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307章

虽然家人的接连逝世令人悲伤，但在这片土地上，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那个时候米卡还不是阉伶歌手，但是凭借天生的好嗓子进入了教堂的合唱团。

自那以后，她们就在教堂生活，而等到米卡十岁时，教会的牧师就问她，要不要当一个阉伶歌手。

或许在很多人眼里，10岁的小孩是没有能力对这种会影响一生的事做出理智的决定的，但这样的人总是会忘记，直到现在，大陆上还有大量地区的初婚年龄仅仅是12、13岁。

或许那个时候的米卡并不理解两个“蛋蛋”的消失会对未来的人生有什么影响，但那个时候的他至少清楚，自己在能当合唱队的领唱，时常有些贵族会送他一些小礼物是为什么。

在知道随着自己的成长，这副好嗓音也会发生改变之后，没有犹豫多久，米卡就决定要成为一位阉伶歌手。

毕竟因为和米拉是双胞胎，本来长得就很女性化，教会里的修女也总是把自己当女孩看，这个决定没有让她多么犹豫。

更何况，她也不想失去自己的好声音。

“其实我真的想成为一个顶尖的阉伶歌手，就像法瑞内利——那个「天上有一个上帝，地上有一个法瑞内利」的法瑞内利那样。不过即使不能有那样的成就，阉伶歌手的嗓音直到中年也能保持，又是在教堂的合唱团，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我养活自己和米拉，并为她准备一笔嫁妆，而其他的任何选项都不会有这样的收益和稳定……”

看着露娜和玛格莉塔，米卡拿几乎看不出有喉结的喉咙蠕动了一下。

“不是当一个男子汉，而是用这样的方法谋生，最后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女人了……果然很懦弱，很恶心吧。”

这样的话，即使面对那慈祥的牧师时，米卡也从未说过，但是在玛格莉塔和露娜的目光下，不知怎的，她却忍不住说了出来，然后低下了头。

阉伶歌手的社会地位其实并不低，但是因为生理的特征，大部份人说起这个职业时，还是带着鄙夷的神情。

「没卵蛋的」、「阉鸡」、「用屁眼的女支女」——当自己的身份暴露时，这样的称呼是米卡总能听到的。

米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明明到现在说的都还和眼前的事没有任何关系，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什么样的回应，但是——

“为了家人和梦想做出牺牲，并不是一件值得羞愧的事。”

但是在听到这短短的一句话的时候，她猛地抬起了头，眼前的端着茶杯平静啜饮的两位高贵的女士，她们就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那样，红与带有金丝的湛蓝目光中没有任何的敷衍与虚假。

两位高贵女士的脸在少女的眼中变得模糊了，她连忙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眶，继续说着。

她说到在十二岁的时候，米拉得了重病，小城的医生束手无策。说到这里时，米卡按着自己的胸口，看了米拉一眼。那一次她几乎以为要失去这个唯一的家人了，她向所有可以求助的人寻求了帮助，但却一无所获，最后，还是在一个男爵那里见到了昂贵的特效药。

“瓦罗男爵……我不知道该他算不算得上是一位绅士，因为他虽然不需要我出那样昂贵的金钱，但是却要我……要我陪伴他一夜……”

说到这里，米卡脸红了，她形容自己的行为就像是肮脏的女支女，但露娜和玛格莉塔注意到她对于她口中那个瓦罗男爵并没有什么怨恨的情绪。

之后米卡又解释说，那个瓦罗男爵似乎真的是倾慕于她而不在乎她是个阉伶歌手，自那之后她们度过了一段可以说是甜蜜的时光。

米拉也插了几句话，说她当时都在考虑要是米卡和那个男爵真的结婚，就由她来替米卡生孩子的事，让少女的脸更红了。

说了很久，米卡还是没有说到为什么她们会被迫逃离故乡，但公主很快意识到，这个少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忆过去的事了。

