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才不是猫酱
如果它不愿意的话，即便堂堂正正站在千万人眼前，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那是一个身材矮小、体型枯瘦，有着长长胡须的光头老者，五官算不上狰狞，反而有点像是佛像，尤其是一对硕大的耳垂，几乎让人误判了他的身份。
身上的和服是最为高级的样式，华贵而轻盈。
看到它出现之后，所有的妖怪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宛如被冻结了一般，随后或是弯腰或是露出肚皮，各自以不同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顺从。
最前排中有很多比土蜘蛛还强，但却没有达到大天狗等级的，看来哪怕是百鬼之中如大天狗那种强者也是极少的存在。
“嗯，今天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啊。”
矮小老者扫了几眼，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数量这么多的话，那位大人也会很高兴吧。”
老者悠然转身，伸手在空无一物的虚空中一点，那一刻简直如同雾气被撕裂，虚幻的世界露出真实模样。
江户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从白日的样子变成了另一种姿态，那是被恶鬼雕像镇压的石质大门，其宏伟高耸不像是出自人类之手。
——罗生门。
尽管并未见过，但江流还是第一时间冒出如此的想法。
日本传说中这是通往地狱的门户，然而此处却仿佛倒转了一般，是恶鬼通过此门走向人间。
“开始吧，今夜的百鬼狩！”
第118章：吞噬黑暗的山
江流远远缀在百鬼夜行队伍的末尾，和几个弱小的杂鱼混在一起，毫不引人注意，偶尔会看一眼前方的动静但又立马低下头。
他很担心那个老者妖怪，甚至可以说是忌惮乃至畏惧，已经到了要控制自己的视线，生怕被对方察觉的地步。
其实，那个家伙散发出的气势并不如何吓人，从魔力反应来说在百鬼中都只能算是中流，远远比不上江流曾经斩杀过的大天狗。
但江流明白这只是伪装而已，这家伙的本质是远比普通的恶鬼更加恐怖的存在。
现在表现出来的能力、力量乃至形体，都是出于某种目的而做的伪装。
至于具体为什么，以及它的实力到底有多强……这就不是江流能猜到的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在擦肩而过时，江流确实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看来是没办法进行斩首行动了。”江流颇为可惜地想到。
虽然跟立香说的是侦查，但江流本来的想法是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可以试一试对妖怪大将进行斩首行动的。
他这可不是说大话，而是真的有一定自信才如此去想。
要知道，以他目前的力量，如果动用暗杀手段的话，即便是大天狗那种层次的也有一定可能一击必杀，就算百鬼首领还要比大天狗高一等级，搏命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然后，在华服老者出现的时候，江流心里的这点小心思便被无情掐灭了。
想要对这种目标一击必杀……反过来被一击必杀的可能性更大点。
在真正动手之前，至少也该搞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滑头鬼……没那么简单吧。”
好歹也在日本生活了十几年，江流对「百鬼夜行」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所谓的「百鬼夜行」其实并不是真的指「一百只鬼在街上游荡」，而是对民间传说中出现的众多鬼怪所进行的一个汇总，「夜行」只是在假设这些鬼怪聚集在一起后，人类所幻想出来的一种活动。
事实上，鬼怪们并没有嚣张到组织「阅兵式」的地步，况且很多妖怪彼此之间也不可能和睦相处。
「百鬼」的数目有所偏差，但总得来说确实有一百多种，来源主要是日本乡野之间的怪谈，还有就是在《古事记》等典籍中记载的妖魔神鬼演变后的产物。
前者并不可怕，毕竟只是「怪谈」而已，很多妖怪的能力只能说诡异但不能说强大，如座敷童子那种……甚至很难界定她们的好坏。
这种从怪谈诞生的妖怪，以「型月」的体系来说，即便有一定的知名度也无法成为英灵，只会被归类为怨灵一类，撑死了是个「幻灵」，勉强有被作为从者召唤的资格。
但后者——那些脱胎于神话故事的妖怪，就相当之不妙了。
