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煮干丝
听见另一侧传来脚步声，他此世的伴侣——丰川祥子以惊讶且温柔的目光迎接他。
怀疑一闪而过，鸣濑律走上前，坐在她的身畔。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像这样坐在公园长椅上。”
年轻的妻子提及他的过去，鸣濑律随即在脑海中搜索出那时的画面。他没有说话，只能默默聆听身旁的丰川祥子诉说他与她共度的虚假时光。
从初次相遇到第二次见面，从订婚的那一天到举办婚礼的时日……鸣濑律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从未见过的丰川祥子。
当她询问自己为何如此沉默，鸣濑律才缓缓说道：“我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的一名少女。”
在已婚的妻子面前提及另一名女性，他的这番做法着实不解风情，并且已经令他的妻子略微不满地皱起眉头。
然而鸣濑律对此置若罔闻。
“她年少时吃了很多苦。”
以此作为开头，他讲出他所看见的那名少女的故事。
“那位富家千金遭遇巨变，主动跟随她的父亲在外落魄生活。更加不幸的是，她的父亲陷入消沉，更多生活上的重担不得不让她去承担。”
他的话语里透露出无法抑制的怜惜，而他的妻子此刻却一反常态地冷冷看着他。
“你这么喜欢她，当初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
“因为我担心自己更进一步的举动会招来她的反感。”
“我还记得从前在录音室看见的一幕。”眼角余光落在身旁，鸣濑律的语气始终如一，“当我拎着买来的奶茶零食进入房间，她有时候会不满地皱起眉头，批评我这种自由散漫的态度。”
“我敬佩她，因为正是她这种严以律己的态度才铸就了令人敬佩的她。但当我看见她被糖分俘获时的表情，我又无法阻止自己对她那副冰冷外表融化时的模样熟视无睹。”
“她真可爱——那时候我的确是这么想的。”说到此处，鸣濑律笑了笑，“于是我变本加厉地传达我的好意，同时又维持在她难以拒绝的尺度。”
“如果我不说，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你说是吧，祥子？”
闻言，在故事中途就背对鸣濑律的身影抖了一抖。她沉默着，而在她想好如何回复后，重新坐直身体的她却不得不将言语再度化为如水的沉默。
叹了口气，变回原来相貌的丰川祥子揪着衣角，以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淡淡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没有发现，只是想着试探一下。”
顿时，两抹绯红出现在丰川祥子的脸颊，令她不得不闭上眼，专注调整自己变得急促的呼吸。
“表白完就立即逃走，连让我回应的机会都不给——祥子是不是太狡猾了？”
“素世就在旁边，我可没兴趣破坏别人的幸福。”语气逐渐生硬，她又变成那副鸣濑律熟悉的模样。
听完她半真半假的答案，鸣濑律先是环顾周围这片岁月静好的幻景，方才看向身边的少女：“那你呢？你以后会变得幸福吗？”
“我——”倔强地抬起脸，丰川祥子挤出一丝微笑，“我没有……不幸福。”
“如果你真的幸福，为什么会笑得这么艰难？”
“不笑的话，我岂不是只能哭了……”
嘴上如此说着，她的语气却止不住低沉下去。
往事涌上脑海，令她鼻子一酸。眼角微微翻红，她所剩无几的自尊被铸成大坝，阻拦那汹涌而来的泪水。
“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清楚。”
“……什么？”
“除了素世，我还和三名……四名女性保持着特殊关系。”
“……”
过了许久，丰川祥子才理解鸣濑律说了什么。
她本想嗤笑这家伙能说出如此拙劣的谎言，但看到鸣濑律认真的眼神后却不得不陷入沉默。
“你在开玩笑，对吧？”
鸣濑律摇头。
“原来如此……”
丰川祥子微微颔首，然后猛地抽出小镰刀砍了过去，嘴里还不忘怒叱：“人渣！”
“这是哪来的！？”
“渣男！”
“我承认这一点！”
“玩弄少女心的混蛋！”
“虽然但是……我可没有玩弄任何人啊！”
将内心的郁结发泄一通，气喘吁吁的丰川祥子以嘲弄似的目光看向鸣濑律：“所以你现在又盯上了我？”
“没错。”
正欲点头，鸣濑律又看见迎面而来的小镰刀。
