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狂 第20章

作者:半麻

  李查克就算在暴力开启窗格时,也始终保持着“高准备”的射击姿态;他毫不犹豫地抠下扳机。

  砰!

  扑。

  两柄手枪同时开火--但谁也没有命中。

  房门门框炸出一团木屑的云雾,李查克身后的斑驳墙壁则多了一个嵌着弹头的空洞;落在地上的弹壳叮当作响:双方的谨慎,让这轮相互的压制交火变得像影视剧中的环境道具。

  那柄手枪重新又缩了回去,而李查克迅速离开原本站位、轻巧攀上空荡的窗格——现在,他可以随时逃出这个安全屋了。

  两人再次回到了片刻前的对峙情境;不同的是,现在彼此都有通过肉眼看见对方的机会了。

  “你看出来了我的缺点?真是优等生。难怪入职培训的成绩那么好。”

  “透明人”的声音变了,自称也变了——再也没有[哥们]二字。

  原本缓慢悠长的语调像是被调过播放速度,变得急促又冰冷。片刻前声源那奇异的膨胀感,也一同消失不见;李查克现在终于能够判断出“透明人”的大概位置:

  “但是科里面现在只有你们这组外勤,很久没回总部述职了--我前面说的实话,不怪我。上头的命令。”

  李查克蹲在被踹开的窗格上、一手扶着顶端的水泥;汗水从头皮滑进眼睛、但他眼皮眨也不眨。持枪手的肘弯架在膝盖上,始终没有放松对房门的瞄准:

  “怎么说现在,你要跟我拼到同归于尽么?中断假期回来加班,还要死在这种小城市里?”

  “继续拖下去你刚刚应该也能听到了,我的枪可没装消音器:本地的执法人员随时都可能到。我们要这么一直硬耗下去?警察突破进来,第一个要击毙的就是更靠近大门口的你。”

  “还是说——我们换个场地,重新再来一回合?”

  稍稍的沉默过后,那冷酷的嗓音仍旧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不,算了,不打。现在我也留不住你:算你赢了。”

  “你要想跟科里面谈谈的话,自己去频道里留暗码。”

  正如李查克所想的一样--以特殊包裹处理科在芒街市的情况、应该也没那么多资源可以使用。那么.“透明人”的迷狂暴露之后,科里面还会不会投入更多成本来杀死自己呢?

  【会的,绝对会--不想杀我的话,就会劝我逃跑;再也别跟东南亚还有公司扯上关系。】

  【还让我去和科里头谈谈.真是有点好笑。】

  李查克用指节推了推眼镜,心中有了决断:

  “我讨厌别人躲在我的安全屋里。下次看到你,我要崩掉你的头。”

  嘴上说着像是电影反派告别时的狠话,李查克却没有从窗格中逃走——相反,他深深吸了口气、直到整个胸腔也被撑大起来。

  而屋那边的冰冷嗓音、终于带上一丝恼怒与不耐:

  “.别说废话,捡回命就快滚吧。我要去应付科长了:你知道她的手段。”

  李查克将身体的重心挪到脚尖。他躯干前倾、左右手勾住窗格外侧的水泥;大腿绷紧,像是随时准备弹射。

  这是个危险的动作——持枪手也一同放在窗外;如果这时“透明人”突进屋内、李查克将毫无持枪还击的余地:

  “科长--科长她到芒街来了?”

  李查克根本没打算得到对方的回答--用于牵引注意力的询问刚一出口、便开始了行动。

  他松开扒紧窗格外沿的双手,两脚随之蹬直。跃出的身体像跳水似地、朝木地板斜斜扑了过去:

  左手掌和五指抢先贴住地面、手肘随着下坠弯起缓冲,背脊滚过满是灰尘的地面;李查克翻进了客厅里——

  扑。

  被消音器减弱的闷闷枪声响起、枪口火焰把李查克的眼镜片映得发亮,身后的客厅玻璃窗忽地碎裂:

  这迎接他的一枪并没有击中——正如李查克所预料,刚刚被剥夺视觉听觉太久、习惯通过触觉进行感知的“透明人”,反应速度并不够快。

  而且面对一个翻滚进来的目标,“透明人”还是把预瞄的射击方向抬得太高了些。

  扑:又是一枪。

  但“透明人”那枪管上延长出的消音器,已经被李查克恰到好处地抓在左手掌心里、接着推高:子弹朝斜上方钻进天花板内,留下白森森的孔洞。

  李查克右手举起掌中配枪、将手臂伸直,枪口抵住不再透明的“透明人”下颚、抠动扳机:

  砰!

  弹头穿进透明人的口腔、翻滚着绞碎舌头,在大脑里撞出一段空腔、最终从枕骨里飞了出去--

  些许粉豆腐似的脑组织与血液一同由破口喷出,为墙壁喷溅上闪电似的猩红图案。

  砰!

