挺想的。”万里花自然地笑了起来。 英梨梨开始感觉大脑宕机，她有些跟不上两个人的车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像个笨蛋一样哑口无言。 毕竟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旁若无人地讨论要不要吃饭前做那种事……就算别人听不见，还是很让人害羞。 『但、但是万里花却表现得很自然自己也得习惯这种对话毕竟我也‘那个’过了呢虽然之前都是在晚上但他们以前肯定白天也做过所以我不能落下再说了出来约会最后去那种地方也是理所当然嘛况且石竹已经这么肉食系了我也是有点魅力的吧要是他不感兴趣才奇怪对吧对了现在应该叫十六夜我又习惯叫以前的名字了十六夜十六夜十六夜十六夜十六夜！』英梨梨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英梨梨的意思呢？”十六夜问。 “要、要是你想的话，我没问题的……”英梨梨羞涩地低声赞同。 万里花拍手，“那就说定了呢，别玩太久哦。” “知道知道……”十六夜笑了。 然后，十分钟后。 “啪！啪！啪！” 叮叮叮—— 机器发出提示音后，红心被洞穿的靶子向上翻起。 “呼……什么嘛，我射得还挺准的嘛。”十六夜呼出一口气，轻轻抬起端着手枪的双臂。 他手里的枪因为打空了最后三发子弹，枪管从套筒中弹出，十六夜又连续扣动几次扳机，确认弹夹已经打空后，取出了空的弹夹。 在换弹夹的时候，他扫了眼旁边在射击位的万里花，她的命中率还算不错，基本上都在八到九环。 将子弹装好之后，他没有立刻打开保险，而是把枪放在桌上。 走到旁边射击位的万里花身后，去调整她的持枪姿势，点评她的射击结果。 和他们一起过来的英梨梨，则像个笨蛋一样坐在后面三四米的椅子上，她头上戴着降噪耳机。 现在的她觉得自己是个笨蛋，居然误解了他们在说的东西。 所谓的来一发才不是做什么羞羞的事情，而是跑到这种射击俱乐部，借了手枪在射击场玩各种款式的手枪。 十六夜且不说，就连万里花也很擅长，看来不是临时起意逗英梨梨玩，这两人是真的手痒了。 “要试试吗？”十六夜在英梨梨面前蹲下来，帮她调整降噪耳机的功能，好让她听得见自己说话。 “诶？”英梨梨愣了一下。 万里花已经把打空的手枪放在桌上，也走了过来提议，“射击超有意思的，这种实弹射击的紧张感还能心肺加速活动，对身体好处呢。” “可是……我没有持枪许可……”英梨梨有点犹豫。 “本来也不需要。而且这里的老板是父亲的熟人，我们才能这样过来包场玩。”万里花笑着说。 “不过你要是讨厌硝烟的味道就算了，我们再玩几轮就撤了。”十六夜继续说。 英梨梨看着两个人十分自然且诚恳的表情，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心里也痒痒的。 毕竟他们都会，就自己一点都不懂，有点寂寞。 再说了……从头开始体验的话，十六夜肯定会手把手地教她，感觉也不错。 “那……我试试吧。” 想好之后，英梨梨秉持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姑且体验一下看看。 第十一章 三人约会（3） “好重啊……” 英梨梨接过十六夜递过来的手枪，在手里掂了掂，下意识发出了感想。 日本虽然不是一个完全禁枪国家，非暴力机构的个人想要持枪，就需要考取专门的持枪证，因为合法持枪需要通过极其严苛的考核。包括全日制课程，内容包括枪支法律、枪支安全等，之后还要通过笔试，且在射击测试中命中率达到95%以上。 除此之外，持枪人还必须接受心理健康评估和药物测试，以及严格的背景筛查，包括犯罪记录和个人债务等，甚至还会调查人际关系。 但即便如此，得到了持枪证，也只能持有不易隐藏的中大型枪，而不能购买手枪。 当然，像这种有着严格准入条件的射击俱乐部，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所以不光是英梨梨，极大部分生来就不怎么接触暴力的人，都对枪支是陌生的。 手枪外壳有着金属质感的凉意，刚刚十六夜才打空了一个弹夹，枪管附近甚至还散发出些微的热量，越靠近枪口就越烫。 “拿得住嘛？举起来我看看。”十六夜抿着嘴笑。 英梨梨并不是热爱暴力和武器的性格，她现在的心情是好奇大于兴趣，特别是在误会了十六夜和万里花的对话之后，将注意力转移到完全陌生的东西上，她心里的羞涩感也会少很多。 听到十六夜这么说，她试着模仿刚才十六夜射击的姿势，右手持枪，左手拖住枪身，伸直了手臂，让没有弹夹的手枪对准了靶子那边。 “就你这拿枪姿势，手指头不要了呀？”十六夜苦笑着，伸手按住了英梨梨手里的枪，控制住了她不稳定双臂，“你还要画画的，手指头金贵得很。” “哦……哦……”英梨梨有点不好意思。 “好啦，来……我教你。”十六夜拍拍英梨梨的肩膀，站到她身后。 感觉到十六夜的胸膛贴在自己背后，他的体温透过单衣传递过来，英梨梨一阵心猿意马，不过没等她开始分心背后，前方就有更加吸引注意力的事了。 十六夜一丝不苟地摆弄她的握住手枪的指头位置，最后调整成了右手食指搭在扳机上，左手托住枪托，包覆在主要持枪的右手。 “对，就是这样，射击前只要把手指头搭在扳机上就行了。”十六夜在她耳边轻声笑着说。 隔着调整过过滤声音的降噪耳机，十六夜的话语更加清晰地飘入耳蜗身处，英梨梨的耳朵开始发热。 “现在手枪是空的，还没上弹夹，试试扣动扳机，如果食指活动得比较舒服，就记住这个姿势。”十六夜从英梨梨肩上探出头，看着英梨梨泛着粉红的侧脸说。 英梨梨像个木偶般听着十六夜的指点，试着扣动扳机，她立刻转过头相对十六夜说没问题，结果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英梨梨连霎时间红了大半。 “要专心。”十六夜收回左手，拨了拨英梨梨的额发，“要是实在不喜欢射击就算了，我只是想分享一下自己有些独特的爱好。” 英梨梨连连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开心。” “是吗？” “因为以前教你画画的时候……是我在后面。” “啊……对呢。”十六夜恍然，眯着眼笑得很开心，“那我现在把弹夹装上去，你手指从扳机上拿开。” 随后十六夜帮英梨梨上了弹夹，然后打开手枪的保险。 “变重了。” “实弹当然有重量啊。”十六夜摇摇头。 他说着，稍微从英梨梨身后离开，双手搭在英梨梨的肩上。 “肩膀放松……” 又轻轻地移动双手到后辈和腹部，同时向内出力示意。 “身体前倾……然后左脚在前，右脚在后。” 在他的手把手教导下，英梨梨摆出了一个相对来说在初学着里面算很标准的射击姿势。 “握紧了，手臂用力——” 顺着十六夜的指示，英梨梨在他的辅助下，握紧枪柄，微微透过准星瞄准黑色的靶心。 “开枪。” 砰——！ 伴随着枪口的火光，子弹飞了出去，但是脱靶了。 不过英梨梨没来得及为此感到可惜，她的缺乏锻炼的身体过于娇弱，整个人承受不住没有任何经验的击发子弹后坐力，本能地向后倒去。 幸好十六夜半刻也没放松照看，在她因后坐力姿态失控的时候，右手稳稳地搂住了英梨梨的细腰，左手也按住了随后坐力捧着手枪高举的那双手。 “……”英梨梨吓了一跳。 明明带着降噪耳机坐在后面看的时候没觉得，这样实际开枪后，才发现异常地困难。 “脱靶了呢。” 在教学开始后，就坐到后面的椅子上喝水的万里花，这时候笑呵呵地评价。 “还好意思说，你第一次学的时候，不也一样么。”十六夜一边帮英梨梨维持站姿，一边扭头对万里花撇了撇嘴。 “这倒是，毕竟没有人像兄长大人一样，第一次接触枪就能命中靶子。”万里花耸肩。 十六夜笑了笑，他问英梨梨还要不要再试试，英梨梨的好奇心被勾了上来，也顺从地点点头。 于是这次十六夜完全像个外骨骼一样从后面包住英梨梨，帮她掌握开枪的感觉。 听着间隔不规律，明显是新手上路的枪声，万里花边笑边摇头，她抬起眼，看着十六夜教英梨梨用枪的姿势。 万里花记得之前自己来了兴趣要学，他也是这么亲自教，而没有拜托给更加经验丰富的本田。 然后，没来由似地，万里花从旁边的包里翻出来手机，打开相机，将取景框对着他们两个人，调整好焦距和光线后，她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随手记录下的照片留住了这一刻，万里花看着效果还算不错，也点了点头。 她正在想要把照片分享给谁，却发现好像除了面前的两人，没有其他选项……本来已经打开分享功能的手指，犹豫了几秒，最后关掉了分享界面。 “噢……差不多再来一轮，就可以吃饭了……这次试试什么枪好呢。” 万里花用逛游乐场般的口吻，懒散地自言自语。 第十二章 三人约会（4） “……唔，果然有点硝烟味……” 从射击俱乐部出来，一起去附近的餐厅吃了饭后，三人坐上了返回橘家别邸的车。 车内放了持续产生淡雅香味的固态清新剂，但这却让本来嗅觉就敏锐的万里花，一下子察觉到了其他味道。 “真的啊……”英梨梨听她这么说，也下意识在衣领和袖子周围嗅了嗅。 的确除了本来洗涤剂的香味，以及从餐厅出来后，残留的些许那里的味道外，硝烟的淡淡味道也留在了上面。 “这么介意的话，刚才就别同意啊。”十六夜当然知道会残留味道，并没有特别在意。 万里花笑着推了一下后排坐中间的他，“我没介意，就是觉得有点明显。” “呃……万里花，我们呢，只是去射击俱乐部打发时间，用了下那里提供的手枪打靶，既没有一人一把枪冲进什么黑道的总部大开杀戒，也没有偷偷摸摸地装上消音器去暗杀什么人。就算现在检测出了硝烟反应，也没啥吧。”十六夜搂住她的肩膀，一脸轻松，“再说了，父亲大人还是警视总监呢~” “等一下，最后那句有点奇怪哦。”万里花不客气地戳是他的腰眼。 十六夜怕痒，自然不得不躲闪，但是英梨梨就在旁边，他躲着躲着就成了整个人扭成S形，大半的重量靠在了英梨梨身上。 “……十、十六夜……好重……”英梨梨忍不住吐槽。 “哦，抱歉。”十六夜笑哈哈地起身。 万里花忍不住叹气，斜着如丝的媚眼看十六夜，幽幽地揶揄：“有你这么粗神经的吗……真就整个人压了上去。要是在床上，你不怕把人家的腰压断了。” “……没、没有……”英梨梨慌忙辩解。 却发现怎么解释都不太对。 “是我太放松啦……”十六夜扬眉。 “我猜也是。”万里花毫不意外。 这才是他的本质，所有的从容与洞察，都是为了完成应做的事，才全神贯注表现出的状态。 一旦完全放松下来，就偶尔会出这种岔子。 “没事啦，我又没生气。” 英梨梨像十六夜那边挪了挪，本来就坐得近，现在整个人都靠在一起了。 那边的万里花悄悄地对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两人就把十六夜挤在了中间，本来三个人绰绰有余的后排，一下子变成了可以挤四个人的程度。 “喂……太挤了啊。”十六夜木然地抗议。 但是意会万里花意思的英梨梨，默默地维持着靠在他身上的姿势，执行着这种特别的“惩罚”。 说到底只是挤了挤，十六夜默默地笑了，抽出手臂，搂住两边的臂膀。 “我这也算是两手拥花了。”他说，“有够贪心吧。” “嗯。”万里花应声，“不过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哈哈~”英梨梨忍俊不禁。 到底哪种情形才算贪婪呢，她在想，到底谁才是最贪心的那个人呢？ 是毫不犹豫地拥住她们两个人的十六夜；还是即便改变了形式也要大家一起爱情友情都不放过的万里花……还是说，想要彻底找回失去的那七年的自己？ 大家都一样贪心的话，是不是大家就都不贪心了呢？ “说起来……”十六夜的视线瞥向一侧的窗外，“今天什么都买了，唯独没买画具来着？” 英梨梨在他怀里乖巧地蹭了蹭，“不用买了。” “这话的意思……你已经不画画了吗？”十六夜轻声问。 “不是啦……那些东西从家里让人送过来就好了嘛。”英梨梨说，“我记得还有个采光不错的空房间，可以给我当画室吗？” “可以，为什么不可以。”万里花很干脆地同意，“作为交换，你要每个季节帮我画一幅肖像画，作为青春时光的记录。” “嗯，可以。”英梨梨也点头。 她偷眼抬头，望着目光落在车窗外的十六夜，或许那张一直以来画不出来的脸，也终于可以在下一次的描绘里完成了。 路上的时间没耽误太多，很快三人就到了家，英梨梨和万里花回房间去换衣服，等到出来到偏厅来休息室，比她们先换好衣服的十六夜，已经泡好了花茶等她们。 “啊……累死了……”万里花软绵绵地趴在桌边，像一块松软的年糕。 英梨梨也躺倒在榻榻米上，“是啊……回来之后才觉得有点累。” “你那是体力太差吧。”十六夜笑着说。 顿时，英梨梨嘟起了嘴，“谁、谁体力差了，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只是……” 英梨梨“只是”了半天，也没只是出个所以然来，结果是又惹来两人的一阵哄笑。 她不得不坐起来抗议，让两个人别再笑了，怪不好意思的。 笑声渐渐收歇，英梨梨与万里花和着打开的电视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明天假期就结束了，明明学校也不忙，就偏偏觉得假期没过够似的。 好一会儿，英梨梨才注意到十六夜没说话，她在万里花拿起饼干吃的时候，正打算跟默默笑着喝茶的十六夜聊点什么。 却看到他缓缓放下茶杯，“那个……英梨梨，虽然现在说这件事很奇怪，甚至会让你觉得我是有所图谋，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英梨梨心口开始加速跳动，她在想他是不是想要求等下睡觉时要什么奇怪的玩法，毕竟现在三个人一起的话…… “本来的话，我是没打算那么做的。可世事难料，与你的相认完全早于我的预期，加上你这些年其实一直有在画画，我想拜托你一件，只有你能做到、也只能拜托给你的事。” 听到“画画”这个字眼，英梨梨羞怯的内心稍稍平静下来，她好奇地看着十六夜，想知道他要拜托自己的事。 万里花一口一口地吃着饼干，目光同样落在十六夜沉静且郑重的脸上。 然后，十六夜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不光是英梨梨，就连万里花，也在听到之后瞪圆了眼睛。 第十三章 我们曾那样亲密无间 假期过后的第一天，无论是学生还是上班族，都会觉得非常没精神。 英梨梨不外乎如是—— “有那么困么……打个哈欠眼泪都快出来了。” 临出门前，在玄关处英梨梨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她今天上午很普通地赖了床，全靠万里花把她硬生生地从床上架起来，才没有错过饭点。 不过吃饭的时候，她始终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就差没把味噌汤洒在衣服上了。 “昨晚上稍微没睡好啊。”英梨梨瘪着嘴，不太好意思。 万里花顺手帮英梨梨把衣领没翻好的地方调整，“可是昨晚不是什么都没做嘛……” “跟那个没关系。”英梨梨一脸为难。 昨晚上因为十六夜临时有橘家的事，他在书房处理完工作，过来睡的时候已经晚了。在那之前英梨梨和万里花先躺在床上闲聊，聊着聊着向来健康作息的万里花先睡着了。 英梨梨则是在十六夜回房间前才开始迷迷糊糊地开始犯困，结果他一回来，英梨梨又精神了几分。 显然十六夜觉得两人都睡了就没做什么，很安静地在最外面躺下去。反倒是英梨梨被这一折腾，略微有点失眠。 “那是怎么了？我昨晚在你旁边睡下的时候，吵到你们了？”十六夜问。 他自觉已经足够轻手轻脚，几乎是拿出了先前伏击杀人鬼时的销声匿迹水平。 “没，主要是想到你昨晚上说的那件事。”英梨梨努了努嘴，忍不住笑了。 “哦……那是我的责任了。”十六夜苦笑。 万里花摇摇头，“是兄长大人太着急了，至少再等等也好吧。” “总感觉拖得越久，说出来的时候，越会让人误会。”十六夜如实回答。 “这能有什么误会的啊……”英梨梨感到很奇怪。 即便自己没有万里花那般了解他，但也不至于因为那么一个理由就误会。 “是他自己心里过不去，觉得有种在利用你的意思在里面。”万里花接过森递来的书包，“还是跟以前一样，擅长钻牛角尖呢。” “还真是哎！”英梨梨恍然。 这时，本田出现在门口，用眼神示意三人车已经备好，可以去学校了。 最先收拾好的万里花先一步走出门，“走了哦，别一大早就迟到。” “嗯。”英梨梨拿过书包，正打算跟上。 十六夜此时目光扫过她领口的缎带，忙拉住她，“英梨梨……” “嗯？”英梨梨停下脚步。 “之前一直没问……你的缎带——”十六夜欲言又止。 英梨梨愣了愣，“对哦。” 白色的缎带是她用来寄托对石竹逝去一事的哀思，如今知道人还活着，并且相认，所以—— “有点奇怪了对吧？等晚上回来再换可以吗？现在去拿挺耽误时间的。”英梨梨忙询问他的意思，“既然你平安无事，我就没必要再继续——” “不，我觉得有必要继续保持这个样子。”十六夜摇头，轻轻帮她紧了紧缎带的结，“如果太快发生转变，是会惹人怀疑的。” “会吗？” “总有人看到了但不说，那些人才是有必要留意的。”十六夜笑了，“比起言行上的变化，其实这种细节才更要紧。” “嗯，我听你的。”英梨梨认真点头。 既然是十六夜亲口这么嘱托，她想其中必然有他的用意，便不再多质疑。 出门往车边走时，十六夜又在耳边小声开了个玩笑。 “而且我觉得这样很好看，有些与众不同的氛围。” “……知道了。”英梨梨这下也招架不住，连忙钻进车厢，往万里花那边躲了躲。 有一个事实她必须承认，就是七年不见，十六夜的嘴比以前巧多了，时不时来一句，她就觉得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快了几分。 在短短的一个黄金周过去，英梨梨和他们俩一起返校的时候，看着校门，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七天之前，她还沉浸在为石竹的『死』中；七天后的现在，她却发现卸下了心头的大石后，连带着阳光也明快起来。 七天与七年。 命运真是妙不可言。 “……虽然是这样……”英梨梨跟万里花抱怨，“为什么十六夜走这么快啊，就算不是一个班也——” “总感觉我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万里花耸肩，“这次他又在躲谁呢？” “该不能还是在躲我吧？”英梨梨顿时哭丧着脸。 万里花也被逗笑了，“我说着玩的，大概是想暂时在人前不表现得太亲密。你没看他刚才都是坐在副驾驶那边的？” “也是哦。”英梨梨了然，接着又提出新的问题，“可……真的要一直这样吗？” “嗯~~”万里花不慌不忙，“这就得看你的演技了。” “哎？” “该怎么演出一个看到更好的男人后，忘掉以前的男人，开始移情别恋的薄情女人。”万里花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如果可信度高，没准就能顺利渡过这段时间。” “哈啊……？”英梨梨觉得天旋地转。 她不是那种喜欢难题的类型，特别是这种完全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 论演技，或许还是万里花更自然吧。 明明什么都知道，偏偏装出一副毫不知情又理所当然的态度。 正当她思考这事儿的时候，早坂打招呼的声音传来。 “早上好，万里花，英梨梨。” “早安。”两人各自开口回应。 早坂走在英梨梨另一边，颇为在意地询问：“你们怎么从一辆车上下来了？” “这个……” “假期这阵子英梨梨来我家玩了。”万里花自然地说，“加上泽村阿姨跟叔叔回英国去了，比起让帮佣照顾，我觉得不如接过来更好。” “原来如此。”早坂顿时明白过来。 关于斯宾塞外交官夫妇离开日本的消息，她也是知情的，只不过看到刚才那一幕，不免一时间想错了。 “小爱什么时候来做客呢？”万里花问，“如果一个人不好来，就跟辉夜姐姐一起来吧？” 早坂听到她这个提议，不由得顺着往下思考。 “我会想想办法的。” 第十四章 两幅面孔 私立秀知院有着名为社团联合会的特殊组织，是由各个社团且出身特别的人组成VIP组织，代表着学校社团的总体发言权，也反过来对所有社团施加着影响力。 作为新成立的电影研究会部长，又是警视总监的女儿，万里花也理所当然地成了这些VIP的一员。 但就像她毫无挂碍地将橘家继承人的权利完全让渡给了十六夜一样，出席那个所谓的社团联合会的事项，她也全部交给了十六夜去打理。 名义上说是代理人，但橘家少爷的名声，即便他此前远在九州，也一样为东京这边的名门知晓，因此联合会的人全都没有任何异议，自然地接受了这个再合理不过的情况。 短短的时间里，十六夜便已经在这些人里崭露头角，在社团联合会内有着相当程度的说话分量。 同时，学校方面注意到十六夜这方面的表现，也会在一些涉及到重大活动的项目，邀请他参与进来。 “给法国来的交换留学生举行欢迎会？我记得这件事，校长不是交给了学生会来处理吗？”十六夜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正在整理体育课过后的器材。 而过来找他谈及此事的人，则是四宫辉夜。 “的确，学校是交给了学生会来来处理没错——”辉夜无奈地笑，“不过就时间而言相当紧迫，我向会长提议，可以引入一点外部力量来协助。” “哦？”十六夜很意外。 印象里姐姐比自己受四宫家家训的影响更深，求助于人的事，实在是很让人意外。 “此前调停音乐部和戏剧部之间的矛盾，只用了三言两语那事，我颇为印象深刻。”辉夜优雅地笑着。 “只是出了点绵薄之力罢了。”十六夜的手搭在装足球的框上，“但因此就将学生会的重大事务上邀请我——” “三月初那场生日宴会，相当不错。”辉夜缓缓地说，“看得出橘同学极其擅长筹办这类大型宴会，因而想请你帮忙。” “没关系吗？四宫家的大小姐来找外人帮忙。”十六夜笑了笑。 辉夜一愣，她摇摇头，“无妨，就当是我欠了橘同学一个人情吧。我只是作为副会长，想顺利完成这件事而已。” “……是吗。”十六夜看着站在门口的辉夜。 比起拉拢之类的想法，大概是为了谁才拉下脸来？也不对…… 大致猜到了辉夜此举的动机后，十六夜也就不再打算拒绝，况且她是自己的姐姐，没道理不搭把手。 “那我之后会去找学生会的。”十六夜点头，“当然，我只会说是自己有兴趣参与，不会提四宫同学半个字。” 辉夜颇为诧异，“不，我觉得倒也没必要介意。” 她只是因为各种情况之下，觉得这个很像弟弟的人可以请过来帮忙，增进一下交流，并无任何深意。 反倒是对方想得太多。 “再说吧。”十六夜一脸轻松。 辉夜眼看已经拿到许诺，也就没再继续打扰明显还在整理器材的十六夜，微微点头道别，就转身离开了。 “唉……”十六夜笑着叹气。 法国留学交换生的欢迎活动，听着倒是有点意思。 “呼……已经走掉了么。” 然后，一个白头发的男生从后面探出头来。 “挺厉害嘛，完全没让别人察觉到你在这儿，杀人鬼君。”十六夜把装足球的带框推车推到角落。 刚刚体育课结束，十六夜过来还器材，其实是顺便的。他本来打算跟刚好结束体育课的杀人鬼谈谈某件事。 大家居然是一个学校的前后辈。 “话说到一半忽然来了个人，我也很麻烦啊。”名叫式岸的杀人鬼看着十六夜，“刚才说到哪里了？” “前几天神室町死的那个黑道，我听说眼睛都被挖下来了，样子很凄惨。”十六夜唇角翘起，笑意却未达眼中，“是你做的吗？” 式岸不屑地嗤之以鼻，“那种不干不净的手法，你觉得是我？” “我看也不像。”十六夜摇头，“帮我查一下？” “喂！又是我？”杀人鬼显然很不爽，“我又不是便利屋。” “不是让你白干活。”十六夜转过身来，背靠在球框上，“我知道你在当什么兼职的实习责编，帮我查这件事的话，我可以考虑在你负责的作家的小说动画化上推一把。” “啧……”杀人鬼显然被拿住了痛脚。 “怎么样？” “那就多谢前辈关照了啊，毕竟我家作者这方面也是个新人啊。不过话虽如此……就算让杀人鬼去调查也可能查不出什么来吧，虽然我大概算是市面上会接工作的杀人鬼里最好的一个了。”杀人鬼忽地笑得很有市侩气味，仿佛不是活在都市传说里的杀人鬼一族。 “不客气。”十六夜依旧淡淡地笑。 “所以呢，要我查什么，查出来之后干掉那个凶手吗？” “不用，等你查到什么再说吧。”橘十六夜嗖地飞出去一张卡片。 杀人鬼轻松地接住后一看，发现是一张餐厅名片和银行卡。 “前者是以后交换情报的碰面地点，不一定是我去。你只要定期过去在固定的房间吃饭，把情报留下就行了。”十六夜说，“至于后者，是给你的定金。” “好吧。” 虽然声称零崎一贼不会接杀人委托，但不代表式岸自己的对钱无所谓，特别是送上门来的。 “里面有多少啊。”式岸问。 “1000万。” 十六夜往门外走去。 “啊？这么大方？”式岸吓了一跳，这个金额属实有点超过他的预料。 他的话音未落，就看到十六夜手搭在门上，“四宫黄光到东京来了，因为你之前当街暗杀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式岸了然，他就知道这么多钱肯定不止一件事。 那家伙是把自己当便利屋在使唤。 不过钱到位了，事情自然好说。 “不过刚才找你的也是那什么四宫家的吧？”式岸觉得很奇怪。 一边跟四宫辉夜打好关系，一边又在谋划一步步解决她哥哥的事情，杀人鬼属实不是很懂里面的头绪。 “别问太多，杀人鬼，这样对你的寿命有好处。” 十六夜淡淡地丢下这句话，消失在了门外。 第十五章 裁缝部的箱子里有什么 “你这是搞了些什么来啊……” 正在放电影的电影研究同好会，拉紧了帘子黑着灯只有荧幕亮着，门忽然被拉开，把在观影的人都吓了一跳。 坐得电脑最近的真妃，无奈地吐槽了一句抱着箱子的挡住了脸的橘十六夜。 她们今天正好在看 十六夜抱着箱子，貌似是用脚把门勾开的，她现在开始好奇这家伙是不是脚上功夫了得，能跟帝在球场上过过招了。 “没什么，之前被学生会拜托了一点事情。”十六夜把箱子放在桌边。 “哎呀……被拜托了什么事？”万里花有点惊讶。 “那个姨外婆居然会拜托外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真妃感到难以置信。 这时不透光的厚窗帘被早坂拉开，“没有，今天的太阳也依旧是要在西边落下的，真妃大小姐。” “我没真问啦。”真妃捂着再度吐槽。 英梨梨已经起身去看箱子里的东西，那只箱子不大，且没有盖上，只是边上有很粗的马克笔写下“裁缝部”之类的字样。 应该是从其他社团弄过来的东西。 “秀知院要举办对从法国兄弟学校远道而来的留学交换生们的欢迎会。”十六夜一边给英梨梨递她感兴趣想拿的东西，一边继续回答万里花的问题。 “难怪了，兄长大人在九州的时候，帮母亲大人办过各种各样的活动和宴会，这点算是轻车熟路了。”万里花拿起手边的盒装果汁继续喝。 早坂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十六夜，“我记得先前也听辉夜大小姐提过这件事。” 不过没想到当时只是随口说可以找橘十六夜帮忙看看，可能会轻松不少。辉夜就真的去找过了。 还挺受信任的呢。早坂想道。 “是有这么回事来着，时间定下来了吗？”真妃问，“这个月月底吗？” “没，下周一。” 十六夜淡定回答，直接把万里花惊得差点被饮料呛到。 “咳咳咳……下、下周一？！” “哎？那不是剩下的时间都不到一个星期了。”英梨梨拿着一个猫耳头饰，震惊之余，无意识地往头上戴了。 “就算是让学生会来做这件事，也不至于这么紧迫吧。”万里花感到很不理解。 以往十六夜规划这些事，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都有的，都是视活动和宴会本身对橘家的重要性而言的。 像是这种学校举行的欢迎会，最少也要半个月才说得过去。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十六夜俯下身，细细地打量英梨梨戴着猫耳头饰的模样，“还挺好看的嘛，泽村同学。” “是、是吗。”英梨梨反应过来，忙别开脸，“我只是觉得有点意思而已，别误会了。” 本来是挺高兴，但想到还要再真妃和早坂面前演陌生人，她只能立刻加戏。 尽管加出来的戏活脱脱地一个模板化的傲娇角色。 “真难伺候啊。”十六夜倒是很配合地表示不满。 “……所以呢，别在那里卖关子了。”真妃也开始对箱子里的东西感到在意，“说到底，你拿这种东西过来干什么？该不会是看这里女生多，想让大家都戴着猫耳朵给你看吧？” 十六夜认真地摇头，“怎么会……” “是吗。”真妃不信。 “比起猫系女孩，我觉得真妃同学更接近犬系，所以还是狗狗耳朵的头饰更适合你。”十六夜眉开眼笑地说道。 被摆了一道的真妃顿时脸涨得通红，“给我咬紧牙关！像你这样的家伙，我要修正！” 并不擅长打架，只是有基本健康锻炼的真妃，出拳的速度并不算快，而且很明显没有用力。 嘭—— 软绵绵的声音响起。 真妃的小拳头砸在了一个小抱枕上面。 “啧……”真妃咋舌。 “好啦好啦，我只是拿过来给你们看而已。”十六夜晃了晃枕头，“因为学生会的藤原书记提议想让大家用cos来欢迎留学交换生罢了。” 由于裁缝部的存货太多，他才拿到了一整个箱子。 “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学生会找上我，大概是因为察觉到自己被学校考验了吧。”十六夜拿起一个怪盗假面，举在面前，“校长特地挑这种紧迫的时间下达任务，不可能是临时决定的。” “那这校长还挺坏的。”万里花摇头不已。 以前十六夜刚刚在橘家安定下来的那两年，他开始渐渐在外露面参与橘家的时候，万里花的母亲也用过类似的方式考验。 本来万里花都觉得不好办的紧急工作，还真就被十六夜办成了。 “没，只是对外部考进来又当上学生会会长的普通学生的能力，仍然不够信任罢了。”十六夜笑了笑，“尽管听上去有点单方面施加压力，但学生会的人的确需要证明这点。” “说得轻松，那也是兄长大人自己做得来。”万里花蹦蹦跳跳地来到十六夜面前，“不然学生会也不会来拜托你了吧。” “毕竟秀知院不是一般的学校，要处理的事情不少。”十六夜点头，“愿意在这种时候群策群力，也是应对的正确方法。” 不过这样一来，或许十六夜就会进一步闯入四宫黄光的视野，他觉得有必要在这个过程里将自己发挥的作用分散出去，落在其他人身上。 “比起那种严肃的事，兄长大人你现在应该有更需要上心的事吧？”万里花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十六夜若有所思地点头，并在她额头做了个涂油的动作，而后从箱子里拿出来一顶镶满了水钻的皇冠往她头上放。 “不是这个啦！”万里花伸手夺走了皇冠，“为什么裁缝部里会有这种东西啊？” 一旁的真妃开始偷笑，“还能是怎么回事，肯定是戏剧部找裁缝部定制的演出道具之一吧，这么大个箱子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要是没有多的，那就把我的这个让给万里花吧。”英梨梨说，“我想试试那个皇冠。” 第十六章 万里花的即兴发挥 “什么啊，英梨梨家在英国有王位要继承吗？” 面对英梨梨提出的想法，万里花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有啊！”英梨梨感觉自己快麻了。 返校之后，重新面对在学校里的万里花和十六夜时，她渐渐发现这两人就像是什么狐狸尾巴藏不住的笨蛋一样。 难道只是在外面装得聪明不已，其实都是脑子里长了花田的那种类型？ 上句话可能还很正经，下句话就能把人血压弄得天灵盖都要飞出去了。 不得不说，这些年下来十六夜对万里花的同化还是很成功的，她以前顶多觉得万里花又可爱又狡猾，很让人没辙，现在……还得多加一个“气人”的属性。 ……嗯，也许是在学校，或者说在这个房间比较放松吧。英梨梨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 “最近英梨梨有活力多了啊。”真妃笑着用胳膊肘戳英梨梨。 “哎……啊……嗯。”英梨梨讷讷地应声。 “要是再多吃点饭就好了，脸色还是那么惨白，胸还是还么小。”万里花忧伤地表示。 “你最后那句完全是在群嘲吧！”真妃顿时抗议。 一句话，让真妃和英梨梨站到了一边，开始讨伐胸围最壮观的她，房间里顿时笑闹声一片。 看着几个人在那边玩，来开窗帘后就一直站在窗边的早坂，不觉间眼睛有点模糊。 她最近有点不太想来这间活动室，每次看到大家的样子，就越觉得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间里。 然而…… “怎么一个人在这边？”十六夜过来搭话了。 早坂蹙眉，别开了脸，“没什么，橘少爷尽管跟大小姐们一起玩就好，不用管我。” “呃……这话听着，像是我被讨厌了一样。”十六夜笑着说。 “您多心了。”早坂试图否认。 “可是你这样一直躲在这头，等下她们回过味儿来了，可就躲不开了。”十六夜看着窗外。 早坂一愣，转过头看向背对房间的他，“那你呢？为什么要躲到这里来？因为觉得我一个人在这儿很落寞？” “我如果说‘是’呢？” “……多谢您的好意。”早坂语塞，不知道怎么反击他言辞中的诚意。 “不过也不全是因为这点。”十六夜抱着手臂，“她们有点闹过头了。” “哎？” 早坂刚才在走神，十六夜走过来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因此完全没注意到房间内发生的变数。 由于刚才万里花的玩笑话让真妃和英梨梨开始联合起来捉弄她，在她们俩——特别是英梨梨——的撺掇下，万里花同意试试箱子里放着的魅魔套装，这会儿她正退到房间角落去换衣服来着。 万里花与十六夜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但不曾明确讲过进展到哪一步，因此他选择这样软回避的方式。 “确实有点闹过头了。”早坂按住微微跳动的额头。 本来一开始还只是闹着玩，没想到万里花真的开始换衣服，英梨梨和真妃就变了表情，在她脱掉制服裙，露出凹凸有致的丰满身材后，两人同时瞪圆了眼睛，然后一起沮丧地垂下了肩膀和头。 好在那身魅魔的衣服做工还不错，穿起来有点麻烦，两个人开始帮万里花去拉背后的拉链和调整蝙蝠翅膀的装饰。 “怎么样？”万里花问。 “嗯……还行吧。”英梨梨左右打量，以画师的视角审视，“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把裙子在设计短一点，然后加上可以放恶魔尾巴的地方，另外就是肩膀和胸会露得更多。” 真妃点了点头，“万里花觉得呢？” “胸口有点闷……”万里花苦恼地说。 咔嚓…… 仿佛理智断线一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即便是万里花也开始觉得不妙。 “咳咳咳……现在起我就是魅魔了~~” 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万里花开始玩起了角色扮演，虽然她觉得这身怎么都不像是能穿去参加留学交换生欢迎会的打扮。 不过在活动室里跟大家闹着玩还挺有趣的。 “说是魅魔，有什么证据吗？”英梨梨也再度乘兴而上。 “就是就是——” 窗边的十六夜也转过身来，十分满意地点头对万里花的换装表示赞许。 “……真是变得相当大胆了呢。”早坂感慨，“还以为她会更传统一点的。” “老实说我也觉得橘家的家风有点古板。”十六夜摇头，“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局面。” “怎么说？”早坂有点在意。 十六夜看向早坂的眼睛，“当然是争取在我们这一代改变橘家啊。死板的传统、不人性的的继承制度，又或者别的陈旧之物，都是如此。” “是你的想法，还是万里花的想法？” “是我们两个人的想法。” “真是了不起。”早坂由衷地感慨。 “话虽如此，我跟她都还年轻，还有很多东西需要积累，凡事不能急于求成。”十六夜继续笑着说，“所幸……母亲大人跟我们是一条心的。” “您很尊敬橘家的家主大人呢，她明明只是您的养母。”早坂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不，她就是我的母亲，这就足够了。”十六夜用笃定的语气说。 “……”早坂一时无言。 她本想说如果有自己的母亲却被从母亲身边抢走，被其他人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应该会有芥蒂，可十六夜却如同这才是事实一般，认真地承认着。 这时，被真妃和英梨梨要求证明自己是魅魔的万里花，忽然讲出了很震撼的台词。 “没办法呢~~~”万里花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就让你们看看淫梦吧~~~” 然后，她走到电脑前面，一通操作，打开了奇怪的文件夹。 “啊，不过第二章和第三章就取消算了。”万里花在播放前忽然若有所思。 不过没等她开始播放，笔记本盖子就被十六夜冲过来合上了。 “喂……”十六夜哭笑不得地提醒。 “不、不行吗？”万里花犹豫着询问。 “第二章和第三章也要品鉴啊，Kora！” “……”万里花满脸恍然。 不同于完全不在状况的早坂和真妃，英梨梨先人一步吐槽。 “重点是那里？！” 上架感言 感觉写书这么久，上架感言已经说太多，快没活了。 总之这本书终于也到了上架的时候，之后也请各位多多支持一下。 今天是第一天上架，会提前更新。 明天起更新时间照旧，依旧是晚上八点左右，毕竟现在是业余时间写书，时间有限，请各位读者理解。 第十七章 和英梨梨单独的时间（1） “啊，真的在呢。” 转天，英梨梨放学后独自离开教室，到了社团活动室，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了十六夜。 “我过来找点东西。”十六夜坐在桌边，似乎在用电脑做什么，“等下就走。” “哎？”英梨梨有点意外。 不过十六夜意识到了她的失落，停下手里的事，停下来向后靠在椅子上对她笑，“不过今天没别的事，等下一起走吧。” “好啊。”英梨梨这才松了口气，拉过椅子在十六夜边上坐下，“对了，万里花那边——” “要去四宫别邸，我知道的。”十六夜说着，又重新开始敲对着电脑敲键盘，“毕竟要经常去的嘛。” 英梨梨不由得有点尴尬，“你知道啊……也对。” “一直都是这样的，她也不是所有心思都必须放在我身上。”十六夜边笑边说，“不管是顺便代表橘家去完成点社交上的事情，还是钻研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万里花总归要有自己的天地。” “也是。”英梨梨看了眼十六夜的屏幕。 他貌似在写类似企划书一类的东西，应该是跟没剩多少时间的那个欢迎会有关。 “不过万里花其实去姐姐那边，还是想多叙叙旧，跟姐姐也好，跟早坂也好，到底是从五岁开始就认识的……” 借着这个机会，顺便表达一下橘家目前依旧跟四宫家保持着相对亲善的关系，在很大程度上能够麻痹四宫本家的判断，让本就难以猜到的东西更加隐蔽。 “那我是不是也——” “想去的话可以跟姐姐说吧。”十六夜想了想，“虽然拜会四宫家大小姐有些步骤，但你肯定不需要——” 他说到这儿，忽然转过脸看着英梨梨，露出些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 “没，刚才提到时间我就在想了。”十六夜有点怀念地笑，“我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好像不是很愉快吧。” 英梨梨顿时脸红了红，“那不能怪我啊，我那时候才四岁半吧好像……比你还小两个月。” “说得我好像就比你大几岁一样。”十六夜手再度停下，他望着天花板感慨，“英梨梨从小就很受大家欢迎呢，明明秀知院的幼稚园里都是些小少爷大小姐……你还是往那一站就成了大家的中心。” “可是也有不围着我转的啊。”英梨梨咧嘴一笑，虎牙也露了出来，“真是烂俗。” “明明我们那之前连面都没见过吧。”十六夜吐槽。 “对哦。”英梨梨笑得更开心了。 最初因为这种情况，两个人并不是很熟，只是互相知道彼此，又不在一个班，英梨梨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一直到后来五岁左右的时候，英梨梨跟着父母去出席某个聚会，才正式见到了十六夜，那个时候他正跟四条家的姐弟凑在一起。 明明听周围人说什么四宫和四条不对付，年幼的英梨梨却完全看不到这种问题。 如今想来，多半是彼时的十六夜——也就是石竹——的与生俱来出色交际能力促成的结果吧。 因为和听说的不一样，英梨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结果正好跟他的视线对上。 当时石竹愣了愣，就笑了起来，把英梨梨闹了个红脸，气势汹汹地过去找他算账。 “我那个时候想问你笑什么，很没礼貌的。”英梨梨颇为怀念。 明明应该是很模糊的记忆，却因为时光荏苒过后，重新变得无比清晰。 “当然是因为英梨梨太可爱了啊，在那种枯燥的大人活动上，有蓝色眼眸的女孩子看自己，作为男孩子难免会开心嘛。”十六夜如实回答。 英梨梨顿时一副无语的样子，“好轻浮。” 不过这样说完，她又继续笑起来，“当时你只是说什么可爱，弄得人家很不好意思。现在才知道后半句是什么。” “你要听实话吗？” “什么？” “其实后半句是我刚想的。” “……看在你说得不错的份上，也没关系啦……”英梨梨哼了一声。 她知道十六夜在逗她，刚才的话应该是他当初的真实想法，只是比起现在这样坦率很多的十六夜，过去的他明明开朗热情，却始终让人无法知道他的真心。 好在即便如此，他也能以诚待人，英梨梨也好，大家也好，才能围绕在他身边。 这样聊着小时候的事，十六夜结束了手里的事情，把写好的东西通过邮件发给学生会后，他就和英梨梨一起离开了活动室，朝学校外面走去。 路上，英梨梨像是打开了什么阀门似地，一个劲地聊过去的东西。 “说起来，我算是第二早认识你的吧？”英梨梨问。 “这种事情，第一第二很重要吗？”十六夜无奈的问。 英梨梨摸了摸脸颊，“也不是很重要，就是好奇你跟大家怎么认识的，因为不知不觉你周围的人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 “呃……我难道以前不小心冷落你了？”十六夜开始自我怀疑。 “没啊。”英梨梨干脆地回答。 她以前的身体也不是多好，隔一阵子就会感冒一次，即便是夏天也不例外，但十六夜从来都会探病，有时只有他，有时也会带着其他人。 所以生病的日子英梨梨也不觉得无聊。 不过一想到生病，英梨梨记起了另一件事。 “说起来，你跟万里花认识，是在医院吧？” “啊，是啊。”十六夜耸肩，“母亲她身体不好，生下我和姐姐之后，没多久就过世了哦对了，不是现在的母亲大人，是我的生母。” “……”英梨梨默然，她有点不明所以。 她当然知道十六夜说的是谁，但为什么他会特地对自己强调他在说的是生母呢？ “总之因为怕有遗传心脏病，那时我跟姐姐会定期去医院诊察。也就是那时候遇到了刚好为了治病，转到了田沼家医院去的万里花，我跟她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不过万里花的病源于天生体质不好，是母胎里带出来的病，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后来得以安心治疗，才算彻底根治了。 第十八章 和英梨梨单独的时间（2） 往外走的路上，十六夜简明扼要地对英梨梨说明这些事，让她有个大致的了解。 毕竟万里花身体不好的印象，对英梨梨来说还算挺深刻的。 因为放学后十六夜难得没什么事，而万里花又去了四宫别邸拜访，于是他跟英梨梨提议去街上走走，看看有什么好玩好看的。 英梨梨自然乐意。 “万里花这七年里治病的时候，也是你陪着的吧？”英梨梨笑着问。 “嗯，她的脾气你不是不清楚……过于重视我超过她自己，会说着为了能成为配得上我的女孩，要去做新娘修行而不专心治病。”十六夜说到这儿，有点无奈地叹气，“明明能遇到她，是我的福分……光是劝她先治好身体都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 “也只有你能说的动吧。”英梨梨说，“就算是橘叔叔也未必有办法。” “这我没办法否认。”十六夜耸肩。 英梨梨抿着嘴笑，在进入电车后，悄悄拉住他的袖子。 不可思议地，在听他讲这些事的时候，她没有太多的不舒服。或许是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又或许是明白他将她们放在了心里的什么位置。 电车很快就到了站，出了站台后。 “说是要去街上逛逛，去哪里逛？”英梨梨问。 “看电影之类的？” “不是不行吧……”英梨梨觉得在学校已经看了不少电影了，去电影院也暂时没啥好片子，“《新·奥特曼》不是这两天正式上映了来着？” “不知道有没有晚间场哦。”十六夜拿出手机。 这时英梨梨拉了拉他的袖子，“算啦……还是之后叫上大家一起去吧？” “到时候二刷也行嘛。” “那也是跟大家一起一刷比较开心。”英梨梨却持有不同的意见，“二刷我们俩单独去反而更好点。” “是吗，那就先暂时忍住观看欲吧。”十六夜相当从善如流，“那要不要去书店逛逛，有段时间没去，该充实一下书架了。” “呃……”英梨梨这回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十六夜也咧了咧嘴，“干嘛啦，我又不是去买学习资料和名著……只是最近有轻小说和漫画的新卷发售了，想去看看。” “好吧。”英梨梨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看你一直都挺正经的，还以为你不喜欢那些东西了呢。” “我？正经？”十六夜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脸，“泽村·斯宾塞·英梨梨，你这是在侮辱人儿。” “行了你小点声吧，不嫌丢人啊。”英梨梨把他的手打下去，“没见过赶着承认自己不是正经人的。” 十六夜故作冷笑，“看来我是晚上表现得不够糟糕，让你产生错觉了呢。” “喂……”英梨梨这下无话可说了，只能没好气地掐他的胳膊出气。 要去的书店就在地铁站外转个角就能到的地方。 “好久没来了……” 英梨梨站在轻小说和漫画的书架分区，舒展双臂，做了个夸张地深呼吸姿势。 “R18在那个帘子里面，我去看看——”十六夜说着就要往里面走。 “急什么……”英梨梨拉住了他，“最近没什么好游戏。” “啧……” “呃呵呵……”英梨梨已经开始产生无意义的落差感了。 不过到底十六夜也清楚这阵子没好买的，就留在外面跟英梨梨在书架前逡巡。 “不是吧……坑光又开新坑了？” 英梨梨抽出书架里杉井光的《乐园杂音》第一卷，饶有兴致地翻起来。 “是啊，《乐圣少女》坑掉了。”十六夜摊手，“他好像就写完过两本书吧。” “『钢琴的白键不是纯白，而是略微带黄。某位著名的钢琴家曾经写过，那是骨头的颜色。』哇哦~~坑光的文字还是这么有质感啊。”英梨梨由衷地称赞。 “想看的话我书房里有，不用再多买了吧。”十六夜说。 “那是你的份，我也要贡献销量。”英梨梨说着合上书，又抽出后面出版的几卷，一起捧在手里，“毕竟……” “毕竟杉井光再坑，他写的东西还是让人放不下。”十六夜深以为然。 “嘿嘿~~”英梨梨会心一笑。 十六夜说的话她深有同感。 因为落下的东西太多，英梨梨在书店里几乎是在扫书，若不是考虑到两个人能拿的分量才只买了最想看的，她可能会拿更多。 在准备去结账的时候，英梨梨绕过书架时碰落了一本书。 “嗯……”她忙捡起来一看，“咦？我刚才没注意呢……” “《恋爱节拍器》。”十六夜了然，“万里花挺喜欢来着，说是很中意里面那个叫真由的女角色。” “是吗。”英梨梨看了眼，“你看过吗？” “嗯，看了下，因为是出道作，有些地方很不成熟，不过总体还是蛮有意思的。”十六夜点点头，“就我个人而言，会推荐你看看。” “真的吗……那要我瞧瞧。”英梨梨于是看了下书架。 这本小说已经完结，书架上每卷都所剩不过一两本，她立刻找齐了一起捧着。 “明明我那边就有的，你还要买。”十六夜再度吐槽，“万里花大概会笑话你进行无意义的消费了。” “没事啊，大不了放起来，当成是收藏用。”带着满载而归的愉快心情，英梨梨不在意地宣言，又忽地一惊，“啊……” “嗯？” “这样的话，到时候爸爸妈妈回日本了，我再把东西带回家，会很麻烦吧。”英梨梨看着十六夜，他提着的两只袋子，一看就很沉。 想到自己之后肯定还会买不少东西，她觉得就算橘家别邸很大，也不能全放在那边。 十六夜倒是有主意，不过他觉得英梨梨来定更好，“你说呢？” “那要不……我临时回家一趟？” 于是，英梨梨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嗯……也行。”十六夜点头，“毕竟正好可以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拿。” “那——” “先去吃饭，吃了饭再回去。” “就这么说定了！” 英梨梨喜滋滋地走在前面。 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十六夜也觉得心情又轻松了很多。 第十九章 “误会” 十六夜和英梨梨的晚饭选在了电车站外面商业街的家庭餐厅。 那里不止离秀知院没几站路，还离其他学校也很近，因此那一带放学后，经常可以看到各种制服的中学生和高中生往来，一到放学后的傍晚，整个街面上都因为学生们而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快速地点了单之后，十六夜笑着把菜单还给了服务生，然后收回视线，看着趴在桌对面的英梨梨。 “这么快就累了？” “才没有，就是刚才在看你。”英梨梨惬意地笑起来。 “天天都能见到，有什么好看的。”十六夜也笑了。 英梨梨垂下眼帘，下巴垫着手臂，头轻轻地左右摇晃，“各种各样的原因吧，我也不太说得上来。” “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呗。”十六夜抿着嘴。 “嗯……” 英梨梨答应着，再度抬起眼帘，像是躲在花丛后面偷窥似的，满眼闪烁着窃喜的光芒，十六夜不由得也愣了一瞬，仿佛此刻洒在窗外街道上的晚霞也黯然失色。 “说起来，那天妈妈请你吃饭，本来是要叫我的，结果我在你那里待到第二天，也没办法准备……”英梨梨随口说起了别的。 “就算当时来得及准备，我也不会让你一起去的。”十六夜缓缓地说道。 “哎？” “一见面就会被阿姨看出来啦。”十六夜的食指和拇指蜷起，余下的三根手指并拢，闷闷地敲在桌面上，“且不说小百合阿姨本来就很敏锐，她还是你妈妈，是这世上除我之外最了解你的人……你在我那里过夜如果是不是只是过夜，她大概一眼就看出来了。” “对哦。”英梨梨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承认十六夜的判断完全正确，“那你那天跟妈妈说了什么啊？她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说家里没人的话，就借住在橘家别邸这边，妈妈答应得很干脆。” “大概是想让你在我这边调养身心吧。”十六夜一副了然的表情，“特别是在已经见过我很多次，已经熟悉下来的前提下。” “哎？” 十六夜自然地伸手拨了拨英梨梨的额发，“就像万里花说的那样，小百合阿姨也有差不多的想法。” “……妈、妈妈也那么想的？”英梨梨吃惊地坐了起来。 “严格来说，没有万里花那么夸张。”十六夜笑着示意她别太着急，“从小百合阿姨的角度，无非是想让你认识个完全陌生但又不会让你讨厌的人，然后透过这种人际关系的‘异物’，来改变你之前的生活状态吧。” “……原来如此。”英梨梨略微偏着头，斜斜地偷瞄十六夜。， 这哪是什么“完全陌生但又不讨厌”，完全就是那个失而复得的人嘛！ 明明知道母亲的关切，英梨梨却忍不住开始坏心眼地想，要是妈妈以后知道十六夜的真实身份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不过你也别太期待了。”十六夜忽然这样说，“即便不像你那样能一眼认出我，阿姨她这么多年的阅历以及特有的直觉……” 尽管只是十六夜自己的主观猜测，他始终觉得从万里花的生日宴上那一面起，泽村小百合就透过非理性的某种因果，将他与七年前死掉的“四宫石竹”联系在了一起。 当然，十六夜还是希望那只是他从小对小百合阿姨过人洞察力养成的敬畏吧。 对于十六夜含混透露的信息，英梨梨也迅速消化，打算跟他商量一下该怎么去瞒住妈妈，但话未出口，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意图。 “喔，十六夜，好久不见。”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 “好久不见，帝。”十六夜打招呼。 英梨梨这才知道是四条帝，她没多想就回头了，把正好走过来要寒暄一下的帝吓得脚底踉跄了一下。 “呃……这、这不是英梨梨同学吗，你也好久不见。” 到底是四条家的明日之星，应变能力非同小可。 “嗯，好久不见，帝君。”英梨梨客气地发出问候。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啊……还是跟十六夜一起。”帝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七年的自我封闭让人情世故稚拙如英梨梨，也察觉到四条帝笑得很勉强。 “万里花今天有事去了四宫别邸，泽村同学又需要回家去拿东西，所以就让我做个护花使者了。”十六夜面不改色地扯谎。 帝愣了愣，“哦……哦……” 他的眼睛随即扫过放在两人座位边上的购物袋，里面是书籍漫画和实体盘盒子，即便是护花使者，十六夜这也服务得太过周到了。 帝突然感觉有点不安。 石竹走后，他就对这些旧友的私事不想过多置喙，现状却容不得他保持沉默，可是直接找万里花说很唐突……该怎么办啊…… 尽管一表人才，但跟桃花运好得爆棚的石竹不同，帝在个人感情方面相当纯情。 简直是两个极端。 “怎么了吗？”十六夜眼神示意帝的身后，“你跟朋友一起来的吧，要是在这里待太久，会显得很奇怪哦。” 帝耸了耸肩，“没事，我们就是社团活动结束过来聚个餐。” 这时餐厅的服务生正好走过来上餐，帝知道不好继续在这里说什么，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十六夜，又叹了口气。 “好自为之吧……” 然后，留下一句声音不大但清晰的话后，就转身去了自己朋友们那边。 等服务生走后，英梨梨才遮着嘴，小声问十六夜:“你现在的身份是不是跟他关系不好啊……他怎么说好自为之这种话？” “不，作为橘十六夜，我跟他关系其实还挺好的。”十六夜笑着摇头。 英梨梨又品了品，刚才帝的态度的确不能说不好，倒像是有种在考虑要不要帮忙保密的感觉。 “所以到底为什么他要那样说啊。” “因为你啊。” “啊？”英梨梨这下没转过弯来。 十六夜忍着笑，继续压低声音，往前凑了凑。 “他啊……以为我对你出轨了。” “……噗……” 第二十章 反正都被误会了，假装是真的也没事吧.JPG 人每天都要吃饭，但英梨梨如果要将迄今为止十七年的人生里，吃得最艰难的那顿饭列举个排名，刚才的晚餐恐怕能名列第一。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偏偏英梨梨这边的情况反了过来。 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比起觉得浑身不自在之类的尴尬情绪，英梨梨最先的感受是很想笑，但又不能在餐厅里笑出来，那样的话先不说四条帝会不会发现然后察觉到什么，光是店内其他顾客的视线就够麻烦的了。 排除了千难万难，总算吃完了饭后，十六夜叫了辆出租车。 在车上，英梨梨每次想跟他说话，刚一开口就开始笑，等到在斯宾塞家的别墅外面下车的时候，英梨梨已经快没力气走路了。 好歹算是笑够了，英梨梨在门口蹲了一会儿，才努力站起来，和十六夜一起进了自己家。 走在后面的十六夜关上进出的小门后，走在英梨梨后面，发出了略微感慨的声音。 “这里倒是跟以前没什么变化呢。” “嗯？是啊。”英梨梨放慢脚步，回到他身侧并行。 除了庭院里的柱石围栏之类的东西看得出明显的年月痕迹，花草树木倒是不那么容易看得出来。 “那边的树都长这么高了啊。”十六夜看着阳台那边的树，“现在能从树下面一直爬到三楼窗户那边了吧？” “差不多，好像去年还是前年就可以了。”英梨梨努力回想。 可是她完全想不起来。 “树冠有点太密了，白天的话采光不太好吧？”十六夜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棵楼前面的树说。 “啊……这个……”英梨梨有点不好意思。 当初树越长越高，家里人想过要多修剪一下枝叶，免得挡住了英梨梨在二楼的卧室采光，也被英梨梨阻止了。 “虽然有点自恋，我猜理由多半跟我有关系吧？” “是。”英梨梨不免有些得意。 明明是些被父母包容的很任性的理由，但她从未觉得那样完全对，现在被十六夜点破，她反倒有几分自豪似地，不免把胸膛挺了起来。 “你以前不是喜欢爬那棵树么……特别是从树梢一下跳到二楼阳台，真是不怕危险。”英梨梨开心回忆着，“我有的时候看着越来越高的树，就在想你会不会哪天又爬上来，骗我说树一点也不高，一起爬上去坐着看风景——” “不会啦。”十六夜干脆地否认。 “哎？”英梨梨宛如遭到雷击，笑容僵在那里。 “因为真的很高嘛，先不说以前二楼的高度……现在三楼的程度。”十六夜不住地点头，“以前且不说，就算现在你摔下来，也是肯定会出事的啦。” 英梨梨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她狠狠地砸了石竹的肩后一下，气鼓鼓地先进房间去了。 感觉软软地拍了一下，十六夜也忍俊不禁，连忙追了上去。 “真是的……七年的滤镜都美化不了你那张嘴。”上楼时，英梨梨在前面侧首对他做鬼脸，“想那么多的我简直是个笨蛋。” “因为的确很危险啊。”十六夜如实地告诉她，“这世上比爬一棵三层楼高的树还危险的事有很多……我希望你都能避开。” 英梨梨站在房间门口，肩上的动作僵了僵。 “现在才描补……我不同意的哦。”英梨梨忍住笑意撒娇。 “也对。”十六夜完全同意。 这趟回家，英梨梨，其实就是想找一下自己的速记本，那上面有很多这样那样的草稿，她往往会把一些比较重要的构图灵感记下来。 但是否会转摹到画布上，就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我说……”英梨梨坐在床边，看着十六夜帮自己买来的书籍漫画放到书架上，迟疑着开口。 “什么？” “你还会画画吗？” “还行，不过这些年因为没跟你一起练，又有别的事要做，可能水平不够你看的。”十六夜说，“我看过你拿去参赛的作品，进步飞快，如果不能沉下心来追逐，是很难追得上的。” “这样啊……”英梨梨喜滋滋地应声。 原来他一直有在远远地注视着自己。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就算你是领我入门的老师，我也只能诚实地告诉你我水平很烂。” 英梨梨不由得捧腹，“不是啦，我就是有点奇怪你之前说那事的时候，为什么非要我来画。” “哦？” “毕竟以前你就跟辉夜姐姐长得基本上一模一样，照着她的样子改改，不就行了吗？”英梨梨提出自己的想法。 十六夜整理完，坐在她身边，“理论上讲是这样，但毕竟我在那之前变了容貌，自己都不清楚长到现在，还能跟姐姐有几分相似。因此我需要一张像姐姐又不像姐姐的脸——” “所以你才需要我来亲自‘设计’17岁的‘四宫石竹’的长相？” “对啊。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做到。”十六夜搂住英梨梨的肩膀，“你不用勉强。” 英梨梨歪过头，靠在他胸口，“完全不会，倒不如说很有趣。而且——” “而且？” 她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能够参与到石竹要做的事情中，哪怕只是躲在本阵里面写写画画，能帮上忙就好。” “唉……”十六夜故意叹了口气。 “是十六夜。”英梨梨笑着改口。 “都好，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十六夜拍拍她的手臂，“你的房间还是跟以前一样。” “因为本来也没什么好变的……除了家具有点旧。”英梨梨嗅着十六夜衣服上的味道，她的呼吸逐渐乱了节奏，“那个……万里花什么时候回家？” “拜访一次大概得两三个小时，得九点过后了吧。”十六夜察觉到英梨梨的意思，轻轻地回答她。 “那……我们还有些时间对吧？” 英梨梨在他的臂弯里稍微坐起来，笨拙地勾住他的脖子，结结巴巴地编了个理由： “反、反正都被帝君误会你在跟我出轨了，不来点既成事实……挺亏的不是吗……” “根本用不着多此一举啊。” “我、我乐意、唔~~” 第二十一章 四条姐弟不得要领 这天晚上，四条真妃回到家后，就从家里的人那里，听说了一个非常离谱的事情。 她的弟弟四条帝，已经在厕所蹲了两个钟头没出来，起先家里的佣人觉得奇怪，在半小时左右的时候敲过门，得到的是“不用管我，忙你的去吧”这种指示。 大少爷这么说了，佣人自然不好继续问什么。 好在四条家的氛围还算不错，因此佣人们会主动谈及一些自己在意但又不方便的事。 比如现在这件。 “哈啊？”真妃觉得难以理喻。 家里的厕所好几个，她倒不是急着用，不过弟弟一直蹲在厕所里也果然奇怪。 于是打发了佣人之后，真妃走到帝所在的那间厕所，在外面敲门。 “我不是说了嘛，不用管我，忙你们的去。”帝的声音再度响起。 与其说是不耐烦，倒不如说相当无奈。 “什么啊，还活着呢，我以为你淹死在马桶里面了呢。”真妃知道弟弟没出事，就自然地损了一句。 “……”帝没有应声。 真妃就靠在门外，抱着手臂问：“咋了，吃坏肚子了？蹲这么久，要不要帮你叫家庭医生来看看？” “不用。” “怎么不用，石竹以前不是说过，有了病就得治，拖下去指不定出什么问题。”真妃自然地提了一嘴。 她跟弟弟在家，聊到石竹的时候不少，因此这种谈话方式也不奇怪。 特别是弟弟还跟石竹关系格外的好。 “等着啊，我这就去叫医生过来。”真妃说完就从门边起身，准备走掉。 “别！” 帝从厕所里冲了出来，伸手拦住自己的姐姐。 她回头看了眼弟弟，他的裤腰带都没松。此外，他身上除了有些社团活动后的汗臭味还没洗，压根不像是闹肚子在厕所蹲了很久。 “说吧，怎么回事啊？”真妃坏笑着看弟弟，“是失恋了还是社团那边不顺利？” “社团挺顺利的。”帝尴尬地解释。 “那就是失恋了？”真妃捂着嘴，“你开窍了啊？” 帝咳嗽一声，“也没失恋。”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别让我逼你啊。”真妃举起手，轻轻地捏成拳头吓唬。 然而弟弟对此完全不动摇，只是像个坏掉的机器人一样干笑不止。 “啊哈哈哈……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不想听弟弟说书的真妃，直接一句“给我长话短说捡重点”堵了回去，然后真妃跟帝离开了不太方便谈话的廊下，去到了帝的房间。 真妃摆出一副要听八卦的表情，笑嘻嘻地示意老弟快讲，四条帝却依旧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得已，真妃使出了十字固，毫无防备帝瞬间被控制在了地板上发出惨叫。 “好好好我说我说！”帝哀嚎着讨饶。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不说清楚的话，我就不松脚。”真妃用力拉帝被她擒住的胳膊。 然后，四条帝就把今天放学后，在外面商业街的家庭餐厅看到的那一幕，讲给了四条真妃。 “哎……” 这下轮到真妃跟着老弟一起傻眼了。 “你没看错人吧？”她放开弟弟，在他坐起身后，推了一下他的胳膊，“会不会是其他什么人？” “怎么可能看错嘛，我还过去打招呼了。”帝抱着头，“那肯定是十六夜跟英梨梨呗！” “也、也是哦……”真妃挠着脸颊。 随后，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怎么办啊……”帝发出沉重的叹息，“要不要跟万里花说啊？” 尽管十六夜的解释听上去合情合理，可不明就里的四条帝，根本不觉得这件事有这么简单。 别的先不说，橘十六夜风度翩翩，言谈举止都容易博得他人好感，连姐姐都似乎是对他有点好感。 “不不不，我觉得十六夜应该不至于——”真妃试图打消弟弟的疑虑，她不太相信十六夜是那种人，“而且你也听说过吧，橘十六夜是橘家培养的继承人一类的……” “可他跟万里花不是七年前才正式见面？”帝指出这点。 最开始他们对十六夜提到万里花总会从那个大火之夜后开始谈起感到在意，然后十六夜就解释说，他在那之前一直被橘家单独安排教导培养，此前只知道万里花，根本没见过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 “再怎么样优秀，十六夜也是人啊。”帝不知不觉开始为十六夜辩解，“即便在没有父母的情况下被橘家收养并养大，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吧？” 橘十六夜是个多有主见的人，他们两人这五年里见识过很多次，如果只是单纯为橘家存在的道具和傀儡，不会有那样的灵动与机智。 “你是指——”真妃咧了咧嘴，小声说，“十六夜那家伙不喜欢万里花？” “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是被单方面施加的选择。”帝开始不住地点头，觉得这个理由能说通，“毕竟是被橘家安排的，就算是万里花，也不一定完全对他的喜好吧？” “然后现在到了东京，见到了万里花的朋友英梨梨……”真妃竖起双手食指，缓缓靠近并拢，“然后就看对眼了？” 毕竟英梨梨一直都不见人，能跟十六夜一起出行，肯定她的意愿更加主要。 “对，应该就是这样……”帝说完，又开始抱着脑袋。 他的头开始痛了。 先不说老朋友的未婚夫疑似出轨……还有英梨梨那边…… “英梨梨居然……我该怎么去跟石竹交代啊……”帝苦恼不已，“我的头要炸了……” “说得好像你马上就要去下面见石竹了一样……再说万里花就不用管了？”真妃很不满。 “不，现在是双倍的。”帝哀嚎道，“老姐，我们该怎么办？” 真妃脸色一僵，老弟的分析合情合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姐弟俩和十六夜的交情的确匪浅，可跟与万里花的友情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 毫无疑问，这件事上他们是站万里花那边的。 偏偏好巧不巧，事件中的另一个当事人是英梨梨…… 完全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姐弟，无法处理如此复杂纠葛的情况，只能一起充满默契地在房间里叹气。 第二十二章 浮光掠影 与此同时，橘家别邸。 刚刚洗完澡出来的万里花，正准备穿过走廊，去到常去的偏厅喝口茶休息一下，正好看见十六夜和英梨梨一起回来了。 她一边抚摸还有些微潮气的长长秀发，一边跟两人打招呼。 “可算回来了，还以为你们今天晚上就在那边过夜了。”万里花笑着打趣道，“听天气预报说半夜要开始刮台风，再不回来就不用回来了。” “说什么呢，肯定会回来。”十六夜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袋子，“去拿东西而已。” 万里花俏皮地眨了眨眼，走到两人旁边，鼻翼轻轻翕动，“不止吧？” “呃……”英梨梨脸又红了。 倒不是亏心，就是那种不太习惯把这些事拿出来当家常聊的程度，她认为自己还需要磨砺内心。 “洗过澡了吗？”万里花拨了一下英梨梨的一侧的马尾辫，然后收回手，在鼻尖嗅了嗅。 有些沐浴乳的味道，跟家里用的不一样。 “洗过了。”十六夜如实回答，“你去姐姐那边——” “那个等下再说吧。”万里花笑吟吟地拍了下十六夜的胸膛，“先把东西放下，换了衣服再来。” “也对。”十六夜了然。 然后他就跟英梨梨回了房间，万里花独自去到偏厅，在倒好的三杯花茶开始变得容易入口时，十六夜就过来了。 “咦？英梨梨呢？”万里花一愣。 “她有点累到，换完衣服就在房间里歇着了。”十六夜坐下来，自然地端过两杯，“她的那杯我喝吧。” “都行。”万里花忍俊不禁，轻抿了口茶。 “味道不错，还是你会。”十六夜称赞道。 “行了，不用每次都夸，你的反应都写脸上了。”万里花笑着清了清嗓子，“其实本来只是例行去做客，一起吃个晚饭。” 十六夜点点头，“本来就是从小认识，没有可奇怪的事。” “照理来讲是这样。”万里花摇摇头，“但是我听到些可能比较有趣的事。” “哦？”十六夜有点意外。 只见万里花放下茶杯，左手横在桌上，另一只手轻轻地无规律敲击桌面。 “起先只是想跟辉夜姐姐和小爱叙叙旧，以为只是错觉，就稍微试探了一下。”万里花表情逐渐正经了些许，“结果好像不是我乱猜的。” “别卖关子啦，快说吧。”十六夜不慌不忙地开玩笑。 万里花也知道十六夜没在催，于是继续往下说：“嗯……也没有特别复杂，就是……辉夜姐姐和小爱明显都不知道四宫黄光来动静了。” “是吗。”十六夜若有所思。 “起先我只是以你的名义去试探，说想举行一次私人性质的会面，但不管是辉夜姐姐还是小爱，比起会面本身，更介意你大哥肯不肯为此专程到东京来一趟。” 而万里花也没有拖沓的意思，她继续说着后面的东西。 面对辉夜她们的反应，万里花也表现出貌似有些不甘心的态度，调侃说四宫本家的人还是更常在关西那边。 辉夜的回答是“兄长们的确是这样”。 比起说明什么，没有否认才是更关键的。 “所以我就觉得很有意思，不仅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消息说四宫黄光来了东京，甚至连辉夜姐姐和小爱都不知道呢。”万里花说完，又重新恢复懒散的样子，软绵绵地躺下去，并示意十六夜过来。 于是他略微挪了挪垫子靠过去，随后万里花就优哉游哉地枕着他的腿，听电视里的声音。 “真是的……”十六夜颇为无奈。 明明刚才在谈论正事的时候，神情举止都像极了母亲大人，偏偏也就只维持了那一会儿。 “嗯？” “算了。”十六夜心说反正还有自己，不勉强她，“如你所说，黄光的确是秘密来了东京，具体行踪我现在也不清楚。” “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的啊，又没被通缉……”万里花表示不理解。 十六夜笑了，“说明之前那个宗教界的审议委员死得太突然，完全打乱了他的布局，他必须亲临东京这边把控，尽快找到合适的人补缺。” “喔……” “而且，他不想让外界知道他很重视这件事，重视到要亲自过来的程度。”十六夜竖起手指，“不管是姐姐，还是另外两个兄弟。” “难怪。”万里花了然。 “辛苦你了，本来没想过让你帮我打听消息，难得地拜访也变成了另有所图似的。” 