无论是悲伤的，或者是开心的，或者是回忆过，但在流浪过一个又一个城市的时间里，却找不到什么人诉说。

倾诉是很重要的。

有人倾听的诉说，对情绪和精神也有好处，她们刚刚经历过一次绑架，并因此想起过去遇到的悲伤的事，现在她们也确实需要倒一倒苦水。

不然无论是米卡还是米拉，精神状况都快到极限了。

即使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倾听悲伤依然能够帮助他人减轻。

所以露娜并没有阻止，她只是安静地听着。

玛格莉塔也是一样，茶水还热，夜晚还长，她们和两姐妹一起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之中，看着两人的脸上露出笑容。

至少在此刻，她们还能够得到属于自己的安宁。

_(:з)∠)_

现实之中，阉伶歌手这一职业虽然在19世纪之后因为“不人道”的缘由逐渐消失了，但在十六到十八世纪可以说是风靡欧陆，那也是歌剧的黄金时代，据说现代声乐中的假声、美声唱法与这些阉伶歌手也有渊源（没有证实）

虽然落魄者只能靠在弥撒上唱歌换取微薄的酬劳，但能够通过歌声得到骑士爵位，似乎也仅有阉伶歌手中的一例，就是文中提及的法瑞内利。这就是这样一个文明与野蛮共存，上限与下限巨大的职业。

但相较于那个时代的其他出路，阉伶歌手可以傍上教会这个靠山，接受相较而言更加完善的教育，对于连学都上不起的底层民众，这也确实算是仅有的几种改变命运的方法之一了。

第553节 EP.341 米卡和米拉的故事 「III」

很显然，这对姐妹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那些弥足珍贵的快乐时光，尤其是与那位瓦罗男爵有关的。

虽然从一开始讲述中玛格莉塔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是那种常常在小说中登场的反派贵族，但后来米卡的讲述却又似乎不是那样，那个男爵好像真的迷上了她，甚至提出要和她私奔，米卡也为此苦恼过，就算她再怎么认为自己是女性，这个身体依然是不完整的、男性的身躯。

为此她还鼓起勇气向科特牧师，也就是她们祖父的那位好友询问，还闹出了很多笑话。

但最后她也得到了这位长辈的理解。

如果就在这个时候结束，说不定这会是一个温暖的故事，但是现实没有如果。

“直到某一天，不知道因为什么，我们被一群黑帮盯上了。”

最初米卡和米拉在街道上被拦住时，她们都没有当回事，因为在姐妹俩的常识之中，是不会有黑帮敢触教会的霉头的，更何况作为合唱团的领唱，米卡和一些贵族交情匪浅，在小城也算是个名人。

但就在不久后，这个常识被打破了。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的夜晚。”

那已经是数年之前的事了，可是如今回忆起来，那脱离日常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依然带着火光与哭喊，带着那慈祥的老人从未有过的严峻表情还有撕心裂肺的诀别。

那一晚，教会遭遇了强盗。

不知名的穷凶极恶的人们闯入了教会，熟悉的伙伴倒在面前，老迈的神父把她们藏了起来却惨遭毒手，临终之前将据说是她们祖父的遗物的事物交给了她们，让她们快逃。

讲述这段过往时，米卡和米拉显得那么沉默，她们几乎没有提起任何多余的事，只说了那位和她们祖父交情莫逆，一直照顾她们的老牧师事怎么藏起她们，又怎么遭遇毒手，而她们又怎样逃离教会，去向瓦罗男爵求助。

玛格莉塔可以理解她们并不想回忆起那些惨痛的细节，因此并没有追问，只是在内心之中，少女还是很疑惑。

——只是为了她们、或者是为了她们祖父的那个遗物，那些强盗似乎没有必要做出袭击教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到底，他们是为了什么——

而之后，米卡的话让这个疑惑更进一步加深了。

因为那位牧师的牺牲，米卡和米拉得以逃脱，她们找到了瓦罗男爵，这位倾心于米卡的贵族对她们的遭遇感到震惊，将她们保护了起来。

但就在两天后，这位贵族又忽然安排姐妹俩连夜离开那座小城。

说到这里，米卡又一次哽咽了。

闭上眼睛，那一夜的景色至今还历历在目，那个发誓要给自己以幸福的男人带着前所未有严峻的眼神将她们带往码头。

在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夜晚，他悔恨地抱紧她，告诉她，安排她们前往王国的另一座城市躲避，这是他现在能想到唯一能保护她们的办法，但他发誓一定会去找到她们，一定。

