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238章

作为被吵醒的人，当然是有资格表露怨气的，对此显然莱昂也知道，所以虽然玛格莉塔态度恶劣，但是莱昂也没有抱怨，他整个人颓废地靠在沙发上，长长地谈了一口气后，才拿起了茶杯。

“可以听我说一个故事吗？在帕列斯，有一家叫做「小十字路」的酒吧坐落在市中心的一个路口旁。酒吧不大，但麦酒和啤酒很便宜，也很好喝，附近几条街的人都知道。这间酒吧有一个搬运工，负责来往于酒窖，搬上一桶又一桶的好酒，这个工作薪水不多，但酒吧的主人提供吃住，让这位搬运工和他的家人总算可以在帕列斯生活下去。”

望着杯中的倒影，红发的青年开合着嘴唇。

“帕列斯有很多人都这样，如果不是好心的老板包吃包住，他们就要带着妻子儿女、带着父母搬去贫民窟。但是，薪水微薄也是事实，尤其是这位搬运工的女儿马上就要到去读文法学校的年纪了。搬运工自己不识什么字，但是他希望女儿不要像自己一样，可是作为一位父亲，他又不放心把女儿送到那些慈善文法学校中，因为那里偶尔会传出让作为父母的人担忧的传闻，但好的文法学院很昂贵，从几年前开始他就试着多兼几份工，但依然存不下多少储蓄，还因为一场疾病让那些储蓄耗尽了，他明白，正常的途径是没有办法的。”

玛格莉塔轻轻地叹了口气。

工业革命掀起的对教育的推崇和知识崇拜在数百年里极大地改变了大陆上人们的价值观，再贫苦的人也明白，在摆脱贫困人生的选择上，读书识字是相对而言最安全而廉价的方法。

但即使如此，因为教育资源无论如何也不足以覆盖到每个王国的每一个人，不识字的人在大陆上依然有很大的比例。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办法进入学校。

——但幸好，莱昂说着。

——这个搬运工还有别的办法。

因为他是一个特别的人，也率属于一个特别的组织，这个组织会根据成员的能力划分了阶级，按照阶级发放津贴，他只需要让自己往上爬一个阶级，待遇就能够极大地改善，省吃俭用几年，就能攒出那一笔昂贵的学费了。”

或许真的是命运垂青，他得到了在组织内晋升阶级所必要的东西，从另一位同样的人手中——对于一个人的失败配方偶尔对于另外的人刚好合适，虽然几率不是很大，但这种事终归是有的，这也是这些人会聚集起来，变成一个组织的重要的原因。其他人或需要耗费大量钱财和不知多少时间才能得到的东西被他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接下来只要喝下这样的药剂就可以了。

可是他的申请迟迟没有通过。

因为和他抱有相同想法的人很多，虽然他们不一定有个快到适合上学年龄的女儿，但也各有各的难处，而晋升的指标是有限的。与其他人比起来，由于他几乎没有做过考察任务，也没有能力去做贡献任务，他一直得不到这样的指标，一年、两年、三年……女儿一天天的长大，在酒吧里帮忙的她渐渐学会了醉汉们粗鲁的话语，如果再等下去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他等不了了。

所以，即使明知这是违反规则的，他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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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节 EP.228 无法调和的矛盾「下」

“私下里喝掉「觉醒魔药」……吗。”

玛格莉塔看了一眼满桌的茶点，忽然意识到这些精美而昂贵的点心在这场倾诉之中是这样的不合时宜。

“私下里喝掉了觉醒魔药，然后，发疯了。”

莱昂闭上了眼睛。

“我与雅各布的交情其实也没有那么深，只是有段时间经常去他工作的酒吧，因为失恋在那里喝酒时也总会受到他的照顾。他是个豪爽的直肠子，我也见过他的妻子和女儿，妻子是一个萨拉人，女儿则是瑟兰人，他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一定要让他的就像贵族大小姐一样可爱的女儿过上贵族一样的生活……但现在他再也没法去做了。”

