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充满怪谈的世界里成为魔女 第1088章

　　那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他身材很高大，但背脊弯得吓人，五官端正，但脸色蜡黄泛青，花白的须发乱蓬蓬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长衫，整个人看上去就想那些沾染了鸦片的烟鬼一样，弱不禁风。

　　那双将他推出来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他一时脚下不稳，身子踉跄了两三下，便重重地跌倒在地。

　　远远地，有那穿街走巷的车夫拉着黄包车，疾驰而过，飞转的车轮带起泥水洒泼而出，便溅了未来得及起身的老人满身。

　　脸上、胡须上、长衫上……到处都是泥点，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忍着疼痛挣扎起身后，便拖着一把仿佛快要散架的老骨头，扑到了那扇即将关闭的侧门前。

　　“王妈，等一下王妈！”他双手死死地抓住尚未巴掌款的门缝，冲着门后的中年妇女叫喊道，“主母要赶我走，老头子我没有意见，毕竟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但你可一定要帮我好生劝劝她，千万不要……”

　　“嘭——！”

　　还不等老人把话说完，门后的中年妇女便掰开了他的双手，重重地关上了门。

　　双眼失神地盯着紧闭的侧门，老人沉默了几秒钟，扯着脖子喊出了没说完的话，“千万不要相信那些辫子军的鬼话，否则家破……”,

　　“哗啦！”

　　突然泼来的一盆冷水，冲走了老人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人亡”二字，也彻底浇灭了他眼眸里最后的一点微光。.

　　仿佛是在道别一样，他久久地凝视着前方那一座，有着近一百年历史的大宅院，眼前浮现的，却是三百年前，他初到津门城所见的，摇摇欲坠的茅屋，以及茅屋前那位衣着朴素，笑容淳朴的妇人。

　　“莲娘啊，你的恩情，我已经还完了……还完了……”`

　　喃喃自语地说着，不知不觉间，老人的脸上便已经是老泪纵横，而就在他转身离去，最后一次走出那一条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的小巷时，却在巷子口，被一名金发碧眼，身着黑衣的男人拦住了去路。

　　“啧啧，为报一饭之恩，造就了一门六进士，护得一族三百年安宁，最后却像是一条老狗一样，被赶了出来……”,

　　明明生着一副异国面孔，但男人却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

　　“呵呵，没想到堂堂五祀之一，竟然会落到这步田地？”~

　　“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老人打量着男人，表情麻木，“如果你想要吞噬我，那就请便吧！不过，别怪我没告诉过你，我的权能已经衰落到，连怪谈本体核心都无法凝聚了，你吞噬了也获得不了半点力量。”

　　“吞噬？不不不，你可能误会了……”男人摇了摇头，将手伸进衣服里摸索了起来，“我不是来狩猎你的，而是来给你指一条明路的。”"

　　“明路？”看着男人递到面前的船票，老人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有一个繁荣强盛的国家。”男人解释道，“去那里吧！在那里，你或许有机会能找回曾经的力量。”~

　　顿了顿，似乎是为了进一步动摇老人的意志，他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此间恩怨已了，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吧？不如去碰碰运气？”

　　“放心，等到了那里，我们会帮助你的。”

　　闻言，老人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接过了男人递来的船票。

　　于是，几天之后，他登上了那一艘远渡重洋的轮船，在星空的指引下，抵达了“新世界”……

　　————

　　【档案编号：M191705

　　简介：中霤神，灵能波动等级C一

　　内容：中霤中央之意，此怪谈诞生于先秦时期，有关于五祀的祭祀活动。

　　注：《白虎通义》有载：“五祀者，何谓也？谓门、户、井、灶、中霤。”

　　中霤神常以面容慈祥的白须老人的形象出现。

　　传说祂不仅会保佑家宅安宁，以及大小琐事顺利，还会记下祂庇佑的每户人家成员的详细死亡时间，当有人要去世，阴司来勾魂的时候，中霤神就会拦住它们，仔细检查文书，确认无误才会放它们通行，避免了怪谈冒充，害人性命的事情发生。