万里花毫不在意，“没事没事，就是条件反射觉得这消息对你有用。” “很有用，至少看得出黄光很急。”十六夜捏着下巴，“你说，如果云鹰和青龙知道大哥外出是为了这件事——” “你打算透露给他们？” “先透露给云鹰吧。”十六夜冷笑，“正好橘家要跟他谈汽车零件生产线的事——” 不等他往下说，庭院那边的走廊的落地玻璃门忽然发出些微颤动，于是十六夜让万里花枕着旁边的靠枕，自己去看看。 “怎么了？” “开始刮台风了吧，这还没到半夜呢。”十六夜看过院子后，回头对偏厅里的万里花说。 万里花从容地招招手，“放心好了，兄长大人。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让森带着人做了防台风的准备工作。” “不过照这个架势，大概明天也出不了门了。”十六夜表示很可惜。 “在家待着也行吧？你在，我在，英梨梨也在，还有比这更好的周末吗？” 十六夜摇头，“那的确是没有了。” 他回到桌边坐下来，“不过我听姐姐说，学生会计划了周末去采购下周欢迎会要用的点心。” “那还挺麻烦的，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预备方案~~”万里花显然对这种小事更上心。 “真希望你对橘家的事也能这么用心。”十六夜轻轻地捏了下她的鼻尖，“不如这样，回头去谈生产线的时候，你也跟我一起去？” 顿时，万里花捂着耳朵，像个耍赖的孩子一样，趴在他的腿上重复喊着“听不见听不见”。 看她心志如此坚定，十六夜只好笑着放弃。 第二十三章 台风天 转天果不其然地刮起了台风，又恰好是周末，尽管外面风雨大作，不用出门就没那么多需要觉得困扰的地方。 “啊，果然在这边。” 英梨梨出现在没合上的书房门口，看着在那里的两个人，发出了然的声音。 “起来了啊。”十六夜抬起头来，“吃过饭了吗？” “嗯。”英梨梨乖巧地点头，“我刚才听那个森小姐说，你们一大早就在书房啊？” 万里花怕在桌边，她双手托腮自在地晃了晃脑袋，“没，是他一大早就在书房。我起得比你早不了多少，吃完饭没事做就过来看看。” “这样啊。”英梨梨讷讷地应声。 她的注意力在这之前先被十六夜的情况夺走了。 十六夜面前的书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件夹和资料袋，不算很多，大概差一点就可以隔开坐在他对面的万里花视线的程度。 上次她看到类似的场面，还是在父亲莱纳德·斯宾塞的书房里，同样是这般快要堆积如山的文件和资料。 “怎么了？一直在门口站着。”十六夜朝她招手，“有话进来坐着说吧？” 英梨梨本能地欣喜了一瞬，又开始纠结，“你不是在忙嘛……我要不还是去偏厅那边玩吧，不打扰你了。” “不打扰，都是些做惯了的事。”十六夜低下头，一边写着东西一边笑，“而且万里花都在这儿，你放心好了。” “嗯……”英梨梨这才答应着坐过来，“我尽量不吵到你。” 她觉得聊不了天也不要紧，反正在这里看他忙就挺好的。 “哪有什么吵不吵的啊，你平时也够安静了。”十六夜说。 “就是啊，你刚才进来前，我还在跟他打赌呢，说你今天什么时候能醒。”万里花笑着捉弄英梨梨。 英梨梨也有点不好意思，“今、今天不是星期六嘛，多睡一会儿很正常吧？” “对，没问题。”十六夜忍着笑，把手里的东西推给万里花，“来都来了，也别光在这儿跟英梨梨一起闲聊，帮忙看看吧？” 万里花有点无奈地接过来，“我就在这儿坐会儿，你自己忙不好吗？” “这是家里的事，你总不能不闻不问吧？”十六夜说，“也没说让你替我处理，你就看看我做了什么，心里有个数。” “呃……” 然后，英梨梨就见到了很好笑的一幕。 万里花虽然接过去文件，但她刚看了几眼，就开始偷瞄十六夜，瞧着他低下头处理另一项的时候，悄无声地光靠屁股在坐垫上转了个圈，然后忽然站起来。 “去哪儿啊？”十六夜不慌不忙地问。 “我想起来厨房里还有面团没发好，之前不是说要做点心给你们吃嘛。”万里花笑得贤惠，“兄长大人做这些事费脑子，要补充糖分呢~~” “我记得厨房里你前两天做的还有，不用急着做新做。”十六夜说。 然后万里花又抛出了另一个理由，“啊，对了。有几天没问候下父亲大人了，前些天神室町的那个案子不知道进展怎么样，我去打电话，也能顺便帮兄长大人问问？” 说完，不等十六夜开口，她就拿腔作势地对他抛了个飞吻，说着“兄长大人辛苦了”就一溜烟地消失在门外。 “啊……”英梨梨看得瞠目结舌，觉得槽点太多不知该如何下口。 “要我抓她回来吗？” 好半天，英梨梨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抓什么，我就是想让她顺便看看，她不乐意就算啦。”十六夜语气里满是宠溺，“我本来只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被排除在橘家事务外，但她既然无所谓，那就由着他开心吧。” “嗯……”英梨梨的手按在膝盖上，了然地应声。 她细细地回想刚才的场面，由衷地开口说：“感觉万里花现在的样子，跟你小时候好像。” “有吗？” “有一点吧。”英梨梨认真地点头。 这样看着他工作中的样子，明明线条并不锋利的侧脸也多了几分坚毅沉静的味道。 静水流深。 她没来由地想到这个说法。 明明书房里听得见外面的风雨声，英梨梨却因为十六夜，觉得房间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宁静氛围。 “在一起这么久，难免会活成对方的样子。”十六夜如是说。 英梨梨歪着头，“那这样的话，你现在这么稳重，跟万里花完全没关系吧？” “没，我这边的话，应该是好色那部分像她。”十六夜理所当然般说道。 “什么嘛，你本来就是那种人，不要赖我哦。”万里花从门外探出头。 她原来跑出去又偷偷摸了回来，把英梨梨吓了一跳，只有察觉到这点的十六夜故意说这种话逗她冒头。 “原来在的啊……”英梨梨很震惊。 “你不是要给父亲大人打电话吗？”十六夜淡定地追问。 万里花做了鬼脸，“信号不好，我现在就继续打。” 一听就是在糊弄人，饶是英梨梨也不信。 “既然不忙不如——” “我回来只是跟你说一声……”万里花打断了十六夜的话头，“辉夜姐姐来消息说因为天气的关系，学生会的采购取消了。” “那这样的话，下周的欢迎会赶不上了啊。” “所以我的意思是，明天换其他人去帮忙采购。”万里花捏着手机的是十六夜的那台，“我明天要去学校给辉夜姐姐帮忙，就不去了。” “就英梨梨和我？”十六夜笑。 这回轮到英梨梨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明天本来想的是开始准备你拜托我的事……想在这边的画室里待着。” “喂……就我一个人在街上乱逛吗？”十六夜难得地表达了抗议和不满。 万里花却毫不担心，“反正你又不是见回组组长，会因为寂寞挂掉。明天随便找个人陪你去不就行了。” “行是行……”十六夜叹了口气。 万里花说着丢给他一张小条子，“我对点心比你在行，建议都写在上面了。” “唉……我居然也有被撇下的一天。” 十六夜开玩了个玩笑，逗得两人也笑了。 第二十四章 两个安排 周末台风并没有久留，短短一天便完全过境，随之而来的星期天的晴空一碧如洗，只能透过建筑物之间的缝隙，看到远处天边还有大片大片的厚积云。 时间是上午十点半，涩谷的忠犬八公像下，十六夜抬起手腕，看了眼上面的时间，心想着说真妃差不多快到了。 因为昨天万里花和英梨梨都表达了各自有事这点，他思来想去，决定给四条帝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帝显然语气不太自然，大概是前天放学后的事还让他相当在意。 不巧的是帝星期天还要跟同社团的朋友们一起集训，是早就定好的事，于是四条帝跟刚好在客厅一起看电视的姐姐说了下。 真妃没有安排，就答应了陪十六夜一道去进行采购。 他回想了一下最近真妃的状态，貌似从黄金周开始前，她到电影研究会来的频率逐渐增高，黄金周后甚至每天都会来，完全不像个幽灵部员。 从十六夜的角度来说，他当然欢迎真妃，况且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大家关系都很融洽，她能喜欢这个新社团的氛围也不坏。 只是连这种周末的休息日都没有安排…… 总不会没有朋友吧。十六夜不无担心地想。 就算出了五服，大家的血缘已经淡到不需要担心近亲结婚的程度，可从辈分上来说真妃叫他一声姨外祖父都不出格。 十六夜没有要借此机会妄自尊大训诫什么，他仅仅是作为真妃除了父母弟弟之外对她而言最亲近的人关心。 『之后有机会再问问吧。』 这样思考着的时候，察觉到有人靠近的他抬起头，以为是真妃到了，却看见了一脸不情愿的早坂爱。 “早坂……同学？”十六夜哑然。 之前万里花猜测早坂是不是有点不太喜欢他那件事，他借着欢好的理由打断了那次万里花的询问，并以此为机会逼退了早坂设置窃听器打探情报的行为。 当然，橘十六夜完全清楚万里花说的事，他不想把有些东西摊开来说，由此影响万里花和早坂之间的友谊。 早坂爱喜不喜欢四宫石竹，答案肯定是“YES”；但早坂爱讨不讨厌橘十六夜，答案则更有可能是“NO”。 因为不知道是同一个人，也就无可厚非。 这一点从最初在九州见面起，他就察觉到了。 说是迁怒也好，说是忌讳也罢。 不管怎么样，处在这个情绪旋涡当中的十六夜，没有当局者迷。 早坂会讨厌『橘十六夜』再合理不过了，因为在她这样过去与『四宫石竹』亲近却又不知道更多的人而言，前者更像是在后者死去之后，一点点夺走了原本属于后者的那些人和事。 所以怀着依旧缠绕在她心中的哀思，促成了现在这种“讨厌”的情绪。 不强烈，却也不能忽视。 至于明知道被讨厌了却依旧会任由它继续下去，十六夜的理由很简单。 因为早坂爱是四宫黄光安插在四宫别邸的间谍。 从很她刚来那天起就察觉到这点的十六夜，在之后的时光里看清楚了这个善藏的女孩的真心，也因此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半个字。 即便是不得不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的现在。 正由于她是四宫黄光的安排过来的人，早坂家目前还依附于四宫家，并由于继承顺位而处在黄光的麾下，十六夜认为现在这样反而更好。 不管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还是对『橘十六夜』表现出过于亲近的态度，都会反过来殃及她本人。 四宫黄光的疑心病相当重这点，十六夜再清楚不过。 只要她继续维持着这份疑心，然后向黄光汇报关于橘十六夜和橘家能打探到动向，就足够了。 保持原本的颜色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保护色。 毕竟……他也曾“夸下海口”说要保护她。 “看样子橘少爷不是很欢迎我，如果您介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打道回府。”早坂垂下眼帘，相当客气地回应，“今天遣我过来随行采购，只是橘大小姐和辉夜大小姐商量的结果……” “不，没什么，就是有点意外。”十六夜摆手，他没有不乐意，“我只是没听万里花提过这件事。” 有些任性骄纵的做法，不过如此便好。他在心里轻声说。 “是这样吗。”早坂很意外。 仔细想想，好像万里花昨天晚餐前打来的电话，的确没有提过任何十六夜的态度。 现在十六夜也完全没有任何不满。 “嗯。”十六夜笑了笑，“四宫同学那边进展怎么样？原定的计划取消的话，算上时间，她和学生会的各位都要去学校筹备这件事了吧？” “是啊……”早坂如实回答。 本来前天晚上辉夜还很期待一起和会长去逛街，结果因为台风完全无法成行。 不过这都是私事了，她没打算拿出来跟他说，确认了一遍时间后，早坂问：“那么请问要现在出发吗？” “不，再等一下。”十六夜看着时间，“刚才不是说过了，万里花没有跟我提这件事。” “……这样啊。”早坂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如果不知道她被万里花拜托随行，那橘十六夜在等谁？ 英梨梨吗？ 可英梨梨不是这段时间因为父母不在日本，借住在橘家别邸了？有必要一前一后出门么。 如果不是万里花和英梨梨的话…… “啊，在了在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四条真妃在早坂回头时出现在视野里。 她显然换了身简约但精致的连衣裙，头发也明显在出门前细心打理过，还化了淡淡的妆容，看得出准备得很用心。 “我刚到没一会儿，你很准时嘛。”十六夜举起手表。 距离约定的十点四十分还有五分钟，显然大家都早到了。 “嗯……”真妃点头，她也看到了早坂，“没想到爱也在，你不是说没人陪你一起采购，我才好心过来的？” “这都是万里花那边安排的，没跟我说。”十六夜如实回答。 真妃不禁感慨，“你也太被动了吧……” “剩下的路上说，我们出发吧。” 在十六夜的提醒下，真妃和早坂一起跟着他朝街上走去。 悬赏公告 姑且把之前在章末发过的悬赏，正式单章再说一下。 打赏1W加一次更新，刀片100加一次更新。 月票100加一次，推荐票1000加一次。 工作日因为白天要上班，所以固定一更，第二更是加更。 双休日则在双更的基础上视悬赏情况加更。 虽然知道不一定有，但如果有金宝箱，算欠20更。 第二十五章 亲近感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人好像挺闲的嘛。” 走在街上，真妃斜过视线，打量十六夜的侧脸，他正在阅读万里花帮忙准备的日式点心便签。 “有吗？”十六夜笑。 “不然呢？这种周末你不该是去会见各方要人，或者在家里举行什么小型的宴会，招待那些贵客？”真妃说。 十六夜摇摇头，“昨天是台风，所以这周的预约都取消了。况且橘家别邸不是民宿，随便什么人来了都能拜访。” “哦？”真妃不信。 “再怎么说家里也是有女眷的，如果客人挑选不当，起了冲突和误会，会挺麻烦的。”十六夜继续解释。 真妃已经懒得继续听他的解答了，十六夜的理由根本立不住，如果他说自己不想会客，真妃反而觉得更可信…… 咦？ 想到这儿，真妃不由得一惊。 明明橘十六夜是那种相当热衷家族事务的类型，为什么她会对他产生懒散的印象呢？ “怎么了？”十六夜问。 真妃忙摇头，“没什么……我在想你看的纸条内容——” “还能有什么，就是万里花给我写的便签。”十六夜大方地交出纸条。 这种不藏不掖的态度令真妃有几分意外，她将信将疑地拿过来一看，还真是。 只不过由于他刚才一直在看，所以不止真妃，连在她左边的早坂都忍不住瞥了一眼。 “万里花她很懂日式点心嘛……”真妃若有所思。 纸条上写的是一些店家名，每家店真妃都听说过，说明是那种有些名气的点心店，但除此之外，每间店下面，万里花还用不那么像样的笔迹写着对每家店的评价和看法。 俨然是吃过，并且自己也有相当的点心制作经验，才能写得出来的东西。 “是啊，像我就不太懂，只能求助于她了。”十六夜露出有些自豪的笑容。 真妃也被他的态度逗笑了，“这么明显的炫耀，傻子才看不出来吧……” “没想到橘少爷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呢。” 汇合后同行路上，一直没开腔的早坂，终于又开口了。 “我对厨艺知之甚少，更别提日式和西式的点心了。”十六夜笑得眯上了眼，仿佛十分开心，“老实说，今天最适合一起出来采购的，应该是万里花和四宫小姐。” 早坂一愣，“辉夜大小姐？” “对啊，四宫大小姐是不折不扣的日式点心行家嘛，而且还和万里花一样，都有专业的茶道证书。”十六夜自然地往下说，“我可有说错？” “……”早坂也忍不住发出无奈却意味深长的笑容，“橘少爷真是什么都知道呢。” “才不是什么都知道，我只是刚好知道我知道的而已。”十六夜忽然换了个语气，听上去像是谦虚，却又透出些自信。 真妃不由得抱起手臂，歪着头开始思考，“总感觉在哪里听过这样的台词呢……绝对不是你这家伙原创的吧？” “那么在到达第一家和菓子店之前，如果你能够想起来出处，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十六夜竖起两根手指。 “这不是‘两个’的意思吗？” “不，我竖起两根指头，指的是我们距离第一家店，还有两条街的路程，这是你的空余时间。”十六夜说着，眨了眨眼。 真妃哼了一声，“谁需要你的允诺了？” “真可惜呢，我本来以为这种即兴发挥的谜题，能让真妃不觉得无聊。”十六夜悻悻般甩了甩手指，“算了，反正也——” “我又没说不陪你玩。”真妃单闭着眼睛，仿佛在掩藏什么。 “啊？” “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认识有五年多了，犯不着无视你吧。”真妃仿佛撑着口气般继续解释，只是语气怎么听怎么奇怪。 “哈哈哈，好。”十六夜笑得相当畅快，“你说了算。” “哪里好笑啦！” 真妃本来想踢他，但想到这是街上，旁边还有早坂在，她只能放下正欲抬起的脚，改成很不客气地撞了一下他。 当然也没撞得动。 一旁的早坂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她有些惊讶。 不止是四条真妃过于亲近的态度，还有十六夜刚才的笑容。 和前一刻对早坂笑的时候比起来，更像是发现了真妃那别扭的态度后，由衷露出的笑容。 这算什么，搞得好像他跟真妃从小就认识，极其了解她的脾气一样。 早坂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继续留在这里，既然橘十六夜并不是没有人陪同，被万里花拜托过来的自己，完全可以就此折返。 尽管最后是由辉夜口头吩咐的，但那之中完全没有平日的命令意味，更多的是顺应万里花的建议如此一说。 旁边的两人说笑闹着，早坂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走着她的路。 “哎，小心。” 几乎在她察觉的前一刻，十六夜右后方伸出手，轻轻地拦住了前进的早坂爱，她抬起头来，发现斑马线的绿灯只剩五秒不到，而要穿过这个街口，五秒太短了。 “……谢谢。”早坂低声道谢。 她居然分神了。 “你有点心不在焉啊，爱。”真妃问，“是不是昨晚上没睡好？” 十六夜若无其事般指出，“大概每天都没睡好过吧……四宫家一向是不拿人当人的。” “喂……”真妃皱眉。 她不觉得十六夜有说错，只是在这个场合说这话未免不太合适。 早坂默然，不置可否。 她没有做任何辩解，用带着微妙的眼神看着微微闪躲真妃拍打动作的十六夜。 橘十六夜确实完全说对了，她的睡眠时间极短，那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繁重的工作导致的生物钟。 但为什么他会这么清楚，就像他清楚辉夜在茶道上的造诣一样。明明后者是公开的事实，而前者……则更加隐秘。 听上去，他对四宫家有很多不满。 看样子……橘家虽然现在跟四宫家保持着相对友好的关系，但他并不想维持现状。 就像很多暗地里憎恨着四宫家的人一样吧？ 早坂找到了自己认为合乎逻辑的解释。 第二十六章 过犹不及 事实上，万里花在便签里推荐的点心店，每家之间隔得都挺远，除了一开始的那家在涉谷的东急百货附近外，去其他的店都需要乘车。 所以在从第一家店出来前，十六夜就让司机在指定地点外等候。 但即便如此，就算有车接送，往返各家店挑选和决定要采购的点心种类，并确定能否按时在活动前送到秀知院，也着实有些费事。 除了忙惯了的橘十六夜，无论是四条真妃还是早坂爱，即便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下午继续这么逛，也都渐渐产生到了疲惫感。 “唔唔~~” 从最后一家店里出来之后，真妃伸长了手臂，放松自己的身体。 “意外地有够辛苦呢。”早坂也感同身受。 “是啊，真亏那家伙能一直打起精神。”真妃说着，左右顾盼，“咦？那家伙呢？” “还在店里。”早坂说着，回头看店里。 只见十六夜推开店门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提着柴舟小出的栗法师。 这是金泽名店的招牌商品，除了给学校订货之外，十六夜还自己买了一份。 “这么说起来，你好像每家店都买了一样呢。”真妃指出了她早就发现的事实，“带回去试吃呀？还是说你其实很好这一口。” “都有吧。”十六夜把东西交给司机放进后备箱，才继续对真妃解释，“泽村同学被万里花邀请过来暂住，人家是客，我当然要尽到待客之道。” 真妃了然，无语地吐槽了一句，“无事献殷勤……” “你说对了。”十六夜却不反驳，而是自然地承认，“我听说泽村夫人最疼她这个独生女，如果这段时间能让泽村同学留下好印象，对橘家自然不是坏事。” “……”真妃一时无言。 她又想起来前两天帝在家里跟自己吐槽的那件事，当时姐弟俩已经在怀疑橘十六夜是不是见异思迁了之类的。 如果那不是见异思迁，而是像十六夜说的，他是带着极其功利的目的在讨好泽村英梨梨，好让她觉得橘家人很好，从而在父母那边能帮忙说话，给橘家带去益处。 实在是很像十六夜的作风。 真妃不得不这么认为。 最初在九州偶遇的时候，十六夜就表现出了空前的亲善态度，对四条家的她和帝表达了让人不会怀疑的诚意，相信橘家并不会因为顾忌四宫家而不愿与四条家交好。 至少，十六夜有这个手腕与胆识。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但是据我所知，泽村小姐并不怎么过问家中的事务，就算橘少爷有此意图，想必她也——”早坂下意识地反驳。 “事在人为，成事在天。即便有这个意思在，但在此之前，泽村同学更是万里花的朋友，是橘家的贵客。”十六夜摇着头，柔声否定，“如果完全根据是否‘有用’来决定态度，迟早会因为自己‘没用’而被众人舍弃。” 早坂略微错愕，她低下头，“是我草率了，请恕我失礼，橘少爷。” “不叫名字呢。”十六夜忽然这么说。 “哎？”早坂不解，她完全不觉得自己跟十六夜有熟到可以互相称呼名字的程度。 这个人这么轻浮的吗？ “喂喂喂……”真妃露出古怪的笑容。 十六夜不改辞色，“我指的是泽村同学。明明早坂同学与她是从小认识的好友，明明在社团里的时候会用名字称呼，但这样在外面提到她的时候却总是带着敬称。” “……这跟您没有关系吧？”早坂生硬地否认。 “我只是觉得看上去，早坂同学似乎潜意识里在拒绝着这个事实。”十六夜叹了口气，“并不是要有意让你难堪。” 早坂微微攥紧了肩上包的带子，“那么橘少爷又知道我和英梨梨的什么呢？即便怀着善意，脏着脚闯进别人的内心窥探，您不觉得您很过分吗？” 她的语速变快了一些，明明压抑着语气与表情，却无法掩藏眼神中升起的不满。 “那个，爱……十六夜他没那个意思。”真妃发现好像吵起来了，她连忙担当起在中间调解的人，“你会不会太敏感了。” “不，我觉得早坂同学说得没错。”十六夜抬起手，用微微并拢弯起的指背在鼻子前漫不经心地拂过，“是我多嘴了。” 关心则乱。 十六夜也不能免俗。 因为都是自己信赖的人，他不免天真了一瞬。 但到底物是人非，不能挑明身份的话，这种洞悉内心的话语，只会招致更多的反感。 如果换做一般人的话，怕是已经动怒甚至动手了，早坂能够克制到只是加快了语速质问，倒看得出她比过去还要沉稳不少。 “……”早坂的手松了。 她看不懂眼前的这个人。 完全看不懂。 总是说这些仿佛对她洞若观火的话语，却又在像小心地避开牵动她的情绪。 现在，她努力克制的情绪，在他认真的态度面前，变成落在潭水里的石头，霎时间沉入幽深的水底，只剩下一圈圈淡去的波纹。 她用手轻轻地按在心口，呼吸缓缓平复。 “是我失态了。”早坂微微欠身，“今天能跟真妃还有橘少爷一起来进行采购活动，我很开心。只是四宫别邸还有其他的要务等着我，既然采购已经完成，我就先一步回去，并将结果汇报给辉夜大小姐。” 真妃知道早坂要回去，不是说拦就能拦得住的，再者……四宫家的确很没人性，没必要给早坂找麻烦。 “好吧，本来还想着说时间挺早的，再在附近逛逛，最后找个地方吃饭呢。”真妃摊手，并斜着眼看十六夜，以示抱怨。 早坂微微露出笑容，说：“让真妃失望了呢。下次有机会……还是在学校一起吃午餐吧。” “也对，反正每天都能见到。”真妃轻松地笑出来。 然后，早坂向十六夜和真妃微微欠身，就干脆地转身，朝车站的方向走掉了。 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十六夜也不免在心里无奈地笑笑自己。 “别看啦，人都走了。”真妃撇了撇嘴，“不过还好，至少我不会把你丢下不管。否则回头也不好跟万里花解释。” 十六夜由衷地点头，“是啊，给你添麻烦了。” “不用客气。”真妃总算恢复了笑容。 第二十七章 真妃 送走了早坂之后，十六夜跟真妃合计了一下，决定就地随便走走，决定回去了再乘车离开，于是两人就顺着街道继续逛。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啦，我也不想的。” 路上真妃一直在盯着他看，他只好笑着回应。 “没，我只是刚刚忽然想到，你是不是故意把爱气走的。”真妃狐疑地眯着眼。 “我跟早坂同学只有数面之缘，连熟悉都谈不上，只是刚好因为万里花的关系在一个社团，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十六夜问。 真妃愕然，她讪讪地收回视线，干笑着应和，“是、是啊，是我想多了。” 大概是一直以来十六夜都给她一种从不无的放矢的作风，真妃才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不聊早坂同学了，我其实先前因为早坂同学在，想问问你来着。”十六夜摆摆手，“你也不是没有朋友，怎么星期天还能腾出一整天的时间来陪我逛啊。” “什么意思，不乐意啊？”真妃瞪了他一眼，“是你自己打电话过来拜托的，我又不能见死不救。” “还活着呢。” “打个比方而已，你犯得着挨个吐槽么。”真妃被他这一搅和，便不自觉地笑了。 十六夜耸肩，“只是问问，没那么严肃啦。” “我看也是。”真妃高高地抬起眉毛。 她的周末其实一向如此，虽然在学校里的人缘不差，也跟班上的女生交好，但到底到不了每周末都会约出来的程度。 大家只是偶尔会一起出门，剩下的时间，真妃大都是悠闲地在家中度过，或者拉着弟弟去哪里转转。 当然，这也是最近几周的状态，在那之前—— “不过那个总是粘着你的朋友没找你玩吗？”十六夜一针见血地指出。 真妃恍然，“哦，你说渚啊，她最近交了个男朋友来着，你也是一个班的，怎么不知道啊？” “那我怎么知道，可能是刚好不在吧。”十六夜微微一笑。 “对哦。”真妃想了起来。 十六夜习惯在秀知院的生活后，大部分休息时间都不会在教室，而是社团或者别的地方。 没有看到那一幕也说得通。 当然，真妃还是觉得他压根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才会忽略这种信息。 “对方是谁？” “田沼翼君。”真妃想了下，“我记得是——” “田沼综合医院院长的孙子。”十六夜立刻接话。 真妃有点无奈，“你记得倒是清楚……虽然方向不太对。” 因为同龄人大都不像十六夜这般经事，因而明明还不满二十岁，他却要跟很多需要叫叔叔伯伯乃至爷爷的人打交道。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维持橘家的门面又不让人因他的年龄看轻，也确实有资格“目中无人”一点。 “船业会社的千金和医院的继承人么……倒是很合适。”十六夜淡淡地说，“不过听你的口气，倒像是亲眼看到似的。” 真妃端着背着手，脚步轻快，“是亲眼看到啊，谁能想到会有人在教室里告白，还是用什么‘壁嘡’的动作堵在墙角告白的……” “呃……‘壁嘡’？”十六夜有点没转过弯来。 恰好这会儿转过一个略微人少点的巷子，周围没什么人，真妃就拖着他往墙边一靠，示范了一下。 只不过是真妃来做。 “这不是‘壁咚’吗？怎么会叫‘壁嘡’的……”十六夜不能理解。 “诶？你知道啊？”真妃愣了。 “网上流行过一阵子，现在都过时了吧。”十六夜感慨不已，“秀知院怎么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大少爷大小姐呢。” “……”真妃无言以对，忘了解开把十六夜堵在墙边的状态，“……反正结果成了不就行了……” “也是。”十六夜并不是很关心。 到底并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他人的恋情与自己无关，随他们去好了，只要留神他们别碍事就行。 “说到底，这种行为不过是强行制造出一个伪单独相处的场合，打乱女生的判断力罢了。”十六夜继续说，“倒是很适合你朋友那种没有主见的性格。” “哎……”真妃一愣。 她意识到自己也在做同样的事，但十六夜毫无变化，反倒是自己开始因为察觉而不好意思起来，赶忙放开手退后，若无其事地拍拍手里的灰尘。 这时，十六夜递过来一条手牌，并说： “但现在听你说我还是觉得很稀奇，本来以为她是会粘着你不放的类型呢。” “嗯？”真妃感到些许不解。 仔细想想他的前一句话，以及此前的言行，好像橘十六夜别说对柏木渚友善了，甚至可以说他并不喜欢，乃至评价甚低。 “嗯……”十六夜应声。 真妃皱眉，“你这样不好吧，当着我的面诋毁我的朋友。” “朋友、呢……”十六夜挑眉，“你们当初怎么认识的？” “哎？啊……不就是她主动过来跟我做朋友……” “是吗。”十六夜觉得不方便继续往下说，“你如果觉得没什么，那我作为旁观者，肯定不会多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以我的角度来看，你们并不适合做朋友……从人生的长远角度来看的话。”十六夜平淡地补充完，准备继续迈出脚步，“如果只是维持在纯粹的社交层面反倒对彼此有好处。” 听到他这么说完，真妃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讨厌柏木渚，但也信任橘十六夜的经验与眼光，因此现在有些矛盾。 显然，十六夜在暗示她趁着柏木渚谈恋爱，借机拉开距离，投入属于自己的人际关系中。 她啪地拉住十六夜的手腕。 “你这人啊，是不是打算把我也气走才算满意？”真妃皱眉，“难怪爱会生气，还想走。要不是我认识你久一点，知道你对我的态度够诚，否则光凭你刚才那番话——” “就足够让你翻脸了。”十六夜笑了笑，“可我也正是因为认识你这么久，才会说出来的。” “忠言逆耳……我会记住的。”真妃装作无所谓般甩开他的手，“走吧，不是还要继续逛？” “是啊。” 第二十八章 和真妃的时间 没有了采购任务，十六夜对于逛街的态度就随和了很多。 真妃想去哪十六夜都没有反对意见，反倒一副也能乐在其中，甚至比她更了解的样子。 不管是看电影、还是逛服装店，又或者一起找家味道不错的餐厅吃晚饭，明明是真妃在做决定，却都会在不知觉间采纳十六夜的提议，优化了修正方案。 捧着从电影院出来，在娃娃机那里抓到的布偶，真妃一边抱怨有点丑一边把玩，十六夜对她的心口不一并不戳破，只是保持微笑。 话说……这就是约会吧！ 真妃走在街上，因为周围投过来的视线，才反应过来。 好在十六夜泰然自若，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算了……” “什么算了？” “今天玩得很开心，就不拉着你继续逛了。”真妃无措地捏着布偶，别开视线，“万里花也该从学校回来了吧，你也该回家了不是？” “应该吧。”十六夜说，“刚才万里花联系过了，说再有一个小时就回去。” “好吧。”真妃咧嘴，“要是她再早点回来，晚饭就不用在外面吃了……正好过去做客也不错。” “吃过饭也没关系吧。”十六夜笑，“正好泽村同学也在，你们三个人一块聊聊天，喝喝茶，晚些时候我让别邸的人送你回家。” 真妃一愣，心想这样也不错。 反正回家跟父母也就是老样子，融洽是融洽，但归根结底是休息日，她觉得依旧如此的话，难免单调乏味。 “好吧，就给你个面子吧。”真妃哼了一声。 在这样决定好之后，十六夜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对方在指定地点等着接他们，这样安排好后，放下手机的他看到真妃视线落在右前方的店面。 “采购不是都定完了？” “没，我快一个月没去别邸玩了，带点东西比较好吧？” “你问我？那我觉得你空手比较好。”十六夜说。 “那就更不能空手了，不然没有眼力见。”真妃摇头不已，相当笃定地否决了他，然后自顾自来开门，走进了那家名为小野寺日式点心的店铺。 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店，十六夜甚至没有听说过，看来真妃多半知道，才顺便进去转转。 “欢迎光临。” 柔软的女声在店内发出招呼，十六夜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个长相秀气貌似店老板女儿的女孩，目光迅速在没有多少客人的店内找到了真妃。 “找您615日元。”收银台后面，墨蓝色头发的男生正在给前来买东西的老人找零。 宛如该伴随着BMG剑戟怒涛的声线，语气却意外地平和以至于有点呆。 那不是…… 十六夜一扬眉。 一条组组长的儿子，黑道的小少爷在这里体验生活吗？ 对方看到自己后，只是礼貌地点头发出“欢迎光临”的招呼。 毕竟是不认识自己，他不打算在这里去跟黑道打交道，况且……据她所知，一条组目前还没到选接班人的时节。 相较之下，神室町的东城会旗下那个松金组，则正在为后继者的事情发愁，而且被寄予厚望的人最近还进了局子。 倒是很有东京这地方的风味，与被橘家节制并统合管理起来的九州地方黑道，到底不是一个类型。 “选好了吗？”十六夜走到真妃旁边。 “差不多吧。” 真妃应和着，对那个负责招呼客人的女孩点头说“就这些”。 “看来万里花有一阵子不需要亲自费心下厨了。”十六夜低笑着说。 “那不是挺好的。”真妃也笑了，“对了……” 她犹豫了一瞬，十六夜安静地等待下文。 “听说橘家最近要跟四宫家谈汽车零件生产线的事？” “是跟云鹰先生。”十六夜的语气听不出敬意，他的视线在玻璃柜前逡巡，“毕竟橘家那么多人要养活，生意该做还是得做。” “知道知道，我也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就是忽然想问问。”真妃笑了。 “不过能不能谈下来是一回事，谈得怎么样又是一回事，现在也不过刚起了个头而已。”十六夜云淡风轻地表示，“要是四条家愿意这种时候争一争，对橘家大有好处。” “喂……你还想坐地起价吗？” “哪里，我只是想借四条家的东风一用。” “你就不怕我们家偷偷点炮诈和吗？”真妃撇嘴。 十六夜忍俊不禁，“那也无妨。”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真妃也无奈地笑了。 她总感觉十六夜比起跟四宫家做生意，更希望四条家掺和一脚，给四宫家造成麻烦，至于橘家能不能渔翁得利，他其实并不重视，他只需要保证橘家不会吃亏。 可这样的话……意义何在呢？ “我想打麻将啊，教练。” 真妃猛然按住额头，“我说你怎么要我去做客呢……是打算凑四个人打麻将吗？” “不赌钱的，你放心好了。” “我知道。”真妃摸了摸头发，“我都有那么久没玩了，肯定这次要垫底。” “别慌，泽村同学也不怎么玩。” “很光荣吗？一晚上就就看着你跟万里花在那里轮着胡牌……” 闲谈着，走到了柜台那边，真妃掏钱付了账，接过包装好的点心，一边吐槽橘十六夜一边往外面走。 “没事没事，我这次多给你做牌，帮你胡几次。” “你不会骗人吧？” “你看我真诚的眼神。”十六夜认真地表示。 “什么十年经验的诈欺师。”真妃只能看到一肚子鬼点子。 “好过分啊，我们都认识了这么久。” “别光嘴上说，等你说到做到再提这点。” “唉……” “你看吧。” 两个人说笑着推开门，离开了小野寺日式点心店。 看店的女生看了眼刚才的账单，心想这次真是来了个大客人，自己竟然忘了递一下自家店的名片，没准能发展成长期客户。 她清点了一下今天的销售量，看到旁边的男生在发呆。 “怎么了，一条君？” “啊，没什么……我就是觉得那个男生客人……很可怕。” 帮忙的男生这样嘀咕。 第二十九章 想太多是这样的（1） 受邀的真妃与十六夜一同乘车回到橘家别邸的时候，她刚刚穿过庭院来到正门附近时，就看见英梨梨坐在偏厅那边的檐廊外，光着的脚从伸出了地板，略微悬在了外面。 瞧着金发少女这状态，真妃就知道英梨梨在橘家别邸待的很放松，不然不会这个样子。 英梨梨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进门的两人，稍微有点紧张似地将脚收回来，起身回了偏厅。 以为是突然来访没有通知她，让她吓了一跳，真妃忍不住发出干笑，并在十六夜的后面进了正门玄关。 她也算来做过一次客，对别邸的情况比较熟悉，加上与十六夜和万里花的关系，她完全没有什么拘谨，自然地接受女仆森小姐的招待，换了鞋子，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后，就和十六夜先后穿过走廊，往主厅那边缓缓走着。 而英梨梨也很快地出现在了走廊的另一头，略微小跑地朝两人跑过来。 “那个……真妃……” 靠近之后，英梨梨有点尴尬地看着真妃，眼神也不住地向十六夜那边瞟。 “你们先去正厅坐吧，等会儿森会给你们上茶。”十六夜不温不火地笑着，“泽村同学吃过晚饭了吗？” “……嗯。”英梨梨点头。 “万里花似乎还要一会儿才能到家。”十六夜做了个请的姿势后，就从两人身边离开，往通往楼上的方向走掉了。 英梨梨微微回头看了眼，才收回视线，对真妃为难地笑。 “我还以为你在这边借住这阵子挺轻松的，结果看起来也不是很自在嘛。”真妃无奈地叉着腰。 而英梨梨只能持续维持那不太轻松的笑容，“啊、嗯……我感觉有点不太……不太擅长应对万里花的哥哥……” 她解释的口吻吞吞吐吐，真妃却貌似没有怀疑。 “没办法啊，毕竟是那种很成熟的类型嘛。”真妃表示理解。 两人一边走一边往正厅拐过去，进到里面，在桌边坐下。 英梨梨则尽量点头附和。 其实在十六夜回来之前，她就收到了信息，不过看到真妃过来，她才忽然没来由地紧张了一下。 毕竟心理准备得再好，万一在十六夜面前表现得太过亲密，让真妃察觉到了什么可不太好。 倒是真妃没有怀疑，让她心里轻松了不少。 稍微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英梨梨想着不如干脆就表现得怕生一点之类的—— “难为你了呢，之前还被万里花安排他给你做什么护花使者。”真妃似乎有别的看法。 听自家弟弟的描述，英梨梨跟十六夜看上去相处得不算糟糕。 如果真是如此，那英梨梨刚才的态度，与其说所谓的不擅长，不如说是在熟人面前，有几分心虚更妥当。 真妃开始觉得头大。 明明先前还逐渐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实际上这么见了一面，又总觉得有猫腻。 果然还是很让人好奇啊。 做了这么久家里蹲的英梨梨，到底怎么看待橘十六夜的，万一真的有些额外的感情，真妃觉得自己可能该劝劝。 毕竟不能对不起万里花。 “话说你在这里住了有阵子了呢。”真妃算了下时间。 加上黄金周，已经有快半个月。 “是啊。” “你觉得万里花的哥哥这人怎么样？”真妃盯着捧起茶杯啜饮的英梨梨。 “烫……”英梨梨没反应过来，舌头被茶水烫到了，连忙放下来，用手捂着嘴，“什、什么觉得怎么样？” 真妃单手支颐，露出有点恶作剧的笑容，虽然事关重大，但这般捉弄英梨梨也很有意思，就像以前做过的一样。 “当然是印象啊，随便说说嘛。”真妃继续说。 英梨梨不清楚真妃到底想问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呃……那个……我觉得……万里花的哥哥……” 纵使改头换面，英梨梨的心里并没有将十六夜和石竹用现在和过去区分开来，倒不如说两种身影逐渐重合，她已然接受这个事实。 但拜此所赐，她今天在画室里想了一天，也有什么灵感去构建石竹原本的容貌。 更别提如何去回答真妃的提问了。 “是……是个很气派的人。”英梨梨憋了半天，憋出来一个很肤浅的答案。 真妃哑然，嘴巴一张一合，没能说出什么来。 这个形容也不能说有错，不过英梨梨应该没有肤浅到只看脸吧？真妃有点拿捏不住。 毕竟石竹长得跟他姐姐一个样，也很好看来着。 “我不是问长相，我是说他人怎么样？”真妃继续盘问。 英梨梨都快想哭了，脸上还得摆出笑容应付。 如果是万里花问，她都不至于这样。 十六夜说的一点也没错，泽村英梨梨根本不擅长演戏，何况是这种完全没有太多准备的情况下。 而且……十六夜人呢？ 『嘎……十六夜救我呀！』 英梨梨在心里哀嚎。 “人啊、人挺、挺好的吧？”英梨梨试着回答。 显然这个回答让真妃不是很满意，她略微噘着下嘴唇，盯着英梨梨看，看得金发少女一阵阵地发毛。 老实说，英梨梨觉得真妃也很聪明，没准她—— “好人卡啊，你还真是不留情面哎。”真妃移开视线，咧着嘴干笑。 咦？过关了？ 英梨梨感觉自己的内衣都被汗水打湿了，幸好额头和脸上没有冒多少汗，不然铁定露馅。 这时，正厅的门再度被拉开，万里花出现在门口。 “还真的在啊，我以为是森小姐在逗我玩呢。”万里花高兴地说着，衣服都顾不上换，就在两人旁边坐了下来，自动自发地翻过没用的杯子给自己倒茶，“采购怎么样了？” “挺顺利的，就是你哥哥他把人气跑了。”真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有点无奈地补充。 “啊？气跑了？”万里花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英梨梨也很吃惊，她倒是听万里花提过今天安排了什么，不过早坂性格那么好，怎么就会跟十六夜起矛盾呢？ 于是真妃略微想了想，把白天的事又跟两人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第三十章 想太多是这样的（2） 听完了前因后果，英梨梨默默地端着茶开始喝，万里花只能装作淡定地耸肩。 “没想到变成这样了呢，是我考虑不周了。”她确实感到哭笑不得。 “还好啦，也没有吵起来吧，毕竟十六夜还挺知道退让的，我以前还觉得他是那种在对错问题上比较强势的人呢。”真妃说。 万里花摇头，“也不至于啦，他没那么不依不饶。虽然有些时候比较强势是了……” 比如床上。 “那之后你要跟爱道个歉吗？”真妃问，“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吧。” 听她这么说，万里花微微锁着眉头，“也不用啦，我跟她在一个班，这事儿我自己来就好。谢谢你跟我说。” 其实就算真妃隐而不发，十六夜晚上睡觉前也会讲的。 不管谁来说，万里花听完前因后果，就基本上明白根本的问题所在。 十六夜没有顾虑太多而讲了些过于深入的话，对于目前仍然处在陌生状态并且有所戒备的早坂而言，是有些冒犯的态度。 只能说这个结果谁都不想，但也只能这样。 毕竟十六夜的身份不能随便挑明，在那之前协调大家之间的关系，还得由万里花来比较好。 像今天这样拜托辉夜安排早坂一起去的做法，今后还是尽可能避免吧。万里花在心里说。 苦一苦早坂，怨气由她橘万里花来担。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万里花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看上去很热闹的样子。” “也没什么……”真妃尴尬地描补。 万里花可不好糊弄，要是直接在这儿说，万一万里花跟英梨梨翻脸了，她该帮谁？ “真的吗？”万里花露出相当促狭的表情，“是不是背着我在聊什么恋爱话题，一看到我回来就不聊了，有点过分呢，真妃。” “算不上恋爱话题啦，真的！”真妃开始慌了。 和呆呆的英梨梨不一样，万里花笑起来精明的样子像极了以前的石竹，一看就知道不好糊弄。 “不算吗？还是算啊……”英梨梨也很疑惑。 经万里花这一提醒，她开始思考真妃刚才那些问题的意图所在。 “……啊……”真妃觉得自己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只要她多说一句，万里花就会察觉英梨梨暗地里“偷腥”的事实？ 不过、不过……没准真的是误会呢？ “说嘛说嘛，让我先加入啦！”万里花笑哈哈地拉着真妃恳求。 这下真的进退两难的真妃，知道已经骑虎难下，最后变成最开始挑起话题的真妃捂着脸羞愧难当。 “我、我就是问了问英梨梨对你哥哥的感觉嘛……”她的脸埋在手里，闷闷地解释。 “咦？”万里花不解，“为什么会问这个啊？” 英梨梨也无声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于是万里花不由得猜测是不是真妃知道了什么，如果是的话，也许该跟十六夜商量一下后续的调整。 特别是万一瞒不下去之后，该怎么去挑明身份…… 想到这里，万里花也不禁紧张起来。 英梨梨那时十六夜不见面就知道会被认出来，与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认出来，已知和未知的区别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然后，她看到真妃偷偷地瞧了眼英梨梨，就朝自己这边挪了挪，在她耳朵边上嘀咕了几句。 房间里安静，没有其他声音，万里花听得一清二楚，表情也从最开始的迟疑和紧张，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到最后甚至还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哦~”，听得英梨梨开始觉得后背发痒。 英梨梨太明白万里花那眼神的含义了……过于促狭以致于有点湿意，那方面暗示的意思太明显。 “就、就是这样啦……我这不是替你打探一下么……”真妃小声补充。 重新掌握了最多信息的万里花，抚平了心里的担忧，再度游刃有余起来。 “我觉得没什么啦，那天是我让兄长大人陪英梨梨去转转，顺便回家取东西来着。”万里花只一句话，就让英梨梨恍然大悟，理解了内容。 英梨梨别开脸，她不是在害羞，而是在憋笑。 “哎？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真妃想了想，的确帝是这么转述的。 “不过嘛，兄长大人怎么会出轨呢，你说是不是啊，英梨梨？”万里花玩心大起，捧着脸看向英梨梨。 英梨梨只能笑出来，“呃、嗯……”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真妃姑且放心了不少。 “再说了，英梨梨是我的朋友，你一定不会背着我偷偷地对兄长大人出手，对吧~”万里花笑容满面，眼神里泛着乐在其中的光。 “……”英梨梨无话可说。 弄清楚就算了，居然还开始演起什么心机深重的女人来，那自己现在该怎么对戏？那种明明喜欢人家未婚夫但是碍于世俗不能说出口，然后实际上睡过了却不得不装作无事发生的……坏女人？ 人设太复杂了喂！我没那么有层次的演技！英梨梨暗自吐槽。 “啊对对对——”英梨梨索性摆烂。 真妃不由得又开始犯糊涂，她倒是没听出万里花的弦外之音——毕竟根本就没有——她只是不太清楚这三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反正没有发生不好的事，应该就不需要担心吧。 这时，将真妃带来的点心装好后的森小姐，敲了敲门，就把东西端了进来，放在桌子上。 “没见过的类型呢，不是我推荐的吧？” “是啊，我回来的时候顺道买的，想着过来不能空手嘛。”真妃轻松地说，“你们尝尝，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英梨梨伸手去拿，顺便换了个话题：“说起来，学校那边还顺利吧？” “嗯，挺顺利的。之后的欢迎会，辉夜姐姐还给了我们几个名额，你们要参加吗？”万里花竖起手指，“本来是给那些有意将来去法国留学或者参加交换生活动的学生准备的——” “我会一点法语，但也就一点而已。”真妃表示，“除了英语，我更擅长意大利语和德语……” “我、我不会说外语……” 英梨梨颤颤巍巍地举手。 “……” 房间里一片死寂。 第三十一章 留宿（1） 尽管原本预定只是在橘家别邸做客，喝杯茶聊聊天就回去，结果一不留神三个女孩凑一块儿玩得太开心，真妃就在万里花和英梨梨的共同挽留下，干脆地住了下来。 四条家和别邸离得其实不是很远，就算明天是星期一，也只需要早点回家之后换衣服拿书包就行了。 于是决定了要留宿，三个人久违地一起泡澡，也成了休息前的活动之一。 “呼——”真妃扒着浴池的边缘，在热水里缓缓坐下，感受着身体的疲劳随热水的温度逐渐消退。 有一说一，她是没想到橘家别邸这边的浴室这么大，浴池甚至看上去有五六个人一起泡澡，也完全不显得拥挤。 轻轻在水里活动肩颈的真妃，斜过视线扫了眼英梨梨，发现她正满脸严肃地看着万里花。 “看什么呢？” “果然还是很厉害啊……”英梨梨脱口而出。 真妃不解，“什么啊？” “我是说……”英梨梨用手指挠着脸颊干笑，“万里花的身材果然很厉害……” “这……这倒是。”真妃几近无语，只能讪讪应和。 她其实刚才一直在试图忽略这个事实，可惜万里花也要一起泡澡，这种事实没可能忽略掉。 明明大家都差不多年龄，为何偏偏只有这个人看上去成长得过多了一点？ 这样想着，真妃也用和英梨梨差不多怨念的视线看向万里花。 在喷头淋浴下冲掉了身上的泡沫后，万里花才慢腾腾地走过来，准备坐到浴池里。 她的胸脯随之波涛汹涌，看得两个缺乏这方面的女孩眼睛都快直了。 果然还是很让人羡慕。她们不约而同地想。 “这个我也说不清啦……”万里花坐进水里后，才靠着浴池的边缘对两人说，“可能是遗传吧。” 虽然万里花的母亲总是穿着不显身材的各种款式和场合的和服，但据照顾过母亲起居的森透露，橘家家主大人的身材也相当不凡。 “真让人羡慕啊……”英梨梨幽幽地说。 自家母亲倒是很清晰可见的贫…… “唉……”真妃叹了口气，忽然发现万里花双手略微搭在心口，“你这是干什么？害羞嘛？” “不是……”万里花耸肩，很淡定地表示，“就是浴池水多，比重不够所以某些地方会浮起来。” 英梨梨笑得更加干燥了，“呵呵呵呵呵……” “我有点后悔跟你一起泡澡了。”真妃觉得额头青筋在跳，“英梨梨，我们是不是该给这家伙一点教训了？” “对哦。”英梨梨恍然，“现在总没人拦着了。” “拦着？谁拦着？橘家的女仆吗？”真妃问。 英梨梨意识到说漏嘴，慌忙描补，“就、就打个比方！” 她总不能说十六夜会拦着，说别闹得太过头。 毕竟平时没客人留宿的时候，他们三人都是一起洗澡的。 十六夜搓背的手法很舒服，英梨梨可是赞不绝口。 “总之给我按住她！”真妃伸出了魔爪。 英梨梨从侧后方搂住了万里花。 “哎、啊……不对！”万里花发出了有点惨的笑声。 顿时整个浴室变得热闹非凡，就算隔音不错，这下也能从外面听到一点点动静。 十六夜在别的浴室洗过澡，经过靠近这间浴室的走廊时，听到了些许声音，他无奈地摇头。 她们玩得开心就好。 不过以防万一，等下让森或者本田去照看一下。 并不知道外面十六夜远远路过的三人，在浴室里闹了一会儿也就消停了。 到底是真妃和万里花白天忙了一天，英梨梨体力差，最后三个人一起靠在浴池边调整呼吸。 万里花笑个不停，“感觉好久没这么闹过了，下次小爱能一起来就好了。” “爱？没那么轻松吧。”真妃不太赞同，“四宫家本来就管得严，她哪有机会外宿。” “是啊。”英梨梨点点头。 以前石竹在别邸，小小年纪就能管起别邸的人和事。现在只剩四宫辉夜，其实反而没那么有容易。 “要是……算了……”真妃下意地欲言又止。 万里花敛起笑容，蹙眉轻轻推了下真妃，“想说什么啊，别憋着。拿我们当外人是吗？” “没……”真妃有点犹豫地看英梨梨。 英梨梨反应过来，她猜测真妃多半是想到石竹，就想说点以前的事，偏偏又在顾虑英梨梨。 “石竹在的话就好了。”英梨梨小声开口，用这种方式告诉真妃，不用介意自己。 “嗯。”真妃若有所思。 明明浴室里蒸汽腾腾，气氛却不自觉地冷了下去，万里花只能无奈地拨弄浴池里的水，泼到露在外面的颈侧。 “那个……英梨梨知道吗？”真妃仿佛没来由地问。 “嗯？”万里花不解。 英梨梨也顿时紧张起来，好在真妃并没关注两人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 “就是之前给石竹扫墓的时候，你跟我和帝提的那件事。” 少女的紫眸颜色幽深，她似乎在深思某件事。 “那件事啊……”万里花暗中按住英梨梨的手，示意她不要慌，听她们聊就知道了。 真妃用力地点头，“其实之前刚入学那阵子，万里花的哥哥就跟我聊过一点这种事……所以你们其实是通过气的吧？” “差不多吧。”万里花点头。 其实这种细节的地方两人不会逐一相互核对，顶多是晚上休息时闲聊会提一下，保证两人之间掌握的信息量基本同步。 “说什么了？”英梨梨试着表达疑问。 她其实已经听十六夜讲过很多，但还是想听听自己没听过的。 “也没什么啦……”真妃苦笑，“万里花的哥哥对四宫家应该没什么好感，所以猜测石竹的死……多半不是意外。” “……嗯。”英梨梨尽量显得震惊一点，说不出话来那种。 “其实那天扫墓回去之后，我跟帝其实也有私底下商量过几次。”真妃抓着裹在头发上的毛巾，“万里花说得没错，十六夜的揣度也说得通，当初那件事疑点太多了。” 第三十二章 留宿（2） 那天晚上几乎大家都在场，是刻在真妃他们每个人脑海里不能抹平的深刻记忆。 “对了……”然后真妃想起来一直没有细问过的事，“那天晚上，万里花为什么一直没赶上？” 不止没赶上，甚至事发之后也没有消息，第二天就回了九州。 “那几身体不舒服，母亲大人又来了消息，让我回九州去养病。”万里花则把早就合计好的回答说了出来，“然后一出那件事，我的身体就更糟了，所以只好……” “这样啊。”真妃摇头，甚至不知道万里花和辉夜，当初谁更不自由一点。 不过那都已经不重要，哀鸿时事，眼下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她调整呼吸，“因为疑点太多，就算没有证据，我也觉得不该这么轻易地接受那是场意外的说法。” “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万里花干脆地回答。 既是真话，也是谎言。 因为一开始就知道答案，才不相信；但那不是源自捕风捉影的怀疑，和大家都不一样。 “果然啊，你也……”真妃向前探出头，侧过脸观察英梨梨的表情。 金发少女一直木着脸，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对话的信息量太大，才导致没有办法回答。 “可惜我远在九州，也没什么条件，没办法调查。”万里花耸肩。 真妃无奈地笑了笑，“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啦……这件事归根结底有些敏感，我跟帝也不能动用家里的资源去查，所以这段时间打听到的东西还是有点少。”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排除掉无用的信息。 “反正听说那件事的很多有关卷宗都被封存起来了。”真妃抿了抿嘴，“没有足够高的权限不能随便调阅。” 光是这一点，就说明整件事需要隐瞒一些事实，从而让大众讲这件事的印象停留在意外事故的层面。 说到底，当时邮轮爆炸和起火的情况，从后续的结果来看，因为疏散及时，伤亡规模小，也容易被淡忘。 四宫石竹其人，只有身边的人更熟悉，外人甚至都不知道是谁，不会有旁人在意。 “再往下，就不好调查了，毕竟会被人发现。”真妃轻声说。 如果继续深入，就会走漏消息，让人知道四条家的少爷小姐在调查四宫家小少爷身故的那场意外。 且不说是否有多少人会跟着怀疑，又有多少枝节会横生出来，谁也不好说。 “其实回到东京后，我也有在着手去调查。”万里花忽然对真妃说：“不过这件事更多的细节，我其实交给了兄长大人。也许你可以跟他商量看看。” 真妃大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十六夜？他为什么会愿意做这件事？” “……用兄长大人的话说，就是‘没必要跟逝者争风吃醋’。”万里花貌似无奈地说，“而且我答应过兄长大人，等这件事水落石出了，我就安心等成年跟他结婚，做个好妻子。” “你啊……”真妃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万里花的提议很有魅力。 一方面真妃自己对十六夜有足够的信任，另一方面，十六夜是与石竹最没关系的人，不那么容易被人注意到在这方面的动向。 说做就做，真妃立刻从浴池里站起身，走了出去擦拭身体和换衣服。 听到真妃拉开门消失在外面的声音，英梨梨才松了口气，满脸无奈地盯着万里花。 “什么‘答应过查出真相就结婚’哦……你可真会编瞎话。” “都是真的，只不过说法不同而已。”万里花做了个鬼脸，“况且只有我想挑起对那件事调查，肯定有阻力。如果真妃也愿意的话——” “我也愿意。” “我知道。不过我觉得英梨梨不要太随便表露这方面意图，你还是安心地跟兄长大人弥补这七年损失的时间更适合。” “唔……” 另一边，并不知道浴室里后续对话的真妃，在别邸的人指引下，找到了书房里的十六夜。 他今晚要单独睡，所以干脆在书房处理点事情，晚些去睡觉。 “那个，十六夜，我有事要拜托你。”真妃在他面前的垫子上坐下。 “怎么了，这么郑重？”十六夜笑。 “听万里花说，你跟她约定了要帮她调查石竹的事？”真妃开门见山地说。 十六夜了然地点头，“是有这么回事。毕竟自己的未婚妻老是想着故人，我也很难办。所以才想着说帮她了却心愿，好今后安心。” “……好吧。”真妃不是不能理解，但也无法表达什么有用的意见，“那现在算我一份，我需要你帮忙想想办法，去调查这件事。” “可以是可以，毕竟目的不冲突——”十六夜不慌不忙，“我只是担心，你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才会这么说。” “为什么？” “万里花也好，真妃你也好，心里其实一定都在怀疑当初那件事的真相，却碍于年龄和身份无法深入。”十六夜合上手里的文件，“而且一旦协助你查这件事，就意味着四条家实质上站在了四宫家的对立面。” “因为我是四条家的大小姐。”真妃当然清楚。 “没有跟自己的父母商量，也没有跟将来要继承家业的弟弟商量。”十六夜抿着嘴唇，“就这样把一件可能激化四宫和四条两家矛盾的往事，托付给外人协助。” “你愿意吗？”真妃抓紧了宽松T恤的下摆。 “当然。”十六夜微笑，“我是在问你的决心。”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真妃笑了出来，“我知道自己不算很聪明，顶多只是学习成绩不错。但有些事一旦开了头，没个结果的话，我可能以后都会睡不好。” “一直就没变过呢，真妃。”十六夜忽然有些柔和地说。 “我就是我，四条家的真妃。”少女得意地咧嘴，“况且……帝肯定不会反对我。” “你们姐弟关系一直很好啊。”十六夜认真地点头，“至于帝那边，我也会去见他，说明这些变化。” 真妃蓦地鼻头有点酸，她莫名地因为他的语气想石竹了。 “嗯，就这么说定了。” 然后，少女伸出去的手，与十六夜的手郑重地握在了一起。 第三十三章 茶馆 这是一个洋溢着灯芯草与烘焙茶叶芳香的素雅店铺，没有柜台，所有座位都是隔间。当然，所有隔间都铺着榻榻米。细微的声响在空气中流淌，隐约可以推断是其他客人在斟茶倒水以及交谈的声音。 四条帝走进那间临水的包间时，橘十六夜已经在喝茶了。 “你买单，你买单！”十六夜笑。 “社团活动耽误了一点时间，来晚了，就我买单吧。” 帝放下书包，他身上没什么训练过后的气色，大概是今天特地推掉了。 “想喝什么自己点，要喝一样的也行。”十六夜伸手示意了一下面前的茶水和点心，“反正你买单嘛。” 在十六夜的声音里，帝向很快便赶过来的服务生点了壶玉露。 “今天吹的什么风，居然把我单独叫出来喝茶。”帝盘腿坐在垫子上，十分放松，“还特地选这种又安静又不起眼的店。” “等下再说吧。”十六夜端起茶喝掉，又重新到了一杯，放在面前，“社团那边没问题？” “没事，反正训练不差这一天两天啦。”帝耸肩，“倒是你那边呢？我听姐姐说秀知院搞了个什么跟法国留学交换生的欢迎派对？你还出了不少力？” 十六夜摇头，“是校长的考验罢了，虽然他的本意是冲着学生会，特别是那位白银会长去的。” “那你怎么参与进去的？”帝端起冰水来。 “没什么，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四宫副会长特地找我帮忙罢了。”十六夜说这话时吹着眼帘，余光却落在帝的右手。 他端着杯子的那只手，指尖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 “这样啊，没想到四宫家的公主殿下会拜托外人这种要事。”帝笑着摇头，端起水杯缓慢地喝下去一大口。 “无非是睹物思人罢了。”知晓一切的十六夜，并不打算让帝在这里误会，“四宫大小姐早些年没了弟弟，多半是在我身上看到了那位已故小少爷的影子吧。” 正放下水杯的帝一愣，他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十六夜，“咦？” “说到底也不过是我的猜测。”十六夜抿着嘴笑，“对不对就得另说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处在漩涡中间，这些年也没有虚度，才会对姐姐的心思拿捏得无比准确。 但这一层内情，目前是断断不能告诉帝的。 “难怪……也是呢。”帝深吸一口气，似乎声音有点不自然。 四宫辉夜睹物思人，他又何尝不是？也因此能够理解辉夜的那种心情。 “派对还顺利吗？”帝说：“姐姐貌似也参加了，明明都不会法语的……” “说是交换生，但还是有些懂日语的学生，真妃大大小小的场面都见过，这种场合很适合她。”十六夜点点头，“倒是之前选购活动用的点心，占用了她的休息日呢。” “哈哈，反正姐姐挺开心的。”帝说：“她回来后还跟我说过呢。” 随后，十六夜也笑了起来。 笑过一会儿后，房间里沉默了下来，这时服务生就把帝点的那壶茶端了上来。 等到人走掉之后，十六夜才继续开口：“其实今天特地约你出来一起喝杯茶，是有点比较特殊的事情想谈谈。” “我知道，不然你就直接喊我去你家吃饭了。”帝摊手表示理解，还顺便开了个玩笑，“什么时候能再吃一次万里花的河豚料理啊？” “等不那么忙了会安排一次的。”十六夜靠在凭几上，看着帝，“我要说的事——” “跟石竹有关对吧？”帝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认识你五年了，从没听你提过这些事，今天忽然借着公主殿下的由头提了起来……” 橘十六夜绝不无的放矢。 不管是传言还是亲自相处，帝一次又一次验证了这个判断。 “你既然猜到了，那就谈起来方便多了。”十六夜笑得月白风轻，“我直接从结果说起吧。” 帝点点头。 他其实一直在想，认识了十六夜这么久，他却从未对身为四条家长子的自己提出任何请求，反倒总是帮了他四条帝大大小小的各种忙。还致力于以万里花兄长的身份，促进橘家与四条家想来疏远的关系。 仿佛只要这份交情就够了。 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帝知道十六夜这些年给予的各种恩惠，最后肯定是想索取更大的报酬。 如果合理的话，他不介意与十六夜联手看看。 斯人已逝，自己也不可能永远逃避下去，毕竟自己也是有理想抱负的，只是少了最想一起同行的友人。 “也就是上周末，采购完之后，真妃到我家里来做客留宿那次——”十六夜微微笑着，看着像在斟酌措辞，“她跟万里花她们一起玩，似乎聊了很多以前的事，然后……令姐在晚上休息前，找到我，并委托给我一件事。” “姐姐她……”帝很意外。 与那天晚上说的不同，事实上真妃回来后并没有跟弟弟立刻挑明，察觉到这点的十六夜也刚好要亲自见见帝，所以就把所有问题揽过来，由他亲自处理。 “说起来这件事，对帝来说也不算毫无关系……因此令姐将知会的部分也交给了我。”十六夜继续说。 他忽然采用这种有些尊敬的方式，在帝面前称呼真妃，让帝感觉不太习惯。 太正式了，所以会格外重大。 而能让并没有多么深入接触家族事务的真妃如此重视的，恐怕只有那一件—— “令姐其实在心里对于七年前发生在横滨港那场不幸意外，依旧抱有疑问。关于你们最好的朋友四宫石竹那尸骨无存的惨剧，真妃在七年后的今天，决心开始追查以前无法接触的线索。” 十六夜一字一句地说着。 向着最好的朋友，仿佛谈及无关之人般，讲述着自己死掉的这个事实，隐瞒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也说不清楚。 或许只能庆幸，没有要跟姐姐她们去说更难受吧。 “果然啊，姐姐她竟然最后选择拜托你。” 帝敛容正色应和。 第三十四章 帝心 关于这件事，四条姐弟间已有默契，内情调查起来困难重重，光是要掩人耳目就不那么简单。 因为四宫家肯定会最先注意到四条姐弟的行动，在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面前，他们姐弟的身份极其显眼，很难完全盖住。 特别是……四条家上下也并非一心。 当初从四宫家脱离改了四条的姓，那些脱离出来的人，帝其实知道有一部分并非出自本心，而是不得不跟着走，留下只会更糟糕罢了。 帝知道，帝的父亲、祖父也知道。 几十年过去，老人逐渐故去，新人逐渐成长，心思更是千姿百态，其中自然不乏想要回归四宫家，因而与本家暗通款曲的人在。 既然并非密不透风，亲自行动就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不管是真妃还是帝，都没有盲目行动。 他们有疑问，也想知道更加完整的真相，为此……一个可以避开耳目又值得信赖的人助他们一臂之力就很重要。 既不能与四宫家太亲近，有过于紧密的利益关系，也不能太疏远，那样光是他们姐弟就信不过。 而眼下，姐姐真妃选择的橘十六夜，就是那个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我想真妃虽然考虑不算周全，但她愿意以此事相托，其间的信赖自不必说。”十六夜又恢复了一贯的称呼，“但到底是同气连枝，不知道帝怎么看？” “姐姐的选择没有错。”帝也笑了，“不过最让人惊讶的还是你，居然敢答应下来。” 十六夜这时悠悠然地打趣了一句，“没办法，其实就算你们姐弟始终不拜托我，我也一样会去调查。” “哎？”帝一愣。 他的思维飞速转动，立刻意识到为什么十六夜会这样讲。 “该不会——”帝试着开口。 “这也是万里花的心愿。”十六夜用竹签刺穿一小块羊羹，放进嘴里。 他特地停顿下来，留给帝一点回转的时间。 不过一会儿，四条帝就发出了相当明快的笑声。 “原来如此啊，所以说万里花一直没有参加石竹的扫墓，不只是因为身不由己，还因为她那天不在场，反而怀疑这件事的本质？” “可以这么理解。”十六夜微微点头，“万里花重感情，平时她虽然显得有点冒失，但其实心思远比看上去要细腻缜密。起初她也难过了一阵子，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开始怀疑起来了。” “那你呢？”帝看着十六夜。 十六夜稍微调整坐姿，坐正了面对四条帝，自如地笑着说：“我从小被橘家收养，注定是要为了万里花做很多事的。” “是吗。”帝露出理解的笑容。 不需要十六夜再多说什么，只是这一点，他就足以确信，也愿意托付自己的信赖。 “不过事情本身……”帝看着面前的茶杯。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四宫本家对此一直讳莫如深，这件事他们不好拿出来说。这世上不上称可能没多重，上了称一千斤也打不住的事多了去，偏偏那场意外就是这样的。”十六夜说出了帝的顾虑。 一旦找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是本家的人谋害石竹，光是把这点挑出来，就足以让四宫家祸起萧墙。 “听你的语气，应该不是最近才开始查的……”帝认真地望着十六夜，“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方案和思路。” 十六夜点着头，伸出了手在桌面上轻轻地敲。 “当然。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当初这件事在新闻和官方的定位上，安排成了一场规模中等的安全事故，因为爆炸起火虽然造成了不少财产损失，但遇难人员却在个位数，加上后续对受害者家属的补偿做得很到位，平息得很快。”十六夜用手指在桌面上画圈表示每个要点，“但如此行之有素的举动，实在不像横滨市役所历来的效率。” 言下之意，如果没有外部因素的支持，特别是资金上的捐助，光凭政府进行善后处理，绝对不可能在三个月以内料理妥当。 “如果是四宫家给了压力，同时也暗中支援，只为了最快速地平息这件事，我认为是很合理的。毕竟凡事都怕夜长梦多，尽早收尾才能减少枝节横生。不过这中间四宫家出了多少钱且不说，我觉得横滨的公共机构人员，不可能没趁机从中牟利。只有在弥补受害者的同时，填饱了那些人的肚子，才有可能减少多余的疑问。” 十六夜不慌不忙地陈述着自己的推断，以及着手调查的方向。 “有些过于有罪推定了，不过对方是四宫家的话，倒也说得过去。”帝苦笑。 “再就是这样一件事，绝不是一两个人就可以做下来的，参与的人越多，知道内情的人就越多，或许每个人知道的都不完整，甚至不全面，但只要找到还活着的涉事之人。” “把这些人的口供拼凑在一起，也许就可以还原出那场意外的真相。”帝看上去并不是很高兴。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错，越接近那个推测的结果，帝就感觉身上的血越是凉了几分。 纵然同父异母，本家的那几个人居然对不过十岁的亲弟弟痛下杀手…… 想到这儿，帝就不由得用力闭上眼，试图平息胸腔里的怒火。 “说到底，四宫家这个庞然大物看上去依旧强势，事实上这些年来一直在走下坡路。”十六夜给帝倒了杯自己的茶，“在衰败的路上出现兄弟阋墙，是常见的戏码了。” 他没有去安抚这个心性纯良的友人，也没办法以现在的身份安抚。 “这件事……公主殿下她……还有早坂……”帝捏着下巴，眉头紧锁，“万里花有说过吗？” “没有。在我看来，让她们也知道这些疑点，且不说会引发多少变数，光是她们可能因此面临的危险，就足够让人顾此失彼。你的故友若是知道了，也会不赞成吧？”十六夜依旧冷静。 “……是啊。” 帝蓦地松开眉心，想明白了这一点。 果然，橘十六夜是值得托付这件事的人，四条帝终于坚定了这个想法。 第三十五章 适当地表现出善妒会有效地增加情趣（1） “谢谢老师。” 