那个时候米卡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要离开自己的这个故乡，从没想过自己会要离开这个男人，相较于她们一起度过的时光，这离别的时刻实在是太短太短，可危机就在眼前，在苜蓿草开花的河岸，在离别的绵绵泪水中，因为侍从的报告这位男爵的脸上露出了近乎惊恐的神色，他将她和米拉推上了船，也就是在那个时候。

米卡听到了一声枪响。

自己刚刚还偎依着的那个温暖的胸膛，迸溅出了血花。

——快走！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愕然，旋即又变成绝决，这位男爵嘶吼着命令船夫开船，然后转过身。

那时米卡才看到，将她们送到码头的马车的底部，之中塞满了长铳与子弹。

夜晚的码头忽然变成了战场，而她和米拉只能失声痛哭着被船载着远去，但即使是这样还不够，就在大约两个小时后，后方就开始有船只追了过来，不得已，她们听从船夫的建议，带着几个气囊跳入了河水中，在漆黑的夜晚游到岸边，就在她们上岸时，远处的河面上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对于米卡和米拉而言，那就是流亡与一切苦难的开始。

从那一夜起，每当她们流落到陌生的城市，近况有所好转，每一次她们以为噩梦已经结束，她们终于可以平静的生活时，灾厄又会以不同的形式到来。

有的时候是地方上的帮派。

那对慈祥夫妇经营的温馨小店就是被他们付之一炬。

有的时候是警察。

那位发誓要为她们揪出幕后黑手的警官没有抓到穷凶极恶的罪犯，却倒在了自己同事的子弹下。

有的时候是贵族。

如果不是那位好心的女仆，她们早就不知道遭遇了什么。

在许多好心人的帮助下，她们一次又一次地侥幸逃生，也渐渐地学会了在落魄时的谋生方法，无论是偷窃、欺骗，还是出卖自己的身体，又或者是杀人。

“其实，我和米卡姐会被店长先生收留也并不是因为在快要饿死的时候遇到了店长先生，那个时候，偷偷坐上列车来到帕列斯的我们身无分文，饥寒交迫的时候，想要偷走店长先生的钱包……”

花茶已经凉了，时钟指向了深夜，因为哭泣，少女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米拉紧紧地偎依着自己的姐姐，在画具店里招待客人的明媚笑容和活力似乎已经完全从她的脸上消失了。

数年的逃亡，数年的流浪，当在一个多小时中回忆起这所有，她们的情绪也已经无比地低落，房间之中弥漫的悲伤让公主殿下也忍不住想，如果那样的苦难落到自己的身上，她又会怎么样呢？

可这种设身处地没有任何意义，作为倾听者她终究不能真的体会到着对姐妹的感确，可以理解，但是距离感同身受还差的远。

就好像一个从未经历过饥饿的人对即将饿死的人说自己能够体会他的痛苦，就算是玩笑也一点都不好笑。

“米卡小姐，米拉小姐，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会吩咐女仆们准备好温暖的牛奶、热水澡和助眠的香薰，希望，在倾吐出苦恼和悲伤之后，这些能让你们做个好梦。”

“……谢谢您，罗曼女士，给你们添麻烦了。”

“请不用在意，帮助朋友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等到两姐妹回到她们的房间之后，露娜才重新端起一件放凉了的花茶，摇晃着，看了玛格莉塔一眼：

“我想，乐于助人的玛格莉塔小姐已经按耐不住想做些什么的冲动了？”

“……露娜大人……”

玛格莉塔缩了缩脖子。

“一个合格的统治者需要懂得抛却无聊的感情，用坚定的理性去做出最为正确的判断——而现在我们的身份并不适合我们去调查一个可以策动上至贵族、警察，下至地方帮派的神秘势力，明白吗，玛格莉塔小姐。”

抿了一口放凉的花茶，露娜站了起来，语气淡漠地说着。

或许换任何一个人来都只会认为这位公主殿下的话是让玛格莉塔不要掺和这件事，但是尖尖的耳朵抖了抖，看到公主殿下放下茶杯离开会客厅——但没有关门后，玛格莉塔却露出了一抹笑容。

