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兜兜被这一连串的话说得有些懵了——他用拳头抵住下巴、经过细细思忖后才给出回答:
“啊。啊?没有。考试考砸了算吗?上学期期末我考得烂死了。”
乒乒乓乓!
隔壁桌有酒客打翻了啤酒瓶,落在地上滚动、把数学家吓得一抖。
但李查克眼睛眨也不眨,钉死在兜兜脸上:
“考砸的话可能算。你有没有感觉到痛苦?伤心?忧郁之类的情绪吗?”
兜兜拿手捏着眉心,苦思冥想--他思考的时候,反倒更像这个岁数的少年:
“喔!那倒没有!我感觉只要念书念得认真就好了,考不好也不能怪我——要过得开心的话,最好不要给自己压力诶。”
“这个叫什么来着:喔,就是不要内耗。哈哈哈哈,心态要好嘛。”
他咧开嘴,眼睛眯起——笑容再真实也不过。
似乎被其乐融融的气氛感染,连数学家的胆子都大了起来:
“是这样嘛?兜兜,你不是没做完暑假作业还蛮烦恼的吗?”
兜兜仍旧笑嘻嘻地回话,没有对数学家的话感到丝毫冒犯:
“那跟考试当然是不一样的!作业没做完,就有种——心里头悬着事情的感觉嘛?我看同学都是这样,所以我也是这样。”
[模仿]。
数学家与李查克少见地对视了一眼;心底浮现的都是这个词。
收回了目光的李查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的手指:
“那这个我们先不管吧。”
“好。那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
兜兜像是上课时好学的学生——只是他真的开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等等,你说得好含糊啊,老李。意思是说:只要会痛苦、伤心、忧郁的话;就代表会有这个什么迷狂了?”
李查克拿两手比划出圆圈:
“这个不好说——这个问题只是整个问卷的一部分。全部东西整体问完,才会有个大概的结果。”
“但是我培训的时候看过案例.羞耻是和迷狂关联度最高的负面情感;有的人因为在公共场合放屁就衍生出非常明显的表征,有的人被确认犯下连环凶杀案、但还是跟常人没有一点区别。”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但却没有等到兜兜或数学家的笑声。于是李查克又说了下去:
“所以还是要更.更总体性地去看这个东西;不急,我们继续吧。”
“年轻人——特别是在相对正常环境成长起来的年轻人,这个问题其实不是特别有参考性。”
“我们可以先略过去,问下一个。”
第50章 天景
正常环境里成长起来的?
数学家感觉这并非是个正确的判断:兜兜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在“正常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家伙。
而且李查克和兜兜交流的时候,一直在试图模糊对方的年龄感——这是为了什么?
兜兜一拍手掌,满脸恍然大悟:
“喔——好像有点懂了。哎,不对,还是没太搞懂。”
李查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很正常,我也不太明白;而且我还跟这些事情打过一段阵子交道了——里头的门门道道还是挺多的;我一个个慢慢跟你说。”
“来吧,第二个问题:”
“三到五年之内是否长期居住在村镇以上的行政建制聚集地?如果是的话,该城市是否拥有一百万以上的常驻人口,犯罪率.算了,这个问题我自己就懂的。”
“芒街市刚刚过线吧,一百万出头。在交趾自治州还行;毕竟才回归二十来年,还是跟内地没法比的。”
“兜兜,你是芒街本地人吗?”
兜兜拉开黄色雨衣的拉链--里头是件画着[我爱芒街]LOGO的主题白T恤,不过洗得有点发黄。他抖了抖T恤、又重新把拉链拉起:
“不是啊,我上.上小学的时候?差不多那段时间搬过来的。以前我家住在新加坡的,就新加坡牛车水那块。喔!还住过马来西亚。但是哪里出生的,我就不知道了。”
数学家依旧紧盯着李查克--但他似乎并没有在这个答案上,产生什么神态上的变化:
【兜兜的情况跟新加坡还有马来西亚联系不大吗?】
“你是说——这种所谓[表征]的出现,和居住城市的人口有关吗?还有那个犯罪率是怎么回事?你根本没把这东西说清楚。”
李查克眼中唯有专注,好似浑然不知数学家正在盯着自己:
“我也不知道:毕竟这一套名头上说是[自检],实际结果还是要交到部门里做分析的。但是--可以说[表征]出现的概率和所在地的[人口],大约是呈正相关的。”
数学家高高扬起手——但最终却只敢轻轻地打了一下桌面:
“这是个废话!如果说的是概率,那自然是人越多的地方、超能力者的数量就越多;同时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那自然更容易被统计进去了!”
