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重现 第5章

作者:雪梨炖茶

  而她们一月的零花钱,也就值这么几袋。

  本以为是大小姐瞧不上小地方人的剧情,谁知第二天顾秋绵还真提了一袋歌帝梵过来——比利时牌子,当时张述桐不认得,但高中时追学姐买过一次,一盒大几百,心疼得滴血。

  就像岛上的孩子们都习惯了代可可脂巧克力一样;

  顾大小姐估计是觉得抱着礼盒上学太蠢,也习惯把几百块的巧克力用个白色塑料兜装来;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笑笑,仿佛昨天的尴尬不曾存在,说:

  你们都来尝尝,这个好吃,我爸经常给我买。

  结果谁也没接,把她当成了空气,她伸出的手就愣在那里。

  现在想想,是有些被娇惯,不懂怎么跟人相处,但更多的是笨拙。

  事情到这里还没结束:

  顾大小姐哪受得了这个气,那天放学轮到张述桐值日,正要结束战斗,前门突然撞进来一个女孩,吓了他一跳。

  女孩眼睛红红的,攥着拳头来到他面前,甩出一个白色塑料袋,问自己吃不吃巧克力。

  当时他纠结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想不想吃;

  而是和她闹矛盾的几个女孩中带头的那个,很不幸的叫冯若萍,是他们小团体中的一员,

  张述桐向来不是个重色轻友的人,何况前一晚若萍才在他们面前发了一通脾气,因此他犹豫了几秒,断然拒绝。

  然后那一袋巧克力就全被扔到垃圾桶了,顾秋绵头也没回地走出去,张述桐自然不会做捡回家偷吃的烂事,但扔了又觉得可惜,事情以交到了班主任手中告终。

  但此事过后他们就彻底结了梁子,当然是单方面的。

  也许在顾秋绵眼里,“叛徒”比“敌人”更可恨;

  虽然张述桐一直不明白怎么成了叛徒,又或者说,为什么会被她当成同一边的。

  也许同是从城市里转学过来的原因?

  这样想想,和其他同学比,她确实找自己搭话多一点。

  但当年的自己完全没察觉到,与其说迟钝,不如说心思全然不在这种事上。

  最爱的课后活动是钓鱼,最爱的课上活动是琢磨怎么钓条更大的。

  这就导致,这些年里,聊起小时候的自己——他还是有一些人际交往的,比如几小时前和杜康聊了几句——往往从别人眼中得出一个高冷的形象,每每令张述桐诧异。

  高冷,有吗?

  学生时代,除了状态最差的那两年,他不记得对谁甩过冷脸,无非有时候对话题不感冒,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因此主动闭嘴。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当年他没觉得自己多高冷,因此被顾秋绵当成“叛徒”没放在心上,但也犯不着去贴冷屁股。

  倒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两人起了更严重的冲突,忘了具体的缘由,反正让当年的自己气得够呛,从此之后就没再说过话。

  而等到差不多消气的时候;

  然后她就被杀死了。

  直到最后顾秋绵也没交到像样的朋友。

  张述桐正有些唏嘘地想着,这时有个戴眼镜的女生走到讲台上。

  她清清嗓子:

  “别忘了课间要换座,没收拾的同学抓紧。”

第3章 岛上的大小姐与企鹅

  回忆因此被打断。

  张述桐心想来得正好,反正他忘了同桌叫啥,等换了新的再打招呼。

  现在是下午第二节课,待会有个大课间,一般是下去跑步。

  可操场上有雪,因此改成各班自由安排。

  他们班换座是每月固定一次,扭头看看,有人早就准备好了,也有人慢悠悠地合上作业,只待放进书包。

  这样说来,自己成了“最后”知道的一个。

  他心下了然,手里开始忙活,唯有瞥到那张写有名字的草纸时想了想。

  晚上回家准备再琢磨一下,小心点总没错,便摸来五三夹好,算是性格使然的习惯——对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讲,比随身携带安全。

  正要把一大堆东西往书包里塞,张述桐却突然犯了难。

  书包里装满卷子、课本、习题册还有文件夹,各种材料各个科目混在一起,早已记不清如何分类。

  这些年他一个人住,独居的人一般分为两种:

  要么把日子过得很邋遢;

  要么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序。

  张述桐是后者,甚至有点强迫症,说什么都忍不了乱塞一气。

  这样想着,他移步教室一侧的书柜,准备放在这里凑合下。

  书柜很长,占满了一整面墙,每个学生都有一个格子,每个班也都配了一架。

  书架倒和顾秋绵家无关,学校不至于如此寒酸,但书柜上摆着的东西就有关了。

  之前说她一直没在班里交到朋友,和谁关系都很淡,于是顾大小姐干脆一个人自成圈子;

  她不管别人,也不喜欢别人管她,当然她本身不是多恶劣的性格,所以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最多就是特立独行了一些。

  就比如她爱拼乐高,正版的,那玩意贼贵,至于张述桐为什么知道这个爱好,原因就在这里——

  每个班都会摆几个盆栽装点教室,就放在书柜上,一般是绿萝和虎皮兰,只有他们班里多摆了座积木城堡。是顾秋绵藏品中的一个。

  他还记得自己的格子正好在城堡下边,那城堡有洗手盆这么大,欧式风格,门口站着个穿裙子的乐高小人;

