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梨炖茶
他们从车头前檫肩而过的时候,老宋还拍了下张述桐的肩膀:
“傲娇、傲娇,你让让她……”
……
车内乱作一团,张述桐在副驾驶上无话可说,他开了点窗户,让冷风吹在脸上。
人生第一次学车,以一个十分丢脸的结果收场了。
开得好的时候她不拍,熄火了她想起掏手机了。
张述桐看了眼后视镜,顾秋绵正蜷在座位上,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可看她还不能被她发现,一旦发现就会不甘示弱地看过来,然后就是:
“你生来就是开车的,我帮你留念一下怎么啦?”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绷不住笑意了。
总之,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让张述桐怀疑,她是不是想拉自己去她家当司机。
离换车已经过去十多分钟,可能是三人刚才吵闹了一阵、如今被暖风吹得有些倦怠;
也可能是周围的环境逐渐阴森,月亮不见了,除了车灯,任何一点光源都看不到,气氛随之凝固。
张述桐收回目光,车看向前方的道路,路面越来越窄,开始变成他熟悉的样子。
窗外只剩下轮胎经过雪面的沙沙声。
那片曾在其中被杀死过两次、仿佛冥冥之中的水域——
“禁区”快要到了。
第80章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离禁区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张述桐让老宋把车停下。
“你说的地方就前面?”老宋纳闷地降下玻璃,“咱大半夜的,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干嘛,都快能拍鬼片了。”
顾大小姐也有点失望:
“这是哪里啊?”
张述桐心说抱歉,我也想死在一个风景好的地方。
可偏偏是禁区。
“这有啥好看的?”老宋探出脑袋,“你们几个钓鱼也不在这里吧?”
张述桐想了想,觉得这时候还是清逸那套管用:
他说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啦,大冷的天你突然从被窝里爬起来,缩着膀子打着手电,很想去某个地方,可能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可能是一座大桥下的桥洞,甚至是寂静公园里一张破旧的连椅,老实说够折腾够遭罪的,但没有理由,就是想去,只要在那里就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张述桐原本是扯淡的,但说着说着,觉得未免不能代表此时的心境,扪心自问,他托老宋把自己拉来,其实只想探探路,按说探完路就该回去的,禁区他从前来过好几次,什么都没发现,其实没多少探索的价值。但既然来了,不过去看看,总觉得心神不安。
这番鬼扯意外地得到了宋南山的信服,他点点头,说你想去就去呗,我俩在车上等你。
张述桐本来连“下车方便一下”的借口都编好了,又把话吞回肚子里。
顾秋绵本来也想下去看看的,老宋却拦她一下,说每个男生都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如果说人话,就是这个年龄的男生都会偶尔发个小神经,老师我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随他去吧。
或许在两人眼里,自己确实是在突发神经。
张述桐告了句歉,拿好伞和手机下了车。
鞋子刚接触地面,他发现脚感不太对,这里居然没多少积雪,也是奇怪了。
又用手指往下插了插,泥土有些湿润,张述桐想起上次来禁区也是这样,那天明明刚下过雪,他本指望通过脚印来判断凶手的踪迹,雪却差不多化光了。
这片地的地理位置很特殊?
张述桐是真不懂这个,心想回去问问老妈,她是专家。
现在不是研究地理的时候,他把拉链拉好,安全起见,没有打伞,而是把雨伞塞进了脖子和后领之间。
虽然他是八年后被杀的,但连着被捅了两次,不可能没点心理阴影。
回头望了一眼,车内亮着微弱的光芒,从后窗里正好能看到顾秋绵,正好顾秋绵也看过来,两人视线交错,她一皱鼻子,却直接轻启嘴唇,对着窗户哈了口气。
淡淡的雾层把她的脸蒙住了,好像专门不想让人看到。张述桐心想她也许又要糟蹋玻璃,再看老宋,男人正靠在车外抽烟,抬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张述桐回过头,紧了紧外套,迎着雪独自朝禁区走去。
可以的话,希望是最后一次来这里。
他打开闪光灯,先是朝四周照了一圈,没有人影,只有几乎凝固的夜色,雪花在其中浮动,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行走在画幕中的小人。
留意脚下,雪上并没有脚印,说放松是不可能的,但要说多么紧张,其实也不至于。
今天是周四,上条时间线的周四他也来过禁区,一直待到晚上八点,然后去商业街买了那条掉包的围巾,区别只有今天多了一场雪。
张述桐看了眼时间,八点半左右,这时候他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就像自己说的,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该期待发生点什么还是无事发生,后者当然最好,可反过来想,如果禁区也找不到线索,他就彻底没有头绪了。
商业街的纠纷,被解决了。
顾秋绵家的别墅,调查过了。
栅栏、侧门、电梯、房间,通通去了。
从别墅通往禁区的路,也开车走过一遍了。
几种可能性都被堵死,几个最容易出变故的地方,反倒什么纰漏都没有。
不是她自己跑过去的,也不是凶手翻进来的,那到底还有什么可能?
从常理推断……可如果仅仅从常理判断,张述桐想破脑袋也找不出答案。
冷空气使人头脑一振,他头疼地用手机边框敲了敲额头。
悬案,悬案……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的进度整整八年都没有推动过吧。
被警方封锁起来又是什么意思?
顾父不想泄漏出去?
还是另有隐情?