抹了一把脸，莱昂端起茶杯，但是在嘴边游移了片刻之后，他又放了下去。

“我想喝酒。”

“我不想听醉汉的抱怨。”

“啊，是的，醉汉，在你们看来，我们就是像街边廉价的酒吧里的醉汉一样令人生厌对吗？但是我们也是人啊！巫师也有朋友，也有家人，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更好一些，但在你们看来，我们全都应该像杀人犯一样关在牢笼里！”

莱昂激动地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女孩。

“你们知道为什么明知服用「觉醒魔药」有疯狂、暴死甚至变成怪物的风险，我们组织依旧通过津贴的差异化促使我们晋升的体制吗？因为我们需要更多的大巫师和传奇巫师，才能从你们的威胁中生存下来！如果失去了源源不断的战力，无法威慑你们，巫师就会彻底沦为囚兽，甚至会被消灭殆尽，为了生存下去，我们只能不断地提倡成员喝下魔药，变强，强到连我们自己也感到恐怖的地步！”

“……而你们越强大，我们就会为了遏制你们投入更多的力量……”

“你们什么时候才愿意放过我们！”

“你们什么时候才会不再引发悲剧？”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玛格莉塔摇了摇头。

“请不要说得自己是多么无辜，即使不喝觉醒魔药，巫师也有概率发疯，然后制造可怕的惨剧。至少就我所知的，除了雅各布，春后月45日，就在皮加勒街区，叫做诺克的巫师，你认识吗？他没来由的疯狂造成了五位警察的殉职和多位平民的死伤。如果我们不逼迫你们，不去遏制你们，那些无辜的市民又要怎么办呢？”

“……并不是所有巫师都率属于我们的组织。”

“所以你想说他们造成的危险与你们无关吗？”

莱昂说不出话来，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火红的头发，抓成一团鸟窝。

因为这就是事实。

原因不明的疯狂一直是困扰着巫师群体最大的问题。没有预兆、没有缘由，不仅可能因为服用觉醒魔药导致疯狂，也可能在觉醒成为巫师时就陷入疯狂，受到极其强烈的精神刺激时也会。在巫术会内部有一种假说认为，这就是巫师拥有了常人所不会拥有的力量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也就是精神的脆弱。

虽然巫术会本身也在想办法追缉疯狂的巫师，但是因为规模和人手的缘故，他们的效率简直就像是帕列斯的警察一样。

“而且，你们巫术会可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自保的团体，你们会渗透城市的权力中心，会用魔法和神秘知识去谋划阴谋、会杀人、会掠夺、会经营非法的产业，生产成瘾性的魔药贩卖牟取钱财。哦，虽然巫术会本身应该很少直接涉入一些案件，但你们会提供知识扶持一些不率属于你们的犯罪团伙，包括但不限于召唤恶魔的知识。”

玛格莉塔平静地说着。

她想起了在罗曼城时，自己第一次紧急出动的任务，制造危险魔药的巫师，被他们绑架的一家人，父母和孩子的身体在邪恶的力量下成为恶魔降临的载体。

女孩亲眼看到那三具“人”的身体变成扭曲而怪异的蜘形，看到坚硬的刚毛刺破原本属于人的肌肤，让那可怜的家庭变成一个令人作呕的怪物，成为恶魔的降临体。

她没能救到她们。

甚至没能亲手让她们安息。

“因为巫术，普通人几乎无法对你们的侵害做出有效的抵抗——我想这些你们组织应该不会告诉你们？或者说，这也是为了活下去所必须做的事？”

“……我不知道。”

“你们巫师也有朋友，也有家人，也会为了亲手杀死友人而悲伤，痛苦，你们也是人——莱昂先生，或许你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但你的同类呢？他们也是巫师。就像你们憎恨我们一样，我们中很多很多人同样对你们恨得咬牙切齿，虽然我不认为不顾一切地去憎恨一个团体是正确的，但我也没资格让他们不要憎恨。”

