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梨炖茶
说完张述桐回过身,他敛去笑意,掏出手机,一边找到老妈的电话——她在岛上做地质勘探工作;一边带上天台的门,他对接下来的调查有了新的眉目。
门板合拢,它隔开了外面的风雪,也隔开了一个谈吐不符合年龄的少女。
楼梯间里重现变得昏暗,张述桐走下楼梯,隔着门板,却有道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飘来,像是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不想出意外的话,最好不要再来探究我的事。”
第67章 伤感
张述桐站在原地,听了片刻,继续朝楼下走去。
青色、小人、眼睛,刚才他突然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
走廊上学生不多,很多人都在教室里午休,他放轻脚步,一手将手机放在耳侧。
老妈虽然天天加班,但这个时间在午休,应该能打通,然而——
“你呼叫的用户正忙……”
能按常理揣测的话就不是自家老娘了。
他干脆发了短信,等她回复。
按学姐说的,凶手的目的是阻止顾父开发小岛,但这个用词其实很模糊,顾老板想盖的大楼多了去了,谁知道是什么意思,保持小岛原本的生态?还是阻止某一样建筑?
要知道,拆迁商业街也算开发。
这个范围太大,好在他有个搞地质勘探的老妈,又正好在对方手下工作,具体是开发哪几个地点,一问便知。
必须开始提前做准备了。
然后张述桐去了办公室,老宋坐在那里,沉着脸不说话,偶尔站起来走几步,撸着袖子叉起腰,还在思考那张a4纸上的“去死”是谁留下的。
张述桐心想恩师你这样是找不出凶手的,不如抓紧去吃饭,话说回来,老宋是不是回溯后唯一的“受害者”,明明在八年后升了职,混成了精英人士,文质彬彬的帅大叔模样,现在又被打回原型,成了这个糙汉子。
他跑到老宋抽屉里拿了根棒棒糖,动脑子的时候是需要补充糖分的,老宋见状只是挥挥手,意思是吃了赶紧走,别在眼前碍事,耽误我推理出凶手。
张述桐叹口气,心说这可是你给我机会装一波的,便淡淡开口:
“老师,我知道是谁了。”
宋南山果然噌地一下站起来,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忙问是谁?
说着还警惕地打量下四周,把办公室的门关上,悄声说这样保险点。
张述桐只说自己的推断,明天大课间说不定有机会——却绝口不提李艺鹏,他有意将请家长的时间卡在周五中午,这样能确保纵火犯在晚上动手,一网打尽。
周子衡那边就没这么复杂了,把他父亲的嫌疑交给警察,一方面先控制住对方,另一方面将那张按着“手印”的纸送去市里检查,过两天就有结果,不必像从前那样故意钓鱼、带着顾秋绵在外乱逛一天。
所以张述桐来这里才不是为了装一波,而是有更重要的目的——他分析说砸城堡很有可能是对顾家商场不满的隐喻,提到了商业街矛盾,又把湖鱼馆老板的对话放给老宋听,为的只是一件事——引起对方的注意。
“那该怎么办?”宋南山下意识问。
“给顾秋绵她爸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顺便多派点人。”这才是张述桐的真正目的。
从前保镖赶来的时候是周六晚上,至于顾父,则要周一了,张述桐准备将这个时间提前,就算到时候真凶有没有落网,他不信一屋子人守着顾秋绵她还能遇害。
老宋点点头去安排了,然而顾父的电话和老妈一样打不通。
“估计在飞机上,他是一早送完秋绵就出岛的。”宋南山分析道。
“那尽快吧。”张述桐点点头,嘱咐老宋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趁对方还一脸惊讶、似乎没想到事情解决得这么快,便打个哈欠闪人了。
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好困,周六夜里睡到一半就回溯了,又在八年后来回跑了半天,然后回来,直到现在,精神上的疲倦是无法消除的,否则他从前不会濒临崩溃。
张述桐准备趁这个时间睡一会,他回到座位上,发现多了一个人。
他的同桌正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大衣垫在身子下面,一只手撑着腮帮,另一手划着手机。
看他过来,女孩暼了一眼,又收回目光,也不说话。
张述桐拉开椅子坐下,其实有几句话想跟她问,可正好碰上她身体不舒服,没心情跟人说话,而且说什么呢?