——“搞什么啊！说的好像是我在逼迫你一样！”
或许知道自己是在脱离现实的幻境，丰川祥子的行动要比平时活跃的多。又或许这副生动活跃的面貌才是她原本应有的未来。
“开后宫的渣男！”
又被丰川祥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鸣濑律先是注视着她，直到她满脸羞红才挪开视线：“于我而言，这是别无他法的事。”
不给少女赌气攻击自己的机会，他紧接着就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当我享受过情感带来的欢愉，就能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同时结束和其她人的暧昧？我所投入的感情可以被我摘取回来，她们所做的一切难道就应该沦为一场空吗？”
“如果要这么做，在故事一开始就应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而不是厚颜无耻地旁观爱着自己的人经历一场注定失败、连慰问品都没有的长跑。”
“假使我最后拒绝了对方，我得到的只剩她们那隐含痛苦、乃至怨恨的目光，以及一份被我亲手摧毁殆尽的关系。”
“更何况……”
说着，鸣濑律的语气也随之飘忽不定起来。
“更何况我希望我能成为重要之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我与她的情感将化作无法斩断的双向锁链，将我们纠缠在一起，牢牢锁在对方的生活里。”
“素世如此，其她人如此，你也不例外。”
迎着灼灼目光，丰川祥子不由得屏住呼吸。
她没想到鸣濑律竟然会是如此沉重的角色，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当着自己面解剖内心，向她展示内心深处的欲望。
“但我不是她们，我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侧过脸，丰川祥子以一种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别扭语气说道，“于你而言我只是一个路人，在了解我之后你得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祥子终于愿意对我说实话了么？”
鸣濑律露出感动至极的神色，因此获得来自丰川祥子一记不轻不重的拳击。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伸出手，鸣濑律看着她一字一顿道，“请把你的人生交给我。”
静静与他对视，丰川祥子忽然露出她这些时日以来最为柔和，同时也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我不要——”
她如此说道……
……
趁着鸣濑律坠入幻灵猛器 8q尔删林肆〤韭（七）氵4梦的间隙，原本气息衰竭的天迴龙又重振精神。
古龙的强悍生命力在此刻展露无遗。
只剩本能的它踉跄前行，以贪婪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前方被狂龙病毒逐渐吞噬的银色躯体。
兀然，它看见在那团蠕动的黑色阴影中，被它操控的天彗龙张开嘴，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咆哮。
下一刻，一抹极为熟悉的红色出现在天迴龙模糊不清的视野中。
意识还未作出反应，龙气灼烧的痛感就遍布全身。
在枪翼尽废、无法使用之后，鸣濑律以最常见——同时又是对天彗龙这一种族来说最为罕见的方式喷吐龙气。
气体压缩成光束，无情撕裂了天迴龙的身躯。
而随着身体内部的龙气被唤醒，无法遮掩的赤红纹路在他身体表面浮现。
攀附在脸部、以及近半身躯的紫黑色物质逐渐硬化脱落，就连头部那根由狂龙病毒形成的独角都崩落摧毁。
不同于多数古龙，天彗龙没有常人刻板印象中的龙角。
但现在，诡异不详的触角断裂，鲜红似血的龙气好似流淌的红宝石凝固于天彗龙的头顶，成为向后延伸的利角。胸口逸散的龙气也没有立刻消失于风中，而是成为一片随风飘浮的火焰在那静静燃烧。
枪翼仍被限制，战力被大幅削弱的他却迸发出更加强烈的气势。
意识到自己在眨眼就陷入无可挽回的局势，求生的意志如今已彻底占据了天迴龙的脑海。在它陷入绝望之际，它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从更强者手中得到的手段。