橘十六夜说着，从外面关上了教师办公室的门，拿着手里的一沓报告准备走掉时，发现万里花提着两个书包正朝着自己过来。 “刚才去教室找兄长大人，就发现你往办公室这边走，我就索性收拾好再过来了。”万里花抬起手，递给十六夜书包。 显然她这会儿才追过来，是顺道去教室里帮他收拾书包了。 两个班相邻，真妃也和十六夜同班，万里花出入会比预想中方便很多。 “过来找社团的顾问老师提交定期的活动报告。”十六夜接过书包，把手里的东西放了进去，“不然成天只是在活动室里面玩，看看电影动画，会要不到经费的。” “哎呀，还有这回事呢，我都忘掉了。”万里花轻轻地吐舌，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全都推给兄长大人在管了呢。” 十六夜满是笑意，“都是些小事情，交给我好了。不过我说过今天不会去社团了吧？现在还早——” “嗯，英梨梨先回去了，说是想继续弄你说的那件事。”万里花和十六夜并肩开始往楼下走，“真妃家里也有事来着——” “那你怎么不先回去，还特地等我。”十六夜看了眼时间。 这个点已经距离刚放学的时间过去了大概半个小时，从电影研究会的角度来讲才刚刚开始社团活动，但从归宅部的角度来讲，大部分学生早就到家了。 听他这么一讲，万里花气鼓鼓地斜了他一眼，“兄长大人是笨蛋啊？人家专门等你一起走，难道只是为了一块儿回家吗？” “……对哦。”十六夜愣了一下，旋即笑出来。 和万里花在一起久了，其实对于这些东西反而不那么敏感，作为情侣而言，所有事情都已经做过，反倒日渐归于那种真切的平淡。 像这种时候，十六夜反倒不容易多去揣摩，而是很直接的会问出来。 他习惯了和万里花在一起时，有什么话就说，不藏着掖着拐弯抹角憋着自己。 两人下了楼，换完鞋子后，一起走出了教学楼，正要穿过校庭离开学校。 “行了，反正我没生气。”万里花也笑了，“难得今天就我们两个，去买点东西吧？” “想买什么？” 万里花想了想，“去学校附近购物中心看看吧，我记得那边有件很全的文具店。” “文具店？” “英梨梨画室要用的东西消耗挺快，一开始没准备那么多。”万里花眨眨眼，“想帮她买一些，正好你也会画画，知道该买什么吧。” “啊？那种事情交给家里的人去办就好了吧，问问英梨梨需要的纸张、画布和颜料之类的东西要哪种，不就行了？” 这下万里花真的没脾气了，“兄长大人，麻烦你再稍微转动一下工作时无比精妙的大脑，不要说这么没情趣的事好不好啊……” “OK……OK……”十六夜连连摆手认错，“我本来以为你会给自己买东西。” “没办法啊，我需要专门去买的东西暂时想不到。之后看到什么买什么就好了。”万里花认真地说，“重点是就我们两个人。” “我们不是这些年一直都——” “大概是最近英梨梨过来了，产生了一点毫无意义的危机感吧。”万里花笑了出来，“毕竟大家在一起很开心，但偶尔也需要给我或者她这种单独的时间。” “……”十六夜哑然，他侧过身，望着万里花的面庞。 她白皙的面颊仿佛被夕阳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明眸皓齿的笑容里，浮动着犹如圣人般的光辉。 “啊啦……兄长大人突然不说话了呢。”万里花捂着嘴笑，“我的态度有这么让你惊讶吗？” 十六夜轻轻拉住她的手，用很轻却真挚的声音回应：“不，我只是最近太开心，而忘了现在这样的背后，你会有多辛苦。” “不辛苦啊。”万里花不假思索地回答。 “万里花……” “有些事情，在很早以前就说清楚了吧？”万里花轻轻摇头，“在我们回来这边之前。” “……是啊。”十六夜也想了起来。 那是万里花唯一一次求他。 在彼此关系明明根本到不了那种“求”的方式前，万里花选择了“求”这个字眼。 “那就足够了。甘蔗没有两头甜，你明白的。当我选了这一头那一刻起，就不会后悔。”万里花稍稍用力，回握了一下十六夜的手心，“只不过有些小心思不是我说避免就可以不会产生的。” 但到底，橘万里花也只是一个很喜欢他，喜欢到不想看他有一丝一毫纠结的好女孩。 “而好好地看见这些小心思，然后做出回应，就是我的责任了。”十六夜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结果万里花下一秒就忽然甩开他的手，改为双手提着书包放在身后，露出狡猾的笑容。 “反正家里有人管饭，我们晚点回去也不耽误，在家里的话又有点排挤她的意思。” 她眼中泛着某种惊魂夺魄的动人光芒，看得十六夜的心跳不由得加快。 “你该不会是说——” “反正我们的关系对外人来说也是公开的秘密，所以我们两个出入什么地方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对吧？” “倒也没错啦，可是为什么——” “其实人家一直没去过嘛，听说那里的房间各种各样的。”万里花吐了吐舌头，“比如说……那种圆形的床。” “啊……”与她一起走出校门的十六夜，忽然回过味儿来，“我怎么又被你牵着鼻子走了？” 万里花高高地抬眉，“因为你本来就是个呆头鹅嘛，别忘了第一次可是我动手的。” “那是我觉得我们还需要再多了解一下，而且大家年龄也才刚过十四岁。” “可是放在古代的话，女孩子十五岁都嫁做人妇了，早那么一年两年也不奇怪吧。”万里花眼里泛起如丝的媚意。 她平时在大家面前表现得稳重居多，十六夜有时也忘了这个女孩其实有那么一点点痴女的属性在的。 第三十六章 适当地表现出善妒会有效地增加情趣（2） 洗过澡出来后，裹着浴巾的万里花坐在床边，用毛巾轻轻地擦拭身体。 “一不留神就这个时间了，你们家那位来电话或者邮件催了吗？”万里花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对着正在穿衬衣的十六夜问。 衬衣从他的背后缓缓套上去，遮住了胸前那些貌似草莓的痕迹。 “……不要说得我们跟出来偷情一样好么？”十六夜一边系扣子一边说，“而且非要玩这种情景喜剧的话，你才是‘家里的那个’吧？” “倒也是。”万里花拨了拨头发。 刚才冲澡的时候没有特地去洗头发，只是沾了些水，擦擦就干净了。 她也伸手去拿放在床尾的衣服。 先从浴室里出来的十六夜，还顺便帮她把脱下来的衣服和贴身衣物分上下叠好，方便她拿取。 “说起来啊，你最近有注意到一件事么？” “嗯？” “英梨梨的胃口比刚来那阵好了不少。”万里花望着窗外，“明明最近有点热，我都经常没什么食欲，得想办法安排些容易入口的料理。” 不知觉间，英梨梨在橘家别邸住了也有一个月，天气日渐炎热，大家也都顺着季节换上了夏季制服。 “这个倒是没太注意。”十六夜苦笑着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的变化，就是给她准备的餐食都能好好地吃完，不用特地往少了做。”万里花露出些奇怪的笑容，“特别是运动过后哦~~” “……”十六夜僵在那里。 他当然知道万里花说的运动指哪方面。 “不过连这种变化都没注意到，你最近忙什么呢？”万里花忽然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 只可惜跟她现在的样子不太搭。 “都是忙家里的事。特别是之前帮完交换生欢迎会的准备工作之后，就开始跟云鹰那边开始谈汽车零件生产线的事了，最近这段时间应该会一直忙了。” “那难怪了。”万里花起身解开浴巾丢一边，拿起自己的内衣内裤，起身开始穿。 扣内衣的扣子时，十六夜走了过来帮她弄。 “我说，你不会是想趁机再摸两下吧？”万里花笑吟吟地捉弄他。 “摸了又怎么样。”十六夜理直气壮。 万里花乐不可支，“对了，跟你那位三哥谈得怎么样了？” 虽然称呼十六夜的兄长们，万里花都会用这样貌似尊敬的称呼，但那语气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所谓的大哥二哥三哥，不过是个代词罢了。 “不是很顺利，云鹰毕竟是老三，在家里底子最薄，所以他很重视这种对外合作能带给自己的好处。”十六夜放开手，拿过制服裙子递给她。 “那你就故意拖着咯？” “肯定啊。我又不是真的想跟他合作。”十六夜不在意地表示，“只不过是摆出个架势，吸引本家来从中掣肘。特别是如果这之中还有四条家的影子的话，黄光应该会着急。” “自己在宗教界最重要的人，案子还没审出来就死了，这时候老三有了要起来的架势。”万里花不住地点头，“换成是我也会挺急的。” “光是急还不够，得让他们露出破绽才行。”十六夜轻声说。 如果只是自己一人，他完全可以怎么疯怎么来，但偏偏他代表了橘家，一边要复仇，一边又要小心过早让橘家显露出站在四宫家对面的立场。 “慢慢来吧。”万里花转过身来，目光里透着关切，“而且——” “而且？” “你怎么裤子还没穿啊？还想再来一次吗？”万里花忽然变了语气，不再正经。 “……我那不是再帮你穿衣服么……” 十六夜无奈地咧嘴，拿起裤子利落地穿起来，他刚给你直起腰系皮带，万里花就拿着领带靠过来，娴熟地吧套在他衣领上，打了个漂亮的结。 离开了LOVE HOTEL，已经看得到夜幕降临。 好在这一带本来就是商业区，拐出街巷，再走个五六分钟，就到了购物中心所在。 这下十六夜，也不得不吐槽万里花在完事后，居然还记得这件事。 好在那家店有送上门的服务，加上订购的数量够多，自然很容易达成送货条件。 付了定金，填好地址后，两人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去往商业中心外的出租车上客地点时，万里花稍微揉了揉自己的腰，“刚才没觉得，果然有点软了呢。” “还不是你要在上面。”十六夜轻轻将手搭在她腰间搀扶。 万里花则不作回应，反而自在地哼起了不知名的曲调。 “说起来，小百合阿姨最近快回来了吧？” “不好说啊……我其实有联络过，对方还没定具体的回国时间。”十六夜摇头，“毕竟我把那些东西给了小百合阿姨，这下斯宾塞叔叔回国之后，就不是述职这么简单了。” “也许阿姨会先回国吧。”万里花猜测，“毕竟英梨梨还在日本，就算一直寄住在我们这里，肯定还是会担心的。” “当然了，就是——” “就是阿姨没想到，英梨梨早就遭了你的毒手。” “喂……” “比起想要吐槽我，兄长大人还是趁早考虑如何面对小百合阿姨吧？”万里花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就算你能瞒得住，英梨梨也未必能啊。要是出了岔子，这种两手拥花的日子也就到头了哟~~” “关于这个，我的确在考虑，不过一切都得等阿姨回国之后再……”十六夜露出思索的表情。 其实就算万里花不提，他也一直在考虑这点。 而且关于泽村小百合……十六夜也不敢完全说自己猜透了她的想法。 那份经过岁月砥砺的洞察力，不下于万里花的母亲。 “总之嘛，就辛苦你了哦。”万里花偷笑，“一边处理家里的事，一边还要分出心思准备应对小百合阿姨。” “你也太事不关己了呢。”十六夜调侃。 他当然知道这是自己的事，所以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毕竟就算最坏的结果，那也是只剩我陪在你身边嘛。”万里花笑嘻嘻地指摘。 “完全没错。” 十六夜笃定地应声。 第三十七章 四宫别邸（1） 橘十六夜到东京足足有两个月，季节从仲春转入初夏，才第一次造访了四宫别邸。 当他的车子在大门口停下，十六夜从放下的车窗里抬眼，看着缓缓敞开的大门，负责安保的人早有知会，因此只确认过一下身份，便礼貌地放行，让车子继续进去。 穿过那扇他曾经不知道进出过多少次的大门时，十六夜斜过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前院的花圃和草地、凉亭，以及那高却不是没办法越过的围墙。 一晃眼七年过去后，这里也没有什么变化，他在花园里与早坂、与姐姐一起玩耍笑闹的情形，此刻也仿佛历历在目。 想必当时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完全以客人的身份造访此地。 从大门到别邸正门的路没有多长，远在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出来迎接的姐姐与早坂。 姐姐温和的表情，与早坂平淡冷静的神色，都毫无疑问地表达出，她们在以待客的礼节迎接自己。 当十六夜从车上下来时，他看见有个人从正门内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最后出现在辉夜和早坂的一旁，稍微隔开了两步，显示出并不是一起的关系。 四宫云鹰。 “橘少爷今天能够造访别邸，寒舍蓬荜生辉。”辉夜在十六夜登上门前台阶后，说着理所当然地客套话。 十六夜点点头，“哪里，我只是替万里花前来递上请柬。到东京有两个月了，她一直想着邀请四宫大小姐前去做客，可惜橘家别邸有诸多事情要准备，一直拖到今天才让我来，还请不要见怪。” “哪里，毕竟平时也在学校见面，不急于这一时。”辉夜诚实地说。 比起所谓的家族交往的正式关系，在她眼里，万里花还是七年前那个跟大家都很要好的女孩，再见面也只是确认了这点并未变。 除了……在言行举止上，有几分石竹的影子，让人不免感时伤逝。 然后，十六夜才看向四宫云鹰，“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云鹰先生，我听说别邸除了四宫大小姐之外，并无其他人。” 云鹰看着十六夜，态度不咸不淡，“今天只是顺便过来瞧瞧，我到东京也不会住这里。” “原来如此。”十六夜了然。 随后辉夜开口补充，“兄长大人是听说橘少爷今天会过来，才特地过来看看的。” “不用你多嘴。”云鹰有点不悦。 辉夜这一句话，就暴露出云鹰在态度上，落了橘十六夜下风。 到东京来处理事情的这阵子，橘十六夜从不急着见他，谈生产线合作的事，也一直不急着推进，仿佛在待价而沽。 特别是前几天还听到了四条家想要借此攀上橘家的合作关系，往汽车制造业再伸出一只手的消息，更让云鹰着急。 如果橘十六夜这时候接过了四条家的橄榄枝，会成为云鹰第二头疼的事。 至于第一，则是老大和老二之中的任意一个抢先。 “这样啊，是我多言了。”辉夜不为所动，越发看得出她有故意拆台的意思，“我想兄长大人应该与橘少爷有要事相商，我就先不打扰了。” 她说着，朝十六夜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 而十六夜也理解地点点头。 云鹰出现在这里并不让他意外，毕竟他不可能地秘密出入四宫别邸，所以低估了十六夜对这边的关注程度。 随后，在辉夜与早坂转身返回别邸内之后，十六夜就跟着云鹰，走下台阶，沿着花园前的小道走去。 他比谁都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自然知道那是通向后花园的道路。 通常到四宫别邸来拜访的女宾在用餐后，都会是情况跟辉夜一起在那边走走，是辉夜作为大小姐要应酬的一部分内容。 “听说你最近打算跟四条家的人谈谈？” “都是做生意的人，况且四条姐弟与舍妹的交情匪浅，就算我觉得没有必要，舍妹也不会同意的。”十六夜自如地解释，“因此面还是要见，事情也还是要谈的。” “看来，橘家对这件事的决定权，并不全在十六夜君一个人身上了？” 从庭院侧面长满了绿萝的露天长廊小道穿过时，云鹰狐疑地瞥向十六夜，这样说。 “不，母亲大人早就将东京的一应诸事的决断交由我来决定。”十六夜从容地笑着，“只是万里花是母亲大人的独女，是橘家的继承人。她当然对这样的大事有发言权，必要的时候也会反对我的意见。” “听上去你很重视橘大小姐的意见。” “无论怎么兄妹相称，我想在云鹰先生和各家的人眼里，想必也清楚，我迟早是要与万里花结婚的。”十六夜自然地陈述理由，“夫妻和睦，才是一个家安稳的长久之道呀。” “倒也没错。”云鹰敷衍地应和。 四宫家的人从根子里就不信这些东西，他也不会例外。 “不过我想云鹰先生大可放心，四条家几十年来一直专注在海外的发展，国内的产业上，其实没什么像样的底子，特别还是汽车制造业。”十六夜看着后花园的景致，“但零件生产线不是小事，即便我又意向，也愿意与您合作。但无论是工厂的考察，还是资金链的确保，又或者生产效率以及成本收益的预估，大事小事都得一点点地弄清楚，急不得呀。” 听着十六夜轻描淡写的语气，云鹰有点烦躁，却又不能不接受他说的事实。 这件事很重要，本来的话，橘家在有意寻找合作方的时候，比云鹰手里底牌更丰富的老大和老二才是首选。 不过老大这段时间忽然没什么消息，只听说时不时往来于东京与京都之间。老二又再跟四条家在法国银行并购的事情争来争去。 如此难得的空隙里，橘十六夜主动兑现了在九州时抛出的承诺，云鹰自然想早点吃下去，毕竟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会有谁来争夺这块肥肉。 比起四宫家，橘家的确要弱小不少，但对比他四宫云鹰的实力，却完全不是一个层面。 第三十八章 四宫别邸（2） 在后花园里，一边走一边谈，十六夜又不慌不忙地从各方面安抚云鹰，并进一步表现出他对合作的看好，以及会如何化解万里花那边给到的压力。 尽管云鹰并没有完全采纳，但得到了足够明确的回答之后，他才稍显满意地离开了四宫别邸。 云鹰前脚刚走，早坂后脚就过来了。 其实他跟云鹰谈事情的时候，早坂就在附近，尽管隐蔽得很好，云鹰无法察觉，却瞒不过十六夜。 “云鹰先生的要事已经谈完，先一步走了。”十六夜告诉早坂。 早坂点点头，说：“辉夜大小姐稍后便到，如果橘少爷不嫌弃，我可以陪您走走。” “太客气了。想在学校里就好，我也不想搞得太正式。”十六夜摇头。 “橘同学说得是。”早坂点头。 “那就麻烦同学为我在花园里引路，我想再看看这里。”十六夜称赞着花园的景色，“这里一步一景，看得出设计之初颇为让人费心。” 早坂抿了抿嘴唇，“这里原本其实并没有人如此引人入胜，是后来有人起草了修改图，改建之后才有这番景象的。” “哦？”十六夜表示疑惑。 “是已经故去的石竹少爷……”早坂的声音沉了几分。 “那还真是让人意外。”十六夜淡淡地应和。 他不想过分地称赞这里，毕竟对着过去的自己称赞太多，回头万里花知道了，一定会笑他自恋过头了。 况且以现在的眼光看过去，当初自己的想法是不错，但稚嫩的部分太多，需要再好好改动。 别邸的人，不管是早坂还是姐姐，多半都有察觉，但依旧未动，想必是不舍得出自他四宫石竹的手笔吧。 “和云鹰少爷谈的事情，可还顺利？”早坂忽然问。 “还算顺利。”十六夜点头。 “橘同学与与云鹰少爷也见过好几次了，不知道对他的印象如何？”早坂忽然问。 “是替四宫同学问的吗？”十六夜笑。 “如果冒昧了，还请您——”早坂忙低下头。 她刚才也并不是完全听得真切，所以不是很清楚十六夜那种迂回曲折，透露出合作意向的方式，到底是为了什么。 与其说是要让云鹰安心，不如说是在回避什么责任一般，同时想让云鹰产生急切的情绪，提高合作带来的收益。 十六夜却忽然说：“如果早坂同学能保证我说的话只让四宫同学知道，那我倒也不太介意。” “辉夜大小姐？” “当然，前提是早坂同学与四宫同学是一心的话。”十六夜唇边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一句话让早坂感觉脊背有种细微的酥麻感，她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可能有点起来了。 “我当然是……”早坂有点生硬地辩解，“不知道您为何要这么说。” “没什么，刚才看到四宫同学和云鹰先生的关系，比起真妃和帝来说，好像并不算那么融洽——”十六夜用轻飘飘的调调讲着不简单的东西，“所以我有点不放心罢了。” 言下之意，他在顾虑辉夜身边有无家里人的眼线。 一旦这些话转述出去，对十六夜来说很不利。 早坂一时语塞，她可以保证自己汇报给黄光那边的消息，只有关于云鹰的部分，但不确定自己的回答，能否取得十六夜的信任。 “我想，您是可以放心的。”早坂轻蹙眉睫，眼中闪烁着纠结。 她很想说，就算身不由己，自己至少也是和辉夜一心的，不会做对她有害的事。 “好，那我就相信早坂同学了。”十六夜忽然提高了些许音量，听上去充满了认可。 他相信了？ 早坂顿时无比诧异，明明刚才跟云鹰谈话的时候，好药山远水远地绕无数个弯子，到了她这里去却如此干脆果断。 果然这个人实在是让人看不懂。早坂在心里无声地叹息。 “云鹰先生是个有野心、有欲望的人，他知道自己的劣势，所以会相当重视所有对自己来说可以掌握的机会。”十六夜微笑着说，“作为合作对象而言，其实没什么可挑剔的。” “是吗。”早坂了然。 这个评价不高不低，至少看不出亲切的态度，倒可以说很冰冷直白，没有个人感情掺杂在里面。 就在早坂知道没什么可问，在考虑如何随便跟他聊聊，应付辉夜过来的时间。 四宫辉夜就来到了花园，刚好看得见在早坂陪同下，走到了花园中间主道上的十六夜。看到这个情形，早坂心里轻松了不少，她默默地朝十六夜和辉夜分别欠身行礼，然后就退到了一旁。 “让橘同学久等了。”没了云鹰，辉夜的态度也随和不少。 “哪里，我也没想到云鹰先生会出现在这里，被这些公事耽误了时间。”十六夜也很无奈，“希望四宫同学别介意。” “怎么会，我都知道的。”辉夜摇头，表示自己并非一无所知。 随后，十六夜就从在别邸的人引过来的随行女仆森小姐那里，接过了那封有点正式的请柬。 “毕竟是第一次邀请四宫同学过来，万里花在我的建议下准备得正式了些，希望不会显得繁琐。” “不会，我很乐意。”辉夜笑着接过请柬。 “然后万里花还叮嘱我，因为不光与四宫同学关系亲近，与早坂同学也很熟，所以一定要我拜托四宫同学，届时带早坂同学一道过来做客。”十六夜再度补充。 “这是肯定的。”辉夜没有任何异议，“今天难得橘同学过来，不介意的话，留下来喝杯茶，等下晚餐时间，吃过晚饭再回去，怎么样？” “当然不会，只是不知道我留下来做客，会不会影响到四宫别邸的日程。”十六夜心里清楚，稍稍隐晦地替姐姐担心了一下。 “无妨，我已经提前让早坂把今天余下的行程空出来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十六夜点点头，跟着辉夜往别邸内走去。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以真正的身份回来吃饭啊。 十六夜想着，在心里无声地笑了。 第三十九章 英梨梨的烦闷（1） 在四宫别邸吃过晚餐，回到家中的时候，十六夜没有在常待的偏厅看到万里花或者英梨梨。 外面天色尚早，夜幕刚刚攀上天际，他就顺手在偏厅的柜子里，随手抽了本轻小说，往后院的花园里走去。 和四宫别邸在功能上会有招待贵客来访的用途不同，橘家别邸更多偏向于一处僻静的居所。再者，对橘十六夜这个身份而言，他到东京是客，无论身份多么要紧，比起邀请谁来做客，他亲自去拜访那些重要人士会更合适。 所以在当初起草设计图的时候，十六夜就特地强调了这里更适合居住，因此前院以正门为界，分成了两部分。东侧靠近道场，平时不进行锻炼时，看着更像一片宽阔的广场；西侧则种着万里花精心挑选的花卉，加之花园里的走道曲折蜿蜒，很适合偶有宾客过来拜访后，于餐后散步闲谈。 在东南角还有宽阔的凉亭，从那里可以看到位于东侧墙边的池塘，客人如果来了兴致，也能拿起鱼饲料，顺手喂一下池塘里的金鱼。 平日里也是休息的好去处，但十六夜要到的，并不是凉亭，而是位于后院的水阁。 这座水阁修建在一片比前院更宽阔的池塘中间，经由四座浮桥和岸上相连，屋顶的瓦片较之于主屋，用了略微醒目点的青黛色。 按照十六夜的设想，到了冬天，水阁周围的池塘结了冰，还能看到满池塘的冰雪以及冰上的枯荷。 如今时节渐渐入夏，万里花命人在四周围上纱幕，入夜后水上轻风幽幽，分外的惬意。 整个别邸是三年前开始动工，反反复复有很多东西需要细细地打理，风格喜好全都由十六夜亲自决定。虽然他在衣着上的某些品味让人不敢恭维，但在园林方面却又是另一层面的水准。 前不久水阁内部才完全整理完，之后十六夜让人陆陆续续把书房里大多数东西都搬了进来，这样他夏天打理橘家事务就都在这儿，有时候甚至还会睡在水阁里。 拉开水阁的木门，他愣了一下，才发现英梨梨原来没外出，而是趴在水阁一侧的窗边，呆若木鸡地望着宽阔的水塘发呆。 “还以为你跟万里花一块儿出去玩了，结果在这里闷着呢？”十六夜把书放在一旁茶几上后，走到英梨梨边上坐下，伸出手去拨弄她的头发。 显然过于出神的英梨梨没有察觉到十六夜靠近，她吓了一跳，身体微微颤抖和绷紧，看到十六夜的脸后，又瞬间放松柔软下去，自觉地往他手那边靠了靠，好让他伸手一拉，就能把自己抱进怀里。 这是这段时间里她与他之间逐渐养成的默契。 “不想出门，就跑这里来了。”英梨梨转过身，半靠在不高的窗边，看着十六夜，“万里花去真妃那边了，你知道吧？” “她有说过来着。”十六夜点点头。 谁都知道十六夜才是橘家在东京做决定的人，因此万里花的走动会更显得私人性质，不那么显眼。 “你回别邸去见辉夜姐姐和小爱了？”英梨梨问。 “说是回去见也不准确，应该说是去上门递请柬来着……”十六夜轻松地盘着腿，双手撑在身后的榻榻米上，“再拖下去也不好，是该请姐姐她们过来做客了。” “感觉怎么样？”英梨梨又问。 “什么感觉？” 英梨梨抱起双膝，“当然是回到以前的家里啊……” “怎么说呢，还挺复杂的。”十六夜轻轻叹了口气，满是无奈地对她笑，“特别是看到以前自己在庭院设计上留下的很多不成熟点子，过了七年却全都被照单全收了……” “对哦，我记得你以前就说过想把四宫别邸的花园改造一下来着。”英梨梨轻轻捂着嘴，惊讶地说着，脸上却浮起怪怪的笑容，“是不是有点公开处刑黑历史的意思了？” “有是有啦……”十六夜摇头，“可这些变化，多半是爱跟姐姐提过后，在姐姐的支持下改建的，比起羞耻，其实会有些过意不去吧。” 对姐姐，更是对早坂。 “是么。”英梨梨心有所感，下意识地点着头附和。 “所以呢，怎么跑到这边来了？看上去一副无聊到爆的样子啊。”十六夜稍微前倾上身，认真地问英梨梨。 英梨梨愣了一下后，瑟缩起肩膀，在榻榻米上悉悉索索地朝十六夜靠过去。十六夜本以为她要靠在怀里，结果英梨梨却没有这么做，而是靠近之后，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半倚半枕地趴在他的大腿上。 金发少女身上百无聊赖的情绪越发浓厚，他伸手抚摸着那头宛如黄金工艺品的长发，感受到从她身体里传达出的焦躁。 十六夜轻轻地伸展右腿，换了个更加轻便的坐姿，英梨梨索性把他的腿当成了什么抱枕似的，打算就这么趴在水阁里入睡。 感受着从她的小小胸脯传来的温度，十六夜的手滑过发梢，落在只穿了薄连衣裙的英梨梨脊背上。 “在焦躁不安呢……” “不是欲求不满。”英梨梨解释。 “知道，所以我才没做什么。”十六夜笑了，“是因为我在学校里为了掩人耳目，尽可能避开你并装作不熟，让你不舒服了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就算觉得很可惜也能理解啦……”英梨梨闷声撒娇，“我只是有点烦。” “烦什么？” “烦自己。” “你又没有做错事情，有什么好烦的？”十六夜感到十分惊讶，“如果是自我厌恶的话，我会爱你爱到你讨厌不起来的程度。” “真是的，不要说这种不正经的玩笑来逗我开心！”英梨梨恶狠狠似地拍打十六夜的小腿，“我在这里过得很开心，比过去七年里所有的的悲伤加起来还要多的程度。” “这就超过七年了，那今后怎么办？我亲爱的英梨梨小姐？”十六夜忍俊不禁，“别跟我说你已经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哦……” 第四十章 英梨梨的烦闷（2） 毫无疑问，十六夜只是在说说而已，他知道英梨梨并不曾失去人生的方向和意义。只是因为希望英梨梨能像万里花一样自由的十六夜，不会过于深入地过问她们的内心全部角落，唯有像今天这样一眼就能发现的情况下，才会一点点追问。 “没那么严重。” 因为十六夜陪自己说话，每句话都能落在她心坎上，刚才还有些烦闷的英梨梨，现在觉得身体也变得轻快了不少，她翻过身趴在十六夜的腿上，用胳膊垫着下巴。 “就是画不出来东西罢了。” “画不出东西？那难免吧？”十六夜摇头，“艺术需要灵感，画不出来就算了。不如画点别的怎么样？你以前不是想当个出色的二次元画师么——” “不是我，是我们。”英梨梨严肃地瞪了他一眼，订正道。 那是十六夜跟着她学习绘画伊始约好的事，英梨梨要成为ACGN业界一流的画师，而他则会做她最可靠也最出色的搭档。 可惜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场大火消散，时间与生死将两人隔开。 为了逃避回忆与悲伤，英梨梨选择埋头钻研传统绘画，而不是画那些更加轻快的类型。 “如果有必要的话，现在我也能画。”十六夜说，“就是不知道画二次元的美少女，你有没有我熟练就是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笔耕不辍。”英梨梨笑得很甜，心里仿佛被蜜糖浸泡着。 她很高兴十六夜没有忘记约定。 “所以——” “是你拜托我的事。”英梨梨发愁地扭开脸，把十六夜的小腿当成了什么鼓似的，随手拍着分散注意力，“我画不出来。” “这不是才一个月多一点，急什么？”十六夜这下真的无话可说了。 他低估了英梨梨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明明此前小心翼翼地把所有要求都放宽，让英梨梨自由安排时间和进度，对十六夜的计划来说，那幅画能在年末之前完成就没问题。 或早或晚的区别罢了。 现在对他来说，头疼的反而是如何调节英梨梨的心态。 从始至终，十六夜都不愿意再让英梨梨再背负任何关于他的包袱。他无法完全想象那七年英梨梨到底是在怎样的地狱中度过。 此时此刻这些沉重的感情，便是从地狱里脱身后残留的东西。 “我当然急啊，这可是你那么认真拜托给我的事，我当然早点……呜哦！” 英梨梨正辩驳着，忽然整个人就被十六夜扶着腋下托了起来，她发现他的眼中闪烁着疼惜的光芒。 “这么苗条瘦弱的女孩子，怎么生出那样沉重的感情呢。”十六夜轻声感叹。 英梨梨没听清，满脸疑惑，“啥？” “没什么。”十六夜放下英梨梨，让她跪坐在自己的膝弯里，双手捧起那张小小的脸，“真的不用着急，好吗，英梨梨？” “……可是、可是……”英梨梨撇着嘴，“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啊。” “为我？” “我又不像万里花，这七年跟着你耳濡目染，不管你的什么事都能参与一下……”英梨梨显得有些泄气，“要是每天就这么无所事事……总觉得怪怪的……” 少女很诚实地面对着十六夜，将所有情绪都表露在脸上。 她已经几乎忘了童年的自己有多言不由衷，或许是不想跟万里花一样，或许是碍于更加寡默些的早坂……又或者，只是不够坦率罢了。 无论如何，那些理由都已经成了过去。 这世上比爱更深刻的，是失去。 “我说啊，英梨梨……”十六夜拉着她的手，认真地发问：“你欠我什么吗？” “哎？啊……呃……” 英梨梨被这一问问住了，她本能地想要辩驳，但整个人在那里愣了半天，嘴巴不断翕动，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的理由来。 “对吧，想不起来就对了。”十六夜皱着眉头笑起来，“你从来都不欠我任何东西，因此没必要觉得什么都不做显得有所不足。” “可是……” “如果非要说的话，反倒是我欠你很多东西。”十六夜看着英梨梨的眼睛，没有分毫的动摇。 英梨梨不由得扭捏起来，她知道自己肯定说不过十六夜，特别是这种明显他早就心里有数的辩题。 这不是是非对错或者谁有谁无的问题。 不过，英梨梨还是心里痒痒的，想听十六夜怎么说。 “那、那你又欠我什么啦？”英梨梨反握住十六夜的手，忍着笑追问。 “欠你幸福。” “……好肉麻……”英梨梨噗嗤一声笑了，扑倒在十六夜怀里，“你好肉麻啊，而且还是我的恋人，这下便样衰了。” “你就说是不是吧。”十六夜嘀咕。 “别问我，我脸皮薄……”英梨梨抬起脸，看着十六夜说完，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总之我不知道啊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十六夜也就不再啰嗦。 英梨梨其实很清楚也很明白，她只是在掩饰自己此刻的心情罢了。 “不过啊——”英梨梨抱着十六夜，在他耳畔低语，“我也是有骨气的，你说得再有道理，再正确，那也只是正确而已哦~~” “我就知道……” 十六夜并没有要强迫英梨梨接受自己的所有理论，他只是想尽量开解英梨梨的心，眼下她既然解开了那个不大的心结，接下来想要继续固执己见，钻一钻牛角尖，十六夜也不会拦着。 “不过你刚才说的有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英梨梨搂着十六夜的脖子，眼里光衬着窗外夜色，亮得如同天边的明星。 “哪一句？”十六夜笑着问。 “就是你说可以画二次元美少女那句。”英梨梨眨了眨眼，“虽然没办法像说好的那样，拉着你当我的助手，我也不能爽约嘛。” “其实我也想啊，可惜没那么多时间。”十六夜也很遗憾，“但英梨梨既然想做，就放心去做好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好啦。”英梨梨松开手，搭在十六夜肩上，“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嗯。” 第四十一章 天才（1） 咻——！ 羽箭发出锐利的破空音，穿过道场前的空地，最后稳稳地命中靶心。 四宫辉夜维持着先前张弓搭箭的姿势，视野尽头确认到羽箭如往常一样射中之后，才优雅地放下手臂，发出安静地吐息。 然后，一阵轻快的掌声在背后响起，辉夜顿时吃了一惊。她微微回过头去，对半侧身射箭的辉夜而言，她身后并不是完全的死角。 任何人出现，都会比平时背对着的方式更加容易察觉。但现在，她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到来。 如果这个人是被送来暗杀自己的人，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刺杀一个学生容易，但刺杀四宫辉夜却没那么容易。在辉夜射箭的时候，她完全不存在破绽，任何人试图带着恶意接近，她都能在一瞬间，将这项运动变成杀人的技术。 特别是午休的现在，弓道部的成员碰巧都没过来，只有用餐过后的辉夜一时兴起，到道场来稍稍默默长弓，甚至连专门的弓道服都没换。 道场安静如斯，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应该逃过她的五感，然而眼前的人就是做到了。 辉夜回想起每次看到他，就像看到一片落花轻轻飘落在席子上，轻盈而自然，乃至于不留心就会忽视掉现身的时机。 橘十六夜。 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之后，辉夜警觉的神经才渐渐放松。本来应该继续保持警惕，可她每每都会无意识地相信，这个少年并没有任何不轨的意图。 “橘同学啊，来了怎么不说话，我都吓了一跳。”辉夜垂下张弓搭箭的手，露出完美的笑容，“我都没有察觉到，有失远迎了。” “只是顺道过来看看，我转学到这边，还有不少社团没参观过，今天刚好经过。”十六夜站得笔直，“希望没有打扰到四宫同学。” “不会，只是下次过来，请直接开口就好。”辉夜点点头，“不然没人察觉的话，会有些不合时宜。” 她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于是十六夜脱掉室内鞋，用只穿了袜子的脚走上道场木板。 十六夜走到跟距离辉夜三四米的位置，认真地望着远处的靶子，“四宫同学刚才射箭的时候，这间屋子里像是有数十把看不见的利刃长鸣。我觉得太肃杀，就打断了这股气氛。” “啊啦……是吗……”辉夜讶然。 她自己并没有那种自觉，只是今天难得独自在弓道部道场，不由得过于专注了些。回想起来，辉夜发现自己的确是在拉动弓弦的时候，想着别的事情，心情不是很愉快。 肃杀是难免的，不过这也不重要，只要平时不无端显露就好。 “所以橘同学到弓道部来，是为了参观？”辉夜问。 “是啊。以及我其实，的确有事要找四宫同学。”十六夜露出微笑。 “找我？” “是的，关于社团联合会的事情。”十六夜继续说。 辉夜顿时了然。 短短两个月，橘十六夜已然在学校社团联合会里，作为VIP成员橘万里花的代表，顺利地掌握了话语权，甚至开始负责主持许多联合会内的相关事务。 暂且不论辉夜本身的认可，其他人在没有任何基础的前提下，也能迅速接受这个事实，足见其长袖善舞。 “明明橘同学平日就很忙，却还要在学校里负责这些琐事，真是辛苦了。”辉夜抬起手里的弓，抚摸着上面的纹路说。 “没关系的，我到学校来到底是想享受学校生活，这些事都是分内之事。”十六夜轻松地表示，“再者，如果我不来做，就得万里花来做。她可不怎么愿意啊。” “哈哈哈……”辉夜被十六夜的说法逗笑了，“既然来了，就不要一直站着说话，请橘同学在这里稍坐，我去泡茶——” 十六夜则干脆地在地板上盘腿而坐，面朝着箭靶那边，“不用不用，我只是过来请教一下四宫同学些许学校的杂事，用不着特地招待我喝茶。” “这样啊，那就恕我招待不周了。”辉夜惊讶于十六夜的举止。 虽然没有拘谨痕迹，却也不会让人觉得粗鲁无礼。 她索性放下手里的长弓，在原地正坐下去，侧过脸望着外面的靶场。 “橘同学想问什么呢？” “当然再过些天就要召开的社团联合会的预算会议，关系到各个社团的活动预算。”十六夜微微转过头，“毕竟关系到各个社团的活动，所以有些事情需要了解清楚。” 辉夜点点头，“那个会议的话，最后都是由会长亲自出席参加，我作为副会长，其实并不需要专程跟随，如果有需要我提前知会给会长的内容，倒是可以代为转达。” “不，我是指各个主要VIP成员所在社团的问题。”十六夜看着外面说，“举个例子，去年剑道部的社团预算是607万日元，支出记录上显示，主要用在了社团活动器材的添置和更迭，以及社团校外合宿集训上面。但是这些支出却存在不实的内容。剑道部前年购入了五十三套护具，和四十七把竹刀，去年又购入了五十五套护具，和五十一把竹刀。此外，校外合宿的次数，从一年间的9次，上升到了14次。” “都是社团活动的必须项目，即便增加的支出，剑道部既然为学校拿过奖项，这些事自然就——” “但是去年因为损坏而淘汰掉的活动器材里面，有六成以上的损坏时间过于集中。或者说，集中在了后半年。” “每年的年末都有全国的剑道大赛，在此之前加紧训练的密度，自然会造成器材的损坏。”辉夜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但这并不是剑道部故意为了损坏器材而进行训练的理由所在。”十六夜说，“诸如此类的情形，除了剑道部，其他社团也都有类似的情况。特别是柔道部和超自然研究部，还提出了要在今年的会议上增加预算——” “原来如此，我明白橘同学的意思了。” 辉夜听到这里，总算知道了十六夜的想法。 第四十二章 天才（2） 他不是想为了社团联合会争取经费才过来的，而是因为肩负起了主持日常事务的职责，而细细研判过每个社团对预算变动的方案后，发现了不合理之处后，认为应该反过来削减。 而这件事并不能由他一人推动，特别是他虽然掌握了主导权，却不意味着可以一言堂的现在。 借故来到弓道部，找四宫辉夜商谈，希望在联合会的这些秀知院VIP里，有着最举足轻重的四宫辉夜，能够协助自己。 这些问题肯定也都已经被白银会长和石上会计逐个整理出来，之后就会拿出来议论的东西。 换句话讲，十六夜是想里应外合，要几方联手削减秀知院社团在经费上的无意义支出。 “我明白橘同学的意思了，可是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既不是学生会成员，又有自己的社团，借这个机会扩张经费预算，才是橘同学最应该做的事不是吗？”辉夜怀疑道。 她还是不太明白十六夜此举目的所在，如果是诱导她支持会长，导致会长得罪了秀知院的VIP，辉夜硬保会长将有很大难度。 “我以前就听说秀知院的风气不太对，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呢。”十六夜一脸失望，“连身为副会长的四宫同学都对社团经费无节制铺张表示默许，那当我没来过吧。” 辉夜顿时感到错愕，她定定地看了十六夜好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笑了起来。 “怎么？我的想法对四宫同学来说已经幼稚到让人发笑的地步了？” “不不不，我只是——”辉夜笑得语气不太稳定，她微微调整呼吸，擦了擦眼角，“只是橘同学刚才这番话，让我想起了某个人。” “某个人？” 辉夜的表情渐渐归于平静，她望着外面，声音变得缥缈许多，“是我的弟弟。” “……”十六夜沉默下去，他安静且缓慢地眨眼，没有应和。 倒是辉夜先意识到这点的不妥，立刻补充道：“当然了，我不是借此来诅咒橘同学的意思。” “我明白。”十六夜当然清楚。 就算姐姐真的不愉快到要对谁说出诅咒的话语，也绝对不会拿她的这个弟弟作为话题。 “以前石竹他其实也差不多，虽然不至于非黑即白，但灰色地带的事情做得太过分就会生气，觉得需要矫正。”辉夜继续解释道。 特别是对于四宫家存在的黑暗，以及游走在黑暗边缘的灰色部分，早早就明白的他，就有想要改变这一切的志向。辉夜想过要在将来支持弟弟，却没想到弟弟会先自己而去。 “刚才橘同学的一番话，真的很像他会说的话。”辉夜自顾自地笑笑，“我也就忍不住失态了，请不要见怪。” “怎么会。”十六夜深深地点头。 辉夜也顿时安心了几分，她很多时候都在想自己也许太难过了，以致于有些麻木，会将一个完全不怎么认识的少年当成亡故的弟弟。 随后，十六夜又就如何在社团联合会议上削减连年激增的经费，与辉夜商量了许多东西。他在这件事上并不冒进的稳重态度，很是赢得了辉夜的认可。 谈了大约十分钟后，十六夜才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衣服的下摆。 “既然如此，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如果有四宫同学与我从两方推动，应该能有效遏制经费问题的发酵。”十六夜笑着点头。 其实他有些惭愧，没办法告诉姐姐，自己只是忽然想见见姐姐，才找了个刚好光明正大的理由来看看。 “都是应该的，再怎么说，我也是学生会的一员。”辉夜点头，“橘同学这就要回去了？” “四宫同学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十六夜没有立刻迈开脚步。 辉夜摇头，她拿起自己放在地上的弓，“只是觉得，既然橘同学说是过来参观，不顺便体验一下，不是白来了吗？” “说的是啊。”十六夜点头，“不过我也没有自己的弓，借用其他人的弓也许不太合适。” 站起身的话辉夜倒是很淡定，她将自己手里的弓递出去，“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用我的弓。” “那我就失礼了。”十六夜接过弓，试着拉开看看。 大约15kg的拉力，对他来说相当轻松。 辉夜显然并不意外这点，她转过身去，取来了一支箭递给十六夜，在他搭箭的时候继续解说： “弓道终究是有些专业的项目，如果没有任何训练就使用的话，甚至可能误伤到自己，所以橘同学请按照我的指示——” 不等辉夜话音落下，她就看到十六夜相当干脆地张弓搭箭，没有过多的瞄准，就松开弓弦。 辉夜下意识顺着羽箭飞出去的方向看去。 稳稳当当，正中靶心。 以为只是偶然结果的辉夜，在惊讶之余收回视线看向十六夜，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多意外，反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轻松态度，缓缓放松张弓的双手。 “献丑了。”十六夜将手里的弓还给辉夜，“我果然还是不太适合弓箭这种古典的运动。” 辉夜在惊愕中接住十六夜还过来的弓，她并不知道十六夜的意思，指的是他比起弓箭，更喜欢现代枪械这方面。 “这哪里是献丑的程度啊，实在是非常出色。” 饶是自视甚高的辉夜，也无法很好地掌握刚才十六夜那一射的功底。 到底是偶然押中，还是天赋异禀。 总之十六夜绝对不是没有基础的射手，只是即便从小练习，如果疏于锻炼，也应该失去准度才对。 “很抱歉，我的课余时间都要花费在电影研究会的活动上，没有办法加入弓道部。”十六夜仿佛担心被劝说一般，提前做出了声明。 辉夜摇头，“没关系的，既然不想加入，我当然不会勉强。” 然后，十六夜就笑着跟他道别，并施施然地离开了弓道部的道场。 看着手里的弓，辉夜不禁一阵怅然。 若是那孩子的话，想必也能这么出色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再度拿起一支箭。 咻——！ 羽箭依然正中靶心。 第四十三章 画皮画骨 随着十六夜以橘家家主代理人的名义在东京的驻留时间逐渐加长，橘家在东京都市圈发展的产业也相较于以往活跃了不少，从而反过来促使十六夜需要打理的时间也变多了。 这天晚上九点，结束了与橘家旗下企业负责人们的会议和用餐，回到别邸的十六夜，在下车的时候，出来负责迎接的女仆森小姐，就先靠近，微微低着头小声告知一些重要的事宜。 “橘岩大人今天过来了，和大小姐还有斯宾塞小姐一起吃过了晚饭。因为似乎有要事找您而您又不在，所以先回别栋的房间去休息了。” “那你等下去告诉父亲大人我回来了，二十分钟后我会在水阁等他。”十六夜了然。 最近橘岩基本上十天才抽出空能来看女儿一次，显然警视厅忙得不轻松，连他这位警视总监都没了闲暇。 “另外，大约傍晚的时候，有一封邮件投递到了别邸，收件人写的是您的名字。已经放在了您的书房里。”森继续说。 “知道了，我晚些时候会去看。”十六夜一边应和，一边走进了大门，“万里花和英梨梨呢？回房间去了，还是在偏厅？” “在画室。” “嗯。” 十六夜一边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一边对森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去忙别的事之后，就独自回了房间换衣服，之后去了画室见她们两人。 不同于英梨梨自家的画室，橘家别邸的画室并不是设计之初就为这个目的建造的房间，因此当英梨梨住过来之后，十六夜才临时让人收拾出采光好的房间，布置成适合作画的内部装潢。 原本他担心过会不会不太好用，但英梨梨却没有任何不满，因而十六夜也就松了口气。 没有敲门，理所当然地拉开画室的门，就看见万里花坐在一张凳子上，从旁边看着正对着画布在绘画的英梨梨。 “怎么样？”英梨梨问。 “会不会帅过头了？”万里花表示。 “有吗？”英梨梨不觉得，“你看辉夜姐姐现在也那么漂亮，如果是十六夜没有整容，到这个年龄应该也会这么好看吧？” “不不不不，你别被兄长大人现在那副样子迷惑了，想想看他以前是什么样子呀。”万里花捂着嘴偷笑，“怎么可能是你现在画的这个样子呀。” “哎……”英梨梨发出半是疑惑半是认可的声音。 “所以说……这张脸看上去太安静了，要是没那件事，兄长大人肯定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眉飞色舞的样子嘛。”万里花抱着手臂，满脸认真地陈述。 英梨梨无奈地垂下肩膀，“唔……这么说倒也没错，我再改改看——” “咳咳——” 听了一小会儿万里花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十六夜才用清嗓子的声音，提醒她们自己在这里。 “听到了，你开门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万里花不为所动，“我又不是英梨梨，还要专心画画。” “听到了你还说？”十六夜忍着笑走过来。 “就是知道你听得见才故意说出来的。”万里花窃笑，“难道我说错了吗？先不论容貌的变化，光是气质这块，你以前可没这么温文尔雅。” “……”十六夜嘴角抽搐。 他无法反驳万里花的这番话。 某种意义上讲，她甚至戳到了自己的痛点。以前的他，最讨厌的就是自己现在这种言谈举止的人，但现在为了各种各样的事，他在这七年里潜下心来砥砺身心，完全成为了适配橘十六夜这个身份的样子。 除了英梨梨那不讲理的直觉外，基本上没有第二个人能认出他来了。 这一点上，光是姐姐还有早坂的反应就足以说明成效。 “可是……我觉得不管是以前作为石竹，还是现在作为十六夜，都很好啊。”英梨梨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万里花却忽然沉重地将手按在英梨梨肩上，“我的老朋友，你好好想想以前他的行事作风，再看看现在他的言行举止，真的能一样好吗？” “哎、啊……” 十六夜满脸无奈地叹口气，“真是的，没必要在这里蛊惑英梨梨做这种奇怪的选择题吧？不管哪一个样子，都是我啊。” “哼……”万里花嬉笑着收回手，坐在凳子上仰起脸看十六夜。 而后和他一起先笑了起来，只剩下英梨梨有点自己蒙在鼓里，不明白笑点在哪里的茫然。 “回来就听森小姐说英梨梨跟你都在画室——”十六夜看了眼画布，“本来以为是万里花给英梨梨当模特，结果好像并不是啊。” 万里花眉峰轻挑，“英梨梨最近一直没动笔，还以为你们不打算弄了呢。结果这几天忽然开工了，害得我都跟着好奇了。” “那你就在这里乱给英梨梨出主意啊。”十六夜拉过旁边的空凳子，坐下来说。 “我实话实说呀。”万里花吐了吐舌头，相当有底气地辩解。 “你啊……”十六夜也没介意，只是伸出弯曲的食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梁。 这时，他注意到英梨梨一直看着自己，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怎么了？盯着我看。”十六夜问。 英梨梨伸出手来，“我能摸摸看么？” “你摸得不少了吧？”万里花吐槽。 “不是那个意思啦！”英梨梨哭笑不得，“我是想……摸摸骨头的形状。” “行啊，为什么不行。”十六夜前倾身体，让英梨梨稍微一伸手就可以摸到他的脸。 当英梨梨的指尖在十六夜的面颊沿着骨骼轮廓游走时，万里花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也伸出手去摸。 “到底骨头的形状有什么重要的吗？”万里花是个外行，不能理解。 “说起来的话，这些专业的东西很复杂啦，你就别添乱了。”十六夜柔和地笑，“等下我还要去见父亲大人，现在可没那么多时间解释。” “真忙啊。”万里花轻声感慨。 “我忙就够了。” 十六夜揉了揉她的头发。 第四十四章 所谓亲子 稍晚些时候，后院的水阁里。 橘十六夜坐在桌前，伸手拿起那个今天寄过来的信封。 说是邮件，结果只是普通的信封大小，里面东西倒是有点分量，而且没有投递地址，只有很简单的“橘十六夜先生亲启”的字样。 他拿起剪刀，剪开封口后，往桌上倒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几张纸叠在一起后的样子。 他拿起来正要看，水阁的门被人拉开，橘岩在说好的二十分钟后，过来水阁找他。 先前在画室听万里花说过，晚餐后她还陪父亲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家常。 “已经回来了啊，还真是挺忙的。”橘岩没有多废话，很随和地在十六夜对面拉过垫子，盘腿坐了下来。 “都是些家里的事务，母亲大人既然把这边交给我来管，自然需要上心些才是。”十六夜轻松地笑着，“况且父亲大人是警视总监，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随便分出时间来为这些事操心。” 一方面是身份的制约，一方面则是橘千花本身也不太想让橘岩管这些事。 况且橘岩已经过半百，尽管看上去年富力强，但要从头学习前半辈子没有接触过的事，远不如十六夜一个年轻人上手得快。 “你也不要太累着自己，你累倒了，万里会难过的。”橘岩露出微笑。 十六夜点点头，“多谢父亲大人关心。” 他说着，将信封和文件自然地放到一旁，拿起左手边的一份文件。 “如今已经六月，我记得父亲大人的寿辰是在八月中旬。”十六夜抬起头看着橘岩，“因为不是满五或满十的年份，因此不会大操大办，事情我是从四月中开始着手准备。现在已经大致确定了所有章程，父亲大人要过目一下吗？” “真快啊。”橘岩不禁感慨。 他不是感慨十六夜办事的效率，几年前他的五十大寿，就是十六夜一手操办，好得让自认挑剔的橘岩也无话可说。 他感慨的是自己又老了一岁。看着七年前还是个小鬼头的孩子成为橘十六夜，一点点成长为如今独当一面的少年，难免让人觉得岁月不饶人。 “父亲大人还很年轻，请不必忧虑。”十六夜笑了笑。 橘岩没有应和十六夜，而是接过他说的章程，打开来看里面的内容。 具体内容很多，橘岩只打算看个大概，心里有个数，免得到时候作为寿宴的主角不清楚十六夜准备了些什么。 “噢？今年请了不少客人啊。”橘岩说。 “毕竟是我以橘家少爷的名义到东京来的头一年，我想借这个机会展示一下橘家。”十六夜认真地说：“希望父亲大人不要介意。” 橘岩其实没什么意见，他是入赘橘家的女婿，当然明白自己的身份和位置，而他更在意的事则是—— “她那边呢？” “母亲大人那边已经看过了，和父亲大人的意见相似。”十六夜点点头，“不过到底是大事，到寿宴之前，母亲大人应该会动身，在九州和东京之间往来。” 橘岩颇为诧异，“她愿意离开九州了？” “事在人为。”十六夜微笑，“这些事情我会尽心尽力打点好的。” “说实话，现在整个橘家，她最听得进的就是你说的话了。”橘岩露出一丝苦笑，“我也好，万里也罢，都不如你。” 十六夜对此并没有什么得意，他脸上升起沉静的笑容，“从我的角度来看，或许母亲大人从当初与父亲大人成婚时起，就没有做好该如何与您共度余生的准备，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作为孩子的万里花。明明是至亲之人，却难免生出些不必要的隔阂。” 他这样说着，稍微调整坐姿，靠在凭几上，“至于我，作为一个外人进入橘家，得到了两位的儿子这一身份。人其实是有些亲远疏近的毛病，因为我本身是个外人，所以母亲大人会无意识间明白自己只是在扮演一个母亲，反而比面对真正的丈夫和女儿要更自然。” “但是——”橘岩欲言又止。 “但是，七年下来，哪怕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更何况，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待我的心意，向来没有半点虚假，对我来说，两位就是我的父母。”十六夜一字一句地陈述，“为父母分忧，不就是身为人子应尽的义务么。” “倒也没错。”橘岩笑了。 他是个成功的警视总监，但却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男人。 十六夜作为养子进入这个家，在无形间成为连接了疏远的夫妻以及母女间的桥梁。 “大约再过些时日，母亲大人便会到东京来，届时必然在这里下榻。”十六夜露出一个沉稳的微笑。 并不是说橘岩在橘家见不到橘千花，只是当她为了公事而来时，未必会有什么顺便见见丈夫的意思。 而居中调和，便是十六夜的可以做到的事之一。 “不必勉强，我不想让她勉强自己。”橘岩摇头，然后合上那份章程文件，放在桌子上，“我过来是有正事找你，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十六夜拿过文件，略略一抬眼。 “听说了，松金组的二把手羽村京平有杀人嫌疑的案子，已经开庭审判，宣布了他无罪不是吗？” “那你应该也知道，那个男人只是从主谋变成了帮凶而已。”橘岩说，“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不是重点？” “我有注意到，似乎这个案子在开庭审理前，检方跟警视厅协调资料和证据时，四宫家人有出现。” “这可真是有意思。”十六夜将两支笔从笔筒里抽出来，“现在四宫云鹰在东京，一边跟我们橘家谈生意，一边在避免四条家横插一脚；而有消息称，四宫黄光也在东京秘密走动。父亲大人，您说四宫本家的我这两位哥哥，到底谁在关心这次区区一个小帮会二把手案子呢？” “看来有必要顺着这条线追查一下了。”橘岩若有所思。 他说着，从身边拿起来一个文件盒子，那里面是他让人整理的一些不要紧但却有用的资料。 “关于这个案子，我们再看看相关的东西吧。” “嗯。” 十六夜没有避讳，只点了点头。 第四十五章 夏天也是会生病的 午休时间，橘十六夜出现在了A班的教室门口。 他很少主动到这边教室来，因此万里花并没有预想过这个情况，她当时正在跟英梨梨和早坂讨论等下去校庭吃还是社团活动吃这种日常小事，因而有同班同学过来说这事儿的时候，万里花不免有几分惊讶。 于是她不得不离开两人的身边，去到门口跟十六夜说话。 “怎么了？兄长大人午休一下课就过来了。”万里花笑着问。 十六夜提起手里的便当包，示意了一下万里花，“当然是来找你一起吃午餐去啊，方便么？” “哎？”万里花有点意外。 两人之间其实很少会这么正式地提出邀请，真要有那个意思，早上出门前就该说好。而十六夜现在这样，不用想也知道是想吃饭的时候，顺便聊些要紧的事。 “好啊。不过我得跟英梨梨和小爱说一声。”万里花当然地点头，转身回座位去收拾东西。 等在门口的十六夜视线则在这时微微与英梨梨和早坂对上，他维持着一贯的柔和微笑，朝两人点头问候。 早坂很自然地回以点头，倒是英梨梨怕自己漏了馅，先一步别开视线不去看他。旁人看来，倒像是还回避着十六夜，不是很愿意搭理似的。 这一点自然没有逃过早坂的视线，在万里花走掉之后，她有点不解地轻声说：“英梨梨……好像很不习惯跟橘同学接触呢。” “……我、我有点不太擅长应对那个人……”英梨梨吞吞吐吐地嗫喏。 这种不干脆的反应，倒是加深了可信度，早坂没再追问。 她想了想，十六夜或许对大家来说很好相处，哪怕初见面也能聊得来，但对于英梨梨而言，或许他有些太耀眼了也说不定。 “现在万里花被她哥哥叫走了，我们怎么办？去活动室吗？”早坂问英梨梨，“他们好像不会去哦。” “那就去活动室吧。”英梨梨点头赞同。 “那我也一起去吧？”辉夜这时也走了过来，“今天学生会没什么安排，我中午就不去了。” “嗯。”早坂轻声应和。 在三人决定好没有万里花发起的午餐活动去处的同时，万里花也跟着十六夜沿着走廊尽头的楼梯拾级而上，最后来到了天台那里。 看到十六夜拿出野餐布铺在阴凉处，万里花扫了眼天台的门。 学校虽然不禁止学生到天台来，但秀知院不同于普通的高中，有着比天台更适合学生消遣午休时间的场所，因此天台反而成了最少人来的地方。 “兄长大人~~，该不会想跟人家在这里……” “如果万里花想的话，我也不反对。”十六夜自动自发地先坐下来，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万里花脱掉鞋子，坐在十六夜身边，“说着玩的，我不太放心这里啦。” “我也是。”十六夜抬起头对她笑。 “那今天这么突然，是临时出什么事了？”万里花一边打开便当一边说。 “差不多。”十六夜没有立刻去开便当，“今天真妃没来学校。” “哎？”万里花捧着盖子的手悬在半空，一时间没放下去。 好在十六夜没有乱卖关子的坏毛病，“我先前跟帝联络过，他告诉我说真妃病倒了。” “这样啊。”万里花松了口气，不是什么更危险的情况，“刚入夏，气温是高了不少，但要是不小心的话，还是会染上热伤风之类的……” “夏季感冒也是很麻烦的啊。”十六夜摇头不已，“听帝的说法，是星期六晚上的时候，真妃就有点不太精神，第二天直接没能起来，体温已经烧起来了。” “听上去挺严重的……”万里花蹙眉，语气也忧心起来。 她本来觉得，四条家的家主最疼自己的两个孩子，真妃定然不会需要担心看病的问题。 但今天也没能来学校，显然病得不轻。 而十六夜现在特地来找自己，意思无非就一个，他想大家一起去探望真妃。 “不过小爱和辉夜姐姐先PASS……她们肯定没办法这么直接过去。”万里花想了想，“我和英梨梨肯定没问题，等下跟英梨梨说一下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十六夜赞同地点头，“本来的话，是想拉着你们俩一起说，可惜在学校也不方便，转达的事就辛苦你了。” “只是为这个的话，不用特地叫我过来吧？”万里花却反过来追问了一句，“探病的事，哪怕你放学的时候跟我说，我都可以立刻陪你去啊。” 十六夜微微笑笑，“也没什么，只是不太清楚探病的时候该带些什么，去了又能做什么。这些年我除了你生病的时候照看过，连蓧原同学生病都是你自己去探望的。” 换句话说就是没有经验。 当然，像是和橘家关系匪浅的那些名流，又或者负责橘家旗下企业的下属，病倒之后十六夜去探望自不在话下。 可那种属于社交性质范畴，而真妃那边，即便对外可以宣称是社交性质，在十六夜心里，也依旧是充满私情的事项。 “真难得，原来兄长大人也会有关心则乱的时候呢。”万里花捂着嘴偷笑，她端起便当准备吃，“总是太冷静，我以为你早就对任何突发状况都波澜不惊了。” “那可是在真妃啊。”十六夜认真地说，“就算抛开那疏远的血缘关系不谈，她也依旧是对我来讲很重要的人。” “我们又何尝不是呢？”万里花展颜，“大家可都是看着彼此长大的，当然最珍惜彼此了啊。” 这样说着，她吃了一口便当里的饭菜，若有所思。 “去探病要准备的东西就交给我吧，虽然时间紧急，但也难不住我。”万里花认真地说，“兄长大人就放轻松点，你们现在只是比较要好的朋友，要是你的关切超过了社交和私情两方面的重视程度，难免会被帝君发现什么端倪。” 十六夜带着安稳的神情端起便当。 “真没想到我也会被万里花叮咛嘱咐呢……” “我可是你的贤内助哟，当然的嘛。” 第四十六章 去四条家探病吧 于是在放学后，决定要去四条家探望病人真妃的三人，在万里花提前安排人准备好东西放在车上后，便一道乘车去了四条家。 出发之前万里花还特地找到辉夜和早坂各自说了这件事，她们也因为身份原因，不能亲自前往，只能拜托万里花代为问候。 四条家离橘家别邸并不算远，就在港区旁边的千代田区。 同理，离四宫家也不远，只是从未有过明面上的往来。 几十年前脱离四宫家改姓四条之后，虽然事业在国内受到了诸多妨碍，但生活上反倒没办法完全扼杀路径。 以致于现在甚至可以住在相邻的区而没有什么接触。 在路上，十六夜如数家珍般，对万里花和英梨梨进行着这种家族背景知识的科普，让她们对两家关系有了更深的认识。 “那要这样说的话，能够打破家族藩篱，跟真妃和帝君成为至交的兄长大人，也很了不起呢。”万里花说。 十六夜摇头，“不，我只是刚好遇到了落水的真妃，对她伸出了援手而已。否则对当时的我来说，要想跟他们拉近关系，也没那么轻松——” 话虽如此，其实十六夜很清楚帝的性格，就算他没能找到机会，年龄再长几岁，帝也会主动过来接触他和辉夜。 所以那场意外只是提前了大家相认的时机，从而使大家的关系更加深厚一些罢了。 “可是十六夜完全不会因为对方是四条家就态度很差啊。”英梨梨如实说道。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本家的说法没错。”十六夜无奈地笑笑。 这样聊着四宫和四条的恩怨，眨眼间就到了四条家，帝已经在别墅正门外准备迎接他们的到来。 午休结束前，十六夜就通过帝那边的关系，传达了晚上会过来探病的意愿，加上帝也担心姐姐的病情，难得没有参加学校的社团活动，就提前回了家。 “真妃怎么样了啊？”万里花问。 “姐姐下午的时候高烧退了一些。”帝一边走一边说，“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听家里人说，姐姐刚醒没多久。你们来得正好。” 帝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真妃没醒，他们几个来了，顶多只能到房间看一眼真妃就得出去，没办法打招呼问候。 “病人还是多休息为好，我们会尽量注意不让她因为见客而累到。”十六夜说着让帝安心的话语。 而帝却咧了咧嘴，“说什么呢，你们几个过来看姐姐，她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我以前也常常是一个月生一次病，那时候真妃就会和都来看我呢。”英梨梨乖巧地表示。 现在她总算能稍微报答一下当时真妃给予的关怀了。 “行啦行啦，老姐才不是注意这种小事的类型。” 帝说着话，就让家里的人在前面给万里花和英梨梨带路，他自己走在后面陪着特地放慢脚步的十六夜聊天。 在帝看来，十六夜是自认为跟真妃关系比不过两个女孩，所以不那么着急。 可其实不管怎么讲，橘十六夜都是他们姐弟重要的朋友，如今更是足以托付要事的可靠盟友，不会比其他人关系差多少。 “说起来，英梨梨好像最近情绪变不错了。”帝随口说。 “是吗。”十六夜耸肩，“泽村同学上次由我陪同购买东西，起了些误会。现在她在学校都经常躲着我了。” “啊哈哈哈……”帝干笑不止。 他跟姐姐现在倒是没再怀疑十六夜跟英梨梨背着万里花出轨之类的，可到底当初他们两人结伴在放学后出行，没有特地隐瞒。 过后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在学校暗地里流转，也在所难免。 瓜田李下，不仅英梨梨有点躲着十六夜，十六夜也不会主动去接触英梨梨。 这是现在帝和真妃，乃至秀知院的学生们所能看到的现象。 在四条家的佣人带领下，几人抵达了真妃的房间，帝让佣人离开后，他就敲了敲门再推开房门。 “姐姐，你看看谁来看你了？”帝笑着问。 如他所说在，真妃的确醒了，这会儿正垫着靠枕，坐在床头看窗外的城市夕阳晚景。 她听到弟弟的声音后，才转过脸来，看到几人后，露出有些惊讶的笑容。 “你们来了啊。”真妃的语气柔弱且安静，“让你们担心了呢。” 一点也不像平时那般活泼且大方，倒像是个内向腼腆、极少与外界接触的深闺大小姐。 “姐姐一生病就会这样，你们别见怪。”帝偷偷地说。 真妃极少生病，石竹在的那几年，其实大家还真没机会探望她，因而一看到万里花和英梨梨的以外表情，帝就立刻小声补充解释。 有些奇怪的变化，倒是让两人很惊讶，她们毫不避忌地靠过去，万里花坐在床边，英梨梨坐在十六夜搬过来的椅子，坐在对面。 “我还有事要去问问家庭医生，这里就暂时拜托你们了。”帝很放心这些朋友，于是稍微交代了一下，就先离开了房间。 十六夜点点头，而后靠在旁边的书桌前，看着在应答两人关切的真妃。 他看着真妃解开头发的模样，才想起来以前她也是这样的打扮，而五年前以橘十六夜重新认识她和帝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现在这样的发型。 时间一长，十六夜都几乎快要把以前的样子扫进记忆的深处去了。 并不是说不好看，只是像是有股稚气未脱的氛围，反倒是这样放下头发后更好看了，更像个温婉淑女了。 三个女孩在那里说些十六夜也不大插得上嘴的话题，所以他也很坦然地选择在旁边聆听，对话逐渐从病情转移到日常生活，最后来到了万里花和英梨梨各自生病的时候。 在提到病号饭的时候，英梨梨颇为怀念地提及出国的母亲手艺有多好。 “说起来，我现在的厨艺大有长进，未必会输给小百合阿姨。刚好你还没吃过饭，要不我借你家的厨房煮个粥吧。” 然后，万里花理所当然地提出了这个建议。 第四十七章 不曾知晓的心情 虽说人生病的时候，房间里不要太吵闹会比较好，但伴随着万里花一句话，想着帮忙打下手给真妃做点什么的英梨梨也一起出了房间。 偌大的卧室顿时就变得静悄悄的，只留下靠在书桌前的十六夜，与缓缓抬起眼睛的真妃默默对视。 他被这个状况闹得有点状况外，只能忍着笑迅速调整好状态，走过去坐在英梨梨坐过地凳子上，靠近了观察真妃的气色。 “真是一阵一阵的，没吵到你吧？”十六夜说。 真妃摇头，“没有，她们过来看我，我很高兴。” 说着，她的唇边浮起浅淡的笑容，目光也柔和了很多，说明少女此时的心情的确很不错。 “那就好。”十六夜看着真妃的脸，“要躺下去再休息休息吗？还是觉得口渴，想喝水了？” “……”真妃直直地盯着十六夜的脸，像是有些不理解十六夜提出的两个选项是要做什么似地。 她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去，看着垂放在被褥外的双手，宛如好半天才得出答案似地。 “想喝水。”真妃对十六夜说。 十六夜就拿起放在一旁的水杯，倒上半杯水递给她，真妃却没有伸出手来接，只是像个木头人似地，维持靠在靠枕上的坐姿，看着十六夜一动不动。 而十六夜只一秒就反应过来，真妃是在等他喂她喝水。 无言的沉默蔓延开来，十六夜开始觉得稍稍有点意外，他记得真妃再怎么样应该也不是这种性格才对。 但如果是生病的话，也许又说得通了。 无论是姐姐辉夜还是他，过去在生病的时候，也会因为身体状况垮掉，而导致性格完全变得像是另一个人。 姐姐变得爱撒娇，而他则会变得不愿与人接触。并且在病好后，完全不记得自己病种说过做过的。 如今想来，十六夜认为那是毫无疑问是身体的薄弱，导致经年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溃散后，产生的本能反应。 缺乏安全感，缺乏关爱，又或者缺乏其他温暖的东西。 因为内心始终干涸不曾得到滋润，构成的保护机制。 不过十六夜已经早就从那之中脱身了。 这一切都要感谢万里花，七年里孜孜不倦地用她聪明透彻温暖真挚的情绪来滋润十六夜。 所以，与其说是血缘上的共同性，不如说是相似的家庭环境诱发的类似变化。 放在真妃身上，就是这种安静寡言，不懂得表达撒娇想法的笨拙。 这大概是连帝都还没察觉到的事实，只以为是姐姐病了就变安静了而已。 既然如此—— “真拿你没办法。”十六夜无奈地笑笑。 他没有奇怪的自尊导致放不下脸面，况且真妃的事他也的确很关心。 这样说着，十六夜挪动身子，坐到了床边，努力向那张有点宽的床里挤了挤，才刚好够到坐在那里的真妃。 平时真妃肯定都睡中间，现在生病了才会被挪到靠近床边一点的位置。 轻轻搂住真妃苗条的肩膀，高烧的体温便透过夏季的单衣传过来，十六夜的心情也不由自主沉了几分。 大病小病，都好不过不得病。 “来——”十六夜将水杯放到真妃嘴边。 她微微张开嘴唇贴在杯沿上，十六夜才慢慢抬起水杯。 “慢点喝，别呛着了。”他全神贯注地留意真妃喝水的速度，控制着抬手的幅度。 从真妃毫无应激反应的状态来看，十六夜的判断没有出错。 看着笨拙向他撒娇的少女，他也忍不住在心里笑了出来。 半杯水一眨眼的工夫就全部喝了下去，真妃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显然是这些就够了。于是十六夜打算放开真妃，放杯子再顺便坐回凳子上。 结果一个更加令人意外的反应发生了，真妃像个小孩子似地往他怀里扭动身子，又钻了钻，一副不想离开的架势。 “好吧。” 