  李查克抓住“透明人”的头发,把发烫枪口按上他的眉心、补了一枪。他松开手,任由这新鲜诞出的尸体和弹壳一同在地上滚动。

  呼.

  李查克站直身子、长长吐出一口气,用鞋尖踹了脚“透明人”软在木地板上的尸体。暗色的血液缓缓从他失去生机的头颅下漫开:

  “逼养的,什么叫你都知道我分数高是优等生——不只是高,好多科目我都是那届第一名。你不跑,让我滚?你是什么东西?”

  “我的心理分析报告有这么烂?他们觉得我很怂吗,这都不敢打?是因为我戴眼镜还是因为我话多?垃圾入职培训,垃圾特殊包裹处理科,垃圾亚欧邮政。操,都滚去死吧。”

  连珠炮似的碎嘴告一段落、短暂的情绪发泄完毕:李查克摘下眼镜,用湿漉漉的衬衫擦了擦、也抹去这股生死边缘游走所带来的忿怒与恐惧。

  就算此时只有李查克一个人,他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

第31章 谜团

  等到激动的心绪重归平静,李查克终于能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位差点就杀死自己的家伙:刚才那两次惊鸿一瞥,压根就没机会注意对方的容貌。

  “嗯,工业产品的大众脸。”

  平均水平的五官与微妙的排布、平均水平的身高和不胖不瘦的体型;身上甚至穿的都不是外勤的风衣加衬衫,而是灰T恤和黑运动裤。如若不是嘴巴里那半截被李查克子弹撕裂的舌头、和眉心上的弹孔;这张脸甚至毫无记忆点可言。

  连死后的样子都那么平平无奇、不过是一具再寻常不过的尸体;惨遭凶杀的尸骸。

  “透明人”该是做过整容手术,以便在迷狂没有发动时也能保持一定的隐蔽性--确实有针对他的优势进行过特化。

  至于“透明人”究竟能不能悬浮、迷狂的完整内容,他启动迷狂的仪式性行为又是什么.现在都不得而知了;或许特殊包裹处理科的档案里还有,不过那对于李查克来说已经再无意义。

  李查克压根就没有留下活口,进行拷问的打算:获取情报的机会还有很多,但生命只有一次。

  他承担不起“透明人”临死反扑的风险;刚刚自己的激进行动--虽然李查克尽量最大化了成功的概率,但仍旧还是赌博。

  更别说根本没有拷问的时间和场地--枪响了那么久,执法人员随时会到。而要活捉“透明人”后转移,先不说没有交通工具带来的执行难度李查克另一处的安全屋,多半也已经有人在等候:

  就算没有埋伏,安全屋也已不再安全。

  李查克叹了口气,在“透明人”的尸体上翻找起来。

  ——

  “科里头要杀我.特殊包裹处理科要杀我。可是为什么?”

  李查克缩在听吧包厢的沙发角落:在听见远处响起的警笛声前,他便先一步离开了安全屋——回到听吧这个嘈杂但更能隐蔽自己的地方。

  自己那把装有消音器的CZ-75,随约翰·窦进了芒街警局的证物室。拿备用枪和“透明人”交火会把执法人员招来、倒也在李查克的意料之中。

  算算时间现在刑警们该是在李查克的安全屋里收拾现场了。

  那么,现在最大的敌人——特殊包裹处理科应该也已获悉“隐形人”被李查克杀死的消息

  他不断更换着耳机线的插孔,周遭带着欢声的喧闹让他有些不安--但至少,不需要再担心有看不见的敌人、正躲在某处等待着自己。

  没有任何一个频道里有暗码:就像在“透明人”尸体上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只有假护照、备用弹匣与肾上腺素针筒;连张酒店的房卡或是房间钥匙都没有,最后李查克只把“透明人”那把带着消音器的配枪捡了回来。

  但“透明人”生前的行为与话语,依旧透露了不少信息。

  通常来说,特殊包裹处理科的处理对象里,并不包括内部员工:特别是做外勤的同事们——

  无论李查克犯了什么错误,都不应该看到来自于其他外勤的枪口。除叛逃之外的所有内部事务,都会有另外的申报渠道、通过独立的“清洁工”来专门进行处理

  所以之前的那个单子也仅仅要求回收“包裹”,没有提及对[客户]的具体处理方式。

  “.不对,是科长要杀我。而且是要瞒着更上头的人来杀我。”

  只有科长有权限调阅李查克的心理分析报告、并有相应的资源指派其他外勤来杀死他;还是休假期间的外勤。

  这是个简单的答案——但李查克需要知道的是缘由:外勤并非可以随便摆弄杀死的垃圾,自己在亚欧邮政内部是有编制的。

  “因为约翰的死--不对,最多就是扣我的年终奖。给约翰的观测记录作假?不可能,我都还没来得及整理上报.而且这种事怎么可能要我的命”

  外勤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死亡,并不是什么少见的奇事——除非有确凿的证据,不然根本不会怪罪到搭档身上。

  虽然有意无意地回避,但答案终究还是从心头冒起:是之前接到的那桩[买卖],那桩让约翰·窦也送了命的单子。

  “[客户]死了和约翰·窦都死了,包裹却没有找到;所以他们开始怀疑我带走了包裹?”