“……要是没有你们的话……”

莱昂苦涩地呻吟着。

他的抱怨，也仅仅只是抱怨而已而已，玛格莉塔没有从他的眼里看到切实的憎恨。

或许是因为那些巫师的所作所为，即使作为同类也难以忍受吧。

“为了研究觉醒魔药，巫师会绑架无辜者做实验，因为有些魔物的素材带有剧毒，惜命的巫师也不会以身犯险。机构中许多成员就是因为这样才成为机构的成员。如果没有我们，他们的下场会是怎么样？谁会去救他们？莱昂先生，你吗？还是帕列斯的警察？在我看来，只要你们不会伤害别人，机构也没理由迫害你们，那为什么你们不能放弃巫术呢？即使觉醒了也永远不去使用，当个普通人度过一生不好吗？”

“不使用巫术，不去伤害别人就会相安无事吗？我不这么觉得，甚至做好事也不一定就会有好下场，就像花衣魔笛手一样，明明做了好事，却依旧被你们攻击，你们甚至杀死了所有的孩子，还将那些中途反应过来你们并不是他们的保护者，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们而握紧农具的镇民们一起杀死，用一把火让哈梅尔化作了灰烬，要不是那位吹笛人拼死将一些镇民送走，这个故事将永远地消失在历史之中，上千人……上千个生命啊，不为人所知的又有多少？满手血腥的人一边杀人一边让我们不要使用能保护自己的力量，不觉得可笑吗？”

莱昂咧开了嘴角。

玛格莉塔轻轻叹了口气，不去想莱昂话语之中那令人作呕的血腥。

康妮·李告诉她机构在哈梅尔的吹笛人这事件上扮演了不光彩角色时她就有所猜测，但当真的听到后，女孩还是感到一阵的反胃。

何止是不关彩呢？巫师阻止了遭受鼠疫侵扰的小镇被付之一炬，但机构却燃起了大火，最后反而是巫师在保护那些镇民，而机构站在了屠杀者的立场——鼠疫和巫师都没有让那座小镇和镇民消失，但机构却让它们消失了。用血腥的屠杀和大火，连孩子们都不放过。

也不知道到底哪边更像恶魔。

这样的事发生过多少次呢？到底要发生过多少次，在「温柔的枝桠」查尔斯才会这么说呢？

——我们并非正义。

“……所以我们从不自称正义，莱昂先生。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资格，正是因为人类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可以做，人类才征战不休。”

“……”

“……”

无言的对视之中，最后是莱昂疲倦地移开了视线。

“我一直想找个机构的成员把这些话说出来，现在，感觉清爽了很多。我想我们两方的势力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和解的，但是在某些立场上我们依然能达成一致。现在，让我们换个话题吧。比如，飞来遗迹的水下探索？虽然是我把气氛搞成这样，但希望这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合作。”

“……真是厚脸皮啊。”

“在帕列斯，厚脸皮可是男人受欢迎的重要要素。”

巫师和机构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两边都有属于自己的正义，两边都不干净，这两方注定一直厮杀下去，为了各自的生存与信念。

但的确，玛格莉塔也认为，这依然不妨碍在某些问题上两方保持一致甚至合作。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这么晚的时间？”

“就是因为这么晚才方便哦，而且……你似乎不打算把那东西还回去呢，这样一来，明天警局发现武器库失窃，街道上的警备力量说不定会增强，行动起来多少会有些不方便吧。”

看了一眼立在旁边假装是钓鱼竿的长铳袋，莱昂撇了撇嘴。

“话说，你真的不打算还回去吗？”

“太麻烦了，懒得还。”

“……总之，泳衣我想办法弄到了，但是水肺这地方实在是没有，只能用你的神奇物品想想办法了。”

“那么泳衣呢？”

“……”

莱昂目光游移地拿出了一个包裹。

“因为这附近根本没有河，也没有人去遗迹的泉水里游泳，所以也没有泳衣，不过……”