真妃不是别人，十六夜当然乐意任由她撒娇，只是他有点疑虑自己的身份，如果回来的是英梨梨和万里花还好说，但如果是帝，他没准就有麻烦了。 特别是，极有可能真妃病好后，不一定记得这会儿的事。 到时候就成了他恬不知耻占人家姐姐便宜，一想到之后随之而来的麻烦，十六夜就有点头疼。 但顾虑归顾虑，十六夜并不会因此就一把推开真妃，让她乖乖躺下去休养病体。 他勉强将水杯放回床头柜后，在床头调整了一下坐姿，使真妃能够在他怀里靠得更舒服点。 在这种姿势上，他自问还是很有经验的。 真妃也显然很满意，默默地歪过头，脑袋抵在了他的脖颈附近，高烧下的灼热鼻息落在衬衣的胸口附近。 抱着些许尽快脱身的意思，十六夜有规律地用搂着真妃的左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臂，通过重复性的动作分散她的注意力并睡过去。 “谢谢。”真妃低低地道谢。 “跟我就别客气啦，你是病人嘛。”十六夜笑。 他低下头看不到真妃的表情，也就放弃去窥探的意思了。 太过擅长察言观色窥视人心鬼蜮，这种无法预知想法的状态多少有点令他不习惯。 “我说啊，真妃。”十六夜随便找了个话题，“你放下头发来挺好看的，为什么还要绑那种小孩子一样的辫子呢。” “……竹……”真妃呢喃着。 “什么？”十六夜没听清。 “……石竹……”她重复一遍。 “咦？”十六夜心头一惊，他不知道自己心跳有没有加快。 不同于英梨梨肯定能认出所以十六夜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他完全没有预料过真妃认出自己来的可能性。 总不会现在…… 然后，真妃的下一句话，打消了他心头的疑虑。 “石竹以前说过……我把头发放下来的样子很好看。”真妃用安静的语气慢慢解释，“可是……他不在了。” 很奇怪的理由，纵使是十六夜，也一时解不开少女言语中的含义。 “所以……那个石竹也没说过你坏话，为什么你会放弃把头发放下来呢？” 十六夜丢出了自己的疑问。 第四十八章 致命的错漏 他承认自己有那么几分追根究底地好奇心在，而更多的，是开始察觉到，真妃对曾经的他，有着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亲族感情。 而是更加深刻的……某样东西。 所以，十六夜忍不住要一问到底。 “因为不愿意……”真妃轻声说。 “不愿意？” “……石竹不在了，如果被其他男生说好看……”真妃低低地声音里潜藏着若有似无的悲伤，“我就会想到最开始这样告诉我的人不在了……很难受……” “最开始……”十六夜呆住了。 尘封的记忆仿佛被风拂过，某些蒙尘的片段再度变得清晰起来。 他终于想起来，在许久之前被他不小心忽视的某些细节。 其实最初跟真妃认识的时候，她的确也是这样绑着两个小辫子，直到有一次她因为头发长长了，在考虑要不要剪掉一些时，当着他的面解开了头发打算重新绑起来。 『咦！我觉得你把头发放下来更好看诶！』 『……谁、谁信你啊！』 那个时候，真妃几乎是很快地又把头发重新绑起来，十六夜当时也只是顺口一说，所以根本没有往深处去想。 如同呼吸般自然地传达赞美与善意，是他曾经为了反抗四宫家的教育，而磨练出来的表达习惯。 所以他忽略了更深的事实。 如果被他真心称赞的人，并不只是当成赞美听过就过去了…… 再后来……直到大火之夜分别那天为止，真妃都保留着放下头发的习惯，为此十六夜当初还特地买了个发夹送给她。 如今想来，她好像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有戴着那个不怎么贵重的发夹。 即便是特别正式且隆重的场合。 这名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少女，用她认为最隐晦也最合适的方式，表达着对四宫石竹其人一切有关事物的珍视。 而他……即便改头换面，变得更加懂得人心，却依旧不曾发觉真妃心底那片未曾展露的柔软。 “可是啊……如果你因为这种理由，就把自己最棒的状态藏了起来。”十六夜轻声叹息，“就算那个石竹知道了，也不会觉得高兴吧？” “真的吗？” “……至少，他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无法放下吧。”十六夜说，“我听人说，逝者安息就不要再想起，人世的思念都是牵挂。生者若不能释然，亡灵便不得安息。如果不能剪断浮世的因缘，又如何早升天国？” 他小心翼翼地讲着也许一觉过后就会被真妃忘记的话语。 也许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行为，十六夜都还是忍不住要这样去跟她说。 然后，真妃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少女弱弱地说，“你说话的方式，跟石竹很像啊……” “是吗。” “嗯，真的很像……如果不是知道你是十六夜，我可能会认错人吧……”真妃答应的声音越来越轻，尾音已经细若蚊呐，十六夜都快听不清了。 十六夜不放心，稍微歪着头低下去窥探，才发现真妃又睡着了，只是那张沉睡的面孔里，多了些安宁。 他不由得发出苦笑。 真妃倒是安心了，可他却没办法平静下来。 简直宛如致命的错漏，让十六夜忍不住自责。 他从来都没有好好地去正视过真妃的心，只是把她当成来自四条家，跟自己有着疏远的血缘关系的晚辈。 “真的……非常抱歉，真妃。”十六夜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低声说道。 这时，门那边传来声音，他来不及放下真妃，只能回头，看到的是英梨梨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十六夜，这边怎么样了？”英梨梨走过来的同时，用不大的声音问。 “刚睡着。” 伴随着十六夜的回答，英梨梨走到床边，才注意到真妃安稳地靠在十六夜怀里睡着了。 “真的诶……”英梨梨满脸惊讶，“话说你这是在做什么？该不会想趁着真妃没有抵抗能力，随便占便宜吧？” “英梨梨……”十六夜几乎无语。 英梨梨却笑了起来，“我说着玩的。” “真是跟万里花学坏了。”十六夜也调侃了一句。 英梨梨索性坐在床边，“那接下来怎么办？你打算抱着真妃等万里花把粥煮好吗？” “那倒不至于。”十六夜摇头。 他轻手轻脚地托着真妃的身体，缓缓地将她放倒在床上，英梨梨也很有默契地将枕头拉过来，垫在真妃脑后。 等到真妃躺平，十六夜掖了掖被角，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的病情不太乐观？”英梨梨担心地问。 十六夜摇头，坐回了凳子上，看着她海色的眼眸，“我只是没想到自己今天才发现，自己看漏了很重要的事。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会伤害到自己重要的人。” “什么？”英梨梨问。 “呃……由我说可能很奇怪……”十六夜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可能真妃挺喜欢我的……不是作为亲族，而是作为异性……” 明明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多受欢迎，却在说这种话的时候，难得地扭捏了起来。 “嗯，这样啊。”英梨梨的反应却极其平淡。 平淡到让十六夜开始以为自己出现了极大的错觉。 “你……就这个感想啊？”十六夜愣了愣，才幽幽吐槽。 英梨梨摇头，很诚实地回答他：“我其实也是最近才知道，比你早一点罢了。” “诶？听真妃自己说的吗？”十六夜感觉今天出人意料的事有点多了。 “没有没有，我是听万里花说的。”英梨梨摸着自己的头发，“她好像一早就知道了……在八九年前的时候。” “不是吧……”十六夜呆住了。 英梨梨倒是觉得可以接受，“谁让她那个时候就说将来要给你当新娘，在她当时的眼里，任何跟你关系好点又可以结婚的女生，都是偷腥猫嘛。” “啊哈哈哈……”十六夜只能咧着嘴，发出干瘪到微不可闻的笑声。 显然已经接受今后任何可能的英梨梨，反而很体贴地笑着拉住十六夜的手宽慰他。 时至今日，橘十六夜再度理解了女孩的直觉，某些时候到底有多蛮不讲理。 英梨梨如是，万里花更如是。 第四十九章 平行 虽说是去探病真妃，但结果真妃支撑不住身体疲惫，在万里花突发奇想要借真妃家厨房煮粥时就又因为疲惫不支睡了过去。 原本四条帝还打算留三人吃个饭，不过被十六夜以场合不便推辞掉了，而万里花煮的那一锅粥，也被跃跃欲试的帝在送他们走的时候，取得了据为己有享用的同意。 好在真妃是周末生病，两天里加上四条家无微不至的照顾，三人探病的第二天，真妃就恢复了正常的上学。 除了看上去气色看上去还有点不太好，脚下步伐倒是很稳。 而在B班的同学们眼中，她却仿佛整个人都改头换面了似地，让那些平时不怎么关注她的男生都忍不住投以注视的目光。 柏木渚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变化，她立刻在真妃落座的同时，走过去同她问候。 “真妃，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吧？” “嗯，已经好多了，不用担心啦。”真妃露出灿烂的笑容，对柏木道谢。 “那就好……我星期天过去看你的时候，你完全起不来呢。”柏木也多少松了口气。 病到底有没有好到不影响行动，大多数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怎么了？我有哪里很奇怪吗？”真妃坐在位子上，借用前排没到的同学座位坐下的柏木发出疑问。 柏木愣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真妃怎么忽然换发型了啊？” 让全班同学都注视过来的“改头换面”即在于此。 以往都是将头发束成两股小辫子的她，忽然将头发放了下来，只在一侧的鬓角别了枚发夹作为装饰。 明明只是一个最简单的举动，却让整个人气质都为之一转，几乎不输给那位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四条辉夜大小姐。 “诶……这个啊……”真妃一愣，她有点难为情地捏着头发，无奈地笑了起来，“就是觉得有点麻烦，想着就换掉了。会不会很奇怪啊。” “不会啊，不如说真妃的长头发这样更好看了呢。”柏木眼睛都亮了，然后摸着自己的短发发梢，微微红着脸感慨，“我要不要也把头发留长点呢……” “哈哈哈……”真妃只是笑着应和。 就在她跟柏木进行着班级晨会开始前的闲聊时，后门那边传来了一听就能辨认出来的随和招呼声。 不用想也知道是十六夜到了。 他转过来两个月，已经跟所有同学都熟悉下来且打好了关系，每次早上到来，都仿佛什么天王巨星似地，有此起彼伏的问候声。 “早上好，橘同学。”柏木也礼貌地发出问候。 十六夜没有迟疑，同样回以客气地问候声：“早啊，柏木同学。”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书包，坐在座位上，“当然了，真妃也早上好。” 相当自然且平和的招呼声，让柏木有点意外，真妃更是产生了一点奇怪的挫败感。 “那个，橘同学……”柏木很认真地向他用手示意真妃，“你就没发现……今天的真妃有些什么变化吗？” “变化？”十六夜不解似地扭过头来。 真妃顿时不太自然地捏着垂在肩前的发梢，等待十六夜的反应。 “对啊。”柏木试图暗示。 “当然注意到了，一进来就看见了。”十六夜淡淡地笑着，“这是某种转换心情的方式吗？” “差、差不多吧……”真妃抿着嘴，无奈地笑了下。 “不过挺好看的，比之前的发型更适合你。”十六夜忽然放平了语调，有些认真地补充。 真妃错愕地扭过头去，看到了十六夜坦率的眼睛，才忍住笑扭开脸去。 “要你管。” “好吧好吧……我不管……”十六夜摊手。 他其实也不太清楚真妃今天是吹的哪阵风，到底是昨天探病时说的话她没忘，还是说想通了一些事。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十六夜都觉得是个好的倾向。 “总之昨天你来探病，我也没好好道谢……”真妃前倾身体，匍在桌面上对十六夜说，“还有万里花煮的粥，我也一口都没吃到，真是对不住她。” “都是朋友嘛，应该的。不管是我还是万里花和泽村同学，都很担心你。”十六夜咧嘴一笑，“倒是粥的事，我觉得你找帝去算账比较好。毕竟是那家伙馋万里花的手艺很久了，连一口给你这个生病的姐姐准备的粥都要贪污掉。” “我早上已经训过他了。”真妃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一切仿佛都没有什么变化，在柏木渚和班上其他同学看来，俨然就是如此。 真妃自然清楚。 但她心里却知道，其实所有的事情都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 其实昨天被十六夜哄着喝了水，又因为疲惫没有顾虑太多，对他讲了些心里话后，躺下去休息的四条真妃只是闭着眼睛，意识还没完全被梦乡吞没。 所以……她听到了英梨梨和十六夜的谈话。 如果只是英梨梨跟他交谈很投机，像是关系很好也就罢了……偏偏英梨梨的口吻，以及十六夜的所说的内容，都全部对上了一个让人又惊又喜，却更加疑虑的事实。 一个不管真妃还是帝，甚至作为亲姐姐的四宫辉夜都不曾想过的事实。 橘十六夜就是四宫石竹。 昨天那些许的谈话信息脉络并不清晰，多亏了生病期间的疲惫，真妃才没有立刻坐起来追问，而是竭力保持着沉睡的样子。 “怎么又在发呆了？是不是病还没好啊，柏木同学都回座位去了哦。”十六夜的声音将真妃的思绪拉回现实。 “啊……嗯……”真妃摇摇头，“总觉得还有点静不下心来。” 十六夜的笑容里泛着些担心，“病刚好是这样的，你身体还有点虚弱，别勉强自己。过两天就好了。” “知道啦，你是老妈子吗，好啰嗦哦。”真妃努着嘴埋怨。 看着十六夜灿烂的笑容，真妃的视野变得有些模糊，尽管没有确切的回答来证明，但那她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她喜欢的人从地狱回来了。 第五十章 思绪 下午第二节课结束后，就是放学时间。 要么参加学校的社团活动与部门工作，要么参加校外补习班，再或者直接回家。 十六夜是第一类人。 他一下课，就立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你去活动室吗？那我们一起过去吧？”真妃忙问。 “啊，今天先不去。”十六夜看了眼手表，“再有二十分钟就是社团联合会的时间，我要先过去准备一下。毕竟除了召开会议的白银会长，我作为联合会的总干事也要出力嘛。” “对哦，就是今天来着……”真妃惊讶中想起来确有其事。 六月一到，离期末就没多久了，学校的第一个学期这种时候，各方都会开始忙起来。 “所以要不你就先过去，如果实在一个人没把握能到那边，我可以先送你，反正也顺路。”十六夜背着书包，对真妃说。 真妃愣了一下，她摇摇头，“不用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啊？” “再怎么说我也是电影研究会的人，还在渚的志愿者部挂了个名当幽灵部员，联合会跟我有关系的。”真妃对十六夜说，“虽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我不是学校的VIP成员就是了。” “这种事很累人的，没关系吗？”十六夜不是很放心。 真妃连忙摇头，“只是跟着过去看看，根据情况还能帮帮腔。我知道的，除了渚之外，VIP那帮人都不好对付，光你一个人给他们和学生会会长调停，行么？” “……倒是不难。”十六夜失笑，他看出来真妃很想帮忙。 到底是正事，她又委婉地表示坚持，自己如果继续推搪就真的不合适了。 况且，放她一个人去活动室等其他人到，十六夜也会担心她半途晕过去怎么办。 “所以你的意思是？” “那就拜托你了，真妃。”十六夜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得到首肯的真妃，顿时喜上眉梢，顺手拍了下他的手臂，和他一前一后除了教室，并排朝社团联合会议的会议室走去。 路上，十六夜把书包里的文件夹取出来，挑了两张像是汇总的打印资料递给真妃。 “你先看看吧，到时候心里有个数。” “嗯。”真妃接过来。 她其实不太有心情在路上看，比起所谓的社团联合会，真妃其实更在意十六夜的事情，才会想着要跟过去，以帮忙的名义顺便看看。 从昨天他们走了之后，真妃就一直在想十六夜的事情。 如果他就是四宫石竹，那么迄今为止很多事情都能说得通。 首先是大火之夜万里花的不在场，以及橘十六夜正式作为橘家养子与实际的后继者现身后，与万里花的亲密关系。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那天的危险所在，才特地去拜托了万里花所在的橘家，然后又尽力在危险到来前将同行的大家支开，也完全说得通。 所有人都不在房间，自然不清楚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况且火灾之严重，尸骨无存还是逃出生天，其实最后呈现的结果是一样的。 其次是他对英梨梨的照顾，仅仅用向英梨梨的家人献媚表达橘家的善意来解释一点也说不通。 从五年前见面的时候起，真妃的印象里十六夜都是个私底下随和自由，但处事一向态度温和却不卑不亢的类型。绝不可能如此露骨的献媚。 但如果他是石竹，那就又能说得通了。 而第三，也还是五年前的相遇，结合如今不期然“偷听”到的信息，也就解释清楚了为什么与万里花的重逢那么恰到好处，筵席上的各项安排也统统契合了她与弟弟的喜好，从而让两人自然而然地对橘十六夜也产生好感，并不因为他是突然冒出来的人，就产生排斥。 除此之外的种种，也都能用“橘十六夜=四宫石竹”的等式完全说通。 但由此而来的下一个问题，就是除了万里花和橘家夫妇之外，还有谁知道他真实身份。 真妃认为答案应该是“只有英梨梨”，这是基于昨天的谈话氛围得出的结论。 而这一点，真妃能理解，也有点气不过。 为什么对英梨梨可以表露身份，对她和其他人就要继续隐瞒下去。 哪怕就像他先前说过的、以及万里花怀疑的那样，当初的大火之夜是冲着解决石竹来的，他当然不可能在消除危险之前，展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至少她肯定会站在他这一边啊…… 但转念想想，那样不仅会给橘家过快地招来祸害……也会妨碍到他要做的事吧。 十六夜代表橘家来到东京，必然有很多事要做。 “真妃，你等下就坐这边吧，虽然今天人多，但还是坐得下的。”十六夜的声音又一次将她从思绪拉回现实。 她才想起来他俩已经到了会议室，十六夜一边帮白银会长和石上会计安排座位和文件，一边按议程准备好相应的文件。 “我知道了。”真妃答应道。 准备并不复杂，又有白银会长和石上会计在，没一会儿就做完了。 十六夜则站在自己的座位旁边，清点着有无什么遗漏，还没去就坐的真妃，站在他身旁看着那张已经很熟悉的侧脸。 单从容貌其实完全无法与过去的石竹联系起来，可一旦有了那个等式后，她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神、笑容乃至于举止，原来都跟石竹那么像。 无非更稳重些罢了。 他无法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也许也没有想过要变成另一个人。 “石上君，这个文件等下你拿着，会长也许用得上。”十六夜说着，伸手把一份表格递给石上优拿走。 真妃听着十六夜的语气，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拉住了十六夜的手肘。 “你怎么还没坐下啊，一直站着不累吗？”十六夜很担心。 他有些强硬地推着真妃的肩膀，让她去到位子上坐下，然后从身后在耳边说： “别太有压力，就当自己是来镇场子的，能帮就帮，不能帮就保持沉默中立。剩下的交给我跟会长他们就好了。” 这样悄声叮嘱过后，十六夜就走开了。 真妃默默地抬起右手，按在余温未消的肩头，最后无声地笑了。 第五十一章 气人等式（1） 尽管说着来帮忙，学生会召开的社团联合会会议，真妃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万幸的是会议本身似乎也没有分歧大到需要真妃开口的地步，加上她本身旁听的性质居多，等到真妃回过神来，会议其实已经走到了尾声。 无非是中间剑道部部长和天文部部长吵起来伊始，真妃忽然开口提醒白银说“白银会长， 你应该听一下这个人的意见”，如此重复了三次，促使争论没有被与会成员们的情绪带着跑，帮助会议顺利地在预定时间内结束了。 她微微从放在面前但其实没有看的会议摘要收回视线，扫过坐在会议室另一边的其他VIP成员们。 大部分人的脸色都很平静，俨然会议的内容并没有需要反对。虽然也有剑道部部长这样的学生脸色不太好，不过明显对方没能辩得过有十六夜支持的学生会方面。 结果不那么让他满意，却也因为合情合理而不得不接受。 “那么社团的联合会就到这里，今年的学校社团预算分配表，会在期末考试前一个星期分发到各个社团的部长那里。” 主持会议的白银御行宣布了会议的结束。 看着在那里跟石上会计核对什么的十六夜，真妃有点过意不去，结果自己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真是帮大忙了，四条同学。”白银御行在VIP部长们走掉之后，绕过来向她道谢。 “没什么，小事而已。”真妃垂下眼帘，把摘要还给白银，“白银会长没有介意我这种局外人出席会议，我很感谢。” “哪里哪里，毕竟是橘同学介绍来的。”白银笑了笑。 从四宫辉夜跟他商谈联合会的具体事宜时，就提到了橘十六夜传达过来的意向，白银得以有了更行之有效的方式进行会议，而不是局限于在调停各部门意见，给出一个偏向圆滑的预算结论。 “嗯。”真妃静静地点头。 白银则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十六夜，“橘同学……跟四宫以前认识吗？” “什么？”真妃讶然。 “没什么，我就是有这种感觉。”白银连忙摆手掩饰，“因为之前留学交换生欢迎会，也是四宫去说动他来帮忙的不是吗？” “……抱歉，我跟姨外婆其实私底下不是经常交流，不清楚这些事。”真妃犹豫一瞬，委婉地否定了白银的疑问。 “是吗。”白银单闭着眼睛，有点疲惫地用文件夹敲了敲肩膀。 他其实也觉得很奇怪，照理说有人跟四宫辉夜走得太近，他其实该有危机感，但这个人是橘十六夜，就很难产生敌对的情绪。 是这个人太有亲和力，还是说……因为四宫说过十六夜跟她过世的弟弟很像，才让自己觉得没必要想太多呢？ 白银带着疑问走向十六夜，去跟他和石上道谢，并商量剩余的几个小问题。 旁观者清的真妃，反倒更加确信了本就已经没有任何置疑余地的答案。 十六夜就是石竹。 只是多半……姨外婆根本不知道十六夜就是她本以为已经亡故的亲弟弟吧？ 想到这里，真妃发现自己竟有一点得意，知道了连姨外婆都不知道的重要信息。 跟过去没分别呢，还是会担心自己身边的人啊，石竹。真妃在心里悄声说。 “那，就先这么说定了，后面时间定下来我会再去找两位。”十六夜竖起手指，坦诚地发出邀请，“难得大家这么合得来，到时候顺便一起去喝杯咖啡也不错……当然，我请客。” “嗯。”石上很期待。 “那……就不客气了。”白银跟十六夜还不够熟，却也能感受到对方切实的亲善态度，委婉地接受了。 跟白银和石上道别后，十六夜跟真妃朝电影研究会的活动室走去。 路上，十六夜伸了个懒腰，“做得不错嘛，真妃。居然能够每次发言都时机刚刚好，如果没有我在，大概会议完全能被你牵着鼻子走了吧？” “……差、差不多吧？再怎么说我也是学年第三的天才！这点事情，不在话下！”真妃顿时鼻子翘得老高。 她现在心情很复杂，一想到以往说那些称赞自己的话的十六夜，其实就是石竹，得意与羞耻的情绪越发参半。 以前因为十六夜是个完全重新认识的人，加之举止有方，真妃其实没多少心理负担，甚至认为这种人很适合做朋友，甚至还有点仰慕的情绪。 毕竟橘十六夜在她看来，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正经做派类型，亦师亦友。 可偏偏他其实是石竹……是石竹…… 那家伙以前也是会说好话，可由于他是四宫家的人，真妃总是不能很好地应对那份好意，以致于还没能完全调整过来，就迎来了那家伙的“死”。 现在却忽然告诉她那家伙没死，岂不是说自己这些年都在那家伙的掌心起舞吗！ 真妃想到这儿，就开始在内心里抱头哀嚎，甚至开始懊恼地跺脚。 “是啊，第三位呢，一不留神就能超过四宫同学了吧。”十六夜微微笑着。 “早晚会超过姨外婆的，你就等着瞧吧！”真妃忽然指着他宣言。 十六夜倒像是有点不解，“有志气是好事，怎么这么激动……该不会四宫同学给你下了战书吧？” “不、不不不不不是！”真妃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惊叫声也变调得抑扬顿挫起来。 刚才脑子里都在思考“十六夜即是石竹”的事实，还没完全调整过来就回复是他的话语，条件反射地把他当四宫石竹在对待。 “果然还是病没好过来？”十六夜捏着下巴，凑近真妃发红的脸观察。 害怕自己露馅的真妃，脸色红得像熟透的螃蟹壳，她语无伦次地想要辩解。 “没、没事，我……我很好……咦……” 大脑的高速运转加上一心两用加上病刚好加上十六夜的脸凑得太近，真妃的天才头脑也终于过载，她感觉整个人忽然有点脱力。 “真妃！” 在坠落的瞬间，真妃觉得自己好似从云端跌入了棉花里。 第五十二章 气人等式（2） 醒过来的时候，四条真妃最先看到的是站在对面的橘十六夜，不等她开口，恢复清晰的视野里又有好几张脸出现，吓得她一个激灵就闭紧了嘴，惴惴不安地瞧着大家。 她意识到自己身处于保健室的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十六夜背自己过来的……也可能是抱的。 “醒了呢，还以为要叫你家里人来了，真妃。”万里花伸出手，拨了拨真妃的额发。 “吓死了……刚才听说你晕过去，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英梨梨那张看着快哭的脸，也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还有早坂。 “所以为什么真妃会晕倒，我想橘同学应该能当面解释了吧？”早坂幽幽地斜了十六夜一眼。 真妃这才有看向他，只见他做了个摊手耸肩的动作。 “刚才保健室的老师不是说了嘛，就是病刚好人又累到，结果短暂脱力了。”他无奈地补充，“是我不好，不该拉着真妃去参加什么社团联合会议。” 会议顺利结束的结果大家已经知道，也就没再解释。 “不、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勉强自己了。”真妃坐起来，对大家说。 她很清楚刚才九成以上要归咎于十六夜靠得太近，可这些话不能讲，只好说找了个说得通的理由。 “真是的，病刚好就去瞎忙。”万里花也很无奈，“再多爱惜自己一点啊。” “毕竟那个会议，我还挺想参加的。”真妃尴尬地找理由。 早坂倒是一副能理解的样子，“毕竟是真妃大小姐，如果有自己的社团，没准也能列席那些VIP成员之间吧。” “差不多吧。”真妃赶忙顺坡下。 她知道光凭自己肯定糊弄不过去，恐怕在她醒来之前，不知情的十六夜就已经好好地解释过他看到的内容，加上自己主动揽责任，早坂肯定能信。 真是对不住了，爱。真妃默默叹气。 一想到让早坂爱在那里怀疑十六夜是不是害了她四条真妃，处于漩涡中心的当事人就有种难以形容的罪恶感，她觉得制服内的内衣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虽然说真妃现在醒了，我觉得让她一个人回去有点不放心，不如我们几个一起送她吧？”十六夜看向早坂。 “我倒是很想帮忙……”早坂颇为苦恼。 她要是跟四条家走得太近，就不是自己的问题了，没准还会牵连到在本家那边的父母亲族。 毕竟黄光是个不忌讳对七岁不到的小女孩动用恐吓手段，迫使对方为自己做间谍的、不择手段的男人。 那种男人不会允许自己布下的棋子有任何不合他心意的举动。 “你也一样，别勉强自己。没有谁是完全自由的，大家都能理解。”十六夜柔声宽慰。 “……嗯。”早坂欲言又止，接受了十六夜的关切。 她克制住了内心的动摇，以及想去相信这个少年的想法。 那种超越了年龄的洞察力，意外地让人感到安心。 这份纠结被真妃捕捉到，不免一阵同情。 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要瞒到何时。 没办法，自己就好心一回，帮你保守秘密吧。真妃在心里嘀咕。 “那泽村同学呢？”十六夜自然地挨个询问。 真妃看到英梨梨很拙劣地在下意识去看十六夜的瞬间，又避开了视线，摆出一副因为害怕而躲着他的样子。 “我都行。”英梨梨小声说。 有够好笑的。真妃顿时火大了几分。 一想到前些天她还在担心英梨梨跟万里花之间的关系，现在想来，完全是这两个家伙在合伙蒙骗她这个不知情的人嘛！ 亏大家还是从小认识的朋友呢，居然对我撒谎！ 决定了，我要跟你们绝交十秒！ 一、二、三、四……十！ 认真在心里数到十的真妃，在数完之后就消了气。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 这都是看在石竹……不对，十六夜的面子上！ 谁要给那个魂淡石竹面子啊！我给的是橘十六夜小少爷面子！ 真妃开始在心里进行切割给自己找面子，即便这样做其实毫无意义。 “那就这么说定了，反正刚好车里坐得下。”十六夜双手按在保健室病床床尾的栏杆上，“昨天过去探病也没吃成饭，今天可得好好地蹭一顿饭。麻烦真妃你跟家里知会一声。” 听到十六夜这么提议，真妃反倒愣住了，“提议什么？直接过去不就好了？” “说什么呢，等下可是橘家大少爷和大小姐，还有斯宾塞外交官的千金要到四条家做客。我们要求也不高，起码晚饭得有个筵席的样子吧，就像我当初在九州招待你和帝那样。”十六夜撇了撇嘴，颇为厚颜无耻地说，“我们可是贵宾啊，贵宾——” “……贵什么宾……”真妃一时无语。 “那就再加一条，刚才可是我抱着你来保健室的。”十六夜诚恳地说，“这可是万里花的特权。” “当真？”万里花忍俊不禁。 “千真万确，公主抱哦。”十六夜不住地点头。 她本来听到“抱过来”还有些羞赧，这下完全被羞恼的情绪替代了。 怎么以前就没察觉到呢，橘十六夜私底下有些不解风情的做派，压根就是以前那副德性，为何她也好、帝也好，五年下来都没认出来？ 什么风度翩翩的佳人！尽是些骗鬼的把戏！ 这不就是石竹吗！ 真妃觉得额头青筋在跳，她现在心里五味杂陈。 既高兴又恼火，少女极其担心自己能否克制住愤怒不去揍十六夜。 把新账旧账一块儿算干净。 “行了行了，事出有因你就少说两句啦。”万里花反而按住太阳穴，“照你这么索要好处下去，指不定等下真妃就要跳起来打人了。我可不会帮你拦着。” “好吧。”十六夜摊手。 英梨梨别开脸去，她已经憋笑憋出内伤，却必须装作没有听进去。 倒是早坂一脸复杂地看着十六夜。 “阁下还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呢，难怪……” “诶嘿！”十六夜居然开始卖萌。 这下万里花反倒先受不了，索性用一块医用毛巾朝他砸了过去。 第五十三章 亲情 十六夜拉开浴室门走进去的时候，英梨梨和万里花已经泡在浴池里面了，她们白皙的肤色在水温下泛起了好看的浅粉色，热水从肩头滑过时，宛如从鲜嫩的荔枝肉上淌过一般赏心悦目。 “哎呀哎呀，怎么还过着浴巾啊，这么见外的吗？”万里花听见声音后，回头笑话十六夜。 “我还没洗过身子呢，当然要先裹着，不然等下没有擦水的东西。”十六夜在一旁的淋浴头前解开浴巾，挂到墙上的铁管上，随后拧开了水龙头。 看着十六夜劲瘦平实的腰背线条，英梨梨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色女。”万里花发现后，偷偷吐舌。 “……”英梨梨无法反驳，只能赶快红着脸转移话题，“那个……十六夜怎么过来得这么慢啊？今天也很忙？” 送真妃回家后吃了个饭，餐后十六夜还跟帝单独聊了些事情，不用猜也知道一多半跟四条家和橘家有关，一小半跟所谓的“协助调查七年前那件事”有关。 到底是外出应酬了一道，回来之后的英梨梨有点累，万里花像往常一样提出三个人一块儿泡澡，结果英梨梨和万里花互相帮着把背都搓完了，十六夜才姗姗来迟。 故而现在有此一问。 “啊，也没什么。”十六夜一边将洗发露挤在头上，一边回答，夹杂着水声不是很清晰，“本来把那点事处理完就可以过来，但是母亲大人打电话过来了。” 这回轮到万里花惊讶了，不是很高兴地问：“那个人打电话来做什么？” “万里花……”十六夜关掉水龙头，他语气里有几分无奈。 英梨梨默默地听着，她只知道橘家的母女关系不是很好，如果没有十六夜夹在中间维系，多半关系会更加冷淡。 据十六夜私底下单独说过，万里花甚至会说自己的母亲是“不会老的妖怪”这种话。 当然，英梨梨也看过橘千花的近照，确实在保养上，甚至比她的母亲泽村小百合还要好……等等，该说不相上下也差不多。 所以此时她只能苦笑着听，毕竟是自己难以理解的母女矛盾。 “也没什么，毕竟除了最近在跟四宫云鹰谈合作，还有很多东京这边的事务在推进，我们到东京已经三个月了，再怎么有资格，我也只是个没成年的小鬼而已。”十六夜再度拧开水龙头，冲走头发上的泡沫，“母亲大概过阵子会到东京来。” “……唔……”万里花看上去更不开心了。 她的确很感激母亲收养了十六夜，还委以重任，甚至安排了今后结婚继承橘家的道路。 可这不过是权衡过后，得出的恰好对万里花有益的选择罢了……如果没有十六夜，自己绝对会被迫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甚至年龄差很多的人为了橘家利益结婚。 清楚理解这点的她，无法在感情上喜欢那个总不怎么关心自己的母亲。 “所以她到时候要来别邸住？” “嗯，因此我刚才在跟森和本田交代准备母亲下榻房间的事宜。”十六夜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水，“你总不能让母亲大人去父亲大人那边住吧？” “……那也有橘家投资的高级酒店不是吗！”万里花倔强地反驳。 英梨梨颇为感慨地看着万里花，明明平日里鬼灵精怪却不乏成熟，一到这件事上就始终带着股幼稚不已的脾气。 “别说这种任性的话。”十六夜轻轻地劝说，语气里满是细水长流的耐心。 “反正她疼的是你不是我，兄长大人看着办吧！”万里花哼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呃……疼十六夜是什么意思啊？”英梨梨很不解。 “就是字面意思。”万里花撇着嘴，“母亲大人完全把十六夜当亲儿子在培养，我生病的时候母亲只是过来看一眼然后叮嘱人好好照顾就走了；兄长大人一生病，母亲大人可是每天都会过来探望，还会亲自调度照顾的人手。” “那个……我觉得可能跟十六夜比较会撒娇有关吧？”英梨梨讪笑着指出一个可能性。 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英梨梨认为应该不叫“撒娇”，却又想不到更好的词。 那种作为子女去依赖父母，却又能为父母分忧处事的品质，英梨梨明白但却不太学得来。 “差不多吧。”万里花嘟着嘴。 “所以万里花其实是在嫉妒吧？”英梨梨认真地猜测。 “嫉妒谁？嫉妒母亲大人吗？”万里花不这么认为。 十六夜笑了笑，“英梨梨就别问了，她跟母亲大人之间的事其实挺复杂的，虽然现在还有些小摩擦，但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那也是兄长大人在啊……”万里花嘟囔。 这时，十六夜端起一盆水，冲洗掉了身上的香皂泡沫，“……怎么说呢，反正我在橘家这七年，是一次也没见过你主动找母亲大人沟通。不过有些东西，你会理解的。” 他的语气有点含混不清，显然是知道更多东西，英梨梨很好奇，但也没有多嘴去问。 唯独万里花一副关心则乱的样子，压根没多想十六夜的弦外之音，只当他在一个劲地开解她们母女间的关系。 十六夜走到浴池边，试了试水温，正考虑坐进去的时候，更衣间响起了手机的铃声。 那是英梨梨的。 洗澡的时候她会把手机带过来，毕竟英国有时差，说不准母亲忙碌的间隙，就会打电话过来关心她的平安。 “我去接！”英梨梨笑了，干脆地离开浴池去到更衣间，擦干手拿起手机接听。 坐在万里花身边的十六夜，吻过万里花的嘴唇后，对她递出个“学学英梨梨跟母亲交流的方式”的眼神。 万里花并没有接受。 倒是门外的英梨梨靠在门边，跟母亲小百合一聊就是五六分钟，如果不是英梨梨感到凉意打了个喷嚏被母亲察觉，估计电话还会更久。 最后小百合好像说了句什么，听得挂断电话的英梨梨仍是有点惊讶。 “哈哈……” 她看上去有点发愁地对两人说。 “妈妈她……说下个月先一步回日本……” 第五十四章 完成的事与未完的事 “嗯……这样一看，最近还是挺忙的啊。” 洗完澡之后，万里花跟十六夜在说水阁里吹风纳凉，十六夜就顺便查看了下最近的日程。 “我觉得兄长大人一直都很忙~~”万里花拖长了音调。 拂过池塘上的风带着些许水汽，凉丝丝的，很是惬意，万里花刚才因为母亲的事所产生的不快情绪，也随之消弭下去。 “不，我是说刚才又看了下时间。”十六夜叹了口气，“母亲大人已经提过要过来的日子，就在你请姐姐她们过来做客的前一天。” 万里花也不由得感到意外，“这么巧的？兄长大人你该不会是故意透露了我的安排，跟母亲串通好了吧？” “这么信不过我啊。”十六夜没好气地笑了。 “信啊。”万里花耸肩，“可我也相信兄长大人是最操心这个家的人了……” 她趴在窗台边上，闭着眼悠然地说着。 “……家……”十六夜低声复述，“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兄长大人？”万里花察觉到十六夜情绪的微妙下沉。 “因为我本来就只剩这一个家了啊。”十六夜平静地看着万里花，“不管是现在作为所谓的义兄妹，还是实际上的恋人以及未来的夫妻，你都是我的家人。同样的，母亲大人和父亲大人更是我的家人。他们待我如己出，我又怎么能不待他们如待亲生父母呢？” 望着十六夜那双沉稳而深切的眼眸，万里花忽然心里有些惆怅，回想起前一刻在浴室里说过的话，她觉得自己可能也许真的任性了一点。 因为太理所当然，以致于自己一时间忽略了十六夜那样重视母亲大人，就像他重视父亲大人一样的理由。 恐怕在来到橘家之前，他都不曾好好体会过父母的关爱吧。 毕竟……他的母亲四宫名夜竹早早就过世了。万里花在心里悄悄地说。 “对不起。”少女低下头，橘色的额发垂下，表情在灯光下变得不太分明。 “咦？怎么要道歉——” 不等十六夜说完，万里花又继续说道： “是我太骄纵了，没有考虑兄长大人的心情。”万里花抬起脸，颊边有些羞涩的绯红。 十六夜看到这一幕，只好靠过去抱住她。 “说什么呢，你就该骄纵一点才好，喜怒哀乐齐全了才是完整的人嘛。” “嗯……” 万里花在他胸口蹭了蹭，才让十六夜放开她去继续安排私事的日程。 “对了，英梨梨呢？”十六夜问。 从浴室出来后，十六夜就先到水阁来，然后万里花也跟了过来，反倒是英梨梨不见踪影。 “她刚才累到了吧？”万里花随口说 “别闹，我可什么都没做。” “哈哈~~”万里花开心地笑，“她往画室去了，说是想去补几笔。” 万里花不是每次都去画室掺和，等到英梨梨定了草图后，她就没再随便打扰，只是提醒本田或者森，总要有个人在画室里陪着，免得英梨梨一旦太投入导致整个人累倒了没人第一时间发现。 “还是得劝劝她，别太因为我说的话有压力才好。”十六夜停下手里的动作。 并不是他想到要做什么，而是有人来了。 “少爷，大小姐……” 敲门过后，森得到许可才拉开门。 “英梨梨小姐说请两位过去画室一趟。” “哦？”十六夜很惊讶。 万里花摊手，“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英梨梨的进度。” 毕竟先前他提过这件事不会很快，因此万里花也没想过要催促。 但似乎英梨梨一旦开始动笔，效率比他们想得还要快。 于是两人立刻起身离开水阁，往英梨梨的画室而去。 抵达的时候，英梨梨正抱着手臂，手里还捏着画笔站在那里打量画布，听见脚步声后，她满脸得意地转过来看着两人。 “完成啦！” “真快啊……”万里花走向画布，看着上面的成稿惊叹道。 十六夜没有立刻去看，而是先过去抱住英梨梨。 “辛苦你了……明明不用这么急的。” “嘿嘿~~灵感这东西一旦喷涌而出，就跟射——” “行了，不用说了。”十六夜忙捂住她的嘴。 本来氛围还挺好，这下全完蛋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平时太不着调，让英梨梨也变奇怪了。 还是说她确实本性如此？ 总之，画布上的内容是精致得宛如照片般的肖像。 写实油画的技巧，对于七年来埋首于传统绘画艺术的英梨梨而言，是早已掌握的技术。 当然，能够完成得如此之快，还有一点，就在于英梨梨其实过去七年一直都在不断地打这份草稿，又在动笔的前一刻废弃。 十六夜的那个请求，不过是推了一把，促使英梨梨决定去完成而已。 宛如照片般生动，但却不是实际存在的面容。 “要是没那些事，现在兄长大人就长这个样子吧？”万里花笑着说，“跟辉夜姐姐很像，但又很不像。” 像的是五官，不像的是气质。 “不知道啊，毕竟已经没那个机会了。” 他出神地望着自己也许原本的面容，忘了还拉着英梨梨的手。 “十六夜……”英梨梨略微担心他会情绪失控。 万里花则微微回头，对十六夜狡然一笑，而他也回以相同的笑容。 “那就决定了呢。”万里花略微严肃起来，“本田，就像之前安排的那样，这件事由你去办，能做到吧？” “请放心，大小姐。”本田恭敬地欠身行礼，“这种事，本身就是隐卫需要掌握的技巧之一，能够施行，我也很荣幸。” “真是让人不安呢。”英梨梨知道之后要做的事，她苦笑着对十六夜说。 “没关系，我和兄长大人会保护好你不被卷进来的。”万里花走过来，摸了摸英梨梨的脑袋。 “……”英梨梨觉得哪里怪怪的，又好像很合理。 十六夜松开手，退后两步，忍着笑开口： “比起这方面，还有更让你们需要立刻不安的事。”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问。 “期末考试。” “……？！” 第五十五章 三心二意的考前学习会（1） 作为学生就没办法跟考试脱开关系。 况且秀知院和所有学校一样，除了期末考试，也还是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各种考试，由于文理混合，每学年会进行五次大考。 毕竟对于在这所学校上学的学生们，他们那公事繁忙到不一定有时间看管孩子的父母，自然会很需要通过成绩来直接地判断子女在学校的成绩表现。 所以当英梨梨和万里花听到十六夜忽然提醒她们“期末考试”这件事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紧张了一下。 五月底的时候，学校有过一次期中考试，只不过是各个班级自行安排，因此不如期末考试这样要放榜的来得重要。 “总之万里花的成绩我知道，还是老样子。” 转天放学，十六夜哗啦一声，将考试科目涉及的课本和笔记放在偏厅的桌子上。 “哎呀……”万里花不太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她并不是头脑不好，所以成绩比较差，而是整个人本身对于学校的学习兴趣就不高，只要能够完成任务就行，至于什么名列前茅乃至于学校的优秀评价，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不过万里花放心好了，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你挂科挂到留级，那样挺难看的。”十六夜单手支颐，“虽然母亲大人一向不会过问成绩好坏，但要是太糟糕……她面子上也不好看。” “是吗……那要不我——”万里花忽然有了个坏主意。 一直趴在桌边，手臂压着课本和笔记的英梨梨，意识到万里花想故意考很差，她不禁觉得有点过头了。 “万里花……” “没事的，她就想想而已。”十六夜对英梨梨伸出手，“反正她考得不好，脸上最无光的还是我。万里花最心疼我了。” “切……”万里花看穿了结局，只能嘟着嘴认输。 “说得也是啊。” 英梨梨看着十六夜伸出来的掌心，把自己的手递了出去，优雅地握住他的指尖，仿佛接下来要从座位上起身，跳一支优雅的舞蹈似地。 “干什么呢，小狗狗吗！”十六夜轻轻甩开英梨梨的手，然后再度伸出手心，“我是让你把这学期之前所有考试的试卷给我看看。” 他没太细问过成绩，只知道英梨梨和万里花一样，在年级里的成绩排名不算高，且比万里花还要低不少。 直白点说，就是都一百五十名开外，在人数只有200出头的年级里，算是比较靠后了。 “一、一定要看吗？”英梨梨惴惴不安地趴在桌子上，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她的态度实在可疑，十六夜立刻向万里花投去了问询的目光，只见万里花一愣，随后露出了一副莫名得意的表情。 “当然要看啊，我知道你们成绩没我好，但为了顺利通过期末考试，能够好好地享受暑假，而不是被学校的暑期补习拖着嘛……”十六夜认真地看着英梨梨，“时隔七年，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看烟花大会吗？” “当然想啊。”英梨梨干脆地应声。 她忽然意识到这七年里的烟花大会，他的身边只有万里花在，心里就会有点酸溜溜的感觉。 “那就不要磨蹭了。”十六夜笑得暖融融的。 要不是房间里空调开得足，入夏的现在，英梨梨觉得自己身体肯定已经热了起来。 “那就——”英梨梨把压在课本下的试卷递了出去。 万里花顿时展颜，“还是兄长大人厉害，我之前考试成绩出来还好奇过呢，别说我和小爱了，连辉夜姐姐都不给看，说什么没问题之类的。” “那个嘛……”英梨梨梗着脖子解释，“反、反正我有这么多年的空窗期，成绩不怎么好看啦，肯定没有你考得好嘛！” “也对。”万里花深以为然。 照顾到英梨梨的自尊心，的确不太好要求看成绩。 不过万里花刚说完，就感觉旁边冒出了一阵黑气，仔细一看，原来是十六夜的脸色不太好看，简直糟糕透了。 比用来烧烤的木炭还要黑。 “我说啊，英梨梨……”十六夜忽然笑眼弯弯，一脸光辉灿烂，“你的成绩，还真是烂得可以呢。” 英梨梨有点慌，试图跟十六夜解释。 “那个……” 但她忘了十六夜根本不需要，他其实只是在装作生气而已。 下一秒，少年的脸就恢复一贯的表情。 “不过你的英语还是一如既往地烂。”并且认真地补了一句。 这一击才是真正地命中要害，英梨梨扑倒在桌子上。 “呜哇，还真是哦……”万里花好奇地绕过来凑到十六夜边上看。 她发现英梨梨的每门课卷面分数都很低，尤其是英语。记得小时候，英梨梨的成绩都没这么糟糕。 当然，那时候也要除了英语。 “老实说，在有七年空窗期的情况下，还能靠着返校前的基础补习和返校后的听课，做到没有垫底……”十六夜有点忧伤地笑，“已经很不错啦。” 英梨梨有点开心的摸着鼻子，“嘿嘿~~” “是我耽误了你呢。”十六夜轻声说。 “不不不，才没那么回事。”英梨梨连忙否认。 哪怕事实的确如此，她也不可能归咎到十六夜身上。 “所以有办法吗？” “方法当然有，不过是通过考试的方法。”十六夜指了指身后的白板，“但光是通过考试不治本，让英梨梨尽量跟上大家的脚步更重要。” “那你重点关照她那边，我这边的话，只是保证期末考试顺利通过，一个人也能办到。”万里花认真地提出建议。 英梨梨连忙摇头，“不要啦，不是说好要三个人一起开学习会的吗？” “但同时帮你们两个人巩固和补习其实很花时间的。”十六夜单手支颐，空着的右手竖起食指，“所以我也找了帮手。” “帮手？”两个女孩一起发出疑问。 这时，偏厅的门被拉开一人多宽，森出现在那里。 “少爷，四条真妃小姐来了。” “对哦……真妃的成绩超好来着？”万里花恍然，“我记得跟辉夜姐姐和兄长大人差不多呢。” 第五十六章 三心二意的考前学期会（2） 诚如橘万里花所说，四条真妃的学习非常好，之前秀知院的每次大考，她都只比辉夜低不超过五分，稳坐学年第三的宝座。 因此找真妃过来帮忙，不管是万里花还是英梨梨都认为及其合理，一方面大家本来就很熟，另一方面就是对于现在的十六夜来说，她是距离最近的的那个人。 “不过这样说起来，兄长大人上次期中考试……”万里花回想了一下。 “第八名。”十六夜很随意地应答。 “没有拿出真本事呢。”万里花懒散地笑。 十六夜不以为意，“枪打出头鸟，要是因为成绩这种理由被身为理事长的四宫黄光注意到，我觉得没什么必要。就让他们相信我只是在九州显得成绩比较好罢了，再者……” 十六夜没有说完。 再者，他本身还有橘家的要务在身，因此成绩考前就足够了，不需要站在最前面。 “随随便便都能考这么好……”英梨梨开始犯花痴了。 “喂，醒醒，英梨梨。”万里花弹了下她的额头，“装一下，不然等下真妃会发现不对劲的。” “哦、哦……”英梨梨忙揉了揉脸，让表情垮了下去。 刚刚调整好气氛没几分钟，真妃抓着半敞开的偏厅木门，像是什么恐怖电影的登场一样，从门后现身。 “居然迎接都不来迎接一下，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十六夜！”真妃气呼呼地质问。 十六夜不由得摸了摸后脑，“呃……我觉得大家既然这么熟了，你直接过来就好啦。而且只是开学习会嘛，到考试之前，你每天都要来的啊。” “……”真妃无言以对。 她只是微微不爽而已。 放学的时候听到十六夜提起学习会的事，她就自告奋勇要来帮忙，而十六夜也如她预期的那样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了。 但到底是心里有个相差无几的答案，心情自然也随之发生变化。 于是她没有跟十六夜直接过来，而是回家去洗个澡换了身便服，才从家里过来的。 “好啦好啦，是我不周到。” 这点小情绪自然不会逃过十六夜的眼睛，他立刻起身走到真妃面前，合十手掌给她道歉。 “行了，我又不是真的生气。”真妃把他的手按下去，笑了出来。 十六夜则小声说：“我知道啊，可你都准备得跟正式做客一样，还沐浴更衣了……是我不好。” “行了行了，少啰嗦两句吧。”真妃把十六夜一把推开，走到他刚才坐的地方，来了个鸠占鹊巢。 放下肩上提袋的真妃，一眼就看到了十六夜面前放着的卷子。 “这个分数……” “别、别看我！这不是真正的我！”英梨梨扑过来要夺回卷子。 可惜圆圆的矮脚桌到底是有点宽，她的脚又为了舒服，在桌底下伸长了，整个人就很悲惨地因为活动不便，朝榻榻米上扑倒下去。 “哦，小心，泽村同学。”十六夜眼疾手快，扶住了英梨梨。 在英梨梨那故作讪讪的道歉声里，真妃斜了一眼，心说你们就装吧，然后继续看英梨梨的试卷。 “不容乐观呢。”她发出叹息，“和万里花差不多？” 万里花嘴角尴尬地颤抖，“哈哈哈……” “嗯，所以我不太放心期末考试，为了能安心过暑假……”十六夜索性在背对庭院的位置坐下，对真妃说，“你能来看看，真是帮大忙了。” “学习会就是那些东西吧。”真妃觉得十六夜的说辞太夸张了。 她只是想找点合适的理由，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与时间里，而这样的场所，有万里花、有英梨梨，仿佛回到了过去一样。 那两人肯定也是一样的心情，唯一不同的是，自己还需要再继续保持忍耐，等待十六夜亲口道出身份。 在那之前，哪怕他真的只是橘十六夜，真妃也会让自己努力装作一无所知。 『才不是为了你呢，哼！』 “不，我是说真的。”十六夜挠着脸颊，无奈地笑着。 “奇奇怪怪。”真妃撇了撇嘴。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万里花和英梨梨躲闪的目光。 如果只有十六夜单独辅导她们，恐怕学习会早晚会变成很香艳的活动，那样就丧失了十六夜的初心。 所以需要真妃作来控场。 “虽然你之前期中考试排名比我低，但我知道你肯定没出全力。”真妃笃定地说，“所以英梨梨成绩这么糟糕，你来负责辅导吗？” “不不，还是万里花让我来辅导吧。”十六夜眨巴着眼睛，对真妃暗示。 真妃微微偏着头，将鬓发捋到耳后，“也行。” 她其实无所谓哪一边，反正大家都在这里，肯定要一边学习一边讨论，而且自己和十六夜是学力担当。 莫名有种共同作战的热血感。 “那首先从之前小考的试卷错题讲起吧。”她拉着英梨梨的胳膊，让她坐过来点。 即便抱着小心思，真妃参加学习会也是真的想帮帮自己的好朋友们。 眼看分工明确，十六夜也示意万里花稍微靠过来点，把自己的笔记翻开，圈出几道没有解答的数学题——那是他特地誊写在上面的。 随后，两个“笨蛋”就开始跟数学这块难啃的骨头展开了搏斗，房间里安静了几分。 “帝那边，应该没问题吧？”十六夜笑。 “那家伙啊，如果没有人在后面催逼，让他再考个全国第一还不如给他个痛快。”真妃摊开空白的笔记本，写着对英梨梨学习状况的分析以及复习计划。 “是吗。” “你呢？这次打算考第几？” “不掉出前十就算成功。”十六夜满脸诚实。 真妃了然，“你跟我弟弟是一路货色……” “讲得真过分。”十六夜笑。 “对了，之前町田老师讲的这里，我对这个公式和定理的原理还几个比较复杂的疑问。” 趁着两位学渣小姐在钻研的当口，真妃也没有荒废，把另一本笔记翻开递给十六夜，请他帮忙解疑答惑。 “喂喂喂……第三名问第八名，这也太扯了嗷……” 十六夜嘴上吐槽，手却坦然接过来准备看看。 第五十七章 真妃的心事（1） 随着期末考试一天天临近，在橘家别邸举行学习会，成了期末考试前的日课。 只是人都是极限的，和十六夜或者真妃这样擅长且习惯应对考试和学习的类型不同，不管是万里花还是英梨梨，都在这方面缺乏持之以恒的心气。 “……” 英梨梨一头埋在面前的笔记和书本里，握着自动铅笔的右手伸直了搭在桌上，笔尖遥遥地指向对面的十六夜。 “不要停下来啊，泽村同学~~”十六夜一边在写着笔记上的题，一边提醒英梨梨。 “明天不是星期六嘛……考试也是下周才开始考……”英梨梨抬起脸，眼巴巴地向十六夜发出恳求。 真妃看在眼里，竟然也有点于心不忍。 “也是，反正这几天天放学一到家就开学习会，饭前饭后都有……稍微休息一下也没关系吧？” “嗯……”十六夜停下写的动作。 他其实在英梨梨开口恳求的时候，就已经有考虑要不先暂停一下。 “万里花呢？” 于是他扭过头去，却发现万里花已经躺下去，毫无形象负担地侧躺在坐垫上，一边吃不知何时装在碗里拿来的薯片，一边用没有沾上佐料的小指和无名指翻着ACGN资讯的杂志。 “嗯？什么？”万里花满脸茫然。 十六夜再仔细一瞧，她的耳朵里甚至塞着蓝牙耳机，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正播放着佐仓绫音翻唱的《天之弱》，多半根本没听见其他人刚才的对话。 少女此时完全就是享受休息的状态。 “没事，我就觉得该好好休息了。”十六夜抬手示意。 万里花只“噢”地笑着答应一声，就继续进行她的放松模式了。 “那今天的学习会就开到这里吧。”真妃高举双臂，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从放学后过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一直伏案复习，她也有几分疲惫，想要活动活动手脚。 “太好啦~~~”英梨梨露出夙愿得偿般的畅快表情，软乎乎地趴在桌子上傻笑。 真妃也不禁笑了，开学习会这几天，尽管说是自己和十六夜分别负责英梨梨和万里花各自的复习，但其实中间也需要交叉指导。 所以英梨梨肉眼可见地在态度上对十六夜表现得缓和跟亲近…… 『装得累不累啊……』真妃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余光里，十六夜把手里的笔记递过来后，从垫子上缓缓起身。 “刚才你说的那个题，我又试着换了个解法，或许会更加简洁有效一点。” “好啊，等下我看看。”真妃眼神亮了亮。 所谓教学相长，在给两个“笨女孩”讲解复习知识点的时候，真妃也注意到自己在学习中产生的疏漏，因而每次自己也有很多深奥的难题要跟十六夜交换讨论。 对于逐渐临近的期末考试，真妃竟隐隐有点雀跃，想看看自己的知识是否有所进益。 “我去泡壶能放松身心的花茶，麻烦你们收拾一下桌子上的书本文具啦。”十六夜打了个响指，“顺便通知森可以开始准备晚饭了——” 因为开学习会的时候有零食，即便大家都比较克制，到了饭点也不是很饿，因此这几天晚上的用餐时间也推迟了不少。 十六夜说着话端起茶具离开了房间，真妃松了口气，把那本笔记单独拿出来后，开始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我来帮忙。”英梨梨本来还想再懒一会儿，结果真妃这么积极，她不好意思继续拖拉。 明面上还是要拿出客居在这边的态度来。 “没事没事，你歇着好了。”真妃咧嘴一笑，“我看你人都快燃烧殆尽了，真亏你能耐得住脾气……” “就是说哦。”不知道什么时候，万里花也摘掉了耳机。 多半是发现十六夜离开，以为有事情，才打算顾虑一下。 “哎……我有那么不爱学习吗？”英梨梨不满地反问。 结果得到了两人的一致点头确认。 “以前的话，英梨梨本身不算笨，小学的课业也轻松，所以你不是每次都觉得，只要考试排名在中上就行了么。”万里花指出了事实。 “唔……”英梨梨无法反驳。 “现在这么老实，是不是在害怕万一考试老是不合格，最后变成我们的后辈呀。”万里花咬着薯片偷笑。 真妃对万里花抬手示意自己也要吃，万里花就顺手把碗从榻榻米上拿起来，放在了桌子中央。 “被英梨梨喊‘四条前辈’……吗？”真妃若有所思，“感觉还不错啊，要不先叫两声来听听？” “为什么已经默认我会留级啊！”英梨梨抗议。 万里花露出促狭的笑，“叫一声又不吃亏，我也想听听呢。” “是呢，‘橘·前·辈’——”英梨梨拖着长音。 “哎呀，我怎么忘了这一点。”万里花get到了梗，顿感失策。 “这不是很清楚嘛。”英梨梨做了鬼脸吐舌。 真妃不禁捂脸，“怎么还是这么幼稚啊……” “对对对，还是你成熟，真妃姐姐~~”英梨梨笑嘻嘻地喊。 然后真妃就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就年龄而言，她确实比她们大，且刚好和四宫辉夜同岁，又有帝这个亲弟弟。 但就很微妙的，弟弟“老姐”、“姐姐”地喊，她从没觉得有什么，这个称呼本该如同空气一般让真妃习惯，到了英梨梨的嘴里，却忽然变得很腻歪。 “停，还是别这么喊，我又不是姨外婆……”真妃连忙伸手制止英梨梨。 “什么嘛，结果还是真妃啊。”万里花若有所思，“你最近换了发型，我以为你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变成熟了呢。” “谁谁谁谁变成熟了啊！”真妃险些咬到舌头。 随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的她，慌不择路般起身，说着要上厕所就跑掉了。 “……万里花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词吧……”英梨梨惊讶地问。 “也许是有心事吧。”万里花也想不出来缘由，“毕竟……她姓四条啊……” “和四宫家有关么……”英梨梨附和着万里花的猜测。 第五十八章 真妃的心事（2） 据说一部分人在紧张或者感到压力的时候，就会产生上厕所的意愿。 真妃现在就非常接近这种状态。 一边是跟大家在一起开学习会非常放松和开心，一边又非常担心自己举止言行不当，暴露了想法。 她现在整个人都是矛盾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这件事。 从小到大，这还是四条真妃第一次完全独自怀抱着秘密不去对任何人言说。 就像辉夜与石竹那样亲密无间般，真妃打小个跟帝也一样无话不谈。 大到四宫四条两家的事，小到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在家里闲聊的时候，姐弟俩无疑会互相谈这些事。 但唯独这一次，真妃连最亲近的弟弟也没透露过半个字。 知道秘密然后选择守口如瓶，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从卫生间出来，在外面洗了个手后，用手帕擦拭着水分，真妃隐隐觉得自己或许有些胃痛。 肠胃功能倒是没什么变化，好吃好消化。 她当然知道那种不消化的感觉是什么。 要完全消化掉这些东西，可能还需要不少时间才行。 这样想着，真妃在沿着靠院子那一头的檐廊，七拐八拐地在散步。 照理说，作为客人的她，不应该在别人家到处乱跑，可十六夜再三提醒真妃不需要拘谨，橘家别邸除了他处理事务的房间，就不存在禁地。 所以为了发散心情，真妃干脆在外面小小地绕了点路，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回到屋内走廊下后再走几步，就能看到别邸的饭厅了。 别邸基本上没有招待过什么客人吃饭，十六夜他们用餐很少选择在厨房旁的饭厅，而是在偏厅吃。 因而饭厅干净整洁得像是才装修好一样，没有半点使用的痕迹。 穿过饭厅一侧的门，就能从另一个方向进入厨房，这里飘荡着食物的香气，森小姐和几个佣人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晚餐，嘈杂的声音从厨房那头传来。 “已经饿到要到厨房来找吃的了吗？”十六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真妃忙不迭地回头，“不是啦……呃……你在干嘛？” 只见十六夜手里端着单手就能托住的盘子，里面盛放了大概三四片切好的西班牙熏火腿，裹着蜜瓜的肉，用牙签固定住。 他正吃着其中一个。 “有点饿了，先打打牙祭。”十六夜笑着将盘子放在真妃面前，“要来一口吗？晚饭起码还有四十分钟左右，别饿着了，回头怪我待客不周。” “不至于。”真妃笑了，她接受了十六夜分享的小食。 话虽如此，但好吃的到了面前，也没有理由要推辞。 况且蜜瓜的清甜混合着火腿的香气盈满口腔，自然而然地就让心情好了不少。 咽下去后，真妃抿了抿嘴唇，用手指抹了下嘴唇上的残留的油渍，这时十六夜适时地递过来一块儿餐布，她就拿来用了。 “……嗯……”真妃无意识地发出声音。 “意犹未尽？”十六夜再度将盘子放到面前，那里还剩最后一份。 “不用了。”真妃苦笑着摇头，“我只是……有点事想请教你。” “是复习的事吗？”十六夜下意识问。 “跟学习没关系。”真妃摇头，“虽然托你的福，这几天下来，复习的效率比我自己以往单打独斗要好很多。” “真妃的天赋很高，只要再稍微在某些解题的思路上放开点，就能避免很多平时会犯的小错误。”十六夜如实说。 “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的。”真妃没辙似地笑着，“你帮我注意到这些不足之处，或许之后会好很多。” “嗯。”十六夜点点头，把空盘子放在一边，“既然跟学习无关，那你想问什么？” 真妃看着他将泡好的茶和新的茶具放在托盘上，“假如……我是说假如……你知道了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暂时还不能告诉任何人，你会怎么办？” “秘密？”十六夜端起托盘，和真妃一起离开了厨房，“秘密也分很多种啊。” “呃……” 真妃用手指绞着发梢，思考该如何隐晦地询问。 “就是那种……虽然知道了，不仅不能说，甚至不能让人知道你知道那个秘密的程度。”真妃有点为难地概括着自己的现状。 对于真妃有心事这点，十六夜倒是看得清楚，可他与她并非朝夕相处，如果真妃不肯明说，十六夜也无法得知她到底在问什么。 但既然会让真妃苦恼……或许又是家里的事吧？ 抑或是……之前她委托自己的事，这段时间没怎么告知进展，让她心中焦虑了？ “有些复杂呢。”十六夜无奈地感慨，“我其实是个嘴巴不严的人，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啊。” “这样啊……” 真妃失望地应答，又忍不住腹诽十六夜“你嘴巴不严个鬼”。 “比起解答你的疑问，我倒是有点主观且感性的想法，可以请听听看是否值得采纳。”十六夜又补充道。 “那……你说来听听？” “首先我不知道真妃到底知道了什么，可如果这个秘密的内容很重大，重大到甚至牵涉到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十六夜说着，想到了帝，以及真妃姐弟父母，“我觉得你倒不必为此感到压力，如果不说出口就是那些重要之人最有帮助的选项的话，你只需要为此感到高兴就好。” “这种事是值得高兴的吗？” “那我换个词……自豪怎么样？”十六夜摇摇头，“你在用你保守秘密的方式，去守护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这难道不是很了不起的事吗？” “守护……”真妃心头一凛。 她有些怅然地望着十六夜，现在他毫无疑问强大到不需要谁去守护，可……如果自己这样继续下去，就能对他起到保护的话。 那么四条真妃愿意继续守口如瓶。 紫水晶般的眼眸里，光彩逐渐明亮，十六夜知道真妃或许想通了某些东西。他很高兴自己的话语能够帮到忙。 只是事实上，这些话语能够奏效，不过是因为由他这个不知情的“当事人”亲自说出口罢了。 “明天还要继续开学习会吗？” 压在心口的石头卸下，真妃忽然间觉得身心都放松下来了。 “呃……明天大概没什么时间。” “都期末了还忙啊？” “不，是母亲大人，明天就要到了。” 十六夜在打开偏厅的门之前，这样无奈地对真妃说明。 第五十九章 母亲大人驾到（1） 橘十六夜压根就不是一个严肃正经的人，尽管他作为橘家养子出面的这几年，闯出了几分风度翩翩、稳重果敢的名声，能得到比自己年龄还大的人尊敬乃至敬重他的为人处世。 但那不过是为了搏出头而强装老成而已，特别是为了镇住在东京这边的为橘家产业开疆拓土的老人、还有那些比人精还要人精的各界要人，他某些时候还会表现得刻薄冷厉，从而让人不敢轻易小看橘家和他的存在。 而他毕竟只是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早经人事无非是让他不会在男女问题上犯错，私底下其实没什么正形。 但即便如此，会让十六夜在私下里也郑重起来的场合，其实屈指可数。 比如现在，橘家家主，橘万里花的母亲，他的养母兼未来岳母——橘千花从九州动身，远道而来东京了。 事情是大概一个月前就定下来的，谈不上手忙脚乱，但到了时间，十六夜还是不太愿意放松下来。 一大早他就从英梨梨和万里花她们的玉臂围成的温柔乡里挣脱出来，收拾仪容，在水阁那边一边处理家里的事务一边等待。 临近中午时分，听到森过来传达消息，十六夜才起身去正门那边迎接。 从车上下来的橘千花，没有像在九州的橘家居城时那样，身着藏青的色留袖，到没有往日十六夜跟随她出席各种场合见习橘家事务时，她所穿着的十二单般繁重与正式。 毫无疑问，橘千花只是把此行当成了到孩子家里看看再小住几天的私事。 “母亲大人。”十六夜走下台阶。 他想过要不要搀扶，不过在他伸出手的时候，橘千花只是自然地将他的手推了回去。 “用不着这么拘谨，我过来看看自己的孩子而已。”她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但眼底唇角却有隐隐浮现的慈和笑意，“听忍说，你一大早就在等着了？” 忍就是本田作为隐卫的名字与称号，是每一代隐卫里最强的人才能继承的名字。 “母亲大人要过来，机场到这边到底有段路程，听说这几天路况不错，我以为您会到得很快。”十六夜也收回手，跟在橘千花后面，进了屋朝正厅走去。 “你这孩子就是比较容易上心。”橘千花了然地点头，“总归是私事的形式，像在九州的时候一样就行了。” “是，母亲大人。”十六夜也笑了出来。 正厅早就有森准备好的茶水与点心，橘千花落座之后，就让旁人退下去，让她和十六夜在这边单独谈话。 从庭院收回视线，橘千花看着正在斟茶的十六夜。 “到东京几个月，看上去是瘦了些。” “有吗？我记得前些天还觉得自己体重长了点。”十六夜双手奉茶，“母亲大人，请。” 橘千花微微颔首，接过十六夜递上来的茶，放在面前等待凉些，“那应该是我看错了，毕竟你是个忙起来就容易松懈饮食的孩子，橘家在东京的事又多又杂。就算你心细，我也放心，可毕竟担子还是太重了。” “让母亲大人担心了。”十六夜垂下眼帘，歉意地笑笑，又说：“万里花貌似还没起来，多半是今天休息日，想睡个懒觉，请母亲大人见谅。” “……随她高兴吧。”橘千花沉默两秒才，才轻飘飘地说，“反正那孩子不喜欢我，我也并不是那么想马上就跟她修复关系。” “母亲大人……”十六夜这回皱眉了。 橘千花露出些惊讶的神情，似有些无奈，“好了，不说万里花的事了，反正有岩关心她，我平日里也没亏待过什么，况且……不是还有你在吗？” “这倒也是。”十六夜赞同地点头。 如果不重视万里花的心情，那么七年前也未必会接受万里花的要求，接见他这个几乎等于失去了四宫家小少爷身份的“死人”，并帮助他重新建立新的身份。 “不过说到万里花的事——”橘千花端起温度降了些的茶，饮了一口，“我听说斯宾塞家的千金也借住在这边？” 十六夜应和道：“因为泽村夫人与斯宾塞外交官有事回英国去了，泽村小姐又不愿一起走，加上一个人住在那边不让人放心，所以万里花就——” “不用在我面前掩饰。”橘千花抿着嘴，眼底的笑意更加浓厚，“外人不清楚，母亲我心里清楚得很。你跟那个女孩是的因缘纠葛，不用事到如今才要装作疏远。” 她的语气依旧平和，但却可以感觉到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倒可以说很轻松自然，要跟十六夜闲话家常，以母亲的身份关心关心他的事。 “我……”十六夜有点窘迫。 就像是做了错事后被母亲发现一般。 明明这对他来说该是最遥远的经验……他却很清晰地以正在进行时体会着。 “怎么了？” “没什么，诚如母亲所言。”十六夜低下头，“但我并无要背弃万里花的意思，所以——” “我知道。”橘千花淡淡地说。 “这样啊……”十六夜明白了母亲大人的态度，便不再多做什么辩解。 “反正是你们做出的选择，我都不想干涉。”橘千花的声音里忽然有点疲惫，她放松身体，倚在身侧凭几上，“不管是万里花的事，还是橘家的事，我已经管了十几二十年……事到如今还要为这些事投入心力。” 橘千花发出安静而悠长的叹息声，像是要把郁结多年的心绪一口气全部吐出来似的。 看着一向挂着冰冷表情，偶尔会在自己面前像个母亲般微笑的橘家家主，那张仿佛永葆青春的面孔，眉眼间忽然满是委顿，十六夜忽然觉得，橘千花原来跟万里花如此相像。 