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奇怪狂躁的音频内容——像是直接在地狱里采样、用死后痛苦来折磨生者的灵魂。
此时此刻,只要位于大堂中庭的生物,必然会被影响甚至剥离去视觉;而无穷无尽、内容繁杂的噪声,又进一步扰乱听觉定位和感知。
二者相加,构造出一个指向性明确的临时陷阱:用于对抗感官更为优异的超人类。
这座探入云端的大厦仿佛正在发着高烧、乃至于濒死,而大堂中庭就是它的大脑。
所有踩在中庭地板上的目标,都被卷入这场难以言说的高烧幻觉里.
但二楼没有被追光灯直射,又戴着护目镜的安保们、则没有受到视觉方面的干扰。
扑扑扑扑扑扑扑:
霎时之间,二楼的所有步枪都开火了;闷响像是挤满人的拳击馆、每一位都在狠命击打沙袋--弹壳落地的脆声构成一片细雨。
忽地,强光淹没里冒出一声惊讶呼喊,盖过周遭种种几欲刺穿耳膜的噪音:
“哇靠,开迪斯科舞厅啊!”
第64章 飞弹
咔哒。
在不住射击的人群中,夹杂着一声压缩气动装置的轻响——形状扁平的抛射网弹,从一位安保架在肩头的投射器中飞出、扑向中庭被枪火盖住的那团混乱。
网弹飞转着解锁、在半空中展开成一张大网;由芳纶复合线缆、混编铜合金丝的网面,拽出一圈轻微波动的弧形。
四角带钩的网弹像只人造飞鼠,盖住理应被强光与噪音止住运动的目标;后边牵着数条高柔性导线,长长延伸、连到安保们后方,二楼的更深处里:直接链接寿竹151整座大厦的供电系统。
边缘嵌着的钩刺和接地片,也笼住了整块目标区域。随着变频升压模块运作——
高压电瞬时导入网体,让通电捕网缠绕上了亮蓝细蛇:
呲啦——咔啪!
电噼声响起、耀眼弧光闪烁,甚至盖过追光灯投出的、几欲烫穿视网膜的烟火;焦糊气味满溢着整个中庭大堂。
感官干扰造成的些许空隙,就是为了此时的捕捉尝试;持续不断的压制射击证明:目标的身体完整性、并不在安保们的考虑范围内。
三万伏特电压与四安培瞬时脉冲电流——足以击穿大象的表皮和脂肪层,扰乱神经系统、对肌肉组织进行强干扰;快速瓦解目标的协调性与反应能力。
只不过.
呆在房间里的,不是一头大象。
——
或许是因为商场广播系统投入了过量干扰;闪亮电光里并没有子弹命中、撕裂肉体应有的声响,乃至中弹时的惨叫。
苍蓝色电火噼噼跳动,在追光灯直射里糊成一团、连安保们也再看不清其中的情况--
直到带着尴尬的话语,突兀响起:
“诶,不行!我还没到能去舞厅迪吧的年纪。”
忽地:
缠绕着电光的捕网、骤然由中央处断裂迸开,接着熄灭。
哗啦!哗啦!哗啦!
一盏又一盏舞台追光灯突兀爆裂,镀膜玻璃碎片漫天飞溅、落在安保们身上:
那股幻彩般的强光不再刺眼——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追光灯还是留下了两盏、让中庭大堂不再如片刻前那般昏暗:
余下的灯光变得朦胧且黯淡、反倒比片刻前更像是个慢摇迪斯科舞厅。
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几乎要钻进头盖骨、煮沸脑髓的骇人声浪:
一楼中庭各个角落、和悬挂于二楼的音响也在刺耳的破裂声中坠落,只留下电流声沙沙作响。
——
原本通着电的捕网早被撕碎、散落;兜兜仍旧站在原地,身后是用胳膊肘捂着眼睛的数学家与李查克——不知是否因为被兜兜撑开、而没有接触面;刚刚捕网上的高压电并未伤到他们两人。
簇!