张述桐不去触这个霉头,只是看顾秋绵一眼。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机收起来了,正微微歪着脑袋,两只手叠放在脸蛋下面,一侧的脸挤得扁扁的,浓密的睫毛时不时眨一下,像是发呆。
他觉得应该不用自己唠叨一句多喝热水——哪怕张述桐也明白,这样说准挨女孩子的白眼。
身旁的窗帘被拉起来,看不到外面的雪景。
暖气片升腾出阵阵热意,教室里关着灯,光线昏暗,氛围安静。多半人都在午休,困意是会传染的,张述桐也趴下,耳边是浅浅的呼吸声,掩过了窗外的风雪,他闭上眼睛,神经一点点放松,有种忽如其来的安心感。
从前他不喜欢在教室里午睡,感觉胸闷,但现在没得挑;
就像从前他会觉得睡在顾秋绵旁边不习惯一样,这叫大小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但他现在没力气说这些玩笑话了,只想静静趴一会。
一缕缕若隐若现香气钻进鼻腔,他嗅了嗅,觉得快要锻炼出一项本领,闻到这股香味就知道是谁在身边。
张述桐不懂香水,也不清楚顾秋绵身上的味道是不是香水味,也就分不出什么檀木香、柑橘香、花香……他这个人对气味很迟钝,可闻多了总会记在脑子里。
他闭上眼安静地趴着,听到身边一阵窸窣的响动,张述桐扭脸一看,发现顾秋绵也闭上了眼,她把那件羊毛大衣披在身上,只露出一张小脸,张述桐从前见过她恬静的睡颜,在美甲店里,下意识做个对比,如今的顾秋绵微蹙着眉头,看来肚子痛得厉害。
有的女孩好像就是需要被好好保护的。
张述桐没由来生出这种想法,这话很像老宋说的,但对方没说如果有些事只有一个人记得该怎么办,他没时间多愁善感,而是强迫自己尽快睡过去,然后能够打起精神进行下一步,便闭上眼。
时光缓缓流逝,钟表指针的跳动都被放得清晰。
直到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顾秋绵才惺忪地睁开眼。
几缕发丝黏在她唇边,女孩有低血糖,每次睡醒总会发一会呆,她习惯性地打个哈欠,慢慢从课桌上起身,可小腹处传来的痉挛令她痛哼一声,又捂着肚子难受地一点点趴下去了。
也许是着了凉,她今天真的很不舒服,就连午休也是如此。
好像做了一场很伤感的梦,是在夜晚的教室,教室里关着灯,投影仪的屏幕上放着一部黑白的老电影,结局有些伤感,为什么会在无人的教室里看电影?身边好像还坐着一个人,不知道是谁……她努力扭头去看,也不清楚最后有没有看到,因为醒来后只记得这些了。
只是下意识往身旁的位置看去,那里却空空如也。
只是一场梦罢了。
第68章 最头疼的时间线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
雪还在下。
张述桐接了杯水,回到座位上。
说来让人伤心,临近毕业了,他们班连台饮水机都没混上,还要跑去走廊里的热水间排队。
小地方就是这样子,要不是顾秋绵父亲捐了座塑胶操场,冬天打球都不好找地方。
他看了眼侧前方,路青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可能在天台上坐了整整一中午。
现在张述桐对她的态度有些复杂,从前、也就是接到她死讯的时候,觉得是个很高冷的背景板,钓鱼时发现有点天然呆,吃奥利奥的时候却像名少女,他把这一幅幅画面拼凑,认为这就是真正的路青怜了,可八年后的线索又让这些印象通通推翻,老实说,张述桐觉得她现在有点危险。
他有点受八年后经历的影响,先天蒙上了一层滤镜,但这并不好。
若萍说,他翻脸不认人,把路青怜甩了;
自己也认为,就算不是情侣,他的确使了些手段,把对方留在岛上。
加害者和受害者,关系一目了然。
但张述桐在思考,这里面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比如路青怜本人的想法。
真的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有一点很奇怪,若萍他们根本没提过路青怜的反应。
原时空里,自己和杜康在殡仪馆外聊过几句,对方曾说,路青怜最近忙着修缮庙里的雕塑,有时候下山去学校里陪孩子。
直到离世前一天给自己打电话。
那时候她到底想说什么?