　　这样一位善良而负责的神灵，中霤神曾经是Z国人重要的祭祀对象，但随着时间推移，其权能发生分化衰弱，逐渐被后来诞生的怪谈——土地神所取代，到了清代初期，已经很少再为人们所提及，仅剩湘、滇两地尚有少部分人祭祀。

　　二十世纪初，中霤神在上谷城短暂现身后，便消失在了Z国境内，一度被认为已经彻底消亡，直至二十世纪末，有司夜会干员于自由之城执行任务期间，在街头与其偶遇。

　　中霤神出现在M国的原因：未知。

　　……】

　　离开了薇薇安的公寓，陆以北一边走在去往中霤神住处的路上，一边在脑海里回忆着无字书给出的资料里，有关中霤神的信息，待到将大致信息全部回忆了一遍后，他忍不住吐槽道，“小花，你说那家伙图什么啊？”

　　“在Z国好好待着，还能暗度晚年，直到悄无声息地衰亡不好吗？跑到这鬼地方来，不是遭罪吗？该不会是醒了什么「M国的空气都是香甜的！」之类的鬼话吧？”

　　说话间，陆以北深吸了一口气。

　　混合了便溺、腐烂食物、以及某种不知名化学气体的刺鼻气味，从鼻腔涌入，直击天灵盖，让人有一种被肌肉壮汉，从身体内部，朝着脑壳猛击了一拳的错觉。

　　“咳咳咳，这(TM)劲儿也太大了，咳咳！”

　　到了目的地，顺着靠近地铁站的，向下延伸的狭窄楼梯走进来，看了一眼中霤神的住处，陆以北眼角一阵抽搐。

　　他本以为薇薇安的公寓，在自由之城这片土地上，已经是有数的破旧了，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更破旧的还在地下……

　　冗长的走廊被声控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一扇扇紧闭的大门分列在走廊的两侧。

　　盛满污水的水桶、堆积成山的黑色垃圾袋、装满硬纸板的手推车……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堆积在一起，让本就不宽敞的走廊显得格外拥挤，比入口处更加浓郁的刺鼻气味，在走廊中氤氲着。

　　看着如此恶劣的环境，陆以北下意识地想要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但是在Z国人“来都来了”的传统观念驱使下，他最终还是捏着鼻子，强忍着恶心不适，穿过了仿佛巨型老鼠洞的走廊，来到中霤神的住处，敲响了那扇爬满了细小裂纹的木门。

　　“当当——！”

　　只响了两声，敲门声便戛然而止。

　　站在原地，看着木门伴随着敲击而开启的缝隙，陆以北皱起了眉头。

　　“不在家吗？怎么出门都不带锁门的？难道已经穷困潦倒到了，小偷都没有东西可偷的地步了？”

　　在木门伴随着敲击开启的瞬间，他便展开了灵觉，经过探知并没有发现周边有任何超过D级灵能波动存在，这意味着中霤神并不在家。

　　听见了陆以北的话，南岭荛花急忙写好了小本本，递到了他的面前。

　　【既然要找的那家伙不在家，那咱们就赶紧离开吧？】

　　虽然嗅不到气味，但单是视线所能看见的“脏乱差”，就已经到了她难以忍受的地步。

　　“嗯。”陆以北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咱们走吧！”

　　说着他便转了身，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去之时，一股熟悉的恶臭，穿过了空气中那刺鼻气息的阻隔，悄然钻进了他的鼻息。

　　那是尸体腐烂的恶臭。

　　转过身去，再度看向那扇布满细细裂纹的木门，微微张开缝隙，仿佛一下子就被赋予了某种特殊的魔力，驱使着他继续探索。

　　“等一下小花，我觉得吧，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闻言，南岭荛花摇了摇头，仿佛浑身都在抵触那样，举起了小本本。

　　【要去你去，我在外面等你！】

　　看完小本本上的字迹，陆以北无声地叹了口气，“好吧。”

