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225章

第413节 EP.202 弑师者的自白

“啊，玛格莉塔小姐，康妮·李小姐。你们回来了！”

在夜色的天鹅绒逐渐覆盖了被夕阳燃烧的鲜血把云朵都烧尽的天幕后，帕列斯城，芳登街区，玛格莉塔与康妮·李走进了因曾有数位国王光临而在帕列斯的餐厅中负有盛名的白马餐厅的包厢。

“案情还是没有进展吗？”

在这个巴洛克风情的包厢中，等到两位女士在长桌旁坐下，德雷克一边吩咐餐厅的侍者开始上菜，一边向玛格莉塔问着。

在来到这间餐厅之前，这两位女士还因为警察需要找她们进行状况的了解而离开了一段时间，而听到德雷克这么问了以后，玛格莉塔脱下手套，淡淡地一笑。

“犯人已经被抓住了，当然，这个案子也一点都不神秘。”

短暂的寂静之后，整个包厢都被惊叫给淹没了。

“什么？！”

“天啊，是谁？是谁谋杀了教授？！”

“为什么罗曼罗兰小姐不带我们一起去呢？”

保罗瞪大了眼睛，鲁米耶迫不及待地追问，而玛丽安的眼睛在闪闪发光。这些年轻人惊讶地看着玛格莉塔和康妮·李，就像是在想象着是怎么在这段不到半个小时的离开的时间中将一直到来到这座餐厅前都还需要等待更进一步的事态发展的案件解决的。

——那一定是精妙绝伦的推理，和不容置疑的有力证据吧。

“慢慢来、慢慢来，问题要一个一个回答才行啊，而且，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在美酒、美味、美丽的淑女与英俊的绅士拥簇下谈起的话题，如果可以的话，等到用餐结束后，再让我们来谈论这个话题，可以吗？”

康妮·李说着，顺便看了一眼这些年轻贵族们点的餐前酒，好几瓶30年的勃艮第红珍珠——她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虽然严格来说她也是贵族，但因为家道没落，她的味觉和底层的市民反而比较贴近，这些昂贵的红酒在她眼里完全是在喝金镑。

“这次案件难道有很深的隐情吗？”

“不，虽然没有很深的隐情，但是，这的确不是一个适合在餐桌上提及的令人感到愉快的话题。”

看着杯中鲜艳的红酒，玛格莉塔忍不住叹了口气。

“是的，这非常的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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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

在医院陈列死尸的地下室中，被接近十人包围并被同样数量的手铳指着的威瑟夫举起双手崩溃似地喊着。

康妮·李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或许意识到自己为了不让自己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所做的一切准备全部无用之后露出惊慌表情的男人。

“你的下一句话是，我所做的是正确的。”

“我所做的是正确的！”

已经被抢白的话脱口而出之后，这句话让威瑟夫的表情僵住了。

“也就是说，现在你要向我们称述你行为的正当性了吗？”

不屑地嗤笑了一句，执行官小姐又说：

“不过，虽然是另一套司法体系，而你是个当场击毙也没有任何问题的罪犯，但看在你在谋划犯罪时的谨慎与计谋，我觉得还是可以给你一个解释你犯案过程的机会的，就让我听听看好了。”

这几句话说完后，威瑟夫脸上在绝望中挤出的凶狠荡然无存，他无所适从地站在中间，在他的脸上甚至浮现了茫然的表情，直到黑发的执行官嘲弄似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他的脖子在因为羞愤涌上的血液而变得通红。

“杜马教授背弃了科学！作为一个人文教授，一个无神论者，他居然会因为目睹原始人的原始宗教行为而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有神——咳啊！”

“我说过了，我很乐于听一听你的犯罪设计，而不是你那无关紧要的白痴一样的犯罪动机。你以为你是异端审判官吗？人家教授信无神论还是某个神关你什么事？”

康妮·李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膝盖送进这个男人的小腹，让他弯下身体，痛苦地呻吟。

“无关紧要……你说……这是无关紧要——！！！啊！咳！！”

