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293章

“我在这里，放心吧，没事了。”

“……诶？”

泰莎呆呆地抬起了头。

还是那个超越她认知的世界，还是那昏暗压抑的房间，地板和墙壁上凹凸不平的图案和水晶泛着怪异的光芒，金发的少女打开头盔，那雪白的肌肤在这些光下，就像明月下闪耀的珍珠。

“……罗曼罗兰……小姐……？”

那一瞬间，少女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泰莎小姐，我来救你了，太好了，你没事。”

但在她面前的少女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

那触感不可能是幻觉。

“罗曼罗兰小姐……罗曼罗兰小姐！呜……呜啊啊啊——”

“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们会将泰莎小姐救出去的。”

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在这一刻决堤了，本来已经干渴到嘴唇都发皱皲裂的身体不知道从何处挤出了酸涩的水分，从眼角涌出。明明从外表上看去自己要比这位娇小的女士更加成熟，但是现在反而是她像个不安的孩子那样扑入了玛格莉塔的怀中，放声大哭。

“没事了、没事了……”

“可是、可是，缇香她……哇啊啊啊啊——”

抚摸着这个比自己更年轻的少女的头发，玛格莉塔默然了片刻，扭头看向房屋的中央。

或许是因为下层圣所的骚乱，这个房间之中居然没有人看守，当然也可能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因为从那个小圣女的梦里得知的情报中，这个被称为实验室的大厅虽然不在最底层的“圣所”附近，但同样警卫森严。

这恰好给了玛格莉塔她们行动的机会，只是——

看着中央那块红色的水晶，少女的目光之中闪过了一抹愤怒。

大厅的中央是一池不知道由什么混合而成的溶液，溶液上方悬浮着的，则是一块水晶，金发的少女双目紧闭，不着寸缕地被包裹在水晶之中。

各种各样的光芒从水池上升起，浸入水晶之中，旋即又没入少女的皮肤，她的身上浮现着许多繁复的古老符号，让玛格莉塔感觉一阵眼熟。

“请先冷静一下，泰莎小姐，那些该死的密教——他们到底对缇香小姐做了什么？”

“呜……呜……缇香、缇香和我在被带到这里之后、差一点……呜，差一点就被分开了……他们说，他们说缇香是什么灵启者，我拼命地要和缇香在一起，然后、就被带到了这里……”

少女的话语似乎具备某种力量，虽然断断续续地夹杂着哭声，但泰莎还是将她们被带到这个地方的经历说了出来。

在缇香被那个有着可怕眼球的男人说是灵启者之后，她们就和其他的人质分开了。

那些人被带往高塔的最底层，但是她和缇香却在中途被带往了别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些人显然很重视缇香，如果不是缇香威胁这些人如果要将她和自己分开她就自杀的话，泰莎也应该会被带往更深处。

她不知道那些和她们一同被掳来的人遭遇了什么，但是在和缇香走进这个房间时，十几个黑衣人的目光就齐齐集中在了缇香的身上。

——这就是灵启者吗？看起来非常孱弱。

——灵启者会真的因为周围的情绪倾向而生病或者受伤，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是家境优渥的样子，病弱才正常。

——可是这样虚弱的身体能够支撑我们的神降临吗？

——很显然不行，但灵启者的价值不在于作为伟大的神的容器。只要我们一直掌握着这个女人，我们就再也不用像这次一样为了神的旨意匆忙地准备祭品了。

这样的话语，充盈着恶意，让泰莎害怕得牙齿打战，她询问这些人究竟想要干什么，但是没有得到回应。黑袍人们将她完全视作缇香的附属品，而他们只是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对缇香要做些什么。

泰莎没有能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重要的友人被撕去衣服，灌下奇怪的药剂，然后身体被水晶包围。

她们没有任何力量反抗，在这段时间里这些黑衣人们唯一听了她们的就是缇香注意到泰莎的饥饿后要求他们拿来的一份食物。

“总是……泰莎在保护我呢……这一次，换我来保护泰莎了……”

在被水晶包围之前，缇香最后所说的，是这样的话语。

泰莎从未有哪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个与她熟知的现实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神秘的世界，面对拥有神秘力量的对手，只是普通人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这不是你的错，泰莎小姐。”

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玛格莉塔安抚着这个吓坏了的少女。

什么都做不了——但事实上，卷入神秘事件之后，没有神秘知识和缺乏训练的人什么都不要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接着，玛格莉塔皱起了眉毛。