　　说完，他便推开了门，小心翼翼地将半截身子探了进去。

　　然后，只看了一眼，他便迅速地退了出来，扶着门框，一阵剧烈地干呕。

　　“YUE——YUE——！”

　　看见陆以北这副模样，南岭荛花歪了歪脑袋，飘到门缝前，也有样学样地，将半截身子探了进去，也只看了一眼，便退了出来，跟陆以北一样，扶着门框，干呕了起来。

　　在那间一居室的地下室出租屋内，客厅的正中央摆着一张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沙发，一位穿着白背心、条纹短裤的老人，仰面坐在上面，右手握着一把手枪，将枪口塞在嘴里。

　　脑组织和血液的混合物，呈喷溅状，铺满了后方泛黄的墙壁。

　　浓烈的恶臭，充盈在整个房间，仿佛已经浸入了墙体，成为了房间的一部分。

　　老人看上去已经死亡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的整个身体都不正常地变大了许多，浑身肌肤发青，膨胀到发亮，几处被老鼠啃咬过的地方，血肉直接爆了开来，恶臭的脓液喷溅在地上。

　　脓液在离开尸体之后，似乎还保持着某种的活性，像是不断地扭曲生长的菌毯一样，向着四周蔓延出了一段距离，像是被蛀虫撕咬得千疮百孔的巨大裙摆，铺在尸体身旁，让狰狞的尸体，多几分诡异神秘的气息。

　　一起干呕了几分钟过后，南岭荛花一脸幽怨地将写着字迹的小本本举到了陆以北的面前。

　　【你怎么不告诉我，里面那么恶心？】

　　那还用问？当然是因为要遭罪，不能我一个人遭啊！陆以北腹诽了一句，面无表情道，“忙着吐呢，没来得及。”

　　南岭荛花，“……”

　　————

　　陆以北花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适应房间里那令人不适的景象和恶臭后，终于进入了房间，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死者正是中霤神，死于饮弹自杀，用的是一把经过炼金改造的左轮手枪，地上还有两枚标注着“#45”数字的弹壳。

　　陆以北在无字书给的资料里看见过，那是M国灵能圈子里，常见的咒式固化弹，“#45”代表着黑夜联盟标准的四十五号咒式。

　　确认过中霤神的死因过后，他又将这间面积不大的一居室，仔细地搜索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除中霤神以外的灵能波动残留，但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小细节。

　　中霤神家中所用的电器、日常用品、衣物似乎都来自同一家名为“亚列尔”的公司，甚至连冰箱里没来得及吃完的食物，都标记着相同商标。

　　那个商标由一红一黄两个等边三角形，角对角的堆叠在一起，中间绘制着一个被羽翼环绕的眼球。

　　这个叫做“亚列尔”的公司的垄断，都渗透到这种地步了，也没有人管管的吗？陆以北暗戳戳地想。

　　而更加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按理说中霤神身为一个怪谈，想要自杀的话，根本不需要用饮弹自尽这种人类才会用的方式……他能想到的，怪谈能够终结自身存在的方式，就超过五种。

　　【都调查得差不多了吧？咱们什么时候走？】

　　见陆以北面无表情地站在房间的客厅里，久久不肯离去，忍无可忍的南岭荛花将写有字迹的小本本，递到了他的面前。

　　“还不能走！”陆以北看向南岭荛花道，“有点不对劲，我准备再看看。”

　　【再看看？看什么？】南岭荛花又写下了一行小字。

　　看完小本本上的字迹，陆以北耸了耸肩，抬手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虽然常规的现场勘察流程已经结束，但他不是常规的司夜会干员啊！

　　他还有着一双特殊的眼睛。

　　定了定神，催动神女北灵印，将那炙热的灵能灌入双眼，伴随着一阵强烈的灼痛，由内向外蔓延到整个眼球，视线里的画面仿佛燃烧了起来那样，赤红之色充斥了视野。

　　几秒钟后，待到视线里的赤红消退，陆以北的瞳孔突然颤抖。

　　他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他看见，在光线昏暗的房间，有一道高大的身影举着一把左轮手枪，对准备中霤神，而那道身影，正是已经失踪的【金蟾郎】于银川……

