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他松开抓紧楼中女巫的手、把十指交叉,用力地活动起了手腕和肩膀。
——
显示屏中满是雪花,已经无法观察战场。
“--科长!现、现在怎么办?还要还要再投喂吗?”
操作员结巴了,再也顾不得面前的显示屏、将整个身子转了过来,对着科长的侧脸。
而科长仍旧如之前一般无二,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屏幕中嗡嗡的闪动——像一尊蜡像,似乎眼下的境况不过是观赏中的电影。
但她忽地笑了起来,没有半点声息、身体却笑得颤抖。
缓慢却又清晰的回答,最终还是从紧抿的唇线里传来:
“献祭。”
操作员的眸子睁得滚圆,嘴巴也惊骇得大张。他把手扶住操作台的边缘,想要把自己的身子撑起来:
“可是--”
砰!
他的抗议并没有来得及说完:子弹从操作员的太阳穴里射进、又从另外一边穿出,打进地板。
砰。
又是一声枪响;另一边的操作员也倒下了。
科长把配枪收回西服内袋、随手拨开操作员软倒的尸体,把嘴凑到麦克风旁边。
身后是夺门而出的急促奔跑、办公椅被掀翻倒下、大门摇摆撞击的声音——剩下的操作员全都逃出了总控室,但科长头也没有回上一下:
无论他们逃到哪里,是生还是死,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转动旋钮,调整着整个广播系统的音量;因为佩戴牙套,她的声音带着些类似大舌头的含糊: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现在开始对[楼中女巫]执行献祭程序。”
“你们都经过训练,知道该怎么做。”
“开始回忆最爱的人吧——想不起来的,就死:没有爱过的人,又何必活下去?”
说完,科长解开衬衣的衣领、用力清清嗓子,郑重其事:
“啊——啊--啊--”
她张大嘴,像练嗓似的、发出尖细的声音;等到终于满意,科长把麦克风整个抓到嘴边——
接着,她唱起奇异的歌谣:
“Dodo, l'enfant do”
不是汉语,曲调柔软缓慢、像是哄婴儿入睡的曲子:
“L'enfant dormira bien vite.”
声音粗哑又干涩,拉长的尾音像是在锯木头;与悦耳毫无关系可言。甚至不带有感情,如同对着稿子念诵:
“Dodo,l'enfant do”
这是首简短的摇篮曲,转眼便唱了一半--
咔哒,咔哒:肢体跟椅子撞击的声响。
科长身边那两具操作员的尸体,忽地开始抽搐。明明大脑已经被子弹破坏,神经系统却似乎还能运作:他们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掩在嘴前。
噗嗤!
伴着撕裂似的声响,操作员尸体的衬衫中央破开大洞、纽扣随之迸开。
呲拉拉拉拉:
两位操作员的腹部忽地鼓胀成小丘、如同怀胎十月,接着从肚脐中间开裂。
没有喷射而出的血液,打开的胸腹中、甚至望不见器官:
驼红、绛紫、海蓝,鹅黄,素白.
五颜六色的彩绳,汹涌穿出敞开的胸腹--操作员们原本该是大肠小肠的位置、现在却是一束又一束的斑斓胶皮电线,在内里流动、翻卷不休。
“L'enfant dormira bientt”
科长面无表情地唱着摇篮曲,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恍若未觉。
——
热身到一半的兜兜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四周朦朦胧胧传来的歌声--
之前自己一巴掌带起的气流,把这附近捣得乱七八糟;似乎连音响广播系统也弄坏了,现在声音模模糊糊的:
“诶,是那个嗓子很烂的阿姨,歌唱得也很烂。她说什么爱来爱去的?什么训练?这是在唱情歌吗?”
兜兜眯起眼睛,试图欣赏一下这首曲子;但马上便决定放弃,因为着实太难听了--像是带布被绞乱的磁带:
“真是搞不懂,打架打一半还要唱背景音乐。现在人都有点点怪怪的——哎我去!”