  “不可能——那在我死前,也得从我嘴巴里搞到包裹究竟藏在哪里才行。那个透明傻逼,上来就直接预瞄我的头”

  “只是要让我死罢了,跟包裹没有关系。”

  李查克抱起膝头,以臀部为支点前后摇晃:

  “那剩下的可能性就是.”

  “任务本身就有问题--所以科里要灭口。任务会有什么问题?科长科长那只可能是科长的问题。”

  他知道买卖的[客户]是从特殊包裹处理科里叛逃出来的,但对方携带了什么资料、又为何被判定为叛逃.李查克都一无所知:外勤原本便是用于实践的“手”,并不需要了解太多--

  “妈的,妈的!真坏了!那个回收包裹的单子根本不是公派任务:是科长私底下的命令!”

  [买卖]是李查克从覆盖芒街市的电台中提取背景音中的暗码,了解到的——这次任务内容的传达符合规范、并且正式:所以他和约翰·窦在事先虽然觉得这趟水很深,却没有多么认真地考虑过其中的究竟

  这下麻烦了:李查克做外勤的时间并不长,还没有搭建起私人线路、也就很难逃往在东南亚设置的其他安全屋——他做外勤的所有跨境交通资源,都来自于特殊包裹处理科。

  “不行.不能跑。”

  李查克咬着指甲——指甲边沿早已像锯齿似的,满是粗糙的咬痕。

  他可不会傻到就这么回到总部,为自己伸冤:但若是要逃跑,失去支援与资源、两手空空的李查克,究竟又能从什么路线逃出去?

  “得想办法杀回去我得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飞速运转的大脑活动中,李查克逐渐拼凑出大约的图景:

  在经手这桩任务的那一刻起,他和他的搭档就注定逃离不了被清除的命运——

  先由和总部联系不深的外勤出手、来做脏活:然后科里内部再剁掉这只已经变得污秽的手。

  简单、流俗,但好用又有效。

  只不过,约翰·窦死得要更早些:没有了威胁和变数更大的[罪人]存在,前来执行灭口任务的杀手也就少去了些许规模。

  可是这个活究竟脏在哪里?任务到底有什么问题?

  以及——

  李查克忽地想了起来:

  那个穿着黄雨衣的少年到底又是谁?这一切跟他有关吗?特殊包裹处理科又知不知道他的存在?

  李查克狠狠搓了搓紧绷的眉头:作为罪人,约翰使用能力时需要仪式性动作、迷狂也没有直接的杀伤力——因此虽然知道少年杀死了约翰·窦,甚至自己也在面对他时、感到了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

  但穿黄雨衣的少年他的迷狂,真有那么高的强度么?

  “死于天灾--可是约翰死在那个黄雨衣的手上。”

  李查克忽地想起约翰·窦听完占卜磁带之后所说的话--

  “占卜果然都是假的.吗?哎,我也不知道现在究竟都在搞些什么了。当时是不是应该信一下他说的话?”

  李查克两手抓住自己的脑袋,轻轻叹息。

  【振作--振作起来!这场游戏还没结束,我还没有输。】

  [客户]的身上,或许还有什么秘密:虽说带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可这是李查克眼下唯一能够尝试的方向。

  “得去太平间一趟--看看[客户]的尸体究竟是怎么回事说不定“包裹”其实藏在她的身体里面;入职培训的教材里头还有这种案例。”

  现在[客户]与约翰·窦的尸体应该还在进行当地的尸检流程,没来得及转移回总部。那么,李查克可能还可以从[客户]身上发现些蛛丝马迹--

  至少好过直接杀上门去,跟科长当面对质:“透明人”既然表现出科长已经达到芒街,那李查克也能大概猜到她可能在的位置。

  现在手里的牌还太少,并不是梭哈的时机。

  逃跑既然已经成了死胡同,那么战斗便是唯一的选项。

  恐怕现在科里的人如同跗骨之蛆,追在自己身后——不排除对方会准备人手,在[客户]尸体停放处进行蹲守的可能性;甚至或许对方这次来到芒街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转移[客户]的尸体.

  忽地,少许的灵感、像灯泡似地在李查克的脑海中亮起:

  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就算无法解决,至少能判断特殊包裹处理科对黄雨衣少年的事,究竟知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