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140章

其实名叫安妮的少女送给她们的衣服并不是特别的暴露，方形的大开领也没有将肩膀都裸露出来，裙摆也很长，只能看到她们的鞋子，点缀的褶边，丝带与蕾丝华丽但并不给人以疲累的观感，是非常优秀的服装。

也许在心底的某些部分还是缺乏女性那纤细的羞耻心吧，玛格莉塔在试着穿了一次后就喜欢上了这件黑色的华丽洋服，而现在，穿着款式相近，但装饰和颜色都以雪白，纯净为主题的另一件的露娜公主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把窗户关上……”

“是。”

明明不会有人注意到马车中的她，但坐立不安的公主殿下还是把车窗给关上了。

看着紧紧地抓着披肩不放的女孩那白皙的肌肤因羞耻而浮现出可爱的粉红，玛格莉塔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啊，作为侍从是不该有这样的想法的，我可是很尊敬露娜公主的，嗯。

不过说起来，对于玛格莉塔而言，自己现在的身份真是微妙。

是皇家圣卫，因为公主殿下在出发前表示自己不像要一堆侍从在上学时鞍前马后，为了减少要保护的人的数量，玛格莉塔也兼做了公主殿下的贴身仆从。

简而言之，就是下人，是服从命令的立场。

但因为自己又是大公爵的女儿，是公主殿下两位挚友的妹妹，公主殿下好像也不能完全将自己作为侍从看待，因为把贝莉带过来，日常琐事比起自己，更多的是贝莉和枫丹馆的其他女仆在服侍她，名义上是贴身随从的自己的立场就更加奇怪了……

说不定露娜公主也在苦恼着要怎么对待自己吧，也许自己是该更加像随从一样比较好……但要是真的变成公主殿下的仆从了，玛丽姐和欧琳丝姐姐又会怎么想呢……

因为这个问题，一路上，玛格莉塔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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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上，依照时间与大致的主题，大陆的艺术史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遥远得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年的黑暗纪元，在那片蒙昧之中，直撑艺术的是名为信仰的灯火，人们用画作，用旋律，用舞蹈和诗歌歌颂一位位神灵与它们的信徒所讴歌的奇迹。

这个时候，因为不同的信仰分布不同，大陆尚且没有艺术中心这样的概念。

等到了黑暗纪元的末期，曾经指引人们的信仰逐渐成为被它所指引的人们的枷锁，发展的社会开始将目光由神转向人，在翡翠海的沿岸，一个个城邦之中，「以人为本」的呼声掀起了浩浩荡荡的文艺复兴。

不过那也是两百多年三百年之前的事了。

关于文艺复兴究竟在哪一年终止是个至今都让历史学家们争论不已的话题，但如果向任何一个致力于艺术的人询问现今大陆上艺术的中心在何处，那么在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瓦卢瓦王国。

更确切地说，帕列斯。

“好多人……”

“……不是说这只是个小有名气的新锐画家吗？”

“至少报纸上是这么说的……”

洛·维林的个人画展在一条并非城市主干道的街道上的画廊中举办。画廊的规模并不很大，停在街道附近的马车数量却十分地多，画家本人的肖像画被挂在门口，虽然不时有人从画廊的出口离开，入口处的队伍却一直没见缩短。

“是因为公开展览不收门票的缘故吗……”

露娜皱了皱眉，初夏的阳光还不算非常强烈，如果是平时，她倒是不介意排队，但是今天她想尽可能地减少受人瞩目的时间。

“等人少些我们再进去吧。”

察觉到公主殿下的想法，玛格莉塔开口说着，不过她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却没有在这间画廊的周围看到合适的可以用来消磨时间的场所，无论是咖啡厅还是餐厅，如果把停靠的马车和行人去掉，这是一条有些冷清的街道，就连画廊的建筑本身也很新。

这么看来，这位洛·维林真的是最近才声名鹊起的新锐画家，所以个人的画展只能在这样的画廊举办吧，如果是有名的画廊，附近一定会有用以让游览者休憩的场所的，越是历史悠久越是如此。

如果露娜公主不去排队，就只能在马车里等到队伍缩短了。

不过玛格莉塔也能理解露娜的心情，毕竟是第一次穿这么有伤风化的衣服，比起他人的目光，自己心里那道坎才是最难迈过去的。

这甚至让女孩产生了某种负罪感，觉得自己不该用“这毕竟是在公主殿下的见证下送给我们的礼物”这样的理由无责任地怂恿着她穿上的。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的车窗，忽然被笃笃地敲响。