强者如酒吞童子、茨木童子、玉藻前、大天狗……一些是日本本土的顶级妖魔，一些是从天朝和印度传过来的，一些干脆就是从神明位置上堕落下来的人物。
这些家伙是有资格被作为英灵召唤的，尤其是某只狐狸，在「型月」的设定里甚至给轩辕帝守过墓……
这种家伙要是本体出现了，现在的江流肯定二话不说就带着立香跑路，但好在这次江户城中的妖怪数量虽多，却也没出现那么离谱的存在。
关于「百鬼夜行」的首领，其说法并不统一，有酒吞童子作为首领的说法，也有滑头鬼作为首领的说法。
酒吞童子不必再提，那是日本知名度最高的妖魔之一，本土作战的话恐怕可以力压TOP级从者了。而滑头鬼就需要多解析一下了，这是个非常有趣的家伙。
理论上它只是来自乡间怪谈的「小妖怪」而已，其能力类似完全抹消自己的存在感，或者完美融合进周围的环境，用从者体系来划分就是标准的暗杀者。
但这只妖怪并没有什么正面战斗力，或者说没有太多关于这方面的记载。
它所做的恶事，也仅仅只是不打招呼就到人家家里吃饭而已……相比某位喜欢吃少女乳房的恶鬼，滑头鬼当真可以说人畜无害了。
不过，就是这样的家伙，却被认为是百鬼的首领，也是相当有趣的事情。
（值得一提的是，滑头鬼虽然看起来没出息，但在古日本确实被认为是大妖怪，动漫《滑头鬼之孙》为了让这个背景变得合理，给滑头鬼这种妖怪开了很多挂。）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人畜无害，又怎么可能震慑得了如此多的鬼怪呢？
没有道德也没有礼仪的妖怪们，除了服从强者和暴力之外，实在难以想象他们会因为「首领」这个名头就对滑头鬼如此畏惧。
况且，就那一瞬的擦肩而过……也让江流确定这个老头妖怪着实不一般了。
现在的问题在于：它真的是滑头鬼吗？而它会不会就是这个时代扭曲的根源呢？
这一切，江流都还不得而知。
他随着百鬼的队伍一路上走走停停，最终来到了江户郊外的某座连绵大山脚下。
妖怪们的行动相当诡异，它们似乎只是为了走这一遍山路，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目的，就这样绕着大山画起了圈子……
不知是不是体感有误，江流觉得这个夜晚特别漫长，因为看不到星月所以根本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时间，仿佛这片黑暗会持续到永远一样。
然而，渐渐的，江流从空气中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这是？”
江流闭上了眼睛，尝试着只用见闻色去感知世界，以他如今的水准完全可以说是「心眼」了，很快就发现一些常人视角所无法看到的东西。
“雾？”
那是说不出属于雾还是灰的黑色颗粒，如烟尘一般聚集在一起，缓慢而整齐地向着某个方向流动。
如果能将视角放大到整个山区的话，会发现百鬼的浊流散发着这种黑色颗粒，同样也汇聚为洪流向着山中某个地方涌去，如泥牛入海似的很快便消失无踪。
抿住嘴角，江流从细微处入手开始洞察黑色颗粒的本质，甚至用上了恶魔果实能力——
“不会吧……实体化的负面情感吗？”
第119章：眼瞳
如果这些雾气真的全都是实体化的负面情绪……那就未免太可怕了。
虽然这些东西并没有实际上的杀伤力，也无法对物质世界造成什么影响，对人身的损害顶多让人生个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病罢了，甚至连「诅咒」都谈不上。
但是，量变引起质变。一缕两缕雾气不算什么，就算是布满一整个足球场也无所谓，可像现在这样充斥整座大山？
如果全部汇聚起来的话，足以形成遮天蔽日的洪流吧，别说是人类了，就算是诞生于恶意中的妖怪也无法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经过江流观察，这些雾气应该是从「百鬼」身上散发出来的，它们在绕着大山行走的时候，会洒落一颗颗毫不起眼的「尘埃」。
虽然每一个的份量都不多，但逐渐积累起来就会形成影影绰绰的雾气，漫山遍野的恶鬼也将这不祥的雾扩散到了山林的每一个角落。
江流看到雾气越来越浓，甚至不用见闻色也能观察到，便意识到除了此次前来的「百鬼」之外，这座山里绝对还存在着其它妖怪，而且数量只怕更多！
如此多的妖物聚在一起，单纯的妖气就能形成遮蔽天空的乌云，而这些实体化的负面能量也积累到了相当夸张的地步。
然而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那些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的黑雾，在到达某个「极限」后便忽然大量减少，重新变得稀薄起来，然后再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恢复原状。