“废话少说，要不就不说，反正在你的脑浆里我们有得是办法把你的罪行和手段挖出来。再说，教授书房里垃圾桶里的稿纸我们已经看过了，很明显关于雅玛人的一些习俗，教授原本写的是比他最后留下来的文字更加激进的东西，他确实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从而动摇了自己的认知，但是已经完成的部分为什么会完全抛弃然后重新写呢？当然，教授自己觉得不合适是很大的一个可能，但还有另外的，更大的可能，那就是教授经过和某些人的讨论，然后做出了修改的决定，这些学者对自己的智慧是很自信的，但他们从不会盲信自己的智慧。”

“而这个人有可能是交好的同僚，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最喜欢的学生。但是如果这位教授谨慎一些的话，在将自己冲击性的想法向同事说出去之前，我想，他应该会先要和自己的学生探讨，因为学生总是关系更加紧密。而恰好，教授夫人的证词是他的确去见过一位学生，尽管她不知道那是谁。”

玛格莉塔不带丝毫感情地说着：

“而从你出现在这里这个结果来看，我们完全可以推测，你对教授产生杀意的理由就是在那次会面中的交谈。既然你跟随一位无神论的老师，那想来你应该不可能是个虔诚的信徒。甚至还可以推测，你回到帕列斯的理由其实是在某些地方得到了杜马教授梦寐以求的青鸟，并且打算将之送给你的恩师，但是这次交谈让你改变了想法，让你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邪恶的计划。”

从结果反推过程总是比较容易的，更何况现在也无需举证来证明推理的正确与否，男人脸上的表情已经暴露了一切。

“你很清楚杜马教授得到青鸟之后有什么样的举动，于是想办法弄到了某种令人假死的药涂抹在了青鸟的爪子或者喙……哦，应该是爪子上，然后匿名将青鸟寄送到教授家中，并且付信强调只有教授可以打开，教授当然猜得到那是什么，于是，就按照你所预料的，教授因为那种药陷入了假死，而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教授的教授家人看到那样的他自然会认为教授是因为太过开心而心脏病发作而死。”

玛格莉塔随手抓起教授的手，然后在手指上看到了一些被划伤的痕迹。

那看起来是被细小尖锐的爪子划伤的，鸟爪就很符合。

“然后，教授就会下葬，而你买通墓地的守墓人，在昨天夜里盗走了实际上还在假死的教授，运到了你那个在老房子地下室中的据点，然后……嗯，这个伤口比起贯穿伤其实更像切口，还是拙劣的切口，你显然没有当医生的天赋。既然你准备了一张手术床，顺便准备一些手术器具也没什么奇怪的。看起来你第一次使用那个收容物并没有按照从教授那里知道的来，也有可能是你一开始并不觉得石质的针管能刺穿人的头骨，然后在你完成了切口打算打开教授的颅骨时，教授却醒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最终教授是逃了出来，并且回到了自己的家，但是因为假死复苏，身体状况很糟糕，又受了伤，还非常惊恐，这一次真的是心脏病发作，死在了别墅之前……很合理，不是吗？但是，我比较好奇的是，既然你甚至因为教授告诉你的事对恩师起了杀意，那为什么，你又要用上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在你手上的收容物呢？”

捡起那支石质的注射器，玛格莉塔撇了撇嘴。

“……我和教授是不一样的，他将未知归于一个虚无缥缈的神，而我会弄明白那看似不可思议的现象背后的科学本质！而且虽然背叛了科学，但教授的头脑是货真价实的，我会利用他的智慧，成为一个伟大的学者！”

“哦，只听前半句这可真是值得尊敬的求知精神，但后半句你的野心和贪欲就完全暴露了啊。”

“——噗咳！”

威瑟夫的肚子上又挨了一拳。看得出来康妮·李对这个男人实在是没有任何好感。在狠揍了他两拳之后，黑发的女士一脚将他踹倒地上，然后鄙夷地朝他吐了口唾沫。

“如果你想说你打算用在自己身上——那么我保证，你会有机会的，在你作为忘恩负义的弑师之徒接受审判之后。”

这就是在回到「白马」餐厅之前，在医院的地下室中所发生的事。

而威瑟夫，这个因为自己尊敬的导师动摇了作为一位学者最重要——在他看来——的否定神灵存在的理念愤而弑师的男人被机构的执行人员押走了。这些执行人员是康妮·李和玛格莉塔在再度前往教授别墅探查之后去邮局按照杜马教授的社交圈发信时一并从芳登街区的机构拉来的。