一边是阳光灿烂不知忧愁的女儿，一边是冷若冰霜洞悉悲苦的母亲。 “母亲大人路途劳累，不如先去休息。”他轻声问，“我这就让森过来——” “不必。”橘千花抬手示意停下。 “是。” 伴随着橘千花的制止，正厅霎时间安静了下去，十六夜重新给自己的杯子倒满茶，而后转过头，望向庭院里。 第六十章 母亲大人驾到（2） “感觉如何？” 然后，橘千花忽然开口询问，语气更加随和，越发地有种闲谈的架势。 十六夜倒不觉得奇怪，他在橘千花的面前时，特别是最近几年，一直都是这样的感觉。 非要说有什么可惜的……就是十六夜希望哪一天万里花在她面前时，母女两人也能这么悠闲地谈话。 “母亲大人指什么？”十六夜问，“如果是英梨梨那边……” “不，我是说——”橘千花沉吟道，“时隔七年回到自己生活过的城市，见到曾经的亲人故旧，有什么感想。” “这个嘛……倒是没太仔细想过。”十六夜苦笑。 “没太想过？真不像你啊。” “见面时自然会想很多，但过后其实发现也没什么可去感想的。”十六夜端坐着，眼睛迎上橘千花的视线，“非要说的话，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大家吧。明明每个人都在为我的死难过，可我却必须装作另一个人。” “很难受吧？” “会有一点。”十六夜如实回答，“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毕竟当初力有不逮，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现在的我是橘十六夜，而不是四宫石竹。我要考虑要在乎的，是橘家大大小小的事，而不是四宫家的。” “其实你也没有必要这么介意。”橘千花轻声说。 “母亲大人允许我在打理橘家事务的同时，顺便做点别的，已经是极大的宽容与许可，我不能得寸进尺，要把橘家也绑到我的战车上，去跟四宫家硬碰硬。”十六夜却回绝得很坚定。 这一点让橘千花感到些许的意外。 她有些小看了这孩子的决心与心志，甚至觉得刚才的一番话，是在侮辱这个孩子的心意。 “是母亲失言了，你别放在心上。”橘千花叹口气，坐直了身体道歉。 十六夜惊讶地看着橘千花，他很惊讶橘千花会这么干脆地说“对不起”之类的话。 作为养子与养母，十六夜一直谨小慎微，不做任何不合适的事。 因而既没有需要他道歉的时候，也没有橘千花会犯错的地方。 况且，刚才那点程度的交换意见，十六夜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可能有一天会谈到的心理准备，无非是何时说而已。 可……橘千花她道歉了。 不管是对丈夫还是对女儿，她都从未这样道歉过。 “母亲大人才是……言重了啊。”十六夜哭笑不得，“您并没有说错什么，也不需要跟我特地道歉。” “因为我很重视你。”橘千花用低沉的声音说，“……作为一名母亲……” 她的声音听上去听上去生硬又不自然，特别是补充的后半句。 那并不是因为这个人在说谎或者讲些笼络人心的话，仅仅是由于……她不善表达而已。 十六夜对此无比了解。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橘千花不了解也处理不好的事，“亲子关系”这一项，必然要列在前三名里面。 因为处理不好，也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一直以来她都是采取的冷处理。 万里花的喜怒哀乐，橘千花都默默看着，并承受着偶尔会冲自己来的不满，然后必要时采取作为家主与母亲应有的严厉处置，以致于作为丈夫的橘岩反倒意外地对女儿慈祥与溺爱。 至于对孩子表达任何作为母亲的关爱，都是难于登天的行为。 “如果母亲大人能有一天对万里花这么说，她大概会脸红得说不出话来吧。”十六夜微微一笑，用委婉地方式接受。 “也许吧。”橘千花摇头，“人都是不完美的，总有很多事情要从头去学，是你给了我去了解如何扮演……不，是担当母亲这个角色的机会。” “这还是头一次听您说……”十六夜深感意外。 明明作为从小就失去了亲生母亲，甚至连面孔都快记不清的自己，才是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些事。 “稳重而周全，又懂得如实表达自己的感情与想法，也知道体谅身边的人。”橘千花笑了出来，五官看上去与万里花更是如出一辙，无非多了点岁月赋予的气质，“面对你这样的孩子，会少了很多负担，不用怕出错。” 她所谓的“出错”，指的是表达母亲这个身份的感情时，会因为拿捏不当产生的“尴尬”。 “哪里，我才是……” 橘十六夜的声音忽然有点哽咽。 这么些年走过来，现在看着眼前被自己喊了七年“母亲大人”，也将他视如己出的人，说着这些话。 他忽然不是很明白其间的因果关系。 明明自己也是在作为一个养子，逐渐学习如何处理与母亲、与父亲，以及调节这之中家人关系。 他一直觉得这都多亏了母亲大人的态度，可原来在她眼里，也是一样的。 “说老实话，我其实一直对于名为‘母亲’的存在感到源自未知的疑惧……”十六夜从坐垫上起开，正坐在榻榻米上，向前俯下身，向橘千花行了一个大礼，“但能成为母亲大人的孩子，我打从心底里感到幸运。” 他垂着眼帘，一字一句地说着。 话音刚落，橘千花就已经伸出手，拉着十六夜的手臂，让他坐起身来。 “所以才说你这孩子啊……”橘千花显然有些无奈，“这么让人坐立不安地郑重礼仪，也只有你能坦然地做出来了。” “让母亲大人为难了。”十六夜摇头，也无奈地笑了。 他缓缓坐回去，这时门被缓缓拉开，出现在门外的是森。 “家主大人，万里花大小姐让我来请十六夜少爷过去。” “现在吗……”十六夜失笑。 倒是橘千花没有介意，笑着抬手向外摆动：“快去吧，十六夜，正好我也歇息一会儿。等下吃过午餐，我还有东京这边的诸多事项要问你。这段时间全都交给你，想必不会有差错，但该问的还是要问问。” “我明白了，那就请母亲大人稍事休息，我先失陪了。” 这样说着，十六夜喝掉茶杯里剩下的茶水，起身离开了正厅。 第六十一章 橘家母女的别扭关系 万里花叫十六夜过去，却没有在平常休闲玩耍会在的偏厅，而是在他们的房间里。 他本以为都到吃午饭的时间，万里花还没起来洗漱，结果一进屋，就看到英梨梨也在房间里，两人正用卧室里的电视在玩主机游戏。 只不过不同于坐在床边地毯上的英梨梨，已经换了轻便舒适的居家服，万里花可谓是衣衫不整，只是把十六夜换下来还没拿去洗的T恤套在身上。 因为十六夜的个头比万里花高不少，那件T恤都快成了那种时尚的女生在夏季会穿的Oversize长T恤了。 加之她在床上的姿态横七竖八，饶是十六夜的T恤也有些遮不住，露出了淡粉色蕾丝花边的内裤。 看到这一幕，他差点以为万里花是正空上阵……不，等等…… 十六夜刚打算松口气，他忽然意识到未必如此，于是走过凑到万里花身边，伸出手去摸索了一下。 “真没穿啊……” “在自己房间还穿内衣，有必要吗？”万里花淡淡地说。 他的反应与其说是无动于衷，不如说是习惯成自然了。 “看招！”英梨梨兴奋地喊了一声。 “呜哦！”万里花发出惨叫。 十六夜看向屏幕，原来她操纵的特里休被英梨梨操纵的爱梅斯打败了。 “死了啦，都是你害的！”万里花轻拍着手柄跟十六夜撒娇，“一进来就摸人家，你属猴子的吗？” “不是……”十六夜抱着手臂，盘腿坐在床上，“主要今天母亲大人过来了，你在家却衣衫不整，回头怎么见她啊。” “我又不打算去见她，除非她叫我过去。”万里花对十六夜发出驱赶的姿势，“还有没换衣服别到床上来，习惯不好。” “好的好的……”十六夜苦笑着滑下去，站在地毯上。 英梨梨也向后靠在床边上，抬起头看十六夜，眼神里居然有些同情的意思。 毕竟他毫无疑问地在承受这种宛如夹板气的情绪。 好在万里花每次也只是抱怨几句，没给十六夜任何压力。 “你也别这么看着我，搞得我好像真的很可怜一样。”十六夜索性坐下来，捉住英梨梨的肩膀，跟她相互蹭了蹭鼻尖又顺势浅浅地亲了一口。 “那个，你说没事我当然知道。”英梨梨没算到突然袭击，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嘴唇，“不过这样真的行吗？万里花跟伯母的关系——” “英梨梨，不要多嘴哟。”万里花的手忽然探下来，捏了捏英梨梨的鼻子。 “对不起啦，我就是想关心你……”英梨梨不好意思地道歉。 这一点三人都互相清楚，毕竟英梨梨和跟她母亲小百合关系那么好，天然会觉得那样才是更加合理的母女关系。 “你就别在那里炫耀了好吗？要是可以换的话，我还想让小百合阿姨当我的妈妈呢。”万里花随口抱怨了一句，“小百合阿姨可不会一年到头都冷着脸。” “哈哈哈……”十六夜只能苦笑着附和。 每个家庭的都各不相同，有些十六夜小心翼翼才得到的东西，万里花却会产生比较和嫌弃的意思，甚至想要更换。 这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富足吧。他由衷地感慨。 “不过既然橘伯母都过来了，我是不是该抽个时间过去问候一下。”英梨梨乖巧地不多嘴，而是问自己的该做事，“毕竟我都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月了……” 甚至她都觉得自己快不像个客人。 不管是万里花还是十六夜，又或者这个别邸里负责安全和起居的森与本田，全都没拿她当外人般去各种回避和规劝。 英梨梨能感觉到，自己在这里和万里花一样行动自如。 “想过去的话随时都可以，等下母亲大人要吃午饭，你可以过去一起吃，然后顺便问候一下。”十六夜提议。 结果没等英梨梨开口，万里花就先表示反对，“算了吧。反正晚饭肯定要一起吃，倒是父亲大人也要过来，中午就算了。” “万里花……”十六夜无奈地摇头，“既然你是这个意思，那英梨梨呢？” “我啊？我都行。”英梨梨也不知道哪边更好。 她本来还在想，晚上橘家连带十六夜在一起更像家庭聚餐，自己本来想回避一下单独用餐。 不过那样的话，可能反而会让人家觉得奇怪，于是偷偷打消了这份多余的顾虑。 “那就这么说定了。”十六夜起身，“虽说是周末，也别光顾着玩，期末考试没剩多少时间了，你们要是自己复习困难，我就去请真妃过来了哦。” 万里花伸了个懒腰，单闭着眼睛观察十六夜的表情，“你下午不帮我们复习吗？” “不帮。”十六夜如实回答。 “切……帮我们复习又不会少块肉。我又不会这种时候袭击你啦。”万里花忽地烟视媚行般笑起来。 “母亲大人说是过来看看我和你，其实是为了家里的事过来。”十六夜俯下身去，软软地捏了下万里花的脸蛋，“这段时间不少事我都得跟母亲大人谈谈，光靠资料文件汇报是不完整的，有些东西还得我亲自去说。”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万里花哼了一声，“一到这种时候就正经得不得了，我看英梨梨都快信了吧？” “哎？啊……那个……”英梨梨艰难地笑。 她确实刚才有几分恍惚，看着十六夜就觉得是个很正经的人。不过考虑到六个小时前他们还一起睡在身后这张床上，还盖着同一床被子。 那确实很不正经。 “因为……毕竟是母亲大人过来了嘛。”十六夜坦率地点头，“我也会想要表现一下自己，不然怎么好意思让母亲大人把你还有橘家交给我呢。” “……”万里花无言地红了脸，好半天才别开视线，吞吞吐吐地埋怨，“这种话还不知道你要跟多少个女孩子说多少遍呢，回头别忘了英梨梨的份。” “哎、啊？可是我们家……没有需要我继承的家业……”英梨梨害羞的笑了，“内容改改吧？” “要吐槽的是这点？！” 万里花彻底瘫倒在床上。 第六十二章 母亲所为（1） 午后一点半，后院池塘上的水阁里。 指甲刀咔嚓地响了一下，十六夜的指甲从指甲刀刃后的收纳匣里抖落，落在了摊开的纸巾上面。 “……出于这个情况，警视厅最近在忙着后续的调查，但是根据父亲大人透露的情况来看，线索严重不足，调查起来进度极其缓慢，搜查本部已经全部出动了起来，把那位前宗教审议会的委员长过去三年的资料卷宗都调了出来，在追踪可能的凶手……” 叙述着自己知道的情况，十六夜的声音越来越小。 “怎么了？继续说，这点程度的一心二用不算难事。”橘千花没有抬眼，只是用平和的口吻提醒他。 “那个……母亲大人，只是剪个指甲，没有必要让您来亲自动手吧……”十六夜看着被橘千花握住的左手，她正捏着十六夜的无名指帮他剪指甲。 刚刚才剪完了小拇指。所谓的一心二用即是如此。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十六夜帮橘千花从柜子上取出整理出来的案件相关摘录时，被她注意到了指甲有些长了。 十六夜的指甲长得不算很快，大概四五天有了两三毫米宽之后，才会修剪一下。 今天刚好差不多是可以修剪的长度，十六夜本想谈完之后再去打理，却被母亲大人先一步注意到。 然后就变成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还要母亲来剪指甲的好笑场面。 仿佛他生活不能自理一样。 “给孩子剪指甲而已，又不是每次都要我来。今天刚好看到，就让我试试好了。”橘千花语调依旧温平，俨然只是当成了一种体验不曾做过的事情的机会，“还是说十六夜不喜欢，那样的话母亲我就——” “也没什么。”十六夜忙应声。 既然母亲大人有这份心，他也没道理不成全一下。 “不管是我，还是万里花出生之后，修剪指甲这种事都是让佣人保姆去管的。我没做过这种事，要是不小心剪到肉就告诉我。” “嗯。”十六夜默默叹气。 他寻思这种小心到一根手指都能折腾一分钟的剪法，怕是得多粗心才能剪到肉呢。 据橘千花自己透露，自从万里花出生之后，她就大多时间深居简出，靠着对橘家上下的熟稔掌控着一切，仿佛一个多年不上朝的皇帝似的。 不管是丈夫还是女儿，想见一面都很难得，更不用提去关心和培养感情。 『你就像闯进橘家这潭死水里的一尾金鱼。』 初次见面约定了收养他之后，橘千花在离开时，曾这么补充过。 现在想来，是他这个养子给了橘家上上下下得以更改的机会吧…… 毕竟为了让十六夜更加合理地接手橘家的事，橘千花也在那之后一改深居简出的幕后行事风格，走到了台前。 “所以依你看，岩那边会有多大程度的麻烦？” “再大的麻烦也到不了父亲大人那里。”十六夜应声答道，“因为那个宗教界要人的死震怒的大有人在，但不满其行事的人也一样有。不可能存在一边倒的声音，就算是四宫家也做不到。” “如此便好。岩既然做得了警视总监，这点事难不住他吧。”橘千花淡淡地说，仿佛对她而言，眼前的小事更需要专注。 “不过已经可以确定四宫黄光的行踪了。”十六夜说，“这个消息是从帝那边传来的，因为有四条家的人在他叔父的授意下暗中接触。” 交谈的事从警视厅逐渐转向了四宫家，这种变化也没让橘千花有半分动容，倒是刚才她差点剪到十六夜指头上的肉，让她紧张了一阵，把十六夜的手翻来覆去的看。 “帝……我记得是你那个从小就志趣相投的好朋友吧？既让不知道现在的你是谁，又为什么会给你透露这么要紧的情报，你或者他都是否太轻信对方了？” “正因为从小认识，才知道如何获取对方的信任。只是想到将来要是公开身份，帝知道了之后，即便不会生气，也会由于我确实在算计过他的心思，而狠狠地朝我脸上来一拳吧。”十六夜从容地解释，“他就是那么直来直去的脾气。” “是吗。只是你的朋友可信，那四条家——” “到底是从四宫家分离出来的，才过去了几十年，藕断丝连才正常。” 十六夜在母亲大人的示意下换了只手，他看着剪完的指甲，总体还算说得过去，她也没她自己说得那么缺乏生活自理的基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每个人在局中的人，都以为自己是是那只黄雀。”橘千花提醒了一句，“你心思缜密，但作为母亲，我还是很担心。” “嗯。”十六夜点头，“好在四条家的家主正值盛年，还没到四宫家主那般行将就木，对家族失去控制力的程度。况且帝与真妃在四条家的地位与话语权，虽不及我如今在橘家这般得到母亲倚重，却也比我当初在四宫家时要好上百倍。” “这不是什么倚重，是托付。”橘千花抖了抖指甲刀，将里面的指甲屑抖在纸巾上，又拿出指甲锉来，准备给他打磨指甲，“橘家今后……想必能在你的手中有所改变，不会再重演我这种悲剧了。” “母亲大人……”十六夜语塞。 他沉默下去，看着指尖被打磨的粉尘落下，橘千花显然不在意这种沉默，她更加专心地照顾十六夜的手指，宛如在打磨一颗荆山之玉。 没过多久，十六夜修长手指上的指甲就被打磨得平滑圆润，她抽过纸巾擦拭过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真不愧是我的孩子，长了双好手啊。”橘千花脱口而出，“怕是可以拿去跟万里花比美了吧。” “母亲说笑了，我常年锻炼，手上也是起过茧子的。”十六夜摇头，“更何况去跟万里花比较呢。” “就当是为母之心的偏袒吧。”橘千花说着，忽然显得有点怅然若失，“到底……你并不是我生下来的，刚才的话，就当是玩笑吧。” “亲情并不只在血缘，母亲不嫌弃我原本只是个私生子的出身，我已经感激不尽。” “真是会说话，万里花能学着些就好了啊。” “总有一天会的。” 十六夜没有抽回被捧着摩挲的手，笃定地回答。 第六十三章 母亲所为（2） “嗯……果然将东京圈这边的事交给你，一点问题也没有。” 稍晚些时候，橘千花坐在十六夜平时处理工作会坐的位置，看着十六夜放在这里的各种资料与报表，并与他讨论和商谈，最后发出了满意的称赞。 “哪里，都是橘家的老人们愿意用命，我只是作为最后拿主意的人，做了应做的事而已。”坐在一旁的十六夜，对此则谦逊地表示。 “不用这么谦虚，是你的功劳就是你，不是你的也没人夺得走。”橘千花很冷静地指出来，“午间用餐的时候，我问过森和忍，她们也都对你在东京这段时间的表现赞不绝口。” 尽管名义上是招呼十六夜与万里花生活与安全的人，但实际上那两人仍然归属于橘千花。她并没有要让森和本田来监视两人的意思，但也不代表森和本田就对东京的事能一问三不知。 适时地给出应答，也是应当的。 “母亲大人难道就不会怀疑，是我收买了那两人，让她们在您面前为我说好话，从而隐瞒我出的纰漏？”十六夜也不拘谨，而是如此调侃着反问，并露出了试探的眼神。 “如果你真的有那个意思，橘家上上下下的人和事早就被你拿捏，何必到现在还这么规规矩矩地做事。”橘千花微微看了十六夜一眼，“不用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你现在是橘十六夜，而不是四宫石竹。就算还流着四宫的血，也只是血脉而已，你是什么人，七年来母亲我看得明白。” “母亲明鉴。”十六夜垂下眼帘，安静地微笑。 他刚才的言行只能说半真半假，并非不相信母亲大人的倚重信赖，而是对自己感到怀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值得让母亲大人信赖。 “不过离开东京七年，一回来就能及时把握这边的情况，很不错呢。”橘千花点点头，继续看那些资料。 “都是橘家的情报网做得好，我不过是过来享受现成的罢了。”十六夜摇头，“好在要面对的是四宫家的少爷们，我对他们还算比较了解。” “说起这个。”橘千花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东西，“和四宫云鹰合作投资建设汽车基础零件的大型生产线，是真的吗？” “母亲大人的意思是？” 橘千花笑了笑，“我知道你的心情，只是这件事如果继续推进下去，真的开始合作的话，对橘家的确有很大的益处。但这种局面是双赢的，橘家得到好处，就意味着四宫云鹰一派也一样。即便他在四宫本家中的实力最差，也难免会有养虎遗患的可能。” “原来如此。”十六夜点点头，“母亲大人知道的，我肯定不会这么好心。现在跟云鹰那个人眉来眼去，也不过是诱敌深入罢了。现在明面上看，云鹰要做的不止是代表四宫家跟我们合作，从而扩大在本家的影响力，他还肩负着在这个过程里，打压四条家回归本土重工业投资的苗头。” “听你的意思，其实是已经定下来要跟四条家合作了？” “是，但不会那么快，毕竟还有很多事要准备，得给四条家留点时间来顶住四宫家的压力。”十六夜认真地解释自己的想法，“先让四条家跟四宫家本就有的交锋，借这个机会展现在外界面前，再让我们橘家作为被争取的一方，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得像是被四条家吸引，选择了与他们合作。” “如此一来，不仅四宫家打压分家的目的落空，还会顺带让在这个过程中出师不利的四宫云鹰处境更加艰难。”橘千花露出了然的表情，“只是四条家真的会如你所说般动起来吗？” 面对橘千花提出的疑问，十六夜没有任何犹疑。 “会。因为愿意跟他们合作的又有足够实力的，只有橘家了。”十六夜如实说，“另外两家比起现在入局，他们会更希望看到结果明朗之后再行动。谁赢，他们就倾向于跟谁合作。” 说到这里，十六夜的话语顿了顿，他只是想留给母亲大人思考并继续反问的空当，但她却露出了催促的表情，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怎么了，继续说吧。除了本身的形势使然外，还有能让你那番话里充满信心的原因才对？” “这一点，我想母亲大人是知道的。就不用我再反复强调了。”十六夜垂下肩膀，有些无奈地表示，“是很私人的理由。” “喔……你指的是会在这个过程里起到关键作用的四条帝呀。”橘千花发出了轻微的惊叹，“你瞧我，果然年纪大了，这点事都能忘。” “哪里，母亲大人一点都没老，我还有很多橘家的事要听您教诲，橘家也还有更多需要倚仗您的地方。”十六夜摇头，轻声说：“前些时日，在万里花的诱导下，真妃和帝先后对我提出要我帮忙调查七年前那场大火的真相一事。” “看来他们都没忘掉你，哪怕过去了七年。你有一群很好的朋友啊，十六夜。” “……嗯。”十六夜有点难以启齿。 帝自然不言而喻，但真妃……他觉得自己必须做好有朝一日面对她那份感情的准备。 “既然你心里有数，那之后的事还是你全权操办。我来东京，也是为了你才来的，顺便游览一下这里罢了。”橘千花点点头，“回头再见见该见的贵客们，帮你撑撑腰，就算圆满了。” “父亲大人呢？” 橘千花一愣，她微微叹息，“再说。如果你觉得应该见，那我就见一面。” “这样说太奇怪了啊，简直就像我掌控了橘家，还软禁了你这位家主一样。”十六夜哭丧着脸吐槽。 “天色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再看看其余的东西。”橘千花抬手示意十六夜靠近点，摸了摸他的脑袋，“别忘了自己还是个学生，期末考试要加油，我很期待你的成绩。” “这是作为家主对我提出的敦促吗？” “不，这只是作为母亲的想法。” “我知道了。” 十六夜心头一暖，安静地应声。 第六十四章 “借尸还魂” 当万里花和英梨梨在忙于准备期末考试复习的同时，不那么担心期末考试的十六夜，则在暗中准备另一件事。 而现在，那件事的结果终于摆在了面前。 “像……太像了。”万里花由衷地对本田发出感叹。 更准确地说，是对本田现在的模样发出感叹。 这位从万里花年幼时起便随扈左右，看着万里花成长起来的这一代最强隐卫，整张脸都打扮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其名为四宫石竹。 而这一切，都是十六夜亲自安排和授意的。 由于橘家有着一支代代效忠家族的隐卫，过去也曾经作为忍者，从事过间谍、暗杀、破坏以及潜入等各种任务，像易容术之类的，更是隐卫们的必修课。 所以十六夜在谋划向四宫家的兄长们复仇计划时，就有考虑过在自己改变面容后，要让人扮成他的模样出现在世人面前。 但这一步最难的不是制作用来易容的道具，而是在制作之前的设计工程。 十六夜从进入橘家后起，就开始秘密接受着医生的手术，让面容变化与年龄成长互相适配，最后逐渐变成了外人眼中的另一个人。 而这样的代价，就是他完全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些是，自己十七岁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十岁以前第二性征还未完全开始发育，他跟姐姐四宫辉夜更是像得不得了，但是那之后会长成什么模样，连十六夜本人也无法断言。 由此，他便搁置了“借尸还魂”的戏码。 直到与英梨梨相认后，他才决定试试。 毕竟自己没有办法足够专注画技，肯定不如英梨梨这七年在艺术水平上堪称疯魔的造诣。 “唔，我觉得还行吧。” 而作为设计者的英梨梨，则对这一点感到怀疑。 “哎？是通过3D打印制作易容材料的时候，有哪里存在瑕疵吗？”十六夜忙问，“明明材质很仿真，甚至连烧伤的皮肤都能制作出来……我反正是看不出差距。” “怎么说呢……”英梨梨将十六夜往本田那里推了一下，让他们并排坐在两张椅子上，“万里花你再看看？” “唔……很难说啊。”万里花苦笑，“这样坐在一起我肯定不会觉得本田扮的样子是石竹，英梨梨你到底觉得哪里不对？” 英梨梨抱着手臂，满脸深思，“大概是气质……不，该是说灵魂吧？” “不要说讲那种新人类一样的发言好吗。”十六夜忍不住吐槽。 “对对对，就是这里。”英梨梨指着十六夜，“本田小姐绝对不会这么精准地吐槽我。” “……”万里花无言以对，她满脸愁容地看向十六夜，“兄长大人，看来是没问题的，反正按照预期，也不会有这么深入的接触，不是吗？” “是啊。所以虽然很抱歉，但我觉得英梨梨在意的地方，有些过于超纲了。”十六夜也不住地点头，“你说呢？” “也是哦。”英梨梨恍然，“只从外观上而言，那确实很像石竹长大到十七岁的样子啦，就是烧伤太厉害，真的能被认出来吗？” “就是要几乎不能一眼认出来的感觉才行啊。”十六夜推着两人转身，让她们离开本田的房间，并回头对本田说，“既然扮相没问题，按照先前的计划，可以开始准备了。” “是。”本田站起来，恭敬地欠身。 十六夜不由得愣了一下，看着本田感慨，“看一个顶着自己的脸的人对自己行礼，有些怪怪的。” 于是本田干脆地卸去了易容，露出那张秀丽英武的脸。 易容术的方案确定下来后，只要想，随时都能复制，况且本田她也不需要一直伪装成“四宫石竹”。 这下十六夜也忍俊不禁，示意本田早点休息，就和万里花、英梨梨离开了本田的房间，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不过仔细想想，这样做会不会有点过分啊？”万里花忽然问。 “可能吧。”英梨梨不确定。 作为知情者，她们俩都有些担心，“石竹”忽然现身东京，并且行踪不定，会对大家造成多大的冲击。 “没办法，就算真的有错，也是我一人的过错。”十六夜按住两人肩膀，宽慰她们：“是我决定了这个方法，也是我厚着脸皮让英梨梨耗费心力设计出来的。你们都只是出于对我的感情，而配合我罢了。” “好啦，你也别压力太大。”万里花把十六夜的手拉下来，牵在手里。 另一边的英梨梨也一样，“反正我还是很高兴……能和你一起共有这种秘密。” “谢谢你们。”十六夜用切切的语气说。 看着两人笑了起来，他才又换了个轻松点的语调。 “明明后天就要期末考试了，我却拉着你们过来验收这件事的结果，希望不会让你们太分心，忘了复习的东西。”十六夜无奈地笑，“不然就浪费了真妃这些天特地来帮忙开学习会了。” “……啧……”万里花露出相当失望的表情。 “万、万里花怎么不高兴啊？”英梨梨忙关心地问。 万里花哼了一声，“兄长大人这个时候说这个，完全就是冲着毁气氛来的。人家本来还想趁着气氛正好，回房间做点开心的事呢。” “……啊、啊哈哈……”英梨梨尴尬地笑。 她这回倒是真没想那茬。 “别闹了，考试这几天就先专心学习，回头考得太差了，暑假再去补习。还要不要过暑假了啊？”十六夜提醒道。 “可是凡事讲究个劳逸结合嘛，人家也要放松一下的。”万里花对十六夜使眼色。 十六夜只能撇开视线，无视掉万里花此时充满诱惑力的提议，并且要保证英梨梨不被蛊惑。 “那现在就去洗澡，然后早点睡。”十六夜放开两人的手，抱着手臂站在房间门口，“反正今天时间也不早了。” 万里花顿时噘起了嘴，但最后还是松了口。 “好吧好吧，听你的就是了。暑假你可得听我的。” 听着她这番孩子气的发言，英梨梨和十六夜一起笑了出来。 第六十五章 被期待了就会拿出真本事的类型 然后，期末考试如约而至，没有任何拖延与犹疑的余地。 好在期末考试之前进行了充分且妥当的复习，甚至每天考完后的剩下时间，十六夜还会拉上真妃，给英梨梨和万里花补充剩余科目考试方面，他们想到的要点。 尽管每场考试结束后，英梨梨和万里花出来时的脸色都还不错，显然考试本身没有给他们造成更大的麻烦。 秀知院考试出成绩的速度非常快，基本上在所有考试结束之后的第二天，就统计出了全部学生的所有科目，然后放出了各个年级前五十名的排行榜，张贴在专门的布告栏上，以示表扬。 私立秀知院学园，特别是二年级的学生里面，越是靠前的排名，动摇就越少，基本上前五名反反复复就是那几个人。 因而大家本来在看榜的时候，会自动忽略前几名，所以直到有一个人，在那里喊出了“第一名不是白银会长哎”这样的话语后。 直接让整个人群陷入了骚动。 晚了些时间同行过来看成绩的白银御行和四宫辉夜，在靠近人群时，听到了这个声音，都不同程度地吃了一惊。 特别是白银御行，他以为是谁在恶作剧，急忙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一看到受人尊敬的会长和副会长来了，大家也很主动地让出位置，好让他们能第一时间看到榜单上的排名。 白银看清楚排行榜的时候，一阵晕眩的感觉传来，他几乎是凭借意志力维持镇定，仔细看清除上面名字。 第一名不是四宫辉夜，而是——橘十六夜。 这个名字清晰地出现在第一名的位置，并且名字下方用日汉字书写的总成绩里面，位居第二的白银御行在满分500分的期末考试里取得了492的好成绩。 但他今天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夺走了第一名之位的橘十六夜，拿到的是满分这般离谱的成绩。 “真厉害啊……”辉夜发出了低低地惊叹。 在这次期末考试之前，白银御行已经从她那里夺走了第一名之位，并取得了三连霸的结果，而现在，十六夜以一个更加恐怖的结果终结了白银御行的三连霸。 “……哈哈……”白银脸色有点惨白，他强撑着露出微笑，“是我技不如人。” 尽管心里已经不甘心得要死，他也不想在众人面前失了风度，大吼大叫后悔之类的情绪，不如留在回家之后躲在房间里做。 看着白银的表情，辉夜忽然有点心疼，刚想安慰点什么，她的余光扫过榜单移开之前，注意到了另一个糟糕的事实。 这让辉夜也差点脚下不稳。 四宫辉夜，第四名，总成绩487。 “哎？”她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人群里的骚动也更加明显，当大家的目光都放在第一名易位的时候，终于有人因为辉夜的表情，注意到另一件事。 “这么一说，四宫同学的成绩……”有学生低声说。 “嘘……”然后就有朋友提示那个女生不要多嘴。 如果只是第一名易位，辉夜应该排在第三，然而她现在却跌到了第四。 第三名也不是什么陌生人，就是往常总是位居第三不怎么动摇的那个人。 其名为四条真妃，总成绩为490分。 仿佛什么尖子生守门员一样，把前三名的成绩锁定在了490分以上的数字。 “真妃……同学……”辉夜用低低的声音念道。 尽管真妃总是只差自己一点点，她也绝没想过自己会输，然而现在—— “骗人，你还真就拿了第一名，而且是满分……” 真妃那耳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辉夜和白银以及其他人陆续转过头去，这次放榜的主角终于出现在了这里。而真妃就是在跟橘十六夜说话。 “嗯。”十六夜的反应则很平淡。 “你是怪物吗？之前不是才第八来着？”真妃忍不住感慨，“我就说你没拿出真本事吧……结果真被我说中了。” 尽管嘴上有点口不对心地意思，总的还是在称赞。可事实上，真妃很想祝贺并且拥抱一下十六夜，没想到这个人原来在学习上，也藏着不输给帝的真本事。 他真的是那种凌驾于天才们之上的天才啊。这样想着，真妃的左手轻轻抱着自己垂下的右手臂，忍住了开心的表情。 “不过我觉得你先看看自己的成绩比较好哦，居然连四宫同学都赢过了。”十六夜依旧不动声色，只是保持一贯的微笑。 “真的诶……”真妃睁大了眼睛。 她当然注意到了辉夜在旁边，于是某种好胜心立刻驱使真妃开始去欺负辉夜几句。 “这次我超过你了哦，感觉怎么样呀？”真妃偷笑着看辉夜的眼睛。 辉夜眼角抽搐，她只能摆出完美地微笑回应这隐晦的挑衅，“只是巧合而已，下次我不会输给真妃同学了。” “哦，是吗是吗~~~”真妃越发得意。 “那不好说啊。”十六夜忽然插嘴。 “哎？”辉夜和真妃不约而同地发出声音。 “真妃已经找到了诀窍，我觉得还会有提升的。”十六夜笑着说。 白银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想问问十六夜考满分的诀窍，但是又无法完全磨开面子问出口。 就算别人看来是虚心求教，他也不确定十六夜会不会藏私。 “所谓考试和学习都是有诀窍的，之前开学习会的时候，我给真妃你讲的就是应对这些事的诀窍。”十六夜抱着手臂，“从根本上来说只是为了考试而考试。” “……所以你的意思是……” 真妃觉得自己想简单了，她的确感觉到和十六夜之间的交流对自己的学习有不少进益，却没想到那不只是因为他很出色而已。 “字面意思。”十六夜笑着耸肩。 “神神秘秘的。”真妃没好气地用手肘微微撞了一下他，心里却喜不自胜，“话说为什么突然发力考了第一啊？该不会是想吓大家一跳吧？” “没什么啊。”十六夜的眼神里闪烁着难为情，“我只不过是那种被期待了就会想多努力一点的类型罢了。” “是吗。” 真妃没有追问，她以为是万里花和英梨梨说了什么。 第六十六章 “演技派” 就在他们四个人身后一点点的位置，过来看榜的万里花和英梨梨、早坂也跟了过来。 她们三个人的成绩其实都不在前五十，甚至连上榜的机会都没有，之所以还来，一方面是万里花和英梨梨各自的好奇心，一方面则是早坂提前知道了前几名名次发生变动的事实。 “橘同学还真的考了第一啊。”英梨梨喃喃自语。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印象里那个人不管过去还是现在都很出色，可连学习成绩也不放过，实在是有点……让她作为“现在的秘密女友”，看着他的出色，居然产生了点有些微妙的心理压力。——当然，自豪与喜悦占比更多就是了。 与之相对的，万里花的反应就很自然，甚至有点奇怪的纠结。 “还以为兄长大人打算在前十名靠后点的位置混下去了，结果居然肯因为那种理由这么下功夫。”万里花嘟着嘴吐槽了一句，然后咧嘴一笑，“不过很合理很合理，你们肯定都吓了一跳吧。” “是吓了一跳。”早坂点点头。 然后三人一起回头往别的方向走，要看到的东西已经看到，至于辉夜之后会有多不甘心来求安慰，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毕竟眼下辉夜他们前四名还在那里讨论成绩的结果呢。 “只不过刚才万里花你说什么‘因为那种理由’，是什么意思啊？”早坂又问。 英梨梨默默点头，她也很好奇。 “没什么，就是考试这几天，兄长大人回去后，也暂时把事情都拜托给了来东京的母亲大人亲自管。”万里花摊手，“他每天都在用心准备第二天的考试呢。” “所以这跟那个理由——”早坂问到一半，忽然有了答案，却不好直说。 好在万里花自然地进行了抢答，“当然是因为母亲大人啊。好像说了期待兄长大人在期末考试的表现之类的……” “原来如此。”早坂了然。 她猜测这大概是橘家家主某种无形的压力，希望会接受橘家的人，在“学习”这件事上也不能落于人后。 可惜早坂并不知道，自己又猜错了。 “这样啊。”英梨梨抬起手放在心口。 现在的她，已经能够理解十六夜如此表现的原因了。 对于没有见过亲生母亲的他而言，将他视为己出的橘家母亲，自然如同亲生母亲般重要。 至于那番话，孩子感受到来自母亲对自己在能力范围内的期待，也就必定会让十六夜产生些许的斗志了。 归根结底，他也只是曾经个缺乏母爱，才会想要好好回应现在这份来自橘家母亲的感情。 就最后的表现来说—— 『做到了呢，石竹……不，十六夜。』 英梨梨在心里，为他现在的结果感到高兴。 “不过话说回来啊，辉夜姐姐居然输给了真妃……”万里花忽然按住额头，“我是在做什么梦吗？” “可是真妃本来就很优秀吧，她帮我们复习的时候，还一直在跟橘同学讨论很难的问题。”英梨梨说。 早坂不由得笑了出来，“英梨梨你别当真的听啊，万里花明显在开玩笑嘛。” “是哦。”英梨梨愣了愣。 心里在想很严肃的事，所以没能听出刚才的玩笑话来。 “但……也算是事出有因吧。”早坂敛起笑容，有点严肃地看着两个人，“辉夜大小姐这次考试上出现些许的失利，我觉得除了真妃下了苦功外，也跟辉夜大小姐无法专心复习有关。” “没能专心复习？”万里花讶然。 这听上去不像是早坂能说出来的圆场理由。 因为实在太烂了。 “嗯。”早坂认真地点头。 英梨梨于是顺着询问：“那辉夜姐姐为什么不能专心啊？” “这个嘛……”早坂皱了皱眉，“因为就在考试前一天，别邸收到了非常奇怪的消息。因为无法判断真假，才让人没办法专心下来。” 托那个消息的福，原本能控分的早坂爱，也有点失了分寸，成绩向前波动了些许名次，让她在班上另一些的朋友很意外。 “什么消息？”万里花顿时有了眉目，只在脸上继续维持惊讶。 英梨梨注意到万里花悄无声息地撞了撞自己的手臂，暗示她保持注意，也不由得绷紧了神经。 而早坂则有些忧愁又不安地扫过两人的脸，显然她在纠结该不该这个时候讲这些话，特别是对英梨梨。 “要不，还是等我坐实了消息，再跟你们说吧？” “别卖关子啦，总不会是什么很机密的四宫家内部消息，不能外传吧？”万里花略微表示不开心，“那样的话就不用说了。” “也不是……”早坂攥紧了自己的手心。 她已经心如止水……又或是死水般度过了七年，以为再没有什么事能让自己动摇与慌乱的时候，世事总是会以超出自己想象的方式展开。 “那……”英梨梨欲言又止，她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合适，可能会露馅。 早坂深深地闭上眼睛，拉着两人往学校教学楼一侧没什么人的地方走过去，在墙角边停了下来。 “总之我接下来说的事，你们一定要保持冷静……特别是英梨梨……”她握住英梨梨的手臂。 “啊、好……”英梨梨呆呆地望着早坂。 近侍少女此时反倒在心里祈祷，希望她之后也能是这个反应。 “所以说，到底是——”万里花适时地发出追问。 而早坂则深呼吸一次过后，才一字一句地说出口—— “就在学校开始考试的前一天，有别邸的人在外出办事时，看到了貌似辉夜大小姐的男性，出没在明治大道一带的街区。所以我跟辉夜大小姐在怀疑……是不是石竹还活——” “你说谁？”万里花捉住早坂的肩膀，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而一旁的英梨梨，等到早坂看见时，已经像是受不了冲击般，向后面倒了下去。 “英梨梨！”早坂发出惊呼。 万里花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昏迷”的英梨梨。 第六十七章 早安问候 这天清晨，天刚亮没多久，橘千花站在前院池塘边的，手里捧着一袋打开的鱼食，她用手抓起一点点，优雅地抛进水里。 那些本来安静游弋的鱼，在鱼食落入水中的瞬间，猛地窜到水面争夺鱼食，直到食物全部消失后，才再度缓缓沉下去游弋，等待下一次的投喂。 她抬起头，望了眼天边升起的太阳，藏在大多白云后面，忍不住叹了口气。 同样是入夏，东京倒还没有九州那边炎热，这样的清晨甚至还有点凉爽，只不过远远可以听见街上的车流声音，又不如在橘家时安静。 真是座从来不休息的城市啊。橘千花暗暗地感叹了一句。 当然，同样不那么清静的橘家别邸，也逐渐热闹起来，她随手洒下一把鱼食，却没有去看鱼儿们争夺食物，而是转过视线，望向在檐廊和庭院大门那边，有不少佣人在进进出出，往别邸搬运着一些物资之类的。 再稍微往靠近院内写的檐廊这边看过来，只见森拉开正厅靠庭院这侧的门，万里花从那里面走出来，正不停地在对森吩咐着些东西。 看她那神采飞扬的脸上，想必是有什么好事，才让万里花能放弃赖床，一大早就起来了吧。 这里不是九州橘家本邸，无论是作为家主还是作为母亲，橘千花都不打算管万里花要做的事，她想自己如果在这里没准会妨碍到那孩子，还是趁早回房间去看看书，又或者去水阁瞧瞧十六夜处理完的工作内容，消磨一下时间比较好。 实在是很不像话，身为母亲居然要逃避女儿。 这个念头涌起，让橘千花迟疑了一瞬，慢半拍收回的视线，跟万里花注意到这边的目光恰好对上。 然后万里花前一刻几乎有点手舞足蹈的肢体动作瞬间僵住，像个被扯断了死线的傀儡般落了下去，她对森又说了句什么后，森就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既然万里花看了过来，千花家主没有退缩的意思，就那么淡淡地收回视线，继续自己喂鱼的消遣。 不一会儿，哒哒的木屐声响起，一瞥眼，万里花已经走了过来。 橘家家教比起四宫家那样的老古板来说，其实不算松懈，但这些年随着十六夜以橘千花养子的身份参与橘家大小事务后，包括家庭礼仪在内的很多东西，家主都松了手，任由十六夜调整。 但即便如此，基本不会早上特地来问候母亲大人的万里花，在看到母亲的时候，还是会这样过来问安。 “妈妈起得真早呢？是东京这边天气不太对，晚上睡不好吗？”万里花有点勉强地说了两句甜话，“一大早就在这里喂鱼，这种事交给家里的人去做就好了。” “无妨，反正我是过来小住一阵子，放松一下的。”橘千花平淡地应和，“倒是你，一大早就起来了，是在准备招待客人的事吧？” “母亲大人知道啊。”万里花用听得见的听得见的声音嘟囔道。 “我听十六夜说过，今天的客人是四宫家的大小姐，还有四条家的那两位吧。”橘千花用手托着一小把鱼食，用拇指捻动，衬得她凝脂般的手掌更加白皙，“都是贵客，早点准备比较好。” “不劳烦母亲大人费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万里花点点头。 “这些我都知道，用不着现在还要反复提醒。”万里花无声地哦了一下，回答的语气很不稳重，像是在撒娇。 可仔细听起来，又像是在嘲笑似的。 “如果母亲大人没有别的事要一大早就来教诲，我就先去准备招待客人的事情咯。”万里花转过身，准备离开那里。 橘千花显然也不打算挽留自己的亲生女儿多说两句，这让万里花心里稍微又多了点奇怪的别扭感。 可是自己不管怎么样，都没办法像十六夜般自然地去向橘千花表达亲近感，就像每个跟母亲关系都很亲密的孩子那样。 因为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与反应，一旦自讨没趣，就会带来无比的尴尬与烦闷。 但万里花刚转过身，母亲就又开口了。 “听十六夜说，你这次期末考试成绩进步了不少。”橘千花淡淡地说道，“还不错，我以为你压根心思不在这上面呢。” 万里花诧异地回头，只看见母亲无表情的侧脸，宛如罩着万年不化的冰雪，似乎从来不知道喜怒哀乐似地。这样想下去，刚才的关切，也顿时虚无缥缈了起来。 “是兄长大人他……”万里花下意识想解释什么，却觉得无从下口。 是十六夜帮了自己复习，还是十六夜提醒自己要好好应对考试，不管哪个原因，也许母亲都不会关心才对。 说多了也只像是在撒娇装乖巧。 “你跟他将来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作为将来的夫妻，不要让他在这些事上为你费神太多。”橘千花轻轻地补充了一句，“就算到最后也不做家主，你也还是家主夫人” “说得好像我在拖他的后腿一样。”万里花皱眉，不是很高兴被母亲这样说，勉强地反驳了一句。 然而橘千花没有再继续接话，只是继续她的消遣活动。 万里花心里清楚，也就不再继续为了跟母亲斗嘴争面子浪费宝贵的时间，她干脆地转身，踩着木屐哒哒地又走掉了。 等到女儿走远，橘千花才发出幽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问候在身后的本田。 “十六夜还没起来吧？” “橘少爷今天日程不太多，所以这会儿应该还在睡觉。”本田应声。 “这样啊。” “需要我去替家主大人喊橘少爷过来吗？” “不用，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橘千花微微摇头，蓦地笑了。 虽然照着十六夜的建议，去跟万里花试着沟通了一下，却好像完全没有达到目的，而是起了反效果。 大概母女间的“冷战”还要继续下去一段时间吧。 为什么同样是自己的孩子，亲生女儿会比养子还要难以交流呢？ 第六十八章 通晓人心 伴随着紧扣自己十指的那双手缓缓放开，英梨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跟十六夜深深地亲吻后，她无力地扭过脸去，一边深呼吸一边闭上眼。 明明浑身大汗淋漓，整个人却完全没有任何想要清理一下的余力，只想就这么躺在绵软的被褥里歇着。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放热水，等下洗个澡。”十六夜拉过毛毯，盖在英梨梨的身上。 “……我口渴了……”英梨梨此时上气不下气，说话都一截一截的。 “嗯。” 十六夜不由得笑了，端过床头的玻璃水壶，倒上了一杯水，结果发现英梨梨完全没力气坐起来，只能由自己含在嘴里，嘴对嘴地喂给她。 用这种方式喝掉了一杯水之后，英梨梨嘴角还挂着些许水痕，看上去更加诱人了。 “先陪我说会儿话吧？”英梨梨调整好呼吸后，拉住十六夜说。 “怎么了？我又不是要去哪里……” “不是啦……”英梨梨无力地拍了一下十六夜的手臂。 大早上起来，万里花就去忙招待辉夜他们的事情，趁着这个空闲，英梨梨问十六夜要了两次。 或者说被十六夜要了两次。 只不过在这之前的间隙，她起来拉窗帘，刚好透过卧室窗户，看到了万里花跟橘千花在院子池塘前的样子。 即便听不见什么声音，英梨梨也猜得到橘家母女肯定又差不多不欢而散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肯定是想问母亲大人和万里花的事吧。”十六夜拉着她的手，塞回了毛毯里。 房间开着冷气，他还挺担心英梨梨这样大汗淋漓的样子，被空调吹成了夏季重感冒。 那他可真就难辞其咎了。 “嗯。”英梨梨点头。 橘千花过来也快有一个星期了，期间作为常住的“客人”，见过橘千花几次，也稍微聊过几句。 尽管是个不苟言笑也看不出年龄的长辈，但英梨梨的印象里，她觉得跟万里花嘴里所说的“不会老的妖怪”这种形容，真的相去甚远。 橘千花一点也不可怕，甚至说有着完全不同于自己妈妈那种明快的可靠感。 如果说泽村小百合是那种如沐春风，橘千花就就是坚如磐石的厚重。 “看来还是两次堵不住你的嘴，我是不是该再来一次，让你完全累得睡睡到中午呢？”十六夜的手伸进去，抚摸她略微丰满又柔软的大腿，似乎要进一步深入。 “不、不要……”英梨梨有点慌。 她倒不是介意十六夜做什么，而是自己现在身体去了两次，无疑是很敏感的，再来一次怕是真的吃不消。 “逗你的。”十六夜收回手，“我只是觉得就算你知道得再多，也掺和不了的。” “我知道我是外人。”英梨梨吐了吐舌头。 她指的是在橘家的家庭关系上，再怎么样也轮不到自己去调停万里花和橘千花。 “可不是还有你吗？”英梨梨又补充道。 “我觉得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可你不都‘母亲大人’‘母亲大人’地喊着啊。”英梨梨幽幽地吐槽。她忍住没说后半句，就是在更早之前，小百合还期待过哪天石竹喊对她喊“小百合妈妈”之类的。 说白了就是看上了这个女婿。 现在讲是有点场合上不方便。 总之，英梨梨的意思就是既然十六夜把橘千花当成亲生母亲般对待，万里花对他也既是恋人又是家人，他就该管管。 “不管是万里花还是母亲大人，都是聪明人。她们都知道这种经年累月积累的矛盾要化解，但又各自心里有些固执，就算是我，也不能说太多。”十六夜耸肩，“母亲大人且不说，万里花生起气来也是很可怕的哦~~” “啊哈哈……”英梨梨了然，只能发出苦笑。 不过她马上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就能跟伯母这么亲近，她还会主动说帮你剪剪指甲，拉近一下关系。”英梨梨指了出来。 剪指甲的事也是那天晚上欢好时，万里花提醒说十六夜剪指甲，免得弄疼了她们，他顺势说出来的。 “如果非要说得很直白的话，其实亲子关系……”十六夜歪着头，认真地看着英梨梨，“并不是说天然就会很亲密的东西。也不是说谁主动一点付出，对方就会更爱你。” “那……” “事实上，亲子关系是完全反过来的。”十六夜抿了抿嘴唇，这样告诉英梨梨，“越是付出多的那一方，会产生更多的爱。” 英梨梨露出恍然的表情。 之所以十六夜和橘千花之间，会比万里花和橘千花之前更像母亲和孩子，排除掉在那之前的疏远积累的矛盾不谈，要点在于橘千花这个过程中确实付出了。 因为没有任何前提，一开始只是本着拉拢人心的想法去对十六夜好一些，随着时间推移就转为了货真价实的母爱。 当然，这种不依靠血缘基础的亲情，能够如此顺利下去，更重要的一点，则在于十六夜的态度。 他在收到这些好意的时候，能够作为孩子好好地去回应。 这个过程对没有任何与孩子亲近体验到橘千花来说，有着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诸多因素交织之下，最后构成了这份媲美真正血亲的亲情。 “不管是母亲大人，还是万里花，从来都不缺乏爱别人的能力。”十六夜抿着嘴唇，对英梨梨轻声说，“只不过表达爱本身需要很多客观条件，如今万里花暂时不怎么想拉近关系，而母亲大人也只是因为我有所提议，才会对万里花多聊几句。” “你真是……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啊，那样会不会很累？”英梨梨忍不住担心起来。 “不会，因为我身边有你、有万里花，有大家在。”十六夜连带着毛毯一起，把英梨梨整个抱了起来起来，“更重要的是，你和万里花接受了这个贪心的我，我才能这样继续走下去。” “嗯。” “所以洗澡去吧，已经不早了，再晚点小心万里花来捉奸。” “……这又是什么新的玩法……” 英梨梨闷笑着，被十六夜抱着去了浴室。 第六十九章 长发控宣言 英梨梨坐在端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镜子看见站在身后的十六夜，正帮自己梳头。 “嗯……” “怎么了？”她听见十六夜的沉吟，好奇地问。 “没，就是觉得英梨梨的头发摸起来质感太好了，有些上瘾了。”十六夜笑出来，“话说我有个关于头发的小小建议，你要听吗？” “什么建议啊？”英梨梨不解。 十六夜轻轻地扶住她因为疑惑而偏着的头，“当然是发型啊。比起你平时总喜欢扎的双马尾，不如就这么放下来吧，我帮你把后面的头发用丝带绑一下，做个半扎发的造型。” “哎？可以是可以啦……”英梨梨有些意外，却也不觉得难以接受。 她头发养了这么长，要怎么编织发型，都是可以商量的。 “为什么忽然提这个？” 英梨梨还是很好奇。 “因为你不觉得这样更好看一点吗？”十六夜轻轻地用手指，在她眼侧比了个小小的手势。 看着十六夜一副诚恳提议的表情，英梨梨不由得开心起来，她点点头说：“那就听你的咯，我没意见啦。” “嗯。”十六夜笑着应声。 这时候，看着笑逐颜开的他，英梨梨忽然意识到某个问题。 “说起来啊，真妃最近也把头发放下来了呢。” “大概是心情上有所转换吧？”十六夜微微叹息，“也不知道到底那天说的话她听进去没有。” “这个哪天再问问呗。”英梨梨努了努嘴，盯着镜子里十六夜的倒影，“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哦？” “真妃以前那样打扮，好像也是你说头发放下来好看吧？” “差不多是的。”十六夜失笑，“因为我是真的觉得那样更好看点。” “然后还由万里花，她小时候头发很短的，现在都留长了。”英梨梨忽地一本正经清了清嗓子，“综上，我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实。” “啥？”十六夜反而满头雾水。 “之前呢，万里花哄我说，你小时候还挺偏心我的。”英梨梨单闭着眼睛，“真假姑且不说，我觉得我知道原因了。” “说说看……”十六夜对答案的价值持保留态度，但听还是要听的。 “当然是我头发最长啊。”英梨梨哼哼地笑起来，一脸得意，“因为你的性癖就是长发。” “噗……”十六夜差点没憋住，就要大笑出来。 他手里还忙着帮英梨梨扎头发，要是笑得太失态，会扯到她头发弄疼她。 “难道我说的不对？” “不能说不对，也不能说完很对，总之……我的确蛮喜欢长头发的女生。”十六夜用缎带在英梨梨的头发上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不过也不是遇到个长头发的就喜欢，我更喜欢引导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留长发。” “玩养成系哦。” “喂……”十六夜笑着从背后抱住了英梨梨，“再提这茬小心我rua你的脸蛋哦。” “略略略~~~”英梨梨突出舌头，发出搞怪的声音。 小小地抱了一会儿后，英梨梨拉着他的手问：“话说等下辉夜姐姐她们过来，你不见吗？” “不见。我刚好跟白银会长和石上会计有约。”十六夜轻轻摇头，“而且帝也刚好找我，你们女生聚你们的，我们男生聚我们的。” “也行啦。”英梨梨乖巧地答应。 “不过说到等下的聚会，之前你的发挥也太过头了哦。”十六夜小声地提醒。 “哎……”英梨梨有点不安。 “好在问题不大，毕竟你这七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大家都看得见。”十六夜轻声在她耳边呢喃，“所以至少大家都不会怀疑你的反应。” “嗯。”英梨梨稍微放心了些。 “不过作为代价，就是之后你真的不能在明面上跟顶着橘十六夜这个身份的我走得太近。”十六夜轻声叮嘱，“最多和气一点，像普通朋友就好了。” “可是……可是……”英梨梨嘟囔着想争取一下。 但十六夜说得在理，她也不想为了自己开心就给十六夜制造麻烦。 “不过明面上不行，私底下就没事了。”十六夜知道她的心情，“反正你住在这里，或者之后小百合阿姨回来了，你搬回家去。门一关谁还知道你跟我在做什么？” “说得跟偷情一样。”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们确实是在偷情。”十六夜的食指轻轻地贴在英梨梨唇上抚摸，“虽然有些怪怪的，但请你就当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需要忍受的困难以及苦中作乐吧。” “苦不至于……作乐倒是真的。”英梨梨很诚实。 她在他面前也不想隐瞒，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里，不管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反正都很快乐。 “哈哈~”十六夜也跟着笑了。 “话说之后我在大家面前，特别是辉夜姐姐的面前，要怎么回答呢？”英梨梨说，“现在只是传闻，后面肯定会变成更加确凿的消息吧？” “具体的我都有安排好，如果你实在不确定怎么临机应变，就多依靠一下万里花。”十六夜捏了捏她的手掌，“看她怎么应对，你附和就好了。有具体需要核对而我又不在的场合，也可以跟她商量。” “万里花真厉害啊……”英梨梨轻声感慨。 “怎么突然这么说？” “不光能宛如你的半身般应对情况，还能独自筹备和指挥今天这么待客准备。”英梨梨认真地说。 “是啊，很厉害。”十六夜点点头。 这时，门忽然被敲响，别邸佣人在外面报告说，差不多客人就要到了。 等佣人走后，十六夜扶着英梨梨起身。 “早上那会儿那么折腾，现在有力气吧？” “还、还行……”英梨梨害羞地说：“被折腾多了，体力好像比以前好了些。”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十六夜帮英梨梨理了理衣襟，“快去吧，和姐姐她们聚会，玩开心点。我也要出门了，记得装作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哟。” “知道啦。” 答应过后，英梨梨就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房间。 第七十章 无“巧”不成书 晚些时候，正午时分。 橘家旗下的商业银行附近路口，下车的十六夜，跟四条帝最先碰了面。 “怎么约在这边啊。” 见面之后，帝跟十六夜抱怨了一句。 “今天还有点事要去趟银行，就约到这里附近了。”十六夜摊手，“而且附近有家咖啡馆，那里的咖啡味道不错。” “好吧。”帝也能理解，他随口问：“又是家里的事？” “那倒不是——”十六夜跟帝向银行那边走，“是学校的事，因为先前社团经费的事，学生会有些资金管理上的变动，我就借这个机会，让学校跟我们家的商业银行合作一下。” 帝有点意外，“秀知院是四宫黄光的，他能同意吗？” “那个人只是理事长，具体管事是校长和其他学校高层在做。”十六夜点点头，“况且我是故意这么做。” “想让黄光主动找上门来吗？”帝有些不确定，“黄光应该已经走了吧？” “走了又不是不能回来。”十六夜狡黠地笑，“我就是要在他觉得东京的事已经处理好后续，可以继续回京都大本营守着的时候，知道这件事。” “性格真差。”帝笑了。 “说这种话的时候笑出来的话，会被人怀疑你的诚意的。”十六夜晃动手指。 帝只是笑着摇头，而后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那个消息你听说了吧？” “你指的是……貌似四宫辉夜小姐的男性，在街头现身的情报？” “对。”帝点点头，他只说了这么多，就没再继续深入，“之前拜托你查的事怎么样？有进展了吗？” “暂时还没有。隔了七年，直接相关的责任人，也都不在那个位置上，每个人的去向都挺模糊，甚至还有出国了的。”十六夜如实回答他掌握的情报，“所以现在还在确认那些人的具体行踪，再决定从哪边开始深入。” “是吗。”帝点点头。 现在他有些抓不住头绪，一边是托十六夜调查的事进展缓慢，一方面是忽然出现也许是石竹还活着的线索。 而不管哪边都轻飘飘地，让人无法脚踏实地。 他隐隐有些急躁，却也无可奈何。 “放轻松点，这些事有我帮忙呢。”十六夜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别忘了你还要帮我的忙。” “嗯。”帝当然清楚。 不管出于本意还是不甘，他都在配合十六夜，对四条家的事做出影响。 下车的地方离银行只有一个路口拐角的距离，拐过街道，连马路都不需要过，就看到了橘家在这里开的商业银行分行。 银行总行位于九州福冈县，这家银行的分行除了东京之外，在全国各地也都有开设，经营着吸纳公众存款、发放商业贷款和办理票据贴现等项目。 这间分行在东京开了有十几年，但此前其实一直寂寂无名，经营上只能说略有盈余，直到前几年忽然开始异军突起，在东京的知名度与经营状况都有极大的提升。 所以秀知院校方高层会考虑在一些学生活动的资金管理与吸纳上，与这家银行合作的选择，也在十六夜转校过来后，必然出现的可能范围之内。 在银行外面，两人见到了早些时间到的白银御行和石上优。 “白银会长怎么看上去有些疲惫。”打完招呼后，十六夜注意到白银的脸色有点憔悴。 “没什么……”白银无奈地笑。 他只是因为期末考试被夺走了第一，感到了久违地压力与挑战，而在考后的复盘与学习里用功过度罢了。 如果不是今天有正事，他其实不打算出门而是一直窝在家里的。 特别是妹妹刚好出门，老爹也一如往常不在家，对他来说可谓是珍贵的安静学习时间。 “会长，周末就要好好休息吧？要是周末都没休息好，星期一会没精神上课的吧？”石上优吐槽。 “嘛……”白银打了个哈哈，他看向和十六夜一起来的帝，“这位是橘同学的朋友吗？” 十六夜点点头，“介绍一下吧，这位是跟我们一个班的四条真妃同学的弟弟，四条帝。在私立丰之崎学园就读。” “你们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帝很客气地说。 然后就在十六夜的带领下，帝跟石上就慢一步一起往银行里走。 白银御行几乎是愣了五秒有余，才赶忙跟上。 他本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觉得自己应该不会犯这种耳背的错误。 那个在全国模拟考试中打败了他，取得全国第一的四条帝，就这样出现在了面前，还是另一个夺走了自己在秀知院第一名宝座的朋友。 现在的白银可谓一肚子疑问，他想等下处理完学校的事，就要问问为什么那之后四条帝再没参加过全国模拟考试。 “非常抱歉，这位先生，您的资质证明不够完整，敝行无法向您提供商业贷款资金用于创业。”看着像是银行主管的男人，正在跟一个中年男人道歉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而那个被拒绝了贷款申请的男人，看上去不是很失望，反倒带着一副有些不出所料的平静与了然。 “老爸？！”白银下意识叫了出来。 “哦，是御行啊，你怎么到银行来了？”被白银称作老爸的男人，有点惊讶地跟儿子打招呼。 “这是我刚才的问题吧？”白银吐槽。 “啊，也没什么。就是听说这家银行在开展自助创业的贷款项目，我就想过来看看。”白银老爸很随便地解释，“不过果然还是不行啊，毕竟先前有完整清晰的破产履历……想再开一家工厂实在是有点——”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请您留步。” 刚刚走开的主管再度回来，这次跟着他过来的，是这家分行的行长。 “我是这里的银行分行长。”分行长自我介绍说，“关于您申请贷款的事，如果不介意的话，请随我到里面的贵宾室，我们再好好谈谈，不知道您是否介意？” “我倒是无妨，反正时间很宽松。” 虽然不是很清楚口风怎么突然发生了转变，但白银老爹没有拒绝。 倒是因为信息量有点大的白银，还没消化过来，就发现十六夜他们三个不见了人影。 比起在这里乱转，还是先跟着老爸过去看看，他别被人骗着贷了高利贷吧…… 这样想着，白银赶忙跟上了老爸的脚步。 第七十一章 奇货可居（1） 很快，白银御行就知道了为什么石上他们三个都不见了。 在行长所说的贵宾室里，石上和四条帝分别坐在贵宾室的单人沙发和一侧的双人沙发上。 而橘十六夜则站在百叶窗拉下来一半的窗户前，看着窗外的街景。 贵宾室位于银行的楼上，显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在白银和老爸跟着分行长进了房间后，回过头来的十六夜，只是对分行长点了下头，对方就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间。 “那个，橘同学，这到底是？”白银有些不清楚状况。 倒是自己的老爸，反而已经很镇定地在空的沙发那边落座。 “你先别急，等银行的人把材料拿过来了，我们再继续说。”十六夜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所以我想问的是，为什么这家银行的人——”白银话说到一半，就自动打住了。 因为他因为过量信息唐突进入大脑，导致的短暂思维迟缓，也终于疏通。 “我难道之前没说过吗？这里是橘家的商业银行分行。”十六夜笑着说，“虽然银行有专门的人在管理经营，但我还是像这样有点话语权的。” “也是哦。”白银干笑。 这哪是有点话语权，简直就是一句话就能改变事情走向。 明明前一刻银行经理还在跟白银老爸说明无法提供贷款的问题，后一秒分行长就专门将老爸接待到了这个贵宾室里。 “你就是御行说的那个考了这学期期末第一的橘十六夜吗？”白银老爸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十六夜。 “是我。”十六夜没有迟疑，笑着应答，“关于白银先生刚才的情况，我已经大致了解。请放心，既然我来了，那这个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嚯嚯……”白银老爸发出若有所思的声音。 看上去既不期待也不怀疑，仿佛随波逐流的树叶般淡然。 这一点令十六夜不由得暗暗赞叹。 这些年他为橘家打理事务，男女老少都见过，有求于他的人实在见过不少，像眼前男人这样的，倒是没怎么见过。 究竟是欲望大到无法满足，所以放弃了欲望，还是说本就如此。十六夜暗自猜测着。 “那个……如果是会长家里的私事，我是不是离席一下比较好？”石上有点不安。 “我也是。”帝也举起手，“这是橘家的公事，让我这个外人在这儿也——” 十六夜却抬手制止，并想了想才说：“以我现在的想法，石上君如果觉得不方便，可以去隔壁先等着。至于帝，我觉得你还是在这里先等等，因为等下的事也许还得看看你有没有兴趣。” “商业贷款的事吗……”四条帝抿了抿嘴角，陷入犹豫。 如果跟十六夜想在接下来的事里让他或者说四条家也有牵涉，那他还真得留下来看看。 “呃……那我还是……”石上放弃了离开的想法。 毕竟大家都在这里，而且白银会长也没有赶自己走的意思，那就听听看吧。 关于银行理财之类的事，石上因为家里公司也会做类似的事，加上自己做会计需要多了解公司方面的东西，他想自己留下来也许能提供些有用的意见。 很快，行长就亲自将材料都送了过来，放下材料后，他才跟十六夜说：“橘少爷，这件事您看——” “我自有决断，你安心吧。”十六夜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行长无非是以为那个兢兢业业的经理犯了错，得罪了十六夜的客人，相帮属下说情，十六夜本就无意怪罪，就暗示对方不会有事。 “是。”行长松了口气，才带上门走了出去。 随后十六夜就拿起材料，坐在沙发扶手上翻看。 “大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十六夜拿着手里的材料，“从征信记录来看，白银先生似乎在不少银行那里都碰了壁，没能贷到款呢。” “差不多是这样的。”白银老爸点头，“我只是最近看到个宣传单，说这边的银行在做商业贷款项目，而且对于创业项目会有一定的优惠和支持——” “当然，因为有跟政府在这方面合作，因此政府会予以一定的补贴。”十六夜自然地点头，“不过相对的，要得到这部分的补贴，就需要更加好的创业资质以及预期结果。” “结果好像还是不行啊。”白银老爸很随意地叹了口气，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四条帝这时候发出疑问，“为什么会没办法贷款？难道说有很多拖欠偿还贷款的记录，甚至到现在还有没能偿还的债务？” “债务方面已经还清了。”白银老爸解释，“但我都这个年纪了，工作也不好找，只能打打零工补贴家里。” “那到底——”帝还是很好奇。 “因为破产。”十六夜继续说，“白银先生原先经营着一家以生产机器零件为主的工厂，但是工厂后面破产了，导致债台高筑。” “可既然如此……”帝越发觉得不能理解。 破产的公司工厂他不是没见过，债台高筑导致还不起从而家境一落千丈地也有，可要说因此即便偿清债务，也长期无法贷款再度开展创业经营活动，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就要从白银先生的工厂破产说起了。”十六夜的声音听上去既不冷漠也不热情，“我可以说吗，两位？” 他在询问白银父子的意见。 “嗯，没关系。”白银老爸很干脆。 白银御行意识到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并不是觉得不能说，只是现在说出来，会让有些事变得怪怪的。 “简单来说，白银先生的工厂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经营不善导致破产。”十六夜翻了几张纸，找出来要说的东西放在最上面，递给了四条帝。 伴随着帝看见上面的内容，十六夜的声音宛如无机质般在安静的贵宾室里回响。 “而是在经营良好的情况下，遭遇四宫财团旗下同种类公司与工厂的挤兑，导致工厂资金链严重断裂，最后难以为继，只能宣布破产，工厂也被以很低的的价格吞并。” 第七十二章 奇货可居（2） 仿佛一个惊雷似地，在房间里静悄悄地炸响。 房间陷入了空前的安静。 石上优低着头，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因为听到了相当不得了的秘密。 如果这一切属实，那么会长和四宫前辈……不就是有着家仇的敌人吗？自己又该站在哪一边？ “四宫家……么……”帝皱着眉头看完东西后，低声说：“所以你才会希望我留下来啊，十六夜。” “当然。”十六夜的目光则看向没有什么动容的白银老爸，“不过这些东西也只不过是对白银先生的情况做个说明，所必须的过程而已。我想解释到这个份上，大家都能明白为什么白银先生的企业贷款会如此难以实现。” 言下之意，无非是来自四宫家暗中的阻力，不想让这种被他们搞垮的工厂有再度抬头的机会。 因为无法吃掉那些旗鼓相当的对手，四宫财团这些年用类似的方式，干掉了不少跟白银老爸的工厂那样规模相当的公司工厂。 似乎这样吃掉小鱼后，大鱼就会变得更大，好有办法吃掉其他的大鱼。 事实是否真的如此，就又是一说了。 “不过到底只是四宫家在从中作梗，让白银先生多年来的贷款无法顺遂。”十六夜笑着说，“可这家银行是橘家的东西，我们提供贷款不需要看谁的脸色，要看的是贷款人是否符合贷款的条件而已。从这一点上来说，我认为白银先生贷款的需求并不存在什么障碍。” “那真是帮大忙了。”白银老爹脸上有了点高兴的神色。 白银御行也一样，他何尝不知道老爸一直希望东山再起，无奈现实阻碍重重。所以即便有些不解与困惑，还是也跟着感到高兴。 “不过也正如我所说，因为白银先生的再创业一直受到四宫家的妨碍，即便成功在我们橘家的银行贷到了款项，经营上也一定会遭遇更多的全新阻碍。”十六夜从扶手上起来，他放下手里的材料，走到了窗前。 “所以橘……先生的意思是？”白银老爸迟疑了一下，选了更加正式的称呼。 不过这一次十六夜没有开口，而是帝去回答了对方。 “十六夜的意思很明确，贷款可以提供，不过这样破例无视了各种外界因素给予贷款，一旦后面结果不如人意，对他来说是很不利的事。”帝说，“所以他希望白银先生在贷款之后重兴创业时，最好选择加入橘家的旗下，以橘家的名义展开经营活动。” “原来如此。”白银老爹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合理性。 九州橘家并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家族，就算是一般市民，也能通过各种新闻杂志一窥这个名号的存在。 到底是与四宫家齐名的四大财团之一。 