第三十六章 亚列尔的眼睛

　　眼前的画面昏暗阴沉，笼罩着一层焰色光晕，如同正在播放的纪录片，但画面更加模糊、虚幻。

　　在二十平米不到，堆满杂物的压抑空间里，身姿挺拔，衣着光鲜的于银川带着白手套的右手单手举着银色的左轮手枪，神情一反常态的冷漠，而被枪口指着的中霤神，却跟他像是两个世界的存在一样，对比鲜明。

　　中霤神已经很老了，看上去比资料里的画像还要苍老得多，皱纹在蜡黄泛青的肌肤肆无忌惮地堆叠，疥疮、脓肿、甚至是尸斑，藏在起起伏伏的皱纹缝隙之间。

　　“别，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饶了我吧！我们不是朋友吗？你知道的，我已经快要彻底消亡了……”

　　他神色惊恐地叫喊着，弯曲成夸张的弧形背脊控制不住地抖动，纤细消瘦的双手不停地晃动着，再配上异常鼓胀的腹部，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只被丢上了滚烫铁板，疼得不住惨叫的蛤蟆。

　　凄惨而滑稽。

　　“对了，你不是一直都在帮我吗？这一次也帮帮我，让我自己体面的离开这个世界吧？！”

　　“虽然我很想帮你，但是……”于银川脸上出现了一丝波澜，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很抱歉，我的朋友，这是【财神】大人的命令。”

　　“该死！”听于银川提到了【财神】，中霤神惊恐的脸庞，突然染了一抹恶毒，“我知道了，都知道了！他是担心我把他跟亚列尔的肮脏秘密宣扬出去，所以才派你来杀我的！”

　　作为身在“未来”的旁观者，陆以北听到这句话，心头突了突，瞳孔微微放大。

　　亚列尔？那不就是印着那种奇怪商标的公司的名字吗？,

　　怎么会跟财……那位守护者扯上关系？陆以北想。

　　虽然已经通过神女北灵印，获得了天灾级的力量，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被那位守护者感应到，他还是在脑海中闪过【财神】两个字的瞬间，避免了在心中直呼其名讳。.

　　“你废话太多了！”似被中霤神的言语激怒了那样，于银川表情凶狠地上前一步，狠狠地中霤神推翻在了脏兮兮的沙发上，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之上，粗暴地将左轮手枪的枪口塞进了中霤神的嘴里，然后扣动了扳机。

　　“嘭——！”`

　　枪声轰鸣，枪口喷吐火光，#45固化咒式弹引动的灵能波动稍纵即逝。

　　中霤神的后脑勺一瞬间就被固化咒式弹给撕碎了，粘稠的血液与脑组织的混合物，从他那破碎的颅骨内喷溅而出，涂了满了后方泛黄的墙壁。,

　　看着被一枪爆头的中霤神，于银川等待了片刻，似乎是在确认中霤神是否已经真的死亡。

　　直到看见中霤神瞪大了到死也不愿闭上的双眼，身子缓缓后仰，瘫倒在了沙发上，他才走上前去，将掰开中霤神握紧的拳头，将左轮手枪塞到中霤神的手里，然后将调整了一下枪口的位置，将其塞进了中霤神嘴里。~

　　看到此处，陆以北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如果是他杀的话，怪谈死于炼金枪械，那也就说得通了吧？"

　　在这个想要弄到枪支，比购买一个汉堡困难不了多少的国度，饮弹自尽是很常见的自杀手段，就算是日后这一具苍老的尸体被人找到，应该也不会有人过分追查，可是……

　　万一有那种头铁的家伙非要追查到底呢？现在我就是于银川，于银川就是我，那我岂不是要帮那家伙背黑锅了？陆以北愤愤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