李查克用食指在塑料桌布上、划出条向上升的斜线:
“不,是不一样的东西。如果一个人从荒无人烟的深山搬家到国际大都市里,那么他身上出现[表征]的可能性会提高——而且这个地方的人口基数越大,可能性提高得越多。”
“而按照博士你的想法来看:我举例的这个人无论在哪里生活,都不会影响他出现表征的概率。”
数学家摆摆手,示意自己暂时找不到攻击的方向:
“.算了,你先继续说吧。这个玩意儿好像很反直觉。”
兜兜眼睛骨碌碌地乱转,也不知道究竟在看向哪里:
“额——额,确实?很反直觉!”
他感觉听得满脑子都乱糟糟的,头皮都开始发痒。幸好兜兜还掌握了一个参与对话的秘诀——那就是重复对方的最后一句话。
跟对待数学家不同兜兜一旦开口,李查克便立刻严肃起来:
“反直觉吗?确实是有点这种感觉.不过也可能只是我的表达能力不够好。”
“不过,也有很直观的部分实际上,我们私底下就是靠这个问题来判断,到底有没有出现表征。比乱七八糟的问卷调查方便很多,而且验证起来也方便。”
“也就是最后一个问题:”
“在室外、没有高层障碍物的开阔地带里,观察上空时——是否能看见不符合常理的物体或现象?如果有的话,该物体或现象目测大约有多大的体积?也可以用占据视野的大概比例来描述。”
数学家听见李查克前半句问题的时候,便已抬起头望向天空。
说来奇怪;这动作再寻常不过、但他平日里却少有这种余暇和闲情。谁没事盯着头顶看?尤其是在芒街的白天,日光裹着云都能刺进你的眼底。
透过脏兮兮的镜片——没有浓厚云层,但也没有星:城市灯火闪烁、本就遮盖去这些遥远的天体;就算是芒街这样的小城也一样。
只有月儿皎洁且明亮,笼着层白玉色的蒙蒙光晕;突兀地悬在午夜的斜角。虽然并不饱满--离中秋还差几个星期--但除此之外,却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数学家砸吧两下嘴,耸了耸肩。他本就觉得自己与这些怪力乱神无缘:
“为什么有这一条?感觉怪怪的吧;说得跟集体癔症一样。会看到什么?不明飞行物吗?”
并没有人回答。李查克正望着兜兜、观察反应,而兜兜根本就没有抬头:
“喔!天上没有什么怪东西,只有我的爸爸妈妈。我跟博士说过了,我爸妈都在天上。”
数学家忽地意识到——
自己还在公寓楼里的时候,并没有真正理解兜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数学家向前倾着身子,几乎想把整个人都压向李查克。此时此刻的他,太想要获得一个答案了:
“如果看到天上有不寻常的东西意味着什么?能看得到的话,就代表有特异功能,是这个意思吗?”
李查克没有回答数学家的问题,反倒继续问起了兜兜:
“兜兜--你看得到今天晚上的月亮吗?现在有星星吗?天空中有没有云呢?”
数学家看见了:李查克握紧一次性筷子,摩擦出咔咔的响声。就算神情没有表现出来,肢体却压抑不住那股紧张。
“啥?喔,我看看。”
兜兜忽地仰起下巴,头发撞上后颈。兜兜左右转动着脑袋,朝天顶看了半天;忽地朝上空挥挥手、又转了回来:
“看不到月亮啊。然后一颗星星也看不见,整个天全被我爸我妈挡住了;他们一直扭来扭去乱动、演哑剧一样,我哪看得到。然后今天好像没什么云吧?平时好像还行。”
数学家看到李查克的脸变得煞白——也可能只是大排档劣质光照的效果;但嘴唇的颤动却再真实不过、泄露出关于李查克此时情感的某些讯息。数学家朝李查克拉近身子:
“什么意思?兜兜说的是什么意思?”
第51章 疑窦
李查克抓了把脸,没戴眼镜而显得模糊的目光、正朝着天空颤抖着左右打转,好像随时有流星雨要砸落:
“嗯博士你前面问的那个没错。只要能通过肉眼观察到天空中的.景象,基本上就可以确定已经出现表征了。”
“然后看到的实体目测体积越大、同时这个实体越活跃、复杂度越高表征的强度也就应该越高--也就是说,越厉害?越强大?影响范围越大?很难说。”
“但是--目击的实体能完全遮蔽掉整个正上方视域,这——这.怎么可能?”
数学家跟着抬起头:他直觉似地感到,这是李查克今晚最袒露出内心想法的时刻。
兜兜扬起两边大拇指,用力比向自己;嘴角咧开露出亮晶晶的牙齿:
“诶?那怎么说,我这个算很厉害吗?应该很厉害吧!”