  掩在翠绿的枝叶间,活像个隐居森林里的公主,这就是大小姐的特权。

  再望向那个靠窗的位置,玻璃上的鬼脸已经不知道叠了几个,更看不出顾秋绵画得是什么。

  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蹙蹙眉头,撑着脸瞧了半天,结果被张牙舞爪的图案逗笑了,就擦了继续写作业,发梢上的坠子也跟着晃了一下。

  张述桐盯着那枚坠子,又扭头看看安静的教室,有时候风咆哮着刮过,撞到窗户上,玻璃轻颤,给人不太牢靠的感觉。

  外面世界昏暗,头顶的灯管有些发黄,却显得温暖。

  不知道多久没有这种放松的时刻。

  但只有他知道,再过五天,这幅令人安心的画面就会被打破。

  回忆起那起凶杀案的细节,因为顾秋绵的身份特殊,倒听说过两个版本:

  一个是歹徒缺钱,所以绑了票,但最后谈崩了,酿成了惨剧。

  也有说是顾父的仇家,是他发家时干了伤天害理的事,祸及子女,这个版本流传更广,反倒有人叫好。

  但张述桐都不太信,不管缺钱还是寻仇,没有八年后再加害路青怜的理由。

  既然用不上,只好回忆起杜康曾透漏给自己的消息。

  “当年那个案子的凶手一直没抓到,有几个渔民的口供,说事发前看到有人在禁区那里……”

  不算多清晰的线索,总比没有强。

  等东西收好,他也差不多有了主意。

  当然,不至于火急火燎地立马行动。

  16岁的自己是独行侠,揣着个天大的秘密,一定会直接翘课,一刻不停地骑车赶往“禁区”;

  现在则不同,说句难听点的话,这些年他的性格变得有点冷漠,但事实就是如此:

  离案发还有好几天,不是着急就有用,况且报警也比单打独斗强。

  退一步讲,就算报警,也是放学再去,不差这半天。

  如果说人生有一条主线任务,他的主线应该是好好珍惜重来的人生。

  支线才是顺带揪出凶手,打出个“happy ending”来。

  至于和两个女生去打交道,或者为此拉近关系,张述桐没有那个兴趣。

  既然八年前就没有多少交情,那再来一次也一样。

  归根结底他讨厌麻烦,最好是暗地里把事情解决,而不是引起谁谁谁的怀疑。

  有那个闲工夫他更想和几个死党跑去钓鱼。

  就在他琢磨着多年没碰竿手艺会不会变潮时,下课铃响了。

  哈欠声,抱怨声,嬉笑声……原本安静的教室“哗”地响了一片。

  座位上的学生一个个站起来,眼前身形晃动,橡胶鞋底在水磨石地板上发出蹭蹭的响声。

  这一幕落入眼中,他才觉得世界真切起来。

  张述桐也莫名想伸个懒腰,这事是挺神奇,仿佛潜藏多年的身体记忆被唤醒,连带着心思活泛了不少。

  要不是年纪不够,他现在最想干的是考个驾照,买辆自己的车,二手的小车足够;

  当然也不能太小,后备箱里要放鱼竿水箱,然后开车环游全国,这些年没看的风景都看一遍。

  也有些缺憾想要弥补,别让父母再为自己操心、考所更好的大学、还有和要好的朋友保持联络,但没有刻意与谁结交的想法,他对朋友的观念是几个就好。

  说到朋友,张述桐没急着找死党叙旧,他更想先四处逛逛。

  于是出了教室,他们学校是少有的四年制,他在四年一班,走廊的最前头,紧挨楼梯。

  楼梯上有两个人说话。

  一个是自己的班主任,扶着栏杆;

  另一个在老师对面,是个身穿青色布袍的姑娘。

  姑娘气质清冷、长发垂腰,正坐在台阶上。

  张述桐不由停住脚步。

  无他,如果几小时前你刚对着她的照片鞠完躬,如今那个人活生生出现在面前,任谁都会停下看看。

  名叫路青怜的少女似乎刚从外面回来,精致的脸冻得发白,粗布长袍的下沿还沾着雪沫。

  一般人挨了冻皮肤只会发红,可她本身就很白,此时如瓷器般透出无暇的冷光,在一身青袍的衬托下更甚。

  好奇的不止他一个,走廊里越来越多学生涌出来,不乏有人往这边望。

  再怎么说,教室外面有个像刚修仙回来的少女,还漂亮又神秘,简直男女通杀。

  但也许她是给人距离感太强,没一个敢凑过来,只是在远处窃窃私语。

  路青怜却浑不在意,仿佛周围的喧嚣都和她无关,专心自己的事,正将手凑近唇边,轻轻呵着气取暖。

  张述桐就没这个顾忌。

  不光打量了一会,还发现仔细看有点露馅:

  她里面估计套了好几件衣服,站着的时候还好,袍子够宽大,衣随身动、袖随风摆,这叫颇有出尘之姿,真能冒充下仙子;

  可现在一坐下,就显得鼓鼓囊囊的。

  少女窈窕的身姿藏在其中,有点反差,也有点违和,不似仙子,像只修仙界归来的企鹅。

  接着,张述桐听班主任问企鹅:

  “回庙里扫完雪了?”

  “嗯,山上太滑,有的地方结了冰,耽误了一会。”

  这下他听懂了。

  原来是刚从庙里帮完忙回来。

  他们班主任是年轻的男教师,姓宋,人蛮好的,知道少女家里情况特殊,每次批假都很痛快。

  “都跟你说了,明天来也行,万一摔着怎么办,你奶奶那边我来说。”

  “不是她,我自己想来的。”

  少女语气表情皆淡淡。

  宋老师只好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