随着细细的尖利响声--
一颗子弹由高处旋转着撕开空气、带着淡白尾流飞来,就要撞上李查克的眉心:虽然还没接触,但冲击像透明筷子似地,把他眉间的皮肤挤出波浪似的起伏
兜兜伸出手,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那颗本该掀起李查克头盖骨的弹头。转动逐渐停滞、那是耀眼的黄铜,让兜兜的指间感到些许滑腻:
“还没完啊?口袋快塞不下了。”
兜兜的雨衣口袋鼓鼓囊囊的,全是之前抓到的弹头、被他玻璃弹子似的装在身上。
他随手拈起一颗,用中指和大拇指夹着、弹了出去:
呯啷!
随着清脆声响,追光灯只剩下最后一盏--恰好能照亮整个大堂中庭。
——
啪,啪,啪。
兜兜鼓着掌,眼睛在发亮。双手轻轻拍动,却仍有余裕、摘下不停飞来的子弹。在旁观者眼里,他仿佛多出数条半透明的、边缘模糊发颤的手臂——但那只是高速运动在视网膜上留下的残影:
“哇!除了这个看起来很高科技的…额,高压电渔网,其他器材都没什么特别的诶。所以这招是临时设计出来的吗?真的,真的!真的可以去拍《小鬼当家》了。好整蛊啊:是谁想出来的?告诉我。”
“是谁?是前面广播里说话的那个阿姨吗?”
无人回答,仅有连绵不断的枪声还在继续、间或夹杂着弹匣落地的脆响。
仍旧是那金属摩擦似的女声——这次并非经由商场广播、而是从安保们的耳麦里传出,平淡地讲述命令:
“放弃捕获。”
枪声没有片刻停歇:二楼的安保们仍旧保持着稳定的射击频率--就算面对眼前这种完全超出常理的情况,他们仍旧井然有序;两人一组、互相填补换弹时出现的射击空白。
子弹真的有用吗?这个问题被抛在脑后。
安保们早已不再尝试射击兜兜的关节、而是将准星对准兜兜身后的李查克和数学家。这种压制射击似乎更加有效、效率更高:起码目标还停留在原地、保护这两个明显无法抵御枪弹的[随从]。
训练和命令,掩盖过了恐惧。没有人拥有余裕、去思考当目标不再被控制在一楼中央时、会发生些什么--
随着[放弃捕获]的命令下达,在枪口的火光闪烁间,悄然出现了火力更加强大的武器:
有安保抬着黑漆漆的长筒圆管,后端像喇叭似地开着大口。一枚狭长的火箭弹从后方填入;
那位安保单膝跪地,把眼睛对准外延出的瞄准镜;夹在肩头的圆管架住栏杆扶手、由斜上方对准了兜兜。
——
“啊!你们快看,快看!是RPG!”
兜兜抬手一指,又惊又喜地叫了起来--子弹仍在雨落似地、不停泼洒;但全都被他捞在手心里,随意抛到一旁。
“那不是RPG”
李查克捂着嘴巴,悄悄地低声反对。他跟抖得快要痉挛的数学家藏在兜兜身后,像是在屋檐下躲雨的行人、不由得萌生出怪异的安全感:
其实那并不是价格低廉、被广泛使用的RPG-7手持式反坦克榴弹发射器;而是瑞典产的M2CG单兵多用途无后坐力炮——
李查克知道这点,完全是因为后者更贵:就算被当做亚欧邮政的叛徒还受到追杀,可采购部门在武器方面充足经费所带来的优越感、却不会马上消失。若非考虑到使用场景的复杂性和泛用性,采购部门会在公司厕所的每个隔间里都塞满毒刺和标枪。
同样,如果不是寿竹151刚刚落成,芒街分部或许也远未就位;现在兜兜面临的不可能只有这点火力、战术也不会由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破铜烂铁来支持--
紧急改装的舞台追光灯和商场广播?带着事后诸葛亮的视角,李查克觉得这些玩具有点可笑。
当然,这些想法李查克并不会宣之于口。
他说完话便努力蜷起身子,缩起四肢。李查克不觉得火箭弹就能伤到兜兜:能随意抓握飞行子弹的速度,自然也可以轻松脱离火箭弹的爆炸覆盖范围。
但李查克可不想在被高速拖拽的时候、让手脚骨折上几处--
“我知道!它从后端装弹。”
兜兜转过头,瞪了李查克一眼;对方的话并没有逃过兜兜的耳朵。
就像其他流传甚广的玩意儿一样,兜兜情不自禁地会用最突出的象征、去称呼所有与之相似的事物——
簇咚!
