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狂 第12章

作者:半麻

  在铃声中、电梯门打开了;[客户]没有意识的身躯砸在电梯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约翰·窦看了眼她:[客户]嘴里又涌了滩血水、淹在电梯外头。

  咔--

  老旧的电梯门缓缓相合、撞上[客户]绷直的腰部之后,又重新收了回去。

  砰!

  约翰·窦随手把失去意识的[客户]整个搬进电梯里,狠狠砸下了电梯的紧急止动按钮。

  看着[客户]那张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脸,约翰·窦摇了摇头、从胸袋里拿出在搏斗中挤扁的烟盒。

  稍稍的犹豫过后,他还是拿出一根、叼在嘴里;滤嘴变成扁圆,烟丝也有些散了。

  这一连串的追击和搏斗,连约翰·窦也感到疲倦;杂乱发丝黏糊糊地贴在脸上。

  电梯内壁上有一个凹槽、拢成模糊的长方形。那里似乎原本嵌着什么通知,可现在,那张纸正面朝下地泡在污水里、带着粉色。

  约翰·窦并没有把那张黏糊糊的A4纸捡起来看--和搭档不同,他并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他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弹开盖子。

第18章 泪液

  啪:

  约翰·窦点起烟,深深吸了一口、让烟气从鼻孔里笔直冲出。口袋里的BB机并没有烟盒般的好运,屏幕已经碎得看不出来字了。

  他从来不戴手表,但现在肯定还没有超过跟搭档约定的时间。

  约翰·窦又吸了一口,顺手把掌心抚过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电梯墙壁。似乎有人拿着大锤,在这间电梯里肆意破坏过:

  这些老旧的小区里,多半并不缺少肆意妄为的小崽子;谁知道多少人在这里宣泄过怒火,只是还没有用喷罐画上涂鸦。

  杂念忽又离去,约翰·窦想起公事:

  稍微休息会儿。等等要去公用电话联系李查克,把[客户]运到安全屋里;好好从[客户]嘴巴里把所有信息都撬出来.

  哒。哒,哒。

  约翰·窦猛地转过头:

  是脚步声,逐渐放大的脚步声;在近乎无人的居民楼中响亮得刺耳。

  有人正在走近——

  哒。

  脚步停在电梯门外。

  约翰·窦皱紧了眉头,没有开口:电梯外的走廊因为打斗而一片混乱、还留有血迹;但也没有脱离寻常斗殴的水平。

  邻近居民的查看也在预料之中,之前处理目击外勤的平民也不在少数。该使用的话术和该遵循的规章自然早就铭刻在心;在当地执法人员到达之前,也有足够的转移时间。

  但不知怎地——或许是因为客户的缘故——此时此刻,他的心脏却越跳越快;胸腔里有面大鼓似地摇晃。

  【没必要节外生枝了,反正按了紧急制动,外面也按不开电梯门--】

  就在这时候,门外的人开口了。

  “你梯里烟。”

  隔着钢铁的电梯门,约翰·窦听见了那闷闷的话语、被钢铁阻隔而显得散碎;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呼唤。

  言语其实并没有那么模糊:只是胸膛里敲打的鼓,遮去一部分的响动。

  ——

  什么?

  约翰·窦想开口问,却又因这诡异零散的话语而茫然不已--

  在下一刻:

  他对闪过脑海的诸多可能性都做了备案,但现实仍旧脱离了约翰·窦的猜测。

  门外的人确实无法用按钮按开电梯门.但门,依旧还是敞开了。

  咔咔咔咔——当!

  电梯井的门扉——共有两层,里与外——在嘎嘎的嚎叫声中变形、扭曲,随即被整个撕开;一半仍旧卡在开合的缝隙内、剩下一半落在地上。

  好像那只是个干燥的纸皮盒子似的。

  况!

  剩下一半电梯门也被扯去、砸落在一旁;电梯层间的尘埃和落灰,都被这震动抖落、让电梯间里像是裹上了层白雾。

  砰!