难道冷血线里,因为自己“背叛”她了,那通电话才消失了?
还有天台上的那句:
“如果不想出现意外,最好不要再来探究我的事。”
这句话是隐晦的提醒,也可以当作逐客令,他不至于因此放弃,但在老妈那边回电话之前,暂时不准备再找她搭话。
张述桐可以再一次证明,自己这个位置,风水真的很不好。
但课还要继续上。
外面下着雪,他只有一辆自行车,很难跑出去调查。
好像最近一直在蹭别人车子,老宋的、清逸的、若萍的,张述桐本以为自己这种人学车没用,现在却认识到了交通工具的重要性——反正岛上没人查无证驾驶,就拿老宋的福克斯练练手怎么样?
他一闲着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要找些事做,张述桐拿出月考的试卷,他只看每种题型的最后几道,记忆是有些模糊了,跟上初四的进度需要花费一些时间,这让他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
大家约好了一起去上高中,可万一他们三个都考上了,就剩自己落榜怎么办?
好吧,这是开玩笑,不一定恢复从前的名次,但初中这些知识对他只是小儿科,当然,还是需要认真听讲的。
现在是课间,冬日的午后是懒洋洋的气氛,空气有些浑浊了,按照班里的规定,午睡过后,靠窗的同学要开窗通风,秋雨绵绵自然不会动的,她现在正眯着眼发呆,据张述桐这几天的观察,她一般能呆到第一节课打铃。
况且她今天不能吹冷风,那窗户没开就没开吧,两人附近的空气不算浑浊,他渐渐习惯了那抹香气。
两人一个看试卷,一个发呆,他早在高中时代就练出了一套一心二用的办法,拯救世界的同时不耽误学习。
张述桐看着自己从前的作答,对着题干分析一遍,随手在上面写写画画,一边思考,一边看顾秋绵一眼。
她从暖气片上拿过热好的牛奶,还挺聪明。
这道题想通了,继续下一道,张述桐又看了顾秋绵一眼。
嗯,这道也通了,下一道。
再看一眼。
然而这次被发现了。
“你老看我干嘛?”她冷着脸说。
张述桐欲言又止。
他想说其实我没在看你,而是看你搭在椅子上的那条围巾。
刚才琢磨数学题的时候,他突然想到可以把围巾借过来、绑在脸上试试,再找个光线暗的地方拍张照,对比下凶手的样子。
这样的话,就能证明自己没猜错,凶手确实绑着围巾。
张述桐便指了指围巾:
“我在看它。”
“无聊。”
她扭过脸。
张述桐不好意思说想拿你围巾做实验,他是很乐意,问题是顾秋绵不愿意。
“你还记不记得,你围巾从前被踩过一脚?”张述桐又问。
就是这件事让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大概是一节体育课回来,顾秋绵发现自己心爱的围巾被人踩了,周子衡说是他看的,然后顾秋绵很失望很愤怒地过来兴师问罪,他当初有些理亏,因为好像真的用鞋尖碰到过一下,所以被问得哑口无言。
然后顾秋绵越说越伤心,越说越难过,质问不断,他那时吃软不吃硬,听的烦了,便尽数怼了回去,这一怼就把她惹哭了,红着眼圈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最后还放话威胁说,“我跟我爸说去了……”
当然,她最后也没告诉她爸。
但此事过后,就从“叛徒”变为了漠视的关系,也不瞪眼了,彻底当看不见他。当然张述桐那时自己也憋着口气,不理更好,直到她的生命结束。
所以张述桐就想这个误会还是早点解开为好。
果然,顾秋绵闻言脸色更冷了:
“你说这个干什么。”
“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谁?”
“我觉得,”他顿了顿,“很有可能是你前同桌,你当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