窗外站着一个男孩，他努力地踮起了脚尖，让马车里的两位女士能看见他有着一头无需梳理的短发的小脑袋而不仅仅是那顶显得有些陈旧的礼帽。

“愿意为你们效劳，两位女士。”

他的一举一动就像是一个小绅士，稚嫩的声音穿过马车的车窗，露娜和玛格莉塔先是都愣了一下，然后玛格莉塔带着一些疑惑看着这个服装和腔调都很礼貌但是瘦小的男孩。

“你能为我们做什么呢？”

“当然是为两位女士节省宝贵的时间。只需要少少的酬劳，两位女士就能悠闲的在马车之中等候，然后直接进入画廊观赏展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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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节 EP.41 尊重

马车外的男孩把背挺得笔直。听到他这么说，玛格莉塔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雇佣排队吗？

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想，所谓贵族就是把能交给别人的琐事全部交给别人去做的物种，就连玛格莉塔自己刚刚也在想要不要叫跟随车夫和她们一起来的那个保镖代替她们去排队。

“这么做没关系吗？”

玛格莉塔好奇地问了一句，然后看到男孩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从同样有些旧的衣服口袋之中拿出了一张可以拼合完整的木质卡片展示给玛格莉塔和露娜看。

“这样的卡片会由我与女士们各保留一半，我会规矩地从末尾开始排队，不插队，当然也不让其他人插队。等轮到我时，我将这部分交给接待员，然后过来通知两位，女士们直接前往门口将这部分也交给接待员，拼合无误后就可以进去了。”

“……蛮专业的嘛。”

露娜眯了眯眼睛，感到有些有趣。

“是的，我们是专业的，那么两位女士，提拉街的小杰克是否有这个荣幸为你们服务……啊！”

杰克又用力地点了点头，但这时，一个小小的意外发生了。

或许是接连的点头让带在男孩头上不那顶是很切合的礼帽松动了，它从提拉街的小杰克的小脑袋上掉了下来。

虽然做出了阻止的动作，但小杰克绷得笔直的身体却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掉到地上，沾上了些许灰尘。

男孩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但是他马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新把双手放在双腿旁，努力地挺起胸膛，等待着女士的回答。

但他心里已经知道那个答案了，他搞砸了——哦，杰克，你真是一个笨蛋——他在心里不断咒骂着自己，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啊，可是自己却搞砸了，还弄脏了帽子。

因为这些灰尘，那个小肚鸡肠的店主又会从自己这里多抠几个便士呢？

那些跃跃欲试的同伴们之后又会怎么取笑自己呢？

他沮丧地想到。

然而，他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那个回答。

马车的车门在他的面前打开，金色长发的女孩走下马车，弯腰将那顶礼帽捡起，轻轻掸去了沾上的那些灰尘，将这顶有着某家衣帽出租店商标的帽子重新戴在了杰克的头上。

“点头并不需要那么猛烈，幅度较小但带有笑容的点头会更加合适。”

看着露出呆呆表情的男孩，玛格莉塔微笑地说着。

“那么，可以拜托你吗？”

说着，女孩看向了车夫。

她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并不清楚雇佣这位男孩去排队需要多少钱，而这次出行中，帕列斯的本地人也只有这位枫丹馆的车夫。

于是车夫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不知道为何用一种尊敬的目光看着她的男人打开自己的钱包，将五枚便士放在手心递给了男孩。

男孩现在还在呆滞之中，但很快，他一个激灵地反应了过来，接过了那五枚便士，将一半红色的木片交给玛格莉塔，然后后退一步，朝着她鞠了一躬。

“那、那么、请、请稍候。”

说完，他转过身向队伍的末端走了过去。

这时玛格莉塔才注意到队伍里还有两个像他一样穿着明显有些陈旧衣服的男孩，他们规规矩矩地排着队，手中拿着不同颜色的木片的一部分。

“女仆长会将这份支出交给你的。从事这项工作的男孩很常见吗？”

玛格莉塔看着有一脸络腮胡的车夫，向他问着。

“不算多，也不算少。没有设置优先进场通道，让贵族们要和普通市民一起排队的艺术展上总会看到他们，他们主要帮助不乐意挤在队伍里的贵族排队，赚雇佣费。不过因为不是每天或总有这样的展览，他们平常还是报童、园丁学徒或者是工厂的童工，您一定注意到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布料很好，样式也不错，但是显得有些旧吧？”

“嗯，而且还有一些商标，写着出租屋。”

“那些衣服都是他们租的，价格并不低。”