一增一减不断重复，仿佛在呼吸一般。
心知其中定然有猫腻，江流带着天狗面具混入百鬼群中，暗中用见闻色细细探查着黑色雾气的流动方向，认真而仔细地去观察、推演。
他本来就是「洞察果实」能力者，各方面的感知都被极大强化，即便不展开「通透世界」，他的洞察力也是一流中的一流，很快就找到了具体方向。
于是乎，他便脱离了大部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黑夜之中。
「看」着一缕缕黑雾被缓缓送到山林深处，相互纠缠、融合，但偏偏在大方向上保持一致，有种莫名的整齐和规律，江流心中若有所感：这似乎跟血液循环有点像。
只不过，如果是把海量的负面能量当作血液，那么这位「巨人」一定是个不得了的家伙。
一路追寻着雾气流动的尽头，江流将全身的气息收敛起来，进入了完美的潜行状态，越是深入便越是谨慎小心，他有一种预感：在这条路的尽头，将会有某种恐怖的存在等着他。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江流慢慢感受到呼吸困难，大气仿佛稀薄了起来，每一次鼓动肺部都需要十分用力才能完成空气的流通，而他身上也不知不觉中渗出汗来。
“唔……”
继续如此艰难地走了上千米，江流终于来到了黑雾的汇聚之所，也是其最为浓郁的地方。
在这里，黑雾已然可以用肉眼观察到，只是在无月的夜空下看不清楚，只能将它们当作一团团摇摆不定的幻影。
“差不多了吧。”
江流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等待着黑雾下一次由浓转淡的轮回开始，也就是黑雾浓度达到极限的时候。
“就是现在！”
喀……
没有想象中的大动静，只是从对面的山壁上传来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就像是石块骤雨热胀冷缩后说发出的皲裂声——
喀——
在江流吃惊的目光中，「山壁」竟从中裂开一条缝隙，然后在碎石般的声响中裂缝不断扩张，最终变为足够一人多高椭圆形的洞穴，其中幽深难以估测。
也就是在此时，从「洞穴」里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卷起一阵疾风吹起那浓郁的黑色物质，一卷之下便被统统纳进了洞穴之中。
江流被那股风力一吸，几乎也要站立不住，但好在距离尚远，及时稳住了身形。
不过十秒左右，疾风便渐渐停止，而山壁上的裂缝也就此慢慢合拢，根本看不出来此前这里是有一个洞穴的。
趁着黑雾还没重新聚起来，江流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先是到了山壁裂开的那个位置，但并未看到有裂缝存在。
“这是什么鬼东西？”
在江流的想象中，在吸取这些黑色雾气的应该是某只绝世大妖怪才对，但他看到的景象……却有点莫名其妙。
难道说洞穴中另有玄机，需要再度深入才能发现秘密吗？
想到这里江流不禁犹豫起来，因为他的动物本能在不断示警：再继续下去就会死！
莫说前进了，这副身体现在如果不是被理智所控制着，恐怕早就忍不住逃跑了。
但既然都走到了这个地方，不弄懂真相就回去似乎也有点可惜……
正当江流纠结之时，忽然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后脑，顷刻间传遍全身，每一块肌肉都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僵硬起来。
“呃……”一团红光从江流背后升起，照应出他孤独的背影。
红光越来越强烈，从一开始的影影绰绰，不过几秒就变成了能照应出世间万物的血池，江流的背影也在其中沉浮。
江流没有回头。
并不夸张地说，他如今是不敢回头。
“人类吗？”
然而江流虽然没有回头，背后的存在却没打算放过他。
“竟然能来到这种地方，很不错嘛。”
那并不是多么凶恶的吼叫声，反而可以说是沉稳厚重，听起来像是受人尊敬的老者。
江流面无表情地慢慢转过身来，再次看向那面「石壁」。
只见，在那条裂开洞穴的缝隙——更旁边一些的地方，镶嵌了一只仿佛琉璃镜面般清澈透明，却呈现出一片猩红的巨大宝石，光看体型似乎在里面塞好几个人都绰绰有余，比之前裂开的洞穴还要大上数倍。
不，那并不是宝石。
尽管第一时间给人以如此的印象，但琉璃镜面中心的漆黑眼瞳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今，这只硕大无比的竖瞳唯独只映照出了江流的模样。
第120章：大蛇的邀请
被白色覆盖的世界、从大地深处喷吐而出的岩浆、无休无止的海潮、响彻九天的雷鸣、呼啸而过的暴风、不可撼动的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