一个合格的统治者需要懂得抛却无聊的感情——但现在在这里的露娜还不是王国的统治者。

她们的身份并不适合去调查一个神秘势力——但有适合去调查的帮手。

而正好，玛格莉塔也需要找这位帮手帮点小忙——

_(:з)∠)_

大舅的手术成功，我也总算可以回家了，希望能尽快调整好状态吧。

真是多事之秋啊……

第554节 EP.342 感官问题的解决办法

“那群暴徒的幕后黑手让一位男爵也顶不住压力，能够驱使不同地方的帮派，渗透警察系统——这个没有什么意义，瓦卢瓦王国的警察系统最容易渗透，只要有钱，什么人都能买下一部分警察的权力为己所用。也能买通贵族……米卡小姐说那个找她们麻烦的贵族是什么爵位？”

“似乎……是伯爵吧。”

“哼嗯……这样的话具有嫌疑的对象很多啊……”

天空中阴云满布，以聚会而言，这一天实在不是什么好日子，不过玛格莉塔和还是坐在对面的黑发执行官都不是会在意这件事的人。听完少女的话后，最近才总算把工作都交接给其他人，清闲下来的康妮·李叼着勺子，撇了撇嘴。

她们的见面没有约在任何店面，而是就在瓦卢瓦国立艺术学院舞蹈教学楼外的花园中。

虽然再过两天夏前月就要结束，名义上，瓦卢瓦国立艺术学院的夏季学期也将随之结束，但夏后月的各个艺术节才是有志气的学生们奋斗的目标。

对于舞蹈系的学生们而言，又尤以那来自圣铎拉贡帝国的舞蹈团的演出更为重要，能通过大陆闻名的舞蹈团的选拔，在他们的舞台上为万众献舞，这几乎是年轻的舞者能得到的最高的荣耀了。

现在，隔着几道墙壁，年轻的舞者们就正为了这个而努力着。

“你怀疑这是另一个神秘组织？”

“米卡小姐和米拉小姐告诉过我，她们祖父的那件遗物——就是在教会遭遇袭击时，那位牧师让她们带着逃走的那个。在她们流亡到第二座城市时就已经卖掉，换取了一些不多的钱财，如果是以那个遗物为目标的话，似乎已经没有理由盯着她们不放，如果只是觊觎米卡小姐的歌喉……虽然我承认，她的嗓音令人羡慕，但比她更好的歌手也并不是没有，如果是人口贩子，我想没有哪个人口贩子会这样锲而不舍，排除掉这些可能性……”

“如果她们每一次遭遇的不幸背后都是同一个势力的话，很有可能是盯上了她们本身，比如血统之类的……而这又十有八九和神秘学有关系，我明白了，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

舀起一勺漂浮在冰咖啡上的淡奶油，康妮·李点了点头。

“我会注意的。哦，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关于你那件收容物的流出情报还是没有，虽然机构监管着帕列斯的地下黑市，但从堆积成山的记录里找出一个收容物的流通轨迹并不容易，更何况，我很怀疑你要找的那件收容物流出帕列斯时，机构有没有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说完，康妮·李看了玛格莉塔的裙摆一眼。

今天少女穿着一件朴素的修米兹·多莱斯，并且久违地穿上了幅度不那么夸张的裙撑。

并不是说玛格莉塔心血来潮又开始怀念腰上挂着一个鲸须架子的感觉了，而是以修米兹·多莱斯的款式，如果不撑起来一些，她大腿上的枪袋将十分清晰地凸显出来。

知道执行官在看着自己裙摆下圣银的铳刃的玛格莉塔等到她伸出的手悬停了一小会儿之后才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纸袋——康妮·李的这个动作或者说整个世界在少女的眼中现在都慢得好像蛞蝓慢悠悠地爬动，而这个纸袋里放着的就是她昨天写信给这位执行官，拜托她从机构中找的解决这件事的方法。

相比起她自己去询问和申请调阅资料，这样麻烦更少，也更有效率。

——有后门的感觉真是好，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人类才始终无法解决权力的腐败吧。