将自己尚有余力控制的鳞粉聚集在身前，形成遮蔽它动作的屏障。天迴龙在仓皇之中变为人形，取出那可能带自己逃出生天的道具。
“别想逃——”
赤红之光仿若雷霆，瞬间将本就薄弱的防线贯穿。屏障后方的场面落入眼中，意识到它想做什么的鸣濑律瞪大眼睛，于刹那间做出决定。
没机会扯断牵制枪翼的锁链，也没时间重整架势从嘴部发出吐息。体内龙气被继续调动，但是在以一种陌生的路径流动。
左眼被龙气灼烧的疼痛被更激烈的情绪压过，经过压缩的龙气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射出，精准命中天迴龙手中的道具。
爆炸发生，但是在下一刻，红与黑——这两团身影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倏然消失，不久又先后出现于半空中。
不清楚期间发生了什么，当旁观者再度看见他们后，原本尚存一息的天迴龙成为再无反应的尸体，曾经耀眼夺目的白金色砸落在冰冷坚实的冻土。
浑身布满伤疤的天彗龙紧急迫降，降落带来的冲击吹散了冰寒空气中最后一缕阴魂不散的紫黑色。
呼啸的暴风雪逐渐停止，随着阳光重新洒落在这片土地上，一度沦为人偶的少女终于睁开眼睛。
躺在雪地，她看着站在她身前的少年默默无言。
88.尾声·他的课题
作为多位古龙居所的地下宫殿极其庞大，但行走于此的艾莎却比行走于人类街区时更加自在。
经过某个房间，她看见那位金闪闪的古龙还在对着鸣濑律寄来的建筑模型发呆，思索如何在这片宫殿的基础上继续扩建。
这里十分寂静，她所受托看护的古龙幼体仍在休眠——这正是她为何会有空接受鸣濑律的委托，也为何会成为祖龙所指定的见证者的原因。
走到米拉鲁茨所在的房间，艾莎看见这位与历史同等重量的古老者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房间里的放映机正在播放《北魏道武帝的忧郁》，唯一的观众则披着毛毯，静静观看她已看过数遍的故事。
“结束了。”说着，艾莎将自己整理成册的报告递交过去，“天迴龙已确认死亡，尸体按照他的要求被冰封储藏。”
“另外……”说到这里，她显得有些犹豫，“他似乎早已知道这一切都是您在安排。”
“他？他不知道才奇怪。”
天迴龙能出现在另一个世界，除了巧合，只有通晓万物的祖龙能做到这一点。
年轻的天彗龙相信巧合，但他更相信祖龙的学识与力量。
翻看以冰呪龙视角撰写的《天迴龙讨伐记录》，米拉鲁茨古井无波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
“他会厌恶我，因为是我把不可控的因素引入他的身边，给他所重视的人类带来风险；他会感谢我，因为这次事件也为他排除了诸多错误选项，让他以最小的代价预演未来那些难以抉择的选项。”
起初祖龙以为年轻的天彗龙对除他以外的异种族古龙抱有性趣，后来她才发现这家伙的性癖要比她想的还要狂野。
这是祖龙一生中少数几件超出预测的事情，因此她偶尔显得对此格外上心。
天迴龙代表的路径在祖龙眼中具备一定的可行性——这既是值得考虑的方法，也是明面上的诱惑与试炼。
天彗龙的决绝态度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发展到猎杀古龙这一步却在她预料之外。
说来惭愧，她居然忘了鸣濑律本性中不可或缺的那部分。
“正是明白其中利弊，他才没有对这次的课题表示抗拒，”想起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米拉鲁茨的嘴角微微翘起，“而不论他如何看我，最后都不过是在记忆中添上无关紧要的几笔。”
说着说着，米拉鲁茨忽然停下，以一种无言目光看着房间洞开的门扉——旁边兀然突出的一团巨物。
“好奇的话就进来吧，奥瑞莉特。”
唤出她为绚辉龙所起的名字，米拉鲁茨看着那团巨物发生震颤，随后一个摸着脑袋、露出憨笑的身影在门口完全出现。
招呼这位不请自来的晚辈随意坐下，她继续刚刚未完的话题：“说说看吧——你此行看到了什么？”
没想到这个问题还会回到自己手里，艾莎苦恼地皱起眉头。花了几秒整理好言辞，她不急不慢地说出她的见闻。
首先是天迴龙，那是个愚钝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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