他不清楚2012年的刑侦学发展到什么地步,但指纹DNA检验这些东西总该有,就算岛上没有,市里也该有。
他放慢脚步,期待自己灵光乍现。
实际上却只是被落在鼻梁上的雪冻了个激灵。
离湖边越来越近,但从这里望去看不到岸边的景象,被茂盛的芦苇丛挡着,快和他差不多高。
他扒开挡在面前的芦苇,周围寂静,只有身体划过芦苇窸窣的声响。
这次很难从地面上找到什么东西,芦苇根茎交错,里面藏满了雪。
这一幕反倒令张述桐想起别的问题,那个杀死自己的凶手到底是从哪边靠近的?
为什么两次都是对方来到自己身边才察觉?
手机的闪光灯在这种环境下根本不够用,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他有心向前照去,可光线尽数被芦苇丛遮挡,只在身前散发出一丁点光晕。
黑暗在蚕食着手中仅存的一丁点光线。
走着走着张述桐差点被拌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从前在这里绑过鱼线。
他往下照去,鱼线也几乎被雪盖住了,他记不清具体的位置,因为当时埋了好几根,只有一个模糊的方位,便把脚抬高了一些。
无穷无尽的芦苇向身前挤压,让人心情跟着烦躁,他速度被迫放慢,等终于拨开最后一簇芦苇,颇有些拨云见日之感。
总算可以看到岸边的景象。
可是……为什么……
张述桐移动手机,无声地张开嘴。
……会有人。
岸边有一个人。
岸边蹲着一个人。
那个人从刚才开始就蹲在岸边!
一直蹲在岸边!
对他的到来恍若未闻!
一瞬间寒意遍布全身,张述桐打个激灵,甚至不知道是该转身就跑还是原地不动,是该发出声音还是死死闭嘴;
只因那和他想象中凶手的形象完全不一样!那个人披着一头长发,居然是个女人,长发女人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蹲在地上……
张述桐错愕无比,大脑的思考都停止了一瞬,因为对方已经转头朝他投去视线,手电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她半边脸尽数被长发遮住,惨白无比——
路!青!怜!
是路青怜!
可她为什么会在禁区?张述桐下意识后退一步,然而路青怜已经迅速起身,不等张述桐开口,她以飞快的速度窜入一旁的芦苇丛,芦苇的顶部轻轻摇晃,伴随着积雪被踩踏的声响,随后彻底归于平静。
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等张述桐再度迈出脚步、想要去追,名叫路青怜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
——老宋他们还在上面!
他愣了一下,来不及思考更多,迅速折身往回跑,张述桐一头扎进芦苇丛中,这时候他甚至顾不得鱼线、也顾不得拔开芦苇,全凭蛮力往外闯,视线一片漆黑,他几步一个脚印地冲到路上,远远看到了那辆福克斯小车,立即挥了挥手。
可挡风玻璃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福克斯的车灯根本没有亮,无论是大灯还是车内的照明灯,张述桐心里咯噔一下,大吼出声:
“喂!”
他一个箭步冲向小车,就要去拉车门,可人还没跑到,滴滴两声喇叭先迎了上来。
“咋了咋了?”老宋心有余悸地推开车门,“我说述桐,你这大半夜的突然吼一嗓子,你想把我俩吓死啊……”
“你们……没事?”
“我俩在车里吹着空调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有没有事?”
“那刚才有没有看见别人?”张述桐只急着问。
“什么别人,刚才不就你自己下去了,别吓老师啊?”
张述桐愣愣地回过身,天幕之上,雪花依旧缓缓飘落,夜色宁静,仿佛刚才在岸边看到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张述桐吐出一口浊气,“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怎么不开灯?”
“谁知道你要待多久,老师这车的电瓶不太行,开一会就没电了,这不刚才秋绵还问我,她爸的车为什么就不怕,那奥迪肯定不怕啊……你还好吧?”
宋南山这次注意张述桐头发已经湿透了,不由担心道:
“这来的路上还好好的,突然咋了这是?”
他从车里手忙脚乱地找出一条抹布,也顾不得脏不脏了,“先擦擦,有什么事上车再说,不然待会准感冒……”
张述桐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到车上的,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福克斯的大灯已经重新亮起,空调风量调到了最大,正对着他的脸吹。
老宋和顾秋绵都担心地问他怎么了,张述桐只说刚才在下面看见了一个影子,被吓了一跳,赶紧跑上来,结果又看到车灯没开,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我还以为你犯癔症了。”老宋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是我说啊述桐,虽然你平时揪个坏蛋速度挺快,但你这胆子真该练练,我就在这里能出什么事,老师怎么说也是一米八多的块头,快点把外套脱了……”
说着他启动汽车,调转车头,踏上回程的路。
此时张述桐没心情开口,和胆量大小无关,他只是觉得诡异,或者说细思极恐,路青怜为什么会来禁区?从前的周四她在哪里?和下雪有没有关系?
还有,她蹲在湖边干什么?
张述桐这才想起该去水边一探究竟,刚才只顾着往回跑。
可他看了眼宋南山,知道这时候不好再开口,只好暗叹口气,一摸裤子,突然说我手机刚刚窜出来了,要回去找。
老宋又无奈地挂上倒挡,这次说什么也不敢让他独自下去,张述桐没有反对,他又看了眼周围,两人一前一后钻进芦苇丛,张述桐假装找手机,实则去了水边。
他快速扫了几眼,这片水域的能见度很低,这时候老宋给他振了铃,他又装作从水边拾起手机,往湖面上一照。
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