如果接受十六夜的意思，加入橘家的旗下，与橘家合作，能够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障碍，还能为工厂的初期经营与生产带来诸多便利。 “不只是橘家哦，帝。”十六夜回过头来，“我希望你能稍微动用手里的东西，以个人的名义参与进来，这样工厂就算是我与你都参与了投资。” 不止是橘家，他也打算让四条家介入进来。 因为目标很小，于是选择了让帝以个人的名义处置。 “倒不是不可以。”帝多少知道了十六夜的意思。 比起投资一个小工厂能够得到的，他其实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构建建立在橘十六夜与四条帝私人关系上的合作。 一方面脱不开橘家与四条家，一方面又能绕开许多口舌。 毕竟，都是在各自家中能够掌握到实权的人，稍微单独投资点什么才是正常情况。 特别是……还在跟四宫家作对。 “所以现在的意思是，我可以贷款，但必须接受两位的条件？”白银老爸问。 十六夜摊手，“不，如果只是允许贷款，其实根本不会请白银先生过来。只需要我顺便跟银行的人打个招呼就行了。只是就如我刚才所说，背后没有靠山，白银先生就算拿到了贷款，也一样寸步难行。一旦放出去的贷款变成了亏空，按照合约，我们的银行也是会追债的。” 说完，十六夜又轻快地笑笑。 “这么短时间里就考虑得这么周全，该说不愧是你吗。”帝笑着感慨。 “这个嘛……”十六夜含蓄地点头，没有正面接下这个称赞。 如此不像他一贯作风的举动，理由很简单——这一切都是十六夜策划的。 从知道姐姐在学生会跟这位白银会长共事，且明显有着好感的时候起，十六夜就顺手去调查了一下这位白银御行会长家里的情况。 也就自然知道了白银家和四宫家之间的恩怨。于是十六夜就通过在白银老爸可以接触到的范围内，顺势投放了橘家旗下商业银行的推广宣传，甚至包括那种上门推销。 结果自然是将对方诱导来了这家银行，除了这样在今天遇到是完全碰巧之外。 原本十六夜的计划，是打算在白银老爸碰壁之后再出手，今天的意外倒是给让整个变化更加顺畅不少。 至于这么做，倒不是想利用白银家做到什么，仅仅是他想将这种不确定是敌是友的未知要素，放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以免在不能预期的时候节外生枝。 现在，骰子已经掷了出去，只需要等待结果就行。 尽管白银老爸看上去有些人生看淡的从容，但既然还带着孩子，就必然心有所念，有所求。 十六夜则向对方展示了可以实现所念所求的机会。 他慢慢转过头去，看向白银老爸，“不过白银先生不用着急，时间有的是，可以回去慢慢考虑。” 这样说完后，十六夜对帝和石上打了个手势。 “帝，石上君，我们先出去吧。”十六夜说，“刚好学校的事还没处理，石上君跟我到银行保管箱去一趟，有些相关材料要提取。正好给白银先生和会长一点时间，单独商量商量。” “啊，好。” 石上优答应着，就跟帝先后离开了贵宾室。 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父子二人。 “老爸，你打算怎么办？”白银问。 会长虽然懂事早，现在也会在学习之余打很多工补贴家用，但他更清楚比起父亲东山再起，重新展开事业，那点钱根本不足为道。 何况他今后还要继续读大学，就算有奖学金和打零工赚生活费，可家里还有个妹妹。 能够早点让家里条件缓和下来，这样妹妹也不用像他这个做哥哥的一样这么辛苦。 “御行你那个同学的提议，我觉得很有道理。”白银老爸抱着手臂，满脸严肃地思索着，“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做好这么充分的准备，实在是让人佩服。” “嗯……”白银点头。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嫉妒和不甘心变得有点可笑，不管是橘十六夜还是四条帝，都跟他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 那些人想必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做着这些大人们的工作，说着大人们会说的话，去安排和决定很多人的未来了吧。 “而且爸爸我啊，一直都想让你跟小圭过上好日子，你跟小圭都这个年龄了，也该有自己的房间才行。”白银老爹认真地说，“所以爸爸决定试一次，大不了——” 大不了再继续过现在的日子，反正不可能比这更坏了。 “是啊。” 理解了父亲所说的话，以及平淡语气里所传达出的坚定意志后，白银御行不由得笑着附和。 第七十三章 “活见鬼”（1） 离开白银父子在的贵宾室后，因为十六夜要跟石上去沟通一下跟学生会财务工作有关的东西。 本来十六夜想让他去别的贵宾室，但帝觉得自己不是来办业务的，没必要占用重要的贵宾室，万一耽误了真正的主顾，他还觉得不好意思呢。 于是最后就成了帝就先去了楼下大厅等他们。 “怎么了，看你好像有点心事？” 带着石上优往银行的客户保险箱区域走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不太专心的石上。 “没……”石上看上去很消沉，“就是感觉自己听到了很不得了的事……” “你指的是白银会长和四宫副会长两个人家里的恩怨吗？” “是。”石上优点点头。 十六夜不由得笑了，“这件事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没你担心的那么复杂。首先四宫副会长进学生会之前，多半就调查过白银会长家里的事，知道这些东西不奇怪。” “那会长呢？”石上追问。 “差不多吧，你看我刚才提那些事的时候，他也没太大反应。可能以前也从自己父亲那里知道过吧。”十六夜微微笑着，“明明有这些事在那里，会长和副会长还能和睦相处，说明这件事也没那么需要在意。” “是……吗……”石上讷讷地应声。 他也感觉乱糟糟的。 在学生会的时候，虽然有时候会因为四宫辉夜的性格而让他觉得提醒吊胆甚至怕得要死，可归根结底，其实学生会并没有无法容身的异样感。 所以石上优并不觉得四宫辉夜是一个坏人。 至于白银御行，那个人将他从初三毕业的那件事中拯救了出来，是不亚于眼前救过自己性命的橘前辈重要的恩人。 当橘十六夜这样开解他的时候，本着原本就有点崇敬恩人的心理基础，石上优也自然而然地采信了十六夜的说法。 “是的啊。而且这件事你也没必要特地说出来，反正早晚有一天，他们会主动说，到那时一切自然都会有个更加清晰的结果。是好是坏，也不是你需要负责的问题。”十六夜微笑着拍拍石上的后背，“我知道你很重视学生会的各位，放宽心就好。” “……”石上露出恍然的表情。 “而且如果非要我说，这件事上，真正负有责任的，是四宫家，作为四宫家大小姐的副会长，其实连提前知道这种事会发生都阻止不了。”十六夜继续补充，“因为根据资料来看，这件事可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不管是会长还是副会长，都跟你我一样，都还只是个无能为力的小孩子啊。” “说得也是啊……” 石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觉得十六夜很不可思议，最简单的道理经过这个人的嘴说出来，就会有种莫名让人安心的魔力。 这或许是就是与生俱来的领导者吧。 看到劝说有了效果，十六夜也点点头，跟石上继续往前保险箱的方向走。 尽管嘴上那么劝说石上，他自己却还是有更深层的猜测。 所谓论迹不论心，白银既然到现在为止没对姐姐采取过任何报复和敌对行为，也就暂时可以相信会长并不想将家里的事归咎到辉夜身上。 但到底这件事对那两个人而言是横在喉咙里的一根骨头，迟早要吐出来。 目前，就暂时维持观望的态势吧。 这样想着，两人没一会儿就到了银行保险箱的所在地方。 橘家的银行也一样有着保险箱业务，一部分需要存放贵重物品和资料的客户，会选择这项业务。 存放的东西，通常有珠宝、金银和产权契约书之类高价值却轻便，但又不能随时携带的东西。 至于十六夜则只是在这边存放了要用来与秀知院学园合作的财务相关。按照先前早就拟定的方案，这些东西他是打算连钥匙交给学生会来保管。 而作为现任会计的石上优，自然要负责这些东西。 保险箱区域出入的客户不算多，进出甚至不需要排队，偌大的保险库内，其实看不到几个客户在保险箱前处理事情。 “我要石上同学看的保险箱柜子，编号是K403——”十六夜一边小声跟石上说明，一边和他往里面走，并悄悄指着没人在的那面墙壁前的保险箱，“喏，就那边……” “哦哦，我记住了。”石上很认真地在听。 但到底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他还有一点紧张，甚至都没注意到有人经过。 貌似对方也因为带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同样没注意到石上，对方抄在上衣口袋里的手臂，跟石上撞了个正着。 习惯性地觉得是自己不够小心的石上，立刻嘴里念叨着道歉的语句，停下来跟对方道歉。 好在对方貌似也不在意，只是同样微微欠身表示道歉，又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就绕开两人走掉了。 石上下意识地向左扭过头看了眼那个人的背影。 虽然只有一瞬间，他还是看到了帽子下的那张脸，右半边脸有着面积可怖的烧伤疤痕。 “小心点啊。”十六夜也同样看了那个人一眼，他笑着提醒石上。 “我光顾着听橘前辈说事情了。”石上摸着后脑尬笑。 就在两人又走出去两步，来到保险箱前的时候，十六夜忽然回过头，看向已经消失的那个人的背影。 “怎么了，橘前辈？” “没，石上君……你有看到那个人的脸对吧？” “前辈也看到了吗？那张脸好像有被烧伤过哦。”石上下意识补充自己的看到的东西。 十六夜却抬起手示意，“不……我是说……你觉不觉得，那个人有点眼熟？” “眼熟？这个嘛……”石上也不是很确定，不能立刻回答出来。 “也是哦，可能是我的错觉吧。”十六夜像是要打消奇怪想法似地，摆了摆手，“算了，我们继续说保险箱里财务资料的事，因为涉及到学校以后的学生活动经费支出，你要多留意。” “嗯，好的。” 石上也没再多想，看着十六夜用专门的钥匙打开保险箱，取出里面的东西。 第七十四章 “活见鬼”（2） 在保险箱那边进行说明，并去将需要带到学校去的资料提出来，交给石上优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石上本来就是擅长财务工作的人，所以大概十分钟不到就交代清楚了。 从里面出来后，十六夜跟石上回到了外面。 由于先前的情况，分行长害怕又来个下属不认识的贵客，所以特地等在十六夜的必经之路上，打算再询问看看。 “正好，行长，你把这些资料让人去整理一下，等下要让这位石上君带走。”十六夜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还有那个保险箱的户头也顺带改一下，今后开户的人改为私立秀知院学园高等部学生会。” “是。”分行长没有怠慢，立刻接下了手里的事。 十六夜交代着，来到了走廊拐角，看了眼大厅里面。 “对了，你在这边的话，有看到跟我一起来的四条先生吗？”十六夜问还没走的分行长，“他没到大厅外面来吗？” “啊，关于四条少爷……”分行长连忙解释，“他刚才说要在外面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等您，结果一转头就好像因为什么事，跑了出去。” “哦。”十六夜了然。 这下反倒让石上不放心，“那个，橘前辈，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啊？” “不知道。”十六夜摇头，顺势打发了分行长离开。 他跟石上走到大厅，“我打个电话问问看吧。正好银行的人应该要去跟会长和他父亲谈贷款的事，我们就在这里等好了。” 随后两人就近挑了角落的座位落座，石上一边陪着等，一边看十六夜给四条帝打电话。 听着大厅里微微嘈杂的声音，与听筒里的等待音隐隐交织，石上总感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包裹着自己。 具体来讲，就是前一刻在保险箱那边撞到的人，一开始没太在意，但十六夜一句话，现在却让石上忍不住仔细回想那个人帽檐下惊鸿一瞥的奇怪面容。 他不太觉得十六夜是那种会产生错觉的类型，一定是自己不仔细才没注意到。 如果一开始就看清了，现在也不会违和感挥之不去。 “啊，挂了。”十六夜惊讶地开口。 “哎？会不会是——”石上开始担心。 毕竟四条帝是四条家的少爷，就算从最基本的犯罪角度来看，也是肥得流油的肉票，该不会真的…… 这样想的时候，下意识环顾周围的石上，看见四条帝再度出现在银行正门口。 对方似乎刚刚剧烈奔跑过，胸口剧烈起伏，人也在不断地调整呼吸，脸上也有点出汗。 帝也环视了一圈大厅，本来打算找大堂经理的他，也立刻看到了石上他们，于是在石上试探着伸手示意的同时，也朝这边走了过来。 “帝，你干嘛去了？才十分钟就不见了人影。”十六夜放下手机，没有追问挂电话的事，“有急事的话，先去忙也行。” 帝没有回答十六夜，而是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长出一口气，随后指着十六夜和石上刚才出来的那扇门问： “那边是去哪儿的？” 十六夜挑眉，“一般来说客户进那个门，是去保险箱那边的。至于银行里的人，根据职级的不同，也会去不同的地方。” “保险箱……吗。”帝抿着嘴唇，低下头来，“你们刚才在里面，有没有看到一个人？” “人？”石上心头的违和感继续蔓延，他下意识问。 帝不介意谁接话，认真地点头，“对，一个人。穿着浅灰色的运动服套装，头上戴了顶深灰色的鸭舌帽。” “诶？该不会……”十六夜回过头，也看着石上。 石上同样想了起来。 虽然没有一眼记住长相，但穿的什么衣服还是记得更清楚一点。 “嗯，就是我在里面不小心撞到的那个人。”石上点头。 他对自己的记忆还是很自信的。 “果然吗……”帝的眉头深锁。 “那个人怎么了？”十六夜也露出些在意的神情。 “刚才橘前辈不是说……觉得那个人看上去有点眼熟吗？”石上随口补充。 帝抬眼看他们俩，十六夜也立刻点头，“是这样来着，不过我跟石上君都没看清，所以可能是我眼花了。” 但是四条帝却表情越发严肃，他深深地注视着两人，沉默了好半天，看得石上已经开始发毛的时候，才终于开口： “你们说的那个眼熟……是不是指长得像公……像四宫辉夜同学？” 宛如参与冰桶挑战般，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石上打了个冷战，刚才为止的违和感，终于转换为清晰的答案。 尽管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瞥，他的确看到了那个人的长相。 虽然当时没往心里去，可现在经过四条帝这么一提，他也终于及时找回了失去的瞬时记忆。 “等一下，那个人……是男的吧？”十六夜苦笑着问，“先不说跟四宫同学长得很像这点，我也是知道她那三个哥哥长相的，都跟她不像吧？” “他们是不像……”帝双手搭桥，抵在自己的大腿上，面色深沉，“但是有个人很像。” “呃……”十六夜抱着手臂，皱着眉说：“你说的那个人我知道，可四宫石竹不是——” “没错，石竹死了。”帝闭上眼，沉重地回答，“可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石竹死的时候尸骨无存，别说遗体，连残骸都没有……” 话题开始朝石上不那么了解的方向行走。 “你该不会是想说……” “如果那天晚上石竹没有死，而是从火灾里活下来了……”帝开始自言自语，“那么脸上的烧伤没准就……” “帝？”十六夜小声招呼。 帝猛地抬起头，“十六夜，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嘛？” “什么？” “我想看银行的监控，就是前面那会儿的。”帝猛地按住十六夜的肩膀。 十六夜高高地抬眉，有些为难，“可以是可以，不过现在不行，起码得等今天过了。监控是每天生成一次完整记录，三十天后就会自动删除，三个月后就无法恢复……” “都行。” 得到了十六夜允诺，帝没有强求更多，感激地点点头。 第七十五章 白银家的贵客（1） 到头来，十六夜在从银行出来后，请大家到附近的咖啡馆喝咖啡，也因为先前的事，让本来香醇的咖啡，在帝的口中变得食不知味。 他草草地喝完咖啡后，就跟先一步道别离开了，甚至都没能好好跟白银御行和石上他们认识一下。 而石上也差不多，因为突发的状况搞得整个人有点混乱，解散后就自己先去坐地铁回家了，最后只剩下十六夜用自家的车送相对走运的白银父子回去。 虽然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银行里的事对白银家而言，是一件显而易见的好事，一想到捉襟见肘的家境，能够有机会发生扭转，他们父子其实心情都好上不少。 只不过出于气氛考虑，才没有在席间表现得太明显。 “说去来，橘……先生，刚才外面到底出什么事了？不光是四条，连石上都有点不太对劲。”白银下意识像自家老爹那样，有点客气地称呼十六夜。 “不用这么拘谨，这种私人场合就不需要敬称了。”十六夜随口提醒，“至于外面的事，也不好细说，简单来讲，就是一些私人问题。石上君只是因为不巧作为那个场合的旁观者，觉得信息量太大了而已。” “这样啊。”白银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十六夜也没有要特地说明的意思，又或者……是碍于自己老爸在这里，才没有进一步解释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两位……不，应该是白银先生能够这么快做出决定，是一件好事。”十六夜笑着点头，“但到底是因为我的提议，很多细节发生了变化，之后可能还需要白银先生多往银行跑几趟，才能把一应手续和相关的东西办理下来。” 坐在副驾驶的白银老爹对此没有异议，他自然地应答：“这我都清楚。” “另外，等到手续办妥之后，诸如工厂的选址，还有前期开展生产的事，橘家都会派人过来协助。”十六夜用闲聊般的轻松态度继续补充，“关于工厂具体的生产经营，届时我与帝都不会过多干涉——” “也就是所谓的只看结果？”白银这时候问。 “简单来说是这样，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十六夜笑了笑，“我听说白银会长好像一直有在打工补贴家用？” “嗯，毕竟我们家是这种情况。” 白银心里清楚，从今天过后，他跟橘十六夜就不再是简单的同班同学，有着学校活动合作关系的朋友。 橘十六夜是于白银家有恩的贵人，他的每句话也许都会变得很重要。 “虽然不知道会长今后的志愿，但令尊的工厂经营，以你的办事水平，应该能帮到不少忙。”十六夜微微一笑，“课余时间不妨考虑去工厂里在管理上帮帮忙。” “这个肯定的。”白银心头一凛。 十六夜的话语与他的打算不谋而合，如果老爸的工厂能顺利开始经营，他当然要减少打工，多去老爸那里帮忙和见习，积累更多社会经验。 “不错。”十六夜点点头。 也不知道是指白银说的不错，还是做的不错。 车子没有一会儿，就到了白银家所在的世田谷区的某间双层老公寓的路边。 透过车窗，十六夜看了下那栋租房。 明显是由一间间一室户组成的廉租公寓，一般来租户是以住在附近的大学生或者独居打工的这类年轻人更多。 对于情侣或者家庭而言，整个房间太小，会选择租住在这里，唯一的理由只可能是租金低廉，性价比相对较高。 “这里就是白银会长的家吗？”十六夜走下车后，向准备与他道别的父子俩问，“是哪一间？” “呃……是二楼的204室。”白银指了下自家的门口。 他有点无措，本以为对方只是顺便用车送他们父子回来，结果十六夜下了车，如果这个时候老爸让十六夜到家里喝杯茶，以家里的情况，恐怕对于十六夜的身份来说，是很不合礼节的行为吧。 “正好劳烦橘先生送我们回来，要是不介意，可以到我们家喝杯茶再走？” 然后，仿佛毫无自觉的白银老爸这么发出了邀请。 白银觉得已经晚了。 “也行，两位不介意的话，我就打扰几分钟再走。”十六夜云淡风轻地答应。 白银明白，既然木已成舟，就妥善招待吧。 毕竟……是贵客啊。 出人意料的，橘十六夜在进到白银家后，没有丝毫的介意与嫌弃表情，只是很从容地在白银家客厅的矮脚桌旁落座。 “小小寒舍，没什么值得一看的，让橘先生失望了。”白银老爸坐在十六夜的一侧，陪他说话，而白银御行则负责去泡茶。 “不，比我预想中要更加干净整洁。”十六夜了然，“只是面积果然很小啊。” 大致一看，除去与玄关一体的客厅和厨房，应该就只剩下一间卧室，以及盥洗室了。 不能说拥挤，但的确已经被最大限度地利用起了这间房子的所有空间，透着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精细感。 看得住虽然不富裕，这家人却都很擅长经营家庭生活。 “差不多是这样。”白银御行在炉灶上开始烧水后，就靠在厨台边上跟十六夜说话。 “我听说除了会长和令尊，你们家还有个女孩吧？”十六夜若有所思，“今年多大了？” “才刚刚上中学二年级。”白银老爸说，“虽然最近有点叛逆期的意思。” “也就是说，一家三口，特别是还有进入青春期的女儿的情况下，挤在一间卧室睡觉吗？”十六夜微微蹙眉。 白银连忙摆手，“睡觉的时候，会用帘子把三个人的床铺隔开，所以其实……应该还好。” “我当然明白。”十六夜并不打算指责，他苦笑着环视两人，“我只是觉得，继续住在这里，不管是对白银先生，还是对会长，又或者对剩下的那位家庭成员的成长，都不是什么合适的环境。” 第七十六章 白银家的贵客（2） 橘十六夜的指摘很合情理，他的直觉告诉他，也许没有一个独立的私人空间，也是白银家的女儿进入叛逆期的一大原因。 终归是别人的家事，他不想过多置喙，只是既然相中了白银家作为令四宫家不愉快的“倒刺”，一些待遇还是要有的。 “但是搬家要钱啊，就算要搬，也起码需要等到工厂起步后，开始稳定盈利之后再——”白银老爸很认真地思考着自家的今后。 不管十六夜到底考虑了什么，能够乘上九州橘家这艘巨大的商船，对白银家来说就已经是个不可能错过的好机会。 “不，我的意思是——”十六夜抬手，示意白银父子不用着急说话，“如果两位不嫌弃，倒是可以先搬到橘家产业下的房子来住。” “诶？”白银一愣。 他有点没太反应过来。 “橘家在东京也有投资过不少不动产，其中包括一些居民住房的产业。”十六夜拿出手机，“除了世田谷区，目黑区和品川区，以及市中心的港区、中央区、千代田区和新宿涉谷，都有尚未售出的住房。” “但是无功不受禄，就算橘先生这么说，我们也……”白银老爹那张略显苍老的脸上，满是严肃的神色，“承橘先生的情，光是允许我在银行申请贷款，并支持我重新兴办工厂，就已经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偿还，如果再在您的帮助下改善了居住条件，就……” “橘家一向如此。”十六夜面不改色，微微一笑，“对于愿意来到橘家麾下的人，橘家从来不会亏待。况且有句古话，叫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如果住在这么狭窄的房间里，人的心也会跟着受到影响，从而失去广阔而长远的视野也说不定。” 他的话音刚落，白银御行就想说什么，但却被十六夜再度抬手制止。 “我当然知道两位的想法，我也不是要刻意施恩。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可以先把房子租借给你们住，等工厂办起来了，赚到钱，再按照房屋交易的程序，交上首付或者全款，把房子拿下来。” 十六夜的意见非常有魅力，对于白银家来说更是有着致命般的价值。 如果说这一家三口没有任何想该换居住条件的想法，都是假话。 他们只不过是想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取罢了——即便会花上很多年的时间。 而现在，橘十六夜把选择摆在了他们面前，他们很像选，却也必须犹豫，因为任何丰厚的报酬都必然有着另外的价格。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白银沉不住气，还是问出了口。 事关这个家，他无法完全冷静。 “好处也许有，也许没有。”十六夜随意地笑笑。 “……”白银无言以对。 水烧开了，他泡上茶后，倒进杯子里，端到了十六夜面前，而后就近坐在榻榻米上。 但十六夜用手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既然两位都心有不安，没办法就此开始考虑我的建议，那我不妨把话说得更……功利一点。”十六夜眉峰轻挑，“我是在收买人心。或许在你们看来不可思议，但我需要这样。所谓千金买马骨便是这个道理，即便你们并不是那么无价值的人。” 他说完，又不忘笑着补充一句：“我这样说，两位理解了吗？” “原来如此。”白银老爹轻轻点头。 白银御行有些茫然地放松坐姿，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人。 明明把话说开了，说得很功利也很直接，却依旧能从话语中，让人感觉到他带着足够的诚意。 真是个……可怕的人。 “我会考虑一下的，正好小圭还没回来，等她回来了，有必要开个家庭会议吧。”白银老爸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也是哦，小圭今天跟朋友出去玩，还没回来——”白银御行也点头。 结果这对父子刚把话说完，家门的钥匙孔就传来转动声，一个有点冷色系感觉的声音响起。 “我回来了……” 银发的少女习惯性地说着，脱鞋时缓慢抬眼，注意到客厅亮着灯，以及一个跟哥哥同龄的陌生人坐在桌边，面前还放着杯热茶。 “咦……有客人？” 她险些站不稳，费了点力才脱掉鞋子，走到榻榻米上。 “这位啊，是老爸的客人。”白银赶忙给妹妹介绍十六夜，又对十六夜说： “她是我的妹妹，白银圭。” 十六夜视线淡淡扫过少女有点锐利的眉眼五官，同时轻轻点头以示问候。 “那、那个，我叫白银圭，初次见面，请多指教。”白银圭有些不安地站稳，鞠躬行礼。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看上去随和，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在他面前变得拘谨。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老爸跟老哥都有点客气地在招待，可能是什么很了不得的客人。 “别在意，我只是顺道过来喝个茶，跟你哥哥和父亲料两句而已。”十六夜摆手示意她别在意，并从坐垫上站起来，“既然白银先生的女儿回来了，我就不继续打扰了。” 他说着，向白银父子再度点头，暗示他们可以慢慢考虑，不必急着回复。 “已经要回去了吗？” “当然，时间不早了，我想回家去陪父母吃个晚饭。”十六夜看了眼窗外的夕阳。 正好今天父亲大人要过来，如果没有他在的话，要让那两位坐在一起吃饭，都会有点困难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橘家也不例外呢。 这样说着，十六夜绕开白银圭，走到门口换上自己的鞋子，就自己推门离开了。 “结果……还是没喝茶啊。”白银有点可惜地看着茶杯。 “所以老哥，那个看上去就很不得了的客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啊？” 等到客人离开后，那种不由自主产生的拘谨感才逐渐消散，白银圭往房间里走，并问自己的老哥。 “这个嘛，说来话长了……”白银想等妹妹换完衣服出来，再继续说。 至于老爸则很随意，“我想想看啊……对了，小圭。” “什么？” “如果我们家要搬的话，你觉得搬到哪个区会更好一点。” “那样的话，就离学校近一点的品川区或者直接港区……哈啊？！” 下意识回答老爸问题的白银圭，说到一半，才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叫声。 第七十七章 家庭晚餐（1） 回到别邸的时候，橘岩已经在偏厅喝茶看电视了。 别邸用来招待客人的主厅比较大，平时家里就十六夜和万里花，后来又多了英梨梨，也只不过三个人，所以基本上不会在主厅吃饭。 基于这种考虑，在设计之初，别邸就有不止一个面积较小的偏厅。 除了十六夜他们常待，放了各种游戏设备和物件的那间外，另外还有几间。 假如橘家四人分别同时招待客人，都能应付和分配下来。 经过正厅的时候，十六夜还能听到女孩子们欢快的谈笑声，他便没有再去打扰，而是直接倒了橘岩在的偏厅，跟这位父亲大人见面。 “好久不见了，父亲大人。最近您工作忙，万里花都有些想你了。”十六夜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说。 “我不信。万里那孩子天天跟你待在一起，能记得我我这个父亲吗？”橘岩随和地笑了笑，“今天没什么事，说过来坐坐吃个饭。结果万里好像在见朋友……” “都是以前一起玩的朋友，父亲大人您知道的。”十六夜继续解释，“您要是来之前问一声，就不会这么不方便了。” “没关系，万里开心才是最要紧的。”橘岩丝毫不介意，不如说很满意。 十六夜了然地点头，喝了口茶之后，他才继续问：“父亲大人吃过了吗？” “还没有。”橘岩答道：“听家里人说你出去办事了，晚上能回来，就多等等。” “父亲大人有心了。”十六夜低声道谢，“那……” 他说着，轻轻拍手，森就拉开偏厅的门。 “晚饭准备好了吧？” “是的。” “那就送过来吧。”十六夜说。 但森却少有的露出了些为难的神色，“家主大人说……等十六夜少爷晚上回来了，过去一起吃。” “我跟父亲大人都在这里了……你去请母亲过来吧。”十六夜余光扫过橘岩那张坚毅又凶狠的脸，这样说道。 “我明白了。”森清楚家主的态度，没有继续提出自己的看法。 等到森走开之后，橘岩才有点落寞地端起茶喝，“原来她到东京来了啊……我都不知道。” “看来母亲大人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十六夜摇头不已，“连父亲大人都没有通知。” 这些天，橘千花接见的还是以橘家的人为主，也有和十六夜共同出席本地的商业活动，以家主的身份帮他这个身为家住代理的养子撑场面，提升各界人士对橘家在东京活动的信任度。 但明明也不是私底下活动，最后却完全没有让橘岩知道。 一方面橘岩在警视厅的确很忙，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橘千花没有特地去告知。 “父亲大人放宽心，至少现在能在母亲大人回去之前见一面，一起吃个饭。”十六夜温厚地笑，“有些事还得慢慢来。” “也是啊。”橘岩长叹一声，“幸好有你在。” 正如橘岩所说的那样，如果这会儿偏厅里只有他这个丈夫在的话，恐怕橘千花过来看了一眼，就会转身离去。 但十六夜陪在这里，还特地去让人请母亲大人移步，橘千花出现在门口时，虽然古井无波的脸上有点惊讶的神情，但到底没有转身离去，而是缓步走到十六夜的另一边，跟橘岩对着坐了下去。 这点距离感，让十六夜不禁在心里苦笑。 “十六夜，这种事要提前说清楚。我以为只是你回来了，要我过来一起吃晚饭，母亲可是有点高兴你也会闹点小脾气的。”橘千花淡淡地说，“我可没听说岩也在这里。” “母亲大人……难得父亲大人今天得空，这会儿万里花还在跟朋友们开女子会，不然我都想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个饭了。”十六夜轻声细语，却没有任何认错或者服软的意思。 “无妨。”橘千花接过十六夜递来的茶，却没有喝。 那是丈夫橘岩给她倒的茶。 因为万里花招待了辉夜她们吃午饭和晚饭，橘家的厨房都没停歇过，加上万里花事先有考虑到十六夜这边，饭菜很快就送了上来。 “父亲大人，尝尝这倒信州牛肉，是万里花特地去安排采购的上品。”十六夜说的时候提醒道，“您这段时间工作这么忙，也不知道平时有没有好好地按时吃饭。这个年纪的胃病可不好受。” “吃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饭前有汤吗？哪怕是最简单的味噌汤。”十六夜继续关心。 这时，橘千花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他不由得转过视线，看着安静用餐的母亲。 “母亲大人……喉咙不舒服？”十六夜端起那杯她没喝的茶递到面前，“请用茶。” 难得地，橘千花张大了眼睛，像是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才不是很干脆地接过那杯茶喝了一小口。 瞧着这一幕，就算是生性严肃的橘岩，也不由得想笑，他只好靠着多年当警察培养出来的素质克服。 不管怎么看，十六夜还是有“手段”的，连橘千花都得输一阵。 “他最近在忙什么？居然到了要你去关心吃饭的程度了。”橘千花端起碗筷，继续垂着眼帘用餐，态度不咸不淡。 橘岩本来以为这个时候要十六夜替自己回答，却看到十六夜正一个劲地使眼色，他才保持平常的口吻。 “没什么，就是之前那起案子……”橘岩说到一半，又止住了，“不过不太适合吃饭的时候说，等下如果有需要，我再详细说吧。” “嗯。” 十六夜点头，毕竟是涉及到人命，饭桌上讲难免影响大家的食欲。 “倒是你，白天做什么去了？”橘千花自然地将话题带回十六夜身上。 “我啊，其实是处理之前跟母亲大人说过的，透过支援秀知院学园的学生活动经费，从而在一些学校器材相关的供货上，争取过来一部分。”十六夜一点的地说，“而且由于最近学校有不少学生家里出了事，需要学校出钱的地方都很多……” 第七十八章 家庭晚餐（2） 饭桌上的话题最后落在了十六夜身上，他讲了下和秀知院财务有关的事，又顺便提了嘴给白银家提供工厂兴办贷款的决定。 这些事虽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橘千花的态度却很明确。 『你看着办就好，能自己拿主意就不用特地来问我。』 只听内容，不问后续。 倒是最后在收拾餐具的时候，十六夜向橘岩报告了一下自己和万里花的期末考试成绩，橘岩刚夸完万里花，正准备夸十六夜，就被橘千花截断了话头。 “十六夜是我的孩子，能表现得这么好也是当然的。”橘千花这样说道。 “哈哈……”橘岩这下真的被逗笑了。 他虽然不至于像橘千花那般待十六夜比亲生的还亲，可十六夜这些年里为一家人的关系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维系，那最少也要算橘岩四分之三的亲儿子。 “好笑吗？”橘千花冷着脸。 “不好笑。”橘岩顿时憋了回去。 看着那么位高权重的一个警视总监，愣是在妻子面前没有半点威严。 十六夜在心里好笑，却十分理解。 也许父亲大人很珍惜现在这样子一点点跟母亲大人之间增加的非公务交流吧。 待到碗筷撤下，重新泡上茶之后，十六夜才重新将话题带回了先前被橘岩暂时搁置的问题上。 他最近其实没怎么关注太多，也几乎没跟在一年级的那个杀人鬼后辈接触，只是留意着行踪而已。 到底是杀人鬼家族出来的，心脏很强大，身份暴露了也不急着跑路。 ——又或者，是心脏很强大。 “所以父亲大人，那之后怎么样了？”十六夜说这话的时候，微微瞥了喝茶的橘千花一眼，而后对橘岩眼神示意。 和刚才橘岩倒茶的时候不一样，十六夜倒的茶，她立刻就端着喝了起来。 “本来的话，只是按照规定，一边安排人手进行那个宗教界人士的后续调查，一边扩大搜索范围，寻找能够带来证据的东西。”橘岩注意到了十六夜的眼色，明白那是在示意父亲趁母亲在的时候，多讲讲自己的辛苦工作，增进理解，“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到处都不太平得很。” “怎么说？” “除了之前死掉的池田，这两个月，又陆续死了三个差不多情况的官员，其中甚至包括前东京都知事……”橘岩叹了口气，“现在整个警视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人手根本不够用，正好前不久开全国警察会议，来参会的代表都被就地征用，才勉强忙过来。” 死的人都身份不低，所以警视厅迫于各方压力，也必须重视起来。 “这样的话，如果再继续下去，追查不出结果的话，父亲大人作为警视总监，会很麻烦吧？”十六夜微微扬眉。 橘岩摇头，“其实还好，死的那三个人里，除了有个政府厅的部长还在调查，另外两个都查确定了嫌疑人，是利益纠纷导致的反目仇杀。” 言下之意，因为并不是一个劲地出现悬案，忙是忙，但总归是有结果。 “那就好。” “不过上星期，京都警察本部派来的人，跟这边沟通案件，那边的人说，黄金周的时候，副市长藤田被发现死在了家中。”橘岩说，“而且是在召开家庭聚会的时候，死在了厕所里。因为出去很久都没回来，所以发现得很快。” “黄金周？五月初的事情了吗……怎么上星期才？”十六夜颇为惊讶。 但他已隐隐有了大致的推论，不能说出口的推论。 “因为现场非常干净，京都方面调查不出任何痕迹，凶器则是和杀死池田一样，一枚从背后刺入，切开了心脏的利刃。”橘岩继续说明，“京都也是最近才知道和这边的死法一样，才想着过来进行一样案情沟通，看是否需要两个案子并案。” “原来如此。”十六夜面不改色地点头附和。 这下他完全可以确定，是杀人鬼做的。 而且刚好是黄金周，恐怕多半是利用去京都旅游的间隙，完成了杀人这项活动。 剩下的，无非是抽个时间当面确认一下罢了。 那个藤田副市长，可是毫无疑问的四宫黄光派系成员，瓜葛比东京的这个池田还要密切，况且黄光还打算在现任京都市市长卸任后，将藤田推上去。 这一下，估计又能让黄光疼很久了。 “不过到头来，也只是进展缓慢，证据不足，现场过于干净……”橘岩眉心的川字纹相当深，“这世上真的有如此擅长杀人的存在吗？” “零崎一族啊……”十六夜轻轻地念出那个名字，他看向橘千花，“我认为这件事，母亲大人或许最有发言权。” “你这说法，听着就像暗示零崎一族是我指使的一样呀。”橘千花眯了眯眼，似乎有点不满。 “怎么会……我的意思是，橘家有着代代效忠于本家的隐卫。”十六夜忍俊不禁，再度详细解释自己的意思，“这些人在过去能做什么，母亲大人想必比谁都清楚吧。” 暗杀、潜入、探查情报……诸如此类。 换言之，便是忍者。 “时代变迁，这样的存在当然也会同样进步。”十六夜无奈地耸肩。 橘千花的声音里透着对十六夜的淡淡歉意，“我也只是有所耳闻，具体的并不清楚。帮不上你。” “没关系。”十六夜摇摇头，“父亲大人，所以您——” 唰—— 偏厅的门被拉开，万里花过来了。 看样子是刚刚才把过来做客的辉夜她们送走，就听说父亲大人来了没通知自己，赶忙过来打招呼。 “父亲大人，好久不见，人家好想你的！”万里花欢脱地坐到橘岩面前，问候自己的父亲。 “是啊。”橘岩眼看聊正事的气氛没了，也就不再多说，“正跟十六夜和你母亲聊天呢。” “什么什么，家庭谈话吗？兄长大人把我排除在外也太过分了吧！” “那还不是因为你在接待客人嘛。”十六夜拉着万里花的手解释。 他留意了一眼橘千花，母亲大人并不打算离开。 显然，接下来应该如他所愿，一家四口能够坐在一起聊聊。 即便……母亲大人大多数时间只会聆听。 第七十九章 真妃的心情（1） 然而事实上，四条帝并没有在第二天造访橘家别邸，来向十六夜索要之前答应的监控录像。 虽然有点意外，但十六夜并没有着急，他只是将存了录像的U盘准备好，并随身带着。 周末过后的星期一，早早到达教室的十六夜，在跟白银御行聊天时，被人从后面拉了拉短袖制服衬衫的袖口。 “是真妃啊，早啊。”十六夜笑着点头，“星期六你过来找万里花玩，我都没去打招呼，真是抱歉啊。” “没事。”真妃扫了白银一眼，紫玉般的眼眸里光芒黯淡，“等下有空吗？” “现在就有，反正我只是跟会长在聊些不打紧的私事。”十六夜对白银笑笑。 白银也点头，“是啊，四条同学有事的话，你们先聊。” “那就中午吧，下了课我会在天台等你。”真妃说。 “现在这么热，去什么天台啊。”十六夜心里清楚真妃怎么突然邀约，“去社团活动室吧，我跟万里花说一下，她们中午不去就好了。” “也行。” 这样交代完之后，真妃就先回了自己座位，班上的晨会点名即将开始，白银有点担心地小声问十六夜：“是跟星期六那件事有关吗？” 几个月下来，他隐隐约约知道了辉夜有个早早亡故的弟弟，而四条真妃和四条帝，都是与辉夜的弟弟有着深切关联的人。 “多少是的。”十六夜点头，又仿佛随意地补充一句，“你也别太随便到处说，特别是对四宫同学那边。” “可是……”白银虽然犹豫，却也拿不定主意。 在这件事上，他毫无疑问是局外人，但他和石上作为得知传闻的人，真的可以对辉夜隐瞒下去吗？ 十六夜瞧见了白银眼底的犹疑，没有多说，只是摆着手提醒他别忘了，就也回自己座位去了。 随后便是中午，一到下课，不等十六夜把最后一节课的笔记整理完，真妃就已经从教室里消失了。 看到她这么心急，十六夜感到相当过意不去，连忙草草给笔记收尾，就收拾好，快步离开了教室。 在走廊下往社团活动室去的时候，他微微回头瞥了眼教室，白银正如他所料的那般，脚步沉重地往学生会方向走去。 默默地笑了笑之后，十六夜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就到了社团活动室。 拉开门之后，真妃果不其然地等在里面，她抬起头看着进门的十六夜，眸色幽深，仿佛一肚子的话想说。 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十六夜，丝毫没有慌乱。 “把门关上吧？”真妃打开笔记本电脑的电源开关。 “嗯。” 十六夜合上门后，就背靠在那里。 显然真妃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她只是盯着电脑开机的画面发呆。 直到十来秒过后，开机完毕的电脑屏幕停留在桌面背景，真妃才终于像是想起来是自己叫了他过来似的，缓缓开口： “星期六的事……我听帝说过了。” “应该的，毕竟当初是你和帝分别拜托了我同一件事，你们当然需要及时地互通情报。”十六夜认真地点头，“我知道的，你们姐弟之间不会在这种事上互相瞒着嘛。” 真妃有点语塞，她很想说自己并没有像他想的那么坦诚，甚至对自己的弟弟撒了谎，没有说出十六夜的真实身份。 星期六的晚上，帝在房间里跟她说，自己在橘家的银行里，遇到了貌似石竹的身影，但却追丢了，不得已才向十六夜拜托了调取银行监控录像的整件事经过。 在一开始听到这话的时候，真妃是疑问大过惊讶的。 明明帝就是跟十六夜一起去的银行，怎么可能还有第二个石竹。 可当她听完之后，就隐隐猜到了事实也许并没有帝以及白银、石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对真妃来说，首先还是那句话，如果十六夜不是石竹，英梨梨那天跟他说话的态度很难解释得清楚。 况且十六夜当时在真妃的闺房里，没有过于谨慎，不自觉地跟英梨梨说了石竹才会说的话。 当然，真妃其实也思考过是自己弄错了，十六夜与英梨梨之间另有隐情，而石竹的确没死，也的确出现在了东京。 毕竟先前早坂就已经透过四宫家得到类似的确切消息，英梨梨也因为惊讶过度昏了过去，醒过来之后完全没有提这件事。 ——关于这点，如果不能用英梨梨早就知道所以配合十六夜在保密的话，就只能用大脑应激后的保护性遗忘来解释。 真妃觉得后者有一定科学性，但可信度太低了。她仍然觉得前者才是正确答案。 而帮助真妃加深这份确信的原因，也很简单。 那就是“石竹”出现的地方，是橘家的银行分行。 即便远在东京，那间银行也是橘家的势力范围。 假设“石竹”真的是去银行办事，为什么东京那么多银行，偏偏选了橘家的银行？ 基于这个假设，如果十六夜不是石竹，最少也是知道石竹真实行踪的人，甚至暗中予以协助的人。 看上去这一解释好像很合理，真妃却知道有个致命的漏洞。 橘万里花。 十六夜那么在乎万里花，如果他不是石竹，又怎么会帮自己的“情敌”？ 所以真妃最后确信，所谓的在橘家银行出现的“石竹”，只不过是真正的石竹——也就是十六夜——亲手安排的一出戏码。 一边将自己的身份进一步隐藏，一边利用自己还活着的消息，达成什么目的。 “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有点微妙……”真妃斟酌着措辞。 她不清楚十六夜到底在做什么，但至少……不是什么对四宫家太友好的事。 四条真妃当然会支持他。 “所以说帝昨天没来，是你阻止他的吗？”十六夜了然地点头。 真妃别开脸，“帝是个笨蛋，看到有点像的人就不顾一切追出去，所以我要求他在家里冷静点……” 『不能一时冲动影响到你在做的事。』 这是真妃没有说出口的剩余话语。 第八十章 真妃的心情（2） “哈哈！到底是做姐姐的，有点严厉呢。”十六夜忍着笑。 看着真妃这样对弟弟管教的态度，他就想到了辉夜以前也会做类似的事，不免有感而发地笑出声。 “还行吧。”真妃也笑了。 她看到十六夜高兴，就跟着高兴了一些。 “所以……你叫我过来，是想确认帝说的那些事的真假，还是说……”十六夜摸出U盘时，听到门外有点声响，他不露声色地提高音量，“想看看帝说的那个可能是‘四宫石竹’的人，在银行保险库出没的监控录像。” “是有点想看啦……”真妃有点无力地垂下肩膀。 毕竟星期六那天，她在橘家别邸，跟大家在那里开女子会，没有亲眼目睹那一幕。 只有知道的足够多，才能在不主动挑明的情况下，推断出十六夜的目的所在。 也许……可以试试让十六夜自己说出口？ “那正好，我本来就因为帝昨天没来，才一直带在身上，怕他突然什么时候说要找我拿录像资料。”十六夜走到电脑前，把U盘接上去，“总之录像的内容你先看，当时我也在场，没准能回答你的疑问。” 真妃点点头，决定先看看再考虑该怎么说。 首先比较出人意料的是，银行保险库的监控录像清晰度很高，简直超出了真妃对于监控这一概念的某些认知。 “这么清晰的啊？” “毕竟保险库是客户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万一有人利用保险库的存取活动，进行盗取活动，我们也能及时发现。”十六夜占用鼠标，快速切换了几个摄像头的画面，“摄像头都是以保险库中央区域为主，以能够确认进出客人为主要目标，尽量保证每个摄像头共同的死角，都是客户存取物品的地方。” “这就是橘家的银行经营策略之一吗？是你提的吧？”真妃问。 “嗯，毕竟银行监管不力，导致客户资产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流失，是会影响信誉的重要因素。”十六夜点头，“特别是监守自盗的情况，橘家旗下的银行很注意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真像你。”真妃幽幽地说。 可能十六夜都没自觉，这些理念，他在多年前就有了雏形，但那是人微言轻，恐怕也没想过会被真妃铭记在心。 “什么叫真像我啊。”十六夜以为真妃在笑话自己，撇了撇嘴。 真妃也只是笑笑，随后将注意力放在了监控画面上。 就如同帝转述的十六夜和石上的描述那样，那个“石竹”在出去的时候撞到了石上优的胳膊，双方因此而互相多看了一眼。 “对，就是这里，我当时还觉得那个人眼熟来着。”十六夜指着画面上，自己与对方回头互相看的动作，“要不是帝说长得像四宫同学，我都没反应过来。” “哦……”真妃的反应很平淡。 从稍早之前，那个人单独进入保险库的画面来看，的确被拍到的那张脸很像石竹。 但真妃仔细看过后，却觉得更像辉夜。 特别是明明戴着帽子，好巧不巧地被其他方位的摄像头从别的角度捕捉到了面孔，还这么清晰。 真妃越发确信，如果不是十六夜安排的，这种熟悉石竹的人只看一遍就能认出来的画面是不可能出现的。 『用这种方式特地创造出同时在场的证明，从而将自己与本来的身份一分为二么……真是好计策啊。』 一边在心里感慨，真妃一边按照十六夜肯定期待的反应点头。 “应该是石竹没错了，我不会认错的。” “还真是啊……”十六夜貌似很惊讶，他捏着下巴，“你要不要把录像拿回去给帝看，好更加确定是不是真的四宫石竹。” “也行，多个人多双眼睛。” 真妃看到十六夜这么干脆地交出U盘，知道他是想借她和帝的眼睛与嘴巴，坐实那个“石竹”的真实性。 虽然有点坑弟弟，真妃还是同意了。 “不过……”真妃犹豫地抬起眼，看着十六夜。 “什么？” “你说石竹为什么回来了，却不肯见我们呢？”真妃垂下眼，她叹了口气。 “这我怎么知道啊？” 十六夜到底是在骗真妃，心里过意不去，没注意到真妃垂下的眼睛里泛起的得意神色，只顾在那随口否认。 “那假如你是石竹……你会怎么想？” “呃……”十六夜眯着眼，他感到越发为难，“多半是人身安全吧……毕竟之前也说了，那场意外疑点重重，没准当事人也是这么想的。” “有道理呢。”真妃拉住十六夜的手腕。 “真妃……” 没等他说完，真妃就抱住了他的后腰，将脸贴在他腹部上方。 “我心里有点乱……”她小声撒谎。 十六夜忽地有点心疼，他轻轻弯下腰，用更加柔和的姿势，将真妃拥在怀里。 “没事，既然知道还活着……你一定能再见到他的……”他试着让语气平静和安稳。 “我相信你，可以吗？”真妃闷闷地说。 她本来只是想趁机抱抱十六夜，结果却得到了有点意外的回应，心里不免感到惆怅。 “可以的。”十六夜笃定地回答。 “嗯。”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短促远去的脚步声，让沉浸在温柔中的真妃心里一惊，忙从他怀里脱身。 “谁在外面？” 在她发问的时候，被轻轻推开的十六夜，已经去转身开门了。 看着消失在转角的淡金色身影，以及残留在廊下的气味…… “貌似……是早坂同学。”十六夜微微侧首，回答紧张的真妃。 真妃猛然一愣，她意识到刚才在这里的对话，也许被早坂听到了。 只是幸好自己没有问什么让十六夜暴露的问题。 “这样的话……” “也许消息会很快就传开了吧。”十六夜淡淡地说，“但愿不要太快传到泽村同学那里，不然会很麻烦吧。” “小爱……还有姨外婆那边，我会去亲自沟通。” 真妃看着压根没有任何慌乱与担忧，反倒隐隐翘起唇角的十六夜，知道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连英梨梨都不担心……说明英梨梨绝对是知情人。 “嗯，我觉得这样很合适。”十六夜转过身，“你的便当还在教室吧？我也是呢……” 真妃抱着手臂，单闭着眼睛笑。 “你要是愿意帮我一起拿过来，我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地陪你一起吃。” “好啊。” 第八十一章 早坂爱的徘徊 “偷听可谈不上是个好习惯啊……早坂同学。” 坐在教学楼后的偏僻长凳上的早坂，听到一个含着笑的声音传来，她惊得抬起了头。 橘十六夜。 他正向自己递来一瓶瓶身结了露的矿泉水。 多半是刚从自贩机里取出来，还很冷。 “……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早坂盯着十六夜，轻声问。 “不用这么戒备地看着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你。”十六夜笑得颇为无奈，“喝点水冷静一下吧。” “谢谢。”早坂猜不透十六夜的想法，只能伸出手接过水。 然后十六夜就仿佛松了口气似地，在她旁边的另一条长凳上落座，一派轻松自在的架势。 两人的距离不近不远，适合谈话又不至于让早坂产生被闯入个人领域的冒犯感。 早坂拿着那瓶泛着凉意的水，没有打开来喝，而是怔怔地盯着水瓶发呆。 她知道十六夜肯定是刚才发现了自己在门外，才会这么快追上来。 可要问的事已经在门外听了个大概，再继续追问也不过是浪费口水。 “真的没什么想问的啊？没有的话我就走了。”十六夜一副要走的态度。 早坂抿了抿嘴唇，“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门外的？” “大概就是你过来的时候吧。”十六夜笑。 “真是厉害，居然能察觉到我……” “不，只是刚好我就在门里侧，靠着门板而已。”十六夜不想让早坂意识到自己很敏锐，随口解释。 尽管他不好说早坂会有采信到什么程度。 “是吗。”早坂低着头，“所以……石竹的事，是真的吗？” “录像备份我已经给真妃了。”十六夜自然地说，“你想看的话，就去找她吧？我知道你们以前关系很不错的。” 早坂显然被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她微微扭开脸，“只是石竹还在的时候，我才有资格真妃他们做朋友……” “那算什么，听着就跟是那个石竹的附属品一样。”十六夜不满地咧嘴，“你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吗？” 明明是在对着自己批评自己喜欢的人，早坂却生不起气来，原因很简单—— “有些奇怪呢，石竹以前也会这么训斥我。”她高高地抬眉，“你们真的是一类人吧。” “不至于吧？”十六夜摸了摸脸颊，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是个有点在亲近之人面前话痨的类型，说过那么多话，有道理没道理的多了去了，自己怎么可能每句都记得。 看来以后要少说话，不然会露馅。 “也许是我的错觉。”早坂觉得心情好了点，唇角泛起微淡的笑意。 十六夜看着她的表情，忽然心口有点悸动，他顺势把话题带回正轨。 “具体是不是我也不好说，但真妃既然说录像里的人是四宫石竹，那就应该是吧。”十六夜一字一句地补充，“这样看来，还真可能活了下来啊。” “嗯……”早坂的手微微用力，矿泉水瓶被指尖捏得出现凹陷。 因为他刚才这句话，提醒了早坂，她想到自己还有什么需要去问了。 “所以你跟真妃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早坂问。 只见十六夜顿时开始手舞足蹈地否认，“那、那只是顺势而已啊……是她先抱住我的，我只是觉得她心情不好，想安慰一下！你别误会了！” “哈啊？”早坂满脸无语。 她压根没看到门里发生的事，是这家伙自己心里有鬼吧？ “呃咳咳……”十六夜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忙咳嗽几声，想糊弄过去。 “我说你这人，明明都有万里花了，居然还去引诱真妃。”早坂皱着眉，很是不满。 十六夜单闭着眼睛，“哎呀，那个……都说了是误会。” 此乃谎言。 他是故意制造别的漏洞，让早坂以为自己在转移话题，这样一来，她刚才想追问的东西，才会更加认真地质问下去。 “算了，反正也轮不到我一个近侍说话。”早坂泄了气，她懒得深入追究别人的私事，“我问的是……你是不是在帮真妃调查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 早坂松开用力的手，“就是……七年前石竹的那场意外。” “……”十六夜忽然安静下去。 不太习惯的早坂，忙投去视线，却与他的双眼撞了个正着。 “先前去四宫别邸替万里花递请帖时说过的话，早坂同学可还记得？” “……记得。”早坂不是笨蛋，立刻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老实说，我相信早坂同学，更相信你对四宫石竹这个人的……感情。”十六夜轻声说。 或许是错觉，早坂感觉他在说“感情”这个词时，语气有点微妙。 “但是因为我是四宫家的人，你不能对我透露四条家在调查石竹过去发生的事这点吗？” “或许还要加上现在，毕竟如你知道的那样，貌似四宫石竹的人出现了。真妃和帝……多半也会追查‘现在’的行踪。” “所以……”早坂还想说什么，却被十六夜抬手制止。 “这件事对每个我认识的人，你认识的人，或者我们都认识的人，都不简单。如果早坂同学真的想好要怎么处置，而不是凭着一时的感情冲动去决定的话——”十六夜从长凳上起身，准备离开，“我还要跟真妃吃便当，不能耽误太久，就先失陪了。” “我……不知道。”早坂低下头，说出了心里的感受。 她现在宛如身处五里雾中，看不见前后左右，也没有人来告诉她该怎么做。 “那就慢慢想，你真正想做的，你真正想要的，想好了再来找我就好。”十六夜叹了口气，“以及……别忘了你并不是孤身一人。” 这样说完之后，十六夜就缓步离开了那里，等到早坂抬起头来时，她只能看到十六夜消失在教学楼门后的瞬间。 早坂用冰凉的矿泉水瓶抵在额头，试图冷静一些。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啊……引导我吧，石竹……” 她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茫然声音，对着自己也看不见的方向呢喃。 该章节未审核通过 本章节内容未审核通过 第八十三章 食谱的秘密 转天，泽村小百合如先前约好的那样，在第二天下午四点半多的时候，抵达了橘家别邸。 和辉夜、真妃她们这些朋友不同，小百合作为英梨梨的母亲，尽管对万里花而言并不陌生，但碍于这样那样的种种缘由，招待的方式还是比较正式。 听十六夜说了小百合要来，向来很少见客的橘千花，也作为母亲负责了接待工作。当十六夜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晚餐的时候，就由橘千花和万里花一起，陪着泽村小百合和英梨梨母女在说话。 “也不知道聊得怎么样了……” 十六夜看着提前腌制的牛肉馅，在揭开保鲜膜的时候，随口自言自语。 毕竟万里花和母亲的关系不好……勉强她和母亲一起陪小百合喝茶闲聊，十六夜多少是有点担心场面上会不会不太好。 “问题不大，反正我们这些成年人，跟孩子没多少共同话题，我提议英梨梨跟万里花离席去玩了。” 冷不丁地，泽村小百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是吗……”十六夜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 倒不是说小百合悄无声息难以察觉，仅仅是因为他在家一向不会戒备，加上厨房里忙起来各种杂音，被这样吓到的十六夜倒没感到气馁。 “怎么了？十六夜君不信阿姨说的话吗？”小百合问。 “我听说泽村同学以前喜欢宅物，也是来自阿姨的耳濡目染。”十六夜微微一笑，继续忙手里的事。 “泽村同学……呢……”小百合暗自沉吟。 十六夜感觉她在说什么，却听不清，“您说的是？” “我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在那种场合，跟你母亲谈这些吗？”小百合似乎有点开心，不慌不忙地笑着反问十六夜。 十六夜不由得点头，“确实不太妥当。” 其他人暂且不说，母亲大人没什么比较热衷的爱好，这点十六夜倒是非常清楚。他有的时候也试着提议过一些比较普通的爱好，但母亲大人也只是在他的提议下试过，并没有要就此深入探究的意思。 “那泽村阿姨到这边来，是想拿些小食点心过去垫垫肚子，免得晚餐前太饿了吗？”十六夜问。 即便母亲大人没什么爱好兴趣，他也知道泽村小白合是即便如此，也能照样维持住社交谈话的人。 “算是吧，顺便想过来看看今晚的主厨君，在准备什么？” “都是些家常的料理，不会太丰盛，希望到时候泽村阿姨不要嫌弃。”十六夜一边忙着拍打汉堡肉的肉饼使之成型，一边回答小百合，“因为听泽村同学说，这次您过来比较私人，她觉得普通一点会更好。” 小百合了然地点头，笑睨着十六夜说：“那孩子已经愿意跟陌生人讲这些话了呢。看来她在橘家别邸借住这几个月，没有荒废啊。” “呃……”十六夜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小百合没有介意十六夜的反应，而是像个没规矩的年轻人一般，轻快地蹦到十六夜身边，伸出左手搭着他的肩膀，看厨台和灶上的情况。 “这个味道……是十六夜君煮的味噌汤吗？”小百合眉峰轻挑。 “嗯，不过我很久没有煮过了，不知道味道是否合适。”十六夜诚恳地解释，“但愿不会因为口味处理得太奇怪，让泽村阿姨觉得我待客不周……” “那不如让阿姨先帮你尝尝看，要是味道不好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想想办法，怎么调整和补救。”小百合自信地提议，“要知道，我在家可是经常下厨的。” “嗯。”十六夜点头。 他当然十分清楚这点毕竟就连这一手煮味噌汤的配方，其实都是小百合以前教过的东西。 正好今天在万里花和英梨梨的鼓动下，由他来下厨招待，索性就这么做了。 “不过让客人在上菜之前来试味道……我觉得已经很失礼了。”十六夜盛了一小碗汤，在递给小百合的时候说。 “都说了是私下过来做客，就别那么多条条框框了。”小百合很自然地接过碗，看着碗里的豆腐，“而且阿姨其实比较喜欢抢先在厨房里试晚餐的味道。” “那就请泽村阿姨评价一下我的手艺吧，还请嘴下留情。”十六夜说着客气但随和的话语。 小百合捧着碗，用调羹轻轻地搅动了一下味噌，然后将碗端到嘴边，啜饮了一小口。 随后，她露出些许有点奇怪的微笑，与其说是满意，不如说是明白了什么似的。 “泽村阿——” 不等十六夜询问意见，小百合就打断了他的话语。 “看来真的有好好记住阿姨教你的食谱呢，小石竹。”小百合将碗轻轻放放在灶台上，头也不回地说。 沉默两秒，十六夜露出从容不迫的笑，关切地问： “小百合阿姨是想起了故人吗？居然对着我喊别人的名字，一定是累到了，不如您先回正厅去休息——” “在你看来，阿姨真的像累到了吗，小石竹？”小百合这次看向十六夜，目光里透着温柔与锐利。 很难想象，会有人同时能在通过眼眸传达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如果没有累到，怎么会对着我喊别人的名字呢。”十六夜嘴上如此说，心里却终于明白昨天那奇怪的不安来自何处。 可到底是在哪里出了纰漏呢，难道自己完美无缺的新身份，只能骗骗同龄人吗？ “如果你真的不是石竹，那请你务必要好好地回答一下阿姨的疑问了。”小百合带着确切的态度看着十六夜，“你或许以为这是普通的味噌汤食谱，可会在味噌汤里加入干贝粉来提升鲜味的用量和味道，可是阿姨独创的做法哦。” 十六夜愣怔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轻松地笑了出来。 原来他以为很普通的东西，从一开始就并不普通。 “还要继续嘴硬吗？” “不，都到这一步了还跟您嘴硬就有点过分了。”十六夜耸了耸肩。 “欢迎回来，小石竹。” 而回应他的，是一个如母亲迎接孩子般的亲切拥抱。 “我回来了，小百合阿姨。” 第八十四章 “小百合妈妈” 拥抱只持续了几秒的时间，小百合就放开了十六夜，忍着笑拍他的手臂，又像是在验货般捏了捏那张脸。 “真的是，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了。”小百合说，“明明小时候秀气得像个女孩子，跟你姐姐像得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毕竟发生了很多事……”十六夜有点窘迫，又不好躲开，“可是小百合阿姨，为什么会突然知道我的身份啊？” “我不是说了吗，味噌汤的食谱。”小百合很淡定。 “不，光凭这个，顶多是知道有关联，一定还有其他原因，促使您猜到我的身份吧？”十六夜认真地问，“不管怎么样，请您务必不要隐瞒，这对我很重要。” 小百合惊讶地看着十六夜，旋即了然点头，“也对，要是身份总这么容易暴露，难免会有很多不方便和危险。” 只是一句话，就推断出十六夜的意愿，他不免有点无奈。 “非要说的话，原因还挺多的。”小百合说，“但都比较缺乏逻辑和证据，比如你在九州时的表现，比如你回到东京之后做的事，比如你的言行举止。即便看上去完全是另一个人，但对于一个曾经把你当成自己孩子看待的母亲而言，还是能发现些细枝末节的相似性。至于像什么‘貌似辉夜的男性在东京出没’的传言，顶多算是增加确信的调味料。反正那件事也是你策划的吧——” “Stop！”十六夜伸出手示意暂停。 他忽然觉得信息量很大，尤其是最后一句。 “怎么了？” “呃……小百合阿姨，您刚才说的，到底是——” “这种时候还挺迟钝的，倒是一点没变。”小百合乐不可支，“你觉得为什么我会教你做味噌汤？” “该不会……” “当然是希望你将来能跟英梨梨结婚，每天给她做啊。那孩子还挺挑食的，吃惯了我的手艺，婚后要是尝不到会不习惯吧。” “可我那时候才六七岁吧？”十六夜捂住了心脏，他觉得小百合考虑得太长远，简直有点恐怖，“而且还把我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即便算上那层想法，也依旧有点超乎想象。 “算是我想趁虚而入吧，知道你母亲早早过世，有些心疼。”小百合十分坦荡地宣讲着曾经的计划，“我就想先发挥作为母亲的本事，让你感受到母爱，然后趁机蛊惑你跟英梨梨订婚，这样像你这样天生聪慧又懂事的好孩子，将来也就会成为我的孩子。是不是很完美的计划？” “……不得不说，很完美。”十六夜哭笑不得。 哪怕她说得如此实在，十六夜也不会怀疑小百合过去给予的慈爱与关照，是虚假的东西。 “不过嘛，后来就出了那种事……”小百合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悲喜交加，“不过小石竹你果然不一般，居然能够秘密地活下来，成了橘家家主代理，未来还会继承橘家家主之位。” “嗯……”十六夜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小百合曾经的“计划”，现在全都以另一种形式，在另一个地方实现了。 他成了橘家养子，获得了全新的名字与身份，甚至还得到了自己的母亲。 “不过果然很火大呢，你居然成了别人的孩子。”小百合撇撇嘴，“难怪看到橘家主就觉得很那里不爽。” “小百合阿姨……”十六夜干笑不止。 “不说这个了。”小百合摆手，她倒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死命嫉妒别人，“英梨梨的事，你就没有什么要坦白的吗？” 十六夜感觉脊背都麻了，“要我土下座吗？” “土下座就算啦，所以你是直接对那孩子表明身份的吗？”小百合问。 “不，是她一眼就能认出来，我如果不见面还好说，见了面……就……”十六夜难为情地笑笑，“至于其他的，想必也瞒不过您的眼睛。” “是吗。”小百合揉了揉太阳穴。 “您……不斥责我吗？” “斥责你什么？”小百合伸出手，弹了十六夜额头一下，“从道理上讲，我当然是不太满意。可不这样，难道要我看着英梨梨继续像之前那样下去呀？” “嗯。”十六夜笃定地应声。 看到十六夜满脸严肃，准备聆听教诲的态度，小百合先忍不住笑了。 “行了行了，用不着这样。你知道我讨厌严肃死板的场合，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小百合拍拍十六夜的肩膀，“不要做任何伤害到英梨梨的事，记住了吗？” “我怎么会伤害她呢。”十六夜摇头，“而且非要说的话，我隐匿生死的这七年，已经伤她伤得很深了。” “那是无可奈何的选择，毕竟能够帮到你的，不是我们，而是橘家。”小百合端起那碗快要凉掉的一小碗味噌汤，“只要还活着，就是好事啊。” “小百合阿姨……”十六夜深以为然，想再说点什么。 “还叫我阿姨？”小百合挑眉。 十六夜一愣，“呃，该不会时过境迁，您也介意我这么称呼？‘姐姐’……之类的，也太……” “再想想？” 伴随着小百合一边喝掉剩下半碗汤一边提醒的话语，十六夜脑内宛如闪过电光火石。 “……小百合妈妈（MaMa）。” “就不能直接喊妈妈吗？”小百合玩笑着挑剔道，放下空碗。 “直接喊的话，英梨梨会不好意思的。”十六夜小声解释。 小百合笑着颔首，“都行，都行。你继续忙吧，妈妈就先回正厅去，跟你母亲大人喝茶聊天，等你亲手做的晚餐了。” 这样说着，小百合转身向厨房外走去。 “妈妈和……母亲大人……”十六夜将空碗放进水槽里泡着，蓦地笑了，“对我这种人来说……听上去，真是不可思议呢。” 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萧索，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般。 听到这些自言自语的小百合，本想现在回头询问，但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以后慢慢聊这件事。 尾声 云烟往事（1） 用过晚餐后，英梨梨和万里花就先后去别的房间休息去了，做客的小百合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跟橘千花一起去院子里闲谈。 “……所以当时只是在我默许的情况下，本田听从万里花的指示，按照十六夜当时的计划，在轮船起火的时候，带着潜泳用具，从水中逃生的。” 而正如十六夜所料，橘千花在向小百合说明过往发生事情的真相。本来的话，问十六夜这个当事人更直接，但或许是作为“妈妈”的奇怪好胜心，小百合选择跟橘千花打听。 “这样一来，事情过后各方的调查下，没有找到石竹……也就是十六夜的遗体残骸，就说得通了。”小百合了然地点头，轻声说：“虽然那之后官方给出的说法，是他在大火和爆炸中尸骨无存。现在看来，多半也只是四宫家的人想当然，觉得一个十岁的孩子，不可能在那种时候活下来，才认可了这个结论。”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太相信。”橘千花淡淡地表示，“从过后本田报告的内容来看，在事情发生之前，十六夜就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甚至确定对方会在什么时候下手。” “那孩子远比看上去要优秀很多呢。”小百合失笑。 但如果不是这样，也就不会那么容易赢得周围这些成年人的青睐。 “之后的事情就相对简单许多，四宫家并没有做很严格的防备，从横滨把一个小孩子带走，完全没有任何阻碍。”橘千花继续说，“现在回过头去看看，几乎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就是实力不济，无法做出反制措施，只能委屈求生了。”小百合幽幽地叹息，“也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力量不足，他才会想要寻求橘家主的庇护吧。” “说是庇护也不太准确。” “哦？” 对于橘千花的否认，小百合有些惊讶。 “不如说是机缘巧合的结果比较妥当。”橘千花平静面容上，似乎飘起了一缕笑意，“连我都没想到最后会决定收养他。” 想来她接下来要提到的事，如今在这位家主的眼里，反而是可以拿出来与值得信赖的人说笑的谈资了。 “听上去很有意思啊，能说来听听吗？”小百合带着些许好奇心，笑着追问。 “倒也没什么，无非是那孩子比万里花先一步，从横滨到了九州，经由本田的引见下，见到了我。”橘千花眼中泛起回忆的神色，“只是时间不太巧，我又起得比较晚，醒来去跟那孩子会面的时候，他已经在客厅里等了三个小时。” “真有耐心。”小百合笑了笑，“不过我想他要是听到我这么说，应该会恭恭敬敬地表示，自己是有求于人的那方，这点等待是最基本的诚意。” 橘千花看着小百合点头赞同，“泽村夫人还真是了解他。” “毕竟我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多少还是清楚他的脾气秉性之类的。”小百合似乎有几分得意。 “但那也只不过是到十岁为止，不是吗？”橘千花冷静地指摘。 “……”小百合只能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不再就这个问题进行争论。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就算想摆出一副十六夜的妈妈的气场，在橘千花面前还是没什么底气。 “当然，我不否认泽村夫人刚才说的那些话。” 橘千花只是带着闲谈的气氛，跟小百合在聊，没必要为此争吵，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况且这些年下来，她也作为养母，收获了很多以前未曾体验到的经历，可惜无人能谈。而现在知道了十六夜身份的“小百合妈妈”，倒是个很好的交流对象。 正如小百合所说，十六夜在最初表现出的诚意，给橘千花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她当时已经认为就算他失去了四宫家继承人的身份，只要悉心培养，假以时日安排给万里花做丈夫，扶持橘家的将来也未尝不可。 “当时我答应的，的确是收留他并让他在橘家生活和学习，无论是作为隐卫还是作为别的什么身份，陪在万里花身边，将来为橘家出力。”橘千花说：“他的态度很诚恳，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讨价还价的立场，非常懂事。但有一点我失算了——” “失算了？” “我问到了关于四宫家的事，特别是关于之后四宫家的动向。”橘千花说，“原本我只是想顺势打听点四宫家的情报，但他却条理清晰地向我分析了四宫本家貌合神离的现状，以及显出颓势的部分。” 小百合听到这里，就适时地打断了橘千花的话语，她知道再听下去，难免涉及橘家的机密。 “看来那孩子是真的对自己家里的人失望了，才会那样毫无保留的回答你。” “仇恨我不奇怪，我惊讶的是那孩子原本有着想改变四宫家的志向，却在同父异母的兄长们的阴谋下被扼杀于摇篮里。”橘千花摇摇头。 她于是产生了，收养十六夜，让他来代替她改变橘家的想法。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小百合停下脚步，伸手去拨弄花圃里的花朵，“我听说四宫家家主先后娶过好几任妻子，小石竹……十六夜的亲生母亲，似乎出身不太好。” “你见过他的生母吗？”橘千花忽然问。 “倒是没有，怎么忽然问这个。”小百合有点意外。 橘千花颇为严肃地看向小百合，“因为你刚才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就是这七年里，那孩子从未跟我提过他生母的事。加之那孩子一直尽心尽责，我也就不自觉地忽略了。” “关于他的生母——” 小百合知道的不多，正要开口，十六夜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的生母在我记事前就已经病故，所以我才不怎么提。” 十六夜的忽然出现，让他这两位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都多少感到惊讶。 “很抱歉在这种时候打搅母亲大人与妈妈的谈话……”十六夜神色自若地称呼着两人，并微微鞠躬行礼。 尾声 过眼云烟（2） “只是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想问小百合妈妈，是否需要准备返程的事，还是说今晚在别邸将就一晚？” “不了，离开家几个月，家里一堆事要打理。”小百合笑着去扶十六夜，让他直起身。 “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等一下，在那之前……可不可以先告诉妈妈，你生母的事情。”小百合关切道，“既然在记事前就不曾见过，为什么你会在提到时，如此怨念？” 十六夜抬眼，看向橘千花，在母亲大人的眼里，看到了差不多的态度。 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所以没有任何排斥的心理，只是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请随我到正厅来，母亲大人、小百合妈妈。” 两个长辈相互看了对方一样，就跟着十六夜一路回到了正厅，在他将泡好的茶倒上放在两人面前后，十六夜就维持着正坐的姿势，向后退了些。 不等两人询问，十六夜就满是恭谨地伏下身，额头贴到了榻榻米上，双手相抵，垂放在头前。 又是那种大礼。橘千花在心里感慨。 想必这件事对十六夜来说，一直是宛如潘多拉魔盒般不愿提及，却又不得不提及的事。 “请原谅十六夜的冒昧与隐瞒，我之所以一直对自己亲生母亲事，在母亲大人与小百合妈妈面前避而不谈，除了个人感情上的怨怼……也是担心说出口之后，会让视我如己出般疼爱我的两位，受到折辱。” “折辱？”橘千花一愣。 她没想到十六夜会说出这个词。 “小石竹……不对，是小十六夜，妈妈知道你的生母出身跟我或者橘家主不一样，不是什么名门，但也不至于说提到她，会让我们觉得折辱，不是吗？”小百合习惯了这孩子多年来未曾改变的谨慎，以为又是他一贯为了照顾她们的情绪，采取什么滴水不漏的说辞。 但是十六夜却只是缓缓地坐起身，双手相对，垂放在膝上。 “不，我说的是事实。”他目光没有了平时的神采飞扬，倒笼罩上一层幽暗的东西，“我的生母四宫名夜竹……本名清水名夜竹，并不是普普通通小门小户出身的普通女性。而是祗园从事夜职的女性。” 出人意料的回答。 对于在多年来在东京活动的小百合而言，她熟悉在政商各界有着影响力的每家的情况，唯独四宫家有些不太能知道的事。 比如四宫辉夜和四宫石竹母亲的事。 一直以来，小百合只知道四宫本家对此讳莫如深，本以为只是因为这对姐弟的生母出生低微，让四宫本家的人觉得丢了面子，不愿提及。 她没想到现实比那还要特别。 “只是这样的话，也不至于如此介意自己的出身吧。毕竟人生在世，总有身不由己的原因，才不得不在祗园从事那种工作。”橘千花愣了愣，才开口开解十六夜。 她当然知道祗园是什么地方，会去那种地方玩乐消遣的也往往是豪门大家出来的男人。 十六夜的父亲四宫雁庵自然不会免俗，至于橘岩……倒是因为怕彻底被妻子冷落，而一直洁身自好，算是为数不多的个例。 “我的生母从事什么工作，是什么来历，又为了什么，我其实从来没有要去抱怨。正如母亲大人所说的那样，身不由己，我能理解。”十六夜垂下眼帘，“但唯独有一点是我不能接受的，那就是我的母亲在有了我和姐姐之后，做出的选择。” 接下来的内容，是小百合也不知道的东西，她轻轻伸出手，示意十六夜讲清楚。 “我的生母在祗园从事夜职，老实说，在调查我生母的往事时，我也很惊讶于她在这个时代，也有着宛如江户时代的花魁般的魅力。”十六夜用安静的声音说，“而我的生父四宫雁庵，正是她的入幕之宾。” “花魁……么。”小百合沉吟着，她倒是透过某些渠道，看到过照片资料。 一句话来概括的话，是个不世出的美人，哪怕只是隔着旧照片，同位女性的她也能察觉到那份容貌背后潜藏的、足以颠倒众生的魔性。 “但不巧的是，她有心脏病，并且在招待我的生父时发作，被送到了医院。再之后，就为了疗养而离开了祗园回乡疗养。”十六夜诚实地看着两人，“等到她再回到四宫雁庵面前时，已经怀上了姐姐和我。并对他说‘肚子里是你的孩子，请你认下他们吧’。” “即便听到这里，我也认为没什么需要介怀的。”橘千花说，“所以到底——” “因为没有做过任何鉴定。我的生父也许是出于感情，即便在生母过世后，也一次都没有找我和姐姐做过鉴定。”十六夜轻声说，“想来，可能就连这一点，也在她的计算之内吧。” “然后，对讲究血统论的四宫本家而言，来历不明的辉夜和他，就像一对倒刺。辉夜是女孩子还好，偏偏我是男孩。我必然会瓜分继承权，最后成为他们的障碍……”十六夜低声说，“其实时至今日，我也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在我出生后，我的生母意识到会招致的危险，然后将我秘密地送到什么普通人家收养……是否结果会有所不同呢？” 小百合闭上了眼。 橘千花只能装作漫不经心地整理衣袖。 这是有着丰富人生阅历的她们，在见过许多风云变幻后，依旧无法回答的假设。 “我觉得，我所怨念的，可能只是我生母在祗园培养出、又或是天生的那种精明算计，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给自己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们找了最坚实的经济靠山。她算计到了因此能带来的所有益处，却没想过哪怕半点危害。” 十六夜用清晰且平静的声音叙述着，仿佛已经不再计较这些怨怼。 命运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怎么回顾过去也只是徒劳。 往事可鉴，来日可追。世事往往都是如此不可理喻。 “所以十六夜，你……”橘千花叹了口气，她本来想安慰两句。 到头来发现其实这个孩子不需要谁去安慰，他知道这些东西没有计较的价值，只是如果不这样守着这份执念，就没办法真挚面对眼前的“母亲们”。 “即便如此，你也不必为此感到自责，更不必因为自己的出身，就觉得是在折辱我们。”小百合深深地看着十六夜，“你人生的前十年有七年是我看着长大的，后七年是橘家主看着的，你是什么样的孩子，我们都很明白。” “你不会让母亲失望的，对吧？”橘千花说着，端起茶抿了一小口。 十六夜觉得鼻子有点酸，几乎想要哭出来，却还是忍住了，他缓慢且用力地点头回应，喉咙吞咽了两下，才开口说： “我很高兴能成为母亲大人的孩子，能被小百合妈妈当成自己的孩子接纳。归根结底，我本来的身世已经是过眼云烟一样的东西，如今当着面说出来，也只是想给二位一个解释，更是给自己一个解释。” 这样一字一句地说完，十六夜再度深深地行礼过后，就安静地起身。 在门扉将长辈们的视线隔绝后，他安静地踏着快步，去到了万里花和英梨梨在的偏厅，不等两人开口问他眼睛怎么红红的，十六夜就已经扑进两人的怀里。 感受着抚摸头发与脊背的两只手传来的温度，他牢牢地搂住她们的腰。 『谢谢……』 序章 医院 按照原本的计划，橘千花到东京来只是到别邸小住一段时间，看望一下回到东京的十六夜有无不习惯，再顺便处理些东京的事务，帮他打点那些还不是很能完全信服十六夜的橘家老下属们。 事情本身进展很顺利，况且十六夜这几个月做得很周到，本身大部分在东京的橘家相关人士，特别是中间管理层的人，颇为支持他。 因而觉得此行圆满的橘千花，打算直接乘专机返回九州，但在临行前两天，十六夜提出趁着刚好他学校那边放了假，陪橘千花到医院去检查身体。 “如何，田沼医生，母亲大人的各方面检查结果理想吗？” 结束了身体检查的转天下午，他再度陪橘千花到了进行全面健康检查的田沼综合医院。 负责接待的人名叫田沼正造，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也是入选了世界十大名医的优秀医生，以儿童心脏搭桥手术第一人闻名遐迩。 平日里过来看病，想要请得动他很难，但这次面对的是九州橘家的家主。 本身也同时担当着四宫家私人医生的他，自然清楚这种病人的价值，因而没有丝毫的怠慢。 “从身体检查报告来看，橘女士的身体状况总体来说没有什么明显的疾病。只是各项指标都偏低，您的体质比较弱，季节变换的时候请务必多注意保养，以免染上季节病，从而诱发其他的健康问题。” 拿着其他医生汇总过来整理的报告，田沼医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也就是说没什么大碍？”橘千花问。 她知道自己看上去年轻，也只是容貌上保养得好而已，身体其实并没有多轻便灵活，无论何时都要缓步而行，以免过于剧烈的运动给身体机能增加负担。 但只要像平时那样不勉强身体，为大小事务操劳，其实她并不觉得那里不舒服。 “是的。您非常健康，橘女士。”田沼医生点着头，将那一沓健康检查报告递给了十六夜，“您大可放心。” “你看，我就说自己身体没什么事。”橘千花回头，对十六夜笑了笑。 十六夜将报告收好，才搀扶着橘千花的手腕让她起身。 事实上橘千花完全不至于行动不便到要人搀扶，但十六夜有这份心，她就很满意地笑纳了。 “母亲大人身体一向并不是多健康强壮，这次又特地飞到东京来帮我的忙。我实在担心您累到了，才坚持要求您过来检查检查。” 对于结果，十六夜也很高兴，他笑着对橘千花再度说明自己的心意，又向站起来送行的田沼医生道别。 “有劳这两天田沼医生亲自接待我母亲大人的问诊，辛苦了。”十六夜礼貌地点头。 “哪里，橘女士这样的贵客能来我们医院做健康检查，是我们的荣幸。” 田沼医生走在后面，看着这名少年陪自己的母亲离开。 他有些诧异的是，明明是很亲切的一对母子，可长得完全不像。 送着橘家母子往电梯方向走，并做着客套且友好的社交对话，在走到电梯前时，刚好电梯的门打开了。 一名戴着波浪檐圆遮阳帽的金短发女性，正搀扶着一名垂垂老矣的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田沼医生只是看到这一幕，就非常吃惊。 “雁庵先生！您怎么到楼下来了？这个时间您应该在房间里静养才对啊……”田沼医生非常震惊，慌忙劝说。 “我今天感觉状态不错，想下来走走。” 这个被唤作雁庵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四宫家家主四宫雁庵，他的脸上甚至挂着输氧管的一部分，那是因为身体机能极其衰弱，而需要长期供氧支持生命活动的表象。 “我刚好过来向雁庵大人汇报工作，只能这样了。”早坂解释道。 十六夜当然认识这名女性。 早坂爱的母亲，早坂奈央。 奈央的丈夫是四宫家家主的专任秘书早坂正人，因此这对夫妻现在的工作基本上都是与四宫雁庵有关。 两组人就这么在电梯前遇到。 “你在接待客人啊，正造。”雁庵虽说自己感觉状态不错，声音却依旧虚弱，连站立都成问题。 “没有，这是刚好要送客人离开。”田沼医生忙作为中间人相互介绍，“这位是九州橘家的家主橘千花女士，她身边的是橘十六夜少爷。” “橘家，是吗……”雁庵有点惊讶，老麦昏聩的眼睛看了两眼橘千花和十六夜，却也想不到什么能说的。 或许从家族关系上可以发表点社交性言论，但在这种医院电梯前见了面，却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更何况对方显然无意现在进行社交，橘千花和搀扶着她的十六夜，先后微微向雁庵礼貌点头以示问候。 “今日母亲大人只是过来做健康检查，并没有任何事先准备。若是四宫家主不嫌弃，今后时间若有空闲，我会代母亲亲自前来医院拜访。”十六夜微微笑着，红玉似地双眼盈满客套的笑意。 “你就是……橘十六夜吗……”四宫雁庵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晚辈初来乍到东京，做事多有不成熟的地方，还请四宫家主今后能不吝赐教。”十六夜依旧保持淡淡的微笑，“我与母亲大人还有其他的事，就不打扰四宫家主了。” 他说着，向橘千花递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走吧。” 橘千花这才再度向四宫雁庵和早坂奈央，以及送行的田沼医生点头道别。 走近电梯厢之后，可以看到奈央搀扶着雁庵回头看着电梯里，直到合上的门将两人视线隔绝开来。 毫无疑问，那两人的目光更多地落在了十六夜的身上。 “母亲大人会不会觉得我太绝情了？” 等到电梯下到楼底，微微搀扶着橘千花往医院大门外等候的车子走去时，他这样问。 “这一点，母亲我倒是说不上来。”橘千花摇头，“只是刚才忽然明白，你推荐我到这里来做健康检查，除了因为田沼综合医院本身是顶尖的医院之外，也是是因为……四宫家主在这里住院养病吧？” “是的。” “真是一肚子精明算计呀。”橘千花笑呵呵地揶揄他。 十六夜当然不会是因为挂念自己的亲生父亲，才想着以陪她这个养母做健康检查的理由，到田沼综合医院来。 准确来说，他是要确认一点事情。 比如传闻里病入膏肓的四宫雁庵到底在哪里治病养病。 一开始十六夜也以为是会留在京都，不过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他选在了医疗水平堪称日本顶尖的田沼家医院。 “让母亲大人见笑了。”十六夜摇头。 “只是看上去，情况比我猜测的还要糟糕。”橘千花说，“大约二十年前，我曾经在某个大型的政经交流活动上，见过四宫家主。” 她很仔细地选择了措辞，没有对十六夜称呼四宫雁庵为“你的父亲”，而是像对待无关之人般，用着普通的称呼方式。 因为十六夜现在不会愿意再去以“父亲”称呼那个人。 “想不到竟然是那么早之前的事了。” “那时候我还年轻，还没有继承家主之位。”橘千花的语气里充满了感慨，“彼时那位四宫家主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但看上去精神饱满……完全不像现在这样衰老啊……” “人生七十古来稀，况且那个人年轻的时候也不怎么爱惜身体，到老了自然会这样。”十六夜淡淡地说。 “就是觉得有点感慨，想到再过二十年三十年，我也会是那个样子……”橘千花失笑，随口说道。 “不会的。”十六夜却笃定地反驳，“母亲大人才不会落得那种境地。” 橘千花愣了愣，“我知道你希望母亲我健康长寿，可年寿有时而尽，我也会老会死的啊……” “但至少不会像那个人一样，在病入膏肓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的时候，身边只有下属在照顾，连个像样的家人都没有。”十六夜认真地看着橘千花，“母亲大人身边有我、有万里花、有父亲大人在。” “还有呢？”橘千花忽然用很微妙的眼神看着他。 “您是说……我身边的红颜知己吗？”十六夜脸红了。 “没问你那个啊，傻孩子。”橘千花既开心又无奈，“我是问你跟万里花的孩子。” “那个当然会有的，但什么时候生还得听万里花的意思。”十六夜抿了抿嘴唇。 橘千花忽然沉默下去，只是静静地拍了拍十六夜搀扶她手腕的双手。 “足够了。”她用很听上去无比遥远宁静的语气低声应和。 来到医院外，在森打开车门，十六夜准备扶橘千花上车前，她忽然问了另一个问题。 “说起来，那位名叫早坂的女士，看上去你在四宫家的时候似乎认识？” “当然。她的女儿早坂爱，在七岁的时候被送到东京的四宫别邸，做我和姐姐的近侍……虽然主要是在照顾姐姐。”十六夜点头，“再就是——” “再就是？”橘千花顺势追问。 “我的生母身体不好，生下来后无法哺乳，所以……那位早坂奈央女士，还是我和姐姐的乳母。”十六夜苦笑。 橘千花了然地点头，然后给出了一句很不严肃的评价。 “你母亲真多啊，十六夜。” “……这话由母亲大人说也太怪了啊……” 十六夜忍不住吐槽。 第一章 关于夏天约会的二三事（1） 暑假从七月末开始，一直到八月结束，差不多一个也有余。 哪怕是东京，也正好是夏天最热的时候，一般来说是躲在家里吹空调吃冷饮水果，顺便倚在宽大的靠枕上懒散打游戏度过。 但是这么考虑的泽村·斯宾塞·英梨梨，现在正无力地趴在咖啡馆，感受着这里的冷空气，让炎热的身心迅速降温。 “今天真的是有点热呢。”十六夜坐在她对面，拿着不知道从那里捎来的团扇，给她增加额外的凉风。 “就是说啊，为什么要今天出门嘛……”英梨梨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嘴巴软成了波浪线。 坐在她旁边的万里花，正用手机浏览着周围店铺的信息，听到她这么说，视线从手机上移开。 “那其实你在家里打游戏或者画画也不是不可以啊，反正你的三围兄长大人也知道。到时候逛泳装店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在那里试给他看好了。” “呃……”英梨梨伸直了手臂，整张脸都埋在了双臂间，“那还是算了……” 英梨梨刚才已经热得忘了最初的目的，万里花只是重复了一下出门前说过的话，金发少女就马上回想了起来。 “不过这么热的天气，要是到处转的确不太像话，就算有车也没办法两步换一下。”十六夜单手支颐，“不如干脆就去旁边那家购物中心？” “倒是可以，那里的服装店很多，而且顾客也以女性居多。”万里花转过手机向十六夜展示。 那是她刚才在网上查询的内容。“那就这么办吧。” 这时英梨梨抬起头来，看着十六夜，“什么时候出发呢？” “预定是三天后，也就是八月的头一天。”十六夜放下咖啡，对英梨梨说：“毕竟这次去九州的海边别墅度假，不是只有我们三个人。” “你都跟大家说过了吗？”万里花说，“我之前去学生会，邀请了辉夜姐姐。不过藤原书记好像刚好要去海外度假，就没能来了。” 十六夜了然地点头，“那可惜了。还想说趁这个机会走一下夫人路线，让你跟她再把关系搞得熟一点。” “呜哇，又开始了，那种精于算计的调调。”英梨梨眯着眼睛笑，“其实你也没那么在意藤原同学家的情况吧。明明你们是一个班来着的。” “差不多吧，毕竟藤原同学是那种不太好琢磨的性格，凡事做得过于刻意，就会引起反作用。”十六夜点点头，“对方毕竟是出了好多位政府大臣和国会议员的藤原家，虽然跟我们橘家没什么实质上的利害纠葛。比起过于直白的拉拢，还是借由万里花这边，一点点地构建同辈关系比较妥当。” 英梨梨这时候举手了，“别忘了还有我呢。” “我当然知道，可你会不会不习惯？毕竟……之前可是闷了七年哦。”十六夜关切地问，“我看你在班上的时候，还是不太习惯跟不熟的人交际啊。” “一点点来嘛。”英梨梨笑逐颜开，她很高兴十六夜没有因为过度保护，就拒绝她的这份心意。 “嗯。”十六夜轻轻答应。 万里花看着他的温柔表情，却不知道怎么陷入了giggle loop，本来相当温情乃至甜蜜蜜的表情，她却忽然很没形象地噗嗤笑了出来。 随后十六夜和英梨梨石化当场。 “那个……万里花，我刚才是不是有点傻？”英梨梨脸红了。 十六夜则翻了个白眼表示抗议。 眼看要被两个人埋汰一通，万里花只能左手捂着嘴克制笑意，并出右手对两人摆手。 “不是……我就是，想起来前天晚上的事情了……” “前天晚上，前天晚上不是小百合妈妈来家里做客吗？”十六夜不解。 英梨梨却仿佛通了电似地，理解了万里花的笑点。 “呃……噗……”她也捂着嘴开始笑。 十六夜不得不轻轻地拍桌子，在不影响到店内安静气氛的同时，对两人表示不满。 “Why————？” “因为、因为……”英梨梨上气不接下气。 明明其实没那么好笑，偏偏气氛到了，她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就是看到你刚才那副认真稳重的表情，我想起来前天晚上……你、你在我们怀里哭的样子了。” 万里花笑够了，一边喘气一边压低声音解释。 “……”十六夜无言地捂住了脸。 那天明明只是跟母亲大人和小百合妈妈谈及了自己生母的事，聊到最后心有所感，他才没忍住，去找万里花和英梨梨，躲在房间里偷偷哭了一场。 本以为自己是不被“母爱”眷顾的人，却一再收获了没有血缘的“母亲”，他无法不哭泣。 只是…… 现在想来，那天晚上自己的确哭得很不像话。 就算是曾经死里逃生，他也没有哭泣，向哪怕是万里花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本以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的十六夜，意识到自己原来其实在心里某个角落，还保留着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不许笑啊……再笑信不信我会去忙家里的事，买泳装还是买别的东西，就让帮忙开车的本田负责陪同了。”十六夜半是赌气地“威胁”。 “不行！明明是你喊我们出来的。”万里花反对，并看向英梨梨寻求认同。 英梨梨捂着嘴，啄米似地反复点头，表示万里花说得没错。 “你们……真的是合起伙来欺负我啊。”十六夜忍俊不禁。 “真生气了你可不会笑。”万里花露出狡黠的眼神。 笑够了的英梨梨，也才松了口气，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显然已经从酷暑中恢复得差不多了。 虽然刚才只是盯着烈日断断续续走了十分钟而已，无奈空气太过闷热，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看样子已经休息好了呢，我去结账，你们稍微准备一下就可以走了。” 十六夜拿起放在桌上的账单，走向门口的收银台。 看着他去结账的背影，万里花忽然想到一件事。 “说起来啊，既然他都管你妈妈改口叫‘小百合妈妈’了，你要不也试试喊他哥哥？” “……这样不就角色重复了吗！” 英梨梨哭笑不得地吐槽万里花的奇思妙想。 第二章 关于夏天约会的二三事（2） 对于英梨梨来说，不管是去海边度假，还是夏天，上一次的体验这些事的经历，对她来说都已经变成了足够遥远的回忆。 那七年里她封闭着自己，维持着对外界不听、不看、不问的三不状态，以致于在母亲的劝说下，因为某种阴差阳错走出家门，重新面对这个世界时，竟然产生了相当糟糕的脱节感。 即便现在，也依旧如此。 时代日新月异，审美也好，流行趋势也罢，通通都跟七年前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以面对着泳装店琳琅满目的各种款式泳装，英梨梨陷入了相当程度的选择困难症，这个也很好看，那个也想穿给十六夜瞧瞧却怕款式太普通没什么亮点。 相较之下，万里花就相当有自己的意见，迅速地选定了某个范围，然后寻找自己想要的款式。 “选择困难症发作了啊？要我提供意见吗？”十六夜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问。 “……再等等吧……我想再看看。”英梨梨努了努嘴，“虽然没什么大的变化，但总感觉哪里不太一样。” “想什么呢，以前你才几岁，现在多少岁了。”十六夜的手搭在腰间，“青春期的成长说是一天一个样也不夸张好吧？” “是哦。”英梨梨拿起一身红色的比基尼泳装，露出思索的模样，“那个……十六夜，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十六夜失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他来说，现在在英梨梨或者万里花面前，是不需要有任何隐瞒的。 “也没那么夸张。”英梨梨脸一红，“我就是想知道，假如当初我没听妈妈的话，从家里走出来，你会怎么办？” “嗯……”十六夜不由得陷入了思考。 他在来东京之前，早就对英梨梨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但最后的变化却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虽然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变化，但此时英梨梨问起来，十六夜还是有点哑然。 “很难回答吗？” “严格来说，可能会很麻烦。”十六夜垂下手，伸手去触摸英梨梨手中泳装的面料，“先不说我知道不管怎么样，见到你就会被认出来这点。如果你压根没想过出来的话，我能做的，多半就是拜托万里花，隔三差五去探望你。” “果然呢。”英梨梨抿嘴一笑。 “别看我好像什么都办得到，但那是在基本上不用顾虑手段与方式的前提下。”十六夜收回手，“毕竟我随随便便亲自登门拜访你……可是很麻烦的。” “哦。”英梨梨忍着笑应声。 “不过也不是全然束手无策啦。”十六夜又补充一句，“毕竟要以橘十六夜的身份去你家也不难，走上层路线就好。” 他指的是以正式的身份，主动结交斯宾塞外交官与泽村夫人，凭借多年来的熟悉，博得他们的好感，赢取做客斯宾塞家的机会，参加在斯宾塞家举办的宴会。 去的次数多了，总会有机会让英梨梨看到自己。 “正所谓走夜路走多了，就会见到鬼是吧？”英梨梨惊讶于自己一下子就理解了十六夜的意思，开心地吐槽他。 十六夜摸了摸鼻子，“照刚才的假设来看，你在某天忽然见到本以为已经死掉的我出现在你家，那的确挺像大白天见鬼的。” “哈哈哈哈~~~” 英梨梨乐不可支，她同时注意到十六夜在她手中的泳装上视线停留了很久，还不停地来回打量她本人和泳装。 “你是不是觉得这身很适合我啊？”英梨梨举起泳装问。 十六夜想了想，“怎么说呢，你的金发颜色偏淡，加上现在比之前活泼了不少，倒是可以试试……” “但是？”英梨梨知道他话里有话。 十六夜压低声音才，凑到耳边说：“不是我说，你这七年养出来的未亡人气质也太深入骨髓了，即便现在偶尔看到你一个人闲来无事待着，也还是会有点……很美味的感觉。” “美味是什么啦，美味……”英梨梨不好意思地打了他一下。 “总之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顺便试试那种深色系带裹裙的泳装。”十六夜不躲不闪，继续说，“就是以前小百合妈妈带我们去海边别墅玩的时候，穿过一次的那种。” “真亏你记得哦。”英梨梨眯着眼吐槽。 “因为我当时在想英梨梨以后肯定也很适合那种风格。”十六夜的心坦荡如砥，“只不过原本以为要二十多岁才行，结果好像被我害得提早了七八年。” “就你会说。”英梨梨轻哼一声，像是在反驳。 但一转头，她就去找到了十六夜说的款式，拿着往试衣间走了过去。 “明明是自己想看，还非要扯一通甜言蜜语。”万里花身着一套艳美的白色比基尼，拉开旁边的帘子，出现在十六夜的视野里。 她个子不高但是腿身比例良好，双腿和丰满的胸脯也毫不吝惜地露在外面，紧致的手脚，形状好看的肚脐。 毫无疑问，如果之后度假时就穿这身，无疑会非常惹眼。 特别是她那明显傲视同行友人们的胸围。 “呃……”十六夜已经看呆了。 果然裸裎相对和泳装身姿，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呢。他不禁在心里赞美。 “反应不错，我知道了。”万里花促狭地笑着，对十六夜做了个飞吻。 “嘛……”十六夜立刻点头，生怕传达了错误的态度，“还有我刚才真的没糊弄英梨梨，你别瞎说啊。” “是是是，没瞎说~~~”万里花吐了吐舌头，满意地拉上帘子，又忽地探出头来，“话说你要进来帮忙吗？” “哈啊？”英梨梨从旁边的试衣间帘子后也露出一个头。 “……”十六夜无语地看着两人，“那个……拜托不要再给我增加让店员觉得可疑的情况了，求你们了？” “我说说的，你不会当真了吧？”万里花得意地抛了个媚眼，就缩回了试衣间。 英梨梨同情地看着十六夜，“可怜的汤姆，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谁是汤姆啦！话说你刚才不是也信了吗？” 在十六夜持续吐槽道情况下，英梨梨已经同样偷笑着缩回了旁边的试衣间。 第三章 关于夏天约会的二三事（3） “哎呀，不管看几遍都觉得很精彩啊……” 从电影院出来之后，英梨梨双手交叉向前反撑拉伸手臂，放松身体时顺便感慨。 “没想到杰顿居然变成佐菲带来的了，这种冲击力即便是第三次看也不会减少，该说不愧是庵野老师的剧本吗——” 十六夜抱着手臂，非常认真地点着头。 “真是佩服你们啊，第三次重看还能这么津津有味。”万里花的手搭在脖子上，轻轻地捏着肩膀。 买完去海边玩要穿的泳装之后，三个人又在购物中心的其他几层楼转了转，选购了些东西。最后来到设在购物中心六楼的电影院，买了正在火热上映中的《新·奥特曼》的下午场，打算在去吃之前，顺便看场电影。 其实这场电影他们三个已经是第三次过来看了。上映当天三人就已经看了一遍，之后期末考试完出来吃饭庆祝后，又看了买了一次夜场。 “抱歉啊，拖着万里花做这种事。”十六夜走到万里花身后，帮她按摩肩膀，“完全没有新鲜感了吧？” “还好，虽然没你们两个那么狂热，每次都能看出新东西，也还是挺喜欢的。” 正好要一层层地下电扶梯，万里花就安心地接受十六夜的补偿。 “那就好，不然还挺过意不去的，让你勉强自己应付我跟十六夜的偏好。”英梨梨顿时也轻松了不少，笑着帮万里花揉捏左边的手臂。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在这里讨好我，算哪回事啊。”万里花笑得很愉快，却也没有挣脱，“看电影只是顺便打发时间罢了。去海边玩要买的东西都准备好，才是今天的任务。” “嗯。”英梨梨点点头，“这次……是去九州来着？” 十六夜点头，“对啊，刚好橘家在那边有好几处私人的海边别墅，这次选的是熊本市那边的。” “熊本？！”英梨梨惊喜地转过头望着十六夜。 “别这么激动，肯定会有时间带你去做《夏目友人帐》的圣地巡礼。”十六夜心领神会。 万里花深以为然，“这个季节倒是很合适，明明漫画里一年四季都有，我对立面印象最深的场景，还偏偏是夏天。” “也许是开篇的关系？”英梨梨提出自己的猜想。 “可能哦~~以前看第一季的BD时，是兄长大人带着我们一起看的。”万里花回头，窃笑着瞥了眼十六夜，“为了让大家陪自己看动画，特地选了如此老少咸宜的。” 虽然那个时候，事实上十六夜还不能算万里花的兄长大人。 “因为真的很棒啊，你不觉得吗？”十六夜理直气壮地表示。 英梨梨却露出很怪的表情，“不过一起看《萤火之森》就真的……我到现在都不敢看第二遍……” “结局太让人感伤了啊。”万里花叹了口气，“兄长大人还说什么很治愈……” “因为……从结果来看，不管是萤还是银，都实现了自己想要拥抱对方的心愿，得到了满足。”十六夜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足够美好了。” “那种古典式的‘物哀’审美，到底是从哪里学会的啊……”英梨梨颇为疑惑。 十六夜高高地抬眉，想了想，“各种各样的原因吧，没准跟那个人有关吧？” “呃……”英梨梨有点语塞。 她无意挑起什么不快，但好像自己的好奇心挖掘出了不合时宜的答案。 关于十六夜的身世，或许是由于对着千花和小百合讲了出来，又或许是当着万里花和英梨梨的面在私底下哭泣。 总之，十六夜那之后好好地跟她们两人解释了前因后果。 到了现在，他口中的“那个人”通常只会指代他的生母四宫名夜竹。 “没事啦，他自己不介意还主动说，你就别想太多。”万里花悄悄晃了下英梨梨的手背。 “嗯。”英梨梨点头。 她瞄了眼十六夜的表情，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在提一件不起眼有无足轻重的事似的。 不过这样，好像又衍生出另一种问题了。 过于重视以致于不愿意提起，或者过于轻视以致于无所谓提及，对于名夜竹的事情，十六夜的态度都有些极端。 结果到头来，坦承只是对她们两人，而不是对他自己。 那根横在喉咙里的刺，依旧存在。 万里花在心里叹息着，并用微不可察地角度偏转面颊，余光里只能瞥见他搭在她肩上的手。 不管是谁，都会有困住内心的石头呢。 “对了对了，之前十六夜不是说这次邀请了辉夜姐姐去九州玩么，她能来吗？”英梨梨赶忙换了个不算无关但又能转移注意力的话题。 “这事儿万里花负责的，你问她。”十六夜笑着推卸责任。 万里花用指尖拨开他给自己揉肩的手掌，“也只能我负责了好吧？不过英梨梨也别担心，这事儿成了。” 她说着，竖起手指对英梨梨比了个“V”。 “那就好。”英梨梨相当高兴。 这次去海边玩，其实不光他们三人，四条姐弟肯定会去，然后辉夜和早坂那边也是重点。 “毕竟月中的时候，四宫黄光要过来东京，如果在这之前四宫家给了橘家冷脸，那到时候大家也不用见面了。”十六夜微微笑。 “父亲大人的寿宴呢……”万里花揉了揉太阳穴。 她忽然觉得暑假看似轻松，家里其实大事小事没断过。全都安心地让十六夜处置，自己会不会真的太不负责了啊？ “忘了说，虽然一开始预定范围都是万里花的熟人层面——”十六夜忽然说，“暑假开始前我就去学生会邀请过其他人。到时候石上君和藤原书记也会来。” 英梨梨一愣，“那小爱她会不会不太方便？” “说什么呢，小爱可是电影研究会伟大的一员，跟我和你和真妃关系可好了，不是吗？”万里花捂着嘴笑，“她有很充分参加的理由而不用暴露身份。” “可是我们电影研究会，研究的是什么呢？”英梨梨歪着头，忽然产生了疑问。 然后她就被十六夜和万里花左右夹击戳了脸。 “这种细节不用在意。” 第四章 只是想来看看你 “我难得过来一趟，怎么万里花和英梨梨都不在啊？” 偏厅里，真妃颇为不满地瞪着十六夜，外人眼中的翩翩少年，这会儿正端着饭碗，对着面前的午餐大快朵颐。 眼下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是下午一点半，四条真妃独自过来做客。 “泽村同学被她妈妈叫回去了。”十六夜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 其实英梨梨只是回家去收拾东西罢了。因为小百合的许可，英梨梨今后更加正式地住进橘家别邸，因此需要尽快把自己的私人物品——特别是宅物收藏整理好——全部带到这边来。 英梨梨在自己家的闺房以后反而会住的时间少很多。 “那万里花呢？”真妃懒得戳穿。 她猜多半英梨梨还会继续过来住，自己最好装作认为这样有助于英梨梨疗养身心。 ——即便英梨梨早就因为和十六夜相认，恢复了过来。 “去父亲大人那边了，关于父亲大人这个月的寿宴，还有很多细节需要跟他本人确认。”十六夜吞下食物，“万里花想亲自做点什么，我就让她去跟父亲大人当面说了。” “真怪啊，橘总监没有和你们一起住。”真妃表示。 十六夜吸了吸鼻子，毫无形象顾忌，“以前万里花小时候在东京的时候，是跟父亲大人一起住的。你知道的吧，就是站在这房间外的檐廊下往西南方向看，那栋最高的豪华公寓楼顶层。” “知道知道。”真妃想了起来。 这时十六夜伸出手去，想那起茶杯来喝，却看到茶杯已经空了，没等他去抓茶壶把手，真妃就帮他拿了起来，重新倒上一杯。 “谢谢。”十六夜说着，喝了一口。 “话说怎么这会儿才吃饭啊？该不会自己妹妹不在，就没人管你吃饭了吧？”真妃吐槽。 十六夜放下碗，碗里的饭已经吃完，他拿起一旁的餐巾来擦嘴。 “明天要出发去九州度假，想今天把事情都安排完。”十六夜擦干净脸后，长出一口气，“所以上午有点赶，才拖到现在吃饭，没想到你过来了。” 听到这个答案，真妃不意外，却也略微过意不去地愣了愣。 “那我是不是来得不合适，要不还是等明天出发之后，路上抽空再说吧？”真妃说着就要起身。 她很明白像十六夜这样早早当家立事的人，忙起来会有多忙。 “不用。”十六夜伸手拉住真妃的手腕，“你什么时候来都合适。” “是、是吗……”真妃微微一抽胳膊，就从十六夜的手中脱开。 这时候森听到十六夜的招呼，她才过来收拾桌子，不一会儿就收拾得干干净净。 “……”真妃无言地看着桌子上仅剩的茶壶和茶杯，以及待客的的点心。 “怎么了？你不会也没吃饭吧？”十六夜愣了愣，“要不我让人给你也送一份过来。” “不是……”真妃连连摆手，“我就在想，你吃这么快，对胃不好吧？” 十六夜摸了摸后脑，“今天特殊吧。你过来了，我不好意思让你一直看着我吃东西。”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非得我陪你一起吃饭才行啊？”真妃没好气地反驳十六夜的见外。 “啊哈哈哈……”十六夜觉得很奇怪。 他感觉最近真妃对自己的态度过于亲近了，即便只是细微的变化，但和之前的亲善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也许是自己想太多，没准真妃只是睹物思人——睹十六夜思石竹。 特别是在“石竹”现身的消息出现的现在。 “有什么事，会让你今天特地来找我啊？”十六夜于是整肃情绪，端正了坐姿问。 真妃耸肩，“没什么，过来看看你，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十六夜惊讶于真妃的直接，他在想如今没有袒露身份之前，该接受这份心意到什么程度，“你过来玩，我当然是开心的。” “嗯。”真妃忍住笑点了一下头，才正色说道，“不过我还是有在意的事，过来找你谈谈。” “请说。”十六夜伸手示意。 “昨天爱利用外出给姨外婆办事的工夫，约我出来，谈了下之前我们聊的事——” “她不是有意偷听，只是刚好过来。”十六夜帮忙解释，他能确信这次是真的意外事件。 真妃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而逝，他没能察觉。 『这么急着帮她说话喔~』 “我知道。”真妃看着十六夜，“我就是有点担心，既然这件事传到了爱的耳中，那姨外婆大概也差不多知道了。” “你担心影响大家度假的心情？” “有一点。”真妃看着杯里琥珀色的茶水，“你说，我们这些人要不要到时候找个机会，好好谈谈这件事？” “这个是你们的私事，我说不上话。”十六夜摊手。 真妃翘了下唇角，继续平淡地提出看法，“但是消息真真假假，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帮忙整理一下情报。另外，还有英梨梨那边，需要提前打个预防针，免得到时候她承受不住，又昏过去了。” 嘴上这么说，真妃的意思是暗示十六夜，让英梨梨到时候装得像一点，免得被其他人看出来。 否则光靠她和万里花在那里帮忙描补，也不一定瞒得住。 秘密知道的人越多，就越难保守住。 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不太希望自己现在已经知道。何况……十六夜身边的人，个顶个的不好糊弄，没有充分的准备不太让人放心。 “我会传达给万里花的。”十六夜点着头。 “你知道就好。”真妃笑着说，“这几年真是年年夏天都去九州……你不腻的吗？” “当然，比如去年你们回去之后，我跟万里花去了北海道避暑。”十六夜耸了耸肩，“前年还直接出国去了冰岛来着。” “喂……”真妃幽幽地吐槽。 她一时间竟有点羡慕万里花过去七年的日子了。 “总之你放心，度假一定会让你们玩得开开心心的，相信我。”十六夜认真地看着真妃的眼睛说。 “要是不够好玩，你就等着吧。” 真妃架不住他的视线，别开些许，嘟囔着“威胁”。 第五章 辉夜的假期安排（1） 时间倒回距离学校宣布放暑假前一个星期的某天，秀知院高等部学生会。 在结束了期末考试之后的学生会，众人还在如常进行着学生会的活动与工作，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特别是白银御行看上去已经从丢掉学年第一宝座的颓势下走了出来，反而看上去有几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架势，这让其他人少了担心，但多了点好奇。 只不过白银显然口风很紧，没有要透露自己遇到什么好事的意思。 然后，学生会一定会听到的敲门声响起，在藤原千花说着请进打开门之后，橘十六夜一如既往带着一阵清风缓步进到了办公室。 “啊啦，这不是橘同学吗。”辉夜微笑着问候。 “今天又是有什么要事来学生会吗，橘前辈？”石上停下打游戏的手，问道。 十六夜摆手，“没什么，我只是趁着时间还早，过来找大家商量一下暑假的事。” “暑假的事，是指哪方面，十六夜同学？”白银坐在办公桌后，他本想起身来迎接，却看到十六夜眼神暗示，就又安心坐在那里。 “当然是度假。”十六夜抱着手臂，“一个学期下来，我经常过来麻烦学生会，跟大家不知不觉都认识了，想着作为日常的回礼，想趁着八月份暑假的时候，请大家到我的老家，九州那边去玩玩。” 橘家是九州的名门，这一点大家都已经清楚。 不过十六夜会亲自过来邀请，还是让人感觉很惊讶。 “突然提出这种邀请，即便离暑假还有些时间，也稍微……”辉夜感到相当疑惑。 说橘十六夜跟大家很熟吧，也的确很熟，一个学期下来，十六夜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往学生会跑，勤的时候能有一周两三次。 特别是六月底的时候，他还帮着学生会调停了社团联合会的事，之后白银和石上都对十六夜的手腕赞不绝口。 但要说不熟，也的确有些不熟。 辉夜与他的关系更像是从万里花那边延伸出来的社交关系——即便辉夜始终觉得十六夜让她觉得很亲切。 至于藤原千花，从她口中听到的十六夜的确都是好评居多，可他们之间甚至可以说没什么私下的交流。算得上往来的交集，都是偏向藤原千花的父母那边，正式感可谓十足。 但无论公私，到底是跟学生会的众人关系不错，以暑假为契机加深关系，很适合这个年龄的十六夜，进一步加深大家之间的友谊。 “虽说是我来邀请，其实这件事也是万里花的意思。”十六夜在辉夜对面，挨着石上坐下，“过后会像上次一样，递交专门的邀请函到府上。” “原来如此……”辉夜有点犹豫。 她个人感情上倒是没什么顾虑，只不过这段时间刚好石竹的消息杂七杂八地传了进来，她想留在东京关注后续进展，不想第一时间错过更有用的情报。 而且，在十六夜提出这件事的时候，与石上、藤原一眼就看得出要接受邀请的表情不同，白银会长则坐在办公桌手一脸深思。 如果会长不去的话，她会觉得有点可惜。 然而眼下如果她主动劝说，肯定会让白银认为是她很想跟他一起去海边玩，那不就等于说自己很喜欢会长了吗？ “那个，我可以问一下，十六夜同学说的去九州，是去什么地方？”白银认真地问。 十六夜微微侧首，视线瞥向白银，“这次定的地方是熊本市，那里今年夏天有些热闹的，很适合去旅游。” “诶？熊本市？真的吗？”白银很惊讶。 十六夜挑眉，没有置喙，藤原这时候问了出来：“会长，为什么一听到去熊本市就这么惊讶啊？” “啊……这个……”白银有点难为情，“刚才我听十六夜同学说，邀请大家去九州玩，我本来是没办法一起去的。” “为什么啊，会长？”石上很意外。 “因为我们家老爸工作上有事，要去一趟熊本市，老爸说刚好把我和妹妹一起带过去看看。”白银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家好久没有全家一起去旅行过，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大家能理解，他并不是不重视学生会的集体活动。 白银家的家庭状况大家都很清楚，自然没有觉得他刚才解释的东西很过分。 “是吗，那就正好。到时候在熊本市见好了。”十六夜收回视线，微微笑着说，“虽然去的时候不能一起，回来的时候应该没什么问题。” “如果十六夜同学不嫌弃的话。”白银认真地点头。 他正在为家庭旅行和大家的度假安排不仅没冲突，还刚好重合行程而高兴。 因此完全没有想过，父亲这次去九州解决工厂的事情这一行程，其实是十六夜顺手安排的。 “这样啊。”辉夜不做声色，一边保持微笑克制内心的窃喜，一边缓缓点头，“既然大家都要去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只是到时候去的人都是橘同学和万里花认识的人，大家之间未必很熟。” “没关系，我相信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就算无法成为朋友，这趟度假也能玩得开心。”十六夜笑着点头。 这时候藤原千花凑到十六夜坐的沙发后边，趴在靠背上开玩笑。 “幸好橘君早点过来跟我说，要是再晚几天，我就要跟姐姐和妹妹去夏威夷度假了。” “这样啊，好像还挺走运。”十六夜点点头。 这一点倒不是很让人意外，稍微利用工作会面吃饭的间隙，顺口跟藤原书记的父亲藤原大地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她的假期安排，在这之前做出干预就行了。 “哎呀，我都有两年没去九州玩了……”石上有点期待地说。 “你别这次又水土不服就好啦。”十六夜吐槽道，“就算不会有事，也很难受吧？” “别吓人好吧，橘前辈。”石上开始发抖，“我想起来很多糟糕的记忆——” 伴随着大家随后响起来的笑声，学生会的暑假集体活动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六章 辉夜的假期安排（2） 现在，四宫别邸。 收拾好东西的四宫辉夜，在看着别邸的人帮忙把行礼放上车时，早坂也提着她自己的背包和行李箱，放在了后备箱里。 早坂当然会和辉夜一起去。 倒不是需要早坂随行打点辉夜的起居——毕竟橘家别邸的女仆和保镖也在随行之列，有她们就基本上没问题了。 她本来就是被万里花邀请的成员之一。 而且为了避免被藤原千花和石上优这样的学生会成员知道具体的关系，名义上她是作为电影研究会的部员之一参加的。 况且早坂还跟辉夜她们几个人一个班，要解释起来难度并不大。 “怎么了，辉夜大小姐？”早坂看着在想事的辉夜，以为有事要吩咐，就主动询问。 辉夜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从万里花那里收到了去的人员名单，结果好像连英梨梨都会去，简直就像以前一样。” 她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早坂的心口不自主地抽疼了一下。 “是啊，简直一模一样……”近侍少女这样回应。 注意到她语气里的不自然，辉夜也意识到了什么，只能默默地移开视线一瞬，再度看向早坂的时候，已经说起了别的。 “不过还是第一次在出门之前看到你穿这种便装，我都有些不习惯了。”辉夜说。 早坂右脚后撤半步，捏着并不存在的女仆服裙摆，做了个行礼的姿势。 “确实呢。所以之后请辉夜大小姐不要说漏了嘴，请尽量装作我们只是在学校认识的人。” “真亏你敢说呢。你还是担心一下英梨梨或者万里花她们，因为跟你关系太好，不像普通的社团同伴比较好。”辉夜不以为然，反而这样指出问题所在。 “辉夜大小姐担心得是。”早坂并不否认，她重新站稳身体，“像这样如同过去一般去哪里旅行，完全是拖了那个人的福呢。” “毕竟突然就到学生会来邀请我们，我差点顺嘴拒绝了。”辉夜说。 “不，我想就算您要拒绝，最后也会不得不同行……”早坂拉开车门，等辉夜上车。 辉夜走下台阶，往车上坐的时候，侧过脸看早坂，“为什么？” “因为实质上是私人度假，但名义上仍然是来自橘家大小姐的正式邀请。”早坂补充道，“而且四条家的两位也被邀请了，就像三月初那次一样。” 辉夜坐在车厢内，透过关上后，车窗还没放上去的窗户，看着早坂。 “你是说……即便我拒绝，本家那边也会要求我必须应邀参加？”辉夜讶然。 “是的。”早坂点点头，就向车后走去。 她要从另一边上车，与辉夜一起乘车去机场。就算被人看见，也能用路上遇到就搭了个便车来解释。 “到底是橘同学，简直滴水不漏呢。”辉夜感到一阵啼笑皆非。 当初还觉得对方颇为擅长应对四宫本家的人，现在看来，他一贯的做事方式，也会反过来让曾经得了好处的人觉得棘手。 ——前提是辉夜真的拒绝过。 “不，我想辉夜大小姐应该说，那个人擅长算计人心。” 伴随着司机汽车起步的声音，早坂再度补充道。 “……听上去，你好像对橘同学的评价不是很高。”辉夜升起车窗后，颇感意外地看着早坂。 她从之前就有发觉，好像早坂一直不是很满意橘十六夜这个人，时时对他保持关注却又处处提防，仿佛对方是不能完全信任之人。 “那个人没有看上去那么光风霁月。”早坂耳根一热，想起来之前自己设置窃听器却栽了跟头的事，有点别扭地移开视线，低声说：“辉夜大小姐还是不要以外在却断定一个人比较好。” 这样说完之后，早坂又转过脸来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认为那个人不会对辉夜大小姐造成任何危害，您大可予以信任。” “……？” 辉夜满头雾水，她越发看不懂早坂在想什么。 一边说着十六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一边又说那个人确实值得信任。 前后话语中充满了难以形容的矛盾，实在是难以理解。 “算了，只要你别在他面前做什么很失礼的事，让对方因此对我们产生芥蒂，招致祸患就行了。”辉夜随口应和了一句。 她倒不是很担心早坂会跟十六夜起冲突。 “嗯。”早坂也只是普通地应了一声。 “说起来，之前那件事的消息，怎么样了？”辉夜放低了声音。 早坂一愣，“目前我们能掌握的消息都太少了。我前几天外出办事的时候，和真妃大小姐见过一面，不过她没有提供太多的内容。” “因为是石竹的事，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也很在意是吗？”辉夜并无不满。 她能理解四条家的大小姐，对貌似再度现身的四宫家小少爷很关注这件事，本身就是立场上相当微妙的结果。 “不过真妃大小姐说了，这次去海边度假的时候，会顺便找个时间，跟大家聊聊这件事。”早坂继续说，“不只是她……还有其他人。” “难怪……会邀请大家。”辉夜点点头。 算来算去，好像除了藤原同学，就连学生会的两个男生，也因为“偶然”，牵扯进了“石竹出现在东京”这件事上面。 特别是石上优，他直接成了那天跟貌似石竹的人打了照面的人。 “真是让人头疼，或许没办法安心度假了呢。”辉夜无奈地笑笑，却没太多不满。 如果只是失去一次难得的度假，就能换来早已故去的人活过来，她觉得很值得。 因为那个故去之人是最亲密的血亲弟弟。 “那要不现在折回去也还来得及，要是让白银会长发现你在跟他度假的时候，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会让好感大打折扣的呢。” 察觉到辉夜情绪低落下去，早坂于心不忍，索性学着石竹以往的口吻，讲了点怪话。 “什么叫别的男人，那是我的弟弟好吗？就算会长知道了，他也不会介意！” 辉夜鼓起脸，像个小孩子一样跟早坂辩驳。 话音刚落，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显然，早坂这一招效果相当有用。 第七章 早坂爱的进退（1） 等辉夜和早坂抵达机场，在机场专门安排的地勤人员驾车护送下，很快便抵达了橘家停放在机场的湾流G650私人公务客机。 在下车等待地勤人员帮忙搬运行礼上飞机时，她看到另一辆边，四条帝正吭哧吭哧地拿着行礼，登上其实不过五六级梯子的登机口，往上面的十六夜手中递着。 “这种事情，橘同学跟四条君还要亲力亲为吗？”辉夜很意外。 十六夜走下机舱，“来了就先上去吧，万里花她们已经到了。至于这边……” “让公主殿下看到难堪的一幕了呢。”帝搬完了自己和姐姐的行李，无奈地对辉夜笑了一下，“老姐非要让我出力，我也不能违抗命令啊。” “是吗。”辉夜了然，她忽然有种真妃是在跟谁炫耀自己有个听话的弟弟一样，“不过四条君，我觉得你之后还是不要用那个称呼比较好，大家都在这里，我不想有什么误会。” “哈哈哈……” 面对辉夜略微坚决的言辞，帝只能发出一连串干笑声。 而十六夜则保持了他一贯不多嘴的沉默，只是对辉夜和早坂做了个伸手请的姿势，两人就陆续登上了这架不大的飞机。 走在后面的早坂，在登上最后一级的时候，不知怎地回头看了眼在下面和帝说话的十六夜，他们的对话自然地传进了停下来的她耳中。 “……你就直说是真妃要挟你，如果不听话就不给你那些帮她调出来的银行资料？”十六夜摊手，“反正最后你们也——” “这个嘛，无非是想回头讨论这事儿的时候，给公主殿下一个惊喜。”帝自然地说。 十六夜微微扬眉，轻声附和:“公主……殿下，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吗？我又不是不肯改口。”帝大概是习惯了这个叫法，即便等下可以改口，却也不觉得尴尬。 他意外的是十六夜今天忽然表现出了在意。 总不至于……这人也看上了辉夜吧？ “恕我直言，帝。”十六夜斜开视线，看向远处驶来的地勤车，“四宫同学……四宫大小姐恐怕并非你的良人。” “哈啊？”帝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十六夜在私底下如此鲜明地对别人的感情问题发表评论，“你是过来人，你给说说？” 十六夜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只是盯着那辆靠近的车子，“你们合不来的。” “什么跟什么啊。”帝知道他又开始打哑谜，懒得附和，自己先登上阶梯，绕开早坂进了机舱里。 没有回头的十六夜，看着坐在开放式迎宾车上独自过来的英梨梨，默默地叹了口气。 有些事或许只有四条帝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才可能放弃吧。 “呃，我是最后一个吗？” 英梨梨有点不好意思地走下来。 当然，是装的。 要不是看到早坂在舱门口站着，她早就开始支使十六夜给自己拿行李了。 毕竟身为女朋友或者情人之类的定位，这点程度的要求再合理不过了，对吧？ 好在十六夜也一副要献殷勤讨好斯宾塞家千金的做派，代替了工作人员的事，他挥挥手，就让工作人员驱车离开了飞机这边。 “姑且算是，不过离出发时间还很充足，泽村同学请尽快登机。”十六夜伸手示意过后，拿起英梨梨在地上的行李。 时间差不多刚好，可以走先前申请的航线出发了。 英梨梨登上舷梯的时候，早坂还伸手拉了一把。 以为她是担心英梨梨才留在这儿的十六夜，兀自笑笑跟在后面上去，结果一抬头，看到早坂也对自己伸出了手。 “嗯？” “英梨梨的行李给我，我帮忙放。”早坂说。 “这么不想让我对泽村同学献殷勤吗？”十六夜忍着笑递出去英梨梨的波士顿包。 早坂接过包，往里面走去。 机舱很宽，可以坐下十五个人，这次去的也不过八九个人，于是大家都把行李放在了前排的座位这边。 “不，只是想卖给橘少爷一个人情。”早坂说。 “这么快就学会我的话术了，我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十六夜笑眯眯地将英梨梨的行李箱放在了其他人的行礼旁边。 在等待舷梯被移走的当口，早坂直起身，亭亭玉立地挡在那里，让十六夜没办法走过去。 “所以，这个不大不小的人情，是想换什么？”十六夜装作无奈般继续往下问。 早坂对十六夜摇头，而后露出礼貌而安静的微笑，“我说笑的。这次能够受邀参加海边度假，作为一介女仆或者一介部员，都很感谢橘少爷。” “不过特地等在最后，还拉着我说话。”十六夜抱着手臂，“至少不是为了搭讪我才对。” 他这么干脆地否定一个方向，倒让早坂有点不安。 因为就在前两天，她例行向本家的四宫黄光那边报告辉夜的事情时，对方提出要让早坂找机会拉拢十六夜，打探橘家情报。 『必要的时候，亲自上阵也无妨。』 这是本家那边联络人的原话，无疑是四宫黄光本人的意思。 这个“亲自上阵”到底意味着什么，早坂十分清楚。 在本家局势尚不明朗的现在，她的父母乃至早坂家，作为四宫本家的附庸，也未必能抗议出什么。 “如果……是呢？”早坂心情很别扭，语气变得理所当然般“不自然”。 “那万里花可就要生气了。”十六夜咳嗽一声，小声提醒。 从感情上讲，他其实蛮开心的，因为这个人是早坂爱。 但不用想也知道早坂肯定又背上了很麻烦的指示，迫于自身原因不得不勉强对“讨厌的橘十六夜”做这种事。 “对不起……”早坂越发不安。 “好了，快过去吧，免得大家起疑心。”十六夜抬手挥了挥，“再就是，我跟帝刚才说的话，请你暂且保密。” “……这个当然。”早坂不禁失笑，深深地点头答应。 她其实老早就知道四条帝对辉夜的心情。 可很不巧的是，她跟十六夜看法相近，认为帝应该放弃，这样对他更好。 第八章 早坂爱的进退（2） 从东京离开的时候，那边刚刚下过一场雨， 相较之下，熊本市最近一周都是晴天，气温炎热自然不用说，至少没有那种闷得汗都流不出来的感觉。 一行人在机场外搭上橘家安排的小型客车，沿着滨海公路走了二十分钟。 穿过两边种着热带芭蕉树的两车道公路，没多一会儿就看到了海边别墅的位置。 “啊，到了到了！上次来都是好几年前了，不知道这边的设施有没有老化……” 一路上情绪都很高，拉着女生们说话做小游戏的万里花，显然也没忘了跟大家介绍九州岛的情况，特别是橘家在九州的海边别墅。 “这个我觉得不用担心。”帝接了话头，“反正十六夜都会打点好的，对吧？” “真是贤内助呢，橘君~~~”藤原笑嘻嘻地吐槽十六夜。 十六夜摸了摸头发，“也不能说打点吧，就是把平时不常去的别墅租给想度假的人家，赚点零花钱罢了。” “不过这么大的别墅，要租起来价格应该不便宜。”石上这时候指出来。 早坂则有不同的意见，“说是租出去，不过以我对橘同学的了解，他其实更多的时候是会将别墅借给想到这边来玩，但是又没有自己别墅的那些人家吧？” 她的言下之意，指的是那些跟橘家有生意往来的家，比如当初在万里花生日晚宴上见到过的珠宝商或者时装公司的老板或者千金。 “没错哦。”十六夜微微笑，“毕竟——” “毕竟以前到九州来，就借过在鹿儿岛那边的别墅呢。”真妃摊手，“你还真是挺大方的。” 十六夜满脸理所当然，“交朋友嘛，时时刻刻都算计得这么清楚，多不好。” “那下次我跟姐姐和萌叶她们过来，是不是也可以借一下这里的别墅？”藤原千花立刻来了兴致。 “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提前给我说。”十六夜捏着下巴，“毕竟我需要确认哪里的别墅没有预约。” “太好了！”藤原开心地拍着手。 “藤原同学能玩得开心，然后将这里的事带回去分享给家里人，就再好不过了。”十六夜依旧笑得和暖。 这时候，万里花已经跟英梨梨在那里开始窃窃私语，万里花一副对他指指点点的模样。而英梨梨也很配合地露出那种相当八婆的表情。 早坂离得近，听得到是清楚。 无非是“你看兄长大人，又在那里做人情”、“真是辛苦呢”之类的吐槽，听上去像模像样，但玩笑的成分却是十分甚至九分。 不过也不怪她们这样搞怪，十六夜这次的态度有点过于明显，要说没人发现，才更加奇怪。 伴随着如此的闲聊，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别墅大门外用大理石铺就的路旁。 看到了别墅的布置之后，就算是辉夜和真妃这样出身的人，也不禁发出了些许惊讶的感叹声。 别墅庭院内铺满了青翠的草坪，长方形的大块石砖铺就的道路延伸到正门玄关前。庭院两侧向后延伸出的去的，是防沙林。整栋建筑物在这片树木的后面若隐若现。 简洁而不失风趣，一眼就看得出是某个人的偏好。 “这里的整体风格看上去很眼熟啊。”辉夜客气地称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是我按照自己的喜好，稍微让人改动了一下这里的布置。”十六夜说，“至于这里的树，都是从其他地方购置移栽过来的。” “你就这么喜欢设计住宅吗，十六夜？”真妃幽幽地吐槽。 十六夜耸肩，“只是作为一个建筑方面的爱好者，有点自己的偏好罢了。” 他回答着，对下车的其他人拍了拍手，“大家也别耽误时间了，外面这么热，要是中暑了，这几天没办法好好享受度假了。” “才一小会儿而已，不至于中暑吧。”帝先下了车，走到十六夜身边吐槽。 “就你话多。”十六夜笑嘻嘻地用手肘戳他的肋骨。 这个时候，别墅的正门被人打开，橘家的女仆森小姐从里面缓步走出来，她穿着长裙短袖的女仆服，领口只到了锁骨的位置，看上去有几分清凉的感觉。 况且她一直在屋内，到让人担心这样会不会被空调吹得有点冷。 “十六夜少爷，房间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请各位客人进去。”森缓步走过来，对十六夜说。 “嗯，你和本田帮着拿一下行礼吧。”十六夜吩咐。 这时候，帝显得很开心，“我就说怎么一路上，不管是飞机还是车子上，都看不到森小姐呢，原来她比我们先到了一步啊。” “那不是肯定的吗，森本来就是负责起居这块儿的。”十六夜撇嘴。 这时候，森向帝行了个礼，“我想四条少爷是为了这个吧——” 她说着提起裙摆，转了一圈。 长裙因此飞转起来，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形，隐约露出长及小腿靴子下那黑色的丝袜。 “噢噢噢噢——”帝开心地拍着手，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笨蛋一般。 “我说你啊，居然还想着让别人家的女仆做这种事吗？”真妃不满地扯了下弟弟的耳朵，“很失礼好不好？” 之前去九州那次帝没有开腔，之后到橘家别邸做客都是真妃在跑，帝反而就去了两次森还不在，以致于她这个做姐姐的以为弟弟贼心已死。 “可是可是……”帝疼得直咧嘴。 显然他完全没有考虑过在大家面前闹这出会怎么样——即便是森小姐主动的。 “闹够了就快进去吧。”十六夜摆手催促大家。 又一次走在最后的早坂，这回过来拉了拉他的袖子。 “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对与四条少爷的行为有点不解，他经常这样吗？” “差不多吧，大概前年第一次见到森小姐，就提了那种转圈圈的要求。”十六夜说到这里，忽然装作一副好奇的样子，“你也是女仆，他有拜托过你吗？” “倒是从来没有。” 所以早坂才很奇怪，显然并不是女仆四条帝就可以，毕竟四条家也有雇佣女仆。 “也许是碍于你的身份吧。”十六夜不轻不重地调侃了一句。 “你是说我是四宫家的——” “我是说，没准四宫石竹会生气……就算帝只是觉得好玩。”十六夜神神秘秘地对早坂说，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早坂脸一红，不知道该不该否认。 “……哪有……” 第九章 按摩 和平时不同，这次海边度假合宿，住房是男女各自分开的。 由于别墅的布局上有所区别，以正对玄关的二折式楼梯为中心，东侧比西侧的卧室数量要少，按照原本的设计，是别墅的主人用的。 所以人数较少的男生选择了东侧，女生们则在西侧。 男生这边，十六夜跟帝各自单独一间，石上优分到了更大的一个房间，他本来还有点不安，但随后听说这个房间是他跟白银御行合住，顿时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安排。 作为招待大家来的别墅主人，十六夜其实没有带行李，他的日常生活用品早早就让森安排人在别墅里准备好了，所以到了房间只是坐着稍微打发了一会儿时间，就等到了午餐时间。 考虑到一行人舟车劳顿，以及天气炎热，午餐其实做得很清淡爽口，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午餐后大家各自回到房间休息，十六夜也在自己房间确认白银家那边的情况。 按照时间上来讲，这会儿白银一家也到了熊本市，之后白银父亲去参加橘家安排的工厂相关事务商谈，白银兄妹则会由橘家的人从机场接到别墅这边来。 等他们到了，刚好也到了一天里太阳最好的时候，正适合到海滩上玩。 就当十六夜准备靠在床边小憩片刻，懒散一下的时候，万里花推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过来了？”十六夜笑着问，“总不至于这会儿要吧？” 万里花顺手关上门。他们之间向来是不需要敲门的。 “看你说的，我也是有分寸的好么？”万里花舔了下嘴唇，露出相当妩媚的眼神，“毕竟昨晚上吃得饱饱的，这会儿不至于又想啦。” “那——”十六夜抬手，示意万里花继续说。 “我房间的梳子坏了，好像因为是不常用的客房，没能仔细检查。”万里花举着梳齿断了几根的木梳，“你这边有的吧？” “是我疏忽了。”十六夜坐起身，招手让她坐过来，“来都来了，我帮你梳头吧。” “好啊。” 万里花乐得自在，就在床边坐下来，十六夜找出柜子里的木梳，略微检查了一下，就坐帮她整理起头发来。 “泳装换好了？” 梳头的时候，他瞥了眼万里花的衬衣领口内。 “嗯。” “要不要等下顺便把防晒油涂上，我这边房间里也有。” “等到了海边上再涂也可以吧？”万里花觉得无所谓。 “简直就像是秀给谁看一样。”十六夜不由得笑了，“不过也行，反正只能给你涂防晒油。” 万里花由衷地点头，“那要不我帮你把英梨梨悄悄叫过来，在这儿把防晒油涂了？” “能行么？你刚才过来的时候，确定大家都在房间里吗？”十六夜摇头，“今天还是辛苦你一下，等下你帮英梨梨涂吧。” “真是辛苦。”万里花嘟囔着调侃。 “谁都知道我跟你的关系，这种时候你要是视若不见，会变成很奇怪的消息传出去吧。”十六夜说，“不如说没有让你跟我一个房间，算是在大家面前仅剩的一点矜持咯。” 说着，十六夜放下梳子，示意万里花头发梳好了。 “非要说的话，对辉夜姐姐来讲，冲击力有点大就是了。”万里花满意地摸着辫子末尾，她看向趴倒在床上的十六夜，“兄长大人很累？” “可能吧。” “近来事多，要避免食少事繁呢。”万里花认真地叮嘱。 “不，只是昨晚上一直都是我在努力，感觉腰有点发软。”十六夜扭过脸，笑嘻嘻地给出理由。 半真半假的语气，加上事实的确如此，万里花也不好猜疑他是想让她安心，才故意讲这种荤段子。 “那作为慰劳，我稍微帮你按摩一下好了。” 万里花也没啰嗦，爬到床上后，轻轻跨坐在十六夜的大腿附近，双手在他的腰背一带发力按压。 “力气可以再大一点吗？” “是兄长大人的身体太僵硬了，才会觉得我没有用力。”万里花随口吐槽。 “哪里僵硬了，我每天都坚持晨练好吧。”十六夜表示，“论起肢体的柔韧性，你跟英梨梨都不是我的对手。” “是是~~~” 万里花瞅准十六夜怕痒的位置，忽然用力按下去。遭殃的十六夜顿时发出惨绝人寰的大笑声，要不是别墅的隔音效果不错，恐怕已经被所有人听见了。 “这、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喂！” “结果把身体锻炼得这么好，怕痒的地方也还是老样子呢。”万里花松了手，得意地开怀大笑，“真怕你在床上被女人偷袭挂掉。” “首先，我不会随便跟女人上床——”十六夜严肃地强调。 “所以英梨梨头一次怎么算，总不能她全责吧？”万里花怪笑着吐槽。 十六夜顿时没了气势，他哼哼说着“那是特别情况”认了输，才再度提高音量补充： “其次，如果是跟陌生女人上床，我会准备好能在黏膜上起作用的麻痹药。” “哪里来的绪方修二啊。”万里花被逗得笑到花枝乱颤，按摩的力道忽轻忽重。 再度吃亏的十六夜咧着嘴投诉，“万里……你要是不想给我按摩，就算了吧。这一会儿疼一会儿舒服一会儿痒得想笑，我很累的。” 看来他是真的招架不住，甚至对万里花喊出了只有她父亲会喊的小名。 “好好好，不闹了不闹了。”万里花集中精神，继续给十六夜按摩，“难得我学了按摩技术，不让你好好享受，那我不就是白学了。” “如果你能把学这些的心思放在学习家里的……”十六夜顺嘴说道。 