——瑟莱忒小姐，你确定这个仪式对缇香小姐只有好处？

第531节 EP.319 灵启者「下」

对持有者的疑问，圣银微微振动着，以肯定作答。

——答案是肯定的，玛格莉塔小姐，我相信您一定对缇香小姐身上那些文字感到眼熟，不是吗？

——是的，但是我又记不起那些文字到底是什么……

——是在凯普罗。

圣银沿着肌肤流淌到耳边，用极其细微，玛格莉塔却能清晰听到的声音说着：

——凯普罗的铁匠，那卷记载着古老铁匠秘密的羊皮纸卷上记载着这些符号，而您在灵视之中，也窥见过这些符文的源头，窥见过那位「燃烧的女王」。

——！！

玛格莉塔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想起来了，那个在滔天火焰中手握铁锤锻打着什么的、看似幼小的星界存在，缇香身上的符文在那以火为衣的女王身上也有，区别只不过是大小，数量以及种类。

——这是一种神秘仪式，「燃烧的女王」的信徒从祂的教义中得知人也如同金属一样可以通过「冶炼」和「锻造」来「铸就」更强大的身体和灵魂，从而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就好像普通的生铁千锤百炼也能变成强韧的钢。这种仪式的核心就是将那些蕴含着神秘力量的字符刻印在身体之上。虽然形式有所不同，但这个密教对缇香小姐做的，核心是一样的，他们再通过神秘的力量冶炼缇香小姐的身体，而这份力量会提升她的体质，毫无疑问。

说完，圣银也沉默了。

接着它又补充了一句。

——但显然他们不是出自好心。

密教会这么好心帮助缇香恢复健康吗？当然不可能。

玛格莉塔很快就发现水晶染成血色的原因——在光化作符文涌入缇香身体的同时，血液、殷红的血液就在水晶中潺潺地流淌，最终聚集在下方的一根水晶的长管里，已经盛了大半管。

——他们在抽缇香的血……好多，身体病弱的人被抽这么多血肯定会对身体造成巨大的损害了……就是为了这样才会用神秘仪式来强化缇香小姐的体质吗？

——答案是不确定的，我不知道在我沉睡的漫长时间里是什么人开发出了超灵感体质者血液的什么用途，但在依兰翠时代，没有需要超灵感体质的血的仪式，至少我所知没有。

——这个仪式能够中止吗？不管这个密教想要做什么，我们只要把缇香小姐和泰莎小姐救走就可以了。

——答案是肯定的——

就在这个时候，玛格莉塔忽然抬起头。

尖尖的耳朵猛地一抖，她转头看向大厅的门。「双树之种」那一滴汁液的影响现在还没有褪去，又或者这只是她那远超一般人的灵性的灵光一闪，她清晰地从圣银的耳语，泰莎的哭泣和自己的脉搏声中分辨出了那个靠近的脚步：男人，身材不高，心情不好。

少女的目光闪烁着，一个计划立刻在她的脑海之中浮现，她对着不远处房屋中间的水池比了个手势让另一侧的人不要轻举妄动，然后——

“泰莎小姐，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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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斯坦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六只副眼的其中一只注意到了那个叫泰莎的女人脸上的泪痕，也注意到了已经凉透，却连咖啡的液面都没有下降过的一桌食物。

这个顽固的女人。

即使在人面前装得多么坚强，到底也还只是女人，在这个房间的看守者——他还有其他人离开时照样嚎啕大哭。

但他可没有心情关注这个女人，灵启者已经在他们的控制之下，等到冶炼身体的仪式结束，用蛛后的秘术和自己的力量将其洗脑后，这个女人也可以献给伟大的神，区区一个普通人，根本没有反抗他们的能力。

棘手的是那个他们受神之教诲用复杂的隐语代指的敌人，他们来了，而且就如同神的手谕中提过的那样狡猾，那样棘手，将那么多的人质像是变魔术一样带走，连他们小小的圣女和强大的神使都被击败了。

“——是的，我知道，现在我们的情况糟得不能再糟，祭品没了，圣女没了——但那个傻傻的小姑娘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和先知唯一的联络途径，那位神使死了，我们现在无法和先知取得联系，而准备好的计划已经一团糟！”

他对着面前悬浮着，被暗光包围的一块紫色水晶喊着。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那条蛇已经悄无声息地潜伏了过来，随时准备咬断我们的喉咙，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神降，我知道我们现在没有祭品了！但是——”

“——你、你们！”

鼓起勇气，泰莎看着这个一只眼窝里拖着长长的系带，悬浮着七只大小不一的眼睛的男人，大声地开口了。

“你们到底想要对缇香做什么！”

少女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但她的声音还是打断了黑袍男人的话。

厄斯坦抬起头，算上还完好的那只人类的眼睛，整整八只眼睛盯着泰莎的脸，让少女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但是想到那位美丽的王国圣卫的鼓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勇敢地直视那令人恐惧的噩梦般的面容。