他转过头,正好对上楼中女巫的脸、把兜兜吓了一跳。
现在,楼中女巫看起来已经不像是具尸体却也与正常人相差甚远:
蜡似的苍白皮肤多出了血色,胸膛开始起伏;牙齿撞击,发出“得得”声。
但楼中女巫的“眼睛”是模糊的--像个不小心卡在缝隙里,但还没有失去动能的弹球、在眼眶里四处撞击,跳动。
眼白里,还能望见结膜血管形成的、不断变化的文字;但兜兜一个单词都认不出来。
她蠕动着刀锋似的嘴唇,吐出兜兜听不懂的词语:
“MamanMamanMaman”
兜兜眯起眼睛琢磨了会,但还是没想出来对方在说些什么:
“啊!原来你真是外国人喔,我看你脸就蛮像老外的。听得懂我说话吗?你好?”
——
笃,笃笃。
身后不远处传来散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兜兜正在试图进行的友好交流:
自从之前的“投喂”过后,还是头一次有人靠近兜兜与[楼中女巫]的战场。
那是个全副武装的男人,从装备来看似乎就是压制部队的成员之一、也来运送过尸体。他踉踉跄跄,险些在水泥碎块中摔倒;一手捂着肚子,好像正因为腹泻而寻找厕所。
咕嘟,咕嘟:男人喉口发出异响,两颊不断鼓动,如同酒醉时无法忍耐的呕吐欲望;他另一边手攥着张相片,都被抓得变形、但还是放在脸前猛瞧,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男人瞪着照片,摇摇头、张开嘴,好像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噗嗤。
一卷亮晶晶的、沾满唾液的胶皮电线,旋转着冲出他的口腔。
一根根纤细的电线,从男人头颅的每处孔窍里破出、炸开:眼珠被挤出眼眶,牙齿被顶出牙床。
身上的防弹背心随着肚子鼓起、被扯断了排扣--更多的电线撕开腹部和衣物,蟒蛇似扭动。
胶皮电线们在体外相连,绞成粗粗一束;圈起他的脖颈、接着向上钉进天花板。就这么吊着再也不动弹的男人、向前摆荡。
在他身后,是之前那支压制部队的其他成员、从远处的破洞与裂缝里冒了出来--还有些兜兜没见过的家伙,穿着文绉绉的制服:
一个又一个,肠子变作的电线穿出胸腹、向上舞动,绞住脖颈,剩余部分钉在天花板上。他们满脸青紫、脸颊鼓胀;排着队,像之前的楼中女巫那样,晃晃悠悠地荡进这一小片广场里。
第77章 剥落
哪怕这些尸身都被开膛破肚、空气里却没有铁似的血味与腥气;只有淡淡的焦糊气息,不知从何而来:
每一具晃荡过身边的尸体,都要跟兜兜挥挥自己耷拉的手、似乎是打个招呼——虽然脸朝着天花板、脖子也被绞断,跟兜兜一点儿“眼神接触”也没有。
兜兜倒是不以为意,甚至有些被这诡异的死后热情所打动;他顾不上面前眼珠子抖得快飞出来的楼中女巫,抬起手回应这些路过的尸体们:
“啊你好——喔,嗨,哈喽哈喽。还有你,你好!可以荡慢一点。地上有钢筋,等等戳到了。”
就算已经死去,大家仍旧很有礼貌;这让兜兜感到莫名的欣慰:以前学校里办元旦联欢会,要表演的同学们走上舞台前、也会这么向观众示意。
于是兜兜看着他们晃晃悠悠,摇摇荡荡;接着在这一小片广场里散开、悬在各个角落。忽地--尸体们脖颈仍旧被电线吊在天顶、却手拉起手,十余具尸体环成一个大圈、把兜兜跟楼中女巫围在中间。
像是要一起玩丢手绢的游戏似的,甚至氛围都带着股融洽。
广播里的摇篮曲已经停了,那位粗嗓子的阿姨也没了声息;除去楼中女巫还未止歇的喃喃自语、整个芒街市分部中一片静寂。
“诶,那现在”
兜兜张开嘴、环顾四周,话才说到一半.却感到手背满是冰凉,触感湿冷。他低下头,看见楼中女巫不知何时、轻轻搭住了他的手。
喉咙口有些发痒,好像吃了块卡嗓子的雪饼--
哇!