  透过这朦胧间,约翰·窦看见了轮廓--

  没有工具和器械,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人影。

  那是个少年、细小身子披着亮黄色的雨衣。就算在这根本没有雨水的室内,他也把雨帽拉起、盖在满是乱发的头上,让人看不清晰面容:

  “你在电梯里抽烟。”

  声音很轻,也没有变声期的粗哑。

  约翰·窦低下头:指间的香烟仍旧燃着,只是烟雾飘在尘埃里。而在染上血迹的手的下方,躺着客户被鲜红裹满的身体。

  滑稽与怪诞涌上约翰·窦的心头——

  为什么这个小孩,看到这样的场景.还在关注自己有没有在电梯里抽烟?

  【不对,有更奇怪的事--】

  约翰·窦望着那两块被苏打饼干般扯开、在地上摇晃的电梯门——意识断电了一样,迷迷糊糊:

  【他徒手撕开了电梯门】

  奇怪,约翰·窦感到很奇怪:朦胧的错愕笼罩着他,他却无法为这恐怖的景象惊讶——这是他从未拥有过的体验。

  但疲惫挤满了他的大脑,把以往受过的训练以条件反射的方式挤出水面。约翰·窦将烟叼回嘴里、把手伸进风衣内袋,打算从里面拿出公司准备的警官证与警徽——自己和[客户]的脸都被看见了,不能冒这样的风险必须要把这个小孩一同带走、处理掉;如果有家人的话也要进行必要处置。

  “别怕,这里在执法--你.有大人在家吗?”

  【可是他才多大?十四?十五?或许有别的办法。】

  不知是不是因为不久前[客户]所说的话,激起了他内里还存在的、那少许更像[人]的柔软部分.

  约翰·窦叹了口气,烟雾又一次从他嘴里冒了出来:自从加入这个行业,自己究竟做了多少--

  “你在电梯里抽烟。”

  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在更近的地方。

  穿黄雨衣的少年一只脚踏进了电梯间里:伸手就能触及的距离,约翰·窦可以清晰地望见对方的脸。

  【!】

  约翰·窦在这个瞬间里,才重新回转进现实——刚刚好像有层纱布裹着一切;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无法[意识]到那代表了如何的含义。

  【迷狂,他有迷狂——】

  似从梦中惊醒:约翰·窦看了眼被扭成纸皮似的电梯门。就在这个瞬间里,他忽地觉得,自己呆的这间电梯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漏电--

  约翰·窦能感觉到从尾椎升起的冰冷,实体似地一路爬升至头顶;周身的体毛仿若变得坚硬,要顶穿身着的织物。

  眼前变得湿漉:约翰·窦伸出手,抹了一把--不知何时,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全身。约翰·窦看见了少年的眼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双眼。

  虹膜漆黑,巩膜却像瓷器一般,洁白致密。

  不,不仅仅是这个。

  还有其他什么地方不对劲

  几乎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约翰·窦猛地抬起配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他的动作如此用力,转瞬间就把皮肤压出圆形的红痕。

  “啊。”

  他想要嘶嚎,吼叫;把所有的情绪都扣进扳机里——可到最后,仅仅只有一声低低的呢喃。

  啪!

  约翰·窦抠下扳机。空无一物的弹腔里发出声响,却有无形的子弹随着膛线旋转、砸进约翰·窦的大脑里。它们把悲伤与哀恸从他的心灵里轰出,向四周释放:

  他又一次地凭借这仪式性的行为、重现了过去的犯罪现场:毫无保留地释放出了自己的迷狂以前所未有的强度。

  无声无息。

  空仓激发带来的枪响过后,是短暂的静谧:穿着黄雨衣的少年没有动作,约翰·窦也没有--如果冷颤和发抖不算的话。

  打破沉寂的另有其人:是被约翰·窦击昏,躺倒在地上的[客户]。

  “!!!!!”