而这让男人一怔，紧接着他的脸上露出惊容，猛地回头。

在那里，男人的身后，玛格莉塔的身影悄然从黑暗之中浮现。

——计划失败了。

这是泰莎一开口时玛格莉塔就意识到的。

不是说少女不够勇敢，而是她太勇敢了。而一个被掳走，只能眼睁睁看着挚友被封入水晶却什么也做不了的少女是不该这么勇敢的，这份勇气如果不是来源于绝望尽头的疯狂，就是来源于其他什么人的给予。

如果密教看守这里的人是其他人，说不定还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但在阴影中，当圣银的铳刃看到男人眼窝里伸出的红色肉筋和一只只眼睛，它就像玛格莉塔预言了计划的失败。

这是一个恶魔巫师，它那可怕的眼中之眼来源于眼魔，一种强大而可怕的魔物。这种魔物就像是肉筋连接的大量眼球，每一只眼都会赋予其一种神秘力量,而除此之外，这种魔物天生拥有感应情绪的能力，不能指望他注意不到泰莎的勇气来源于何处，因此在他看向黑发的少女时，玛格莉塔已经迅猛地出击。

她没有开枪，因为担心惊动和男人对话的其他人。

将缇香救出来需要一些时间，如果只是这个男人沉默，或许密教还会等待数十秒乃至一分钟，但一旦枪声响起，已经吃过大亏的密教必定会马不停蹄地赶来。

但幸运女神的眷顾似乎在这里离少女而去了。

比起男人身体转过来的速度更快的，是由肉筋牵系的一支眼睛，在目光相对的一瞬间，玛格莉塔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就像是在罗曼城出紧急任务的那一晚，在废屋的地下面对精神血脉的巫师。

那一刹那，玛格莉塔的眼前就只剩下一片黑暗，黑暗之中，金碧辉煌的王座高高在上，她匍匐在地上，手脚戴着镣铐，一个被光围绕的人影坐在王座上挥下同样由光组成的长鞭，就像鞭打牲畜一样在她身上留下伤痕。

——臣服于我！

——我是你的主人！

宏大的声音就像是神的审判，但玛格莉塔咬着牙，啐了一口。

“去死吧！”

下一秒，这一切消失了。

在眼前的，是男人失去了头颅，正在倒下的身体，被肉筋联系的眼球每一颗都被扎入了圣银的尖锥。

一剑枭首，斩断眼魔的肉筋，戳爆每一颗眼球，这三件事在同时完成，没有丝毫迟滞。

眼魔很容易拥有控制精神的力量。

但这种力量在瑟莱忒面前毫无意义，即使持有者被控制，它仍旧能够自主活动，与敌人战斗。这个恶魔巫师显然不会知道这一点，那颗滚落的头颅上，难以置信的表情说明了他对死前所见到的最后一幕的惊愕。

头颅滚落，泰莎已经看呆了。

之前玛格莉塔希望她能套一下巫师的话好知道他们究竟要拿缇香来做什么，但是还没有得到回答，这位皇家圣卫小姐就潇洒地杀死了那个巫师。

“——计划有变。”

看到那个水晶上的光芒消失后，玛格莉塔眉毛猛地一挑。

这是一枚乙太水晶——

但她现在也没时间考虑这个了，她猛地跨过男人的尸体，拉着泰莎来到了悬浮在大厅中央的水池，瑟莱忒在她耳边讲述破坏仪式的要义，非常简单，她只需要破坏地面上符文中关键性的几个，然后想办法隔绝正在仪式中的人与仪式的联系，前者只需要几发子弹，后者——

“威比特先生，我需要借用「知识圣域」——另外先生们请回过头去，趁女士昏迷偷看小心长针眼——”

她先将泰莎带进镜中世界，短促地说着，威比特没有犹豫地将那件收容物和火柴递给了茉莉，无需言语，这位女性的特遣部队成员就和玛格莉塔重新回到了镜外——也就是水晶下水池的外面，然后按照玛格莉塔的指示点燃了羊皮纸的书页，让金色的壁障收束在很小的范围，隔绝开水晶与地面上真在黯淡的仪式场地。

一分钟——最多两分钟，在玛格莉塔再次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包裹着缇香的水晶忽然粉碎了。

少女柔弱的身体倒下，被玛格莉塔抱起，接着圣银飞射包裹住书卷的火焰令其熄灭，顺便，圣银还卷走了装着缇香血液的那根水晶管——无论密教打算拿这个做什么，她们都没有理由留下这个。

不超过二十秒，玛格莉塔带着缇香和茉莉又回到了镜中的世界。

而又过了差不多同样长的时间。

——砰！

撞开这个重要实验室门的黑袍人们，才带着难以遏制的惊惧看着倒在地上的，密教中数一数二的实力者无头的尸骸。看到那拥有着可怕力量的眼睛每一只都被戳爆后流出的绿色血液。

直到这时。

——直到这时，

恐惧，这人类最古老的情绪之一，才从他们的背脊上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