“不过？”

包裹打开，在里面的是，玛格莉塔还不是玛格莉塔时，曾经在罗曼城的赌场里看到的身材姣好的女士们穿的服装，露背，勒进股沟，无袖，敞开的胸襟还有兔子耳朵……

“我觉得赌场小姐的衣服还蛮适合游泳的……”

“给我滚。”

第440节 EP.229 遗迹水下

“哦哦哦……”

“……就算盯着看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就算这么说……果然还是觉得很，嗯……不，我什么都没说。”

在冰冷的圣银刀刃下，莱昂讪讪地扭过了脸。

但即使如此玛格莉塔还是不时感觉到从男人那里传来的视线。

“……”

玛格莉塔觉得，帕列斯的男人实在是有些不要脸。

离开旅馆，和玛格莉塔一同来到这里之后，莱昂就变回了那副轻佻的样子，就像是在「玛莎的织布坊」中见到的，会自然地说出“你的裙子下面有什么”——这样的轻浮男人。

也不知道帕列斯的男人是不是都是这么一副德行。

而现在、泉水旁，被他盯着看的玛格莉塔，则全身都被美丽的银色覆盖着。

对于没有泳装这件事的解决问题，玛格莉塔最后决定就穿着普通的衣服，然后让圣银将脖子以下的部分连同衣服一起包裹，这样可以有效地避免难为情的事情发生，也不会因为光着身体覆盖圣银，比起穿衣服更像是在身上涂了一层人体彩绘。

像罗曼城那次拍卖会上的事，有一次就足够了。

更不要说，现在还有个男人在旁边。

当然这种解决方案问题很大，至少现在，身上有着内衣、外衣以及一层完全不透气的金属的玛格莉塔站在温暖的夏夜之中，感觉就像被扔进了蒸锅。

不仅如此，圣银还在她的手上膨胀成了一个非常长的银色“气球”——这就是她们的简易气囊了。

没有水肺，而潜水的深度按照莱昂的说法，虽然不深，但他找到的那条水下的道路相当长，以他那在圣塞琳娜河中戏水了十几年的肺活量，往返倒是完全没有什么问题，但问题在于尽头还有不知道多么长的水路。

如果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所谓的探索也只不过是送死而已。幸好，虽然凯普罗既没有水肺也没有气瓶，但是要实现相同的功能却无需相同的结构。

瑟莱忒鼓起了一个巨大的气球，虽然这有可能导致浮力的增加，但莱昂说那并不是很深的水，那么应该不会影响什么。

要说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看到气球上的延伸的银色换气管被莱昂含在嘴里的时候，玛格莉塔有点犯恶心吧。但这也没什么关系，来之前玛格莉塔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在路过一家商店时顺走了一根橡皮管——当然是付钱的——这样，就算换气，莱昂也不用直接接触到圣银。

虽然瑟莱忒对此感到不理解，不过莱昂倒是好像很明白女性不想和男性共用一个道具的想法，还说“这可真是淑女的表现”……算了，他没意见就是最好的。

“该出发了。”

女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莱昂。红发的青年提了提手中的防水乙太提灯，同样深深地吸下一口气，然后——

没有再交谈，也没有比手势的必要，玛格莉塔和莱昂按着圣银的气球，猛地扎入了水中。

月亮开始偏西的夜晚，遗迹墙壁的缝隙之中没有光，和白天的神圣幽静不同，夜晚高塔底部的泉水，有一种幽深的黑暗，就像是漆黑的深渊睁开的眼睛，令每一个踏足的人无尽地沉沦。

但这也只是错觉而已，她们并不需要潜下那么深的泉底。在扑通扑通两下入水声后，玛格莉塔在清凉的，一瞬间将热气完全驱散的泉水之中睁开了眼睛，乙太灯明亮的光芒照耀着摇曳的水草，莱昂向她示意，拨开水草之后，就在她们入水的位置下一米左右的茂密水草的后方，就有一层积有淤泥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