  [客户]骤然发出尖哑的、撕裂似的非人嚎叫:原本昏迷的她似乎随着这异变醒转,胸腔猛地向上拱起,又忽然落下砸住地面。她不停地翻滚、蠕动,把电梯撞得摇晃;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指尖痉挛着、抽搐着;似乎想要沿着眼窝的凹陷、抠进头盖骨里。

  泪水不住地从客户的指缝之间冒出,像是用手盖住一个开启的水龙头。这些眼泪原本仍是清澈的,现在却带上了淡淡的粉红——不知离其他毛细血管都破裂,使泪液变作深红色,还需要多久的时间呢?

  这只是个开始:

  哭叫从更远处传来——先是临近的居民楼,随后是小区之外的街巷、随后蔓延至更遥远的地方。这些细细密密的恸哭与哀嚎像是合唱团的齐鸣,带着隐隐的韵律、遵循着莫名的节拍。

  啜泣与哭喊逐渐被更高分贝的声响取代:轮胎急刹带来的摩擦,车辆撞击的砰响,带着窒息的惨叫--

  整座城市正在哭泣。

  而当人类在超出极限地痛哭流涕时,便很难完成其他的事。

  约翰·窦眼里盈满泪水,顺着脸颊粗硬的胡须与粗糙的毛孔流下、滑进嘴角。在满嘴的咸味中,他怔怔地望着自己手里的M1917左轮:

  他从未如此释放过自己的能力。

  甚至在他的过往测试、与深夜脑海的想象之中,也不曾想过自己能够达到如此的地步——没有人想过。无论是表征能够辐射、覆盖到的距离与面积,亦或是产生效果的强度。

  如果公司里、那些在[高层办公区]里的人们知道他拥有这样的力量,根本不会让约翰·窦做一个小小的外勤。

  心底的悲伤取之不尽,像是地底的泉水:这股哀愁与悔意几乎要将约翰·窦自己也一同淹没。

  或许达不到[支柱级]的水准,身为罪人、也不能像病人那样无止境无顾及地释放;但也.

  【可,可是.就算是一丁点的迷狂、一丁点这样的力量.我也我也不想要啊】

第19章 脑髓之花绽放

  遐想也仅持续了一瞬,便被自己的身体打断。约翰·窦在颤抖、牙齿撞击:恐惧已经冲进了他的脊髓。透过自己朦胧的泪眼,他能看见正对面的少年,也在哭泣.

  或者说,只是带有哭泣的其中一部分。

  至少那双像是商场塑料模特的眼睛,确实有在流泪——但就算不住有水珠乃至细细水流沿着眼角冲刷而下,却眨也不眨。

  只是站在那里流泪而已:眼珠子里的些许好奇如有实质,要突破泪做的水帘--

  “你在看什么?”

  穿黄雨衣的少年重新退到了电梯外。他望着约翰·窦空洞的视线,开了口。

  约翰·窦透过眼里泪水晕开的模糊、少年的肩膊、与楼道间的缝隙;他瞥见了楼外的天空。

  这次,他已经不用再抬起头、便能望见平日里不愿去看见的虚像:

  他那早已死去,却悬浮在万里高空中的女儿--她膨胀得有如山峦般庞大,挡住身后城市的建筑群、甚至遮盖去了小半个天穹;光是小腿便比自己所在的楼宇还要高耸。她将双臂笔直举在两侧,落下的、尾角蜷曲的长金发盖住了面部,也盖住了胸膛与小腹。

  仍旧是那件蓝底白色斑点的睡衣,衣角如马戏团的帐篷。

  不知是错觉,亦或是重压下的幻想:约翰·窦看见了女儿水泥柱群一般的发丝、有了细微的颤抖。她似乎将要动弹起来了。

  他知道,这是只有约翰·窦自己才能看见的图景。

  这一切都如此清晰,但——

  【怎么——怎么——变得这么大了?】

  约翰·窦眼中望见的一切,逐渐带上了红色:眼球与头颅内处都传来剧痛的信号。

  他明明记得上次观测的时候,她还只有十几米的大小

  约翰·窦想起自己所接受过的培训,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强度,强度不一样了可是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