车夫看着站在队伍末尾的男孩，有些感慨地说着。

“这是一份很劳累的工作，如果接到的雇佣很多会要站很久很久，第二天腿都会打颤，可要是接不到很多雇佣可能连组服装的钱都收不回来，而且要提心吊胆地面对贵族们，实在不轻松。”

“那么为什么这些男孩还会来做呢？”

罗曼城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事的，所以玛格莉塔有些好奇。她没有急着回到马车上，而且女孩注意到在马车之中，露娜公主也无言地听着。

“首先是收入相对丰厚，其次，因为在这份工作中能得到其他工作中很难得到某种东西。”

将目光从三个正在排队的男孩身上收回，车夫按了按自己那同样不怎么新的圆顶帽，看向玛格莉塔时，他的语气也更加地敬重。

“尊重。”

“尊重……？”

“是的，尊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像罗曼罗兰女士这样出身高贵的人们会尊重为自己服务的人.无论是餐厅中的侍者、厨师、像我一样的马车夫，还是那些帮忙跑腿的孩子们，我们虽然是下人，但你们却将我们视为有尊严的人，有时会因为我们的服务夸赞我们做得很好，有时，还能听到感谢……这在贫民窟和工厂街是不可想象的。”

刚刚的一幕似乎勾起了这个中年男人的某种回忆，车夫诚挚地说着。

“贫民窟就不用说了，工厂里的工头只把童工们视作小畜生。面包店的店主会嫌这些小孩子们像是肮脏的野狗。他们不会叫这些男孩们的名字，那些粗鄙的外号光是说出来也会脏了像您这样高贵女士的耳朵，在工头和面包店主看来，他们给了这些本来只能沦为乞丐，在某个冬天饿死的男孩们工作和食物，光是这样他们就该感恩戴德了，至于尊重？”

他摇了摇头，回到了驾驶座上，将马车停到附近。

如果和那些工头与店主说尊重，他们大多数只会啐一口唾沫，“不要来给老子来上等人的那一套。”这样说着。

或许在他们看来愿意雇这些孩子工作和卖给他们食物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但是对于孩子们，尊重也是非常重要……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

这会让他们明白他们并不是一头畜生，而是人……活生生的人。

他们在租衣店老板的白眼下穿上这些衣服，但当他们笔直地站在这里，通过提供服务得到的酬劳不会被拖欠，也不会因为各种理由被克扣。

即使被拒绝也不会被挥一挥手赶着‘滚一边去’而是会听到‘不、但或许有其他人需要你的服务’这样的话。就在这样的时光里，他们能得到在狭窄湿冷的街巷中，在布满灰尘和噪音的工厂中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的……

「尊重」

尽管，对于玛格莉塔而言，这位车夫所说的「尊重」在她看来仅仅是最基本的礼貌。

没错，最基本的礼貌而已，这甚至与一个人是否高尚无关，只是最基本的……礼貌，仅此而已。

大约十几分钟过去之后，马车的车窗再一次被敲响了。

窗外，提拉街的小杰克朝着投以视线的两位女士弯腰鞠躬，并且不那么熟练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位女士，请跟我来。”

“那么，两位先生，就麻烦你们留守马车了。”

“遵命，两位女士。”

等来到画廊前，他领着玛格莉塔和露娜走到门边的接待员身边，玛格莉塔将手中的红色木片递过去，当两块木片准确地咬合在一起，接待轻轻地点头，拉开用红色缎带和金色栏杆暂时挡住的门。

“愿两位女士能在这次游览中获得美好的回忆。”

他鞠躬，开口。

“愿两位女士能在这次游览中获得美好的回忆。”

小杰克也鞠躬，在玛格莉塔和露娜走进画廊时用稚嫩的声音这样说着。

等到从门中走进时，玛格莉塔转身看了一眼。

画廊的门口，小杰克重新接过了那合而为一的红色木片，因为身高的差距，他抬着头，而接待员低着头。

接待员用双手拿着红色的木片交给他

而男孩同样也挺起胸膛，用双手接过。

第253节 EP.42 画展

走入入口之后，画廊中幽静的空气立刻将玛格莉塔和露娜包裹。靠近入口的这一段走廊的墙壁上还没有挂上这位叫做洛·维林的画家的画作，写在两侧墙面的白纸之上的，左边是他的个人介绍与过去的经历，右边的则是密密麻麻的得奖记录。

但露娜无视了这些。

她既没有看洋洋洒洒的生平介绍，也没有关注橱柜里摆着的金的银的奖杯，在玛格莉塔还因为在陈列奖杯的橱柜中看到两个自己也听说过的奖项而感慨时，她已经走到了拐角，然后转过来，看着玛格莉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