李查克一手捂着脸,从指缝间能看见他瞪大到极致、睫毛颤抖不已的眼睛:
“我我也不知道。根本没听过这么、这么--我不知道怎么说,要是能让分析部来帮你做个检查就好了不,还是别了。”
数学家并不能共情李查克此时展露的震惊:在他看来,兜兜之前的表现、要比看见[奇怪东西的大小]骇人多了。
可望着李查克眼白上密密麻麻的细小红线--数学家还是决定,先继续思忖问题比较好。
兜兜又一次仰起头对着天空、双手打招呼似地摆动:
“喔,那不管了。我果然很厉害,哈。嗨!嗨!我在吃夜宵,今天芒街特别热。喔,这两个人?都是新认识的朋友”
也不知道兜兜正对着谁说话、音量越说越小,转瞬便听不见了。
但在座的另外两位,却难以像他那样保持轻松;数学家也跟随李查克,沉浸在思考里:
“所以这是一种[指标]或者[指数]类的东西、跟超能力的强弱呈正相关;但仅仅只能通过超能力者自己来进行验证。你前面说的那个同事也看得到?他看见的跟兜兜有什么区别?”
李查克重新打起精神,眼睛却不时怔怔望向芒街那无云的天穹。似乎数学家提出的问题,让他稍稍能分散开注意力:
“.对,他当然也看得到。从入职测试到离世前最后一次检测,观测到的异象大小一直保持在十余米左右:并且保持固定动作姿态、没有任何活动迹象。”
“之前说的那个[骑脖者]也是他的表征强度很高。公司虽然没有和他直接接触,进行测试程序;但[骑脖者]自己有去医院里看过精神科、描述所看到的幻觉.根据记录,他能看见的景象根据比例尺进行过大约估算:有数百米,但也只是低频活动。”
“这已经是我读过最夸张的案例了——相当于每天抬起头,就能看到一只放大版的哥斯拉或者其他什么巨型怪兽;简直不可思议算了,现在想想也只是小儿科.真是好笑不知道有没有其他视觉占比更高的记录.”
他声音越来越低,眼睛开始看向鞋面;额头发丝泡在碗里,却毫不自知。
数学家把碗筷在桌面上摆来摆去、手指还在一旁比比划划。他越是想得认真,问题便也越多:
“.可是为什么?这些之间有什么联系?所谓[天空中的景象]听起来是一种幻觉:不同的观察者对于相同对象,竟然会获得不同的结果、在这种情况里只可能是幻觉。”
“另外,这个也很好验证吧。有人跟天上看见的东西发生过实际接触么?就不只是看。比如交流--兜兜看见的是父母是吧?他是不是可以跟父母谈话?”
他压低声音,用下巴示意身旁正胡乱摆动双手的兜兜:
“你看他现在这样有这种可能性吧?难道说,这其实是某些精神创伤在视觉层面的一种显现?或者是没人发现过的、带有传染性的精神分裂?会传染的精神病听起来很离谱,但是还有比——额,你懂的--更离谱的么?”
“喔对,为什么只有在室外才能看到?是将[天空]当做一种抽象概念看待吗?通过绘画或电子屏幕呈现出来的天空算不算?不同时间、地点、天候对幻觉有没有影响?说不定是有前置条件的群体癔症?”
“然后如果不是幻觉的话.通过空中载具接近的话,能不能进行肉体层面的接触?有迷狂的人,跟这些幻觉的距离是保持恒定吗?那要是上了外太空--”
面对数学家丢出的十万个为什么,连李查克都有点语塞--对方都没有给他留出思考的时间、甚至都没打算让他回答似的。数学家疑问之密集,仿佛说话完全不需要留下气口:
“行,停了!不知道,全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在分析部工作,我也没有迷狂。”
“那些[高层办公区]——反正就是更高层的人肯定有了解或者推论、至少做过很多实验,但是我不知道。我以前的同事也不知道:我们只是小小的外勤而已。”
“亚欧邮政是个庞然大物。而且像它这样的大家伙还有好几个,谁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把[迷狂]的研究开发推进到什么地步了;反正肯定不会止步不前。你要问的话,就自己找公司去问!”
餐桌一时陷入了沉默——
原本最喜欢接话捧场的兜兜,正对着头顶天空不停比划着什么手势、嘴里念念有词;好像跟隔壁几桌满脸通红的中年人一样喝醉了似的,压根没管数学家与李查克之间诡异的问答环节。
数学家愁眉苦脸,拿食指在塑料桌布上写写画画,但也再没把乱七八糟的问题抛出来;李查克则两手抓着头发,上下牙狠命摩擦、鼻孔发出“呲呲”的吐气声。
上一篇:东京:我解锁了她们的特殊成就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