作为执行官，她有这样的权限。

玛格莉塔还记得，在听到自己有机会成为这件来自雅玛群岛的石质针筒的实验品后，威瑟夫脸上的表情。

而关于他是如何得到这件收容物的，在莫比乌斯的审讯室中，他会有机会一点点说出来的。

“真是……难以想象，威瑟夫先生居然会是这么心狠手辣的犯罪者……”

将可以告诉这些年轻人们的说完之后，就着餐后酒，年轻人们露出了唏嘘的表情。

尤其是鲁米耶，这位年轻人脸色苍白，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在听完威瑟夫缜密的犯罪过程后，他连握着酒杯的手都在颤抖。

那是发现自己熟知的人完全陌生的一面时的恐怖感，他不断重复着“这太可怕了”，不断喝酒以安抚自己。

“仅仅是因为老师拥有的信仰与自己不一样……”

“也有可能是对威瑟夫先生来说，杜马教授就是值得那么尊敬的人吧，所以，当他发现教授变得和自己尊敬的不一样的时候……”

“那也绝对不是他杀人的理由啊，难道他是什么狂信徒吗？”

或是害怕，或是愤慨，或是难以理解，其他的年轻人也各有不同的反应，不过，玛格莉塔注意到只有玛丽安用一副像是崇拜的表情看着自己，让女孩有些莫名其秒。

“好了，年轻人们，这个案子告诉我们，极端的个人崇拜是很可怕的，虽然那种偶像无论说什么都当作真理的偶像崇拜更可怕一些，但这种崇拜的偶像发生了改变就要杀死他的也非常危险，哦，准确的说这算是原教旨主义了，还是说信徒崩溃？犯罪就是类似的东西，这说明过于投入地相信某些事物是很危险的，哪怕那些事物本身是正面的也一样，为了不陷入这样的情况，希望各位能养成独立思考的习惯，学会保持怀疑。”

在场最年长的女士拍了拍手，将年轻人们的讨论做了一个煞有其事的总结。

“康妮姐，那么我们该相信什么呢？金钱？还是骑士的荣耀？”

保罗笑了起来，本来这只是像是玩笑一样的话语，但康妮·李的表情却变得非常正经。

“无论是金钱、权力、神、或者是某种理念，每个人都可以去相信这些事物，只要那是你经过思考，确信的确是自己愿意去相信的，但是,相信不能变成狂信，对于任何事物都需要保有最低限的怀疑，这样才能避免像这个案子一样的事。”

或许是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么正经的回答吧，保罗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这位远方的表姐，在他身边，德雷克则敏锐地觉察到机会，举起酒杯，把话题移向了另外的方向：

“不管怎么说，让我们敬罗伯特先生没有发现诅咒——这对于那位女仆小姐真是值得庆幸的事，也敬罗曼罗兰‘侦探’小姐，敬犯人的落网，教授的安息与我们「幽魂社」这次活动的顺利结束。虽然威瑟夫先生的行为令人不齿，但我还是很赞同他的一句话，那些神秘的事件背后最终都会有科学的解释，让我们为了这伟大的真理干杯！”

“哦，可不要太相信这一点结果遇到真正的神秘事件后「信徒崩溃」啊。”

“等到那个时候，就请各位用这次的事件和威瑟夫先生的例子来警醒我吧，哈哈。”

彭庞拿着刚刚听来的词语现学现卖，德雷克哈哈大笑了起来，而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之中，玛格莉塔看到康妮·李对自己举起了酒杯，闭着一只眼，用嘴形无声地说着：

——我们也来举杯庆祝吧。

——庆祝什么呢？

玛格莉塔拿起一支玻璃杯，同样用唇形回问。

——敬一场牵涉到神秘的案件顺利解决，敬我们在这过程中得到的满足。

——敬一场牵涉到神秘的案件顺利解决，敬我们在这过程中得到的满足。

女孩笑了笑，朝执行官举起了酒杯。

没错。

在心里，玛格莉塔想着。

我果然还是喜欢参与这样的事啊——

二合一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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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节 EP.203 玛丽安的理想

「幽魂社」的活动在少年少女们的心思之中落下了帷幕。

酒足饭饱之后，他们重新乘上观光马车，由康妮·李一个一个将他们送回家中，从距离芳登不远的圣费铎，到帕列斯中心的独栋房屋，从圣塞琳娜河旁传统的巴洛克街道，到新贵族聚集的新式住宅区。