兜兜转头说话的工夫--一声有些沉闷的声响忽地响起:
火箭弹慢慢悠悠、在空气中烧出蛇形尾焰;滋滋滋的声响带有花火似的优美。椭圆形的高爆弹头反射着月光,让它染上一抹苍白:其余安保人员在火箭筒击发时便放弃射击、在二楼寻找掩体。
当!当!
两个光洁如新的煤气罐同时从二楼甩出、随之跌落砸在地面,弹起晃荡两下,骨碌碌地滚到兜兜身边。
火箭弹尾部的稳定翼,让兜兜想起来那些在少年宫里做的航模--可就算是航模班老师的作品,也无法保持这么平滑优雅的飞行轨迹。
这是一枚反人员高爆弹:
等它轰然炸开,弹头碎片会泼洒到一楼大厅的每一寸地砖上——一同铺开的,还应该有这三人的血与肉
至少也要在爆炸引起的混乱中,或是目标躲避的过程里;制造出可供撤离的空余。
很多在场者的想象与希冀中,结局应当是这样。
——
“诶!我早就想试试这个了。”
兜兜把两边食指中指抠住嘴角,朝左右扯动:
“啊——”
他发出在医院看病时,医生用压板压住病人舌头时所要求发出的声音。
像是卡通里的滑稽场景、而不是现实里会出现的画面——随着双手的动作,兜兜口部被无限制地拉开、张大:直到两边手臂伸得笔直。
嘴角没有随着这可怖的形变撕裂。兜兜的双唇变得细长,而牙齿、牙床与舌头在这黑漆漆的夜里根本看不清晰。
转瞬之间,兜兜的嘴巴已经像是个深不见底的大黑洞了——他左右挪动着脚步,像是要用水桶接住天上落下的金币。
滋滋滋.
声音愈发小了,直到成了无——高爆弹呼呼地飞进兜兜的嘴里,消失不见。
第65章 在鲜红中沐浴
没有戏剧化的,导弹在腹腔或身体内部爆炸后、从七窍喷出的烟柱与火焰——
甚至没有个饱嗝或轰隆声;起码要拍拍肚子、砸吧砸吧嘴,展现吞下去武器的美味、和对敌人的不屑。
所有幻想中的场景,都没有发生:
M2CG发射的反人员高爆火箭弹被兜兜吞进嘴里之后,便再也没了半点声息;至少从外表上根本没有半点迹象。
圆筒形的高爆弹长达45厘米;就算没有引爆、起码也可以填塞整个食道、让贲门撕裂;但谁会
“把火箭弹吃下去了?”
有人忽地说道、没头又没尾;声音细小模糊。话语来自于兜兜身后、都忘记要继续抽搐打抖的数学家。
那些安保钉在原地,布景似地动也不动、缩在掩体后头--透过防弹头盔与护目镜,可以看见那一双双睁大到几乎要撕裂眼角的眼睛。
“诶——呕--”
兜兜仍在拉着嘴巴,喉咙口里挤出怪叫:
“诶——嘿!呸!不行,做不到。”
兜兜松开手;让口部弹回原样。他把双臂环抱在胸前、摇摇头,眉间紧皱、面容严肃:
“我还以为可以反弹回去!就是把这个火箭弹用嘴巴重新发射过去,看来做不到;高估自己了。要是能那么搞还蛮酷的,哎。”
躲在后边的数学家,都没有摆出什么夸张的惊讶表情——
他觉得发生什么都并不奇怪;只是唾液跟鼻涕胡乱流淌、身体不由自主地打颤,像是身处寒冷冬夜。
但当他转过头,却发现李查克正望着自己。李查克眼皮痉挛似地弹动、牙齿不住打在一起:
这位一只手几乎变成废料的前亚欧邮政外勤,抬起完好的那只手、比了个向上移动的手势--
[兜兜的迷狂变得更强了。]
数学家希望自己理解有误;可他心里明白,李查克想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但数学家知道——或者说是他的直觉:至少在今晚,兜兜并没有变化。只不过是.之前没有什么需要兜兜发挥的场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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