可惜话没讲完，万里花就忽然实施了拉伸按摩，突如其来但不怎么强烈的疼痛让十六夜再度无声地龇牙咧嘴。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万里花想都没想就伸手用床头的遥控蓝牙锁打开了门。 “你们在干搞什么新式拷问吗？” 过来的人是真妃，她似乎本来有事，结果看到床上这宛如摔跤的一幕，比起精神冲击，吐槽的欲望最先涌了起来。 第十章 第一名 真妃过来其实就是告诉十六夜，白银兄妹到了别墅，正在下车。 她刚好去厨房拿冰饮，路过走廊时看到了，就想用这个理由去找十六夜说话，结果撞见了对于人类来说为时尚早的一幕“行为艺术”。 眼看有人来，万里花也就放过了十六夜不再折腾他。 反正十六夜也没有真的很累，所以按摩也以打闹为主。 “我说，下次想跟兄长大人说话不用找理由，你又不是佣人，还特地跑过来亲自报告这种事。” 万里花准备回房间去收拾东西去海边前，离开十六夜房间时在真妃耳边说。 “谁谁谁谁想见——” 不等真妃辩驳完，万里花就消失在了门外。 “她故意捉弄你寻开心的，你别往心里去。”十六夜坐在床边，用手捏自己的颈部，“既然会长和他妹妹也到了，差不多可以准备出去了。虽然海边就几步路，等他们收拾好再过去，就差不多了。” “嗯。”真妃斜了十六夜一眼。 她在想是不是自己最近表现得太明显，万里花以为她四条真妃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喜欢上了『橘十六夜』这个人，故意这样捉弄自己。 “对了，你好像跟四宫同学一个房间吧，顺便跟她也说一声。”十六夜带着淡淡的微笑，“她这会儿怕是等得坐立不安了。” “还真是……”真妃恍然。 她还在寻思刚才辉夜在房间里怎么始终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原来姨外婆居然喜欢那个会长吗？ “快出去吧，记得带上门。你总不会要看我一个臭男人换衣服吧。”十六夜单闭着眼睛，为难地问。 “啰嗦！” 真妃本就泛红的脸更红了，她气鼓鼓地摔门而去。 而另一边，就如同十六夜说的那样，听说白银御行兄妹到了之后，辉夜的第一反应是喜出望外，随后才像是记起来立场似地，一本正经地慢条斯理去准备。 女生房间那边，万里花和英梨梨一间，辉夜和真妃一间，早坂单独一间，藤原千花则跟白银圭一间。 在男生们先准备好，陆续往外面的私人海滩走的时候，真妃从后面拍了下十六夜的肩膀。 “怎么了？” “没，我就是想到刚才姨外婆的样子……”真妃笑得很奇怪，“像个笨蛋一样。” “不懂得如何去处理恋爱这种感情的深闺大小姐，是会变成这样。”十六夜看着真妃说，“这也算是四宫家的‘罪业’吧，明明都这个时代了，还压抑着女性的生存方式。” “话是这么说没错。”真妃张大了眼睛，“那你呢？” 四宫家是不懂得去爱的一群人，真妃以前听自己的父亲四条真琴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石竹的表现完全不符合这个先入为主的认知，真妃也逐渐淡忘。 直到刚才，她才再次想起。 所以她想问问眼前十六夜，也就是石竹。 “……我吗？” 出乎意料的，十六夜没有平时那样游刃有余地对答如流，而是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好半天才笑出来，回答真妃： “我本来也是不懂的，所以只知道一味地对自己觉得重要的人好。不过后来有人教会 连我，所谓的‘爱’，并不只是一味地对人好。那是个更复杂的概念。” “万里花……吗？” “嗯。”十六夜认真地点头。 这七年里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万里花教会了他什么才是“爱”。 也正是懂得了如何去爱人，十六夜才得以完善自己，成为让橘千花最为自豪且疼爱的孩子。 “所以你为什么要问我？我跟四宫家又没关系。”十六夜忽然反问。 真妃一愣，“就随便问问呗，看看某人的感情观念。” “那算什么，你也太八卦了。” “你也差不多。”真妃做了鬼脸。 十六夜不由得笑了起来。 真妃是喜欢随性而言的性格，刚才多半是推己及人，由辉夜想到了他。他想，要是跟她走在一起的不是自己是别人，她也会这么问。 “笑什么笑，再笑小心我叫人来揍你。”真妃恶狠狠地吓唬他。 “叫谁？帝吗？”十六夜吐槽，“给你弟弟留点活路吧。” “切……”真妃说不过，打算加快脚步，去找弟弟出气。 十六夜忽然叫住她，“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嗯？”真妃停下来。 “你的泳装很好看，是自己选的吗？”十六夜想了想，最后还是如实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即便不能吐露身份，至少要吐露现在的心情。 “之前拜托渚跟我一起去购物中心看的。”真妃无意识地伸手调整了一下比基尼泳裤的位置，脸上是相当明朗的笑容，“你眼光不错嘛。” 她才不会告诉十六夜，自己是特地最先跑出来，等他第一个评价的。 当然，出来前其实先跟弟弟撞见了，在帝要开口说之前，她先用拳头让弟弟闭嘴了。 “眼光不错的是你或者柏木同学。”十六夜跟上真妃的脚步，“最近还跟柏木同学经常一起出去玩吗？” “不算很经常吧，她有男朋友的。”真妃摊手。 要不是这次到海边度假穿泳装的意义比较特殊，她其实也更愿意约万里花她们几个。 虽然说不太上来，真妃其实更喜欢这些最先认识，却又在某一天过后飘零四散，直到前不久才重新汇聚在一起的朋友。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也许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样啊。”十六夜了然。 他最近其实在思考一件事，就是自己是不是该暗示真妃避开柏木渚那样的朋友，避免整个人生都被对方侵蚀。 那样无视真妃的意志，恐怕并不是最好的答案。 “怎么了？我知道你对渚没多少好印象，虽然不知道理由是什么。”真妃已经注意到了这点。 “是你误会了。”十六夜难为情地笑笑，“算了，不说这个了。赶快跟上帝他们吧，最好我们第一组到达海滩。” “可是他们已经在前面了。” “抄近道啊。” “人生可没有近道。” “你不来就算了。” “我没说不来吧，哼！” “为什么要‘哼’一下，怪哦。” “烦死了笨蛋！” 手掌拍在腹部发出的清脆响声，似乎连路边的热带阔叶树木，也跟着摇晃了一下。 第十一章 泳装盛会（1） 从别墅到海边没有几步路，走下了防波堤之后，就是一片空无人迹的干净海滩，海浪伴随着微风，一阵接一阵地拍打在沙滩上，是不是还会卷上来贝壳与小海星一类的东西。 “三、二、一……” 站在沙滩上，伴随着十六夜的倒数，四个男生像约好了一样，站在海边举起双臂高呼： “大海！” 四个人的声音汇成一股，在这片私人海滩上传得非常远，也许已经传到了被礁石隔开的公共海滩区域那边也说不定。 “喂，我说会长刚才，喊的声音是不是有点小啊。”十六夜放下手臂，狐疑地盯着白银。 白银一惊，心虚地辩解：“没、没有吧？” “不公平啊，会长，到海边了还这么放不开。”石上一脸幽怨。 见此情形，帝提出了见解，“那不如大家再喊一次？” “可以有。”十六夜竖起大拇指。 “我没问题啊。”石上点头。 “……还、还要再来吗？”白银满脸无语。 且不说跟妹妹和老爸从东京坐新干线到这边花的时间，他几乎是一下列车就跟妹妹一起，被橘家派来的车接到了这边的别墅，跟大家汇合。 虽然可以说是满心雀跃，但到底是有点准备不足的感觉，他还没办法像石上一样，一路上已经在十六夜的配合下跟四条帝混熟了。 到现在为止，大家总共才见了两面，而且对白银来说，帝还是他想要在考试上打败却一直没有机会打败的对手。 “傻不傻啊。” 跟着一起到了海边的真妃，抱着手臂吐槽十六夜的行为。 “明明是老姐你太端着了，都到海边了，还换了最喜欢的泳装，不就是为了玩得开心点么。”帝摊手，满脸无奈地笑。 话音刚落，他就一如既往地吃了自己老姐一拳。 “就你话多。” “咕哈！”帝倒下了。 十六夜蹲下来，确认帝的“存活”，顺便瞥了眼比他们稍慢一步到这里的本田，尽管换上了泳装，但仍然兢兢业业地在做准备工作。 像是铺开野餐布，放开折叠躺椅和遮阳伞，以及挂在肩上的小型冷藏箱，里面塞了冰块和一些饮料。 注意到十六夜的视线，其他人也纷纷看向那边。 “差不多，其他人也该到了吧？”真妃说。 她出来的时候，女生房间那侧也传出了这样那样的笑闹声，显然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才对。 “兄长大人，久等了。” 然后，伴随着真妃猜测，万里花的声音最先响起。 她穿了一身纯白色的吊带式泳装，上下衣边缘的部分装饰着荷叶边，让衬得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轻松写意。 她踏着点缀了红色蝴蝶结的凉鞋，踩过沙滩，发出沙沙的声音，向十六夜这边跑过来。 每跑一步，胸前的波涛就随着脚步起伏，真妃的眼睛都快瞪得要飞了出来。 “你们好快啊，特别是真妃。”万里花叉着腰，灿烂地笑着，“大家出门的时候我才发现真妃不见了，还是辉夜姐姐告诉我你先出发了。” 显然她刚刚小小的担心了一下真妃的行踪。 不过真妃却完全心思不在这上面。 “喂……万里花，跟去年夏天我到九州来玩的时候相比，你的胸围是不是又……”真妃的眼神相当吓人。 万里花难得地害羞了一下，没有跟十六夜单独相处时那种大方，她扭开身子。 “哎呀，错觉啦错觉，其实跟去年没什么变化——”她笑哈哈地撒了个谎，完全掩盖了几个月前订做制服时，胸围增加的事实。 真妃依旧不信，“是吗……” “真是的，别老盯着人家看，明明是女孩子，怎么跟个怪大叔一样。”万里花笑个不停。 这时候，跟她一起过来的英梨梨也出现了。 或许是不太习惯在人前现身，她除了一身红色的比基尼之外，还在身上套了件刚刚过了肩胛骨的防晒服，脸红红的朝这边走来。 一步一摇，分花拂柳。 已经开始海边当成欣赏泳装模特走秀舞台一样，四个男生纷纷鼓起掌来，结果弄得英梨梨更加不好意思，躲在了万里花后面。 真妃扫过英梨梨的身体，露出了得到救赎般的表情。 “英梨梨……你果然才是我的同伴。” “哎？什么？”英梨梨眨巴眼睛，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十六夜无声地摆摆手，朝英梨梨打了个暗号，示意她别在意。 “没什么。” 不过在这同时，真妃已经颇为欣喜地拍了拍英梨梨的肩膀。 这时，帝已经开始跟其他人窃窃私语起来，内容无非是“老姐真是太现实了你们说是不是”之类的吐槽。 知弟莫如姐。即便没听到，真妃也猜到了，只一个眼神就让帝开始殷勤地称赞起过来汇报准备工作的本田。 作为隐卫的这一代最强，她的身体经过锤炼，尽管透过保养看不出肌肤上的粗糙，但那种潜藏在每一寸肌肤下的肌肉所蕴含的爆发力，却也若隐若现。 特别是不同于先到的三名少女平坦小腹微微分明的马甲线，本田的马甲线不仅清晰可见，还有隐约能窥见些许腹肌的人鱼线。 尽管并没有要炫耀的意图，一向面无表情的冷美人本田还是瞬间引走了其他几个男生的注意力，甚至石上还有点想讨教锻炼的秘诀。 “这么一说的话，十六夜同学的身材……也很好啊。”白银捏着下巴。 他刚才被拉着在那里闹腾，现在仔细一看，不同于他和石上仅仅看上去比较结实，又或者四条帝那有训练痕迹的身材，十六夜身上的肌肉线条要更加明显，尽管一样套了防晒衣，但前面拉开的拉链露出的部分，也能看出是相当理想的身材。 “因为一直都有在坚持锻炼。”十六夜单闭着眼睛，轻描淡写地抬起手表示，“对于你们来说没这种必要，还是向帝看齐就好了。” “向我看齐，看什么？” 帝正在让本田帮忙做身体拉伸，他的声音都变得吃力起来了。 “大家都到了啊，真是很热闹呢。” 然后，一个足以让帝和白银都绷紧神经的声音响起。 请假条 非常抱歉，我需要暂时请假几天。 因为身体不舒服，整个人别说上班，连写东西都没办法集中精神。 昨天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星期一要住院，星期二手术。 具体整个人状态恢复过来要几天还不清楚。 总之先预估到下周五之前吧，请各位见谅。 如果想及时沟通，请加书群，谢谢。 群号：973201290 近况报告及更新恢复说明 非常抱歉让各位等了这么久。 我终于顺利手术并且出院了，只不过这两天还没办法长时间坐着码字，所以更新暂时定在周末恢复。 原本想在请假条说明的时间结束后再发一个说明，可惜那时候根本坐不起来，也就索性放弃了。 总之，这本书并没有太监，只是因为作者身体健康状况急转直下，而暂时停更。 非常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 第十二章 泳装盛会（2） 四宫辉夜身后跟着早坂，相继出现在了海滩上。 她脸上挂着相当从容不迫的表情，一步步地朝大家这边走来，看似随意的视线去，却不轻不重地扫过白银的面庞，窥探他现在略微呆愕的表情。 尽管辉夜的身材不如身边的早坂，和真妃、英梨梨是差不多的水平，但她的四肢匀称，加上精挑细选的绯红色泳衣，如果这里是公共海滩，怕是早就夺走了大家的注意力，让早坂变成背景板了。 “别这么简单被击坠了哦。”十六夜用不大的声音提醒了一下白银，就走开了。 白银猛回过神，他略微红着脸握拳咳嗽清嗓子，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与失神。 可惜这一切都没逃过辉夜的眼睛，她露出微不可察的得意笑容，觉得这趟海边旅行一定可以夺走会长的心魄，让他率先对自己告白。 “真……真是相当不错的泳装呢，四宫同学。”还在拉伸的帝，发出了依旧吃力的声音。 辉夜高高地抬眉，客气地笑着，“多谢四条君夸奖。” “要我看也就马马虎虎吧。”真妃不客气地否决。 “真妃同学怕不是嫉妒了？”辉夜笑眼弯弯。 万里花不得不挤到中间调和，可惜甚至不需要她开口，只是丰满胸脯撞到两人，流着四宫家血的两人就露出了几乎如出一辙的眼神。 “不去帮忙吗？”早坂对在一旁野餐布上跪着，正在包里翻找什么的十六夜说。 十六夜忍着笑，“我现在去帮忙不合适吧，就让万里花陪她们闹一会儿，你说呢？” “也是。”早坂忍着笑点头。 她不能否认，现在自己其实很开心，和大家到海边来，为一点有的没的的事情在那里斗嘴说笑。 “以及早坂同学的泳装很好看，很合身。”十六夜拿出防晒油后，抬起头对她说：“恕我直言，你的身材比我以为的要出色很多。” “还真是有够直言的。”早坂退后一步。 十六夜却显然无意继续这类似搭讪的话语，他站起来，优雅地朝早坂点头微笑后，走过去找万里花。 结果反倒是早坂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一阵窘迫。 “万里花，这里太阳这么烈，我帮你把防晒油涂一下吧？”十六夜自然地握住她的上臂，轻轻将她从真妃和辉夜的包围中救出，“你皮肤这么嫩，很容易晒伤的。” “嗯，好啊。”万里花伸手拢了下披散的长发，“话说……大家都到齐了吗？” 白银这时接话，“我妹妹还有藤原书记没到……” “大家久等了！”藤原千花那一贯开朗活泼的声音响起。 她拉着白银圭的手腕，朝众人这边走了过来。 “小圭换泳装磨蹭了好一会儿，让大家久等了呢。”藤原嬉笑着解释。 身着紫色抹胸泳装的小圭，扭扭捏捏地跟在藤原后面，显然是不太好意思。 不过不同于英梨梨那有些为了伪装而做出来的样子，小圭是真的感到难为情。 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在公众场合，在外人面前裸露这么多的肌肤。 顶多只是跟很熟的藤原家姐妹在一起洗过澡留宿而已。 “真可怕啊……”石上低声说。 “一瞬间呢。”拉伸完毕的四条帝，活动着脖颈说。 “这就是所谓的格差吗？”白银低声疑问。 比起白银圭，女生们的注意力显然落在了藤原千花的身上，她的个子不高，泳装也只是前开式的系带比基尼，胸口的蓝色小结，反而更加凸显出她的宏伟规模。 辉夜的眼神已经变得宛如要杀人般恐怖。 “啊咧？怎么大家都突然安静下来了？”藤原不解。 十六夜耸肩，“也许是有天使经过吧。” 有种说法是当大家忽然不约而同安静下来时，便是有天使经过。当然此时肯定不是那种情况，十六夜不过在调和气氛罢了。 “那是什么充满宗教色彩的说法啊……”小圭领会了这个梗，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的视线与十六夜相交，看到那双安静如水的眼睛。在十六夜礼貌点头的时候，小圭的笑声低了下去，红着脸躲开了对方的目光。 “天使，什么天使啊？”藤原不知道这种豆知识，忍不住追问。 这时万里花已经带着非常恐怖的眼神，靠近了藤原。 “咦？”直到自己胸口被她戳了一下，藤原千花才意识到不对劲。 “是真的啊。”万里花的声音安静得吓人，“英梨梨你摸摸看？” “真、真的吗？”英梨梨也凑了过去。 万里花不住地点头，“比我的还大，太下流了。” “咿呀啊啊啊啊——！！！” 到底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虽然喜欢些轻微的荤段子，但面对两个事实上早已经品尝过禁果各种口味的女孩，用格外专业且老练的手法触碰，藤原千花还是发出了恐怖的惨叫。 “救命啊，辉夜同学！” 藤原甩开了两人，开始在沙滩上奔跑。 “别跑啊，我还没研究完呢！”万里花追了上去，英梨梨紧随其后。 而作为被求救对象的辉夜，这会儿正跟真妃一起蹲在海水边达成共识。 “对不起，真妃，我不该说那种话。” “是啊，姨外婆，所谓的大小不过是浮云虚妄。” “说到底那么大……肩膀会很累对吧。”辉夜猜测。 “应该会吧，万里花老这么说。” 她们的对话充满了和睦与温馨，又夹杂了几分哲理的意味，只是不知道哲在了哪里。 “没救了，万里花已经上头了。”十六夜左右手来回倒腾那瓶防晒油。 白银这时候小声问：“真的不用去阻止一下吗？” “不用吧，闹够了累了就会乖乖坐下来休息的。”十六夜停下来回抛瓶子的动作，“准备运动做好了就自己玩吧。我先去给皮球充气，等下在海水里玩躲避球吧。” 他说着，忽然走到早坂面前。 “反正万里花也不过来，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涂防晒油，请问需要吗？” 不等早坂回答，万里花就不知道怎么听见，并杀了过来。 “等一下，不是说给我涂吗？” “我不这么说，你会放过藤原同学乖乖过来吗？” “啊这……” 万里花摸着脑后，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些微的独占力还是会发作的呢。 第十三章 哄人开心的方法 十六夜将防晒油倒在手上后，放下瓶子，左右手交叠分摊后，快而轻地覆盖在万里花的背上，均匀而仔细地突破。 “嗯~~~” 因为十六夜的服务太周到，万里花发出了愉悦到有点淫靡的轻哼。 “声音太怪了哦，被人听见可不好。”十六夜吐槽。 “那也不是我的错啊，谁让兄长大人的手法太专业了。”万里花侧过脸，垫在脸下的左胳膊微微抬起，用手比了个V字。 “毕竟每年都有机会，平时在家……也会嘛。”十六夜深以为然。 偶尔会在闲暇时帮万里花做精油按摩，最后发展成黏糊糊湿哒哒的缠绵，也是有过的事。 “怎么到这里反而害羞了？”万里花不解地看着他。 “因为英梨梨过来了。”十六夜说。 因为一直侧着头看十六夜，万里花压根看不到另一边。 “行了啦，我又不是没体验过。”英梨梨嘟着嘴，不是很干脆地挠着脸颊说。 十六夜抬起眼，手下动作没有停，“抱歉啦，英梨梨。这次没办法也为你服务，辛苦你自己稍微注意点防晒吧。别回头晒成了金发款的阿梓喵了。” “就算想也不行吧，出来之前万里花已经帮我做过防晒准备。”英梨梨蹲下来。 “那你怎么过来了，这么明目张胆，会被人发现的。”万里花轻快地笑。 英梨梨一耸肩，“那没办法，大家说选个人出来催你们，我先举手的。你们在这里磨磨蹭蹭的，是不是等下还打算趁大家不注意，跑到岸上礁石的后面，偷偷摸摸做点什么？” “就算我想，也没那么轻松。”十六夜自然地点头。 万里花震惊不已，“兄长大人居然想的吗？那我们要不要分头行动汇合——” “都说了不可能啊，今天可是有好几双眼睛盯着我呢。”十六夜抚摸过万里花因为防晒油而更加光滑的脊背，“难得来了海边，又不是二人世界，还是专心跟大家玩得开心点比较好哦。” “也、也是呢。”万里花略微悻悻地应和。 必须承认，她刚才被英梨梨和十六夜一前一后的调侃引起了兴致，但现在又必须放弃，实在是有点可惜。 “那我拿瓶水喝然后等你们吧。” 英梨梨自己打开箱子，找出一罐可乐，打开来喝。 被冰块包围的可乐，本就在冰箱里冷藏了一夜，沁凉的口感不曾削减。英梨梨忍不住发出畅快的声音。 “噗哈——！”英梨梨的表情缩成了“>o<”，足见其这一瞬间的爽快，“果然这种时候的碳酸最棒了！” “一点也不像个淑女，这才像你嘛。”十六夜轻声说。 英梨梨顿时努着嘴，“谁、谁不像淑女啦！” “难道不是吗？”万里花自然地追问。 她对此看得一清二楚。 小时候的英梨梨在外人面前其实相当乖巧听话，但只有跟石竹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变得有点蛮横又不讲理，甚至我行我素。 只不过本身头脑方面又不如石竹，经常在他那里吃瘪，托这一点的福，也就总是会被控制在大家都能接受的范围。 相较之下，如今的英梨梨虽然开朗了很多，但到底当初的事给了不小的打击，而跟成为十六夜的石竹再见面时就从朋友直接变成了恋人。 她心里到底是会有点属于这个年龄少女特有的矜持，更何况还有万里花做对比，就难免想表现得更配得上如今的十六夜一点。 “那不是很丢脸……”英梨梨捧着易拉罐，像只小猫一样在那啜饮。 “哪有丢脸。”十六夜忽然抢过英梨梨手里的可乐，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半罐，“就像这样随便一点才好。” “哎？”英梨梨呆了呆。 间接接吻当然意识到，可十六夜到底要做什么？ “啊！兄长大人居然偷喝英梨梨的喝过的饮料，变态！”万里花用极其烂的演技声讨着。 她坐了起来，左手捧着泳装的胸衣，右手指向十六夜，他也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唏！可以和解吗？” “此时此刻，你怕不是在说笑？”万里花一脸凶相地宣言。 听到这话之后，十六夜转而变得一脸沉稳，他抽出湿纸巾擦擦手，随后从容的站起来。 “哈，那我才不要上天堂啊。” 这样丢下一句话之后，十六夜就以让神鬼莫测般的速度从阳伞下逃走了。 万里花此时已经系完泳衣后面的扣子，调整好位置，就站起来喊着“不许跑”追了出去。 而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泽村·斯宾塞·英梨梨小姐，在很多年以后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对当时不在场的真妃和早坂如此表示，“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无聊的两个人”。 当然，那也不过是过后挽回颜面的吐槽，此时此时的她，先是愣了片刻，然后像是被人戳中了笑穴一般，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正因为十分明白这一幕的意义，英梨梨才会如此无拘无束地笑了起来。 他们两个总是这样，在英梨梨面前演一些有点烂俗的戏码，却可以恰好命中她这个人的笑点。 习惯了悲伤之后，人其实会逐渐忘了该如何欢笑。 泽村·斯宾塞·英梨梨也是如此。 最简单也最无聊的场面，换来最没有意义却发自内心的欢笑。 这样继续下去，她也一定能彻底恢复成以前的样子，让十六夜也好，万里花也罢，还是其他人都不再担心。 她回过头去，十六夜和万里花已经回到了大家的队伍中，在那里玩起了水上排球。 忽地，仿佛福至心灵一般，英梨梨伸出手去，比了个方框，将大家都圈在了里面。 “真是不错的画面，也许能变成好看的画……” 英梨梨自言自语，而后愣了一下。 太过长时间埋首在画稿之中，她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变得有点绘画脑了。 “英梨梨，你在发什么呆，快过来啊！” 万里花双手比了个喇叭，对她这边大喊。 “快点，就等你了哦！” 真妃也举起手，对这边一边招手一边大喊。 “嗯！就来！” 英梨梨笑着放下手，站起来朝大家跑了过去。 第十四章 海上 “喂，别往海里走太远了哦……” 在真妃往海里游了大概几米后，海水逐渐没过了她的腰，十六夜正好在检查本田帮忙准备的海上摩托，打算教一下石上怎么骑这个玩。 “知道啦，我又不打算在海里游泳。”真妃满不在乎地往回走。 她只是因为跟女生们在海水里拍球，结果自己手一滑，把球拍得太远，就主动过来捡球。 这一幕被十六夜看到，他才坐在水上摩托的座位上，提醒了真妃一句。 “不是，我是指你过来之后也没做热身运动，就跟大家在水里玩，要是想往深一点的地方去，至少热个身吧？”十六夜无奈地笑。 真妃做了鬼脸，“干嘛啦，你是老妈子吗，这么啰嗦的。” 吐槽完之后，她又蓦地笑了，嘻嘻哈哈地往回走。 “真是不坦率哦。”石上在一旁幽幽地吐槽。 十六夜讶异地看着他，“你在说我吗？” “……不，我说的是四条前辈……”石上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坐在水上摩托的座位上。 虽然刚刚十六夜已经教他把左手腕上的保险装置挂在摩托上，但到底是没有操纵这种机械的经验，石上颇有些紧张，才会这个时候吐槽一句缓解情绪。 “怎么说？” “明明挺高兴被橘前辈关心的，结果非要呛一句。”石上表示。 “哈哈，没什么好在意的。”十六夜拍了拍摩托的把手，“其实人大多数是时候，比起承受善意，可能更习惯承受恶意。” “哎？” “恶意可能来自任何情况，或大或小，随着年龄的日积月累，反而会让身心产生充足的抵抗力。”十六夜微笑着说，“但是善意……因为生活环境的问题，许多人都是习惯了默默地接受与付出善意，而没有足够经验去直接面对，所以会产生类似‘难为情’的感觉，然后为了掩饰这种感觉，才不得不用别的方式掩饰。” “……是这样吗……”石上愣了愣。 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解释，不免有些消化不过来其中的道理。 “到底只是一家之言，你别太往心里去。”十六夜深深地笑了，“每个人都有着独一无二的人生，由此出发，看待周遭环境的态度，以及如何与其他人相处，都有着自己的观念。你不用把我的话当成什么金科玉律，我们还是开始学习怎么驾驶水上摩托吧。” 石上摸了摸自己的后脑，他没有被头发遮住的那只眼睛里，呈现出迷途之人的神色。 “不，我只是觉得前辈好像说得一点也没错。”他自顾自地讲着。 十六夜的话让他回想起来中学三年级那时的一些事，对于大友京子的善意，对荻野光、乃至更多人的恶意。 他想自己，或许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去应对。 无法良好地应对与表达善意，无法从容地处置恶意。 到头来不光伤害了自己，更伤害了旁人。 “哦？” “算了，没什么。”石上回过神，摇了摇头。 他其实一直在想，该怎么跟十六夜解释这件事。 石上相信自己没有做错，但他依旧会在某些时候思考，那件事也许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也说不定。 和他不同，十六夜是那种会对陌生人伸出援手的人，却也擅长处理那些复杂纠结人情世故。 十六夜几乎救过自己的命，可对十六夜来说，或许那大概跟恰好在路边把一辆要被往来汽车碾坏的自行车扶起来放到路边一样自然。 如果是橘十六夜，一定知道那件事的最优解吧？ “那就专心点，水上摩托可快可慢，你先从慢的来吧。”十六夜指了指已经在海上驰骋的四条帝。 帝就戴着护目镜，驱使着水上摩托在海上巡回，带起一道流利的浪花，简直人如其名，是海上乘风破浪的“皇帝”。 “像帝那样的，是熟练玩家才适合的玩法。”十六夜咧嘴一笑。 他自然地转换了话题，没有继续深究。 石上隐隐明白，这就是跟十六夜相处很轻松的原因之一也说不定。 这个人总是有着让人难以形容的分寸感，绝不踏错任何一步。 “哦哦……”石上按照十六夜的教导，启动了海上摩托。 “先轻轻地拧，让摩托动起来就行。”十六夜也启动了起来，“一点点适应速度，等你逐渐熟悉了摩托的机能，会喜欢上在海面上奔驰的感觉的。” 石上一点点地启动水上摩托，从一开始的缓慢移动，到逐渐习惯了在水面上移动的感觉后，稍微加大了油门后，那种海风拂过身体的感觉，让他觉得神清气爽。 可惜内心的紧张还是大过了尝试未知事物的好奇心，石上到底只是用一个相对平缓的速度在海上移动。 因为高度集中精神不能放松，石上很快就感觉到疲累。 另一边，十六夜看石上已经掌握了基本技巧，就去跟帝在海上比了一圈，等两人骑回来的时候，石上已经有点累的停在了海上，用手挡着照在脸上的太阳，还顺便抹了把汗。 “这么快就累了？”十六夜笑了出来，“没办法，那就换人吧。刚好该轮到会长他们了。” 之所以只安排了三台水上摩托，一方面是除了十六夜和帝，大家都是这方面的新手，一方面也是怕摩托太多，大家又都不会开，结果在海上撞到彼此，出了事故。 “还是要多练习啊，石上。”帝调侃道。 石上满脸无奈，“我也想多练习，可是水上摩托不是在哪都能玩到的吧……特别是还有这种没人的私人海域。” “算啦，反正其他人也等不及了吧。” 在十六夜说这话的时候，帝已经从旁往海滩那边绕着骑了回去。 就如他说的那样，虽然大家在海边上打皮球，又或者玩劈西瓜，但水上摩托这件事，对大家还是颇有吸引力的，藤原千花已经蹦蹦跳跳地在催促他们回去了。 十六夜正打算发动水上摩托，余光里看到皮球又往远海一点的位置落了过来，被真妃游过来捉住，看样子又是她弄飞的。 但是下一秒，余光里的真妃就忽然开始挣扎。 “诶？” 意识到不对的十六夜猛然转过头去。 第十五章 溺水 四条真妃上一次溺水的经历，大概要追溯到四五岁的时候了。 只不过那一次只是对孩童来说比较危险的后花园大喷泉池，而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地大海。 真妃其实还算擅长游泳，每年夏天都会跟朋友或者弟弟去游泳馆或者浅海游玩，更不用说近几年还年年夏天都到九州岛度假。 然而她还是不甚疏忽了，明明前一刻十六夜才那么提醒过自己，她还是没太在意。 抽筋几乎是一瞬间，根本来不及反应，真妃就意识到身体没了在水中游动的自如，她挣扎了两下，便控制不住漂浮，沉了下去。 啊啊……这就叫善水者溺吧…… 为什么自己就不老实点，乖乖听十六夜的话呢。 真妃秉着呼吸，努力睁开眼睛，看着水面一点点远离，她无力地挣扎双臂，腿却因为抽筋不能配合，没办法让整个人浮起来。 她的肺活量不算差，但那只是建立在有准备的前提下。 忽然的溺水，真妃感觉到肺部的氧气开始急剧减少，再有个十来秒，她就要进入缺氧状态了。 会死吗？ 这样的恐惧再度涌上心头，她又回想起了幼年的那一次溺水。 那种宛如沉入无边地狱般的恐惧，与海水一起包裹了全身。 氧气一点点耗尽，她忍住呼吸的欲望，继续挣扎双手，试图抓住什么好让自己浮起来。 可惜周围都是海水，别说暗礁，连根海草都没有。 当绝望开始升起的前一刻，真妃在海水中的模糊视野里，看到一个矫健的身影穿过海水，朝自己游了过来。 以为出现幻觉的真妃，努力睁大眼睛，可惜裸眼无法聚焦，她看不清那个身影。 不过没关系，那个人游得很快，仅仅只用了四五秒的时间就向下潜水，追上了自然下沉的真妃，直到整张脸逼到近前，真妃才看清楚。 她本就接近窒息的肺部，因为看到这张脸而惊讶到几乎失去自制。 但在呼吸的本能促使真妃张开嘴唇的瞬间，橘十六夜就以一个不由分说的动作，用嘴封住了她的嘴。 “唔……”真妃喉咙里发出低低地呜咽。 她的脑袋霎时间炸开，宛如化作一片空白。 不过这种空白没有持续多久，她感觉到大量的空气从十六夜最终输送到她的嘴里，在两张脸之间溢出的气泡里，真妃因为得到渡来氧气而清醒了许多。 十六夜的嘴唇没有停留，他干脆地后退，对真妃安静地点了一下头，那是在示意她不要动。 刚刚领会了意图的真妃，就被十六夜绕到身后，用右手臂穿两腋下搂住，他左手和双腿一用力，两个人就开始上浮。 不可思议的，真妃发现自己没有多余的挣扎，给十六夜制造麻烦，让他跟着溺水。 或许是在看清楚十六夜的那张脸，又或者在四片嘴唇重叠的时刻，她心中的恐惧就烟消云散了。 转眼间，在十六夜的奋力救助下，他带着真妃返回了海面。 重新接触到空气的瞬间，真妃本能地大口喘气，十六夜则保持浮在海面上的动作，一点点地向岸边移动。 “姐姐！”帝的声音响起。 真妃无力地扭头，看到帝也游了过来。 “真妃没事……”十六夜略微吃力地说明，“来帮我把真妃带回岸边……” “好。” 当帝游过来接住真妃一侧手臂，让十六夜省了些力气后，他就立刻对远处大喊。 “石上君，把那边飘着的游泳圈丢过来！” 即便情况如此危急，十六夜也依旧维持着最基本的冷静，指挥着救援行动。 越是靠近海边，游过来帮忙的人就越多。 但都被十六夜劝开，只是让护卫本田小姐帮了一把手，在游到双脚能踩在海底的程度时，将真妃交给了本田抱上岸，放在了遮阳伞下的沙滩布上。 在本田的引导救助下，真妃本能地咳嗽了几声。 “怎么样……”十六夜跪在另一侧，关切地询问。 “真妃大小姐的肺部没有进水，不会影响到呼吸。只是气管上部可能有些许呛到，需要缓一缓。”本田一丝不苟地确认着真妃的状况。 意识本就清醒的真妃，用逐渐清晰的双眼环视四周，刚才还在海边嬉笑玩闹的所有人，现在都焦急地围了过来，确认她的状况。 感到一阵不安的真妃，努力支着手臂坐起些许，“对不起，我……咳咳咳……” 大概是还有些水在气管里，她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乖乖躺着吧，溺水不是闹着玩的。”十六夜的手指轻轻一点真妃肩头，她就软软地躺了下去，“本田很擅长这块儿的事，让她照看你，好好地休息，就别跟着大家闹了。” “可是我……”真妃无奈地望着十六夜。 这时帝在一旁补充道：“好啦，老姐你就听十六夜的话吧。你没事就好，就别想着影响我们的在海边玩的心情了。” “就是说啊，真妃你没事就好。”万里花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要不是兄长大人眼尖有反应快，我们还真赶不及。” “对不起，是我技术烂，把皮球拍得太远了。”英梨梨一脸愧疚。 真妃愕然，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好啦好啦，大家就别在这一个接一个地道歉，搞得气氛怪怪的。”帝赶忙作为姐姐的代言人回复，“来海边本来就是玩得开心最重要，意外又不是谁预料的。” 他一边劝一边拦着大家起身后退，然后拍了拍手，“我们回去继续玩吧，老姐脸皮薄，受不了被大家盯着。” “那留在这照顾真妃的事就交给本田——”十六夜开口。 这是英梨梨举手，“我刚好累了，留在这里陪真妃吧。” “那就有劳泽村同学了。” 十六夜看了眼被帝重新打散，回去继续游玩的大家，他也松了口气，俯首对真妃点点头。 看着十六夜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真妃的目光渐渐有些恍惚，她哑然半晌，才合上眼无声笑笑，扭过头去闭目养神。 第十六章 关于初吻 话虽然是四条帝那么说，但一起来海边玩的同伴出了意外，就算有惊无险，也到底是会让大家心里感觉像是缠上了什么，没有前一阵的爽快。 所以结果就是在海边又稍微玩了一会儿，太阳都还没偏多少，大家就陆陆续续感慨着有点累了，要回别墅去休息之类的话，收拾好东西回到了别墅。 “咦？四宫同学不在这里吗？” 敲开真妃和辉夜同住的房间大门，十六夜惊讶地看着独自躺在外侧那张单人床上的真妃。 “姨外婆去楼下了。” 比起刚从水里出来那会儿，真妃现在感觉已经好了很多，除了还有些遇险过后生理性的心悸之外，整个人已经能下床走动。 不过负责照顾大家起居的森小姐在看过后，再三劝说真妃安心在休息一下，至少等晚上的用餐时间再下楼活动。 “这样啊。”十六夜耸肩，他手里拿着一个盒装药，“这个是有镇定安神作用的药，森说你的心率有点快，吃这个能调节一下，免得休息不安稳。” “嗯。” 真妃点点头。 她知道十六夜这是亲自给她送药过来了。 “要现在吃吗？吃的话我帮你倒水。” “好啊。”真妃乖巧地答应。 她伸出手，让十六夜帮忙拆了一片药放在掌心，又看着去倒了杯水拿过来。 就着水把药服下之后，真妃懒懒地坐在床边，双腿垂下去，漫不经心地摆动，她的整张脸都陷入了某种阴沉的情绪里。 “抱歉呢，要是我一开始听你的就好了。” 在十六夜把水杯放在柜子上时，她轻声开口说。 “什么？” “老老实实做完热身再往水深的地方游……”真妃抿了抿嘴唇，低声补充，“不然也不会害得大家没心情继续玩。我知道大家都很期待来海边的。” “没事啊，反正大家还要在这里玩好几天，不差这一下午的。”十六夜背靠着柜子，“而且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你平安无事比什么都重要。是我安排不周到，疏忽了安全方面的问题，才让你出这种事。” 真妃抬起头望向十六夜，“你有什么错啊。明明是你……” 她刚想说“明明是你救了我”，结果话到了嘴边开始在舌尖打转，愣是没能说出口。 一切仿佛回到幼年时，在她因为自己的鲁莽陷入同样的危险时，奋不顾身冲过来救她的，也是眼前这个人。 只是一转身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曾经的四宫石竹如今改头换面，变成了橘十六夜，她甚至不能用轻松玩笑的口吻，去感慨这种冥冥之中的巧合。 想到这，真妃的鼻头就微微有些发酸，她默默低下头去，努力忍住眼泪，不让自己哭出来。 “啊，其实，关于这件事……”十六夜的声音却多了几分尴尬，“我特地过来，是想跟你另外单独道个歉的。” “嗯？”真妃一脸茫然。 十六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海水里的时候，我不是为了帮你换气，那个啥了嘛……” “……”真妃愣了愣，一团绯红窜上脸颊。 脱险之后各种事情宛如乱麻，真妃几乎快忘了那件事，按照一般情况，她起码要过两天才能想起来然后在意得要死。 “真的非常抱歉，当时情况紧急，我担心你缺氧窒息，等不及上浮到海面。”十六夜按着双膝，深深地低下头，向真妃表示歉意。 他这么做完完全全是出于自己的真心。 尽管知道真妃也许对『四宫石竹』有特殊的感情，但现在只能是『橘十六夜』的他，不可能挑明答案，也无法以此来开脱。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知道真妃还没有恋爱过，对她而言，水下的换气便是她的初吻。 暂不说十六夜自己心里对真妃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至少明白这件事不能装作毫不知情，就此避而不谈。 那样会成为横亘在现在的他与真妃之间的一根刺。 “……我又没所谓啊，反正是你……” 真妃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咕哝，心里还有点开心。 初吻是初吻，虽然场合有点奇怪，但到底是交给了自己喜欢的人，那也不算吃亏，何况对方现在还很在意，她反而有种莫名赚到的窃喜。 “什么？” 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十六夜追问。 然后真妃才像是被火烫到了似地发出低低地惊呼，“噢……啊，那个，没什么啦，用得着这么小家子气吗？” “小家子气？”十六夜一愣。 真妃努力运转脑筋，盘算着怎么让十六夜眼下相信她压根不在意。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问你，你、你是真的想跟我接吻吗？”真妃红着脸，粗着嗓子给自己打气。 她小心偷瞄他的脸，想第一时间知道他最真实的想法。 十六夜哑然，“那至少不能说想吧……” “那不就、就没问题了！”真妃顿时有点泄气地拍了下手，声音有点大，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你又不是想亲我，只是急着救人而已嘛！” “你真的，这么认为？”十六夜相当难糊弄。 真妃心里一阵着急，吐槽这家伙真是许久不见之后，变得鬼精鬼精的。 她索性凶相毕露地瞪着十六夜。 “我说没事就没事，不就是换个气嘛，你去看看那些救护员，指不定一天要做多少次人工呼吸，按你那么说，不就跟男女不挑随便接吻一样嘛！” “这话就过分了啊，人家救生员那是工作……你这样有点侮辱一份职业的意思了。”十六夜试着辩解。 “那你把自己做的事当成救生员的工作不就行了吗？难道说你是那种做了妇科医生，就不愿意给亲戚朋友家的女性看病的吗？”真妃气呼呼地指摘。 “……这倒是。” 十六夜不是抱着跟真妃辩驳谁是谁非来的，没有多想。 看到真妃现在有条有理地指出整件事不存在不正当性，十六夜才总算是安心了。 “对吧。” 真妃眼看总算说服了十六夜，她也松了口气。 “是我多心了呢。”他点点头，“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森小姐等下会过来照看你。我们晚饭的时候见。” “嗯。” 目送着十六夜关门出去后，真妃整个人才软软地倒在床上，她无神地用手抚摸嘴唇。 “……完全没记住是什么感觉啊……” 第十七章 热闹厨房 从真妃的房间出来后，十六夜走到男女生客房中间的回转楼梯口时，遇到了从自己房间出来的帝。 “姐姐怎么样了？” 看帝的行色，是打算在下楼之前，再去看看姐姐的状况。 “看上去精神不错，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不过我还是建议她在房间休息，并且会让森在晚饭前的这段时间照顾她。”十六夜简明扼要地解释。 帝稍微皱着眉，无奈但安心地笑笑，“那就好……” “让你担心了。是我这次安排不周，因为想着大家都是这个年纪了，不安排太多无关人员在场，能在海边玩得更开心点。”十六夜也很过意不去，“果然还是不能在安全方面松懈啊。” 他说着，就想低下头鞠躬道歉，但却在弯腰的同时被帝扶住。 “喂喂，抬起头来吧……这事儿真不能怪你。”帝哭笑不得，“我知道你责任心重，不过这种习惯还是放在橘家的事上就好，不用对我们都这样。” 十六夜讶异地看着帝，“但真妃到底是你姐姐，我们认识五年多了，她遇到这种危险我真的……” “可是第一个冲出去的也是你吧？”帝说。 尽管当时已经靠了岸，但帝也能看得很清楚，在岸边的白银圭喊出“真妃前辈”的时候，帝就看到了姐姐溺水。没等其他人在惊讶之余做出反应，十六夜已经扑通一声跳进海里，朝真妃溺水的位置奋力游了过去。 “我……”十六夜无奈地笑笑，“只是身体比头脑先一步做出反应了而已。” 帝收回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还真不像你啊。” “哦？” “认识你这几年，听你讲的最多的话，不是‘谋定而后动’，就是‘三思而后行’。之前拜托你帮忙调查石竹的事，你也始终保持着谨小慎微的态度。”帝想了想，“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冲动的人。” 对于这点，帝其实颇为感慨，他本来以为十六夜是那种相当理性又富有人情味的性格，却也没想到会有如此率性而为的时刻。 “人命关天，真妃可没时间等我谋定后动。”十六夜摇头。 其实他也是跳进水里游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如此焦急。 如果真妃有半点不测，十六夜都无法原谅自己。 “说的是啊。”帝再度笑了，他觉得自己的感想有点多余，“真的很感谢你为了姐姐奋不顾身。” “是我应该做的。” 随后，十六夜跟帝在楼梯前稍微又就这次的事聊了几句，最终被帝坚决阻止了他要让橘家的安保人员进驻别墅区，避免再出危险的想法。 毕竟这样安全是有了，但私人空间就少了，最后会让大家都没办法放松享受剩余的度假时间。 与四条帝在楼梯口分开后，十六夜独自下了楼。 厨房那边万里花已经在带着白银圭和英梨梨、早坂她们在那里准备。 只是英梨梨没什么家务的经验，根本都只是在旁边看着，帮忙那个东西递个工具之类的。 反倒是大家都知道很擅长家务的白银御行，因为是男生而被妹妹各种嫌弃和驱赶，只能在几米开外干站着。 “已经这个时间了啊。”十六夜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我也来帮忙吧？” 他说着从柜子里取出备用的围裙，给自己穿上。 眼看又有一个男生要加入厨房的准备工作，白银御行顿时有几分轻松和得意，想看妹妹怎么把十六夜这个东道主赶走。 “兄长大人也要来吗？”万里花一扭腰，轻轻抵着橱柜的门合上。 “不能光让你们在那里做事。”十六夜说，“而且说好了晚上大家一起自助烧烤，事前准备这边，多几个会的人帮忙，准备也能早点做好不是吗？” 万里花耸肩，“我没意见哦。” “哎、啊，那个万里花前辈……让橘先生做这种事真的没关系吗？”小圭显然慌了神。 倒不是因为十六夜的加入，会让她觉得哥哥是男生所以碍手碍脚的理由站不住，而是十六夜本身对白银家就是贵人，她努力在厨房帮忙，就是想尽力答谢人情。 “别看兄长大人他一副两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其实家务方面，我觉得未必会比小圭的哥哥差。”万里花俏皮地眨眼。 早坂显然觉得意外，露出好奇的眼神，“这样的话，我倒是想见识一下。” “呃……你都来了，是不是我可以去客厅歇着了。”本来就帮不上忙，只能偶尔搭把手的英梨梨，觉得人再多就真的要摩肩接踵，于是故作客气地问十六夜。 “当然好啊，泽村同学不用勉强自己在这里辛苦。”十六夜暗暗递出一个宽慰的眼神。 然后英梨梨就乖乖地摘掉围裙，趿拉着拖鞋去了客厅。 辉夜和藤原在客厅里看电视，其他人都围了过来，倒显得那边更冷清，需要有人过去。 至于会长非要过来帮忙，十六夜寻思这多半是想在辉夜面前表现一下勤劳能干。 “那麻烦兄长大人去冷库帮忙把西班牙火腿拿过来吧。”万里花说，“晚上不能光是烧烤，也得有点别的配菜。” “蜜瓜配火腿切片？是个好主意。”十六夜点着头，朝冷库方向转身离去。 “那橘同学，我有什么能做的？” 会长很懂得把握时机，趁机无视了妹妹的眼色，赶忙礼貌地询问。 “唔？会长可以帮小圭准备蔬菜吗？等下制作混合烧烤串需要蛮多的。”万里花倒是没去理会这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思，她随口指挥到，“毕竟人数不少呢。” “我明白了，小圭没意见吧？”会长一边答应，一边得意地看妹妹。 小圭赌气地瞪了哥哥一眼，然后哼了声让开位置，“嗯。” 反正从心情上讲，她其实不排斥跟哥哥一起准备晚饭的食材。 没怎么说话的早坂，看穿了这对兄妹的独特关系，不禁觉得有趣。她忍住笑，说着去冷库看看食材，也朝冷库过去了。 第十八章 瞒不过的眼睛 “你在做什么？” 进到别墅的小型冷库后，早坂看到十六夜已经找到了西班牙火腿，但没急着拿出去，而是放在一边的柜子上，他正在那里清点东西。 “哦，没什么。”十六夜回头一看是早坂，轻轻笑笑，“到一周前为止，这里的别墅借给了一家陶瓷业公司的社长全家度假用，因为经常有这种事，别墅会定期让人更新放在冷库里的特殊食材。毕竟冰箱就那么大，稍微多住个几天东西就不够吃，去附近的商业街也不一定买得到好的货色，再远就耽误时间了。” “是吗。”早坂其实并不打算问这么详细，她没想到十六夜会说得这么明白。 “我就是清点一下，看看是不是都还能吃，免得倒是后别人住这儿没事，我自己招待亲友，结果害得大家又吃得食物中毒。”十六夜苦笑了一下，“不过你放心，我刚刚都看过了，东西没问题，有不少都是昨天才放进来的。” 冷库里温度不高，早坂就靠在门口，跟十六夜说话。她反而有点佩服十六夜，穿着短袖和七分裤，还在这种低温环境里长时间逗留。 “会不会太谨慎了？”早坂问，“是……真妃大小姐的事，让你觉得该再仔细一点吗？” 十六夜点点头，“算是吧。不过就算没那事，我也会确认。毕竟都是进肚子的东西，一不留神就会出问题。” “就像河豚如果血和内脏没处理干净，吃的人就会中毒一样？”早坂举了个例子。 万里花之前招待她们到橘家别邸做客，亲自动手做了河豚料理，而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万里花会在做好之后亲自尝第一口。 即便不会出问题，也是必要的步骤。 “哈哈哈！”十六夜笑了出来。 显然，早坂举的例子恰好戳中了他的笑点。 “没有那么夸张，但道理倒是差不多。”十六夜隔着冷库里的桌子，跟早坂对视，“有些事还是得确认了没问题，才能让人安心嘛。” “说得也是。”早坂深以为然。 老实说，除开那些极其个人与主观的因素，她其实相当欣赏这个名为橘十六夜的少年，所拥有的思维方式与行事风格。 “但是话说回来，早坂同学过来冷库，是要拿什么？”十六夜问。 早坂愣了下，顿了顿才补充说明：“外面厨房冰箱里的蜜瓜，已经在从海边回来后，被大家吃掉了。我想问问这边还有没有，毕竟你刚才说要用蜜瓜配西班牙火腿。” “哦。”十六夜指了指早坂倚着的门那侧旁边，“架子上有个箱子，是三天前从夕张运过来的蜜瓜。” “我知道了，谢谢。”早坂这才再度动起来，把箱子搬下来之后，从里面挑选了两个成色较好的蜜瓜，准备带出去。 十六夜这时忽然在背后搭话：“特地为了两个蜜瓜跑到冷库来，厨房那边人手反而会不够哦。” “倒不至于，晚上烧烤的食材准备得七七八八，接下来要准备的，就是除了烧烤之外的其他佐餐配菜。”早坂相当无辜的用两手托着蜜瓜，轻轻上下掂量。 “是吗。”十六夜不置可否。 早坂脸上表情微微泛红，看上去像是在害羞。 她蓦地换了副轻佻语气，“好吧好吧，人家其实是想找个机会，跟橘同学单独说说话而已，非要逼人家承认，真是不体贴。” “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十六夜无奈地露出忧愁的浅笑，“大人真是讨厌。”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句话，让早坂心里顿时颤了颤，惊愕的神色浮现在眼底，她慌忙别开视线，想让十六夜无从发现。 难道他已经察觉了自己今天的举动有些过于积极，不像是自己的意愿？ “我觉得早坂同学不用勉强自己特地跟我拉近关系。”十六夜一边继续检点其他食材，一边说。 他正打算在把火腿带去厨房之前，再看看还有什么可以一并拿出去，给大家做一道解烧烤油腻的汤。 “为什么？”早坂下意识问。 “因为早坂同学不喜欢我啊。”十六夜脸上带着亲切的笑。 早坂越发不理解，“既然知道的话，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友善？” “因为我基本上猜得到理由。”十六夜耸肩。 正因为一清二楚，所以对于早坂有意无意对他透露出的抵触，十六夜完全没办法生气。 毕竟被讨厌的是自己，而引发这份讨厌的，也是自己。 两个完全不同的身份重叠在同一人身上，毫不知情的早坂自然不会被他反过来怨念。 “那橘少爷……还真是心思敏锐，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早坂的措辞变得客气起来，分明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态度，“既然如此，您大可不必——” 十六夜摇摇头，打断了早坂的话语，“你讨厌我是你的自由。可我跟你是无冤无仇，你又是万里花从小认识的朋友，我没道理与你交恶。这样她会难过的。” “唔……”早坂语塞。 他的回答戳中了要害。 早坂爱可以讨厌橘十六夜，却不可以让这股情绪把橘万里花也卷进来。 “所以放轻松点，你只是来海边度假的，甚至不需要负担作为四宫别邸女仆的工作。”十六夜轻松地说着，又将几样食材装进空纸箱里，“除此之外的事情不必考虑太多，你不是一台机器，没必要始终处在工作状态，对吧？” 他的话语和态度始终漫无边际，仿佛戳穿了一切，又仿佛只是如羽毛般拂过面颊，留下若有似无酥麻的舒适感。 也许他真的什么都知道吧。早坂爱在心里感喟。 “来吧，把蜜瓜也放进来，这样你就能腾出手帮我管冷库了。”十六夜走到早坂面前，“我很久没跟这么多人一起举行烧烤活动了，有点等不及了啊。” 他的眼里满载着简单且纯粹的期待，早坂顿时有点无力，她轻轻将蜜瓜放进十六夜的箱子里那些食材上。 “老实说，我也很期待。” 第十九章 夜谈 美食可以扫空大多数负面情绪，因为下午事情导致众人都有些沉寂的情绪，也在一顿美味的烤肉，辅以火腿蜜瓜和手工饭团的作用下，随着肠胃的填满，而逐渐一扫而空。 餐后大家一起收拾残局，没多一会儿，进行烧烤活动的一楼露台，就又变成了开始烧烤前的干净模样。 随着露台和厨房餐厅那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坐在露台侧面的栏杆上，借着庭院斜坡的地势，绕过院墙瞭望已经入夜的大海，繁星闪烁的夜空从海平线上延伸，像一张笼罩了整个世界的美丽画布。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微凉海风，真妃觉得整个人舒展开来，几乎忍不住伸长了四肢，想要放松身体。 “还是小心点比较好哦，虽然背后就是草地，但到底是半人多高，就这么倒下去很疼的。” 十六夜的声音在这时候打断了真妃的放松，她略微紧张了一瞬，才慢慢地放下手。 “我知道啦，溺水加摔伤，我是得有多倒霉才会在一天里遭两次灾。”真妃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也是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太不小心了。 收敛了心思，真妃略微调整，换了个更稳的坐姿。 “你也出来吹海风看星星？”真妃笑着问。 这时，她才注意到十六夜手里捏着两个雪糕的袋子。 “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只剩抹茶味和红豆味了。”十六夜一脸遗憾地看着她，“你要哪个？” “那就……红豆吧。”真妃愣了愣，“话说怎么只剩这两个味儿了，白天刚到的时候，我还在冰箱里拿到过别的口味啊。” 十六夜不以为然，将红豆味的递给真妃，“想什么呢，这么多人，你一个我一个，那还轮得到在外面吹风的人。” “切……”真妃满不在乎地笑了，看着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十六夜。 两人一起撕开了雪糕的袋子，把包装袋丢在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红豆味的雪糕意外地有些甜腻，但真妃也喜欢甜食，觉得是可以接受的范围。 “气色看上去好多了。”十六夜轻声说。 “嗯，在房间里睡了一下午，现在肯定精神好啊。”真妃点点头，“话说其他人呢？怎么就你出来了。” 十六夜举起手腕，示意她看上面的手表时间。 烧烤派对从黄昏时开始，大家边吃边玩，等到结束后收拾完场地，已经是夜晚九点钟过后了。 “大家都各自回房间去洗澡换衣服，准备休息来着。”十六夜说着，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厨房那边。 别墅的玻璃窗宽大，夜晚开着灯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到饭厅以及厨房那边的情况。 厨房里，四宫辉夜正在帮洗盘子的白银御行打下手，用干抹布擦拭水分，然后放在架子上。 “姨外婆居然这么老实地在干活。”真妃小口小口的咬着雪糕，顺便不可思议地吐槽。 “少女心思嘛。”十六夜笑笑，“本来是石上君打算帮忙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就换成了她。反正石上君被吓得不轻。” “哈哈哈……”真妃一下子就理解了。 她认识辉夜这么多年，那个姨外婆干了什么，用膝盖就能想到。 一阵略强的风拂过，真妃从厨房收回视线，伸手按住了颈侧翻飞的秀发，她瞥了眼十六夜，他正一边吃一边在笑。 显然是在笑厨房的事。 但真妃却没办法也跟着继续笑，因为她发现十六夜笑起来原来这么好看，就像此刻的海风般清爽，无声无息又沁人心脾，让她不自觉看呆了，连雪糕融化，滴落在指尖都没察觉。 “喂……”十六夜小声提醒。 真妃才注意到，赶忙狼狈地舔舐雪糕下方和指尖，完全没了名门大小姐的形象。 “我说你啊，干嘛一直盯着我发呆。”十六夜皱眉，“我脸上有东西吗？” 她不觉得颊边发热，不知道外面的夜色，能否掩盖住脸上泛起的红晕。 “没、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这个红豆味的太甜了，不知道你那个抹茶味的怎么样？”真妃小声嘟囔着辩解。 说完之后，她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有够烂，自己都不信的。 “那你要尝尝吗？”十六夜很自然地递过来。 他吃的不算慢，还剩一下一半的样子。 照理说这种被咬掉一半的雪糕，哪怕是关系很不错的柏木渚递过来，问要不要尝尝，真妃都会委婉的拒绝。 可现在她却犹豫了，然后小心窥视着十六夜的表情，确定他没有捉弄自己后，才探出身子去，轻轻地咬掉了一小口。 “什么嘛，也、也挺甜的。”真妃轻轻捂着嘴，随口应和道。 “是吗？我觉得抹茶的味道挺明显，反而不那么甜来着。”十六夜点点头。 真妃这时忽然有了主意，“光是我吃你的有点占便宜，你要不要尝尝！” “我知道你这人讲究礼尚外来不欠人情……可有必要这么激动啊。” 差点被真妃怼到脸上的雪糕吓到的十六夜，向后缩了缩，拉开点距离，才调侃着咬了一小口她的那份。 “……怎么这么甜的，这家厂商对红豆味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他不由得吐槽。 真妃顿时笑逐颜开，眯起了眼睛，露出排玉般的牙齿，“对吧对吧，真的甜过头了，明天补货的时候记得换个牌子。”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这种事不是我操心的，你有什么建议麻烦跟森说一声，她会去安排。”十六夜应和道。 “那平时在家都是谁操心的？”真妃故意问。 十六夜满脸坦然，“当然是万里花啊。你别看她好像比较随性，其实本事大着呢，就是不喜欢管外面的事，只喜欢操持家里的事。” 真妃忽然从刚才的暧昧氛围里清醒了过来。 她一时间都忘了，他现在是橘十六夜，是橘家的人，将来一定会跟万里花结婚，否则不可能这么些年都保持着如此的身份，还掌握着橘家的事。 “是啊，也对哦。” 她随口应和着，声音有点寂寞。 第二十章 “试探” 雪糕很快就吃完了，只剩下残留着一点点湿润的雪糕棍，在空气里一点点地干燥。 真妃仰着脸，望着夜空不断闪烁的繁星，默默地一言不发，很久之后，她才有点累的低下头，看到十六夜还没有走。 他也一样捏着那根雪糕棍，整个人已经从露台围栏翻了出去，面朝大海的方向坐在栏杆上。 “你还没回去啊？” “在这儿陪你。” “……唔……”真妃接不上话。 她知道十六夜是担心她一个人在房间外面待着无聊，同时也是依旧挂念她的安全，才没有走。 “如果我在这里妨碍到了真妃的话，让我先回房间去也是可以的。”十六夜补充说明。 每个人都需要独处的时间，真妃一样不会例外，况且只是在院子里，客厅里有能看到这儿的本田在待机兼休息。 并不是非要橘十六夜亲自在这里陪着。 “不，这样就好……这样就……”真妃摇头。 她想自己说这种话是不是有点狡猾，有点对不起这会儿在房间里跟其他女生一起洗澡聊天的万里花。 明明知道十六夜与万里花的关系，却还是忍不住想在这种一时半会儿独占他传达过来的幽微温柔。 “心情不好？”十六夜问。 真妃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笑容，“没啊，我心情好得很。倒是你们应该没事了吧，别因为我有惊无险，就这几天都没办法放松了。” “我想应该不会的。”十六夜也给出了相对确切的答案。 露台再度安静下来，真妃幽幽地盯着十六夜，一言不发。 大约是这种态度太诡异，终于还是由他打破了沉默。 “真妃你……” “我想起来一点事。”真妃收回视线，无心地望着外面。 “什么样的事？” “关于你的。”真妃说。 她在心里飞速地整理着语言，在想怎么问才能不暴露。 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真妃不知道十六夜需要隐瞒身份到什么地步，但连亲姐姐都要瞒，至少说明他对此是有顾虑的。 “关于我？” 真妃点点头，“因为我刚刚才意识到，认识你都快五年了，却好像根本不清楚你的情况。” “嗯？”十六夜颇为意外地看着她。 “你……究竟是什么人？”她直直地盯着十六夜的眼睛。 她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够表面上说服自己，让她哪怕被人问起来，也能说得过去的解释。 即便那是假的。 “我是橘家家主的养子，万里花义理的哥哥，按照橘家的安排，虽然没有正式订立婚约，但我成年后将会跟万里花成婚。”十六夜沉吟片刻，缓缓地解释道：“这是为了解决万里花无意接手橘家事务的权宜之计，所幸万里花并不讨厌我，所以——” 但真妃却用摇头打断了十六夜的解释。 “不，我是说，在那之前，你是什么人。”真妃牢牢地凝视十六夜的红色眼眸，“橘家将你公开身份是六年前的事，在那之前呢？” 毫不意外的，十六夜的绯红眼眸没有半分动摇的意思，他依旧冷静而从容，然后露出安静的微笑。 “在那之前，我只是一个出身低微的人。”十六夜低眉浅笑。 “怎样的低微？”真妃追问。 十六夜略微扬起头，望着楼上的阳台，“真妃应该知道，橘家有一支代代效忠于家主的护卫组织，名叫隐卫。” “嗯……所以你……” “隐卫的成员，一部分来自上一代隐卫的后代，一部分则是从收养的孤儿中挑选的。”十六夜轻轻竖起手指，表示这件事是个相当深的秘密。 说到这里，真妃已经知道十六夜的回答了。 他的意思是，他是橘家作为隐卫被挑选出来的孩子，然后又因为足够出色所以脱颖而出，被选为橘家唯一子女的未来夫婿。 相当有趣的解释。真妃在心里默默评价。 她不由得笑了出来，微微偏着头看向十六夜，“不会觉得过分吗？从记事起的人生，学习、成长、爱情，乃至未来的婚姻，以及既定的目标，都被不认识的大人们安排好了？” “那我现在反过来问真妃你。”十六夜神色自若，“我现在使用的别墅、今天招待大家私人海滩、还有丰盛的外餐，乃至于我身上穿的、用的，衣食住行，全都是因为我的人生被安排好，才能够得以享用的东西。甚至，包括我跟你们成为朋友，一起享受难得的暑假……即便如此，你也觉得过分吗？” 真妃顿时一阵恍惚。 过去在与石竹谈到关于四宫家的事时，真妃也曾问过类似的问题。 『既然四宫家这么过分，为什么你不去狠狠地反抗？』 答案与现在如出一辙。 正因为知道自己因此得到了什么，石竹才没有选择盲目的反抗，而是想要一点点地团结周围的力量往上爬，然后用自己的手去改变四宫家。 只不过现在……也许都随着『四宫石竹』的“死”，让这个理想消亡了吧。 舍弃了过去的身份，作为橘十六夜丬出现在人前活动，他现在所祈求的，想必是与过去理想完全相反的东西。 “你这个人真的是……”真妃努了努嘴。 她越发地感到安心，即便是这样被自己突然发问，十六夜都能拿出看上去严丝合缝的解释，不过…… “我只是说出了最基本的道理和事实啊。”十六夜耸肩，淡淡地笑。 “真亏你一点都不介意。” “因为谁叫事情这么巧呢，我在见到万里花的第一眼时，就喜欢上她了，刚好她也能变得喜欢我。”十六夜露出有点狡黠的笑容，“不然我现在指不定有多苦恼呢。” “……” 真妃无言，她隐隐有点嫉妒，因为不知道十六夜这句话是不是还有别的含义。 比如说……当初一起玩的女孩子里面，他最先喜欢的，就是万里花之类的。 “怎么了？”十六夜注意到真妃表情微妙变化。 她哼了一声，站起身，“没什么，我回去洗澡了。” “哦，那我顺带告诉你一声，万里花说要开女子睡衣派对，你别错过了。” “知！道！啦！” 在一字一顿的应答声里，真妃消失在了通向客厅的大门内。 第二十一章 早坂爱的清晨 『怎么样，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笨蛋，又不是只有我和姐姐的，你也要跟着，难道就一点都不准备啊……』 『干嘛道谢哦，不是说好了要带你一起去坐豪华邮轮的么？要玩得开心点。』 『哦，对了……算了没什么。』 『哎呀，真的没什么啦。你真想知道，那就等回来了再说呗，没啥大不了的事，嘿嘿！』 早坂爱醒了过来。 时间是清晨五点零七分。 她从床上缓缓地、随意地坐起来，睡意渐渐退去，她逐渐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偌大的卧室床上，女生们横七竖八地胡乱躺在床上，或是抱着谁的胳膊，或是抱着枕头，正睡得香甜。 更要有像万里花这样的，甚至没在床上，而是坐在地毯上，背后垫着个巨大的靠枕，很没形象地发出悠长的呼吸声，而她的肩上则靠着四宫辉夜。 早坂逐渐追想起来。 昨天晚上大家一起在万里花和英梨梨合住的这间卧室里开睡衣派对，先是聊天打扑克牌，然后在藤原千花的提议下，开始玩游戏机的多人对战。 生物钟过于稳定的辉夜在十点过后就早早地陷入神游天外的状态，没多久就靠着万里花睡着了。 早坂也耗不过其他人，大概是凌晨一点前后，累得实在不行的她也率先倒了下去。 这个房间的床过于宽大，一群女孩子挤在一起睡觉，居然还完全不显得拥挤，也难怪大家都睡得很瓷实。 她顺手摸到了放在枕边的眼镜戴上。 ——近侍少女有着轻度的近视，在一天的工作开始前，她都需要换上日抛隐形眼镜。 从这点上讲，早坂爱和英梨梨倒是有着相当的共同话题。 早上一旦醒过来，再度睡着的难度因人而异，至少她的生物钟无法做到这点。 逐渐调整过来之后，早坂爱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房乛间，回到了自己单独的房间里。 她很感谢万里花的这个安排，因为这对她来说更加习惯和方便。 既然已经没法继续睡下去，唯一的选择就是去到浴室淋浴，然后站在莲蓬头下接受温热的洗澡水冲洗。 低着头的早坂习惯了在这个状态下一点点从毫无防备的状态，进入作为女仆的职业模式。 只是在这个调整状态的“仪式”进行到一半时，浴室窗外传来的海鸟叫声，打断了她的身心。 她忽然想起来这里是橘家的海边别墅，自己虽然是辉夜的近侍，但同时也有着橘家客人的身份，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像在四宫家一样举止。 如此想着，早坂默默地叹了口气，放弃了内心的自我暗示工作，决定在大家起来之前，用更加自然随性的方式度过这段宁静的时间。 淋浴过后换上新衣服，早坂离开自己的房间，穿过寂静无声的走廊，沿着楼梯拾级而下，来到了客厅里面。 上一次不用那般匆忙早起准备，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早坂有点回想不起来，她觉得那种日子久得就像上一辈子的事。 一时间感到无所事事的空闲，早坂爱发现自己竟有点无所适从，她考虑再三，决定给自己来一杯清晨的咖啡。 要多加些牛奶。 厨房里就有现成的咖啡机和咖啡豆。 哥伦比亚的翡翠山、也门的摩卡玛妲丽、危地马拉的SHB、古巴的水晶山等…… 不知道是不是有谁喜欢收集咖啡豆，早坂都有些惊讶于咖啡豆的库存种类之丰富。 她随手选定了水晶山，将咖啡豆倒进研磨机，机器研磨时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 在等待的间隙里，早坂蓦然想起来以前教石竹泡咖啡的事。 然后，她又回想起醒之前的那个梦。 自己又梦到了过去的事。 那是当初出发去邮轮之前跟石竹发生的对话。 “那个时候……他原本要跟我说什么来着……”早坂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 如今再想起来，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题。 想到这，她不禁心下一阵感伤，猛地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才算抑制住忽然涌起的泪意。 “在煮咖啡啊，虽然有点厚脸皮，不知道可不可以顺便也给我一杯呢？” 另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早坂惊讶地回过神，看见橘十六夜正一脸慵懒地朝自己笑。 “……当然没问题。”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做出最礼貌地应对，而后才略微放松下来，“早上好，橘同学。” “早上好，早坂同学。”十六夜点点头。 然后她的下一句话，“抱歉。” “没什么可道歉的，客人突然起得早想喝咖啡，却只能自己亲自动手。”十六夜摇头，“该道歉的是我，毕竟森也要休息。” “只是泡咖啡，用不着辛苦森小姐特地现在就起来。”早坂也笑了。 她的道歉几乎是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结果不等自己解释，十六夜就完全领会了。 那份洞烛机先的观察力，让她甚至感受到了某种默契，仿佛大家是认识很多年的老友般轻松。 也许是自己还处在毫无防备的心理状态，早坂心想，十六夜其实并没那么讨人厌。 简短的对话过后，十六夜就去了客厅那边。 早坂专心地拿出真本事，泡了两杯自己也觉得味道完美的咖啡，拿去给了十六夜。 “没想到你也起这么早。” “起得早？没那回事，只是晚上没睡罢了。”十六夜啜饮着咖啡，仿佛难为情地笑笑。 “是有什么事需要连夜处理吗？” 早坂顿时来了好奇心，她想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事需要橘十六夜如此匆忙。 只见他点点头。 “有啊。昨天晚上和帝君我们四个男生联机打游戏，因为要带会长这个新手，一不留神就打了通宵。”十六夜啜饮着咖啡，“他们几个刚刚才躺下去，大概要下午才会醒吧。” 他讲述这件事的表情无比认真，仿佛的确是天大的要事。 “……原来是这样。” 白期待了一场的早坂，只能无奈地撇撇嘴，一边享受清晨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