最后，就像来时一样，在帕列斯如海浪般浮动的灯光与晚风之中，从皇家桥回到圣塞琳娜河南岸的观光马车上，只剩下了玛格莉塔和玛丽安。黑发的执行官小姐挥舞着皮鞭，马蹄铁悠闲地踩在有古老花纹的石砖上，就像是远足结束后回家的闲适，就在这样的空气中，玛格莉塔和玛丽安无所事事地闲聊着。

“今天罗曼罗兰小姐真的就像是一位睿智的大侦探呢。”

“一些知识、一些细致的观察，一些大胆的想象，只要能有这些，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一位大侦探呀。”

“不，因为我在神秘小说之外也经常看侦探小说所以我明白的，所谓的‘一些知识’其实是指非常渊博的学识，‘细致的观察’是格外锐利的观察力，就算是大胆的想象——合理的推演与妄想也是截然不同的！”

玛格莉塔用仿佛针扎似的视线看着观光马车的驾驶位上穿着黑色皮夹克的女士。

她很确定康妮·李注意得到自己的目光，但这位性格比起贵族更像是普通市民的执行官小姐完全无视了她的怨念，甚至还哼唱着一首不知哪里的民谣。

直觉告诉女孩，自从自己被她骗上马车，康妮·李就一直谋划着什么。「幽魂社」这次活动的这个案子，还有在教授的别墅有意称自己是一个大侦探都是这个谋划的一部分，可是，这一天已经快要结束了，但玛格莉塔依旧弄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就好像露娜公主看不透夏洛特公主，玛格莉塔也看不透这个执行官。

“玛丽安小姐很喜欢看侦探小说吗？”

“是的！无论是在安乐椅上一边织毛线一边听案情的复述就能推理出真相的老妇人，还是挥舞着手杖指挥着少年侦探团的傲慢的私家侦探，无论是本格派的推理还是浪漫派的推理我都爱看，虽然有时候会因为那些诡异可怕的案件吓得做噩梦，但最后案情，明晰，凶手伏法的时候，那种阅读的快乐总是让我欲罢不能！”

“玛丽安光是侦探小说就看了超过两百本了吧，是很狂热的爱好者哦。”

“两百本！玛丽安小姐，要是能活用书里的知识，光是这样的阅读量就足够让你也成为一位合格的侦探了吧。”

“不，小说终归还只是小说啦。”

因为自己远方亲戚忽然的开口和玛格莉塔惊叹的语气，金发的少女目光闪烁地红了脸。

“虽然我的确有梦想过能够成为一位侦探，但这实在是不可能。”

“玛丽安小姐想要当一位侦探的话，一定会是大陆有史以来最美丽的少女侦探。”

“罗曼罗兰小姐，请不要取笑我啦……”

“不、并不是取笑哦。”

玛格莉塔摇摇头。

她知道这是一个多么与传统的贵族道德相悖的理想，事实上，私家侦探实在不算是一个体面的职业，至少以当今的社会风气来看，就算今天被贵族少年们气愤地骂“白痴”和“饭桶”的警察都比侦探更加体面。

更何况玛丽安还是一位女士。

虽然并不是特别喜欢侦探小说，但是玛格莉塔还记得，欧琳丝曾经告诉过她，那本描述在安乐椅上一边打毛线一边听案件，足不出户就能推理出案件真相的老妇人侦探的小说在森海王国出版之初，可是收到了不少的攻击。

——女人，而且还是一个老女人，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智慧去当一个侦探？

但是，这和她自己的梦想相比，又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玛丽安的脸更红了，接着，她又叹了口气。

“可是我是当不了侦探的，并不仅仅是因为作为一位贵族小姐，我接下来的人生都已经被决定了，而是因为我实在很笨拙，看了那么多的推理小说，可是一次都猜不到最后的凶手，像我这样的人一定没法成为侦探的，事实上，我最想要成为的，其实还是侦探的助手……”

“就像那位指挥着少年侦探团的高傲侦探身边的退伍军医？”

“就像他一样，那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接近的梦想了。”

低着头，玛丽安的声音忽然变得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