一卷纠缠盘绕,足有小臂粗细的胶皮电线、猛地冲出兜兜的嘴巴;带着滑腻唾液,蛇头似地直直钉进天花板、发出沉闷的“噗”声:
“诶呀,沃凸勒甚么洞悉??”
兜兜眼睛都瞪大了、双手抓紧嘴巴里冒出的电线,口齿不清地嘀咕。
唰!唰唰!
他两边手舞出残影,交替拖拽着从喉咙内里伸出的电线、每次都拉出长长一截--兜兜感觉自己像是《正大综艺》里的魔术师,在表演从嘴巴里吐彩带的古早魔术。
眨眼的工夫,整卷足有十余米长、螺旋绞在一起的胶皮电线,就被兜兜全部拽出、砸进水泥里;但仍在扭动不休。
兜兜捂住嘴、犹豫着喷了几口唾沫:
“呸,呸呸!”
兜兜又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没有异形似的鼓动起伏,更没有突然刺破体表的电线。
但看了眼四周那些肠穿肚烂、腹部刺出电线的尸体们,兜兜还是往肚子上挠了几下、以免有什么怪事发生:
“不是我怪你啊--这个这个吐电线我就不玩了,感觉有点不卫生?这个电线消毒过吗?这样变到别人肚子里面不好吧。”
兜兜边说着,边转回视线:
“你换衣服了啊?动作好快喔。”
兜兜刚刚不过仰起头,扯去了下嘴里的电线;现在却发现楼中女巫的外表、再次悄悄产生了变化。
上身除开奇特的双眼,已与常人没什么区别;但她却换上了条崭新的“裙子”。
那是十余条人腿--仅仅只有白骨——环绕在楼中女巫的腰间。骨骼们裙摆似地垂落,遮去她的下半身。
但在透过那些缝隙,却能看见内里空无一物:似乎楼中女巫生前就不曾拥有双腿、腰椎以下只有这条骨头做成的长裙。
股骨、髌骨、胫骨、腓骨、跗骨、趾骨--人类双腿应有的骨节,全都被重新打散组合,成了这风铃般的装束。就算周围并没有气流扰动,仍旧碰撞着发出细响。
只是她低着头,直愣愣望着地面;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连那一声声“Maman”的低低呢喃也停了。
空气里好似有些看不见的重物--
刚刚那些尸体摇晃着入场时的轻松,仅仅只维持了短暂的片刻:
直直砸进心魂深处的压抑、沉重、忧虑;挤占在兜兜的心房里。这些都是他平日里不曾体会过的情绪,乃至于令他也萌生出了怪异的不适。
兜兜皱起眉头,仔细思考--
接着两手一左一右,扣住[楼中女巫]的脑袋;把她拉近自己的脸。这个距离,近得可以相互看清对方鼻翼上的毛孔:
兜兜完全看不出在数分钟之前,[楼中女巫]还是一具只有脑袋与脊柱的骸骨;他能看清对方眼白上的每一点浑浊和血丝,以及由眼结膜血管组成的、不停变化的文字:[楼中女巫]的眼球每分每秒都在不住地上下滚动震颤,随时都要从眼眶里弹出。
但兜兜看不懂那些文字。那并非他所熟知的汉语,与上课学的半吊子英文有些类似,可又完全读不懂。
兜兜点点头,摆出了然的样子。
有些感觉,并不太需要通过文字或话语来传达:
“活着很痛苦哇?放心,懂你意思。”
接着,没有半点犹豫,兜兜张大了嘴——他的上下颚骤然分开到几乎一百八十度、嘴角的皮肤橡胶似地形变,却不曾裂开。兜兜仿佛在这一刻变作成披着人皮的鳄鱼,后脑勺的头发因抵住脖颈而弯曲、刺刺得发痒。
从漆黑无光的喉口深处,传来了航天飞机发动机似的隆隆爆鸣,由远及近:
终于,他放声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层楼中已经没有可供碎裂的玻璃窗,可地上的水泥碎块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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